《[综]饕餮》 第1章 第一章 黄海的饕餮魇主敖滥始终没想明白，自己出门三天打个牙祭，怎么窝里就多出了一只饕餮幼崽。 这件事情很尴尬。 敖滥从来没有在黄海的这片妖魔之森里见过同族，也没有什么可能喜当爹。 那么问题来了。 这只明显刚断奶的饕餮幼崽，是怎么出现在位处于被人视作不归之地的妖魔之森深处的。 通体漆黑的饕餮神情严峻的看着窝里嗷嗷叫的幼崽，眼中不时闪过凶狠与烦躁，最终泄愤似的狠狠的在洞穴的墙壁上留下了三道爪印，然后俯身叼起了那只幼崽，将他从坚硬的石块上挪开，放到了深处的稻草堆里。 然后在幼崽嗷嗷的叫唤声中，出于饕餮本能的对同族幼崽的爱护的黄海魇主，刚回窝就被幼崽撵出去找食了。 出门一趟就当爸了，这件事……真的很尴尬。 饕餮幼崽被黄海魇主养得很好，这位养父甚至愉快的给这个小崽子取了个名字。 ——敖凌。 在敖滥看来，敖凌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小崽子，这小家伙还没能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能直接撕开猎物的皮肉，迫不及待的饮血食肉了。 虽然敖滥不知道为什么小崽子在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之后再没冲他嗷嗷叫过，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小崽子在睁开眼睛之后就激烈的抗拒进食这回事。 “小崽子不好好吃东西就长不大。”敖滥说着粗暴的一爪子撑开了敖凌的嘴，强硬的把被他咬得鲜血淋漓的妖怪撕碎了塞进敖凌嘴里。 四天没进食的敖凌完全没办法拒绝血肉的诱惑，他双目泛红，一口一口的将那只他都不知道长什么样的妖怪吃了个一干二净。 但是还是感觉饿，非常的饿。 并非身体上知觉的饿，而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叫嚣着饥饿和渴求的欲.望。 新生的幼崽无法分辨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敖凌扭头看向敖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兽咆。 敖滥却动作无比优雅的坐了下来，两只前爪交叠搭着，头趴在前爪上，头上犬类的兽耳动了动，“我们永远都吃不饱。” 在饥饿这件事情上，他们的身体和灵魂的感受总是不能同调。 像是终于感知到了身体上的不需求，敖凌眼中的红色渐渐褪去，他看着洞穴里四溅的鲜血，一对漆黑的兽瞳瞪大了，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敖滥瞅了他两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声，闭上了眼。 小崽子浑身僵硬的呆在原地。 血肉入喉的感觉记忆犹新，那鲜美的滋味让他始终不敢相信那竟然是一个活生生的妖怪。 是……妖怪。 敖凌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他不记得他是从哪儿来的了，但是他本能的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一幅姿态。 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应该是……有着修长的能够支撑起整个身体重量的后腿，依靠两条后腿行走。 敖凌直立起身子尝试了一下，最终不得不挫败的放弃了这个可能。 非常不方便，还将柔软的下腹暴露了出去——敖滥看到了会打死他的。 尝试失败的敖凌呆愣看了那摊鲜血半晌，然后决定接受这个事实。 对于咬死妖怪吃下去这件事情，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排斥，只是……总觉得不应该这样简单粗暴的进食。 应该是坐着的……算了。 敖凌晃了晃脑袋，伸出短短的小爪子抹了几把脸，蹭到敖滥身边团成了一团。 …… 被黄海魇主圈养的日子非常平和。 敖凌在敖滥的领地里找到了一汪湖水，湖水并不干净，湖面上还飘着浅淡的瘴气。 但敖凌并不畏惧这些瘴气，他探出头去看了看自己的倒影，然后满脸震惊。 倒影里浮现出来的是一直被养得皮毛油光滑亮的，浑身漆黑的，小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又抬爪看了看爪子上软乎乎的肉垫。 还是个狗崽子。 不过也是，想想一直养着他的敖滥，似乎也就是这个形象的成年版。 只是敖凌老觉得身边有着浓浓的违和感。 似乎这一切都不该如此。 敖凌确信自己在看到倒影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原来我是条狗。”敖凌回忆了半晌也没能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那样的感觉，最终他还是选择接受这个设定。 恩，他是条狗。 叼着一只不断扑腾的小妖怪找过来喂崽子的饕餮魇主：“……” 敖滥觉得这小崽子脑子可能有点毛病，他一口把小妖怪咬成两截，一爪子把整个人……哦不整个饕餮都陷入懵逼之中的敖凌糊醒，冷静的告诉他：“不是狗，是饕餮。” 敖凌更震惊了，他脑子里浮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看了一眼敖凌，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倒影，坚决不承认：“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像狗的饕餮！” “你见过几个饕餮。”敖滥凉飕飕的看着他。 “一个都没。”敖凌摇了摇头。 敖滥甩了甩尾巴。 “我以为你是狗……犬妖。”敖凌中途改了口，坐在地上拿短短的小后腿挠了挠痒。 敖滥看了他一阵，然后把准备喂给敖凌的妖怪吃了。 敖凌闻着鲜美的血肉气息，震惊的看着他的养父，眼底的控诉都要溢出来了。 “饿的话，自己去抓。”敖滥趴在地上甩了甩尾巴，都是三个月大的饕餮了，在他的领地附近狩猎不会有大问题。 敖凌想了想，听话的从湖边离开，迈着毛茸茸的小短腿一路跑到了距离居住的窝有一小段路程的地方。 敖滥说让他自己去抓，就肯定是不会动手了，这段时间的相处让敖凌充分的感受到了敖滥说一不二的性格。 但食物不能断，所以他真的得自己抓了。 敖凌始终都很饥饿，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灵魂上，都很饿。 这种饥饿在这两个月里一直如影随形，吃再多的东西也无法得到饱腹的满足感。 敖滥说这是饕餮的天性，但是坚定的认为自己只是条普通的狗的敖凌觉得，他可能就是胃口比较大。 而敖滥始终没有喂饱他。 敖凌之前甚至因为强烈的饥饿把敖滥的窝附近的草木全给啃光了，然而依旧没有得到那种幸福的饱腹感。 ……看来胃口是真的很大，敖凌想。 敖凌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然后抬起了自己的小爪子，爪子里弹出几根在阳光下反射出幽黑冷光的指甲。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刨地。 敖凌记得自己前天在这里埋下了三个地瓜，三天而已，应该没有发芽。 事实上的确没有发芽，但是那三个地瓜都腐烂了——黄海的土地不适合绝大部分植物生存。 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一点口粮没有了，完全没有get狩猎技巧的敖凌苦逼兮兮的在树底下团成了一团。 他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在饥饿的迫使下，他似乎嗅到了一丝极为诱人的香甜气息。 那一定是一顿绝味顶级的盛宴。 敖凌站起身来，甩了甩爪子上沾着的土，闻着味儿一路蹦跶着跑了过去，极其兴奋。 黑色的小狗穿过林海，在敖滥领地的边缘四处张望。 他的视线被一个倒在地上，身上淌着鲜血的人影吸引住了。 “妖魔！”那人脸色煞白，大声的呵斥着，看向敖凌的目光中充满了厌恶与恐惧。 敖凌被呵斥得一愣，不由的后退了两步，但是那鲜血的味道实在太过于诱人，他犹豫了一下，蹲在敖滥留下气味的最外围的那颗树下，以一种“用目光舔便你全身”的灼热眼神看着那个漂亮的少年。 他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身份配上这样的眼神，再加上黄海这个著名的妖魔之地，在这个漂亮的少年眼中有多么可怖。 而且这个漂亮的少年……他的姿态…… 敖凌紧紧的盯着少年，发觉自己一直以来纠缠着他的违和感终于找到了解决的方法。 ——他应该是这样的姿态，而并非如今野兽的模样。 敖凌的眼神越来越灼热。 少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终于他不堪忍受，尖叫一声手猛地一挥，额头上绽放出一点刺眼的光芒。 紧随而至是骤然出现的狂风，□□的在黄海贫瘠的土地中生存了无数年的树木被连根拔起，一道漆黑闪烁着电光的裂缝出现在敖凌前方不远处。 巨大的吸力让幼小的黑犬无法反抗，他紧紧依靠着的树木也不堪重负，在坚持了不过五六秒的时间之后，悲鸣着离开了扎根的土地。 等到一切风平浪静，敖滥抵抗住了那股力量跑到这里来看的时候，再也没能找到那个同族的小崽子。 …… 天空打开了一条缝，敖凌“嗷呜”一声被裂缝像是扔垃圾一样扔了出来。 强烈的腐臭和血腥气扑面而至。 敖凌在空中扭动两下调整了一下圆滚滚的身体，像颗漆黑的小炮弹一样，直直的扎进了……乱坟堆。 坐在坟堆边上，抱着一把生锈的武.士.刀，头上顶着一头银白色卷毛的小鬼目瞪口呆的看着被冲击力炸成了肉酱的尸体堆。 风吹过寂静的乱葬岗，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来自自然的悼念。 云随着轻轻路过的风抚慰着被丢在乱葬岗无处安身的死者。 坂田银时看着从一堆黏哒哒的肉酱里爬出来浑身颤抖的黑色小狗，抬头看了看天上遮住了光芒的巨大飞船。 “天人终于已经返祖退化变成狗了吗。”他看着那条小黑狗，将怀里的刀握在手中，用一种异常愉快的语调说道：“那阿银就不客气的开动了。” 第2章 第二章 敖凌刚从一堆血肉中爬出来，就听见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正面向他袭来。 强烈的危机感让这条小黑犬瞬间绷直了身体，向一旁跳跃，躲开了那一闪而逝的寒光。 浑身都被黏糊糊的香甜气息包围，敖凌感觉腹中饿得一阵绞痛，他又躲过了几道紧随而至的寒光，迈开腿忙不迭的向眼前这座巨大的“山”上爬。 到了最顶上，敖凌才回头看过去。 那浓烈的冰冷气息还落在他身上，让他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站在下方握着刀看着他的是个身形矮小的男孩，瘦小干瘪，身上罩着破破烂烂的东西，一头白色的卷发上沾着不少血和黏糊糊的肉糜，神情冰冷。 敖凌微微一顿，确定了这个小孩儿爬不上来之后，才小心的顺着这道小小的身影看过去，探寻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阳光很温暖，带着些初春的寒气，远处还有漂亮的、开满了粉红色浅紫色白色的花的树。 没有熟悉的瘴气，也没有不时自远处传来的妖魔的咆哮声。 他脚底下是一座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山，不算高，但却足够让他饱餐好几顿。 敖凌犹豫了一下，走到一旁，将刚刚他踩着的食物从纠缠在一起乱七八糟的食物堆里拱了出来。 然后他呆愣的看着这食物的全貌，半晌也没下去嘴。 这是人类。 敖滥并没有教过敖凌人类的存在，但敖凌心中就是有这样的认知。 比如之前把他甩到这里来的是人类——是比一般人味道更加鲜美的人类，而现在，下面那个小个子也是人类。 他不能吃人类。 敖凌这样想，但是敖滥告诉过他，妖魔是什么都吃的，连之前他跑出去嚼树啃草，敖滥也没有多说过什么。 那他为什么不能吃人类呢？ 敖凌张开嘴想要咬下去，内心骤然翻涌而上的恶心和排斥感却他重新收回了獠牙。 不能吃。 敖凌难过的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是一只小奶狗在呜咽。 握着刀仰头看着自己新口粮的坂田银时听了一会儿，那可怜兮兮的声音让他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最终却还是把刀收回来，在身体堆里翻找了好一阵，然后抱着一堆今天的收获，转身走远了。 敖凌的耳朵尖儿动了动，站起身子来看了看下边越来越远的身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跳下了这座散发着诱人气味的山，跟在那个小个子背后，在他身后缀着，不远不近。 那吓人的冰冷的目光已经消失了，前面的这个小个子，一头卷发乱糟糟的，浑身气息凌厉，但在夕阳底下却显出了意外的柔软。 敖凌盯着这个人的背影发着呆迈着小短腿，就这么跟着这个小个子到了一片村落的废墟附近。 敖凌看着那个小个子在废墟之中一钻就消失了身影，顿时呆住了。 他在废墟之外站了一会儿，耳朵一抖一抖的，听到了不远处有流水的声音。 一听这声音，敖凌顿时迫切的想要洗掉身上的血污——这些鲜血无时无刻不在勾引着他的味蕾，他想要将身上这些血污舔干净，但思想却又总是阻止着他的本能。 敖凌在原地焦躁的转了几圈，最终记住了那个矮个子的气味，转身就顺着水声跑了过去。 …… 坂田银时暗搓搓的在这座村落的废墟门口蹲着等了好一阵，也没见那只小黑狗跟进来，顿时嘁了一声。 “新口粮还挺机智。”他嘟哝着，神情在夕阳投射出来的黑暗中显得有些寂寥。 但坂田银时还是不怎么想放弃，他伸出脑袋看了看废墟门口，左右也没见到那只小黑狗。 心中顿时泛起不知失落还是其他什么的酸楚——大概是那种饿瘪了的时候还失去了一顿狗肉火锅的难过。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再等一会儿的时候，就看到那条小黑狗浑身*的跑了回来，嘴里还叼着一条鱼。 坂田银时刚准备迈出去的步子瞬间收了回来，跟这条小黑狗对视了好一阵之后，视线放在了小黑狗叼在嘴里的那条鱼上。 一定是这条小黑狗感谢阿银的不杀之恩，给阿银抓回来的晚餐！ 坂田银时这样自信满满的想着，然后又看了那小黑狗好几眼，才抱着东西往村子里边走去。 敖凌是真没想到这矮个子居然还在这儿，他怔了一瞬之后，想到敖滥每次都叫他在窝里等着投喂的事，顿时就觉得心里有了谱。 这矮个子肯定也是在这个窝里等他投喂！ 敖凌在那条溪里已经吃了好几条鱼了，至少他能够看到抓到的鱼都已经被他吃掉了，还打包带了条回来。 虽然还是饥饿，但肚子已经没有发出抗议的呻.吟。 反倒是前边那个矮个子，肚子时不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显然是饿得厉害。 敖凌叼着鱼跟在他后面，内心进行了一系列激烈的交战之后…… 他决定等会儿当着这个矮个子的面把鱼吃掉。 原因当然是因为他还还没忘记之前那几刀子的事。 夕阳底下一人一犬的影子拉得老长，就像是主人和跟主人一起出门归来的小狗，迎着几缕浅淡的花香，温馨美好。 坂田银时对于背后跟了条小尾巴的事似乎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他照常钻进了以往居住的那间破屋子里。 敖凌则停在了外面。 敖滥说过，没有领地主人的首肯，不要随意进入别人的领地，如果不小心误入了，对方又没有将你撵走的意思，那就呆着或者安静的离开，但是绝对不要去打人家巢穴的主意，除非你是去抢窝的。 敖凌不准备抢窝。 但是他觉得他应该是得到了这片废墟的主人——这个小个子的首肯的，因为他就跟在人家后面，人家也没有撵走他的意思。 所以敖凌很有礼貌的在这个看起来就像巢穴的废墟外面停下了脚步，将鱼放在一边，甩了甩身上湿哒哒的毛，趴了下来。 坂田银时觉得自己好像领回来了一条很乖巧的看门狗，于是他默默的将这只小黑狗的地位从“新口粮”提升到了“储备粮”。 他从破屋子里探出头，看到那条小黑狗机警的看过来，而后一人一狗的视线同时转到了被放在一旁的鱼上。 坂田银时已经饿了一天多了。 敖凌决心要当着这个矮个子的面把食物吃了。 和谐了没一会儿的一人一狗之间气氛瞬间又紧张起来。 “阿银很饿。”坂田银时决定跟这个看起来很会抓鱼的小黑狗讲道理。 敖凌非常了解饥饿的感觉，但是这矮个子看起来状态还不错，于是他非常坚定的摇了摇头。 这条狗居然摇头了啊！ 摇头了啊！ 坂田银时瞪大了猩红的眼睛，“不给阿银！那你抓这条鱼来干什么！” 敖凌一扬小下巴，一口咬在了鱼身上，咬出了一个小缺口。 坂田银时神情复杂的看着这条小黑狗，这狗崽子居然一口咬掉了鱼胆…… “阿银要这条鱼。”他蹲下来，紧紧的盯着这条小黑狗的双眼，对方被他盯得瞬间就炸了毛，身体压低了，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声。 就在这个时候，坂田银时骤然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鱼从狗爪子底下抢走了！ 被抢走了鱼的敖凌一脸懵逼。 坂田银时高举着鱼，看着在他脚边上转圈圈的小黑狗，一脸骄傲：“这就是人类的智慧！” 欺负一条狗有意思吗！！ 敖凌震惊的看着他。 居然还一脸骄傲！ 坂田银时却没有再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拿着鱼噔噔的跑进屋里，将鱼插在那破破烂烂的刀上，把刀卡在了房梁上，然后抱着一堆干柴火出来，在外边生了火。 生完了火拿一个破破烂烂的锅子烧了一锅水，不知道从哪又变出几朵蘑菇。 等到火熊熊燃起，杀了鱼煮了汤能吃的时候，天际已经覆上了一层浅浅的阴影。 黑夜马上就要降临了。 坂田银时看了一眼一边蔫耷耷的趴着的小黑狗，转身进屋里拿了两个破碗出来，盛了两碗鱼汤，一碗放到了小黑狗面前。 敖凌抬了抬眼，瞅着碗里的汤水。 坂田银时很有良心的给了他好几块鱼肉。 碗里还飘着几朵碎碎的蘑菇，闻起来很香。 小黑狗舔了舔鼻子，站起身凑过去，试探着舔了舔，然后以一种让坂田银时目瞪口呆的速度，分分钟把碗里的鱼汤舔了个底朝天！ 然后他用一种非常渴望的眼神看向还在咕噜噜冒着香气的锅。 坂田银时一把按住一副要跳过去埋头进锅里的小黑狗，“最多能给你三碗！” 剩下的都是阿银的！ 敖凌看了那锅半晌，张口想要说话，却发觉自己似乎根本无法作出跟这个自称阿银的人类一样的发音。 ……哦对，他是条狗，自然没办法跟人类一样说话。 很顺畅的接受了这个设定的敖凌，呜呜了两声表示同意。 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比能够好好的饱餐一顿更为让人感到幸福满足的事情了。 敖凌看了一眼睡在一边的坂田银时，对方在吃完那一锅鱼汤之后就选择了休息，休息之前还特意把他抱进了屋子。 被敖滥叼来叼去习惯了悬空感的敖凌丝毫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感觉。 小狗的乖巧让坂田银时非常满意，吃饱了之后满足的睡过去，连梦里都是鱼汤的鲜香。 然后坂田银时就过上了吃鱼吃到吐的生活。 敖凌每天都想尽了办法将附近那条溪流里的鱼抓上来，然后一只一只来来回回的，叼回他和坂田银时的巢穴之中。 一人一犬连续换着花样吃了两个多月的鱼。 这一天坂田银时醒过来，再一次看到摆了一地板的鱼的时候，终于崩溃了。 他揪住叼着鱼回来的小黑狗，一脸菜色：“我们不吃这个了！” 敖凌将鱼放下，规规矩矩的坐在矮个子面前，两只小爪子踩着刚刚抓到的鱼，扒拉了两下，黑溜溜的眼睛带着湿润的水光看向这个人类。 然而再卖萌也无法阻挡人类决定讨厌吃鱼的决心。 “我带你去镇上！”坂田银时说着，翻出了一件比他身上这件破破烂烂的衣服稍微好上了一丢丢的衣服换上。 他觉得带这条神奇的储备粮去见一次世面，对方每天带回来的东西说不定就会从鱼变成草莓牛奶！ 第3章 （抓虫） 第三章 敖凌走之前也没忘了把放了一地板的鱼都吃光。 坂田银时对于这条小黑狗不科学的食量和吃东西的速度已然是习以为常，他换上衣服抱上那根破破烂烂的刀，又背上了一个大大的包袱，转身直接走出了屋子。 敖凌没过多久就跟了上来，四只小短腿以一种非常高频率的步调迈动着，紧紧的跟在这个并不算多高却行走速度却非常快的人类身边。 这段日子以来，一人一犬对于彼此都非常满意，对于坂田银时来说，这只小黑狗能给他带来足以饱腹的食物，虽然单调了一点，但是也好过饿着肚子——村落附近那条溪流里的鱼狡猾得很，想要抓到真心不容易。 所以这条小黑狗的到来对于坂田银时而言，真的是个天大的惊喜。 敖凌也觉得很惊喜，实际上以他如今的口味来说，生食的血肉已经足够鲜美了，但熟食的味道却能让敖凌从身心上都品尝到满足的滋味——虽然依旧十分、十分、十分的饥饿，但内心却感觉到难得的熨帖和温暖。 今天坂田银时决定到镇上去，也不是真的因为要带这条小黑狗出来见世面。 他总得到镇上来换点东西。 一些生活的必需品，就算是翻检那些尸体也根本无法得到。 镇子距离他们居住的村庄废墟算不少多远，但也从一大清早走到了正午，才远远的看到城镇的影子。 敖凌的注意力却根本就不在远处的城镇上。 他仰头看着天上慢悠悠飘过的飞着的船——真的就是飞着的船，还是熟悉的龙骨，还是熟悉的风帆，还是熟悉的造型，但是却不是在水里，还是在天上。 敖凌觉得这里的科技树点得好奇怪。 但是坂田银时一脸淡定的样子，似乎对此不以为意。 看来这种东西在这里是很正常的存在，敖凌收回目光，小鼻子嗅了嗅，视线顺着浓烈的香甜气息看过去，脚步顿时就停住了。 坂田银时也在同时停住了脚步。 “啊……这运气得多糟糕啊。”他嘟哝着抱紧了怀里的刀和包袱，看着前方降落在地上的飞船，和飞船上走下来的几道身影。 隔着远远的，看那穿衣风格也不像是地球人。 “绕路吧。”他说着，然后自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低头看看脚边上的小黑狗，却惊愕的发现那小小的圆滚滚的小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他赶忙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那只浑身漆黑的小狗。 坂田银时抱着刀和包裹，一时之间竟然怔在了原地。半晌，他才回过神，伸手挠了挠乱糟糟的卷发，“哎，储备粮跑……” 话还没说完，坂田银时就瞪大了双眼，看着远处那些整整齐齐的排着队走下船的天人，如同风吹麦浪一般齐刷刷的倒了下去，然后再也没能爬起来。 紧接着，飞船里传来的惨叫和愤怒的咆哮，天人说的大概是自己星球的语言，坂田银时没听懂，但语气之中的愤怒和惊恐却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清楚的感受到。 “这是哪一队志士这么凶残。”天然卷的小鬼挠了挠头，左顾右盼了一阵，最终干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原地，看着闹腾得厉害却没有一个人跑出来的飞船发呆。 他觉得等这一切安静下来之后，他应该能够跟那些攘夷志士商量一下，让他们允许自己拣点垃圾去镇上换取钱财。 ——坂田银时是这么认为的，在他看到他那只刚刚消失的储备粮，咬着一具天人尸体的袖子，特别兴奋的一路拖到他面前为止，他都觉得自己能够平白捡上那么一些物资。 然而眼前的事实无比残忍的戳破了他的幻想。 天然卷的小鬼指着那个胸前一堆功勋章的天人尸体，说话都在颤抖，“你你你你你干的？！” 敖凌松开嘴，骄傲的一挺小胸脯，小下巴高高的扬了起来，尾巴翘起来，尖儿上晃了两晃，特别愉悦。 坂田银时张大了嘴，手忙脚乱的将包裹打开，拿出了两条鱼干，满脸严肃的双手捧着，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犬神大人！这是今天份的小鱼干请务必收下！！” 敖凌看了一眼小鱼干，没接。 然后他当着坂田银时的面把这具尸体的整只鸡翅膀都咽了下去，然后坐在尸体的胸膛上，用那种“你快给我做小鱼干”的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对方。 敖凌觉得自己刚刚咬死的这一船的弱鸡小妖怪，不管是煮汤还是风干还是乱炖，都应该够吃上几个月的了。 对没错，敖凌觉得那一船的天人，全是妖怪。 他低头看了看那天人的鸡脑袋和鸡翅膀。 大概是鸡……精？ 不管是什么妖，反正在敖凌眼里，都是能吃的。 相处了两个月，坂田银时也是能看懂一些这条小黑狗想要表达出来的意思的——他知道这条神奇的小黑狗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狗，毕竟两个月来从来没有汪汪叫过，也没有摇过尾巴，吃得多却始终没有长个儿，而且……听得懂人话。 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正经的狗。 但是他绝对没有想过，这么一条看起来刚断奶的小狗崽子，居！然！一个人干掉了一艘船的天人。 而且还……一副要把这一船的天人都吃掉的样子。 坂田·幼肖银时一脸懵逼。 然后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敖凌的要求，理由是：“这个不行，我不能吃。” 敖凌顿时耷拉下脑袋，呜呜几声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如果想吃的话，外面到处都是……这个，你可以自己去抓。”坂田银时坏心眼的指了指那具尸体，并且将敖凌从尸体身上抱下来，一边嗷嗷叫着天哪阿银居然抱了犬神大人从此一定诸邪辟易，一边干脆利落的把这个天人将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扒了下来。 扒完之后还不知足，一路溜达进了从来没有去过的飞船上，把那些看起来等级比较高的尸体全都扒了一遍，值钱的东西都收好，然后抱着那些东西离开了飞船。 坂田银时觉得，这一次的收获说不定能够换上好几箱草莓牛奶。 不，应该是好几十箱！ 完全可以把草莓牛奶当饭吃！ 还有甜食！糖分！ 天然卷的小鬼满脸梦幻，感觉自己简直是要炸成天边的一朵烟花！ …… 敖凌在飞船外头等着小鬼，顺便吃了几只妖怪，吃到半路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认认真真的打量着这些死的时候都只有喉管上一道伤口，其他地方都整整齐齐的尸体，比对了一下自己，一张狗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像是领悟到了什么。 等到坂田银时从飞船里抱着一大堆东西走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看起来比他小了一两岁的矮子，正站在飞船外边仰头看着他。 这个矮子是很普通的黑发黑眼，妹妹头两边留下来的头发遮住了他耳朵的位置，刘海齐眉，显得脸很小。 这矮子长得特别可爱，脸上有着一圈婴儿肥，头上顶着一对黑色的略有些尖的三角形犬耳，在微风中时不时的抖动两下。 身后垂着的尾巴毛茸茸的，看起来手感特别好。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矮子身上一.丝不.挂。 坂田银时的目光扫过鲜血逐渐蔓延开来的地方，没看见那条小黑狗，又看看那个矮子头顶上有点眼熟的耳朵和背后有点眼熟的尾巴，沉默了半晌。 “犬神大人，放♂飞♂自♂我这种行为不太合适人类的世界。”说着，他小心的把即将变成几十箱草莓牛奶的东西放在了一边，然后从家里带来的包裹里翻出了一件小小的破破的衣服，给这个矮子套上。 对于坂田银时的话似懂非懂的敖凌乖乖的伸手，配合着对方穿衣服的动作。 “光天化日之下遛鸟这种事情就算是非人类也不行！”乖巧的小矮子头顶上的耳朵随着动作一动一动的，坂田银时终于没忍住，伸手捏了捏敖凌头顶上立着的两只耳朵，一脸正经严肃：“而且你的太♂小了！就算是露出来也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敖凌：……？？？？ 第4章 第四章 这座城并不是很大，让敖凌变回奶狗全力奔跑，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足够绕着城墙跑上一圈了。 ——当然，妖魔的速度我们可以尽量的往高了去想。 但敖凌并不愿意变回本体，他跟在坂田银时背后，在城门口来往的人们嫌弃的眼神里踏入了城门。 被嫌弃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两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很明显都是一些别人丢弃了不用的——破旧，难看，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就是一件蔽体之物更为恰当。 前边那个一头白发的小子怀里还算好，怀里抱着一个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遮住的巨大的包袱，勉勉强强还算能看。 跟在他背后那个…… 头顶上裹着布料遮住了整个脑袋，也看不清脸，身上的衣服还有几个破洞，脚上甚至连鞋都没穿，脏兮兮的，让人看了就清楚的知道，这是两个小乞丐。 这种孩子在如今天人入/侵、四处战乱的情况下非常的多，哪怕他们再多么可怜，也不会有人多去施舍给他们一点儿什么东西。 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很快就挪开了。 坂田银时对此习以为常，他时不时扭头看看拽着他的衣摆紧紧跟着他的矮子，觉得自己简直是太机智了。 不管怎么说果然还是得遮住耳朵和尾巴那么扎眼的特征，不然一个天人小孩儿跟在一个贫穷的人类小鬼屁股后面这种事情……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麻烦，坂田银时根本都不愿意去想。 当然，他也不想多考虑这矮子为什么会凶残的吃掉天人。 尊重人家的种族天性好吗？反正被吃的又不是地球人。 不过这矮子虽然外表上看起来跟天人没什么两样，但从这乖巧的表现上来看，本质上果然还是他捡的那条小黑狗——噢，他还不知道这条小黑狗的名字。 坂田银时这才回过神来，他之前都没有想过给小黑狗取个名字呢。 虽然现在狗变成人了并且种族成谜，但称呼总是要有一个的。 “喂，你的名字是什么？”坂田银时一边带着人左拐走进了一条小巷子，一边问道：“噢，还有种族？是哪个星球来的？” 被裹住了整个脑袋，正努力的适应在一片漆黑中顺着前面人类的步伐行走的敖凌愣了愣，嘴巴张开了，尝试着发了一下音，然后无比顺畅的说出了口：“名字？星球？” 声音软糯糯的，还带着一些奶音，极为好听。 “恩呐就比如，我叫坂田银时，是个人类，地球人……这样的，你难道不该做个自我介绍？”坂田银时是看着这只小黑狗从天上掉下来的，不巧的是当时天上正巧飞过一艘天人的飞船。 他觉得这矮子说不定就是那艘船上遗落下来的呢？ 反正他又没见过天人幼年时候是什么样子。 “噢。”敖凌应了一声，刚想开口介绍一下自己，脑子里就闪过当初敖滥告诉他，身为妖魔千万别没事做自我介绍，真名一定要好好藏好的教导。 于是乖巧的饕餮小崽子想了想，“那我就叫坂田凌好了，种族是妖魔，是个黄海人……呃，狗？” 坂田银时脚步一顿，然后又继续迈开步子，“……不要随便拿走别人的姓氏。” 虽然他自己的姓氏也是随便拿的，坂田银时在一面小门前停下了步子，抬脚用力踹了踹门，然后动作倏地停下了。 “你说你是妖魔？？！”他猛地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矮子。 敖凌看不到坂田银时脸上惊恐的表情，只是对于对方的反应感觉有些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看得见……”坂田银时梗着脖子停顿了半晌，还没说出最后那个字，他们身后的门就开了。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魁梧的大汉，看起来相当的强壮。 “哟银时，这一次还带了个小朋友？”那大汉看了看敖凌的小身板，哼哧哼哧的笑了两声，然后才将目光落在了坂田银时抱着的巨大包袱上。 “这么多？”他看起来十分惊讶，伸手拎起了被小孩子抱在怀里的包袱。 坂田银时掏了掏耳朵，“都是好东西。” 跟这小鬼合作了很久的大汉嗤笑一声，对于这小鬼每次都一模一样的说辞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乱葬岗里还能有什么好东西，最好不过于没有被别人收走的刀.具和一些细小的金银财物——当然了，这种可能性也小得可怜。 “进来吧。”大汉拎着包袱转身进了门。 敖凌握紧了手里的布料，顺着牵引的方向迈出脚步，然后“砰”的一声直直的撞上了门板。 前方发出低低的闷笑声。 “……”敖凌转头看向那个方向，被包裹着脑袋的布料压住的耳朵对于周围的声音有点儿接收不良，但还是分辨得出周围比较安静。 于是他伸手几下直接拽掉了头上罩着的布料，感觉瞬间神清气爽。 “哎！”坂田银时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给他重新裹回去，就听到身边的大汉发出了“嚯”的一声，饱含惊吓。 “你居然还兼职当人贩子了？天人的小崽子你都敢拐？”那大汉视线在落在敖凌身上，双目眯了眯，“长得不错，多少卖？” 坂田银时被扣了个人贩子的大帽子，感觉智商和人格都受到了质疑。 “天人？大叔你该治治老花眼了。”坂田银时指着敖凌的……脚，神色怪异的看着大汉，“我带来的只是条狗而已啊！” 刚走进门，正打量着门内装饰和摆设的敖凌一愣。 他抬眼对上那个大汉的目光，判断了一下双方力量上的差距，不与比自己强大的存在正面对抗的本能让敖凌微微顿了顿，选择了屈服。 他头顶上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扯了扯身上破旧的衣服，两眼湿漉漉的看着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然后用细嫩软糯的声音，小小的“汪”了一声。 大汉看着他，半晌，猛地捂住鼻子，一头栽倒在一旁的木桌上。 “噫！”坂田银时看着一头砸在厚重木桌上的男人，只觉得自己的额头也跟着隐隐作痛。 而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恢复得也很快，他从桌上爬起来之后，再没看过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的敖凌一眼，径直打开了坂田银时带来的巨大包裹。 然后他看着里边的军.火弹药，瞳孔一缩，连呼吸都停滞了。 “你——” 正待发问，门外的街道上便传来了几声枪响，紧接着就是人们惊慌的尖叫。 第5章 第五章 屋子里的三个人……不，两人一犬相互看看，没有一个人动。 两个人类是觉得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冒头，剩下的那个则是看两个人都没动，于是他也选择了不动。 外面的混乱没多久就安静了下去，那男人和坂田银时相互看了看，然后目光重新落在了这一大堆的军.火上。 “铁吉大叔，我都说了是好东西了。”坂田银时顿了顿，搓了搓手，露出一个你懂我懂的笑容，“你打算给我多少？” “银时……你得告诉我，这些玩意儿你从哪儿来的？” “城外捡的，我路过的时候，他们一整艘船的人都被妖怪咬死了，我就顺便捡了个便宜，对吧阿凌！”坂田银时扭头看向蹲在一边伸手去拿桌上茶碗的敖凌。 重新被两个人关注的敖凌扭头看看他们，点点头，又“汪”了一声。 “妖怪，你骗鬼呢。”男人——也就是铁吉伸手给了这臭小鬼一个脑崩儿，“算了，不问了，但真的是帮了大忙了。” 铁吉说着，拽了拽身上崩得有点儿紧的和服，推开了屋子里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坂田银时没跟着。 他坐到了敖凌身边，看着敖凌眼巴巴的看着空荡荡的茶碗，撑着脸叹了口气，“你又饿了？” 敖凌点点头，“饿。” 坂田银时伸手拿过茶壶给他倒了一碗茶，看着敖凌舔了一口之后露出嫌弃的表情来，伸手学着铁吉的样子给了敖凌一脑崩儿。 敖凌晃了晃脑袋，这点力道对他而言跟挠痒痒似的。 “妖魔都这么能吃？” “不是，但是饿。”敖凌还是喝完了碗里的茶，并且记住了这个气味，决定以后远离这种东西，他抬头看向坂田银时，目光扫过刚刚男人进去的屋子，“铁吉是谁？” “啊，是个充满了爱与正义的梦想的男人。”坂田银时目光落在眼前矮子头顶上一抖一抖的毛茸茸的耳朵上，“不过爱没了正义也无法坚持了梦想也被废得差不多……” “坂田银时！”铁吉的拳头落在了天然卷的脑袋上。 被敲了一个爆栗的坂田银时捂着脑袋，“阿银说的实话啊！” “那也不能随便说出来，男人彼此之间总是要留下一点面子。”铁吉将手里的钱递给了白色的天然卷，“外面估计没那么容易结束，你自己回去当心点。” “当然！”坂田银时接过钱，将只属于自己的那块包袱布和刀拿上，拉着敖凌就离开了这间屋子。 “阿银带你去甜品店吃甜品！”他的语气无比欢快，却在离开小巷子的瞬间停下了脚步。 眼前走过了几个穿着军服的天人。 “你想不想回家？”坂田银时等到天人离开了，才突然转头看向敖凌。 敖凌将重新盖回了头顶上的布撩起来一截，表情有些茫然，他嗅着空气中四处弥漫着的浓郁的香甜，想到黄海妖魔之森里的并不好闻的瘴气，无比诚恳的回答道：“不想！” “为什么？”坂田银时一边问着，一边重新把敖凌撩开的布给他裹上。 “这里有吃的，家里的小妖怪实力都比我强，我吃不饱。”敖滥大后爹还让他自己抓，也不想想黄海魇主的领地周围住着的那些妖怪，就算是小妖怪，也不是敖凌个刚断奶两个月的饕……的狗能够对付的。 对于敖凌来说，轻易就能捕猎吃饱，还能闻着活生生的人类的味道下饭的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 “你指的吃的……”坂田银时指了指前边的那几个天人，“是他们？” “是的呀，他们比我们家附近的小妖怪弱了不知道多少。”好抓数量还多，这么好的事儿黄海那边可没有。 敖凌跟着坂田银时拐了个弯，鼻尖嗅到了不同于人类血肉香味的甜腻气息。 坂田银时也并不觉得天人本身有多强，他们主要强悍的地方，应该是在装备和文明上。 就比如那些美味的甜品的发明，简直就是甩了人类不知道几条街！ 他站在甜品店的门口，看了一眼门口皱着眉看着他们的服务员，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推门而入。 他转头看向敖凌，“你说你是妖魔，那能看到……呃，鬼吗？” “鬼？” “就是跟普通人不太一样的……人？”坂田银时有些紧张的看着敖凌。 敖凌又伸手撩起了遮住眼睛的布，四处看了看，指向大街上，“你说的是那个抱着一个脑袋正冲我笑的人吗？” “噫不不不不用形容得那么详细！”坂田银时只觉得背后蹿起了一股森寒的凉意，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敖凌的视线收回来，在坂田银时身上顿了顿，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抱着刀的手都在抖——噢，对门口的服务员点单的声音也在抖。 敖凌的目光挪到坂田银时身上，有一个女人，正眼巴巴的看着甜品店，脖子上系着一条锁链，身上在不停的往外淌着血，坂田银时此时就站在这个女人的身体里。 更详细的说，是穿过了女人的身体。 敖凌瞅了一眼还在哆嗦着说都快夏天了怎么风还是那么冷的坂田银时，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 “给你！红豆圣代！” 敖凌点点头，将撩开头上的布料的手放下来，接过坂田银时递来的食物，学着他的样子舀了一勺塞进嘴里。 这个瞬间，敖凌觉得自己又再一次发现了新世界。 “啊啊啊糖分——！”坂田银时抱着身体一个哆嗦，满脸陶醉的沉浸在糖分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敖凌几口吃掉了手里的圣代，被布料遮住了大半的目光落在坂田银时手里的那份上。 “这是阿银的！”对气氛和目光相当明锐的天然卷察觉到了他的渴望，瞬间将自己的圣代几口塞进嘴里，丝毫不顾因为几口闷而抽痛的脑袋。 “我说，你还是回家吧。”坂田银时将圣代杯子扔到一边，抱着刀趿拉着脚步走在大道上，“阿银可养不起一个妖怪啊。” 坂田银时实际上并没有听信敖凌说自己是妖怪什么的鬼话。 如果是没见过天人之前，他也许会真的觉得敖凌是传说中的妖怪也不一定，但自从天人入侵地球，见过了长成各式各样无比自由奔放的天人之后，坂田银时就觉得敖凌之前的自我介绍很扯淡了。 天人就天人嘛。 还妖魔。 跟一个天人小鬼一起过日子，坂田银时心还没这么大，谁知道哪天这小鬼的父母找过来了，他会得到什么结局？ 这小鬼可凶残啦，天人都吃，而且从他之前话里的意思，是说他们整个种族和星球都是这种你吃我我吃你的兽性社会啊。 坂田银时觉得这简直是要吓死人，哪天要是找不到食物饿极了，把他吃了怎么办？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他的确养不起。 这种年代啊，能够顾得上自己就不错了，哪还有空去管别人，尤其是一个非常有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人。 坂田银时觉得自己请这矮子一杯红豆圣代，又带他来镇上已经非常够意思了。 “这些是钱，顺着出城的主干道走，附近的大城里好像有个天人的什么大使馆，你可以去那里求助要求回家。”坂田银时将一部分钱财分给了敖凌。 “然后呢，你就不要跟着我回去了，再见。” 说完他抽走了敖凌头上遮住他那对天人特征的耳朵的包袱布，一溜烟儿的跑了。 敖凌目送着他的背影，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钱，转头看向惊讶的看着他的甜品店服务员，将手里的钱都给了这个人，“全部都买红豆圣代！” 坂田银时说的话他没听太懂，但是他却懂怎么学着之前坂田银时的样子买甜点。 他一点都不担心坂田银时就这么离开了，他又不是不记得回去的路——就算不记得了，也能顺着坂田银时的气味跟回去。 但现在既然把钱给他了，那当然是要先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啦=v= 敖凌就这么站在甜品店门口吃了一下午的红豆圣代，期间有好几个长相各异的天人跑过来询问他是哪个星球丢失的孩子。 敖凌嘴里叼着勺吃着圣代腾不出嘴来咬这些小妖怪，干脆就坐在门口跟他们聊了起来。 “黄海？没有听说过这个星球。”那些天人相互看看，摇着头，“小朋友，你还是去大使馆求助吧，需不需要找人送你过去？” 敖凌看看这只小妖怪，又看看那只小妖怪，有点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小妖怪都一副对他毫不畏惧的样子。 “最近这附近不安宁啊，新来的大队竟然被野兽给咬死了，还没来得及下船就全军覆没，而且听说这附近还有攘夷志士在活动，还是找个人送你去大使馆比较安全。” 敖凌看了这些小妖怪老半天，最终将他们的行为定义成了献殷勤。 这种拍马屁求不死的行为敖滥也曾经跟他说过，那只成年的饕餮告诉他，这种时候，把这些妖怪带在身边当储备粮也是可以的，不想带的话要么咬死要么让他们留下点东西然后滚蛋。 简单来说，总得从他们手里弄点儿什么，让对方来换取生存的希望。 妖怪逻辑的敖凌看向这群天人，歪了歪脑袋，“我饿。” 然后他就被直接带到了这些天人在这附近驻扎的支队驻地里。 看着满驻地乱窜的小妖怪，敖凌觉得自己更饿了。 第6章 第六章 敖凌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坐在这支天人支队驻地的食堂里咬着筷子晃着腿，没鞋子能穿的脚丫子沾着灰脏兮兮的，倒是身上的衣服虽然破了点，但总的来说洗得还算干净。 他对面坐着一个长着一个狗脑袋的天人，从袖子里伸出来的也并非是如同人类一般的双手，而是毛茸茸的狗爪子。 敖凌低头看看自己的小小的白白嫩嫩的双手，觉得小妖怪果然就是小妖怪，连人形都变不好。 “吃完了送你去大使馆。”那狗脑袋的天人说着，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小孩子。 如今地球的现状可算不上太好，人类高层已经有了屈服的迹象，但民间的反抗力量却是相当的强悍，其中一部分激进派手段非常强硬，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也不为过——当然了，天人利用甩出地球几条街的科技和文明碾压地球的行为，也没好到哪儿去。 但是身为一个驻扎在这座城镇里的天人，面对遍地开花的反抗运动，他就不得不多考虑一些问题了。 比如眼前这小鬼，是不是人类捡回去养大了……如今培养成间谍的存在。 毕竟女人和小孩总是最能引起大人的怜惜，也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如果放在平时，这些天人们可能还不会想这么多，但是如今城外那一地的尸体和四溅的鲜血，让他们瞬间就绷紧了神经。 就算从伤口上来看，那个前来接替他们、顺便清扫反抗力量的大队应该是被野兽咬死的，但什么样的野兽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让一群手握枪.支的天人几乎称得上是悄无声息的死在飞船里呢？ 他们甚至连警报都没来得及拉响。 所以现在这支驻地里的天人可紧张了，连带着这个长着狗脑袋的支队长，看着长得跟人类极为相像的敖凌也略有那么点不顺眼。 他问过那几个将这个小鬼带回来的队员，那几个不争气的家伙却都是一脸茫然的说这孩子既然说饿，带来驻地里吃点东西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怎么说都是个天人的小孩儿。 狗队长冷笑着心想你们从前可从来没有这么热心的帮助过别人，哪怕是天人之间也是存在着竞争的，相互帮助这种事情的发生几率差不多约等于零。 而且一个天人小孩儿出现在这座才刚刚拿下来不久，没有稳定有序、平稳治安的城里本来就不是一件多正常的事情。 实际上，不只是那些茫然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将这孩子带回来队员有些懵逼，敖凌对于这一切也是毫无所觉的。 他不知道，身为高等妖怪的自己对于小妖怪们有着怎么样的威慑力——这种威慑来源于两方对视时，“气”与“心”的比拼。 这里的天人能让敖凌闻着味儿就坚定的说他们是妖怪，这其中的确是有那么一丢丢的联系。 这么一丢丢的联系放到黄海之中，那就是如同敖滥一般威慑四方，强悍无匹的气势和种族优势，放在这个小妖怪成群大妖怪没有的地方，那就是像敖凌这样子，纯天然的就能吸引天人的注意力，并且不自觉的对那些天人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就比如他说啥天人就信啥。 这一点，敖凌和天人们都是不知道的，他们都单纯的就是觉得这小孩子长得这么可爱又是个天人，做件好事带回来喂饱了送走也不是什么大事嘛。 属下的人这种心态让狗队长心里警铃大作，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万种这小鬼是如何不着痕迹的拉拢自己属下，从而达到进入驻地的目的方法。 狗队长心中翻滚着源源不断的阴谋论，脸上依旧带着和善的笑容，看着敖凌把一整锅饭都吃了个干净。 ……一整锅。 “……”卧槽？ 狗队长印象里上一个这么会吃的，还是他们找来的一个夜兔族。 这么一看，这小孩儿的皮肤好像也白得跟个夜兔似的——要不是头顶的这对耳朵，就凭这食量，狗队长都要觉得眼前坐着的，说不定就是那个宇宙最强种族之一的夜兔。 不过想想，夜兔都在忙着当雇佣兵赚钱喂饱自己呢，哪有时间跑来刺探他们一个小支队的事情。 “吃饱了？”狗队长撑着脸笑眯眯。 敖凌对于今天听了好几次的大使馆挺有兴趣的，他看了看食堂外面的天色，抄着一口软糯的奶音，“大使馆有吃的吗？” 狗队长笑容愈盛，点了点头：“有。” “那就去吧。”敖凌说着，看了一眼狗队长的笑容，跳下了椅子。 然后他就被狗队长带进了一扇门里，这扇门正对着一条走道，走道两边被分开隔成了许多间小隔间，屋子里没有灯，只有高高的有数的几个小窗口透下些许亮光进来。 这些隔间被粗壮的铁栅栏关严实了，整个屋子的气味对于正常人来说都有点难闻。 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让敖凌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敖凌跟在狗队长背后一路走着，四处瞎看，直到被关进了一个木栅栏里，才诧异的看向狗队长，“不是说去大使馆？” “对，这里就是大使馆。”狗队长秉持着宁错杀不放过的原则，一边睁眼说瞎话，一边笑眯眯的给大门落上了锁。 ……这里明明是监狱，就算我没读过书你也不能这么忽悠我。 “等最近的事情查清楚了，就能放你出来。”狗队长看着敖凌，这样说道。 敖凌觉得等事情查清楚了，这个支队的小妖怪都要被他吃光了。 他看着狗队长转身离开这间屋子，随着唯一的那一扇门的关闭，整个屋子都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敖凌仰起头四处嗅了嗅，似乎闻着了有点儿熟悉的气息。 他垂眼看了看门口的锁，伸出手去，唰的一下弹出几根尖利的指甲，像是划破一张纸一样撕开了门上挂着的锁。 打开门，敖凌发现那个被关在他对面的那个人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敖凌将爪子收回来，假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转头迈着光脚丫顺着那熟悉的气味跑了过去。 他一点都没有收敛脚步，在这个黑暗安静的屋子里，“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十分明显。 周围传来悉悉索索的躁动声音。 敖凌耳朵转动着听着周围的动静，然后在那道熟悉的气息的隔间前边停下，向里面看去。 牢房里铺着一层稻草，但也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厚重的血腥气从这小隔间里散发出来，却让敖凌觉得有点窒息——这气味实在是太过于鲜香。 敖凌知道，越是强悍的存在，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就越发的显得美味。 他咽了口口水，蹲下.身来感觉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刚刚吃下去的那一锅饭似乎在这个瞬间消化完了。 隔间里的人将自己隐藏在了黑暗的阴影之中，敖凌注视着那一团黑影，半晌，才想起这浓重香甜气息之中夹杂着的熟悉气味是属于谁的。 “你……认识铁吉老板吗？”敖凌问道。 跟敖凌说过话的人就那么几个，他对于那个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就流出了鼻血的高壮汉子还是有那么点印象。 那团黑影动了动，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了反应。 “你认识铁吉。”在黑暗之中的人声音嘶哑，他的目光宛如实质，刺探着蹲在栅栏之外的敖凌，后者头顶上的耳朵略显不安的压了下来，“你是……天人？” 敖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是天人，是妖魔，我算是认识铁吉大叔吧。” 那团黑影一时没说话。 他也觉得自我介绍是妖魔这种事情有点扯淡。 不过这个黑影他还是比坂田银时的见识多一点，他想了想，又开口道：“你是被人类养大的？” “哎？”敖凌愣了愣，然后又摇了摇头，“我是被一条狗……呃，被一个妖魔养大的。” 其实也就养了两个月。 黑影咳嗽了两声，觉得自己跟一个连自己的种族都不太清楚的七八岁小孩儿这么认真的纠结什么。 “你怎么进来的？” 敖凌想了想，“被一条狗关进来的，那条狗骗我说这里是大使馆。” “……”你为什么非要跟狗过不去，黑影又沉默了一下，“铁吉……” “就是那个‘爱没了正义也无法坚持了梦想也被废得差不多’的大叔。”敖凌还清楚的记得坂田银时对那个大叔的形容。 黑影咳嗽了好一阵，一时之间不知应该是点头还是摇头，不过这倒是让他清楚的知道敖凌是见过铁吉的了——因为这话说得跟当初铁吉对他说的一字不差。 就是铁吉自己说给他听的。 半晌，他苦笑了一声，“梦想嘛……倒也没有彻底废掉。” 说着他动了动身子，敖凌这才看到这人特意遮住了的双腿，自膝盖以下被直接横截掉，此刻还淌着血。 怪不得血腥气那么重。 “会知道这句话，铁吉跟你挺熟吧。”黑影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拉过敖凌的手，沾着血在他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敖凌看了一会儿，“我不认字。” “给铁吉看就是了。”写完了字，黑影又重新缩了回去，“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但还是谢谢你——如果可以的话，能拜托你将这监狱里的人都放出去吗？” “可以。”敖凌点了点头，看了看手心里的血字，觉得自己这应该算是报了铁吉的一饭之恩。 啊，就是那一碗茶的恩情。 这个词汇是听天然卷小鬼说的。 “那你呢？” “我已经废了，就不用了，但我的伙伴还有一战之力。”那人嘶哑着声音，蜷缩在黑暗之中，与敖凌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冲天的血气不同，这人像是放下了心中的执念，骤然放松下去。 失血的虚弱与颓然倏然蔓延而上，死灰色的暮气爬上了他的面颊。 敖凌看了一阵，站起身来，回头挨个打开了隔间的门，将里边被困住的人们都放了出来。 从本心上而言，他跟坂田银时比较熟，对人类的认同感也比天人要高。 而刚刚天人还坑了他一把。 敖凌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尖利的犬牙，揉了一把刚刚被那浓郁的血气勾起来的馋虫的肚子，觉得不管是出于情感还是身体需求，他都应该帮着这些人类，顺便…… 恩，大开吃戒=v= 第7章 第七章 直到这支支队的狗队长成为了胸前挂满了功勋章的师长，他也始终无法忘记，在那个无星无月的夜晚，那道如同鬼魅一般眨眼夺人性命、同时也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的矮小身影。 ——惊恐与胆寒充斥着内心，连反抗的心思都无法升起。 那矮小的身影穿着破旧的衣服，脚上沾着血与泥，巴掌大小长相精致的脸上面无表情，也没有丝毫杀气。 就仿佛他并非在杀人，而是在捏死一只虫子一样。 当然，最让狗队长印象深刻，心中直接生出了逃跑念头的，并非这个小孩儿这般的作态。 而是对方那尖锐的、在模糊的灯光之下，散发着深蓝色幽光的双爪。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那似乎是，兽爪与人类手掌的混合体，青筋暴露，指甲锋利，还带着毒。 狗队长从来没见过有哪个种族的战斗方式是这样的。 面对这样令人胆寒的杀戮，狗队长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逃跑，即便如此他也付出了深刻的代价——他背上被那双爪撕出了数道伤口，鲜血汩汩流出，动作间隐约可见其中的白骨。 但他还是成功的逃脱了，并且将这个小孩儿的存在报了上去。 敖凌施展出来的手段不仅让天人感到恐惧，就连被他放出来的那些人类，也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矮小的妖魔不在意的舔了舔爪子上沾着的鲜血和碎肉，细碎的食物吞入腹中，让他头顶上的耳朵愉快的晃动两下。 然后他蹲下.身，扯下了刚刚被他一击毙命的小妖怪的手臂，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往嘴里塞。 被敖凌放出来的攘夷志士们看着坐在走廊上，逆着屋里照射而出的灯光啃噬着天人尸体的小孩儿，那咀嚼的声音让人在暮春夜晚湿漉漉的冰凉空气中，混合着愈见浓郁的血腥气，只觉得浑身发寒。 “你们怎么不走？”敖凌抹掉脸上沾上的鲜血，抬头看向站在庭院之中僵硬着不敢动弹的人们，歪了歪脑袋，“那个断了腿的人说你们要走的。” 准备在天人驻地里大闹一番，结果被这个矮子直接抢了活儿的攘夷志士们不吭声。 敖凌完全没懂这些人僵硬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慢悠悠的吃完了这个小妖怪，瞅了瞅周围倒着的尸体，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些被他弄死的天人尸体翻了个遍，将人家兜里的钱财全都翻了出来，并且拽了一件天人的衣服，专门用来装钱。 结果装到一半，敖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唰的抬起手，看到了已然被鲜血掩盖了原本字样的手心。 “哎呀……”完了。 字不见了_(:3ゝ∠)_ 敖凌急忙又跑回监狱，却发现那个在他手心里写字的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你……如果是想知道刚刚首领在你手上写的字的话，我是知道内容的。”一个气势略有些弱，但笑容温和的人被同伴们推了出来。 他脸色有些苍白。 “哎这样啊。”敖凌抬头对上这个青年的视线，“那我带你去找铁吉。” 青年刚刚就被关在这个死去的首领对面的隔间里，对于敖凌跟首领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心中觉得对方的行为实在吓人，但还是点了点头，并且表示了感谢。 这个孩子说，他是个妖魔。 青年对民间传说多少也是了解一些的，当时他听到敖凌的自我介绍的时候，第一反应跟他的首领一样。 他认为，这个孩子大概是被从未见过天人的人类捡到了，因为异于常人的外貌便被人当做了妖魔，所以自己也就自认为是妖魔了。 但是这孩子之后的行为却让他对这样的认知产生了动摇。 他居然真的吃掉了那些……天人，就算是被当成妖魔养大了，也不至于去吃人吧。 真当天人是动物了啊？ 青年所在的这一队志士属于激进派，上过的战场杀过的天人也不少，甚至有的时候是跟同为人类的军队作战，见过的血腥多了去了。 但上阵杀敌，和单方面的屠戮并且……吃掉尸体这种事，差别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没得比。 毕竟不管是天人还是人类，在战争结束之后，都会由胜利方收殓遗骸，敌方的可能不会管，但己方的却是都会集中在一起火化的。 但是放任敌方尸体腐烂，跟吃掉敌方的尸体，完全就是两码事了。 就算是再饥饿的时候，他们也从来没有动过去啃尸体的想法，何况这天人小孩儿还长得白白胖胖的，一点儿都不像是非常饥饿的样子。 ——不，其实敖凌一直都很饿，从来没有吃饱过。 但这一点，这些攘夷志士是不会知道的。 所以青年对于这小孩儿的行为和种族充满了疑问。 他都要开始相信这小孩儿说不定真的是传说中食人饮血的妖魔了，但是转念一想，宇宙之中星球千千万，智慧种族更是多得不行，说不定这小孩儿就是其中隐藏着的，并没有被发掘出来的一批呢。 ……恩，一批还停留在食人文明阶段、实力强悍的种族。 在离开这里之前，敖凌一边啃着小妖怪，一边看着这些人竭尽全力的几乎搬空了这驻地里的库存，就像他收敛那些钱财时一样，这些志士不想浪费任何一件装备。 敖凌领着这二十来人，在夜色中向白天去过的那条小巷子走去。 城中还有天人在巡逻，他们对自己驻地之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敖凌对其中几个领头的妖怪充满了食欲——毕竟吃的妖怪力量越强，吃得越多，他长大的速度就越快，力量增长得也越快。 追寻强大、尽快脱离力量弱小的幼年期是每一个妖怪的本能，敖凌难得遇到这么一大堆他能够轻易弄死的食物，不好好吃一顿简直是对不起自己。 跟在他背后的攘夷志士们已经从一开始的惊恐骇然变成了现在的平静——他们看着敖凌挑挑拣拣的把一个天人的尸体拆成了几部分，然后像是吃零嘴一样一边走一边吃，最后将剩下的零碎部分随手扔到了一边阴暗的小道里。 真的就跟吃零食一样啊…… 跟在敖凌背后的温和青年闻着浓重的血腥气，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原本还想试探着问点儿什么的青年闭紧了嘴，而跟在他后面的人就更加不会开口了，以至于整个队伍都保持了高质量的沉默。 “就这里了。”敖凌说着，学着今天白天坂田银时的模样和节奏踢了踢门。 门里传来了脚步声，而后便见今天刚见过的魁梧的铁吉大叔打着哈欠开了门，“银时啊这么晚了……”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看着敖凌身后站着的人们，视线自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并没有找到让他始终憧憬敬仰的那个人。 铁吉沉默了半晌，才深吸口气，让开了门。 “进来说吧。”他的声音之中带着浓重的困倦与疲惫。 敖凌抱着怀里装钱的包袱，没有跟进去，站在门口对这个魁梧的大叔咧了咧嘴，“我回去了。” 铁吉一愣，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这小天人冲他龇牙——但他看着敖凌身上被鲜血染透的衣服，还是摇了摇头，“这么晚了，夜路不安全。” 敖凌紧了紧怀里的包袱，还是拒绝了铁吉关心，不等对方再开口说什么，转身一路小跑着离开了这条小巷子，转眼就没了影。 …… 坂田银时感觉这一晚上都没睡好。 他躺在地板上，半个脑袋伸出门口看着漆黑的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的夜空，想着这天色，明天应该是要下雨，紧接着就开始想那个遛鸟（？）的小天人要是淋了雨感冒了会不会就此直接卒了。 虽然现在已经有了非常管用的感冒药了，但是那个小天人似乎对地球人类的社会一点都不了解的样子。 从他那茹毛饮血的习性来看，他自己星球上的对治病的认知说不定还停留在自己去啃草药上。 对，就跟地球上生了病受了伤的狗会自己去找合适的草药啃一样。 正想着，坂田银时只觉得眼前一花，头顶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有两个他的脑袋大的鼓鼓囊囊的布包。 然后他就看着那布包一翻。 一大堆金子银子哗啦啦的砸在了他脸上。 坂田银时瞪大了眼，一脸震惊。 天哪！ 妈妈你快看，天上下钱了！ 第8章 第八章 坂田银时难得的在半夜也燃起了火堆用做照明。 在跃动的火光之下，他认认真真的打量着敖凌，觉得自己大概是看走眼了。 这条狗……呸，这小天人哪是什么麻烦，分明就是一个聚宝盆！给一点东西给他，然后就会源源不断的涌出宝物的聚宝盆！ 坂田银时面对着大半夜跑回来，浑身湿漉漉的敖凌，一咕噜爬起来，将落进脖子里的银钱抖出来，细心的收好了，然后跪坐下来，严肃的看着疯狂甩着脑袋，企图如同本体的时候一样，用这种人工甩干的方式恢复干燥的妖魔。 “……”坂田银时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脖子酸得厉害。 他扔了一条毛巾放到敖凌头上，示范性的揉了揉，内心突然就有种当了爹的沧桑感。 哦不，没有哪个儿子会跟这条狗一样自带黄金回馈buff的。 坂田银时看着敖凌马上有样学样的拿着毛巾擦起了头发，然后……这个天然卷满脸期待的拿了一盒草莓牛奶递了过去。 源源不断的草莓牛奶！！ 坂田银时心里炸出了无数的小烟花。 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小鬼心里在想什么的敖凌看着面前粉红色的包装愣了愣。 他接过这个小盒子，在坂田银时殷切的注视之中，对着那盒子一口咬了下去。 奶汁四溅。 “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银的草莓牛奶！！！”坂田银时看着洒了一地的牛奶，只觉得那些水迹都是他内心滴出来的鲜血。 呜好浪费qaq 敖凌被牛奶炸了一脸，全然懵逼的看着似乎分分钟就要哭出来的坂田银时。 大半夜不好好睡觉，贪心的想要草莓牛奶而导致的这个恶果，让坂田银时一边擦着地，一边跟不知道哪一路神明叨叨着自己的罪孽。 ——想要不花钱就得到源源不断的草莓牛奶的罪孽。 “阿凌——”坂田银时拉长了声音，瞄了一眼站在门口仰着脖子盯着垮了一半的房梁上挂着的几条鱼干的敖凌。 后者看了过来。 这小天人似乎并不太爱说话，如果不是他自己有着疑问，或者必须要回答别人的问题的时候，敖凌总是安安静静的，用一种非常方便别人理解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需求和渴望。 比如现在，他就是想吃掉那几条鱼。 这个时候，坂田银时才发觉这小天人长得是真心好看——从人类的审美来说，这张还没有长开的小脸已然是异常精致，不难看出以后的隽秀。 那对杏眼闪着期待的水光看过来的时候，坂田银时差点没能把持得住。 “这是明天的早餐！”抵御过无数次小奶狗卖萌攻击的坂田银时还是很坚强的挺住了。 “这些钱，你从哪儿弄来的？” “小妖怪的巢穴里。”敖凌回答得很快，“还放走了一些小妖怪的储备粮，他们跟铁吉大叔认识，我就送过去了。” “巢穴？储备粮？”坂田银时想了半天才把自己的世界观跟敖凌的世界观对上，而后惊悚的看着对方，“你把镇子上的天人驻地端了？？” 敖凌点了点头。 坂田银时看着屋子里放着的那些钱财，感觉有点方了。 一个人端了整个天人支队的驻地——一个支队可是有近百人。 白毛的天然卷小鬼瞠目结舌的看了敖凌一阵，半晌，“你是不是夜兔跟狗的串串啊？” 敖凌没听懂。 “就是夜兔族跟狗……算了。”坂田银时看着敖凌茫然的表情，估计这倒霉孩子自己也不清楚。 但是想想那可怕的食量还有恐怖的战斗力，总觉得跟一个人可以单挑一个团的夜兔有着深深的联系。 “你端了那个驻地，估计这段时间这附近都安稳不下来了。”坂田银时说着，无所谓的掏了掏耳朵，躺在了地板上，“铁吉大叔他们应该能扛得住吧。” 敖凌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小鬼，对方却在几秒之后两眼一翻直接睡了过去。 …… 事实证明，坂田银时的担心是多余的。 铁吉所在的这一队攘夷志士，如今手中不仅仅只有武.士.刀了，还有从天人驻地里拿出来的枪炮。 是以在这段时间里，天人派遣过来的队伍一次又一次的折戟于此。 城中的百姓们本来异常恐慌于日渐不断的炮火声，但在这些志士们连同城内血性的青壮年们的胜利之下，竟然奇妙的安下了心。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天下四处的攘夷队伍与有志浪人们，纷纷闻讯而来，竟以这座城为据点，又生生拿下了周围三座不大不小的城池，算是有了自己的势力。 与这些志士们越发强盛的势头相对应的，敖凌和坂田银时两个“小食尸鬼”的名头，也在这些攘夷志士之中传开了。 只是敖凌是真的吃那些天人的尸体，而坂田银时只是个无辜被带累的普通人类——他是负责搜刮尸体的_(:3ゝ∠)_ 当然了，坂田银时这段时间以来最大的收获，就是确定了这个自己取名为坂田凌的小鬼，真的不是天人，而是个妖怪。 没别的，因为他有天半夜醒过来，看到去战场上打牙祭回来的坂田凌……在天上飞。 对没错，就是在天上飞！ 当时敖凌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这衣服被浸透了还在往下滴血，晃晃悠悠不怎么熟练的从天上飘了过来，吓得坂田银时差点没把房子给掀了。 从此坂田银时对自己身边有个妖怪这件事深信不疑。 ——毕竟从来没见过哪个天人能不乘船就上天啊！ 而敖凌，他对于如今的生活是非常满意的，饿了就直接跑到战场上，等结束了之后就能敞开肚皮吃个够。 吃得多了，力量增长得就快了，现在他的原型比坂田银时站起来都要大了一圈。 妖怪特有的力量也开始萌发了，虽然对于身体之中突然出现的妖力运用得还不太熟练，但是总比之前只能兽化一部分爪子当近战正面肛要好啊！ 最重要的是他能上天啦！ 要不是坂田银时严令禁止他插手战场上的事情，敖凌都想自己跑去天人指挥部，把那些闻起来特别好吃的妖怪都塞进肚子里。 当然了他也就只是想想，敖凌清楚自己的斤两，有那么几个妖怪，他还真打不过。 之前他去指挥部附近溜达着流口水的时候，就被其中一个妖怪发现了。 那个妖怪一头棕色短发，穿着一件对襟短衫，下边是一条迷你裙，脚上踩着一双过膝高跟长筒靴，外边套着一件带毛领的长风衣——总的来说，就是时髦值炸了。 她长相类同人类少女，甚至比普通人类更漂亮，但气势骇人，一个眼神轻轻扫过来，就让敖凌如坠冰窟，浑身僵硬着不敢动弹。 敖凌听到那个妖怪身边的小妖称呼这个少女为“夜兔族的陆奥大人”。 好在那个妖怪只是看了他藏身的地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不然敖凌都要觉得自己是不是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他当即拖了两具天人尸体，惊魂未定的跑回了他和坂田银时的巢穴。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尸体带回来！”坂田银时对于敖凌这种喜欢把天人尸体带回来的行为充满了苦恼。 “银时，我碰到一个好强的妖怪！”敖凌扔下那两具尸体，在坂田银时崩溃的眼神中拿了一盒草莓牛奶猛吸一口，声音微颤——说不上是畏惧还是兴奋，“她叫陆奥！” 坂田银时懒洋洋的应了两声，对于好强好强的天人并没有什么兴趣。 敖凌想了想，“好像是你之前说过的夜兔族。” 原本懒洋洋的坂田银时瞬间就坐直了，“夜兔？” 敖凌点了点头。 “阿凌你去把这件事情告诉一些铁吉大叔，我……算了，一起走。”坂田银时话音刚落，就抱上了自己的刀。 夜兔出现的地方，就意味着那里将成为主战场——一直被西线战局牵制着的天人结束了那边的战争，终于腾出手来处理趁机有了壮大苗头的新兴势力了。 然而等到敖凌化做原型背着坂田银时，赶到这一支已经形成了一片势力的攘夷队伍现在的据点时，这里只剩下了一片废墟。 废墟之上，五艘天人飞船收回了船舷上的巨炮，施施然的飞走了。 坂田银时从敖凌背上跳下来，一路冲向了那一片废墟的中央位置。 那里一片残垣断壁，隐约还能看见被埋藏于其下的尸体。 敖凌看着坂田银时坐在那片凌乱的废墟前边，微微仰头看着他正对面从废墟之中伸出来的一只手臂。 那个气味敖凌记得，是属于铁吉大叔的。 坂田银时抱着刀看着那条手臂呆坐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声音嘶哑干涩，“早知道……就买个移动电话了。” 第9章 第九章 铁吉这个人的存在，对于坂田银时而言有些特殊。 他们之间的初遇，是在三年前。 彼时坂田银时还是一个阴沉沉的小鬼，生活在乱葬岗里，满身脏污和杀气，面对每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都展现出了十二分的攻击性和敌视。 总而言之，是个非常不讨喜的死孩子。 当时铁吉所在的这一支攘夷队伍，恰巧经历了一番苦战，就这么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出现在了坂田银时面前，并且以强硬霸道的姿态，直接占据了当时坂田银时用以遮风挡雨的小窝。 铁吉当时受伤很重，他就被单独的安置在了坂田银时整理得还算不错的破屋子里，每天睁开眼睛就看到抱着一把破破烂烂的武.士.刀，表情阴沉得吓人的小鬼蹲在屋子的角落里，用凉飕飕的眼神对他飚杀气。 养伤的时间是很枯燥无聊的，铁吉闲来没事，就开始跟这个小鬼聊天——哪怕这小鬼从来都不回应他。 然后铁吉看着坂田银时死死护在怀里的刀，就问这小鬼想不想学使刀。 条件就是双方交换名字。 坂田银时答应了，他的生命中就出现了一道名为铁吉的道标。 铁吉教了他很多，比如一些野路子的刀术，比如一些生存的经验，比如一些……精神上的支撑。 ——关于人生，关于梦想，关于武士道，关于爱与正义。 铁吉将自己爽朗乐观的思想浇筑于坂田银时身上，看着这小鬼一点点改变，乐此不疲。 等到这支攘夷的队伍修整完毕，铁吉的伤势也没有恢复，他就顺势留了下来，将自己作为一个联络点，转移到了这附近的城里，好巧不巧的，铁吉在城中遇到了心目中最美的辉夜姬。 后来铁吉就结婚了，再后来，铁吉的辉夜姬外出的时候被天人掳走，再也没有回来。 等到现在，坂田银时看着铁吉的尸体，他才惊觉，自己的生活和性格比之当年，已然是好了不知道多少。 至少，面对如今铁吉的死亡，他也不会一味的感到悲伤和愤恨。 他叹了口气，将那柄破破烂烂的刀放到放到一边，开始努力的清理眼前压着铁吉尸体的废墟。 敖凌蹲在一边，比坂田银时大了一圈，嗷嗷叫了两声。 “饿的话就自己去找东西吃——”他调子拉得长长的，似乎懒洋洋的，听不出悲伤也没有失落，猩红的双眼之中也并未漫上阴霾。 敖凌看了看他，转头踏空而去。 他吃不吃都是饿，但是坂田银时却是需要食物的。 而且最好是甜食。 “记得给阿银带点吃的！”坂田银时仰头看着天上的浑身漆黑的大狗，得到了一声回应之后，才再一次开始细心的清理起废墟来。 他觉得铁吉跟他好歹是有着三年的交情，还算得上是扭转他人生的人，怎么着，他也该给这个人挖个坑埋了做个小土包出来。 等到尸体被小心的抬出来了，坂田银时就遇到了一个大难题，那就是他根本挖不动这附近的地。 他看了看好不容易被他拽出来了的铁吉的尸体，啧了一声。 然后扭头看向一旁一面烧得焦黑却顽强的没有倒下的墙壁，一边清理着手上的木刺一边懒洋洋的说道：“那边的那位先生，看到一个这样无助的小男孩，你居然选择视而不见吗！” “我只是给这个无助的小男孩一个单独哭泣的机会。”那面墙后传出一声轻笑，走出了一位身着浴衣，一头梳理齐整的偏灰色长发的男人。 这个男人看起来非常温和，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那暖洋洋的笑容似乎都在发光。 “这附近的地面很夯实，并不适合埋葬你的朋友。”他声音也放得很轻，“银色的卷发还有红色的眼睛——你是那个小食尸鬼吧。” 坂田银时没有回答，他直接拔.出了刀，却并没有指向那个男人，而是开始……划拉地面。 男人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武.士刀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躺在这里的这个男人说过，刀是工具，不管怎么使用，只要能给主人带来便利就够了。”坂田银时划拉了一阵也没刨出一个坑来，挠了挠头。 男人似乎对这样的发言有些诧异，“……真是让人惊讶的观点。” “那么这位先生……” “我叫吉田松阳。” “……这附近哪里适合给他安家？”坂田银时指了指铁吉的尸体。 吉田松阳几步走过来，丝毫不嫌弃这尸体身上的血污，将之背了起来，“不先做个自我介绍吗？” “坂田银时。” …… 敖凌叼着草莓牛奶和蛋糕，闻着气味找到坂田银时的时候，天色已经转暗。 而坂田银时在此刻，已经迅速的被那个突然出现，仿佛春日暖阳一般的吉田松阳圈粉了。 黑色的妖魔叼着便利店的袋子，远远的看着那两道站在小土包前边的身影，满心纠结，不敢过去。 坂田银时分辨不出来，但是敖凌是清楚的闻到了的。 那死小鬼身边站着的，是个妖魔，还是个实力强到吓死人的妖魔——那气味就是搁黄海，也是属于一方霸主一样的存在了。 坂田银时此刻正看着土包发呆，他身上沾了很多灰土，脸上头上全是灰尘的痕迹，手上还流着血，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垂首站在那里，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茫然无措，还有深沉的失落与哀伤。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盖在了这个土包上。 坂田银时一直都坚定的留在那片村落的废墟之中，哪怕那里交通不便，连食物也并不容易获得，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距离乱葬岗很近，也很安静。 他始终留在那里，无非是因为那里有着他这短短的生命之中，最为宝贵的回忆。 坂田银时其实是个挺念旧的人。 但是现在铁吉死了，城池大概也要成为天人的地盘，跟攘夷志士关系不错的坂田银时再留在那里并不安全。 可是他——不，现在应该说他们，他和坂田凌两个，能去哪呢？ 吉田松阳双手拢在袖子里，身上除了背尸体的时候沾上的血污之外，什么痕迹都没有。 他没有帮着坂田银时挖坑，而是放任对方独自去做了这一切。 直到身边的天然卷小鬼肚子发出了抗议，他才指了指远处呆坐了好久的巨大黑犬，“那边是你的食尸鬼伙伴？” 坂田银时扭头看过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坚定的否认道：“我不是食尸鬼，他是。” 倒是承认了伙伴这个称呼。 敖凌看到那两道身影转过头来，视线在坂田银时身上一掠而过，再看向吉田松阳的时候，就看到对方向他绽放了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并且伸出一根手指置于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个笑容硬是让敖凌看得浑身毛都炸起来了。 然后他又看到坂田银时和吉田松阳两个，齐刷刷的冲他招了招手。 身为一个有骨气的妖魔，敖凌的内心是拒绝的，不能别人冲他招手，他就真的乖乖过去，这样是不行的。 虽然他是条狗，但也是一条有尊严的狗。 而且从敖滥在黄海的地位来看，他以后还会变成敖滥那样的大妖怪！ 既然是会大妖怪，怎么能跟家犬一样挥之即来，这样说出去多丢面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条有尊严的未来大妖怪，在吉田松阳笑吟吟的注视之下，嗷呜一声，夹着尾巴战战兢兢的蹭了过去。 第10章 第十章 坂田银时咬着蛋糕，吊着一对死鱼眼看着眼前只比吉田松阳矮了半个头的坂田凌，在吉田松阳面前嗷呜嗷呜的叫着。 他面无表情的将吸管摘下来，又面无表情的将吸管扎进了草莓牛奶里。 最终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坂田凌，在吉田松阳面前喊坐就坐喊站就站喊睡觉就睡觉，连从来没对他摇过的尾巴居然都摇了起来！ 他知道吉田松阳很温柔也很体贴没错！ 但是坂田凌你这个混蛋，你居然倒戈得比阿银还快！ 你还摇尾巴！！！ 坂田银时大大的吸了口草莓牛奶，眼神里的怨愤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摇着尾巴嗷呜嗷呜叫的敖凌都要被眼前这个带着温柔笑容的妖怪吓哭了，虽然对方一直在微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敖凌就是觉得毛骨悚然。 大概是对方的气息太过于强悍，敖凌自觉在吉田松阳面前，他就像是一个小水洼，而吉田松阳，是一片大海。 这真是个无比悲伤的事实。 敖凌想着，又在对方的指挥下打了个滚。 “真乖。”吉田松阳笑眯眯的拍了拍敖凌的头，看向正将剩下的半盒草莓牛奶撒到土包上的坂田银时，状似无意的说道：“但是我记得……另外一个小食尸鬼，是个天人才对。” 坂田银时动作一顿，敖凌菊花一紧，一人一狗顿时全身都绷紧了。 “……瞬间就暴露了啊你们，不用紧张。”吉田松阳无奈的笑着揉了揉敖凌的脑袋，“你们现在无家可归了吧，要不要跟我走？” “谁说阿银无家可归——” “家呢，其中得有着眷恋的人，才能称之为家。”吉田松阳的目光落在坂田银时倒了半盒草莓牛奶的小土包上，“你们难道想生活在这里？” 坂田银时沉默的将手里的牛奶盒子压瘪了，坐在土包旁边，继续咬着剩下的蛋糕。 “而且你身上还背着包袱，本来就是决定离开原来居住的地方了吧。”吉田松阳看着坂田银时将那一块蛋糕吃完，“我居住的地方距离这里不算太远，最近办了个私塾，也收留了几个像你这样的孩子。” 坂田银时抬头看了看敖凌，后者在内心疯狂的刷屏拒绝两个字。 然而脑电波并没有同调，坂田银时实在没办法从敖凌的这张狗脸上看出什么表情。 但是坂田银时却知道，别看坂田凌对于人类社会一片茫然的样子，但是真说起来，他对于他人的感官和情绪却是十分敏感的。 从坂田银时自己的直觉和坂田凌这样热情耿直的表现来看，吉田松阳不是坏人。 热情耿直的敖凌：……qaq “有人陪伴总比孤身一人要好，对吧？”吉田松阳拍了拍身边的大黑狗，将手伸向坂田银时，面上笑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温暖，“跟我一起走吧。” 坂田银时托了托背上挂着的包袱，“我没有学费。” “不需要这个。”吉田松阳笑着摇摇头。 “那还得带上阿凌。”坂田银时指了指吉田松阳身边的大黑狗，“这是坂田凌，是个妖怪。” 被队友一口毒奶瞬间出卖的敖凌：……qaq “妖怪？”吉田松阳似乎对这个称呼颇感兴趣，“不是什么特殊的天人吗？” “不，是妖怪，会吃人的那种。”还会上天。 然后敖凌就在坂田银时和吉田松阳的注视下再一次裸.奔了一回——不过这一次坂田银时的动作很快，他一早就准备好了衣服，在敖凌变回来的瞬间给他罩了上去。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这条狗早就被他们看遍了。 作为一条完全没有羞耻心的狗，敖凌一边听着坂田银时的叨叨，一边将衣服套好了。 坂田银时叨叨的主要内容是，下次变成人形的时候一定要想办法连着衣服一起捣鼓出来。 “现在是小孩子还好，要是变成大人了还是这样，会被当成变态的！”坂田银时语重心长。 敖凌点了点头，总之对他来说，听话就对了。 他对于人类社会似乎有着一些天然的理解和憧憬，但是真正到了这种细节上之后，却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吉田松阳看了一个唠唠叨叨一个乖巧点头的两个小孩子一阵，轻轻拍了拍手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先离开这里吧，再过一会儿天该黑了。” 坂田银时微微顿了顿，向一旁的小土包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拉着敖凌的手，跟着吉田松阳离开了。 人不能因为悲伤而停滞不前，坂田银时年纪虽然小，但思想上却被教导得非常成熟。 他紧紧的握着敖凌的双手，仰头看着吉田松阳走在前边的背影。 这个人说得没错，他们的确已经无家可归了。 如果是他一个人的话，自然是想去哪就去哪，哪怕是继续回乱葬岗呆着也是可以的。 但是坂田凌不行，坂田凌的存在太特殊了，而且这个妖怪对于人类生存的常识极为缺乏，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让他们食尸鬼的名头那么响亮。 他们两个小鬼在攘夷志士名声的掩盖之下，本来应该是存在感极为低下的，但再怎么也架不住坂田凌啃尸体的时候一点都不知道遮掩，直接就被天人和攘夷志士双方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啊。 你看，就连从来没见过面的吉田松阳都知道他们的名头。 食尸鬼这种称呼，早在三年前就不适合安在坂田银时身上了。 虽然并不怎么高兴这个名头被冠在他头上，但坂田银时还是做不出那种将坂田凌再一次扔出去——或者是让坂田凌置身在危险之中的事情。 因为这个小鬼这段时间以来，帮助他太多太多了。 每天都能够吃饱了安心睡一觉，不需要担心下一顿的生活，是坂田银时从来都没有享受过的，甚至他连想象都不太敢想。 就算他跟铁吉关系非常不错，但有交情是一回事，人家并没有责任负担他的生活。 所以在坂田凌出现之前，坂田银时始终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生活难以为继。 遇到坂田凌之后的，坂田银时才终于从贫农脱困，每天都能饱餐一顿了——就连一直瘦巴巴的身上都长出了不少肉。 他们两个就是彼此互惠互利的双方，坂田银时负责教会坂田凌人类生活的一些常识，而坂田凌，则负责两个人的食物。 这种交易很划算，对于双方来说都是。 但坂田银时私心里，对于这条被他扔了之后还跑回来的黑犬，是升起了不少亲近之感的。 众所周知，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一般来说犬类被驯养之后，对于主人都会不离不弃。 坂田银时暗搓搓的就想把这只犬妖驯服了，留下来。 妖怪的寿命比人类长很多很多倍，如果能够得到坂田凌的陪伴，坂田银时觉得，自己就再也不用担心被独自一人抛下了。 也不用再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乱葬岗和被遗弃的废墟之中，每天孤独的挣扎着生存下去。 温暖之后的孤寂最为难熬，坂田银时虽然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男人，但打心眼里就不想再重归那样的死寂。 “其实我有学费。”坂田银时拉着敖凌几步走到吉田松阳身边，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打开了包袱。 包袱里有一袋沉重的金银。 吉田松阳虽然对于这两个小鬼手里会有钱财感到十分诧异，却还是摇了摇头，“我说过的，不需要。” “但是不收下的话，阿银会过意不去——” “那你可以以身抵债。”吉田松阳笑眯眯的看着坂田银时，“或者拿你身边的小妖怪抵债。” 坂田银时撇撇嘴，不说话了。 敖凌看了吉田松阳一眼，小心的探出头看了看那一袋钱，“比我之前给你的少了。” “恩，我拿了一部分去给了铁吉大叔。”坂田银时承认得相当爽快。 敖凌瞪大了眼，头顶上的耳朵竖起来，“……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坂田银时之前说的是都买生活用品和食物了。 “我之前说过什么吗？”坂田银时认真的看向敖凌，“阿银不记得了。” 敖凌：…… 你这么辜负我的信任真的好吗！ 那可是我给你的钱！ “小孩子不需要知道大人把钱花在哪了。”坂田银时再一次语重心长的对敖凌说道，“因为大人的世界是很肮脏的噢。” “既然如此……”吉田松阳失笑，伸手将坂田银时刚准备收起来的那一袋钱拿了过来，“那么，这些钱就由我来替你们保管了。” 坂田银时目瞪口呆的看着直接把钱袋塞进了袖子里，盖得严严实实的吉田松阳。 “吉、吉田先生，你不是说不用学费……” “叫松阳老师，银时。” 坂田银时一怔，仰头呆愣的看了吉田松阳半晌，才小小的嘟哝了一声，“……松阳老师。” “的确不用学费，但既然你们有钱，那就买点其他的东西好了。”吉田松阳看着两个小鬼，伸出两只手揉了揉眼前一黑一白的两个小脑袋，“总不能让凌一直连胖次都没得穿吧。” 一直挂空档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敖凌：……嗷呜？ 第11章 第十一章 吉田松阳说得距离这里不远，是真不算太远。 他们从夕阳西沉时出发，到月色铺满大地，虫鸣四起之时，遥遥的看到了几豆暖黄色的灯火。 那是一座仅有十几户人家的村落，在如水的月色下，透着温暖的气息。 “前面就是私塾了。”吉田松阳在看到那些暖融融的橙黄色灯光时，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柔软神情，连同脚步也轻快起来，“也是你们以后可以当做是家的地方。” 敖凌对于私塾和家的区别不太明白——但却能察觉到听见后面那个字眼时，内心翻涌而出的温暖。 这是个很动人的词汇，敖凌垂着眼看着他与坂田银时交握的双手，对方所使用的力道让他感觉到了一丝艰涩的疼痛。 疼痛感并不重，但能让他一个妖怪感觉到疼痛，坂田银时是真的用了很大的力气。 他抬头看看埋头往前走的坂田银时，轻轻抽了抽手，后者像是被他的动静自沉思之中唤醒了一般，看了他一眼，手中力道松了松，却是长出了一口气。 “还真是敢说……”就是一直照顾着他的铁吉，也从来没有对坂田银时说过这样的话。 这让坂田银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猩红的眼睛不安的四处看着，像是躁动着无法安定的小兽，嘴上却以懒洋洋的毫不在意的语气说出了不得了的话：“松阳老师，对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孩子邀请共同组成一个家庭这种事，是犯罪……啊疼！” 坂田银时双手抱着头，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然而到底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内心难忍的酸涩和细微的甜腻交织而渗出的泪水，就别细究了。 吉田松阳笑眯眯的收回落在坂田银时头顶上的拳头，“那么就教你第一课好了，银时。” “不要给纯洁的小孩子灌输奇怪的思想。”吉田松阳牵住了敖凌，轻轻揉了揉他被捏红的手。 “阿银也是小孩子啊！” “你的思想已经完全变成一个肮脏的大人了。” “……”坂田银时哽咽了一下，竟然感觉无法反驳。 吉田松阳又伸手握住坂田银时的，也不嫌弃他满手的泥土，语气是跟之前坂田银时教育敖凌的时候一样的语重心长，“不要带坏凌。” 坂田银时扭头看看一边一脸茫然的敖凌，觉得更加无法反驳了。 “好了，快走吧，有人给我们留了灯。”吉田松阳一手牵一个，带着一黑一白两个小鬼走进了这个小小的村落。 入了夜，这座小村落非常安静，偶尔还有几户亮着昏黄灯光的人家，听到外边的脚步声探出头来看看，见到是吉田松阳之后会露出一个笑容来，哪怕他们看到吉田松阳手里牵着的是个天人的小孩儿，也只是微微的怔愣。 吉田松阳在这里很受欢迎。 “这座小村落名为松本，距离最近的城池是长门萩城，想进城就往西，那里有条路直通萩城，再往北走能看到海。”吉田松阳的声音极轻，“不过海的话就有些远了。” 坂田银时安静的听着，看着周围平和安宁的环境，对于自己能够这样走入一个村落而不被嫌弃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他少有的，能够感受到他人善意的时刻。 敖凌却微微愣了愣，视线顺着吉田松阳轻轻拉着他的手一点点往上，“海？” “是的，海——就是一望无际的水。”吉田松阳点了点头。 来自黄海的妖魔震惊了：“可是海不全都是树吗？” 吉田松阳也很惊讶，“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之前呆的地方，名字是黄海，那是一片妖魔之森。”敖凌在这个大妖怪面前很耿直的将自己卖了，“全都是树呀。” “恩，这么说也没错，那是树海。”吉田松阳相当顺畅的将敖凌的问题衔接到了自己的世界观上，“眼见为实，等到天热了，老师带你们去海边一趟好了。” 没见过海的坂田·土鳖·银时和觉得海应该全是树的敖·土鳖·凌，齐刷刷的点了点头。 他们穿过了村落，停留在了一幢位置挺偏的院落前边。 院落外边竖着木栅栏，隐约可以看到一些里边的景象，大门门檐下挂着一盏纸灯，在夜晚的微风中轻轻的晃荡着，旁边挂着一个木碑，上边雕刻着松下村塾四个汉字。 “到了。”吉田松阳看着院落之中透出来的光，眼中盈满笑意，伸手推开了门。 前院的景象瞬间尽收眼底。 敖凌四处打量着，前院里能看到的，只有一个大约八席宽的屋子，屋子里摆放着几张矮桌，下边有看起来就软乎乎的坐垫，桌面上放着笔墨和一些书本，轻嗅一下，站在前院之中也能闻到浅淡的墨香。 既然是私塾，那这屋子大约就是教室了。 敖凌顺着这间屋子的左侧看过去，能看到一小半被教室遮挡住的房子。 而另一边，是被开垦出来的菜地，地里如今正绿意融融的生长着一簇一簇的青色。 一直姿态散漫的坂田银时在瞬间变得拘谨起来。 他每一步都走得有些僵硬，像是不小心踏入了别人领地的野兽，小心翼翼的，似乎怕惊动了什么。 敖凌从未见过坂田银时如今这样的状态，他盯着这个白毛天然卷，半晌，“银时，你是在害怕吗？” “——！”其实只是有点紧张过头了的坂田银时顿时瞪大了眼，“你什么时候见到阿银害怕过？” 完全不懂体贴同伴的心情的敖凌闻言，认真的思考了一阵，万分肯定的回答道：“谈论到‘鬼’的时候，你每次都很害怕。” 坂田银时梗着脖子，“……不，那是敬畏。” 敖凌觉得自己对于人类情绪的感知还是不会出错的，毕竟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身边的人情绪变化的时候所产生的“气”的波动。 这仿佛是他的种族天赋。 所以他很清楚的意识到，坂田银时在驴他。 敖凌不开心。 吉田松阳却伸出双手一手压住了一个小脑袋，“私塾里有一些没动过的衣物，你们先将就着穿一下。” “现在，去洗澡。” 说着，吉田松阳一手推一个，直接越过了教室，推着两个小鬼走入了背后的起居室中。 松下村塾很奢侈的占用了松本村的一个水塘，但是因为村落里的孩子都会跑来松下村塾学习的缘故，村民们并没有什么意见。 吉田松阳所说的洗澡，在如今已经并不算冷的天气里，就是跳进水塘里了。 夜深了，也懒得烧水。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给你们拿衣服，要是等不及了，直接去洗也行，水塘就在屋子后边不远处。” 坂田银时和敖凌两个对于洗澡其实都不是多热衷，而且对这里也不熟悉，干脆的就站在原地等着了。 一人一妖不多时就听见了脚步声，却不是吉田松阳的——大约是两个人，他们努力的将步伐放轻，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 不管是真正直面过战场生死的坂田银时，还是五感敏锐的敖凌，对于脚步声和呼吸声都极为敏感。 正在坂田银时和敖凌两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的时候，突然从屋子外边探进来两个小脑袋。 “天人？”其中一个小脑袋晃了晃，站了出来，皱着眉看着敖凌，“松阳老师怎么会带回来一个天人？” 敖凌看了看坂田银时，坂田银时却只是自己抱着怀里的武.士刀，连一个目光都没有给那个说话的小鬼。 于是敖凌也就跟着不吭声了。 “武/士刀？”那孩子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你是武士家的孩子吗！？” 另一个孩子见他一副要扑上去的样子，赶忙拉住了他，“利助——” “喂！为什么不说话！”被称呼为利助的男孩几步走到坂田银时面前，比后者高出了半个头，气势十足。 另一个又上来拽他，“他们是松阳老师带回来的，以后是同窗，要好好相处啊利助……” “没关系的啦显义。” “有关系的哦。”吉田松阳怀里抱着衣服，拉开了大门，叹了口气，“利助，就算不是同窗，你这样的态度对陌生人来说也有些过火了。” 说着，他揉了揉利助的头，转头看向一旁哭丧着脸的男孩，“你们该回家了，今天谢谢你们替老师看家。” 利助嘟着嘴应了一声，被小伙伴拉着离开了起居室。 “喂，站住——”坂田银时看着他们俩的背影，突然出声喊住了两人。 两个小男孩脚步一顿。 “这家伙不是天人，是……”坂田银时笑嘻嘻的看着那两个男孩转过头来，懒洋洋的晃了晃脑袋。 利助和显义回过头来，只见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天人在对他们龇了龇牙之后，身体骤然扭曲，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异常刺耳。 他的身躯变得鼓胀，毛发覆盖全身，最终变成了一头巨大的野兽。 这条浑身漆黑的黑犬微微伏下.身子，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们，锋利的牙齿狰狞的露出来，双目在黑暗之中闪烁着红光，仿佛随时就要扑过来一般，骇人之极。 “哇啊啊啊啊啊——！妖怪！！！！” 两个小鬼哭着跑了。 起居室内，坂田银时和裸.奔的敖凌规规矩矩的跪坐在地板上，头上顶着被吉田松阳揍出来的大包，对着笑容满面的吉田松阳郑重发誓。 “以后一定友爱同窗！绝不吓人！能动嘴就绝不动手！” “……不对，嘴也不动！” 第12章 第十二章 最后这件事情以吉田松阳严正警告了两个小鬼告终。 坂田银时瞅瞅变回了原型在水塘里惬意的狗刨划拉着水的敖凌，半晌，伸手拽住了敖凌的尾巴。 “阿凌！” 敖凌回身将自己的尾巴从坂田银时手中拯救了出来，扭头看过去，等着坂田银时继续说。 “你还是想想办法，变形的时候带上衣服吧。”坂田银时满脸真诚的建议，“不然会被人打死的哦。” 以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坂田银时毫无防备的看了无数次敖凌遛鸟，自然而然也就习惯了，但是现在周围都是文明人，多少都要讲究一点。 而且啊…… “你要是能够带上衣服，我们就能省下给你买衣服和胖次的钱，去买甜食了！”坂田银时说着，噌的一下从水里站起来，双手握住敖凌的两个前爪，以一种十分郑重的语气说道：“坂田凌先生，为了我们的甜食，请务必好好努力！”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坂田银时不遗余力的洗脑灌输之下，敖凌也半强迫式的变成了一个甜食控——虽然实际上只要是吃的，在他眼里都非常美味，尤其是每天在他面前晃荡的，本应该在他食谱上的人类，闻起来比那些妖怪好吃了不少。 其中坂田银时，闻起来就像草莓牛奶。 但是因为敖凌始终都在拒绝将人类放上食谱的缘故，他也只能每天盯着坂田银时，然后拆一盒草莓牛奶解解馋。 这件事情，坂田银时是知道的。 但要说他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愿意将一个猎食者带在身边，这种问题原因就比较复杂了。 说是寂寞也好，说是有着某种本能的征服欲也罢。 反正坂田银时其实是非常享受这种来自妖魔的特殊照顾，以及半夜醒来偶尔会看到这个妖魔蜷缩成一团，饥饿到目露凶光的看着他呜咽的样子。 这让坂田银时充分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感，同时也让坂田银时觉得，他与这只妖魔对于彼此而言，真的非常特殊。 因为珍贵，因为陪伴的温暖，因为不想被抛下，所以宁愿死在熟悉的妖魔嘴下，也不想轻易的分开。 大概就是这样复杂的一种情绪，让坂田银时对于这个妖怪的存在始终都抱着一种异常重视却又纵容的态度。 敖凌脑子里冒出各种各样的甜食，然后又想起了今天被坂田银时交给吉田松阳的钱袋。 他顿时变回了人形，裸.奔着蹭到了坂田银时身边。 “你瞒着我把钱花了，你还说是买了吃的。”自觉被驴了的敖凌觉得特别委屈，“那些钱都能买好多甜食了！” “但是我们也有欠铁吉大叔人情。”坂田银时倒是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忽悠他，一边扒拉着自己湿哒哒的天然卷，一边说道，“我欠他很多，所以想要偿还一些。” 敖凌非常不解，“可是我给他送了那么多人啊。” “那是你对他的恩情，跟阿银没有关系，不过放心吧！”坂田银时双手搭在敖凌肩上，“以后长大了，有钱了，阿银会把钱都还给你的！还会给你更多更多的甜食！” 坂田银时就这么偷摸着加上了“以后”和“长大了”的约定，但敖凌却并没有听出来掩藏于其下的期待和隐隐的不安。 他只觉得眼前的小鬼身上的‘气’变得有些软弱了。 但本着对坂田银时的信任，他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等着。” 缺乏安全感并且对甜食执着入魔的天然卷小鬼满足的咧嘴笑了起来，顺便转移了话题，“你一开始是不是很害怕松阳老师？” 说着，坂田银时满脸认真的看着敖凌，“我察觉不到他的危险，你比我敏感……” “他很强，他是个……”大妖怪。 敖凌张了张嘴，非常莫名的将最后的那个称呼咽回了肚子里，瞪着一对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半晌，“他是个很好吃的人，不过并没有恶意。” 坂田银时：“……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啊小鬼。” 敖凌没说话，他整条狗都沉浸在欺骗了坂田银时的别扭感中，不知应该如何面对。 他微微垂着头，头顶上的耳朵耷拉下来，一副失落愧疚的样子。 对于他这样的神情，坂田银时其实见过很多次了——他半夜从浅眠之中醒来，看到这只妖魔按捺不住本能和饥饿注视着他，却又如同困兽一般在原地焦躁的徘徊。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敖凌就总是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并不想伤害身边的人，或者说，他并不想伤害人类。 但是坂田银时却知道，敖凌这样子早晚要出问题。 因为自从敖凌本体的体型开始成长之后，他已经偶尔会出现失去理智的情况了。 “阿凌，其实那些人类尸体，你要是想吃……” “不行！”敖凌的神情瞬间变得激烈起来，“不许给我吃！” 生怕在无法自控的时候，坂田银时给他塞点人类尸体，敖凌着急的辩解：“我偶尔会失去理智，只是因为那些小妖怪已经不能满足现在的我了而已！” 坂田银时定定的看着他。 可是你到底还是以食人为生的妖魔啊——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们无言相对了一阵，最终被吉田松阳刻意放重的脚步声打断了。 “好了，你们也别泡太久，会着凉的。”吉田松阳从屋子那边绕过来，拍了拍手，“旧衣服就别要了，拿来当抹布好了。” 一黑一白两个小脑袋点了点，乖乖的从水塘里爬了出来。 坂田银时已经穿上了衣服，转头就看到敖凌摆出了满脸认真的表情，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一身摆放在一边的，属于他的衣物。 然后不多时，敖凌身上涌出一些暗红的颜色，将他的身体包裹，只留了一个脑袋在外面。 在月光下这个场景显得非常诡谲。 坂田银时打了个哆嗦，吉田松阳惊奇的看着敖凌。 等到那些力量散去，敖凌身上已经有了一身跟眼前这套衣服一模一样的服装了。 坂田银时不知道该对敖凌的效率感到惊讶，还是应该感慨一下甜食的策略实在是管用。 几个月都劝不过的事情，一提食物，马上就搞定了。 坂田银时心情有点复杂。 但吉田松阳在意的却不是这样的能力，而是…… “胖次穿上了吗？” 面对强大的大妖怪，敖凌应了一声，直接歘的一下掀起了衣服下摆，让一大一小两个人类看到他的胖次。 看完了遛鸟还要看胖次的坂田银时：“……” 他觉得这妖怪这么乖，好像也挺危险的。 然后他们就被吉田松阳赶去睡觉。 坂田银时对于这样安逸的环境还有点适应不良，他仰头看了看如今作为他枕头被他倚靠着的黑犬。 他伸手拍了拍敖凌的头，“放心，阿银不会给你塞你不想吃的东西的。” 黑色的妖魔睁眼瞅了瞅他，直接叼着人的后领塞进了一边铺好的被窝里，自己则趴到了一边。 坂田银时睁着猩红色的眼看了自己的小伙伴好一阵，“可是，万一你吃个人就能吃饱了呢？你不是一直没有吃饱过吗？” 吃饱。 这个词汇对于敖凌来说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但是敖凌也知道，吃人并不可能让他饱腹，只会让他变得更加贪婪饥饿。 因为就连敖滥都说了，人类的血肉，碰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无法遗忘那种鲜美动人的味道。 敖凌觉得自己应该是遭不住那样的诱惑的，所以哪怕是现在随处可见尸体，他也不去碰。 他转头看了一眼说出这句话之后就将头埋进被子里，渐渐沉睡过去的天然卷小鬼，站起身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吉田松阳坐在教室前的门庭上，身边摆着一些小吃食，手里正拿着一沓散发着墨香的纸张，小心的整理着。 他偏头看了看身披月色无声而来的黑色妖魔，似乎并不意外。 敖凌脚步一顿，干脆变作人形，坐在了吉田松阳身边。 “要吃吗？”吉田松阳将装着糕点的碟子推向敖凌，就着门廊上的灯光整理着手中的纸张，语调依旧温柔，“熬夜会长不高的。” 敖凌正要咬下糕点的动作骤然停滞，对于妖魔来说，长不高就等于长不大，长不大就等于弱小。 这是非常值得重视的事情，尤其是被一个大妖怪说出来，似乎就是在告诉他，小辣鸡还熬夜，你吃枣药丸。 敖凌决定以后一定不熬夜。 而且他独自避开坂田银时来找吉田松阳，为的也不是这几块糕点啊！ 敖凌迅速的将糕点放了回去。 他转身面对着吉田松阳，认认真真的打量观察了对方如今的情况许久，确定了吉田松阳心情愉快并且将一身吓人的气势彻底收敛了之后，才长舒口气，小心的伸手揪住了对方的袖子。 吉田松阳一怔，对于这个畏惧着他的小鬼会做出这样的动作而感到惊讶。 “怎么了？”他声音非常轻，像是怕惊扰到了这个浑身紧绷的小幼崽。 “能……”敖凌仰头看着吉田松阳，对方随着他的话语点了点头，一头银灰色的长发像他的主人一样温和的垂落下来。 吉田松阳作出了倾听的姿态。 “……能给我一点您的血吗？” 肉就算了，会留疤。 敖凌觉得自己简直体贴极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吉田松阳是个很温柔的人。 面对这样的要求，他只是略微的呆怔之后，便温和的询问：“为什么呢？” “因为那些小妖怪不够吃了，饿得太厉害的话，会失去理智，会吃人。”敖凌很诚实的回答了他，并且掰着手指算了算，“如果还继续吃那些小妖怪的话，我得吃大概三个大队的分量才行，但是战场上没有那么多。” 要天人派三个大队的兵力，那差不多得是准备直接踏平一座小城的节奏。 现在攘夷的争斗已经渐渐的收拢了，上面那些畏惧炮火与死亡的人，已经有了求和的想法，若非如今主战派依旧死咬着不松口，那些挥洒着鲜血与气性的志士根本无法得以喘息。 三个大队的兵力，真的是很难得了，何况如今大规模的冲突都很少发生。 敖凌都想自己跑去袭击天人驻地了，但是他又害怕遇到夜兔被人家一巴掌拍死。 “我只需要一点点就好了。”敖凌拉着吉田松阳的袖子，“一小口就行。” “我的血……”吉田松阳顿了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便伸手揉了揉敖凌的脑袋，将他头顶上的两只耳朵都压塌了。 手感很好，软绒温暖。 “你确定喝了不会有问题？”吉田松阳说着，起身进屋摸出了一把匕首，“我只给一个普通的人类喂过血。” 敖凌愣了一下，“哎？那人类真幸运。” 吉田松阳柔和的神情微微一滞，不置可否的垂下眼，“是吗？” 他在手腕上轻轻划出一道细小的口子，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看着渗出的鲜血，将手腕伸到了敖凌面前。 敖凌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大妖怪的血，仅仅这么一小口，就让他感觉万分舒坦。 因为无法得到足够强大的食物而侵蚀着理智的饥饿感也褪去了不少。 吉田松阳手腕上的伤口好得很快，敖凌砸吧砸吧嘴，认认真真的道了谢，顺便还给吉田松阳发了一张好人卡。 “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稍微损失一点点血对于吉田松阳来说不算什么，他纵容的看着这个小妖怪，对方赤诚而直白的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摆在了他面前，这样的坦诚和信任，让人根本无法抵挡。 敖凌的视线还在吉田松阳手腕上晃来晃去。 “我下次还能来找您吗。”敖凌渴求的看着吉田松阳，眼中写满了期待。 吉田松阳点了点头，“可以。” 敖凌从来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大妖怪——就算是敖滥，也不会把自己的血给他喝。 他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喝过了吉田松阳的血之后，只觉得精神百倍，压根不需要睡眠。 敖凌干脆就呆在了吉田松阳身边，啃着糕点看着他整理手里的纸张，一些写了字的和没写字的整合在一起，将之订成了一本书册。 书册上没有写书名，只是被绿色封皮包裹着，用线订好。 在最后一点灯芯在灯油中被烧尽的时候，吉田松阳才将订好的书册放到了一边。 周围暗了下来。 吉田松阳仰头看着天上高悬的月亮，“对于人类来说，不老不死是幸运吗？” 敖凌对吉田松阳说出的这个问题有点不太明白，不过他还是回答了吉田松阳类似于自言自语的问题，“敖滥说不管是什么样的存在，都会本能的渴求生存。” “敖滥？” “我的同族长辈。” 吉田松阳看了敖凌好一阵，在敖凌将最后一块糕点拿起来往嘴里送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 “晚上吃多了会睡不好。” 敖凌觉得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毕竟他胃口那么大，“不会的。” 闻言，吉田松阳松开来了手，“妖怪的胃口都这么大？” 说得你不是妖怪一样啊，敖凌把糕点塞进嘴里，心中腹诽。 吉田松阳伸手将空掉的盘子拿上，站了起来，“我的食量跟普通人一样。” 敖凌也跟着爬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吉田松阳背后当一条小尾巴，满脸羡慕，“真羡慕你们这些能吃饱的。” 吉田松阳一愣，“恩？” “我从来没有吃饱过。”敖凌跟着吉田松阳离开了教室，又进了起居室，“我吃那些小妖怪，也只是能保证自己不因为饥饿而失去理智。” ——当然了，还有努力长大。 吉田松阳将碗洗了，顺口问道：“妖怪都这样？” 对于吉田松阳这样的用词，敖凌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没有多想，“敖滥说就我们这一族这样。” “你们这一族……”吉田松阳擦干了手，看了一眼头顶上黑色的耳朵竖着一动一动的敖凌，“很强？” “敖滥很强。”敖凌觉得自己以后肯定也会很强，但现在显然跟强字是搭不上边的。 吉田松阳点了点头，一边想着这小妖怪的话实在是太好套了，一边伸手戳了戳敖凌的额头，又捏了捏他的耳朵，“去睡觉。” 想要紧紧的抱住这个脾气好得不行的大妖怪大腿的敖凌，特别果断的钻进了吉田松阳房间的被窝里。 而后者只是看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就这么跟这只小妖怪睡进了一个被窝里。 …… 坂田银时心情很复杂。 他的小伙伴，在见到松阳老师之后，干脆利落，非常果断的，抛弃了他。 当天晚上就跟这个新认识不到一天的男人睡在了一个被窝里。 坂田银时看着在吉田松阳的被窝里团成一团，只露出两个毛茸茸耳朵尖儿的敖凌，内心翻涌着一股难言的酸涩。 总觉得小伙伴被抢走了。 “银时，叫凌起来吃早餐。”吉田松阳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坂田银时还闻到了饭香。 ——以前他很难吃得上的，香喷喷的米饭的味道。 坂田银时面无表情的抓住了被子，用力一抽。 早上的空气还有些凉，敖凌因为突如其来的冰冷打了个哆嗦，耳朵垂下来紧紧的贴着脑袋，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坂田银时却有些怔住了。 虽然是整个人都蜷着的，但是坂田银时却相当肯定，敖凌的身形抽长了一些。 连头发都变长了。 坂田银时把迷迷瞪瞪的敖凌拉了起来，直接把人摁进了一旁放着的水盆子里。 敖凌瞬间就清醒了。 这种叫醒的方式，敖凌很早就习惯了，他将沾满了水迹的脸从水盆子里抬起来，一边享受着坂田银时紧接着的擦脸服务，一边打着招呼，“早上好银时。” “早啊阿凌。”坂田银时看着一夜之间长了少说两岁的敖凌，吊着一对红色的死鱼眼。 等了一会儿没见人来的吉田松阳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少白头的天然卷小鬼对一脸惺忪睡意的小妖怪说——“需要银时妈妈给你准备红豆饭吗？” 吉田松阳深深的叹了口气，“银时，我说过了，不要把你肮脏的大人思想灌输给凌。” “第一天见面就跟阿凌睡了一觉的松阳老师更加肮脏一点。”坂田银时用一种没有起伏的语调说着这样的话，“虽然我们家阿凌长得很好看，但是松阳老师你太……” 吉田松阳伸手拎住坂田银时的后领，“需要老师给你准备棺材吗，银时？” 坂田银时觉得心里委屈，吊着死鱼眼不说话。 敖凌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可是，我之前不是每天都跟银时睡觉吗？” 坂田银时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禽兽。 第14章 第十四章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坂田银时从吃早饭到跟着吉田松阳出村前往萩城的路上，都没有跟敖凌说话。 他觉得敖凌见到松阳老师就把他抛之脑后这种行为太过分了，尤其是始终都跟在松阳老师背后当一条小尾巴的样子，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这本来是他的待遇！ 坂田凌本来是跟在他背后当小尾巴的，从他还是条小奶狗的时候就是。 坂田银时时不时扫一眼屁颠屁颠跟着吉田松阳的敖凌，满脸哀怨。 敖·小没良心·凌完全没觉得坂田银时的沉默有哪里不对，他只是单纯的觉得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和周围人的安全，他得紧紧的抱住吉田松阳的大腿才行。 而且吉田松阳的一丢丢血，就能让加之于他身上的沉重的饥饿感稍微减缓，那样美妙的滋味，让敖凌更加不想松开吉田松阳的大腿了。 最重要的是，喝吉田松阳的血能够加快他长大的速度——对于自身的变化，敖凌可是要比任何人都要敏感。 他昨晚上入睡之前就察觉到了体内力量的变化，所以今天早上起来对于身体的成长并没有多么惊讶。 但比起身体上的变化，他更加在意力量。 在见识过夜兔的存在之后，失去了敖滥庇佑的小崽子无比迫切的想要脱离弱小的幼年期。 对于狩猎技巧约等于零，打架一般全凭本能直接撕的敖凌来说，放眼望去身边能走的捷径，就只有吉田松阳了。 对方还同意用血喂他。 在这种时候，不紧紧的抱住大腿才是脑子有坑。 敖凌藏在衣服下摆里的尾巴愉快的晃了晃。 吉田松阳似乎察觉到了天然卷小鬼的哀怨，他偏头看了看走在他左手边的坂田银时，小鬼在他看过去的瞬间收敛了表情，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吉田松阳没戳穿他，只是语气平淡温和的开口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阿凌。” “恩？” “老师昨天想了一夜。”吉田松阳微微顿了顿，不意外的看到坂田银时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就是在想，如果作为妖怪一直吃不饱的话，不如试试成为人类如何？” 敖凌一愣，坂田银时也是一脸诧异的样子。 半晌，敖凌还是摇了摇头，“不可能的。” “难道你就想一直都忍受着这样的饥饿，永远都吃不饱？”吉田松阳觉得这样不行啊，温饱是任何一种生物最基本的追求，因为能够吃饱穿暖，所以才会去渴求更多的东西。 如果一生直至死亡都在为了填饱肚子而努力，那就算寿命再多么悠长，未免也有些太过于可怜了。 “可是变成人类……”敖凌本能的觉得这件事根本不可能，也从来不会有妖怪产生出变成人类的心思。 人类那么弱小，生命短暂，一捏就死了。 “变成人类，说不定就能吃饱了哦。”吉田松阳像是随口提及这件事一样，相当随意的说道：“而且你本质上并不排斥人类不是吗？” 正常的妖魔不是都应该将人类视作食物的吗？ 往科学一点的方面去说，如今在地球上的绝大部分天人，只要是来参与战争的，也绝对不会对人类产生好感，也不会为了不伤害人类而抑制饥饿的本能。 归根究底，在人类和天人双方之间，都认为对方是异类，没有谁会为了异类而压抑自己的本能。 妖怪同理。 吉田松阳觉得敖凌身上这样的矛盾挺有意思。 ——一个觉得自己不应该吃人的妖魔。 这跟觉得自己不应该吃肉的老虎一样稀奇。 头脑非常简单的敖凌似乎被“对人类并不排斥”和“不如试着变成人类”这两个问题问住了，他揪着吉田松阳的袖子，心不在焉的抬头看向已经能够窥见城墙的萩城。 坂田银时却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开口。 “相比起为了吃饱而让自己变得弱小，为什么不让自己变得强大，然后肆无忌惮的吃呢？”他说得很认真，“妖怪其本身的存在就比人类要强了不止一条街，与其考虑消磨掉本身的优势，不如让自己成长到能够达到目的的境界吧。” 优势就是优势，不管这与常人不同的优势给人带来了怎么样的困扰，其存在的意义也远比劣势要好得多。 这个道理，是坂田银时当年还混迹于乱葬岗之中，偶尔看到拥有父母照料，却哭闹着说出过分的话的孩子的时候悟出来的。 如果这些小孩失去了父母的庇佑，没有了被父母管制着的烦恼，他们就需要跟坂田银时一样为生存挣扎着活下去了。 想要得到力量，想要变强，想要能够守住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渴求更多。 这样深重的渴望早已经刻入坂田银时的灵魂里，再大的风浪也无法将之动摇丝毫。 “还不如努力变强呢。”坂田银时又着重强调了一下。 吉田松阳偏头看了他一眼，背着光微微低垂着头，面上神情显得有些模糊，“可有些事情，也并不是你足够强了，就能实现的。” “比如寿命。”他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敖凌。 对于坂田银时将敖凌的想法，吉田松阳一清二楚。 这种缺乏安全感和存在感的小孩子，一旦揪住了一点脱离黑暗和冰冷的希望，就不会愿意放手。 坂田银时不愿意率先被抛下，所以他想要将绝对不会死在他之前的敖凌留在身边。 这样的想法太好猜了。 “银时，你知道的，熟悉的人死去和离开之后，记住这份悲伤和面对接下来无尽孤寂的，是活下来的人。”吉田松阳语调十分淡然，神情也异常平静，却让人无端端的觉得有些寂寥，“而孤独的时间久了，会让人疯狂。” 坂田银时想要反驳妖怪并不会这样，毕竟它们本身就是那样长寿的种族。 但他转头看了看对于他们的对话露出了一脸茫然的敖凌，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 心不在焉似乎随时要掉队的敖凌最终被无奈的两个人类带进了一家甜品店，出于某种补偿的心理，坂田银时拉着吉田松阳的袖子，给了敖凌不少银钱，让他随便吃。 然后吉田松阳和坂田银时离开甜品店去买东西。 他们都觉得这种时候，不如让敖凌自己冷静一下好好想想，而且他们带着一个天人的小孩儿，的确也有点引人注目。 长门萩城是一座稍微显得和平一些的城池。 这里的统治者虽然是个主战派，却并不激进，对于一些无辜流落于此的天人，长门萩城也是愿意接纳的。 毕竟随着天人入侵的时间越来越久，星球之间的奴隶交易也愈发猖狂，有不少天人也是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被作为奴隶卖来地球的。 所以这座城池的人们，对于天人的接受程度还算良好。 而敖凌，算是那些天人里长得比较类人的了，头顶上那对漆黑的兽耳，加上精致的面容和幼嫩的皮肤，特别对某些有特殊癖好的人的胃口。 就凭这一点，就足够想象力丰富的人脑补出一大堆让人闻之落泪的辛酸故事了。 尤其是吉田松阳那样温和的人在离开甜品店里的时候，跟这里的店主和服务员都郑重拜托了一番，所以这位安安静静的坐在甜品店里的小天人，马上就收获了不少善意。 敖凌拿着一个字都看不懂的菜单，用一口软软糯糯的童音一个一个的询问着，头顶上的耳朵时不时的抖动两下，让温声对他解释着商品的服务员整颗心都萌化了。 敖凌数着钱点了一堆东西，然后礼貌的道了谢。 然后他收获了更多慈爱的目光。 ——大多来源于女性。 但也不是所有的女性都吃他这一套的。 正在敖凌咬着叉子一边慢慢啃甜品，一边认真的思考妖生之后的道路的时候，一道靓丽的身影出现在了他对面，丝毫不见外的直接坐了下来。 敖凌抬头看去，正对上了一对红色的眼眸。 妖魔心中顿时拉响了警铃，浑身紧绷着一动都不敢动。 眼前的身影并不陌生，正是他前不久才在天人指挥部见过的那个妖怪。 被天人称作“夜兔族的陆奥大人”。 夜兔族的少女认认真真的打量了被吓得浑身僵硬的小妖怪一番，然后终于露出恍然的神情，“我记得你，你是那个前几天潜入指挥部的小鬼。” 咖啡馆里的气氛瞬间凝滞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长门萩城里，虽然大家都能够接受天人，但这是建立在这些天人不会给他们造成困扰、带来危险的前提下的。 而显然，被指出做过“潜入指挥部”这种事的敖凌，就属于那种会给他们带来危险的类型。 一瞬间善意尽去，只剩下了浓浓的戒备。 不少人在陆奥说出那句话之后，便纷纷结账离开了这家甜品店，出门的时候还看到了几个面目凶恶的天人守在店外边。 敖凌对人的情绪变化尤为敏感，周围充满恶意的气息让他感觉不太舒坦，但在对面夜兔的注视下，却连转移视线都有点困难。 他定定的看着对面的夜兔，对方也正不偏不倚的注视着他。 此时敖凌眼中的世界是跟别人有所不同的——黄海中诞生的妖魔，有一个很特别的设定。 就是他们身上有着一种特殊的“气”，笼统的可以概括为一种精神，一种气势，气势足精神坚韧，则“气”就会强盛，反之，则“气”就会弱小。 而这个特殊的设定，是用来干嘛的呢？ 前文说过，敖凌身为一个未来的大妖怪，对于天人这种小妖怪是有着一些影响力的，这个影响力，就是因为他身上拥有着比那些小妖怪强盛的“气”，所以他的一言一行，对于那些天人来说，都有着不着痕迹的决定力。 敖凌现在就能看到这个夜兔身上的气。 血红色的，就像是黄海深处飘散的瘴气。 这些瘴气无序的在这个夜兔身边飘荡着，虽然在她专注的看着敖凌的时候，变得凝实了不少，却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 与敖凌张牙舞爪似乎马上就要扑过去的气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对比——简直就是撩一下就蹲在一边看着被撩的人炸毛的恶趣味。 被人无意间撩了一把的敖凌，非常勉强的才将自己的恐惧和敌意压下来，手里握着的瓷勺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捏碎了，尖锐的碎片却并没能刺穿他的皮肤。 毕竟还是妖怪，这种普通的东西想要破他的防还是挺难的。 敖凌眼巴巴的瞅着这个夜兔族少女，陆奥也撑着脸打量着他，并且相当不见外的伸手把一块蛋糕拉到了自己面前。 “之前把那个大队弄死的也是你吧。”陆奥一下一下的刮着蛋糕上的奶油，一点都没有遮掩自己说的话的意思。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需要遮掩的了，因为店里如今没留下几个客人，整个店面都变得安静起来。 一个面目狰狞、身形魁梧、断了一条手臂的天人走进来，面对这个身材娇小的夜兔少女时却战战兢兢的像只兔子。 “陆奥大人，需要清场……” “让你说话了吗？”夜兔少女皱起眉，她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枪，正指向那个天人，“滚出去。” 天人迅速的滚了。 陆奥嫌弃的看着那天人的背影，而后转过头来继续刮奶油，对敖凌说道：“指挥部里的监控根本拍不到你，之前有条狗来上报说食尸鬼的存在，把照片拿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没拍到。” 敖凌看着这只妖怪刮奶油的动作，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监控是什么？” 陆奥刮奶油的动作一顿，刚挪开的视线又一次跟敖凌对上了。 ——敖凌小小的哆嗦了一下，但还是梗着脖子继续盯着对方的眼睛不放。 敖滥说如果在比拼“气”的时候输了的话，会被对方塞进影子里驱使，变成奴隶。 敖凌不想当奴隶，所以他就算很害怕，也非常耿直的坚持着。 陆奥只觉得这个小鬼挺有意思。 连监控都不知道，还以天人为食，种族似乎很特殊的能够屏蔽掉一切高科技的探索手段，这所有的一切都透着神秘两个字……最重要的是，这小鬼看起来特别可口。 当然了，陆奥所谓的“可口”并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可口，而是源自于夜兔血脉之中对强者的渴望。 但是不管从外表还是气势上来看，这个小鬼都是个彻头彻尾的菜鸡。 ——噢，比人类稍微强那么一点点。 完全不明白自己想要跟这个小鬼打一架的想法是从何而起的陆奥，把刮下来的奶油都塞进了嘴里，然后剩下的蛋糕则重新推回了敖凌面前。 比起光秃秃的蛋糕更喜欢奶油和蛋糕一起吃的敖凌：……qaq 而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的陆奥小姐，又把另一块蛋糕挪到了自己面前，一边刮着奶油一边问道：“小鬼，你要不要当我的小弟？” 敖凌狗脸懵逼：“……小弟？” “啊，就是我杀人你放火我打家你劫舍的那种……恩，副手。”陆奥觉得既然想不通为什么想干翻这个小鬼，干脆就把人留在身边呗。 为此她难得的拿出了一点耐心，准备忽悠一下这个看起来啥都不懂的小鬼。 “我有房有车有飞船，家里开了个宇宙海贼团，就比春雨差那么一丢丢。”陆奥说着顿了顿，“不过比起接手家业，我觉得在咖啡厅和蛋糕店里收保护费比较符合我的兴趣。” ……这理想跟现实差得太多了好吗！咖啡厅和蛋糕店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伤害它们！ 这家蛋糕店的店主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所以呢，当我的小弟，绝对不亏。”陆奥觉得自己非常诚恳了，如果这小鬼不跟她走的话，她就直接把人揍晕了带走就是。 谁拳头大谁说了算咯。 但是陆奥怎么也想不到，这小鬼摇了摇头，说出来的话却是——“杀人是不对的。” 陆奥刮奶油的手一抖，抬头看向敖凌，“你再说一遍？”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他重复一遍，但出于对大妖怪的尊敬，敖凌还是乖乖的再说了一次：“杀人是不对的。” 一个以食人为生的人对她说，杀人是不对的——陆奥心情有点微妙，她觉得这小天人说不定是脑子有毛病。 这么个脑子有毛病的小弟跟在她身边，简直是拉低她的格调。 “谁规定的？”陆奥叼着瓷勺，“我想杀就杀，爱怎么样怎么样，不服来打我啊。” 陆奥的脾气称得上是暴躁，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作为宇宙第二海贼团的继承者，在一堆宇宙海贼中间长大。 而另一部分的原因，那就是她本身的强大了。 夜兔很强，哪怕是一个夜兔的小孩儿，也比绝大部分种族要强。 “我让你杀人，如果你不杀我就杀了你，你杀不杀？”陆奥说着，真的就将枪拿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距离她不过一个桌面的敖凌，“咔哒”一声打开了保险。 敖凌直视着黑洞洞的枪口，异常耿直干脆的答道：“我杀。” 陆奥嗤笑了一声，把枪放到了桌上，没有一点自觉的给眼前这个小天人灌输强盗逻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是强者！” 对于一切实力强于他的大妖怪，敖凌通常都是这些妖怪说啥他信啥的，他心里还有个大妖怪的教诲笔记本，专门用来谨记这些大妖怪的教导。 对于陆奥的说法，他也非常自觉的放进了心里。 并且充满求知欲的发问，“那如果，我想做的事情反而会让我变得弱小呢？” 敖凌其实对于吉田松阳之前所说的，真的有点动心。 但他也觉得坂田银时说的很有道理——如果不够强的话，就算是变成了人类也不一定能吃得饱呢？ “为了目标努力，只会让你变得越来越强，如果达成目的之后你反而变得弱小了，那一定是你本来还不够强大。”陆奥又把眼前刮完了奶油的蛋糕推到了敖凌面前，“就算是人类，也是有着能跟夜兔比肩的人物的呢。” 潜力这种东西，总是能不断的压榨出惊喜的。 敖凌点点头，觉得自己被塞了好大一口安利。 如果人类也能手撕夜兔这种大妖怪的话……好像努力变成人类也没有什么违和感的样子。 “那，你到底要不要当我小弟。”陆奥摸了摸桌面上的枪，“如果拒绝的话，就送你上天。” 敖凌：……？？Σ(°△°)︴ 正在敖凌不知所措的时候，一旁传来一声叹息。 吉田松阳的身影出现在桌边，目光对上陆奥的时候依旧神情温和。 他伸手指了指店外边被放倒了的那几个天人，“多谢这位小姐对我学生的教导。” 吉田松阳直接伸手握住了陆奥转向他的枪口，生生将之转向了天花板的方向，面上笑容不减。 “但是现在，他该跟我回家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陆奥走了。 不是因为她察觉到了自己所面对的人的强大，而是被她亲爹一个电话喊走的。 实际上要不是这通电话，她说不定已经跟吉田松阳打得天昏地暗了。 不过这件事情最终还是没有发生，两个相互不知根底的人对视了一阵之后，陆奥率先收回了枪，站起身离开了店面，走出去把外面给她丢足了脸的天人又揍了一顿之后，孤身一人扬长而去。 “真是位有个性的小姐。”吉田松阳看着陆奥离开之后，这样评价道。 然后他拿起这桌上的几块蛋糕，放到了敖凌背后的那一桌上。 敖凌顺着伸出脑袋看了看，不意外的看到坂田银时的白毛后脑勺。 坐在坂田银时对面的，却是两个不认识的小孩——一个一头深紫的短发，衣着规整面料高档，另一个一头黑发半长不长，绑着马尾留着齐刘海，身上的衣服有些旧，看起来跟敖凌的画风有点相近。 吉田松阳将那些蛋糕和三杯饮料放到了这一桌的三个小孩面前，温和的向那两个小孩笑道：“算是银时请你们的好了。” 然后他转头看了看面色有点苍白的靠在椅子上瞅着他的敖凌，觉得自己之前还真是小看了这小家伙。 陆奥透露出来的信息量有点大，但这些信息落在吉田松阳耳中，最终都化成了担忧。 坂田凌很特殊，非常的特殊，在如今主要依托科技而生的各个文明之中，出现了一个能够光明正大的躲过科技手段的存在……或者说种族，对于某些人来说，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了，小妖怪肯定不得安宁。 “阿凌，你跑进天人指挥部做什么？”吉田松阳真没想过这小妖怪能做出这种事。 敖凌舀了一勺圣代塞进嘴里压了压惊，“那段时间饿得厉害……我是去偷吃的。” “……”吉田松阳听完这个解释，竟然难得的语塞了。 毕竟战争不是每天都会发生，而当时他们居住的附近又已经被铁吉所在的势力清理干净了，别说战争，小口角都少有发生。 敖凌为了填饱肚子，就只能往妖怪气味聚集的地方跑，然后想办法偷几个出来吃。 最终吉田松阳也只能无奈的叹气，“那以后不能带你进城来了。” 敖凌又吃了一口圣代，对吉田松阳的决定没有任何意见。 作为一个还没有脱离幼年期就失去了长辈庇佑的幼崽，敖凌运气爆棚的遇到了一个愿意照顾他还能让他成长的大妖怪，他当然好好听话。 “过来。”吉田松阳将敖凌拉起来，发觉敖凌竟然有点腿软站不稳之后，直接一俯身，像是抱小孩是的将他托了起来。 敖凌感觉藏在衣服里的尾巴被这个大妖怪的手臂压住了不太舒服，挪挪屁股哼唧两声，干脆就直接变回了原型。 当然了，是正适合抱在怀里的奶狗大小。 吉田松阳的血带来的好处，可不仅仅只有力量和体型而已，还有沉睡在那些力量之中的，饕……哦不，犬妖的本能和传承。 见到了活人变狗的两个小孩感觉受到了惊吓。 吉田松阳也是一惊，但是他马上反应了过来，伸手接住因为突然变小而从他怀里掉下去的小奶狗，深深的叹了口气：“以后要变的话要提前说。” 小奶狗嗷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吉田松阳坐回了坂田银时身边，将敖凌放在了桌上，顺便伸手揉了揉银时一头白毛。 他刚刚放到这一桌上来的蛋糕和饮料，除了坂田银时在吃之外，另外两个小鬼都没有动。 现在埋头于蛋糕的，除了坂田银时之外还多了一条黑漆漆的小奶狗。 “抱歉之前没有经过同意就在你们这里坐下了。”吉田松阳很诚恳的向两个小孩儿道了歉，语气十分温和。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落在坐在左边的那个深紫色头发、穿着布料还挺不错的小孩身上，“你是高杉家的长子吧，我记得是叫高杉晋助。” 还没等对面的小孩儿开口，他又率先回答了对方将要问出的问题：“我是吉田松阳。” “吉田松阳？”被喊作高杉晋助的小孩似乎有些惊讶，但他马上有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尽量的摆出了被教养出来的架子，“松下村塾的吉田松阳？” 坂田银时吃蛋糕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高杉晋助一眼，又看了看身边的老师，然后又垂下眼继续吃。 这位捡到他的老师的名头，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高杉这个姓氏，他刚刚就看到过——在一家还挺大的和风庭院的大门口，挂着写着高杉两个字的门牌。 似乎是个武士家族。 “是我。”吉田松阳伸出手，又安抚的揉了揉银时的头，转而看向另一个孩子，刚想开口询问，就看到那黑发的孩子满脸兴奋的抬头看向他，两只手在桌面上握成拳头。 “我是桂小太郎！能让我捏捏它……他的肉垫吗！” 吉田松阳视线落在几乎将脑袋埋进了沙冰里，完全没有听他们说话的敖凌身上。 于是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说道：“能不能拜托你们，将听到的和看到的事情都保密呢？” 桂小太郎搓了搓手，“让我捏捏他的肉垫！我就不说！” 桌上四人一狗不吭声，只有埋头吃吃吃的声音。 “让我捏一下……就一下……” 高杉晋助抿着唇，在桂小太郎不断的哼唧声里，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嘶——！”痛呼声还没从喉咙里跳出来，高杉晋助又直接拿了快雪糕塞进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嘴。 吉田松阳虽然觉得这两个小孩的互动很有意思，但他很体贴的没有表现出对高杉晋助这番举动的在意，相当的给这小孩儿留面子。 “作为报答，如果将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松本村找我。”他这样说道。 高杉晋助觉得今天就不该跟桂小太郎出来。 太丢脸了。 不过对于吉田松阳的要求，他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就直接起身离开了这里。 虽然对吉田松阳其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偶尔没来得及收敛的锋锐眼神颇感兴趣，对那两个应该是被称作“食尸鬼”的……奇特存在也非常在意。 但对方既然已经表现出不希望他们深究的态度，高杉晋助也很有涵养的顺着对方的意思皆大欢喜了一把。 他当然是不会去松本村找吉田松阳的，对他而言，讲武馆的课业已经非常沉重了。 刚在内心做了这样的决定，高杉晋助第二天就一脸木然的被桂小太郎拽到了松本村。 并且敲响了松下村塾的大门。 开门的人是坂田银时。 敖凌此刻正发挥种族天赋，撅着屁股在菜地里刨坑，效率非常之高。 坂田银时吊着一对死鱼眼看了看高杉晋助，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桂小太郎，发觉后者的目光直接越过他，正看着不远处菜地里刨坑的敖·小奶狗·凌的时候，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 “你是斯托卡吗？！” “不是斯托卡，是桂！”桂小太郎严正的反驳了坂田银时对他的定义，并且十分诚恳的请求道：“我非常在意！请务必让我捏到那个小天人的肉垫！” 坂田银时面无表情，“我家阿凌不是天人！他只是条狗！而且肉垫绝对不会给你捏的。” 能捏阿凌肉垫的只有我！ 能捏阿凌耳朵的只有我！ 能躺在阿凌肚皮上睡觉的也只有我！ 只有阿银！ just！me！ 高杉晋助看着这两个人，感觉心有点儿累。 第17章 第十七章 然而坂田银时的反对并没有什么卵用。 看着那个画风跟敖凌很像的小鬼一脸正经的看着他的样子，坂田银时恨不得直接撩袖子把人给撵出去。 如果是来找松阳老师的，他的确是没理由不让人家进来。但是如果是来找坂田凌的，那阿银身为爸爸当然是有资格把觊觎阿凌的人拦在家门外的！ 坂田银时这么想着，往左挪了一步，挡住了桂小太郎看向敖凌的目光。 被挡住了视线的桂小太郎看了看眼前的白发天然卷，然后露出一脸恍然，伸手拍了拍身边高杉晋助的肩膀，“高杉是来找吉田先生的！” 完全不知道原来自己是来找吉田松阳的高杉晋助：…… 然后这位武士之子，在好友满眼的期待之中，犹疑着……点了点头。 桂小太郎顿时一脸“你看我们是来有正事哒”的正经表情。 “今天还没下课。”坂田银时因为字认不太全的关系，还处于吉田松阳给他私下里开小灶的程度，并没有坐进课堂里。 “没事，马上就结束了！”桂小太郎来的时间点抓得很准，他话音刚落，吉田松阳那边就结束了一天的教习，下课了。 坂田银时看着心有成竹的桂小太郎，越发觉得这人是个斯托卡。 高杉晋助倒是一点都不意外，自己的友人到底有多聪明，能耐有多大，他都是清楚的。不然他一个武士家族的长子，怎么也不可能跟一个父母双亡的普通小孩交往多深。 于是这两个小鬼，就非常光明正大的以“拜访吉田松阳”这个名头，走进了松下村塾。 完全没有接待客人这个自觉的坂田银时看了他们一阵，转头就进了菜地。 这个私塾面积真的不大——跟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如今所就学的讲武馆相比，几乎称得上小了。 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和式庭院的大小罢了，搁高杉晋助眼里，这私塾跟家中属于他的那间小院落差不多是一样的大小。 但小归小，这里的布置和氛围却相当的不错。 不同于讲武馆中层次分明的学生阶级，吉田松阳的私塾中，等级的分别几乎是感觉不到的，氛围相当的松散自由，学生年龄不一，却都相处得非常和谐。 这种已经结束了一天的教习，学生们不但不走，反而就着今日的内容彼此辩论的情形，在讲武馆中是不会有的。 高杉晋助看了一眼身边有意无意的四处探看的友人，挑了挑眉，“怎么不去捏肉垫了？” “我对肉垫的渴望远远没有高杉你对吉田松阳先生的渴望来得深刻。”桂小太郎说着，转头看向高杉晋助，一脸痛心疾首，“太闷骚的话是追求不到喜欢的人噢高杉君。” 高杉晋助沉默了一下。 友人的两句话，他不知道应该先反驳哪一句，但是他却是知道桂小太郎不是那种为了捏捏肉垫，就拉着他大老远跑来松本村的人。 的确，虽然有的时候这位友人的脑回路不是很靠谱，但他们之间的默契和对彼此的了解，却非常深刻。 高杉晋助不得不承认，在友人拉着他来松本村的时候，他的确是想要趁此机会同吉田松阳交往一番的。 在知道友人那个捏肉垫的说法，不过是因为看穿了他的心思却又不好戳穿，而敷衍寻找出来的借口的时候，高杉晋助轻哼了一声，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 “多谢了。”高杉晋助向友人点了点头。 桂小太郎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屋子里，神情温和的倾听着学生们辩论，并且时不时轻轻点头的吉田松阳，“也不是光为了高杉你。” 吉田松阳这个人的经历和名声其实很著名，尤其是在奉行尊王攘夷思想的长州藩，武士出身的吉田松阳，其实力和思想都极受追捧，称得上是遵循这一思想的攘夷志士们所追捧的精神领袖。 曾经吉田松阳也在长州藩中任过教，但因为一些事情，被开除了士籍，最终连武士都不是，成为了一个浪人。 再后来，则是在长州藩的默许下，在距离萩城极近的村落里开办了松下村塾。 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曾经听讲武馆的武师提到过吉田松阳，那时候那个武师面上尽是憧憬，但在说到吉田松阳如今的情况时，却满面遗憾。 是以，这两个小孩儿，对吉田松阳算是憧憬已久。 他们走到教室门外的门廊上跪坐下来，向有些惊讶的看过来的吉田松阳颔首致意，然后凝神听起了这间和室之中的辩论。 …… 坂田银时正跟敖凌配合着，一个刨坑，一个撒种子浇水填土。 “阿凌，松阳老师就算了，你绝对不能再偏向那个假发，不然阿银会伤心得死掉的。” 敖凌嗷了一声，刨土的动作一顿，“假发？” “就是桂小太郎！”坂田银时对这个名字记得很深刻，然后他一愣，转头看着又刨完了一个坑的敖凌，“噫你能用狗嘴说人话了？！” ……总觉得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恩。”敖凌点了点头，不管是坂田银时那个毫无道理的要求还是之后的疑问，他都点头肯定。 大概就是一种家长说“你不要跟谁家小谁一起玩知道吗”的概念。 作为被他信任着并且十分依赖着的人类，敖凌觉得坂田银时的这种小要求完全可以满足。 菜地并不算很大，敖凌和坂田银时两个搞定了任务之后，就跑去厨房准备起今天的晚饭。 坂田银时心不在焉的烧着火，转头看看抱着糕点啃的敖凌，想到刚刚看到的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突然开口说道：“松阳老师好像很厉害。” 敖凌听完点了点头，“恩，松阳老师很强。” “不……阿银说的不是这个方面。”坂田银时觉得让一条脑子里只有武力的狗，去了解人类话语中的双关意境好像有点难，于是他挠了挠头，“……算了。” 敖凌叼着糕点，习惯性的蹭到坂田银时身边，然后继续吃。 坂田银时往旁边挪了挪，“糕点屑会掉到阿银身上的。” 敖凌跟着往旁边挪了挪，“我会舔干净。” “舔、哦……” 坂田银时觉得自己需要一包去污粉。 吉田松阳将学生和今天突然加入进来的两个旁听生送走之后，走到厨房就看到吃个不停的小奶狗和一边心不在焉的煮汤的坂田银时。 “今天晚上开始，你们有新的学习任务了。”吉田松阳将坂田银时赶到一边，接手了他手中的活计，“特别是凌。” 敖凌头顶的耳朵动了动。 吉田松阳一开始的出身，是个武士，虽然他这两天所展现出来的只有强悍的学识和广阔的思想，但敖凌和坂田银时都知道，吉田松阳的实力也不可小觑。 “凌去把老师屋子里的刀拿出来吧。”吉田松阳温和的说道，“以后它属于你了。” 敖凌对于授刀的意义并不清楚，他应了一声之后就迈开小短腿一溜烟跑了出去。 但坂田银时却是非常清楚其中的意义的——尤其是对于武士出身的吉田松阳来说，授刀的意义很深刻。 跟那些过来上课听讲的学生不一样。 授刀，意味着收徒，意味着会将自己毕生所知所学的东西，都倾囊授之。 坂田银时抿了抿唇，“松阳老师你这样，不担心我嫉妒吗？” “你不会，你脑子里就没有那根弦。”吉田松阳看着坂田银时，对这个小鬼看得很透。“授刀传承是必要的，凌很特殊，也很合适。” “银时，你很有才能，但你适合更自由的成长——如果没有凌的话，银时，我会选择你。”吉田松阳顿了顿，将目光收回来，舀了一勺米放进了小木桶之中。 米粒如同流水一般落在木桶里的声音和哔哔啵啵的柴火声交织着，成为了此刻唯一的声响。 “以后你会明白的。”吉田松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轻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但坂田银时却还是将之收入了耳中。 他沉默了一阵，“简直就像妈妈一样啊松阳老师。” 吉田松阳笑容满面的转过头，“叫爸爸。” 坂田银时一哽，瞪着吉田松阳，半晌，强行转移了话题，“松阳老师你之前不是说，收留了几个像我这样的小孩吗？”、 如今就只有他和坂田凌。 “恩，你是第一个。”吉田松阳沉默了一阵，想到长州藩内最近的局势和今天突然跑过来的两个旁听生，长叹一声，“马上又该多出两个了。” 坂田银时对某些事情有着非常敏锐的嗅觉，“要出事了？” 吉田松阳并不避讳这个话题，“快了。” “那两个人……是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 吉田松阳点了点头。 坂田银时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第18章 第十八章 敖凌并不是第一次接触□□，也不是第一次用刀，但真正要学习刀术和刀的正确使用方法却是第一次。 刀很沉，但对于敖凌来说，这样的重量却是刚刚好。 这把刀的刀鞘是暗沉近黑的红色，刀柄处呈一个“卍”字，刀缠上细细的卷着红色的缠绳。 整体来说，很有美感，也有着一种莫名深沉和诡秘气息。 敖凌的审美很一般，但这把刀的确好看——唯一的一点缺憾，可能就是这把刀差不多跟他人一样高了。 当然了，这是单纯的出于“好看”这个方面来评价的，敖凌学着坂田银时的样子抱着刀，站在这个白毛天然卷小鬼旁边仰头看着吉田松阳，“松阳老师，我觉得这个没有我的爪子和妖力好用。” 吉田松阳将米饭的小木桶盖上，转头看向这个头上顶着漆黑犬耳的小妖怪，挑了挑眉，“是吗？” 话音刚落，吉田松阳的身影便倏然在原地消失，不过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出现在站在一边的两个小鬼面前，一只手轻飘飘的握住了敖凌细弱的脖颈。 一黑一白的两个小鬼瞬间炸了毛，皮都绷紧了。 “你看，你就这么死了一次。”吉田松阳松开了落在敖凌脖颈上的手，安抚的拍了拍两个小鬼的头，“乖乖听老师的话，好好学刀，不会有坏处的，知道吗？” 敖凌和坂田银时点头如啄米，整个晚饭期间都乖巧安静得不像话。 吉田松阳看着两个正襟危坐的小鬼，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让两个小孩儿齐齐打了个哆嗦。 “有一个实力强悍的老师，不应该是一件非常令人高兴的事吗？”吉田松阳拿起汤碗轻轻吹了吹，“怕什么？” “不是怕。”坂田银时吸溜了一大口汤，“这是对强者的尊敬啊松阳老师！” 敖凌抿抿唇想说他是真的怕，但是瞅瞅身边渐渐放松下来的坂田银时，又默默把话憋了回去。 总而言之紧跟银时的脚步就对了——银是从来没有错过。 于是敖凌跟着坂田银时一起点了点头，“是尊敬。” “凌，不要什么都跟银时学。”吉田松阳叹气，“说谎是不对的。” 坂田银时觉得不能就这么乖乖的被老师黑，“这不是说谎，这是男人的倔强！” 然后坂田银时就被吉田松阳敲了一筷子，“食不言。” 天然卷小鬼捂着额头，惊呆了，“明明是松阳老师先开口说话！” “我是老师，所以不会犯错。”吉田松阳说着，姿态十分之优雅的将碗里的饭菜都吃完了，才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坂田银时，笑容温柔，“你有意见吗？” “……没有。” 坂田银时觉得刚见面的时候，天使一般的松阳老师绝对是他想象出来的幻影。 这是天使？？上帝会哭泣的好吗！！ 敖凌在吉田松阳和坂田银时斗嘴的时候，默默吃完了这些并不能让他获得多少力量和饱腹感的东西，然后就重新看向被他放到一边的刀。 敖凌之所以觉得这把刀好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刀削的颜色，跟敖滥的毛色一样。 在光线昏暗的地方，是深沉的黑，但放到光亮底下，这浓重的漆黑之上，就会浮现出如同流动的鲜血一般的红色。 跟敖滥简直一毛一样。 敖凌拿起刀，握住了刀柄，想要□□看看，却被一双大手止住了动作。 “这把刀，不要随便出鞘。”吉田松阳坐到了敖凌身边，“除非你准备用自己的血喂它。” 敖凌当然是舍不得自己的血的。 “把这么危险的刀给阿凌真的没问题吗？”坂田银时收拾着碗筷，视线在旁边两人身上打着转。 吉田松阳伸手接过坂田银时收拾好的东西，站起身来，“当然没问题，老师去洗碗，你们先休息一下，然后到院子里等着。” 两个小鬼点了点头。 看不见吉田松阳之后，坂田银时才伸出双手按住了敖凌的肩膀，摆出了十分严肃的神情，“阿凌，松阳老师授刀给你，意思是要将你收做弟子，倾毕生之学教导你，你……能接受一个人类作为师父吗？” “人类？”敖凌愣了愣，刚想说松阳老师并不是人类，却又想到第一次见到吉田松阳的时候，对方对他做的那个噤声的动作，下意识的就将这件事情隐瞒了下来，转而回答了坂田银时的问题。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介意。” “还有，松阳老师他的思想，你……”坂田银时顿了顿，实际上他今天也稍微的在吉田松阳讲课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吉田松阳如今的门生是些什么样的身份。 长州藩士的子弟、攘夷志士、浪人、武士——构成十分驳杂，但无一例外的，都非常优秀，并且崇拜着吉田松阳。 “算了，松阳老师应该不会把你扯进这里头来。”弟子毕竟是弟子，跟那些普通的门生不同。 敖凌听得懵懵懂懂，“什么？” “没事。”坂田银时伸手捏了捏敖凌的耳朵，一边捏着一边说道，“松阳老师给你的这把刀很不错。” 敖凌耷拉着耳朵盖在了头上，阻止了坂田银时又揉又捏的动作，“我很喜欢这把刀。” 坂田银时顿了顿，收回手点了点头。 出鞘就必须见血的刀，在普通人和武士们口中，除了凶刀就是妖刀。 前者凶悍无匹，后者嗜血难控，也有着握上了妖刀之后就会被刀中的邪意所控，成为只为了鲜血和杀戮而生的傀儡这样的说法。 坂田银时垂着猩红的眼看了那刀好一阵，实在没办法从这把看起来沉稳厚重的刀上看出点什么来。 “去院子里等着吧。”坂田银时决定放宽心，对天然黑的松阳老师多一点信任。 就算这刀是妖刀，坂田凌不也是妖怪么？ ——感觉搭配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 从那天晚饭之后起，坂田银时和敖凌两个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如果说坂田银时每天的学习和刀术的任务还是能算得上在人类极限范围内的话，吉田松阳给敖凌安排下去的任务，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在把他往死里整。 松下村塾里学习的学生们每天清晨来私塾上课的时候，就看到敖凌在挥刀，吃午饭的时候敖凌还在挥刀，下午他们离开私塾了，敖凌就在绕着松本村跑圈——而且还是背着比他人还高的巨大的岩石跑。 光是看着，就觉得背上像是被压了一座大山。 但这个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小孩儿看起来，似乎还没有到极限。 光是这份天分和才能，就让不少门生都闭上了嘴。 他们一开始的确是不服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子变成了吉田松阳的弟子的，但现在他们不敢吭声了。 谁都不敢说自己能够完成这样恐怖的修行，而且还尚有余力。 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最近也经常往松下村塾跑，好几次甚至是翘掉了讲武馆的教习，特意跑过来听吉田松阳讲课。 有的时候，是桂小太郎一个人过来。 高杉毕竟是武士家族的长子，做事总是不如他来得自由一点。 而作为一个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的人，思维无比广阔，肚子里一根直肠通到底的桂小太郎先生，成为了第一个在所有松下村塾的学生面前，被坂田凌武力吊打的人。 桂小太郎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关于“让我捏捏你的耳朵和肉垫”的拒绝之后，对着他一直都追逐着、并且感到十分好奇的对象开口邀战了。 当然了他的邀战内容也一点都不正经。 他当时是这么对敖凌说的，“我们来决斗吧！如果我赢了，你就让我揉揉耳朵捏捏肉垫！” 然后他就被拿着木刀的敖凌一击毙命，额头肿了一个月才消下去。 而从桂小太郎的邀战之后，松下村塾的那些学生们似乎就纷纷放飞了自我。 最明显的改变，就是敖凌每次挥刀的时候旁边总是会突如其来的出现偷袭的人，还有他跑步的时候、凝神冥想的时候、练习刀术的时候…… 然并卵，这群人不管是成名已久的武士浪人还是拿着小木刀跑过来学认字的小屁孩，全都被敖凌揍回去了。 毫无例外的，一击毙命。 现在，坂田银时和那些门生，就盘腿坐在教室外的门廊上，看着再一次向敖凌发出挑战的桂小太郎，猜测着这一次桂能不能撑过两招。 坂田银时撑着脸看着拿着木刀的黑发小妖怪，听着身边门生们的议论，凉飕飕的哼了一声。 这群人如果都跟他一样，每天晚上被坂田凌追着撵的话，肯定不会有此猜测了，而是非常肯定桂还是会跟以前一样，被一式击倒。 坂田银时转头看了一眼在教室里翻阅着学生文章的吉田松阳，感觉身上被敖凌抽出来的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个恶魔怎么说的来着？ “为了凌能够对于自己的武力值有个确定的定位，辛苦你了银时。” 然后他就在每天晚上，都要面对刚刚被吉田松阳吊打了一番的敖凌，然后被他拎着木刀撵得满院子跑。 虽然好处也是非常明显的——至少如今他是整个松下村塾里，唯一一个能够在坂田凌手下坚持三分钟的人。 但即便如此，坂田银时还是觉得心很累。 “不愧是松阳老师的弟子啊……”在桂小太郎又一次迅速落败之后，门生们咂咂嘴，满脸钦羡。 坂田银时面无表情，猩红的双眼看向出声的那个人。 凡人的智慧！ 坂田银时抬手揉了揉肚子上昨天被敖凌抽出来的淤痕，内心充满悲凉沧桑。 ——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 第19章 第十九章 松下村塾每天鸡飞狗跳。 不少门生从对敖凌这个小天人无比排斥，慢慢的变成了尚且能够接受，最终演变成了像是对家中小辈一样的疼爱。 ——毕竟松阳老师的门生里，有挺大一部分其实都已经娶妻生子了、或者是到了能够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他们对于小孩子，天然就有一种亲近和容忍。 也就是近三个月的时间，从暮春到了炎热的仲夏。 每天每天都能看到敖凌面对沉重的修行任务毫无怨言的一一完成，这种毅力和乖巧，还有其令人叹服的实力，足够让那些对吉田松阳有着强烈憧憬的人承认这个弟子的身份了。 别人都觉得敖凌是个朴实的肯吃苦的好孩子，唯独居住在松下村塾的另外两个人知道，敖凌还远远没有达到极限。 吉田松阳隔上两三天就要给敖凌喂一次血，就算敖凌真的累着了，喝完血之后就能继续蹦跶，一点后遗症都没有，反而是实力涨得飞快。 对此吉田松阳倒不觉得多么惊讶。 他清楚的知道敖凌的天分不过被他发掘出了冰山一角，但如今，却也暂时只能停留于此了。 吉田松阳翻阅着手中学生递上来的书信，垂眼看着落款，轻轻叹了口气。 坂田凌应该去更加广阔的天地与人厮杀，而不是在这座私塾里渐渐的被豢养成家犬。 然而吉田松阳内心属于人类的柔软，却让他始终都没有选择放手。 他还小呢。 吉田松阳想，等到长大一些再离开他的庇佑，也免得出什么意外。 “松阳老师！”桂小太郎走进教室，跪坐在吉田松阳对面，神情看起来有些严肃。 教室外边喧闹无比，大家都在看高杉晋助和坂田银时比刀，敖凌难得清闲了一天，抱着刀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跟周围热闹的画风显得格格不入。 “松阳老师，为什么不教授坂田凌课业呢？”桂小太郎很直白的问道，“近日里萩城中并不平静，距离牵扯到您这里也已经不远了。” 吉田松阳状若无事的将信件叠好收起来，笑容温和如初，“怎么？” “坂田凌身为您的弟子，是肯定会被人划入攘夷队伍之中的，您不教授他思想和课业，他只能作为一把刀。”桂小太郎是真心欣赏敖凌的——这一次跟毛茸茸和肉垫没有关系。 “您能接受自己的弟子仅仅作为一把利刃存在吗？” 就目前来看，吉田松阳只是单纯的将这个弟子作为一把刀来培养。 这不应该。 吉田松阳的弟子，怎么能仅仅只是一把刀呢。 “凌跟你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吉田松阳摇了摇头，“他不适合接受我的思想，也不应该受到这个小小的格局的限制。” 桂小太郎一愣。 “他的舞台不会只有地球。”吉田松阳说着，神情变得无比柔软，“他会站在整个宇宙的最顶端。” “……”桂小太郎呆怔了好一会儿，长长的舒了口气，“是我短视了。” 吉田松阳的目光转向门外，“凌现在，只需要能够认识字就可以了。” 本来他培养敖凌，也不仅仅只是想把作为武士的技艺传承下去，他更加隐秘一点的心思，就是希望能够培养出一个能够击败他，杀死他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怎么能被区区地球之内的思想禁锢呢。 桂小太郎肃然起敬，觉得自己的思想还是太狭隘——松阳老师都已经将目光放到地球之外浩瀚无垠的宇宙之中去了！ “但是身为人类，着眼于近前的你并没有错，桂。”吉田松阳看着桂小太郎的眼神越来越幽远，想到这个小孩儿奇大无比的脑洞，非常果断的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维，“只是凌跟你们有所不同而已。” 放飞的思维被打断，桂小太郎不以为意，他就着跪坐的姿势深深的鞠了一躬，“松阳老师说得对！” “但是今天我还有其他事情想要询问一下老师。”桂小太郎抬起头来，挪了挪身子坐得笔直，“高杉他们家最近有所变动，高杉身为长子，一力反对族中决定，我认为……” “你说的变动，是指的今日幕府对长州藩的动作吗？”对于这个才思敏捷的旁听生，吉田松阳并没有绕弯子的意思，他直白的指出了桂小太郎话语中隐含着的事件。 桂小太郎点了点头。 打从天人入侵以来，长州藩就是崇尚“尊王攘夷”这一思想的有识之士们的聚集地，但是随着幕府势大，皇室渐微，无法得到足够的支持和帮助的志士们渐渐的都被幕府一派悄无声息的做掉了。 ——利用天人之手，又或者是浪人之手。 而作为唯一的庇护，长州藩近日败迹不断，渐渐的已经无力再同幕府方面相抗。 这种时候，长州藩主和藩士们身为政客，便非常干脆利落的准备站队了。 他们一贯是秉承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思想，至于藩中志士与武士们的想法是怎么样的，并不在这些政客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高杉家世代侍奉藩主，因为有着藩主的庇护，高杉家才能开枝散叶，成为声明显赫的武士家族，所以藩主一向幕府屈服，意味着高杉家可能就要向曾经志同道合、并肩作战的尊王攘夷派的友人们刀剑相向。 高杉晋助始终都无法接受这一点，最近一个月里跟家中关系越来越僵，眼看着那根弦就要崩断了。 桂小太郎很担心他的友人。 高杉晋助这个人，太骄傲了，骄傲得不像一个侍奉藩主的武士，而是一柄利剑，有能者可驭之，若众人皆无能，他便是奉行自己的刀刃，无人可以阻拦。 “你觉得高杉会跟家里闹崩。”吉田松阳看着桂小太郎点了点头，偏头看向揉着手臂走进来的正主，向他招了招手。 高杉晋助看看自己的友人，见桂小太郎并不看他，顿时就明白了他在跟吉田松阳说什么。 深紫色头发的小鬼皱了皱眉，啧了一声，却还是乖乖坐在了友人身边、吉田松阳的对面。 “高杉，你知道，武士是什么吗？”吉田松阳收敛了笑容，开口问道。 高杉晋助抿了抿唇。 吉田松阳没等面前的小孩回答，他先说了出来，“为侍奉的主君奉献一切，包括手中的刀，自己的命，信仰和憧憬都系于主君一人，这就是武士。” 高杉晋助当然是知道的——在他学会说话之后，第一个被反复念诵灌输的，就是何为武士。 但他并不认同。 “这是家犬。”小孩儿嘶哑着声音反驳。 “不，这是刀，为主人所驱从的刀，你们家的身为侍奉藩主的武士，所做出来的决定并没有错处。”吉田松阳沉默了一阵，“最近局势紧张，你先不要来我这儿了。” 高杉晋助惊诧的瞪大了眼，“松阳老师？！” “不是不让你来。”吉田松阳伸手揉揉眼前这颗小脑袋，“你得好好想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别让同伴担心，高杉。” 吉田松阳见高杉晋助一脸不服，便伸手敲了敲桌子，正经的神色柔和了不少，“我之前说的，有事可以来找我，一直有效。” 高杉晋助看了身边的友人一眼，最终点了点头，一眼不发的离开了。 桂小太郎再一次深深的向吉田松阳鞠了一躬，而后也爬起来，跟在高杉晋助身后，走出了松下村塾。 敖凌一直竖着的耳朵慢慢垂下来，摸了摸怀里的刀，觉得人类真是复杂。 …… 夜露深重，明月高悬。 敖凌看到那几个每天都会给他塞糖吃的人类去而复返，他们都穿着跟平时截然不同的劲装，腰间挂着刀。 他转头看了看坂田银时，后者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两个小鬼偷摸着凑到了吉田松阳的卧室外边，耳朵贴在了墙上。 “我们是来辞行的，松阳老师。”为首的那人说完，整个屋子都陷入了一片沉寂。 虫鸣声在夜色之中喧嚷着，昏暗的屋中亮起了灯光。 “信我看过了。”吉田松阳的声音依旧如同平日里一样温和，“你们决定了？” “是的。”那人抬头看着将灯罩放下的吉田松阳，“长州藩主已经动摇了，到时候我们难得喘息之机，还不如趁此机会赌一把。” 吉田松阳将灯罩盖上，神情淡淡，“刺杀幕府老中并不容易。” “所以是赌一把。” 吉田松阳静静的看了他们一阵，最终长叹一声，摆了摆手。 那几个人站起身，向着教授他们的老师深深的鞠躬，许久，才拉开了大门鱼贯而出。 敖凌和坂田银时仰头看着他们离开。 小妖怪犹豫了一下，屁颠屁颠的跟在了他们背后，在他们离开大门之前拉住了为首那人的袖摆。 “今天没给我糖。” 为首的那人一愣，然后笑着蹲下/身来，手一翻，手心里就出现了一颗糖，塞进了敖凌手里。 敖凌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将糖纸剥了吃掉，砸吧砸吧嘴，含含糊糊的说道：“下一次我要芒果味的。” 那人微怔，朗笑出声，伸手拍了拍敖凌的头，又给敖凌塞了两颗糖，然后柔声道：“没问题！” 坂田银时远远地看着大门口的动静，伸手敲了敲吉田松阳卧室的门，懒洋洋的问道：“他们会死的吧。” “恩。”吉田松阳应了一声，轻轻挑了挑灯芯。 “不阻止吗？” “为了所坚持的野望和梦想奉献出生命，是他们选择的道路，我无权阻拦。”吉田松阳说着，手中的动作却停滞了下来，有些出神的望着灯台中燃烧着的灯芯。 坂田银时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没说话。 半晌，吉田松阳被敖凌噔噔的脚步声惊醒，深吸口气，直接将灯芯按灭了。 “休息吧，过几天老师带你们去海边。” 第20章 第二十章 仲夏傍晚，天色暗沉沉的有些闷热。 敖凌依旧被扔到村外锻炼，顺便还被安排了打点野味回来加餐的任务——美其名曰锻炼其作为野兽的狩猎本能，实际上就是松下村塾里那一大一小两个嘴馋了，一合计就让敖凌做一回苦工。 当然，吉田松阳也没忘记顺便黑那个总是跟他抢弟子的学生一把。 至少这事儿到敖凌这里的时候，松阳老师是这么说的：“银时最近长身体，吃得有点多，家里存粮不多，就辛苦凌了。” 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正是一天一个样子的时候，身体长得快，吃得自然也多。 于是非常明白饥饿有多难过的敖凌，在掏了无数个兔子窝又把并不多肥美的兔子放了之后，盯上了一头野猪。 敖凌如今的原形已经显得过于庞大了，他控制着原形缩小到了正常犬类的大小，一路无比轻松的拖着一头比他现在的身体大了两倍的野猪，从林子里溜达出来。 水汽在空气中浮动着，带着让人不舒服的粘腻感。 暴雨突如其来。 漫天的雨水让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帘幕，敖凌拖着野猪，刚出了林子就被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了一脸。 他咬着野猪脖子懵了一瞬。 原野被雨水覆盖变得阴翳一片。 敖凌黑溜溜的双眼四处看看，嗅了嗅空中被浓重水汽冲刷覆盖的气息，确定了没有人类在附近之后，变回了一幢屋子一般大小的原形，叼上今天的战利品，向着松本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 雨越下越大，高杉晋助穿着蓑衣，将头顶的斗笠摘下来，站在门檐下仰头看着松下村塾的木牌。 暗沉的天色之下亮着灯火的院落，在这狂风暴雨之中就像是一个平和的港湾，一丝丝的温暖从橙黄色的光芒中透出来，让这个从家中离开，在暴雨中跋涉而来的小少年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但是高杉晋助还是没有拉响门口的铃。 ——他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所憧憬的那个师长。 原本家里对于他还只是放任自流的状态，但前段时间得到消息，说是有激进的长州藩尊王攘夷派人士前往幕府上宾住处刺杀，虽说并没有成功，但上宾却着实是受惊了。 藩主大怒，藩中顿时人人自危，而跟家族僵持着的高杉晋助，在得知藩主让家中的长辈们前往阻杀一群志士的时候，直接就去托人给那队志士送了信。 高杉家主气炸了，但到底是优秀的长子，真要对他有什么太过于沉重的惩罚是不可能的。 于是高杉晋助就被关了禁闭，连关系一向好的桂小太郎也不给探视。 被关在院子里的这段时间高杉晋助沉心思索了许久，在家族、伙伴道义与己身大义之间，他最终选择了后两者。 他无法在明知不对、并且会伤害到并肩作战的伙伴的时候，选择驱从于家族与利益。 所以他从家中逃了出来——带着他的那把小太刀，拿着包袱披上蓑衣，踏上了那条近几个月来已然十分熟悉了的道路。 但站在熟悉的院落外面，高杉晋助却又犹豫了。 ——就算松阳老师说过，有事就来找他，但这说法的范围里，应当不会包括在这种紧要关头收留他吧。 高杉晋助站在门口发起了呆，他觉得，松阳老师是不会希望看到他重新归来的。 因为吉田松阳的也是武士出身，最后因为跟藩主有了冲突，才被削去士籍成为了浪人。 ——所以松阳老师应该还是期望他作为一个武士生活。 毕竟浪人跟武士虽然同为握刀之人，但地位和声望却是天差地别的。 高杉晋助私心里始终都认为，吉田松阳不应该只作为一个浪人的身份存在着，这样耀眼的人，别说是武士了，哪怕是那个藩主呢，也不如松阳老师一根头发丝儿。 但是他现在如果不敲门的话…… 无处可去。 …… 敖凌靠近松本村的时候变回了普通犬类的大小，拖着那头血流不止的野猪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脸纠结，手刚伸出去又缩回来，犹犹豫豫就是不去拽铃的高杉晋助。 敖凌一路蹦跶过去冲着他嗷了一声。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外界动静的高杉晋助一愣，转头看了一眼敖凌，又看了看那头野猪。 半晌，才模模糊糊的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小孩儿直接变成一条奶狗的情形。 “坂田凌？” “嗷。”敖凌左右看看，发觉没人之后向高杉晋助点了点头，张了张狗嘴，“高杉。” 几乎都要以为之前坂田凌变成狗是场梦的高杉晋助，在再一次见证了黑狗开口说话之后，终于确定自己之前那些记忆不是幻觉了。 他一直以为说不定那天有一部分是他后来自主添加的一些幻想来着，因为这几个月以来他都没有再看到这个小个子变成狗。 但现在他确定先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现实了。 实际上事情是这样的。 敖凌从那天回来之后就被吉田松阳摁着揍了一顿屁股，严令禁止他在人类面前瞎变化，语气特别凶，下手特别重，硬是让敖凌妖怪的体质也疼了一个晚上不敢沾地板。 从此敖凌就再也没胆子随便在人类面前人人狗狗变来变去了。 连开口说话都不敢。 不过高杉晋助是知道他的身份的，所以敖凌也没憋着，直接就开口说话了。 “怎么不进去？门没锁。”敖凌说着，咬住那头齐野猪的脖子，撅着屁股顶开了门。 高杉晋助看着浑身湿哒哒的敖凌，微微顿了顿，将身上的蓑衣脱下来，盖在了这条黑狗的身上。 敖凌愣了愣，这个蓑衣对他来说有点大了，他仰起头看向高杉晋助，“谢谢。” 被道谢的人没吭声，他伸手将刚摘下来的斗笠重新戴在了头上。 “我身上已经湿了，不需要的。”而且就算淋了雨他也不会生病，敖凌觉得高杉晋助这样做没有必要。 难得好心的武士家大少爷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敖凌茫然了一瞬，然后想起了坂田银时曾经跟他说过的，面对高杉晋助的生存之道。 ——顺着毛捋，高杉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不愿意听的，你就保持沉默盯着他就行。 于是敖凌再一次诚恳的向高杉晋助道了谢，并且拖着野猪跟着高杉一起进了院子，“松阳老师应该在教室里，你是先去找松阳老师还是先去你的房间？” 高杉晋助脚步一顿，“我的房间？” “是的呀，那天你离开之后，松阳老师就让我和银时整理了一间屋子出来。”敖凌想了想，提醒道：“不过你大概得跟桂合住一间。” 高杉晋助却一点都不在意他后面那句话了，意识到自己憧憬的师长竟然早就做好了接受他的准备之后，武士家大少爷感觉脚底下都轻飘飘的，“松阳老师知道我会回来？” “当然知道了。”敖凌觉得高杉这个问题很奇怪，但他还是非常耿直的回答了高杉晋助的问题，“松阳老师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高杉晋助垂眼看着敖凌，自离家以来始终都布满阴翳和冰冷的心似乎在这个瞬间被温水侵染着，说不出的舒泰，“多谢了，凌。” 敖凌被这个亲密的称呼喊得一愣，思及平日里接受的教育，于是开口回应道：“晋助……？” 被狗称呼名字还是感觉有点微妙。 高杉晋助扫了他一眼，压了压头上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没应声也没有反对，只是说道：“我先找松阳老师。” 敖凌应了一声，哧溜一下拖着野猪不见了狗影。 高杉晋助抬脚踏上教室的门廊，就见满天雨幕之中，突然横飞出来一只木屐。 哗啦啦的雨声里，传来了坂田银时的咆哮。 “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屋子里甩毛！你真把自己当狗了吗坂田凌！！”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坂田银时一脸木然的拿着抹布擦着被敖凌踩脏了又甩了一大滩水的榻榻米。 敖凌蹲在屋子外面的门廊上，睁着一对黑溜溜的眼睛瞅着屋里的天然卷，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声音——类似于犬类干了坏事之后心虚的呜咽。 “撒娇也没用。”坂田银时拧了拧抹布，转头看向蹲在门口的敖凌，“崽，阿爸对你很失望。” 敖凌嗷嗷了两声，抖了抖耳朵，落在有些湿润的地板上的尾巴晃了晃。 坂田银时端着脏兮兮的水盆走出屋子，“说人话。” “我错了。”敖凌跟在坂田银时腿边，想要弥补一下自己刚刚犯的错，“我今天给你猎了一头野猪！” 坂田银时闻言，条件反射的就想夸两句，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于是哼哼道：“还不如几盒草莓牛奶。” 敖凌看着坂田银时把一盆子脏水泼出去，瞅了屋子外边的小水洼好一阵，委委屈屈的嗷了两声，“……可是我没钱。” 坂田银时垂眼看了看自己腿边上的黑犬，毫不怀疑如果此刻敖凌手里有钱的话，马上就会跑到萩城去给他买几盒草莓牛奶回来。 对，就是这么甜这么宠！ 可惜他们穷。 自从住进松下村塾之后，敖凌就再也没出去吃过天人了，自然也就没有了这一笔收入。 坂田银时倒是不知道敖凌隔上几天就会被吉田松阳喂血的事，他只当是敖凌成长了，所以对于食物的需求量渐渐的变得可以控制。 坂田凌的种族毕竟特殊，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而且那些神神叨叨的妖魔鬼怪什么的，传说不都是不用进食，每天晒晒月亮吸吸阴气就能活下来的么。 所以对于不需要那样大量进食，状态却出乎意料的好的敖凌，坂田银时很顺当的接受了自己内心脑补的设定。 坂田银时蹲下/身，将水盆放到一边，伸手握住敖凌的两只前爪让他半立起来，满脸严肃，“阿凌，我们打个商量吧。” 敖凌感觉这样子肚皮凉飕飕的，被带着冰冷雨水的风刮着很没有安全感。 他仰头看了看坂田银时，最终还是没有把前爪抽回来——反正坂田银时不会伤害他。 黑犬嗷着应了一声，耳朵在风中轻颤着，抖了抖。 “接下来的几天做饭打扫都交给我，作为交换以及你刚刚做坏事的补偿……”坂田银时说着，脸上露出了惨痛的神情，“你以后晚上下手轻一点行不行。” 坂田银时和敖凌的日常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做饭打扫，第二种是学习修行，第三种是揍银时和被阿凌揍。 坂田银时一直致力于改变最后一点，但因为两者之间的实力差着一个物种的关系，坂田银时对于己身的改变无从下手，所以他选择了忽悠敖凌。 “可是我已经放轻了。”如果他不放轻动作，坂田银时和松下村塾的那些门生，早就变成一堆尸体了。 所以敖凌对于坂田银时的要求有点懵，“再放轻……” 那跟摸两下有啥区别。 “你看着阿银身上的伤痕再说你动作很轻啊！”坂田银时觉得种族差异这么大真的是非常令人绝望，他撩起袖子把自己身上的淤痕给敖凌看，“可疼！” “哦……”敖凌终于明白了坂田银时掩藏在这些话语之下的意思，“你想让我放水，银时。” “怎么能说放水呢！”被看穿了目的的坂田银时满脸严肃，狡辩道：“只是让你下手轻一点！” 敖凌对于到底是怎么个说法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松阳老师会看出来的。” “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坂田凌先生！” “你说得没错但是我拒绝，坂田银时先生。” “……”坂田银时放下了黑犬的两只前爪，深深的叹了口气，再一次说道：“崽，阿爸对你很失望，真的。” 敖凌瞅瞅坂田银时周身的气，发觉他先前那一点点火气消下去之后，无情的伸爪子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失望的银时阿爸，你该做饭了。” …… 高杉晋助在门口放下斗笠包袱和小太刀，安静的坐在吉田松阳对面，沉默的看着吉田松阳抄录书籍。 油灯稳稳的燃烧着，发出清雅的香气。 吉田松阳落下这张纸面上的最后一笔，小心的将之放到一边晾干，转身将一旁的灯罩打开，拨弄着灯芯让屋子里再一次亮堂起来之后，才开口道：“欢迎回来，高杉。” 高杉晋助在这瞬间显得有些拘谨，但还是敛了敛露出些许欣喜的脸色，变得正经起来，向吉田松阳鞠了一躬，“我回来了。” “高杉，你知道你回来我这里，意味着什么吧？”吉田松阳定定的看着这位武士家的大少爷，视线转向被放在门口的行李，“你回不去高杉家了。” “我知道的，松阳老师。”高杉晋助垂眼沉默了一阵，而后仰头看向吉田松阳，语调之中是全然的笃定，“您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 吉田松阳一怔，脸上突然冒出几丝笑意，点了点头，“的确。” 他是真的一开始就知道，高杉晋助肯定会离开那个跟他的大义有所冲突的家族。 而相对的，高杉晋助的家族也不会容许一个与家族利益和信念背道而驰的继任者出现。 实际上，如果高杉晋助始终都不向家族屈服，并且没有自家中偷跑出来的话，等待他的，也许只是软禁，但也有可能是被任务失败的高杉家交给长州藩主甚至幕府，以偿己过。 这些都是有可能的，但如今高杉晋助跑出来了，这也就意味着，他决心已定，在家族与大义之间选择了后者。 从此，就跟高杉家没有什么关系了。 高杉晋助也无比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他尊从本心，选择了自己的道路，相比起离家的失落和痛楚，他心中更多的是对于自己能够坚持己见踏上正道的欣悦。 以及在知道这位他所憧憬着的师长也认同他的选择的时候的喜悦。 这些甜美的滋味盖过了心中的寒冷与失望，甚至让高杉晋助感觉到了浓厚的愉悦。 从本质上来讲，高杉晋助是个相当自我的人。 在他的世界里，只需要那些能够入他眼安他心的人，能够理解他、支持他、陪伴他，那么对于高杉晋助来说，什么样的痛苦都远远比不上那份喜悦来得浓烈。 吉田松阳看人很准，他知道高杉晋助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尤其是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处在这样的年纪面临那样重大的转折，十有八.九是会遵循自己本心，率性而行的。 简单的说来，就是叛逆期。 越是不让做什么，就越是做什么，尤其是对于己身和外界来说，他所做的这件事情一点错处都没有的时候，就更加会坚定高杉晋助宁愿破釜沉舟自断退路，也要坚持己身的想法。 “我想知道……老师为什么确定我会回来呢？”高杉晋助说着顿了顿，又问道：“就算我离开了家，也不一定会来老师你这里啊。” “这点自信，老师还是有的。”吉田松阳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好直接戳穿高杉晋助无处可去这件事。 高杉晋助不吭声了，他看着吉田松阳将一叠纸张细心的裁剪好，而后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从一边的书柜里拿出一张厚实的绿皮纸，将那一叠书包好，用尖锐的粗针牵上线，订成了一本书。 窗外的瓢泼大雨渐渐小了。 吉田松阳将那本绿色封面没有名字的书本推到对面的大少爷面前，“给你准备的。” 高杉晋助一愣，呆呆的抬头看着吉田松阳。 “不过只誊抄完了大半，剩下一小半你就自己抄吧。”吉田松阳活动了一下手腕站起身来，将双手笼在袖中垂眼看着高杉晋助，“老师可没有预料到，你来得这么快。” 高杉晋助握紧了这本由吉田松阳亲手誊抄的书册，半晌说不出话来。 “起来吧，银时和凌应该准备好晚饭了。” “啊……”高杉晋助回过神，点了点头，赶忙站起来跟在吉田松阳背后走出了屋子。 外边不知何时已经重新露出了天光，厚重的云层散去，露出了其后一碧如洗的蔚蓝的天空。 高杉晋助微眯着眼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芒，而后突然意识到这里缺少了什么。 “松阳老师，村塾的学生们呢？” 高杉晋助记得除了吉田松阳不在的时候不会上课之外，其他的日子都应该是有授课的。 “他们啊……”吉田松阳偏头看着村塾大门口，眼神幽深，似乎带着些怅惘。 “他们跟你一样，去走自己的路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走自己的路…… 高杉晋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吉田松阳这话中所包含的意义。 吉田松阳的弟子都是什么身份？ 高杉晋助可以非常明确的告诉任何人，这些人层次阶级构成虽然很复杂，但无一例外的，全都是尊王攘夷这一思想的狂热支持分子。 这群人的道路十分清晰明了，那就是奉尊天皇，抵御外敌。 而吉田松阳所教育出来的，其中有一部分是跟长州藩主画风差不多的稳健派，但另一部分，却是非常极端的激进派。 联系一下长州藩主最近的动作，还有先前幕府上宾遭遇刺杀的消息，不难想象出吉田松阳口中的那条“路”是指的什么。 ——是黄泉路啊。 高杉晋助俯身将自己的行李拿起来，沉默不语。 吉田松阳看着放晴的天空，将手中的伞放到了一边，回头看向高杉晋助，微微一愣，“摆出那样的表情做什么？” “没什么。”高杉晋助看了一眼吉田松阳，后者脸上的笑容温和如旧，毫无阴霾。 高杉晋助却觉得，这笑容底下，说不定隐藏着深深的黑暗和悲伤呢。 他的嗅觉一向灵敏，在萩城里第一次看到吉田松阳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这位师长身上的气息并不像他如今所展现出来的表象一样柔和。 ——但那又如何呢，吉田松阳毕竟是个名声传遍日.本、连长州藩主都对他十分无奈的人物。 而且能教出那么多激进派的弟子，吉田松阳也不可能真的多么柔和。 只是他对于那些未来有着无限可能的学生和弟子格外的宽和温暖罢了。 高杉晋助亦步亦趋的跟在吉田松阳身后，微微仰头看着师长宽厚的背影，天光绽放，仿佛在吉田松阳身上落下了一层浅淡的亮色。 前面的起居室里伸出来一个小脑袋，漆黑的发顶上两个竖起来的犬耳被一只手揉得耷拉了下来。 敖凌晃晃脑袋把坂田银时的手晃掉了，冲吉田松阳和高杉晋助挥挥手，“松阳老师，晋助，今天有烤野猪吃！” 吉田松阳和坂田银时齐齐一愣，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高杉晋助身上。 “……恩？”被盯着的小少年愣了愣，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吉田松阳摇了摇头，将目光从高杉晋助身上收回来，看向一把圈住敖凌的脖子，使劲揉着他脑袋的坂田银时，脸上带出了笑意，“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当心银时半夜去找你。” 高杉晋助一脸懵：“……做什么？” “夜袭。” 吉田松阳说完，也没管高杉晋助的反应，直接抬脚走进了起居室。 起居室里，坂田银时圈着敖凌的脖子，语气酸溜溜的，“阿爸就一天没看住你，你这就喊上高杉的名字了。” “晋助也喊我名字了呀。”敖凌扒拉着坂田银时的手臂，“银时你又没说不让我跟晋助玩。” 你只说了别跟假发……哦不是，别跟桂一起玩。 敖凌这个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那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跟他玩了！” 敖凌撇撇嘴，“可是……” “也不许叫晋助！”坂田银时满脸严肃。 “吃醋的男人很难看哦，银时。”吉田松阳跪坐下来，看着眼前巨大的烤猪腿，视线转向放着烤猪腿的矮几，“我记得……这是我之前托刀用的矮桌？” 坂田银时眼神一飘，松开了敖凌懒洋洋的道：“家里没有其他大一点的桌子了，就不要挑剔了松阳老师。” “教室里有很多。”吉田松阳抬眼瞅瞅他。 坂田银时哼哧哼哧说出一个字：“懒。” “这桌子的价值相当于你用草莓牛奶泡三年的澡，一天一次的那种。” 坂田银时目瞪口呆，半晌，噌的一下坐直了，双手贴地额贴首，标标准准的行了个大礼，痛哭流涕：“对不起松阳老师我错了请原谅我的愚钝！” 听到了完整对话的高杉晋助走进来，看了坂田银时一眼，顺便也看了看那张据说价值连城的矮桌。 “……”这是很普通松木的桌子啊。 高杉晋助看了一眼吉田松阳，发现对方满脸愉悦之后，默默收回了视线，一声不吭。 坂田银时失魂落魄，整个人都沉浸在“差点毁了n年份的草莓牛奶”的打击之中难以释怀。 吉田松阳和敖凌两个已经凑到一起，拿小匕首开始分肉了，坂田银时在失魂落魄。 吉田松阳和敖凌喊高杉晋助一起开始吃了，坂田银时还在失魂落魄。 “看起来银时今天不饿。”吉田松阳切了一块肉尝了尝，“烤得倒是不错。” 然后他又给身边的小妖怪喂了一块肉，拍了拍敖凌的头，“干得好。” 敖凌啊呜一口吃掉肉，“是银时烤的。” “可是是你猎来的呀。”吉田松阳笑眯眯的揉揉敖凌软绒绒的耳朵。 高杉晋助在一边秉持着食不言的礼仪，安静的听着身边的师徒互动，对在一边眼神都死掉了的坂田银时升起了无限的同情。 被忽悠成这样还不自知，也是没谁了。 正在敖凌准备去把坂田银时摇醒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拉铃声。 坂田银时回过神来，看看三个已经开始吃了明显不想动弹的人，认命的爬起来跑去门口开了门。 来的是桂小太郎。 坂田银时叹了口气，顺手接过桂小太郎手里的两个包袱，“假发，你就不能像高杉一样轻装简行吗。” “这可是搬家！”桂小太郎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从门口挤进来，“还有说过多少次了，不是假发，是桂！” 坂田银时掏掏耳朵，直接把人带去了吃饭的起居室。 “我回来了，松阳老师，以后请多多指教！”桂小太郎还没放下包袱就直直的向吉田松阳鞠了一躬。 吉田松阳笑着摆了摆手，刚准备开口招呼桂坐下来，就看到桂背上的包袱开了个口，里面哗啦啦掉出一大堆毛绒玩具——以及掩盖着毛绒玩具的、数量无比惊人的成♂人♂熟♂女杂志。 不少封面上硕大的字体写着：“ntr人♂妻主题福♂利”。 屋子里瞬间变得一片寂静。 吉田松阳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些杂志，半晌，才亡羊补牢的伸手遮住了敖凌的双眼。 深知友人奇怪爱好的高杉晋助将脸转到了一边，目不忍视。 坂田银时深吸口气。 “……变态啊。” 桂小太郎也深吸了口气，“不是变态，是桂！”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对于这件事情，桂小太郎的解释是这样的。 “我只是从这些大姐姐们身上汲取母亲的温暖而已！”说这话的时候，桂小太郎表情严肃，义正言辞。 坂田银时差点就要相信了。 “人♂妻和毛绒玩具就算了，ntr是什么恶趣味。” “不是恶趣味，是把温柔的大姐姐从渣男手里拯救出来的高尚情操！银时你的思想太肮脏了！” 老子信了你的邪！ 被反杀的坂田银时目瞪口呆。 桂小太郎却完全不把这件事情放在眼里，他的目光落在已经被吉田松阳切好的猪腿肉上，双眼一亮，非常自觉的走到了吉田松阳对面、敖凌身边。 坂田银时一愣，啪叽一下坐在桂落脚的位置，“这是阿银的位置！” “……先把这些书收好吧。”吉田松阳表情看起来有点微妙，他的手还遮着敖凌的眼睛。 “好的，松阳老师。”桂小太郎还是非常听师长的话，乖乖的把杂志和玩具都收好了堆放到一边，然后坐到了高杉晋助和坂田银时的中间。 高杉晋助给自己倒了一碗茶，觉得自己应该帮着友人挽救一下形象，于是他难得打破了一直以来坚持着的礼仪，语气淡淡的说道：“桂很会做饭。” 另外三个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了桂小太郎身上，其中以坂田银时的眼神尤为灼热。 实不相瞒，松下村塾能够做饭的人里，并不包括不管熟没熟味道怎么样都能安然吃下去的敖凌，而剩下的一大一小，一个热衷与做做简单粗暴的梅干饭团，另一个除了煮和炖之外就只知道烤。 不想一天三顿的吃梅干饭团，坂田银时就只能撩起袖子自我拯救。 但是他以前的生活标准也就是不管味道如何吃饱才最重要，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松下村塾的伙食……的确是不怎么样。 特别是在那些总是会帮忙做午饭和晚饭的门生们纷纷离开之后，这几天的吃食实在说不上多好。 桂小太郎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我的确……” “我错怪你了假发！”坂田银时用力握住了桂小太郎的双手，“原来你看那些杂志是为了学习人♂妻的技巧！” 不，并不是这样的。 桂小太郎看着坂田银时，然后又看到吉田松阳脸上温和的笑意，最终落在了身旁友人平静的面容上。 高杉晋助转头看了桂小太郎一眼，脸上神情动也未动。桂小太郎却突然就顿悟了这位友人的意思——这是在让他以后承包松下村塾的饭食。 明白了高杉晋助是想表达什么之后，桂小太郎点了点头，“以后我来做饭好了。” “还有，不是假发，是桂！” 脱离了煮饭大坑的坂田银时简直要给提出这件事的高杉晋助献上一大捧花！ “今晚你安心睡吧，阿银不会夜袭你的高杉君！”坂田银时高高兴兴的吃掉了自己的那一份肉，并且非常大方的分了几块给敖凌。 高杉晋助皱了皱眉，在安安静静的吃完了肉之后，才开口问道：“为什么要夜袭我？” 坂田银时没吭声，这种对于重要的伙伴的独占欲什么的，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 他觉得就凭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之间的挚友关系，对方肯定是能够理解他的想法的。 高杉晋助没等到坂田银时的回答，于是自己带上了之前吉田松阳的提示稍微思索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不过大概是处于某种兴味，高杉晋助装成并没有听明白的样子，虽然露出了些许疑惑，却也不继续向坂田银时深究，而是在询问过吉田松阳他们房间的位置之后，就帮着桂小太郎把行李一起搬去了房间。 桂小太郎将包袱放下，四处打量着这间屋子，“比讲武馆的屋子要好多了。” 一个人拥有一所院落的高杉晋助淡淡的应了一声。 “高杉，我今天来之前去了一趟你家。”桂小太郎打开了壁橱，将里面的薄被子抱出来两床，惊喜的发觉被褥上有着淡淡的阳光和青草的香气。 准备这些东西的人肯定很用心。 高杉晋助看着友人动作利落的铺好了两套铺盖，对于桂小太郎提起的话题本能的有些排斥。 “听你父亲的意思，估计不久就会给你断绝关系的传信了，你……”桂小太郎转头看看高杉晋助，发觉对方面色始终平静不变之后，松了口气，“看起来你还是很坚强的嘛高杉君。” 高杉晋助冷哼了一声。 “如果想哭的话没关系的。”桂小太郎站起身来，锤了锤自己的肩膀，张开双臂，“来我怀里哭泣吧高杉！” 高杉晋助神情终于变了变，他饱含嫌弃的看了友人一眼，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滚。” 桂小太郎放下双臂，感觉有点受伤。 …… 坂田凌追着坂田银时满院子撵，算得上是松下村塾每天晚上入睡之前的保留节目。 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整理好行李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吉田松阳正坐在门廊上捧着一杯茶，旁边放着两盒糕点，正笑吟吟的看着院子里的比斗。 ——说是比斗，不如说是坂田银时被单方面被追杀来得比较合适。 天然卷的白毛小鬼被头顶兽耳的黑发小个子追得满院子上窜下跳的躲避，姿态非常狼狈，但的的确确的没有被对方的木刀击中。 坂田银时的躲避技能已经练习得非常纯熟了，他手中虽然握着木刀，却只有少数的时候需要提刀格挡。 其他的时候，坂田银时更多的是凭借着敏捷的动作和周围的环境，来躲避敖凌手中的木刀。 ——实际上，并不是坂田银时不想用刀来格挡，而是敖凌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之前他也不是没有试过跟这小妖怪正面肛，结果就是他的木刀直接被劈成了两半。 到如今能够保证手中用以格挡的木刀不被劈断，除了不断的被殴打的经验之外，还有经过吉田松阳稍微的提点之后，坂田银时机智的学会了如何利用巧劲来卸力。 但是长时间高强度的精神集中和动作量，还是让坂田银时有点吃不消。 好不容易坚持了半刻钟的时候，坂田银时终于一个晃神，被不知疲倦精力十足的小怪物抓住了破绽。 敖凌手中的木刀毫不犹豫的向着坂田银时的左肋刺去，风声呼呼，暗淡的木刀在此刻像是闪烁着寒光的利刃，带着凛冽的气势和森寒的杀气直面而来！ 坂田银时疾退，速度却到底不如敖凌的动作来得快。 他的左肋被轻飘飘的击中了。 ……恩？ 轻飘飘的？ 坂田银时愣了两秒，看到敖凌睁着一对黑溜溜的眼睛瞅着他之后，突然想起晚饭之前两个人关于放水和下手轻一点的对话，顿时明白过来。 只见天然卷的小鬼发出了一声惨叫，嗷的一声捂着左肋倒在了地上。 站在一边的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嘴角齐齐一抽。 ……好浮夸的演技。 因为敖凌气息的压迫，连虫鸣声都少有听闻的松下村塾院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 吉田松阳将手中的茶杯轻轻的放在门廊上，发出极细微的碰撞声。 演技浮夸的两个小孩打了个哆嗦。 吉田松阳脸上笑容不变，在月色所造成的深沉阴影中，他的语调十分之轻柔，“你们两个真是长进了啊。” 然后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就眼睁睁的看着坂田银时和坂田凌两个，被吉田松阳摁在腿上狠狠的揍了一顿屁股。 两个新入住的小孩听着坂田银时的鬼哭狼嚎，只觉得头皮发麻菊花一紧。 “以后谨言慎行少冲动。”桂小太郎深深的吸了口气，“这可是一辈子的污点啊，高杉。” 高杉晋助面无表情，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早晨，天光微亮。 安安静静的松下村塾里传来了噔噔噔的脚步声。 坂田银时和敖凌被令人尊敬的老教师吉田松阳拎着后领，扔出了院子。 为了弥补昨天欺骗老师的过错，他们今天的任务是绕着松本村最外围的范围慢跑二十圈，跑不完不给吃饭，并且有个附加条件。 吉田松阳很严肃的告诉了两个犯事儿的小孩，他们得一边跑一边高喊“诚信乃为人之本”，声音必须得大，最好能让全村人都知道他们犯了错，不然也不给吃饭。 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两个同样起得早早的，此刻正在院子里练习挥刀，听到这样的要求之后，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的把皮绷得更紧了。 一黑一白两个小鬼不敢反抗，一溜烟儿窜出了院子，头也不回的跑了。 仲夏的早晨天亮得很早，因为昨日里刚下过雨的关系，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水坑遍布，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 浓雾弥漫，朝阳未升。 坂田银时和敖凌啪嗒啪嗒的一路蹦跶着越过大大小小的水坑往前跑，一边在清晨的雾气中寻找着已经起床出门的人。 见到一个就齐刷刷冲过去笔直的站在人家表面高呼一声“诚信乃为人之本”。 喊完了就跑，留下一脸懵逼的村民。 ——毕竟这个点要是真的边跑边大喊的话，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愤怒的村民施以棍刑，被打死在跑步的路上。 要知道，大家虽然都习惯早起，但是自己自然醒然后迷迷瞪瞪的赖会儿床醒过来，和被别人的声响折腾得不得不爬起来，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的。 比如村东头的那个暴脾气汉子，要是这个点被吵醒了妥妥是要冲出来踹他们一脚。 反正只要让全村人都知道他们喊过这句话就行了嘛，松阳老师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 坂田银时和敖凌又一次对一个扛着铁锹出门的村民喊出了那句话，留下了呆怔的村民之后，踏上了第十五圈的道路。 “还剩下几个不知道？”坂田银时喘着气，羡慕的看向连汗都没有流的敖凌。 这种时候就非常羡慕妖怪的身体素质了，人类的身体素质跟妖怪相比简直就是弱鸡嘛。 “还剩下十二个，不过过会儿他们应该就都知道了。”敖凌对于村民的气味还是很熟悉的，人口也被他记在心里算得很清楚。 毕竟这段日子以来，松本村的居民们对他也算不错，还非常喜欢往松下村塾里送东西。 对于这类人，敖凌一直都是抱有好感的。 “那不用继续喊了，埋头跑吧阿银好饿。”坂田银时长出了口气。 松本村的居民不多，满打满算四十多户人家，村里发生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一顿饭吃完，整个村就都知道了。 松本村的面积不算特别大，从村东头走到西头，也只需要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至于绕着跑——看敖凌和坂田银时跑的速度就知道了，二十圈，够他们吃个稍微晚了那么一点的早饭。 伸手揉了揉饿瘪的肚子，坂田银时调整了一下呼吸，语重心长，“下次你有放水的打算，一定要先跟我说好知道吗？” 敖凌还没开口说话，就见桂小太郎突然从一旁的巷子里钻出来，没有一点违和的融入他们之中，并且跟着他们跑了起来，“银时，你的演技太浮夸了，先说好也没有用。” “我打你哦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 “知道了假发。”坂田银时哼哧哼哧的跑着，转头瞅了桂小太郎一眼，视线四处飘飞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桂小太郎头都没转一下，“高杉没来。” “噢。”被看穿了的坂田银时点了点头。 “高杉家里来人了，现在可能在房间里嘤嘤哭泣吧。”桂小太郎话音刚落，坂田银时稍微联想了一下高杉晋助嘤嘤哭泣的样子，搓了搓胳膊，摸到了一堆鸡皮疙瘩。 “来做什么的？”坂田银时顺口问道。 桂小太郎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说道，“高杉家主突然发现疼爱了十几年的长子并非自己亲生，一纸鉴定书让显赫已久的高杉家陷入了一片混乱！没有血缘的优秀继承人离家出走，家庭分崩离析，这到底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坂田银时吊着一对死鱼眼，“别跳片场，说人话。” “哦，高杉家的武士来送断绝关系的文书了。”桂小太郎非常简单的总结了一下。 坂田银时脚步一顿。 “高杉之前干了件蠢事。”桂小太郎指的是高杉将长州藩主要对尊王攘夷派的志士下手的消息传出去这回事，“不过断绝了也好，他自由了。” 坂田银时眯了眯眼，没说话。 “怎么会好？”敖凌头顶的耳朵动了动，“幼崽就应该呆在同族长辈身边接受庇佑啊。” 实际上要不是那个气味非常甜美的人把他扔到这里来了，敖凌现在估计还在黄海紧紧抱着敖滥的大腿呢。 桂小太郎看了看敖凌，漆黑的眼中一片平静，“松阳老师也算是同族长辈。” 心中知道吉田松阳并非人类的敖凌摇了摇头，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一丝香甜的血腥气隐隐约约的传来，让他停住了脚步，“有陌生人的气味。” “是高杉家的人吧。”坂田银时安慰的揉了揉敖凌的脑袋，顺便打掉了桂小太郎同样伸向敖凌耳朵的爪子。 “不是……有杀意。”敖凌耳朵紧张的竖起来，藏在衣服里的尾巴毛瞬间炸开。 被拍掉了爪子的桂小太郎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视线紧紧的黏在敖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耳朵上。 听到敖凌的形容之后才微微回过神，“可能是幕府的人。” 高杉家和幕府如今也算是有所联系了，高杉家要跟继承人断绝关系这么大的事，怎么的也是要派个人过来看看表个态的。 何况幕府和天人之间的关系一直微妙得不行，敖凌之前被吉田松阳带在身边撞上了陆奥，要是陆奥把他的所在地说出去了，那么幕府知道并且前来探看一番也不足为奇。 “他在看我。”敖凌紧张的四处张望着，隐隐约约能感觉得到视线的存在，但却无法准确的定位。 那人的气味也极淡，因为水汽浸润在空气之中的关系而变得缥缈起来。 “幕府养的忍者吧。”坂田银时皱起眉来，拍了拍敖凌的肩膀。 “我们回去找松阳老师。” …… 三个小鬼一路小跑回到松下村塾的时候，正巧撞上来送文书的武士向着吉田松阳鞠躬，正准备离开。 敖凌直接钻到了吉田松阳背后，紧紧揪着这位大妖怪的衣摆，紧张兮兮的四处探看。 高杉晋助站在吉田松阳身边，手里拎着一个有点儿大的包袱，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封信，正微垂着头，反复翻看着信封，表情被额前的碎发遮挡住了，看不清表情。 但谁都能感受得到如今高杉晋助的情绪实在称不上好。 高杉晋助心里的确是不怎么高兴，就算昨晚上桂小太郎给他打过预防针了，但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觉得……难堪。 尤其是被当着他尊重的师长的面，被告知了这样的消息的时候，高杉晋助内心的难过完全被烦躁盖了过去。 要不是因为这个武士还带着长州藩主的文书来要找吉田松阳，高杉晋助肯定不会让他踏入松下村塾一步。 坂田银时看了看那个武士，视线在对方的发型上顿了顿，然后扫了一眼高杉，浑身没骨头似的往大门边的栅栏上一靠，双手抱胸拢在袖子里，懒洋洋的拉长了音调，对那个武士说道：“感谢你们家主没有一早给儿子剃月代头。” 那武士一愣，跟着转头看了一眼高杉那一头柔软的短发，没有搭理坂田银时，向吉田松阳致意之后，直接转身离开了。 “高杉你真应该高兴的。”坂田银时认认真真的打量着高杉，“月代头可是美男子杀手。” 高杉晋助抬头看向坂田银时，神情莫测的盯了他许久，最后嗤笑了一声。 拙劣的安慰技巧。 不过高杉晋助承认，他的难堪和烦躁被坂田银时这种插科打诨、画风独特的安慰方式给抚平了不少。 “不过话说会来，假发就算了，他没有士籍，但是为什么身为大武士家族的长子，高杉你居然没有剃头？”坂田银时的视线在高杉晋助头顶上不断徘徊，半晌，露出一脸遗憾，“好想看啊……” “不是假发，是桂！”站在一边也被牵连了的桂小太郎反驳着，视线却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在高杉晋助的头顶上徘徊。 ……他也挺想看的。 “那么给高杉剃头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假发！”坂田银时重重的拍了一下桂小太郎的肩膀，一脸革.命志士临死托孤的郑重表情，“有生之年，坂田大人希望能够看到剃了月代头的高杉君！” “不是假发，是桂！”桂小太郎双手握拳，一拳敲击在自己的左胸上，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坂田大人，在下定不辱命！” “……”高杉晋助不想说话。 “不尊重传统是不行的哦高杉君。”坂田银时直接一伸手扣住了高杉晋助的双肩，“面对疾风吧高杉君！！” 三个小鬼打打闹闹，吉田松阳看了他们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一只手不停的安抚着明显紧张得不行的敖凌，等到敖凌因为身边熟悉的气息和喧闹声渐渐的放松了，才将小妖怪从身后拽出来。 “怎么了？” “有人在盯着我，很不善。”敖凌说着，凝神感受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现在不见了。” “应该是幕府的忍者。”吉田松阳说着，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三个小鬼，轻轻合掌拍了拍手，“先进屋吧。” 浴衣外套被坂田银时和桂小太郎合力扒了一半的高杉晋助闻言，狼狈的扭头看向身边的师长，一直都非常平静的双眼之中透出细微的控诉。 “松阳老师也是武士，你们怎么不去剃松阳老师的头发！” “当然是因为我们怂啊！”坂田银时和桂小太郎一路拖着高杉晋助走进了院子，并且前者非常干脆利落的自黑了一把。 而桂小太郎却是一愣，然后满脸深沉的说道：“可是我觉得高杉说得很有道理啊！” 三个小鬼的视线顿时都看向了吉田松阳那一头柔顺细软的银灰色头发。 ……不行，不能想象_(:3ゝ∠)_ 吉田松阳牵着唯一乖巧听话的小弟子，转头看向那三个打着他头发主意的小鬼，笑容温和：“再不放过月代头的话，明天它就会出现在你们脑袋上的哦。” “老师剃头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你们的那些前辈，有一大半是我帮忙剃的头。”吉田松阳笑着挨个摸了摸三个小鬼的脑袋，语气轻柔，“想试试吗？” 三个小鬼齐刷刷的大力摇头，看着笑容灿烂的师长，紧紧的闭上了嘴，不敢吭声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松下村塾的弟子们也不全是走上了不归路的激进派，之前说了，他们很大一部分其实都是跟长州藩主画风一样的稳健派。 最近松下村塾寂寥冷清的原因，其实是由于如今局势敏感，而稳健派们作为那几个激进派的同窗，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前来这座私塾学习罢了。 但也不是全部的人都这样。 不懂事的小孩儿和大人也是有的，举个栗子，高杉晋助。 当然了，我们现在要说的并不是高杉晋助，而是在敖凌和坂田银时刚被捡回来的那天晚上，被敖凌吓懵了，怂得几个月不敢上门的两个熊孩子。 他们今天拎着手礼，被爹妈重新撵回了私塾。 毕竟是住在这附近的孩子，跟那些每天都要大老远跑过来的门生们不一样，他们要过来还是非常方便的。 两个小孩哭丧着脸，看到前来开门的敖凌，瞬间缩了缩脖子。 敖凌看着这两个小孩身上散发着的畏惧的气，好半晌才回想起来这俩人他是什么时候见到的。 “有事吗？”敖凌问道。 “我我我我们来学认字qaq” 敖凌点了点头，将战战兢兢的两个孩子让了进来。 教室里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都在抄书，而吉田松阳正在认真的阅读长州藩主通过之前那个高杉家的武士递给他的文书。 坂田银时……坂田银时大概是又犯了什么错，手平举着拎着两桶水在罚站。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偶尔翻阅纸张发出来的声音。 敖凌走过去轻轻拉了拉吉田松阳的袖子，后者抬头看过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站在教室门口紧张的盯着他的两个小孩。 吉田松阳有些惊讶，他将手里的文书合上，起身走了出去。 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都抬头看了看门口——对于自小修行的他们而言，这两个小孩的呼吸声显得有点粗重了，脚下步伐也很杂乱。 总的来说，是两个很普通的小鬼。 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给那两个小孩下了定义之后，便不感兴趣的收回了视线，继续抄书。 “显义，利助，怎么了？”吉田松阳走出教室，大概是不想打扰到里面的学生，声音非常的轻。 两个小孩缩了缩脖子，看了一眼在教室外面举着两桶水罚站的坂田银时，嘟哝道：“我们回来继续学认字……” “这样啊……”吉田松阳揉了揉他们的头，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两颗糖塞给了他们，“但是最近老师要离开一段时间，私塾里不会有人，没有办法教你们。” 两个小孩齐齐一愣，“……哎？” “我会去跟你们的父母说的。”吉田松阳捏了捏两个小屁孩的脸，视线落在他们的手礼上，“手礼带回去，老师送你们回去。” 两个小孩懵懂的点了点头，相互瞅了瞅。 不管怎么说，要这个年纪野惯了的孩子认认真真的坐下来学习，的确是有点为难他们，在知道可以不用上课之后，心情简直是能够用喜大普奔来形容。 实际上吉田松阳也是看到了他们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先告知一下松本村的村民们，整个松下村塾都要空置上一段时间，免得他们有什么亲戚朋友的孩子想要来学习，大老远的跑过来却闯了个空门。 至于为什么要空置上一段时间，其原因，自然是因为长州藩主递来给他的那封文书。 前面说过了，长州藩是整个日.本境内尊王攘夷派的代表，不管是谁提到长州藩，第一反应那都是尊王攘夷。 而长州藩主虽然是个政客，但其实质上也的确是个尊王攘夷的稳健派，这一次不得不向幕府方面屈服，内心也是不怎么爽利的。 但在这个紧要关头，本应该向幕府表达诚意杀几个尊王攘夷派的志士的事情被捅了篓子，在刺杀事件上地位非常微妙的松下村塾又就在萩城附近，再加上高杉家的那个小叛逆还跑去松下村塾安了家…… 这么几件事情叠在一起，长州藩主头发都急掉了一堆。 但他也不能真的跟民间声望颇高的吉田松阳和松下村塾过不去。 长州藩主如今不但不能整吉田松阳，他还得从幕府手底下将吉田松阳保下来。 谁让他向幕府低头还要杀攘夷志士的事情，在藩内引起了极大的不满呢？ 他要是再想对吉田松阳这个老教师动手，别说幕府方面多多少少都有着吉田松阳教授过的学生，就是他的长州藩内，从政的也有绝大部分都蒙受过吉田松阳教诲。 在这个时代，老师在学生心中的地位是非常重的，特别是优秀的老师。 不说大过天了吧，但是在不牵涉大义与信念的情况下，老师的地位能在学生心中排到前三位。 吉田松阳无疑就是个优秀且强大的人，他教授出来的学生也大多优秀，进入日/本高层的不在少数，并且都是非常坚定的创新尊王派中坚力量。 如果对这样的存在下黑手，要找他为师复仇的人一人一刀都能把他砍成肉酱。 所以这个人，动不得。 于是长州藩主只能选择苦哈哈的写一封言辞恳切的文书递给吉田松阳。 大意就是：松下村塾继续开没关系，但是最近局势紧张，吉田先生你就带着那个高杉家的小叛逆出去浪一圈避一避风头呗？ 人家贵为藩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吉田松阳也不是不识相的人，当下就决定带着四个小不点暂时离开松本村了。 吉田松阳抬头看了一眼目不斜视，其实已经累得魂都要飞出身体的坂田银时，无奈的摇摇头，“银时，进去吧。” 坂田银时闻言，动作僵硬的放下了两个水桶，然后以一种极为缓慢的动作躺到了门廊的地板上，十指交握置于胸前，一脸超脱于尘世的表情，整个人跟要献祭的少女一样。 吉田松阳：……这孩子没救了。 “见过了上帝记得进去帮忙抄书。”毫无同情心的老教师吉田松阳看着坂田银时，“要友爱同窗，你自己说的。” 坂田银时哼唧了两声，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吉田·冷酷无情·松阳带着两个小孩离开了私塾，坂田银时依旧在门廊地板上放飞自我。 敖凌帮着桂小太郎抄完了两页书，一抬头发现坂田银时还躺在原地一脸要飞升的表情——呼吸悠长平稳，一听就知道是睡着了。 他看了好一阵，拿了支毛笔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凑近了坂田银时，在他脸上画了几道胡须。 看了看又觉得不对劲，又把他的鼻子涂黑了。 这一下就顺眼多了。 敖凌又轻手轻脚的走了回去，正对上屋里两个人的目光，在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的注视之下，非常坦然的拿起刚刚在坂田银脸上作恶的那支笔，继续抄起了书。 高杉晋助撑着脸看了躺在门廊上的坂田银时一会儿，突然直起身去吉田松阳桌上拿了一支沾着朱砂墨的笔，悄摸着走到坂田银时身边，动作轻巧的给他画上了花钿和眼影。 桂小太郎：……噫。 噫完之后，桂小太郎也不甘落后，拿出笔顺着高杉晋助刚刚画完的眼影下边，加了一层阴影。 ——这可是非常著名的艺妓花魁妆呢，如果不看脸上那莫名的胡须和那团黑色的鼻子的话。 三个干了坏事的小孩一脸云淡风轻的面对面坐着，一点都不心虚的样子，拿着笔继续安安静静的抄书。 …… 坂田银时是被一阵拽铃声吵醒的。 他在地板上翻滚了一阵，始终没能抵挡住瞌睡虫的纠缠，最终还是教室里的人看不下去了，越过他走向了大门口。 听脚步声好像是敖凌去开的门。 天然卷小鬼迷迷瞪瞪的看向门口，发现来的人是个身着和服，将自己打理得很妥帖但也掩不住憔悴的年轻妇人。 那妇人神情柔软，小腹处微微凸起，恰恰是刚显怀的样子。 敖凌仰头看着这个年轻妇人，愣了愣，“夫人，您找谁？” 那妇人垂着眼细细打量了一番敖凌，微微笑了笑，“来找你的，是坂田凌对吧？” 敖凌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妇人笑容温婉，伸手从包里拿出几颗糖来，递给敖凌，“受人所托。” 敖凌垂下眼看着妇人手中的糖果，都是橙黄色的，包装上画着很多卡通形状的芒果。 “……”敖凌有些恍惚的想起前些日子的夜里，那群身着劲装配着刀的男人离开的时候，自己说的话。 ——下一次我要芒果味的。 当时那位前辈是怎么回答的？ ——没问题！ 敖凌垂眼瞅着那些芒果味的糖果，没有伸手去接，他仰头看着妇人，“他不亲手给吗？” “这是我丈夫的遗愿哦。”妇人说着，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但下一秒又露出了笑容，“他走前一直在夸奖你呢，还说以后我们的孩子要是像你一样乖巧、勤奋又有才能，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了，一直都嘱托我一定要将糖果送过来给你。” “这可是一个男子汉的承诺。”妇人笑着，神情专注的看着敖凌，想要从敖凌身上寻找到丈夫曾经赞不绝口的优点。 敖凌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将糖果接了过来，视线扫过少妇下腹处有些虚弱的气，将门让开了，“太阳很晒，要进来吗？” 妇人摆了摆手，“见过你就行了，我马上回去了。” 敖凌应了一声，“您稍等。” 坂田银时就看着敖凌噔噔噔的跑回了他们的卧室，翻箱倒柜的从屋子里翻出几株之前特意晒干了的药草，还有一些衣物，然后又噔噔噔的跑回了大门口。 敖凌怀里抱着这些东西，脸上泛出了一丝细微的红润，指着这些衣物，磕磕绊绊的说道：“这、这些是前辈之前说要给他未出世的孩子的！” 妇人看着这些明显不可能是婴儿穿的衣物，双眼微微睁大了。 这些衣服她记得，这是她的丈夫之前买来说要送给老师的弟子的，其中有一部分还是她亲手改的腰线。 妇人看向敖凌的目光变得温暖无比，她并没有戳穿这个小天人的谎言，而是温驯柔和的笑开了，并且要将那些衣物接过去。 敖凌却躲开了她的手，郑重道：“我送您回家吧！您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妇人惊讶的看着敖凌，半晌，还是摇头拒绝了。 微微沉默了一下，敖凌最后还是选择了顺从这个年轻妇人的意思，将那一小包草药拿出来，“您胎儿的气有些虚弱，这一包药材，回去之后当茶泡着喝就可以，一天一杯，喝完之后可以再来找我要。” 敖凌摆出了最严肃的表情，“请保重好身体。” 妇人浅笑着接过了敖凌手里的衣物和药材，轻轻的笑了几声，“真是个好孩子啊，坂田君。” 敖凌看着她，摆着严肃表情的脸上又飘出了一朵红色，头顶上的耳朵害羞的耷拉下来。 他目送着这个妇人离开之后，转头直接跨过翻了个身死活不想起来的坂田·咸鱼·银时，坐到了桂小太郎身边。 正在抄书的桂小太郎一愣，抬头看着敖凌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敖凌伸手揪住了桂小太郎的衣袖，用从未有过的诚恳语气和诚恳表情，问道：“假发，能把你那些杂志借我看看吗？” 坂田银时“噌”的一下坐了起来。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不行！！阿爸绝对不允许！！”坂田银时顶着一张乱七八糟的脸冲了进来。 一把逮住了敖凌扯到身后，虎视眈眈的看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桂小太郎。 “……不是假发是桂。”桂小太郎看了一眼被坂田银时死死的挡住了身躯的敖凌，虽然内心的确是非常想把这个爱好安利出去，但最终还是屈服在了坂田银时那张画满了墨水的脸上。 他抿抿唇憋着笑，收回视线，一声不吭目不斜视的继续抄书。 高杉晋助在一边轻描淡写的掀掀眼皮，顺手给坂田银时塞了两本书，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抄。” 坂田银时接过书，戒备的看着桂小太郎，然后拉着敖凌一步一挪的跑到了距离他最远的那张桌子，拿了纸笔慢慢抄写起来。 “刚刚外面的女人是谁？”坂田银时一边抄着一边问道。 敖凌闻言，没说话，从兜兜里掏出了两颗糖果，分了坂田银时一颗。 坂田银时看着糖纸上印着的卡通芒果，垂眼发了会儿愣，放下笔伸手揉了揉敖凌的头，顺便把糖纸剥了塞进敖凌嘴里。 “是……来完成承诺的吗？” “恩。”敖凌点了点头，含着糖砸吧砸吧嘴，“人类都那样吗？” 坂田银时一愣，“什么？” “就是……那么弱小，而且没有自知之明。”敖凌想着见到那个妇人的时候对方身上的气，“那位夫人的胎儿气息很虚弱，自己的身体也不好，并不适合出门。” “如果她不用我给她的药的话，胎儿过半个月就会变成死胎。”敖凌认真的看着坂田银时，“为什么人类会把一个随时能够实现的承诺，看得比自己的性命和幼崽还要重呢？” 坂田银时毫不自知的盯着一张大花脸，认认真真的思考起敖凌的问题来。 实际上对于坂田银时来说，承诺虽然很重要，但绝对不会重过自己的性命，他的想法很简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拿命去为了一个承诺拼搏…… “得看是什么样的承诺吧。”坂田银时托着腮，“任何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眼里看来，都有着不同的重要性。” 敖凌垂眼看着手里的糖纸，“几颗糖果的承诺？” 坂田银时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并不懂那位夫人的想法，但是人这种生物，有的时候就是感情冲动大于理智。 他也不指望比起感情，可能会更加忠实于本能一点的妖怪能够理解。 ——毕竟这可是独属于人类的情怀啊。 “虽然不能理解，但是……”敖凌含着嘴里的糖果，甜丝丝的滋味似乎顺着口腔和食道蔓延到了心间，“被她注视着的时候，感觉很温暖。” “……所以假发！那些杂志！”说着敖凌“噌”的一下站起来，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坂田银时拽了回来。 敖凌被死死的拉住，在他无心大力挣扎的情况下，硬是被坂田银时摁回了座位上，紧接着，怀里就被塞了一本书和一叠纸。 坂田银时看着他，用酷似刚刚高杉晋助的语气，冷冷淡淡的说道：“抄。” 敖凌坐立不安，非常想过去吃桂小太郎的安利，但他只要一有点动静，坂田银时就会顶着那张可怕的脸，作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并且深深的注视着他。 坂田银时hingyou。 ……杀伤力有点大，敖凌选择屈服。 坐在教室对角线上，非常想过来卖安利培养同好的桂小太郎也有点沉不下心，但是他被身边的高杉晋助用桌子死死的压住了裤脚，而高杉晋助一脸平静的死死的压住了桌子。 想要脱身除了割破裤子之外就只有……脱裤子了。 光天化日之下在教室里做这种事情，实在是太羞耻了。 桂小太郎还是有那么可怜兮兮的一丢丢廉耻心，所以他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当吉田松阳挨家挨户的拜访完松本村的村民，并且抱着一大堆邻居赠礼回来的时候，才刚一踏进教室门，就被坂田银时那张脸吓了一跳。 “……”他的目光扫过另外三个装得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鬼，挑了挑眉。 然后他也假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整理着邻居们的赠礼，顺便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坂田银时。 坂田银时被看得如坐针毡，心里反复的想着是不是自己干的什么坏事儿又被松阳老师知道了。 然后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除了今天早上没有一边跑一边大喊“诚信乃为人之本”这件事之外，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松阳老师这么关注他啊。 坂田银时胡思乱想着，也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吉田松阳。 然后他发现每次他们视线对上的时候，吉田松阳脸上的笑容都特别好看。 于是坂田银时就看得更频繁了，手里抄录书籍的纸张上，不多时就多出了几道线条。 敖凌瞄了一眼，轻咦了一声，“银时，你画的什么？” “是松阳老师……”坂田银时心不在焉的顺口回答，等到这张纸被敖凌拿过去看的时候，他的目光才扫过那画面，似乎才回过神自己画了什么，顿时头皮一炸菊花一紧，赶忙伸手，想要挡住敖凌的视线。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敖凌看着这张画愣了愣，“……月代头？” 阻拦不及的坂田银时呻.吟一声，痛苦的捂住了脸，顺便也悲伤的捂住了自己的头。 他觉得自己珍视的天然卷正在离他远去。 另外两个小鬼用一种微妙复杂又饱含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脸埋进臂弯里，完全不想面对现实的坂田银时，然后起身过去围观了一下坂田银时的巨作。 画得乱七八糟，但笑容还是挺传神的。 当然了亮点并不是乌七八糟的画风，也不是那个非常传神的笑容。 而是那个半秃的月代头。 坂田银时似乎将所有的心神都花费在这个发型上了，发髻和形状简直栩栩如生。 桂小太郎和高杉晋助在内心给坂田银时点了一万支蜡烛。 最后这张画落在了吉田松阳手里，他看了一眼之后轻轻敲了敲桌面，笑吟吟的看着坂田银时，“银时，看在你今天娱乐到了老师的份上，你的天然卷保住了。” 坂田银时茫然的抬起头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取悦了吉田松阳。 吉田松阳站起身走到一边翻出一面镜子，递给了他。 然后松下村塾发生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场内斗。 据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目击者吉田松阳先生口述，当时场面极其血腥残忍，木刀都被斩断了好几把，厨房里剩下的野猪肉被气愤的坂田银时剁成了肉沫，所以当天中午他们吃的是肉丸。 味道很不错，吉田松阳先生这样评价道，并且诚恳的表示，他的学生桂小太郎先生看那些杂志一定不是因为癖好奇怪，而是为了培养自己独立自主的做好一份烹饪的能力。 同时，他严词禁止他的弟子坂田凌先生靠近桂小太郎放杂志的壁橱，并表示见一次打一次屁股。 敖凌变成小奶狗的样子在吉田松阳腿上哼哼唧唧打着滚，没有一点未来大妖怪的尊严。 打滚卖萌撒娇的主题是这样的：老师老师，宝宝想看假发的那些杂志好不嘛？ “桂什么都好，但是你不能学他这一点。”吉田松阳揉了一把敖凌的肚皮，觉得手感不错，又揉了两把，“不行就是不行！撒娇也没用。” “嗷呜。” “不行！” “嗷……” “不行！” 教室外面坂田银时还在拎着木刀追着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撵，教室里面一犬一人揉揉肚皮摇摇尾巴，惬意得不得了。 直到到了午饭的点，三个小鬼才渐渐安静下来，钻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午饭。 吉田松阳也抱着敖凌去了起居室，将敖凌安置在一边，走到一旁的书柜开始翻找起来。 等到坂田银时三人将准备好的午饭端过来的时候，吉田松阳才好不容易的从书柜里抽出一张有些旧了的羊皮纸。 气味不太好闻，但幸运的是上面绘制的图案还是非常清晰。 坂田银时将手里放着一人份食物的卓袱台放到地面上，顺手拎着敖凌的后颈放到了自己身边。 敖凌悬在半空中挥了挥爪子，呜呜了两声，刚一落地就变回了人形。 对于敖凌当面变来变去还有些不能适应的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脚步一顿，惊奇的看了他好半晌才收回视线。 “外面局势有点复杂，我们得离开这里一段是时间。”吉田松阳接过一张卓袱台放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拿着那张羊皮最跪坐了下来。 高杉晋助嫌恶的皱了皱眉，“藩主的命令？” “命令？”吉田松阳看了高杉晋助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他‘请’我们暂时离开的，否则不好跟幕府方面交差，何况凌的存在本身就很特殊，所以……” 在座的人当时都是在甜品店里听着陆奥提过敖凌的特殊的。 能够完全避开高科技手段的探索，要是有机会的话，敖凌估计是会被抓走进行人……不，狗体试验的，再不然可能就会被训练成什么奇怪的兵器。 不要不相信，现在这样的手段多了去了，刺激毁坏脑神经什么的，洗脑什么的，只有他们想不到的，绝对没有如今的科技做不到的。 吉田松阳的担忧在座的人都能明白。 毕竟不管敖凌是什么样的种族，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如今他都是吉田松阳最亲的弟子。 所以吉田松阳选择带着敖凌离开这里，躲避一下如今正处于风口浪尖的长州藩和长州藩的各种事件，并不是多么让人意外的事。 何况高杉晋助知道，他自己也算是个大麻烦。 “所以这张纸到底是什么？”坂田银时戳了一个丸子，塞进了嘴里。 “老师想了很久有哪里能去，然后就想到了这个。”吉田松阳展开了羊皮纸，笑眯眯的看着上面的纹路，“这可是老师珍藏多年的藏宝图。” 吉田松阳轻轻弹了弹这张羊皮纸，看着上面绘制着蜿蜒的海岸线与蔚蓝色的大海。 羊皮纸的中央，有着一个被重点标记出来的小岛。 “正巧天气热，我们就去海边吧。”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松下村塾里的几个人都非常有行动力。 在确定了目的地和前进的路线之后，他们稍微整理了一下行李，又在村塾里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轻装简行的各自拎着小包袱离开了松本村。 走之前，敖凌还没忘记带着几包药材跑去敲了住在村塾附近的那户人家的门，并且拜托说他们如果遇到一个怀着孕的、长相温婉的年轻妇人来敲村塾的门的话，帮忙将这些药材转交给那位夫人。 因为吉田松阳说在外边起码得呆上一两个月的时间，如果长州藩这边久久不平静的话，可能会离开更长的时间。 要说唯一的遗憾，就是桂小太郎对于他那些毛绒玩具和杂志的恋恋不舍了——简直是到了一步三回头的程度。 偏僻的海边不比坐落在萩城东郊的松本村，想要买这种杂志，可能性约等于零。 敖凌揪着吉田松阳的衣角，抬头看看老教师吉田松阳的表情，觉得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那些杂志说不定都要被人道毁灭。 吉田松阳制定的路线绕过了如今十分敏感的萩城。 萩城近日已经有幕府的人进驻了，气氛十分紧绷，如果吉田松阳再往里一站，那估计就跟热锅遇到滚油一样，瞬间就能炸开。 为了长州藩主那已经秃了大半的头发着想，吉田松阳就没有选择亲自拜访了，只给距离村落不远的一个官员住所里递了一封文书，让官员交给藩主，告知一下长州藩主他们已经离开的事情。 附近的海岸距离他们说不上近，但也的确不远。 从天刚亮离开松本村，然后一路打打闹闹吃吃玩玩一直到天黑下来，穿过被清理出了一条小道的林子，眼前昏暗的景象霎时豁然开朗。 一座村庄依傍着这座林子建立起来，远远的能够看到平缓的沙滩，凹陷处有着看起来像是木质的延伸出去的码头，还有更远处那岩石裸.露狰狞的支棱着的礁石和悬崖。 不少船只安静的被纤绳固定在码头边上，被海浪推动着，时不时的撞在码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海？”敖凌看着那片一望无际的汪洋，在柔美的月色之下荡漾着粼粼的波光。 “恩，这就是海。”吉田松阳揉了揉敖凌的头，“只要是很多同样的东西拥挤的呆在一块儿，就比方说拥挤的人多的地方，叫人海，树木连绵成片的地方，叫树海。” 坂田银时吊着死鱼眼，“被松阳老师这么一说，大海这种地方完全没有诗意了。” “银时，你觉得，给凌念俳句和歌，他听得懂吗？” 坂田银时看了敖凌一眼，感觉无法反驳。 高杉晋助走在他们背后，看了一眼入了夜变得一边漆黑的渔村，“都不点灯？” “平民家很少会点灯，因为没有灯油。”曾经就点不起灯的桂小太郎在他身边给他科普，并且痛斥了一下大家族和有钱人——明明灯油多得都能做饭了，却宁愿倒了也不愿意施舍一些给平民，同理，粮食也是。 高杉晋助安静的听完桂的话，最终看了他的友人一眼，顿了顿，“有理想是好的，桂。” 言下之意就是，乌托邦什么的，想想就好。 “身为朋友，你不应该坚定的支持我吗高杉君！”桂小太郎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于如今的时代来说不太现实，但他还是不想轻易放弃，“理想这种东西就是用来实现的啊！高杉你不懂……” “高杉的理想除了松阳老师之外没有别的了吧。”坂田银时落后了前方师徒两步，跟另外两个小伙伴并肩走着，“我看到高杉有偷偷的收藏老师用废掉的纸还有笔噢。” 桂小太郎目瞪口呆，“……我都没发现这个，你怎么知道了？” “因为他跟我抢。”高杉晋助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回过头来的吉田松阳的背影，内心有点细微的失落，又感到十分的庆幸。 然后他毫不犹豫的卖掉了坂田银时。 “不，阿银只是废物回收利用而已。”坂田银时两手搭在脑后趿拉着脚步，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高杉君你这样的行为是犯罪啊，阿银不想当共犯。” 敖凌走在前面，黑溜溜的眼睛四处谈看着，然后握住了吉田松阳的手。 这双手很大，长着硬硬的粗茧，却十分的温暖。 周围除了虫鸣与身后三个小孩的打闹声之外，寂静得连风都停滞了。 敖凌隐隐嗅到了一丝血腥气，十分驳杂，却有跟他之前被罚跑的时候一样的气息。 吉田松阳停下脚步，脸上笑容看不出任何异常，他伸手揉了揉敖凌的头，捏了捏他的耳朵。 敖凌抬头看看吉田松阳，蹭了蹭他的手。 然后后边吵着吵着似乎马上就要掐起来的三个小鬼，看到他们尊敬的老师回过头，逆着光看不清神情，但语气依旧柔和。 对于熟悉他的三个学生来说，不难想象出他脸上的笑容现在是什么样的一个弧度。 是的没错，三个小鬼现在已经完美的掌握了闻声辨笑的技巧，以便随时揣摩松阳老师的情绪，免得被老教师抓住了什么小尾巴，用他那花样百出的惩罚方式给自己的人生画上污点。 这一次，吉田松阳却只是问道：“你们想上天吗？” 回答他的是三脸懵逼。 吉田松阳笑了笑，直接伸手抽出了敖凌怀里通体漆黑的刀，向他们直接劈砍而下。 下一瞬，被吓懵了的三个小鬼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一转眼，他们便被一头巨大的黑犬叼着远离了地面，身上不知何时沾上了温热的血。 ——并不是他们的。 “负责洗衣服的可是阿银啊！”坂田银时拉了拉沾着鲜血，粘哒哒的贴在身上的衣服，空中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出乎意料的对于现在的状况很是冷静，前者悬在半空踢了踢身边的坂田银时，“看下面。” 只见下方的林子里窜出了几道黑影，手中拿着闪烁着冷光的苦无，漆黑的利刃飞掷而来。 敖凌又往上跑了好一截，直到那些黑影都纷纷放弃了他这一方，才停下来安静的看着下边。 除了敖凌之外，另外三个小鬼是第一次看到吉田松阳出手。 吉田松阳的刀术很奇特，看起手式，拔刀术应当修习得相当不错，但比起正统流派的刀术，吉田松阳的挥刀行动之间，都隐隐透着一股刺客的味道。 ——一击则中要害，悄然无声，利落干脆。 这次突兀的刺杀事件来得快去的也快，吉田松阳用丰富的经验和手法，将那些类似于刺杀忍者的袭击者尽皆歼灭。 敖凌叼着三个小鬼缓缓落地的时候，正看到吉田松阳蹲在一具尸体旁边，翻找着对方身上的装备，以图弄明白这些忍者到底是什么来头。 然而最终什么收获都没有。 “十来个人等在这里，也是很大的手笔了。”在这种事情上，武士家族出身的高杉晋助很有发言权，“无主流浪的忍者不会有这样的配合度，但是他们身上却什么标志都没有……” “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吉田松阳顺着高杉晋助的话接了下去，将刀重新插回了敖凌抱着的刀鞘之中。 谁都没有在意他这个动作，除了敖凌之外。 他看着入鞘的刀，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刚刚刀身上没有沾上任何血迹。 敖凌想起吉田松阳跟他说过不要轻易拔刀的事。 现在他懂了，这是一把饮血的刀。 敖凌感觉有点遗憾，看起来这把刀不能跟银时的那把刀一样，又能削木头又能叉鱼还能晾衣服了。 真没用，他想。 “这是冲着谁来的？”桂小太郎突然开口问道。 高杉晋助双手拢进袖子里，摇了摇头，“我还不至于。” 坂田银时紧紧的握住了敖凌的手，吊着一对死鱼眼，“比起这个，刚刚我们三个都没有发现他们吧。” 话题转移得有点生硬，但却是直直的戳中了另外两个小鬼的痛处。 敖凌偏头看着微垂着头蹲在尸体旁边，分辨不出神情的吉田松阳，刚准备收回视线，就发觉对方身上的气有了些许的变化。 大概就像是，一颗饱满红润的苹果，所散发出来的不再是果味的芬芳，而是带上了一丝陈腐的气息。 敖凌怔怔的看着吉田松阳，认认真真打量了他老半晌，也没能对方发现除了气之外，有什么其他的异常。 正在敖凌忍不住想要询问的时候，吉田松阳突然抬起头，向他露出极为温和的笑容，伸出一根手指置于唇前——一如他最开始对敖凌做过的那个动作。 噤声。 不要说，不许说。 敖凌点了点头，抱紧了手里的刀。 吉田松阳站起来，轻轻击了击掌，挨个拍拍沉默不语的三个小鬼的脑袋，“既然这么不高兴的话，那你们就从这里一路跑到住所吧。” 三个小鬼不吭声。 吉田松阳将他们的脑袋一个个掰过去，指着远远的能够在夜色之中隐约窥见的一个支棱着伸到海面上老长的岩石，“我们的住所在那边，加油吧少年们。” 说着，吉田松阳从袖中抽出一片钥匙，交给了敖凌。 “松阳老师呢？”敖凌仰头看着吉田松阳。 “老师去拜访一个老朋友。”吉田松阳捏了捏敖凌的耳朵，瞥了一眼一旁的尸体，“明早之前会回来的。”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结果等跑到住处累成死狗，拿出还带着霉味的铺盖直接一卷就睡了的三个人类小孩醒过来的时候，吉田松阳也没有回来。 清晨的雾气布满海面，背对着朝阳升起的方向，敖凌彻夜未眠，他抱着刀眼巴巴的瞅着这院子的大门，发丝和耳尖的绒毛都沾上了雾气凝结而成的露珠。 屋子里已经悉悉索索的有了动静。 敖凌耳朵抖了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揉了揉脸，拉开了房间的门。 “阿凌你醒这么早？”趴在窗户边上的坂田银时瞅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冲敖凌招了招手，等到对方过来之后，指了指穿过逐渐稀薄的雾气，隐约可见太阳升起的海平面。 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也凑了过来，四个小脑袋凑在一起，惊叹的看着海面上一点点升起的朝阳。 仿若万千金辉洒落海面，冰冷迷蒙的雾气被驱散干净，眼前的大海在灿烂的阳光之下露出真容，深深浅浅的蓝色与如同翡翠一般的碧绿被所有人收入眼底。 是海的颜色。 敖凌感觉头顶上的耳朵被人轻轻揉了揉，微微抬头看去，正是桂小太郎。 他看着敖凌，因为揉到了软绒绒的耳朵而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他一边揉着，一边用衣袖将敖凌耳朵上面的沾着的露水擦拭干净。 动作很轻柔，敖凌看了一眼并没有对此表现出排斥的坂田银时，也就默许了身后的人此刻的动作。 “松阳老师呢？”高杉晋助看向敖凌。 敖凌一愣，被袖子遮住的手有些紧张的握成了拳头，“松阳老师刚刚又出门了，说让我们先把东西整理好。” 他头顶上的耳朵因为从未这样欺骗别人而难过的耷拉下来，却因为桂小太郎的动作而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那行，我们整理完之后也洗个澡。”桂小太郎揉够了，心满意足的拍拍敖凌的脑袋，跟着坂田银时和高杉晋助一起，跑去熟悉这座房子，顺便进行一次大扫除。 敖凌看着满地乱七八糟的铺盖，想到院子里那几个支架，将刀放到一边，抱着被子到支架边上挂好了，挪到能被太阳照到的地方去。 院子里三个小孩儿忙得热火朝天，敖凌眼睁睁的就看着破旧脏乱的旧屋子，经过一上午的奋斗，渐渐的变得像那么一回事了。 “饿了。”坂田银时洗完澡出来擦着湿哒哒的头发，找到敖凌在他身边坐下，声音提高了声调拉得老长，“假发！午饭吃什么——？” “不是假发是桂！”桂小太郎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他噔噔噔的抱着一堆锅碗瓢盆出现在两人面前，然后放下，“洗！” 说完他又转向敖凌，“松阳老师说了他会不会回来吃午饭吗？” 敖凌闻言刚准备摇头，渐渐燥热起来的空气中便传来夹杂着一丝陈腐的香甜气味，小妖怪“噌”的一下站起来，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的跑到了门口。 恰在此时吉田松阳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两个小桶，里边全都是海味生鲜，在桶里活蹦乱跳的。 “午饭的食材老师带回啦！”吉田松阳的高声道，得到了正在忙碌的三个小孩高兴的欢呼。 敖凌伸手接过一个木桶，低垂着脑袋，耳朵耷拉着，一脸不高兴的表情。 他嗅到吉田松阳身上还沾着一股昨晚上那些人的气息——并非血气，而是活生生的气味。 这让敖凌内心充满了煎熬和委屈。 一晚上对于妖怪的体质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第一次等人等了一整晚，结果对方还失约去见了危险人物的敖凌，此刻感觉难过极了。 吉田松阳看了一眼难得情绪外露的弟子，张了张嘴，想到这小妖怪对于气息的敏锐，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 “等了多久？”吉田松阳对于敖凌倒是非常了解，在昨晚上那样的情况下突然说要去拜访老友，对于他神通广大的人脉有所了解的另外三个人类小孩不会有太大的怀疑，但敖凌却不一样。 敖凌对他的人脉一无所知，而他也从来不准备将自己的人脉交给敖凌继承。 “一个晚上。”敖凌语调之中带着一点鼻音，他垂眼看着桶里的虾，强调道：“现在这都中午了。” 吉田松阳看着敖凌，停住脚步，空出来的那只手揉了揉敖凌的头，柔声道：“这一次是老师错了，不会有下了一次了好不好？” 敖凌撇撇嘴，最终还是顶着吉田松阳揉耳朵的手点了点头。 “您去见谁了？”敖凌跟着吉田松阳重新迈开步子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您身上的气息……” “老师是大人了，大人就会有不能告诉小孩子的秘密。”吉田松阳温和的笑着，阳光照在他脸上，灿烂而柔软，“而且啊，总是追问的男孩子可不讨女生喜欢。” “可是松阳老师不是女生。”敖凌拎着桶子，最终还是没有再继续追问吉田松阳。 他委委屈屈的跟着吉田松阳走进了厨房，嘟哝道：“老师您就是仗着我宠您……” 在厨房外边劈柴的高杉晋助听到这句话，手一抖，竖直放置着的木头没有乖乖的被劈成两截，而是横飞出去，直接窜到了吉田松阳脚边上。 “您看，晋助都觉得您很过分。”敖凌说着，弯腰捡起木头扔了回去。 吉田松阳失笑，将木桶放到灶台边上，高举双手作投降状，并且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恩，老师很过分。” 高杉晋助垂眼看着被扔到他面前的木头，狠狠的一挥斧头，把它劈成了两半。 午饭过后，被昨晚上的事情刺激到了的三个小鬼消完食就纷纷拿上了木刀，吹着海风迎着太阳在沙滩上挥刀，时不时彼此切磋一下。 敖凌和吉田松阳站在一边看着，后者偶尔会出声纠正一下它们的动作，却极少亲身指导。 高杉晋助有些不甘心的提出了这个问题，吉田松阳对此的回答是不合适。 没错，就是不合适。 “你和桂已经有了流派刀术的雏形了，没有必要再改而修习我的刀术，我的刀术是什么样的你们也看过了。”吉田松阳笑着说道，“银时和凌比较合适跟着我的刀术走，只是比起凌，银时更加适合随性而行。” 这话的言下之意，在座的人身为修习刀术的人，都能明白。 吉田松阳的意思是，坂田银时有自创流派的大才，若非如此，真正被吉田松阳授刀的，说不定就不会是坂田凌，而是坂田银时了。 对此，坂田银时倒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他胸无大志，虽然这几个月以来多多少少都被灌输不少尊王攘夷的思想，但是在他心中，比起为了这些不可触及的理想而奋斗，他更加想要守住这个小小的村塾。 村塾、和村塾里的人。 不管是阿凌，还是松阳老师，还是最近加入进来的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 坂田银时觉得，能够拥有兄弟一样的同窗和伙伴，还有知识渊博，如同父亲一般严厉也像母亲一般温柔的老师，这样的生活已经是他所能想象的，最完美的样子了。 他舍不得任何一个人因为某个原因，像那群前辈一样，飞蛾扑火般的燃烧自己。 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看向坐没坐相的在一边吊着死鱼眼的坂田银时，目光中带上了那么点羡慕嫉妒，看到对方那懒洋洋的不当回事儿的姿态之后一人飞起一脚踹在他身上。 “你还没到废柴大叔的年纪呢，振作起来啊银时！”桂小太郎说着，木刀狠狠的插在坂田银时双腿之间微妙的位置边上。 坂田银时打了个哆嗦，跳起来瞪着一言不合就要断子绝孙的桂小太郎，“你想干什么啊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桂小太郎看着坂田银时，语气阴森森的，“我看好你，不要让松阳老师失望啊银时。” “假发你这样跟自己没有完成梦想，就将自己的梦想强行安在孩子身上的失败父亲有什么区别啊！”坂田银时躲过桂小太郎的木刀，一路跌跌撞撞的在沙滩上跑着，“你的孩子不会高兴的哦假发君！” “不是假发，是桂！爸爸没有你这种不孝子！看刀！” 高杉晋助看着桂小太郎追着坂田银时一路狂撵，然后坐在了吉田松阳身边。 “老师，银时……真的有那样的才能？”他轻声问道，目光紧随着那道白色的身影。 “银时身上，有着你和桂都没有的东西。”吉田松阳也笑眯眯的看着坂田银时，“就连凌也没有。” 高杉晋助一怔，将目光收回来，转向身边的师长，然后发现坐在吉田松阳身边抱着刀的敖凌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不由的沉默下来。 吉田松阳是跟敖凌说过他缺少的东西的，所以敖凌并不意外，也并不因为自己有一点不如坂田银时就觉得不高兴。 他觉得很开心啊，银时有比他优秀的地方，那就意味着人类某些方面的确是强于妖怪的。 比妖怪还要强大的人类，才拥有让他为之努力奋斗的价值。 总不能真的只为了吃饱而变成人类吧，那太没追求了。 敖凌觉得自己还是需要一些理想的支撑才行。 但小妖怪接受得非常顺畅，高杉晋助心里却多少有些不服，他安静的看着身边的师长，想要得到解释。 “你和桂都非常骄傲，你们有理想，有抱负，这些都非常可贵，银时身上的确没有这些美德，他甚至是有些惫懒的。”吉田松阳声音温润，在海风中浅浅的飘散，“但是银时，他心中有着你们。” 高杉晋助摇了摇头，没明白吉田松阳的意思。 “银时想要保护你们——甚至也包括我。”吉田松阳这样说着，突然笑出声来，“人类啊，就是因为有着对亲近之人的眷恋和保护的欲.望，才会不断的咬牙努力成长，最终甚至能够站在跟那些强悍的种族相对等的位置上。” 高杉晋助一愣，“我也希望能够保护老师啊！” “你的心中没有这样的想法，高杉，不用急于反驳。”吉田松阳伸手轻轻戳了戳高杉晋助的心口，“你的心中，理想抱负和你的骄傲，是排在第一位的。” 吉田松阳并不是信口开河，实际上在高杉晋助为了自己的骄傲和道义作出了那种等同于背叛家族的事情的时候，吉田松阳心中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认知了。 高杉晋助这个人，太过于骄傲和尖锐，还需要许多事情的磨砺才能成长。 “银时因为失去过太多，所以才会想要死死的护住现在所拥有的，你从未曾失去过，高杉。”吉田松阳看着狼狈的跑回来的坂田银时和桂小太郎，面上笑意渐渐变得有些稀薄，“为了保护被他划入圈子里的人和事物，银时所能够爆发出来的力量和决心，你以后会看到的。” 吉田松阳说完就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细沙。 然后将身边的弟子也拉了起来，顺便揉了一把敖凌的脑袋，柔软的手感颇为舒适。 吉田松阳看向在他旁边喘着粗气的坂田银时和桂小太郎，一合掌笑眯眯的愉快道：“再送你们上一次天如何？”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这一次上天，跟昨晚上的上天就不一样了。 敖凌晃晃脑袋，没有丝毫拘束的化作原型，霎时间，身形堪比一幢房屋的巨大黑犬趴在沙滩上，黑色的兽瞳在阳光的映射下折射出细微的红。 三个人类小孩站在这头巨大黑犬身边，惊叹的伸手摸了摸黑色的毛。 桂小太郎直接整个人都埋进了暖乎乎软绒绒的毛里。 “油光滑亮的，一看就养得特别好！”坂田银时拍了拍敖凌探过来轻轻蹭蹭的头，满脸骄傲。 ……你真当养狗呢。 敖凌的真正喂养者吉田松阳抽了一下坂田银时的脑袋，转向另外两个学生，“上去吧，带你们看海。” “揪着毛爬上去的话会痛吗？”桂小太郎凑到敖凌面前问道。 敖凌摇摇头，“不会。” “呜哇原来你能说人话！”从来没见过敖凌用原型开口说话，只听他嗷呜嗷呜过的桂小太郎满脸惊叹，然后他看着敖凌放在脑袋底下的爪子，费力的将之抬起来，幸福的摸了摸肉垫。 爬到敖凌背上俯视着友人的高杉晋助：…… 没出息。 “我不去背上啦，我就坐在爪子上！”桂小太郎紧紧的抱住了敖凌的左前腿。 吉田松阳一屁股坐在敖凌头顶上，回头看了一眼高杉晋助和那一坨在敖凌背上打滚的天然卷，拍了拍敖凌的头，“走吧，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敖凌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非常自觉的坐在他爪子上抱紧了他左前腿的桂小太郎，走了两步确定不会有人被他浪脱失足落水之后，直接腾空而起。 正值午后，海风被炽烈的太阳染上了一丝暖意，敖凌为了避免引起什么骚动，绕开了远处渔村的方向，向着广阔无垠的海洋飞奔而去。 敖凌从未见过如此宽广的水面——哪怕是在黄海的时候，他也未曾亲眼见过连绵不断，风一吹就能掀起绿浪的树海。 他之前太弱小了，弱小得连浮空而行都没能掌握。 但时隔不久，他现在虽然也不见得多么强大，但至少已经有了足够自保的能力。 “真美……”桂小太郎垂眼看着下方因为深浅不一而呈现出不同程度的蓝色与绿色的海面。 鱼群不断跃出海面拍打出一朵朵漂亮的浪花，它们的鳞片被阳光照射着发出亮晶晶的光。 紧随着鱼群的还有一群海鸥，鸣叫着时不时俯冲而下，叼住一条鱼仰头咽下。 敖凌看着馋了，直接冲过去张开嘴啊呜一口吃掉了好几只。 坂田银时拍掉身上落下的鸟毛，“吃坏肚子了怎么办？” “不会的。”敖凌还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消化不良的情况，他看着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开口问道：“海对面是什么？” “那是另外一个帝国了，距离这里很远很远。”坂田银时蹭到敖凌背脊边上，看着下边的海洋，“海洋可是这世间最广阔的存在，传说一直延伸到天际和世界的边界呢。” 高杉晋助闻言，看了一眼坂田银时，心说如今世界地图都已经快要完善了，这传说真的就只是传说而已。 不过他还是没有戳穿坂田银时，对于这个始终都懒懒散散的同窗，高杉晋助一般都是腹诽多过于直言揭穿。 算是一种另类的容忍与重视——开玩笑的，他就是想看坂田银时能怎么瞎掰。 “实际上，比海要广阔的还有很多。”吉田松阳姿态闲适的坐在敖凌头上，双手拢在袖子里，微微眯着眼带着浅浅的笑意，“比如说天空，比如说宇宙。” 敖凌挪了挪视线，但怎么挪也看不到在他背上的坂田银时。 不知道银时被老师打脸会是什么表情，敖凌想。 答案就是什么表情都没有，高杉晋助看着重新爬回敖凌背上，仰面躺着闭上眼睛似乎准备就这么睡一觉的坂田银时，有点想一脚把他踹进海里喂鲨鱼。 就这么一个每天都懒散得不行的臭小鬼，居然被松阳老师那么夸！？ 高杉晋助不服。 “凌，你应该去宇宙里看看。”吉田松阳突然开口说道，“地球并不适合你的成长。” “唔。”敖凌应了一声，心里算了算，“再等个几十年吧，我就去看看。” 为什么要等几十年，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不是很清楚，但坂田银时和吉田松阳却是非常明白的。 这个妖怪在这里有了牵绊，想要留在地球上，等到吉田松阳和坂田银时死去之后，再踏上旅途。 坂田银时微微睁开眼，似乎被太阳刺到了一般，抬起手臂搭在脸上，遮住了双眼。 吉田松阳也是沉默半晌，才轻叹一声，“在地球上的话，你这几十年都没办法脱离幼年期。” “地球上不是有夜兔的吗？”敖凌倒是没有说他还能继续喝吉田松阳的血，他也觉得这么一直靠着老师不是个事儿。 关于如何提升力量这种事情，敖凌还是有那么点想法的。 他也可以想办法去抓几个高级妖怪吃，甚至力量足够了的话，他可以去手撕几只夜兔试试看。 “地球上一般是没有夜兔一族的。”吉田松阳摇了摇头，不准备再将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他的四处看了看，窥见不远处海平线上出现的一个小黑点，拍拍敖凌的头，“转向，不要去西边。” “哎？” “西边传说有海底龙宫，龙神大人坐镇的噢。”吉田松阳笑眯眯的瞎扯淡，“你一个小妖怪去了，说不定直接就被神明大人收做神使了。” 敖凌一愣，“神使是什么？” “就是神明的奴仆。”吉田松阳回答得无比干脆。 不，神使明明是神明的使者来着……高杉晋助瞅了一眼忽悠人的松阳老师，听着完全被忽悠到的敖凌对于这个身份的排斥，最终选择跟坂田银时一样，闭上眼遮住刺眼的阳光，假装自己已经睡过去了。 他们在海上溜达了一下午，最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海岛，敖凌出手抓了几条大鱼，在这个小小的海岛上愉快的用了一顿野餐，最终背负着绚丽的夕阳回到了住所之中。 坂田银时和高杉晋助睡了一下午，收拾完了晾在院子里的铺盖，以及剩下的一些上午没来得及整理完的东西之后，依旧精神抖擞的在院子里练刀。 桂小太郎抱着变成小奶狗的敖凌坐在一边打瞌睡，双手握着敖凌的前爪，即便是在迷迷糊糊之中，也总是有意无意的捏着软乎乎的肉垫。 屋子里亮起了橙黄色的温暖灯光。 敖凌头顶的耳朵抖了抖，转头看了一眼在屋子里点灯看着那张羊皮纸的吉田松阳，然后舔了舔爪子，听着坂田银时和高杉晋助的挥刀声，耷拉下脑袋也打起了瞌睡。 …… 深夜。 敖凌睁开眼，瞅瞅拎着他后颈悄然无声的走出了院落的吉田松阳，视线扫过吉田松阳腰间挂着的刀，舔舔自己湿漉漉的鼻尖，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吉田松阳。 直到他们走出很远了，吉田松阳才将敖凌放下来，抽出了那张被他看了无数遍的羊皮纸。 “老师带你去找宝藏。”吉田松阳拍了拍敖凌的头，“变大点。” 敖凌应了一声，将身形变大了之后，吉田松阳轻松的跳了上去——跟白天当着那三个学生的面，跟他们一样手脚并用的爬上去的动作截然不同。 他脚下就像是失去了一部分重力的牵引一般，轻而易举的跃上了大约有三米高的敖凌的背。 轻巧得就像是一只迈步在钢索上的猫。 敖凌却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吉田松阳教授他刀术的时候，身法、步伐和挥剑时的气势与角度，都跟他平日里展现出来的形象全然相反。 对于这位大妖怪的种种古怪的行为，敖凌也不是没问过。 但是吉田松阳并不愿意说，而且还告诫他，让他少说多听，与其刨根问底不如安静倾听为好，这样才不会惹人讨厌。 面对这个照顾他颇多、并且将他收做弟子的大妖怪，敖凌是非常信服的，所以吉田松阳教他什么，他就听什么信什么，吉田松阳的教诲和告诫，都被他清清楚楚的记在了心里。 以至于敖凌如今，除却知道吉田松阳是个在人类世界中混得非常好的大妖怪这一点之外，似乎就对这个人没有更多的了解了。 对于这些事情，吉田松阳不想说，并且也不希望他问，所以敖凌就只在吉田松阳愿意说的时候听着，乖乖的不追问。 “去西边。”吉田松阳说道。 敖凌站起身，愣了愣，“您今天下午还说那里有神明……” “骗人的。”吉田松阳迎着夜晚的海风，笑眯眯的说道，“老师也是有着很多秘密的男人啊。” 敖凌看了一眼远处的院落，直接腾空而起，再不如白天一样顾忌人类的身体能否承受，开足了马力，不过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就窥见了吉田松阳下午看到的那个小黑点。 “真的没有神明吗？”敖凌还有点怂，对他而言，神明就跟那些对他包含恶意，比他强悍的大妖怪是一样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会把比自己弱小的妖怪作为奴仆驱使。 “神明的话，我猜大概是存在的，但是这里肯定没有。”吉田松阳安抚的拍了拍敖凌的头，“毕竟在见到阿凌之前，我也从来不相信妖怪的存在呢。” 敖凌一边晃晃悠悠的往那小岛上跑，一边疑惑的问道：“为什么不相信？老师你不就是吗。” 吉田松阳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他的确不能被称之为妖怪，实际上天人也并非敖凌认知中的妖怪。 只是敖凌始终都这样坚信，他也就不准备再纠正这个小妖怪的世界观，反正也不影响什么。 吉田松阳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万分肯定了敖凌应该是一个不小心离开了妖怪的隐居之地的小幼崽，懵懂，纯洁，对外界一无所知。 他运气好，捡到了这个小妖怪。 吉田松阳看着敖凌落地，打开羊皮纸对照着月光四处看了看，然后冲着敖凌招了招手，指着自己脚下，“挖。” 任劳任怨的被自家老师差遣的敖凌哼哧哼哧的刨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然后就触碰到了一个十分坚硬冰凉的东西。 小心的将上面的沙土都扫开之后，露出了一把锈蚀严重的锁，还有看起来就厚重无比的铁块。 ——看起来像是一个地窖的入口。 他扭头看向吉田松阳。 两个都是不需要太多的光亮也能够在夜晚视物的，吉田松阳在敖凌停下动作的时候，就直接跳下了那个深坑，挥刀斩断了那个铁索，直接拉开了那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 一股空间封闭许久而沉淀出来的气味直面而来，敖凌化作人形，皱了皱眉，“里边是什么？” “是龙王宫的宝藏。”吉田松阳说着，踏上了往下的阶梯。 敖凌蹲在上面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跳了下去。 等到他走下几层阶梯看到一片黑暗之中的地窖全貌时，脚步一顿。 ——这是一个巨大的军械库。 第30章 第三十章 地窖的光线到底还是太晦暗了一点，吉田松阳在确认过下面的东西的确是那张羊皮纸上记录的那些之后，就拉着敖凌回到了外边，等了半晚上，才从旁边弄了些枯枝烂叶，做成了火把走了进去。 地窖之中那股霉潮的气味变得浅淡了不少。 敖凌举着火把跟在吉田松阳背后环顾着四周。 他发现这里边摆放陈列着的东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破旧，相反的，可能是因为材质的关系，它们看起来只是单纯的落了灰，锈蚀的痕迹都极少。 “这些……老师打算用来做什么？”敖凌走到刀架旁边看着那一排排整齐的锋利的刀，同样已经落了灰，刀鞘被放在旁边，并没有套上，赤.裸的刀身以最直白的姿态展示着自己的锋锐。 火把跃动着，刀面上反射出湛湛寒光。 “其实本来是想要尝试着颠覆这个国家的。”吉田松阳顺着敖凌的目光扫了一眼，说出来的话语却让敖凌为之侧目，“但是后来发现，培养学生，从最根本的地方将这个国家改变，似乎更有成就感一点。” 敖凌对于这样的发言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并不能明白吉田松阳想要颠覆这个国家的想法有多让人心惊。 对于他而言，颠覆国家与否，甚至还没有关心吉田松阳来到这里的目的更重要。 “松阳老师，你是想在这里给银时他们找合适的刀吗？”敖凌回到吉田松阳身边，仰头看着师长，手里的火把燃烧着，照亮了一小片天地，让他能够看清整个的地窖。 吉田松阳点点头，“高杉生日虽然已经过了，但是前日里高杉家的那个武士前来的时候，特意跟我说过高杉的兴趣。” 敖凌一愣，抬头看向吉田松阳。 “就是……这个。”吉田松阳从一堆各种各样的武器之中翻出了一件看起来像是乐器的东西，随手勾了勾弦，发出不成调的声响，“三味线。” “送给晋助？”敖凌看了看那个积了一层灰的乐器，吉田松阳正小心的将之擦拭干净。 “除此之外，还有刀。”吉田松阳擦完了三味线，四下环顾着各种各样的刀架，“刀要见血才是刀，要成就刀术也必须见血，比起在院子里相互切磋，还是走上真正直面生死厮杀的地方，才更能进步。” 所以，他们需要一把真正的刀，能够斩杀敌人的刀。 敖凌看着吉田松阳腰间挂着的那把已经赠与他的漆黑色的刀，“那这把刀呢？老师给我，是不是因为它很特殊？” 正走到一个刀架前拿下一把刀仔细端详的吉田松阳闻言愣了愣，然后眯着眼笑了起来，“的确很特殊，从材质上来说，它就不是地球的产物，有着很特殊的感觉——而且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它能饮血。” 敖凌点了点头，他的确注意到了，所以才会觉得这把刀特殊。 吉田松阳看着手里的刀，将它配套的刀鞘也拿了下来，算是选好了一把。 “实际上，它对你相当的亲近，正巧你也不是什么很正常的存在，天赋和力量都非常强，所以……”吉田松阳将三味线和那把刀都塞进敖凌怀里，“所以我想，你拿着它，也许能够满足我愿望。” 敖凌抱着三味线和刀，还有好多各种各样的三味线拨子，呆愣的看着吉田松阳，“您的愿望？” “恩。” 吉田松阳的愿望，就是希望他的弟子，能够用这把刀，亲手将他无尽无望的生命斩断。 吉田松阳举着火把，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反而开口说道：“凌，今日早先跟你说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再好好想想。” “……关于离开地球，前往更广阔的宇宙，这件事。” 敖凌还沉浸在“松阳老师的愿望”这个疑惑里没回过神，有点反应迟钝，半晌也只是怔怔的看着吉田松阳。 吉田松阳又从另一个刀架上拿下一把刀来，放在手心里掂了掂，然后转头看向敖凌，“你不是人类，凌，你不应该被人类的羁绊和情感所束缚。” 言下之意，就是他并不应该对人类产生过多的眷恋和期待。 人类生命太过短暂绚烂，等到眷恋的人类逝去之后，最终等待在故地郁郁不得终的，只有被时间抛弃的妖怪。 吉田松阳自身对此深有感触。 “可是老师您之前跟我说过，银时那样的情感正是我所不如他的……” “但是我并没有让你改正这一点，凌，你是不一样的，你是妖怪。”吉田松阳将手中的刀重新放上到家，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变得浅薄，“你想陪着我们，那我们死去之后呢？你想过在我们死去之后，你将面对的一切将会是怎么样的吗？” “以你的食量和对充满力量的血肉的需求，留在地球，永远都只能停留在幼年期。”吉田松阳将话都无比坦白的说了出来，“等到我们死去，你无人庇护，无人可依，无人陪伴，连继续进食继续成长都可能会成为很大的问题。” 敖凌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被吉田松阳这么几句话动摇了，但动摇他的却不是关于食物与力量的词汇，而是吉田松阳所使用的主语。 ——他始终都用“我们”来作为自我代称。 “松阳老师，您的意思，是说您会死去吗？”敖凌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语调极为缓慢，“老师一直都表现得自己就是个人类，哪怕您清楚自己并不是，却始终都像个人类一样的生活。” 这也是让敖凌从最开始的恐惧和戒备，突然就变得能够接受吉田松阳的原因，他能够从吉田松阳身上看到那个总是被一些莫须有的想法所困扰的自己——比如身为妖怪，始终都认为自己应该是个人类——类似于这样的想法。 “您觉得自己应该像人类一样，所以，您也要像人类一样死去吗？” 敖凌从敖滥那里清楚的体会过了，这样的想法根本就不可取，但是吉田松阳却做到了，并且始终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错似的。 “我的确会死，凌。”吉田松阳叹了口气，半蹲下来揉了揉敖凌的头，一下一下的逆向的勾着敖凌的耳朵，看着小妖怪的耳朵在他的动作下一抖一抖。 吉田松阳沉默了半晌，才下定决心说出了实话：“我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继续承受这样的力量了。” 敖凌张了张嘴，瞪大了眼看着吉田松阳，真相来得猝不及防让他无从反应。 “死去之后再醒过来，我应当就不是如今的我了。”吉田松阳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收回落在敖凌头上的手，继续给学生们挑选起趁手的刀来。 敖凌抱紧了怀里的东西，看着吉田松阳宽厚的背影，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当头淋了一盆冰水，浑身冰冷，湿漉漉的，手足无措。 “有什么……办法吗？”敖凌磕磕绊绊的说道，“我、我……” “办法……说不定乞求神明大人的话，会有点用处呢。”吉田松阳笑容如旧，他早就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回头看到敖凌真的信以为真，就差没问怎么才能找到神明的样子，不由露出无奈的神情来，“骗你的。” 敖凌盯着他，不吭声。 “可能是有办法的吧，但是我时间不多，身体也无法支撑得起星球之间的飞行。”吉田松阳又挑好了一把刀，“不过凌你的老家应该是有着这种办法的吧——能让我不被数百年的记忆侵蚀而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方法。” 只在黄海呆了两个月的敖凌一脸懵逼。 吉田松阳一看他这样的表情，就知道没戏了。 “你也不用太担心。”吉田松阳看得很开，他自顾自的将刚挑好的刀再一次塞进了敖凌怀里，“这个世上呢，没有谁能够一直都陪伴着谁，就算是真心相爱的伴侣，也会被生死和现实所阻隔。” “那……老师的愿望呢？”敖凌觉得既然他没办法让吉田松阳一直保持这个样子，那在吉田松阳消失之后，能够完成他的愿望也是极好的。 “我本身的愿望的话……其实是能够真正作为人类，经历生老病死，好好的过一辈子。”吉田松阳说着，动作微微顿了顿，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但最好的话，还是能够结束无尽的生命吧。” 敖凌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搭腔，他对吉田松阳的愿望的认知，绝对不包括亲手杀死对方这件事。 “凌，如果可以的话，老师希望你能杀……” “我选择努力实现您的第一个愿望。”敖凌认真的看着吉田松阳，一字一顿：“我会想办法的，我会离开地球。” 吉田松阳转头看了敖凌好一阵，半晌，展露出灿烂的笑容，“好，老师尽量将时间拖长点，等着你。” 到最后，吉田松阳将刀都挑好了，也没有将另外一件事说出来。 ——他培养拥有无尽潜力和才能的坂田银时，实际上也是为了结束数百年无尽的孤寂。 他孤独的时间太长了，经历的痛楚也太多了，多到连面对同样拥有悠长寿命的敖凌的陪伴，也不想再去期待。 与其期待承诺的陪伴，不如期待他短时间内为了目标所能爆发出来的巨大的能量。 ——人类通常将之称为奇迹。 吉田松阳又给自己挑了一把备用的刀，笑眯眯的带着敖凌回到了坐落在海边悬崖上的院子里。 阳光自他背后缓缓升起，宽厚的背影逆着光却依旧显得无比灿烂。 吉田松阳一把拉开了三个小鬼休息的房间，面对着三个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的小鬼，分别将三把刀交给了他们。 “你们入住私塾的时候就该送你们的，现在补上。”吉田松阳看着瞬间惊醒了的三个小鬼，温和的笑着补充道：“算是迟到的拜师礼。” “还有。”吉田松阳冲着外面耷拉着脑袋情绪不高的敖凌挥挥手，大力的揉了揉小妖怪的脑袋，将他怀里擦拭得很干净的三味线拿出来，还有一大堆各种各样的拨子。 “老师对乐器不了解，所以各种各样的都拿了一个。”他将三味线和拨子交给高杉晋助，“要不要就现在演奏一下？” 不多时，三味线的乐声便在整个院中流淌。 敖凌坐在门外，听着屋子里传来的乐器声，垂下眼，一声不吭的抱紧了怀里的刀。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致在天上不知何处的阿凌： 你托人送回来的手信我们收到了，最近萩城附近不是很太平，藩主跟幕府闹崩，又跟天人掐起来了。 那个送信来的武士说最近世道太乱，他要握刀为国而战，大意是这封信之后不会再替我们继续送信，动用你说的加急渠道送信的话，高杉说不合适。 这段时间啊，就连我们几个都跟随老师被请去参加了好几次小规模的斗争。 松阳老师的身体好像越来越糟糕了，最近已经到了需要静养的程度。 但是他握住刀的时候，还依旧是一头猛虎。 精神状态倒是很不错的，虽说快入冬了咳嗽得厉害，但感觉上过完这个冬天，大概就会痊愈了吧。 我和假发的身高已经超过高杉了，算算你的身高的话，估计也该比他高了，今年过年回来我们可以比一比。 还有啊，假发看到你上封信说已经能够控制住力量，将耳朵和尾巴也收回去之后，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了好几天，他觉得你还是留着耳朵和尾巴的时候比较可爱。 阿银赞同这一点，希望今年回家的时候你还能带着你的尾巴和耳朵。 松阳老师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是时间差不多了，回来的时候可以去将龙王宫的宝藏取出来。 你和松阳老师什么时候去探索过龙王宫了吗！？为什么阿银都不知道？！ 以及，最近你的名头都已经传到地球来了，臭名昭著的食尸鬼凌的通缉令在每个大城里张贴，回来的时候记得当心一点，别被别人发现了。 又及，不要再给假发送各个星球的宠物鉴赏大全了，也不要再给高杉送各种各样的乐器了，只需要给阿银带上甜食就可以。 以上。 ——你的阿爸，坂田银时。 不是假发是桂！ 宠物鉴赏大全一定要记得带上谢谢，耳朵和尾巴的萌点也一定不要丢弃它们！ ——思念你的桂小太郎。 在外面如果有什么珍惜的药材，也可以带回来。 还有，我不矮，是你们太高。 ——高杉晋助。 敖凌坐在宇宙第二的海贼团千鸟主舰的副手室里，将手中的信一个字一个字看完了，小心的重新叠好放回信封里，抬头看向将这封信交给他的陆奥。 “你又要回地球了？”陆奥面前放着几碟奶油蛋糕。 “是的，快到年底了，我要回去跟他们一起过年。” 敖凌说着，想着信件里的内容，头顶上因为这五年间妖力暴涨而消失掉的妖怪特征的耳朵再一次出现。 “这一次你得晚点回去才行。”陆奥撑着脸坐在桌前，一下一下的刮着盘子里蛋糕上的奶油，“春雨那边说是发现了一个新的星球，上面有十分强悍的种族存在，凤仙大人向你发出邀请了。” 敖凌想到信件里吉田松阳说的那句话，心中浮出一丝不太好的预感，“我去不了，松阳老师的状态不太好。” “那可是凤仙大人的邀请哦。”陆奥说着顿了顿，看着垂下眼一下一下的抚摸着那封信，耳朵耷拉下来看起来十分不安的敖凌，“那个地方距离地球不远，而且新的星球的话，会有很多收获。” 敖凌抿着唇，还是摇了摇头。 “我这可是在帮你！”陆奥手中的枪把哒哒的敲着桌面，一脸烦躁，“给你一个消息吧——阿尔塔纳，新发现的星球里那种东西还没有被探索出来，对你的老师说不定会有所帮助。” 敖凌一愣，看向陆奥，半晌，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 陆奥轻哼了一声，摆了摆手，扔出了一份黑色的画着春雨标志的卡片。 敖凌伸手接过，看了看坐标，确定地方的确距离地球并不算多远，应该能够赶回去过年之后，便跟陆奥道了别。 敖凌以半自由者的身份加入千鸟已经有五年之久了。 从吉田松阳跟敖凌将他的事情坦白了之后，刚从海边回来，他就去找了陆奥——所幸的是陆奥当时还留在地球，敖凌顺着气味跑了大半个地球，最终直接把陆奥堵在了离开地球的路上。 身为一个在千鸟海贼团挂名的半自由者，敖凌每年会帮着千鸟干上几单。 千鸟这个宇宙海贼团虽然是被一个夜兔所掌控的，但成员里夜兔却并不算太多。 敖凌的力量很强悍，所以每次出的任务差不多都是跟夜兔们同等级的，报酬也非常丰厚。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被扔几个屠杀之类的任务，到后来陆奥知道他所需求的食物性质之后，敖凌的任务就从杀一大堆的杂鱼变成了杀boss。 每次需要面对的敌人都十分强大，敖凌在这种高压之下竟然没有直接折在任务里，他自己也是非常惊讶的。 也许正如吉田松阳所说的那样，敖凌在这片广阔无垠的宇宙之中，才能够得到最快速的成长。 坚持了这五年的时间，敖凌已然是完全的跟上了坂田银时他们的生长速度，成为了少年的模样了。 这全都得益于那些强悍的对手，和他们被打败之后贡献出来的血肉。 千鸟的人完全将敖凌当成了一把锋锐的刀刃，除却需要将阻拦他们前进的障碍劈开的时候会找敖凌之外，其他的时间都对他抱着一种放任自流的状态。 毕竟那些人在见过敖凌吞食血肉的样子之后，对于这个食尸鬼的存在都退避三舍。 只有陆奥和那些强悍的夜兔跟敖凌走得比较近一点。 那些夜兔们也去过很多地方，他们跟陆奥一样，总是会时不时的给敖凌带一些奇异的消息回来，大部分都跟起死回生，寿命悠长，还有什么灵魂之类的东西有关的消息。 他们都知道敖凌在搜寻这方面的消息，所以顺便给他带回来一些消息跟敖凌随口那么一说，也算是些小小的善意。 在千鸟闲着不需要他的时候，敖凌就带着夜兔们给他的消息，独自在宇宙中四处搜索探寻，希望找到能够帮助吉田松阳的方法。 夜兔凤仙就是敖凌在探寻途中，一不小心撞进了春雨的目标圈子里的时候认识的。 他们相互敌对着打了一架，敖凌被吊打得很惨，刚一变回原型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的拼命的时候，凤仙就认出他来了。 千鸟的食尸鬼——凌，这个种族成谜实力强悍的人，跟春雨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并且他的名头始终都在夜兔们之间流传着，凤仙也略有耳闻。 实际上的确如此，敖凌跟一群不管是呆在千鸟还是呆在春雨的夜兔们，相处得都非常不错。 就连实力强悍能与星海坊主相媲美的凤仙，也觉得这少年非常有天赋。 夜兔总是崇敬强者的——恩，尤其是实力强悍又跟他们一样食量庞大的强者。 当然，敖凌被称为食尸鬼这件事，不在夜兔们的顾虑范围之内。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人际关系，敖凌在这片宇宙中行走的时候，称得上是无往不利。 哪怕他从来都不接关于人类那边的任务，并且还传言他有一群人类朋友，也没能影响他在一群自视甚高的天人之中的地位。 敖凌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找到了春雨第七师团那边的联系方式之后准备给个回信，顺便商量一下应该在哪碰头的事情，结果刚将视讯请求发出去，陆奥就“嘭”的一声踢开了敖凌的房门。 正巧视讯接通了，对面的夜兔见到是敖凌，愉快的打了个招呼。 “我想你大概是没办法去了。”陆奥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屏幕，“刚刚通过加急通道传来的消息，你的老师被人带走了。” 敖凌一怔，率先升起的情绪并非担忧，而是刚才看到的信件里的内容。 吉田松阳说，龙王宫的宝藏可以取出来了。 龙王宫的宝藏是用来做什么的——吉田松阳说过，那是他原本准备用来颠覆这个国家的。 但吉田松阳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并不适宜出战了，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代他行之的，只有他的学生和弟子。 可是他们就算想要完成老师这样的愿望，也用不到那么多的军械啊……还不如钱财来得更有用处。 钱财…… 敖凌呆愣了好一阵，然后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屏幕之中的夜兔，“抱歉，这一次我没办法赴凤仙大人的约了。” 对面的夜兔耸了耸肩，表示了解，然后直接伸手将视讯关闭。 “陆奥。”敖凌转头看着身边的夜兔少女，“我知道地球上有个大型军械库，里边的东西大概足够武装一个师团的，你有没有兴趣？” 陆奥掏了掏耳朵，“老头子应该会有兴趣。”而她本身从来志不在此。 “我把地址给你，你可以带人去看看，给我一半的钱就行了……”敖凌顿了顿，“急用。” “怎么这个时候就你不担心你的老师了？”陆奥皱了皱眉。 “老师很强，他被抓走，不是受了威胁，就是自愿的。”敖凌比较倾向于后者，老师自愿被带走的可能性比较高。 因为吉田松阳这个人到底有多么强悍，他非常清楚。 哪怕是身体破烂得不成样子了，吉田松阳也不是一个能够小觑的角色。 “我先回地球去看看情况，那个军械库所在的地方我会放个信号坐标，辛苦你了。”敖凌说完，直接离开了船舱，站在甲板上变成了一头有整个主舰三分之一大的黑犬，一跃投身进入了茫茫黑暗的宇宙之中。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敖凌丝毫没有休憩的回到松下村塾的时候，距离接到消息也已经过去了足足两天的时间。 孤身不凭借外物在宇宙之中穿行，整个宇宙中有数的种族里，除了敖凌也没有人能这么做了。 但虽然成长了许多，但敖凌也并没有完全脱离幼年期，这样的活动对于他的身体来说压力还是有些大。 他在距离松本村很远的地方落了地化作了人形。 一身漆黑长袖劲装，腰间绑着一条白色腰带的少年出现在村外已经收割完毕的田垅上。 少年长相隽秀，一头漆黑如墨的半长发盖过了漂亮的肩胛骨，被一根白色的绳子在发尾处松松的绑住了，头上顶着一对犬型的兽耳，背后拖着一条蓬松的尾巴，因为情绪不佳的关系，耳朵和尾巴都低垂着。 敖凌这五年来长得飞快，大概是因为身为妖怪的关系，幼小的时候精致的五官长开了，如今风姿俊秀，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惊艳。 他嘴唇很薄，颜色不深，一对杏眼眼尾微微上挑，让他在面无表情的时候也像是带着笑意。 分明是个食人血肉的妖怪，长得却隽秀乖巧，像极了一个涉世未深的懵懂少年。 敖凌偏头看了一眼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漆黑的眼瞳被光线照出了一丝细微的红色。 他腰间挂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刀，这把刀存在感极低，似乎与敖凌的气息全然相连，不分彼此。 ——经历了长久的妖力的浸润，这把由吉田松阳授予敖凌的刀，的确是已经完全跟他融为了一体。 敖凌深吸了一口田垅上有些湿润的空气，擦掉头上滚落的汗珠，平复了一下喘息，将腰间挂着的刀系紧了，脚尖轻点，几个腾跃向松本村的方向拔足狂奔。 坂田银时三人很焦躁，加上将消息递出去的时间，他们在村塾里已经等了三天了。 这三天时间里，在得到了一个凌正在往回赶的消息之后，紧接而来的就是吉田松阳被幕府指认结党营私，遂被抓捕的事情。 松阳老师最近身体不好，他们本想着应该在这个冬天好好静养一番，等到开春暖起来了，身体怎么也不会再差下去。 结果突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让他们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反应。 “什么结党营私！之前真正培养那么多学生志士的时候不见来抓，现在松阳老师身体不好不能继续开私塾了，就来抓人了？！” 少年的高杉晋助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刀，不住的摩挲着，经历过数次战场生死的他如今周身气势极盛，就像是一把经历了鲜血之后，开了刃的刀锋。 “——欺人太甚！”高杉晋助握着刀，猛地站起来，转头看向同样握着刀沉默的等待着的两个同窗，“不等坂田凌……” “不等我，晋助你想自己去？”敖凌刚推开私塾的门，看着走出屋子的高杉晋助，几步走过去姿态相当强硬的将他重新拉回了屋子里，面对沉默不语的三个人类伙伴，长长的叹了口气，“说说吧，怎么回事。” 坂田银时和高杉晋助都垂着眼，表情沉重，不发一言。 桂小太郎抿了抿唇，用与平常活泼的语气截然不同的沉重语调将事情粗略的说了一下。 吉田松阳从五年前起，身体就已经有了不太好的迹象，先是偶尔咳嗽，到了第二年，咳嗽的频率越来越高，吉田松阳本身却只是说平时不病现在一病就难好，说只是小风寒，不碍事。 第三年和第四年，这两年里他们经常会受长州藩主的邀请前往战场，并且还真的闯出了一番名气。 吉田松阳原本还坚持陪着他们，到了后来，因为战争一结束吉田松阳就一副摇摇欲坠的姿态的缘故，他们就强行将吉田松阳留在了村塾里，并在他们前往外面参战时，拜托了邻里照看。 到了第五年，也就是今年，吉田松阳身上的病痛像是突然爆发了一样，大夫来的时候明言告知了他们，五脏六腑疲虚，再不好好静养，人就要没了。 几个少年如临大敌，顿时一个个都乖乖的留在村塾里，再没有出门。 前几天大夫刚看诊完第二次，隔了没两天，吉田松阳突然就被一群闯入村塾的人带走了。 吉田松阳被带走的第二天，就有长州藩主身边的武士过来告知他们，幕府指认吉田松阳结党营私，所以前日里将之抓捕归案。 “……幕府？长州藩这几年不是跟幕府闹翻了？”敖凌在宇宙海贼团里呆的五年时间里，他的所见所闻，和对某些阴私事情的了解程度绝对比身在武士家族的高杉晋助还要多得多，“长州藩主又跟幕府勾搭上了？” 高杉晋助却摇了摇头，“不，藩主这一次应该并不知情，带走松阳老师的人不像是幕府打扮。” “不像是幕府打扮。”敖凌重复了一遍，也觉得以松阳老师对幕府的态度，绝对不会自愿的被幕府的人带走，“所以，你们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高杉晋助转头看向敖凌，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一字一顿，“你身为松阳老师的弟子，不准备去救他？” 松阳老师并不需要去救…… 敖凌沉默的看着高杉晋助，也不好跟他说松阳老师十有八.九是自愿跟那些人走的。 因为吉田松阳始终都隐瞒着这三个人类学生，并没有告诉他们那些真相。 “凌，你……”桂小太郎也没有想到敖凌会是这样的反应，他看向敖凌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细微的陌生。 “既然如此，就由我去。”高杉晋助怒气冲冲，将手伸向放在一旁的刀，却被另一只手稳稳的按住了，动弹不得。 “你去？你找得到地方吗，晋助？”敖凌说着，阖上眼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能够将松阳老师带走，还是能利用幕府作为挡箭牌的势力，你……或者说你们三个，任谁去了都是送菜。” 直白粗暴的话语让整个房间霎时一静。 “在千鸟呆了几年你的画风都变了阿凌。”坂田银时此时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敖凌，紧紧握着刀的手却是松开了，将那把由松阳老师送的刀小心的放在一边，一改正襟危坐的姿态，像是松了口气一般，靠在了背后的墙上。 他猩红的双眼看着敖凌，半晌，才开口道：“早去早回，回来的时候记得给阿银带草莓牛奶。” 敖凌闻言弯起了眉眼，笑容的弧度与温度如同吉田松阳一般的柔软温和，“千鸟这两天应该会送过来一笔钱，我要是没来得及回来的话，帮我收着——不准偷用。” 坂田银时懒洋洋的挥了挥手，像是赶蚊子一样做出了驱赶的意思。 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一声不吭，前者双目通红，杀气冲天，后者沉默低落，默默无言。 坂田银时目送着敖凌的身影消失，脸上轻松的表情骤然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看了一眼两位同窗，踢了踢他们，“在这里生气低落有什么用，不如再去战场上浪一圈啊。” 说着，他握住身边的刀，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仰头看着夜幕，一边走向卧室一边嘟哝，“露出那么狼狈的样子，像什么话。” 阿银可是被完全的抛下了啊——真是的，说会再等几十年才离开地球的是谁来着？ …… 吉田松阳的气味敖凌几乎都不需要仔细分辨，强悍的大妖怪一路上留下的气息十分浓厚，他顺着气味一路跑过去，发觉最终的地点竟然真的是一个被普通人类的气息所充斥的地方。 没有妖怪的气息，除了吉田松阳的气味之外，没有任何特殊的存在。 敖凌越发肯定吉田松阳是被自愿带走的这一想法了。 普通人类想要抓走吉田松阳，哪怕吉田松阳的身体已经差到卧床不起了，他只要还有意识，其气势就足够把一群普通人吓趴。 何况吉田松阳的身体还没有差到那样的程度。 敖凌悬在半空，垂眼看着下边戒备森严的地方，悄然无声的落在灯火通明的牢狱附近。 不多时，一条身形极小的奶狗如同一阵风一般，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循着气息，潜入了这座牢狱的最深处。 敖凌很快就找到了吉田松阳，他被关在最深处的牢狱之中，看起来没受什么苦，状态还算不错，此刻正在打坐静心冥想。 敖凌重新化作人形，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牢门，觉得比不上千鸟用来看押重犯的牢狱的门。 “凌，你来了。”吉田松阳睁开眼，看着将手化作兽爪直接劈开了门锁的敖凌，无奈的摇了摇头，“高杉他们没来？” “没有让他们来。”敖凌靠在门口，“老师您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几年陪着他们去战场，力量使用得太多，身体有点扛不住了，所以通知了胧。”吉田松阳慢悠悠站起来，走到门口，比了比敖凌此刻的高度，抬手如同从前一般揉着敖凌的耳朵，“又长高了啊。” “比老师高了。”敖凌挺了挺胸，然后又弯下腰垂着头让吉田松阳不用抬手，能够揉得轻松一点，“老师是要跟那个……胧走？” “恩，就是之前曾经说过的，那个被我喂过血的人类，他最近发展得不错，我能够更安心的静养。”吉田松阳好久没揉弟子的耳朵了，一时间有点停不下来，“他今夜应该是要来接我了，你先离开吧。” “将这个带给银时他们，告诉他们我没事。”吉田松阳从兜里掏出三本绿色封皮的书来，“闲来无事写了一些刀术和心得，对你来说已经没必要了，你有老师的刀。” 敖凌接过那三本书，蹭了蹭吉田松阳的手，“老师您还能等多久？” “最多三年。”吉田松阳叹了口气，“再三年之后……” 话语未尽，敖凌却明白了吉田松阳的意思，他垂下眼点了点头，耳中隐约听见了一丝骚动的声音，顿时直起身子。 空气中传来香甜的血腥气。 “胧来了，老师暂时还不想你们碰面。”吉田松阳看着敖凌，拍了拍他的手臂，“去吧。” 敖凌点了点头，变回小奶狗的样子，顺爪把吉田松阳的衣摆撕下来一截，让他把三本书都绑在他身上，然后迈开小短腿哧溜一下离开了牢狱最深处。 结果刚跑到院子里，迎面就见一道刀光袭来，敖凌堪堪躲避，背后绑着三本书的布条却被劲风斩断。 “……狗？”持刀的人头戴兜里，面目看不清楚，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疑问，而后他的目光落在散落在地被敖凌迅速护住的三本书上，眯了眯眼。 敖凌不想耽误时间，干脆变大了一口咬住那三本书，直接撒开腿就跑。 那个头戴斗笠的人怔愣一瞬，紧接着脚步一转，跟在敖凌背后穷追不舍。 敖凌一边狂奔着，怕书被吹坏还不能用尽全力的跑，时不时回头看看，只觉得追着他的那个人有毛病。 胧追着那条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像是千鸟的食尸鬼——兼任吉田松阳弟子，据说本名是叫坂田凌的狗，追了好长一段路，最终在一片漆黑深夜的山林中失去了它的踪影。 敖凌躲在一个枯井井底屏息，犬耳竖得高高的，察觉到那人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才慢悠悠的爬出了枯井。 火焰烧红了半边夜空。 铺天盖地的瘴气与一股让敖凌感觉到灼烧一般疼痛的清冽灵气混杂着，扑面而来。 第33章 第一章 敖凌两只前爪搭在井边上冒出半个脑袋，叼着三本书目瞪口呆的看着被火焰包裹着，熊熊燃烧起来的树林，还有绝对不应该存在于地球上的，属于妖魔的瘴气。 ——他这是，回到黄海了？ 敖凌恍惚了一瞬，强烈的喜悦迅速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回到黄海了！ 敖滥肯定有办法救松阳老师！ 敖凌尾巴愉快的翘起来，刚准备离开这口井想办法找到敖滥的时候，前方火焰之花怒放的树林之中“嗖”的一声蹿出来一支箭矢，带着比火焰还要炽烈灼人的灵气，吓得敖凌一缩脖子。 那支箭矢自他头顶划过，将背后两只小妖怪射穿，牢牢的钉在了后边的树上。 这两个小妖怪的存在敖凌早就发觉了，只是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威胁，所以他并没有在意。 敖凌回头看了一眼被一箭毙命的两个小妖怪，小心翼翼的再一次探出头的时候，发觉自己马上又被一道气息锁定了。 半大的黑犬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那个自火焰之中踏步而出的少女，她身着红白巫女服，黑发有些凌乱的披散着，身上满布鲜血与伤口——是个人类。 他轻吸口气，鲜美香甜的气息争先恐后的钻进他的鼻腔。 敖凌已经半个月没有吃到能够让他稍微缓解饥饿的妖怪了，再加上之前敖凌在宇宙中毫无停歇的赶了两天路，如今猝不及防的闻到这么一股诱人的香甜，他差点没能把持得住直接扑出去。 但是少女手中的那把弓的气息却让他感觉有点怂——那把弓有着敖凌从未感受过的，似乎天然的就对他有着克制的气息。 敖凌借着那气息所带来的刺痛稍微唤回了神，感觉腹中的饥饿随着那名少女动作之间流出的鲜血气息而越来越深刻。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背后背着的箭囊里，那里边已经没有了箭矢。 敖凌视线微微转了转，似乎同这个逆着光的少女的目光对上了。 这个人很虚弱，敖凌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叼着书从井口爬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准备赶紧离开这里去逮几个妖怪填填肚子。 少女的目光始终都紧紧的盯着他，敖凌叼着书俯下身.子后退两步，表示自己并没有攻击的意思。 正在敖凌想要跑路的时候，少女背后的火海之中冲出来一团不断蠕动着的妖魔，它身形巨大，混杂着无数妖魔瘴气与形象，戾气极重，咆哮着扑向在它身躯笼罩之下显得尤为娇小的少女。 少女赶忙转过身，挥手在面前划下一道结界，挡住了那巨大的妖魔，手迅速的探向背后的箭囊，却摸了个空。 敖凌看着那个巨大的由无数妖怪混合而成的妖魔，后腿一蹬，直接冲到了那个结界面前，面对戒备的跳开的少女，将嘴里叼着的三本书小心的放在一边。 “能麻烦帮我看着这几本书吗？”敖凌开口问道。 少女沾着鲜血的面容依旧冷淡，她看了一眼敖凌，微微顿了顿，俯身捡起那三本书，再一抬头的时候，便见那只半大的黑犬身形暴涨，冲着她布下的结界之外的妖魔一声咆哮。 摄人心魂的咆哮声引起了对面妖魔一阵痛苦的尖叫。 敖凌往前踏出一步，前爪上深红的妖气凝聚，利爪探出来，直接一举撕破了少女的结界！ 拿着书的少女呼吸一滞，后退数步，重新撑起了一个小型的隐藏结界。 饥饿感不断的催促着敖凌尽快的解决这一次战斗。 只见这头巨大的黑犬张开满是利齿的嘴，直接一口咬在还不断的蠕动着的妖魔身上，将血肉生生撕扯下来。 敖凌也不嫌弃咬下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总之就是往下吞就对了。 这个妖魔身上的戾气与邪念非常深重，敖凌还能够感觉到周围有无数妖怪被这样的气息吸引，如同飞蛾扑火一般融入它的身体。 敖凌可开心了，这个妖魔还在最初的融合期，主体意识还没有出现，力量并不能跟他相比较。 这简直就跟吃无限量的自助餐一样。 而那个妖魔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它如今所面对的，同样也是依靠吞噬他人力量获得成长的妖怪，还比他强上许多，顿时撇去了对那名少女的渴望，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敖凌一爪子按住它大半身躯，一口直接将之撕成两半。 妖魔的血液喷溅而出，露出了最里边被不断侵蚀的人类躯体。 正咽下一口妖魔血肉的敖凌动作一僵。 那妖魔抓住了这个机会，直接拖着残破的躯体迅速远遁。 敖凌垂下眼，仔细扒拉了一下爪子底下的这块肉，确定没有人类的成分之后，才低下脑袋全塞进了肚子。 少女撑着结界将自己之前射出的那支箭矢摘了下来，重新插回了箭囊里，见那个身形巨大的妖魔逃遁之后，便站在树下仰头看着那只黑犬将剩下的血肉吃完，才小心的撤去了结界。 敖凌砸吧砸吧嘴，感觉现在的饥饿感停留在理智的控制范围之内了，就变回了小奶狗的样子，心情愉快的蹦跶着跑到了少女身边，仰头看着她。 坂田银时曾经说过，面对女性的时候，他幼崽时期的形象最能让她们放下戒心，最能让她们心软。 “你的书。”少女弯下腰，将三本书递给面前刚刚还高大威猛手撕妖怪，现在却如同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狗一样圆滚滚的……犬妖，半晌，才开口道：“多谢。” 敖凌啊呜一口咬住三本书，突然顿了顿，凑到少女脚边四处嗅了嗅，感觉有一股温暖之气涌入身体，滋润了他因为饥饿而始终不得安宁的灵魂。 这个少女身上有着什么能够安抚温养灵魂的东西。 ——正是他一直以来所寻找需要的，也许能帮助到松阳老师的东西。 敖凌叼着书仰头看着背倚大树，面色苍白却依旧从容镇定的少女，刚准备开口自我介绍一下，眼前的少女就直挺挺的倒了下来。 敖凌赶忙变成人形，手忙脚乱的接住倒下来的少女，鲜美香甜的气息再一次扑鼻而来，让他感觉喉间无比干涩。 苦逼兮兮的敖凌扶着少女顺着树干坐下，犹豫要不要干脆趁人之危，直接把刚刚嗅到的那股气息找出来直接带走，他犹豫了很久，直到他想起了之前趁着吉田松阳出门在外的时候，偷吃他屋里的糕点被发现的事情。 还是不要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屁股隐隐作痛。 要是让松阳老师直到了他拿去帮忙的东西是不问自取偷来的，估计屁股都要开花。 血泪的教训让敖凌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决定等这个少女醒过来之后，跟她商榷一下。 敖凌瞅着她身上的伤口，将那三本书再一次放在了少女身边，自己则化作人形跑出去溜达了一圈，最后在距离不算太远的地方找到了几株可以用来止血止痛的药草。 刚将药草摘下来，敖凌就闻到了一股狗味。 他握紧了手里的药草，身形一晃，下一瞬就出现在昏迷过去的少女身前，皱着眉紧紧的盯着眼前一身火红色衣袍的妖怪。 一头白发头顶犬耳的妖怪被吓了一跳，呆愣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敖凌。 这附近气息驳杂，他还真没发现这个妖怪的存在。 “你……”他嗅了嗅眼前这个黑发犬耳的少年的气息，同样皱起眉，“你是谁？” 看起来跟他一样像是半妖的样子——但是气势非常的凶悍，气味也不像是半妖。 敖凌看他一眼，目光在对方跟坂田银时一样的发色上顿了顿。 “问别人之前，先自我介绍是礼仪。”敖凌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吉田松阳版笑容，语气也显得相当温和。 被敖凌的笑容闪到的妖怪一愣，头顶耳朵抖了抖，嘟哝道：“……我是犬夜叉。” “你可以叫我凌。”敖凌说完，见对方并没有杀气，便一手扶刀，站在了昏迷过去的少女身边，将手里的药草碾碎了，蹲下.身，伸手准备去解人家衣服。 “喂、喂，你干什么！？”犬夜叉慌忙伸出手来想要去阻拦敖凌，然后直接被敖凌一巴掌扇飞出去。 敖凌看着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的妖怪，沉默了一下，对于自己这样直接把人家扇飞的行为还是不太好意思，“我要给她止血。” “你给一个巫女治什么伤啊！信不信她伤好了直接送你上天！”犬夜叉的性格就像是他身上的火红色衣袍一样热烈跳脱，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敖凌身边的少女，“这可是著名的巫女桔梗。” “那是谁？”敖凌倒是知道巫女这个名词，他之前也去过据说是侍奉神明的神社，但是发现那都是骗人的。 而他在黄海呆了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对于什么著名的巫女桔梗，他是闻所未闻。 “你连桔梗都不知道，那你是来干嘛的？！” “我来找我养父。”敖凌再一次伸手去扒这个名为桔梗的巫女的衣服，然后又一次的被犬夜叉跳起来阻止了。 他转头莫名的看向白发的犬妖。 “不、不要随便脱人家女孩子的衣服！” “……”敖凌愣了半晌，才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那个妖怪。 犬夜叉奇怪的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看我干嘛？” “真是……”敖凌看着眼前妖怪跟坂田银时同样的发色，由衷的感叹道：“肮脏的大人啊。”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敖凌对于扒了妹子衣服给人上药这种事其实做得非常熟练，夜兔们跟他一起出任务的时候，重伤的情况比比皆是，谁还在意男女有别这种事。 “可是不止血的话，她的气味会引来很多妖怪。”敖凌看着面色苍白的桔梗，拉过犬夜叉的手将被捏得湿哒哒的药草塞给犬夜叉，再看向这个犬系少年的时候，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再阻止我就打飞你。” 犬夜叉揉了揉刚刚被揍的地方，看着敖凌解开了巫女服的外袍，皱着眉小心的将里边与血肉粘连着的布料一点点与伤口分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敖凌一个眼神看得默默憋了回去。 正在敖凌刚将一道伤口敷上了药草的时候，昏迷过去的少女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醒了？”敖凌抬眼看了看少女有些怔然的面容，“先别动，上药呢。” 桔梗愣了一下，看着眼前陌生的黑色犬耳少年，目光转向一旁火红色衣袍的白发俊朗半妖，突然就清醒过来。 黑发的巫女认认真真的将这个半妖看了个遍，确定对方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之后，轻轻将帮她上药的敖凌推开，摇了摇头。 “我自己来就好。”言罢，拿过犬夜叉手上那一团药草，扶着树绕到了树后，下一秒，两个听觉敏锐的妖怪就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敖凌视线在那颗树和犬夜叉之间转了转，想到桔梗刚刚的反应，转头看向犬夜叉，“你们认识？” 犬夜叉一愣，大声反驳道：“我怎么会……怎么会认识这种巫女啊！” 白发的半妖说着，脸上的表情特别不自在。 “哦。”这表情，那就是认识了。 敖凌将一旁放着的三本书拿在手里，小心的整理了一下有些皱了的书页，心里想着等会儿应该怎么询问这位巫女关于那件灵魂物品的消息。 他无意的开口向犬夜叉询问道：“你跟桔梗很熟？” “不熟！”犬夜叉说得依旧很大声。 敖凌叹了口气，大概明白了最初的时候松阳老师看着他和坂田银时的感觉，这种欲盖弥彰过犹不及的反驳……简直是在明白的告诉别人这事情有猫腻。 “不坦率的男人会追不到喜欢的女孩子的。”敖凌学着吉田松阳的表情，笑容温和，语重心长的对犬夜叉说道。 犬夜叉猛的跳起来，说话磕磕绊绊的几乎要咬到舌头，“我、我又没有喜欢的女孩……” “……脸红了，犬夜叉。”敖凌说完，敛了敛笑容，没有再继续拿犬夜叉开涮，沉默的等着桔梗上药。 被撩了一番又被放置y的犬夜叉看着敖凌，整只狗的坐立不安。 半晌，他伸手挠了挠脸，用低如蚊呐的声音哼唧道：“的确是……认识啦。” 敖凌有些惊讶的转头看向犬夜叉，直到对方被他盯得一副要炸毛的样子，才弯起了眉眼，轻轻了应了一声。 犬夜叉略有些焦躁的情绪，突然就被那短促而温和的一声应答而抚平了。 他扭头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敖凌，半晌，“谢谢你救了她。” 敖凌闻言笑了一声，“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感谢我的？” “喂！”犬夜叉又一副要炸毛的样子。 “刚刚你没有在这附近。”敖凌对这一点很肯定，就算漫天的火焰对他的嗅觉多少造成了一点影响，但这影响并不太大，刚刚犬夜叉的确是没有在这附近，应该是在他跟那个妖怪打架的时候才赶过来的。 犬夜叉盘腿坐着，头顶上耳朵抖抖，“桔梗让我先去救村民……” “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好，为什么刚刚阻止我救她？”敖凌疑惑的看向犬夜叉。 犬夜叉沉默了一阵，最终耷拉着耳朵垂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身着火红色衣袍的半妖内心充满了纠结，他承认他对这个屡次放过他的巫女有着特殊的情愫，但是他真正的目的依旧是四魂之玉。 他想要得到四魂之玉——这个传说中能够让半妖褪去人类的那一半，彻底变成真正的妖怪，还能大幅提升妖力的宝物。 犬夜叉身为一个半妖，他本能的渴望变成真正的妖怪。 这些年在妖怪与人类之中所遭到的冷遇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这样的想法。 但桔梗好几次都能够封印或者是杀死他，最终却总是住了手，这让很少从别人那里感觉到善意的犬夜叉感觉非常别扭。 大概就是那种，别人真心对你好，照顾你，你却觊觎着人家拼上了性命守护的宝物，这样矛盾而罪恶的心情。 犬夜叉是由身为人类公主的母亲抚养长大的，某些问题上三观简直正得不行。 被桔梗放过了一次两次三次之后，他就想着要报恩，报完了恩就想办法抢走四魂之玉——逻辑虽然很奇怪，但犬夜叉就是这么想的。 但是，他心里又始终有着那么一点属于妖怪的阴暗的心思作祟，想着要是桔梗因为意外死去了，他也能够趁机神不知鬼不觉的抢走四魂之玉。 当然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一开始阻止敖凌扒桔梗衣服，其实只是单纯的不想被自己盯了这么久的妹子被别人给染指了。 “不想回答的话，我换个问题好了。”敖凌看着犬夜叉纠结的表情，感觉自己也要跟着纠结起来，于是干脆的换了个问题：“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桔梗的样子？” 对于这个问题，犬夜叉却是相当坦率的回答了敖凌，“如果被别人知道我认识她的话，会有很多人说闲话的。” 妖怪和人类，就跟天人和人类一样，各自都将彼此视作异类，敖凌对于这一点非常了解。 敖凌沉默了一阵，想到自己与师长和伙伴，“如果你实力足够强的话，跟谁交往都不会有人胆敢置喙。” 他转头窥见天际泛出一丝白色，林间瘴气渐渐散去不少。 犬夜叉被他这句话说得一愣，然后讷讷的应了一声。 的确如此。 然而半妖就是半妖，天赋和力量拍马都赶不上那些大妖怪。 “犬夜叉，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敖凌收回落在天际的视线，转而看向犬夜叉，笑容温和如同初升的朝阳，“你真好忽悠。” 问两句就真的什么都说出来了，原来黄海的妖怪们都这么耿直的吗？ 犬夜叉愣了半晌都没明白敖凌这话说的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你蠢。”桔梗清冷的声音从树后传过来，听起来有些无奈。 犬夜叉一哽，“我……我哪里蠢了？！” 两个明白人都没有说话，人家的思想境界比较单纯，就不要残忍的打破他对世界的认知了。 桔梗重新将外袍套好，从树后走出来。 敖凌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看向桔梗，“桔梗小姐，有个不情之请。” 桔梗也知道一个妖怪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她，清澈的目光看过去，向敖凌微微颔首，“请说。” “你身上……是不是有能够安抚温养灵魂的东西？”敖凌一点弯子都没跟桔梗绕，干脆利落的问道。 桔梗和犬夜叉都是一愣，心中顿时明白了这个妖怪指的肯定就是四魂之玉，但是对方对四魂之玉的形容实在是有点…… “我以为所有妖怪都知道，那玩意儿叫四魂之玉。”犬夜叉嘟哝了一句，瞅着敖凌，“你是从哪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啊？凌。” 敖凌一愣，“黄海……应该不是穷乡僻壤。” “黄海是哪？”犬夜叉皱了皱眉，“我走遍了整个日本，都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敖凌沉默了一阵，“那……你们知道黄海魇主敖滥吗？” 犬夜叉认真的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敖凌终于没能再绷住吉田松阳版的表情，露出了内心此刻最真实的懵逼。 他懵了半晌，不得不接受自己依旧没有回到黄海这个事实。 “那，那个四魂之玉……是在桔梗小姐身上吧？”敖凌看向桔梗，“能借用一下吗？家师的灵魂出了点问题，我寻遍各地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宝物。” “抱歉，唯独这个不可以。”桔梗坚定的拒绝了敖凌。 “是吗。”敖凌垂着眼，看着手里的三本书，眼神中透出一丝茫然，有些迷惘的摩挲了一下书页，而后微微阖上眼，深吸口气，重新打起精神来，“那你还知道，什么能够温养人的灵魂……或者是让人死而复生的东西吗？” 桔梗摇了摇头，复活这个词汇对于神道的巫女们而言，算是禁词。 “我倒是知道一个。”犬夜叉挠着脸，看天看地看树木就是不看敖凌和桔梗，“西国的大妖怪杀生丸手里有一把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刀。” 桔梗闻言，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犬夜叉。 敖凌向犬夜叉点了点头，“谢谢，那么，就先告辞了。” 犬夜叉摆了摆手，然后将双手背在脑后，转头看向升起了朝阳的天空，发觉敖凌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之后，耳朵抖了抖，“噌”的一下跳起来，冲着桔梗骄傲的一挺胸。 “你看，打四魂之玉主意的妖怪我一句话就赶走了，你还说我蠢！” 桔梗看了他一阵，摇了摇头，“你也是为了四魂之玉来的。” “……啊。”犬夜叉讪讪的笑了笑。 完全不知道自己临走被坑了一把的敖凌，将头顶的耳朵和尾巴收起来，循着人类的甜美气味走入了一座人类的城镇之中。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妖怪当道的年代，人类的生存空间显得尤为紧张。 哪怕这世上依旧还是人类的数量要远超过妖怪，但妖怪的力量和残忍的凶性——尤其是以人类为食的习性，始终都让人类处于一种随时都可能陷入危险的境地。 这个时代很混乱，人类与妖怪之间、人类与人类之间、妖怪与妖怪之间彼此征伐，鲜血染红了大地，百姓流离，生灵涂炭。 敖凌抱着刀坐在一家破旧的小酒馆里，听着周围的人闹哄哄的声音，努力的想要从中梳理出自己想要的消息。 但是“西国的杀生丸”这个关键词太有指向性了，而酒馆之中的客人们所谈论的，通常都是这座城池附近出现了什么样的妖怪，哪个村落被袭击了，又或者是哪个城主跟哪个城主联手了，正准备下一步的进攻……之类的话题。 敖凌听了一阵，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怅然的叹了口气之后，敖凌将目光落在前方楼梯之下的阴暗处。 那里有一个漆黑的影子，正紧紧的盯着他，目光中透着一股难耐的饥/渴。 ——那是一只被瘴气和凶戾之气孕育出来的妖怪。 敖凌敲了敲桌面，伸手拉住从他身边路过的老板，抬头看向他。 “怎么了……”老板的目光落在敖凌抱着的刀上，微微顿了顿，“武士大人？” 敖凌没有反驳他的称谓，他只是突然想起，自己口袋里的那些钱币不知道能不能够在这里用。 他翻翻兜里，将两个铜币拿出来，转头问老板，“这个能用吗？” 老板拿起钱币仔细瞅了瞅，然后摇了摇头。 敖凌一愣，吃霸王餐的事情他还真没干过，有些不太好意思，于是小小声道：“那……我帮你把你店里的那个妖怪弄死吧，就当酒钱。” 闻言，老板面皮一抽，因为骤然升起的恐惧而显得有些扭曲，他也跟着敖凌压低了声音，“您……能看到？” 敖凌点了点头，指了指那阶梯之下的阴暗，“你们都看不到？” “是有所发觉的，但若是没有灵力的话，除非妖怪主动现身，不然我们这种普通人根本没办法看到妖怪。”老板顺着敖凌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即便什么都没有发现，眼神中也依旧透出嫌恶。 敖凌瞅瞅他，站起身走到那个小妖怪面前。 脚步一停，那浑身漆黑的妖怪便发出一声兴奋尖利的嚎叫，一脚踏出藏身的阴影，再没有丝毫隐藏的意思，直接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并且倾尽全力的向着敖凌扑去。 ——妖怪吞噬妖怪，尤其是低等妖怪，若是有幸能够得到高级妖怪的血肉，对己身的提升是非常大的。 难得能够看到一个还处在幼年期的高级妖怪，这个浑身漆黑散发着难闻瘴气的妖怪兴奋得不能自己。 “有、有妖怪！！”小酒馆骤然间变得一片混乱。 敖凌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这个妖怪对他展露出来的食欲，差点没直接愣在原地。 他被称为食尸鬼纵横宇宙这么多年，还真第一次见到敢对着他流口水的存在。 敖凌轻轻闪过那个妖怪的攻击，直接抽出刀干脆利落的将之一斩为二！ 刀刃刺入血肉的瞬间，恍惚中仿佛看到了一头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转瞬将那只妖怪被劈开的身体吞噬下去，除却飞溅而出的血液，没有留下任何一丝妖怪存在过的痕迹。 敖凌看了一眼将妖怪最后一丝血肉吸纳进去的漆黑刀身，悻悻的收回刀鞘里，隔着刀鞘嫌弃的踢了一脚。 真没见过跟主人抢东西吃的刀。 不要脸简直是！ 酒馆老板似乎没想到事情就这么轻易的结束了，等到敖凌走到他面前，还懵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老板？”敖凌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酒馆老板呆滞的张了张嘴，断断续续的问道：“武、武士大人，您……您的名讳是？” 敖凌一愣，“你可以叫我凌。” “凌大人。”酒馆老板向敖凌深深的鞠了一躬，“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敖凌摆了摆手，抿抿唇，看向酒馆老板，“比起口头感谢……老板你知道西国怎么走吗？” 原本听了敖凌第一句话，已经伸手开始从兜里掏钱的老板，听到后一句话的时候动作顿了顿，“是指的大西国，那个被妖怪统治的国家？” 并不知道西国是个什么存在的敖凌脸上浮现出瞬间的茫然，然后迅速的掩盖下去，表情沉稳的点了点头。 “那个地方据说没有引路人的话，普通人的话是进不去……”老板说着，想到眼前这个一身黑色的少年并不是什么普通人，又闭上了嘴，“同他们国家的名字一样，一直往西就是了，只是一路上到处都是妖怪。” 到处都是妖怪才最好。 敖凌想着，向老板点头告辞，直接离开了这座城池。 …… 最近妖怪们之中流传着一个恐怖的传言。 有一头实力强悍的巨大黑色犬妖在四处肆虐，所到之处没有一个妖怪能够生还。 不管是小喽啰还是强悍的妖怪，只要出现在他前进的道路上，或者被他闻着了味儿的妖怪，无一能够得以幸免。 据侥幸远远看到转头就跑躲过了一劫的小妖怪说，那头黑色的犬妖似乎还在幼年成长期，但实力却已经非常的接近大妖怪了，而这个犬妖前行的方向，恰恰便是犬族盘踞的大西国。 妖怪们一片哗然。 还在幼年成长期却实力强悍得不行的妖怪也不是没有，但那些存在的血缘都是能往上追溯的，其前代肯定是大妖无误，但是这头黑色的犬妖在大肆肆虐之前，却没有一个人听说过他的存在。 实力强悍的幼年期犬妖正在前往西国……这件事情稍微联系一下，妖怪们表情变得有点微妙，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窥见了什么真相。 难不成大西国那位已经死去的大妖怪，除了那个半妖之外，还留了一个遗腹子在外面？ 想想上一个实力震惊妖族的幼年期犬妖，可不就是那位犬大将的儿子杀生丸么？ 联想到自己可能要面对一个堪比杀生丸的大妖怪，一群想要集结去讨伐的妖怪纷纷偃旗息鼓，住在那黑色犬妖前进线路上的妖怪们也包袱款款，出门避难。 心思活络一点的，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将消息传出去，就等着看黑白两条巨犬的撕逼大戏。 敖凌看着空荡荡的树林子感觉有点懵。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一路上能够找到的妖怪越来越少了，周围也没有什么能让他感知到的非常强悍的存在，瘴气浓厚的地方却没有妖怪的巢穴，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正常。 轻轻拍了拍被他塞进新变出来的外袍里的三本书，揉了揉瘪瘪的肚皮，敖凌脚下一转准备换个方向多走几步路，去找几个妖怪来填肚子。 免得作出那种啃树皮的丢脸事情来。 正循着瘴气一路前进着，风中突然传来一阵清冽的冷香。 敖凌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气味传来的方向，肚子咕咕作响，他犹豫了两秒，干脆利落的转头向那香气传来的方向奔去。 是夜。 月华倾泻在绿浪翻涌的森林之中，黑色的瘴气四处飘荡，风吹过寂静无声的林间，像是什么人哀怨的呜咽。 敖凌循着那股气味走到一条瀑布边上，迎面撞上了那气息的主人。 那是个容貌冷冽俊美的妖怪，一头银白的长发垂至腰际，瀑布流淌而下造成的风轻轻撩起一丝银发随之飘荡。 他身着染着六重樱的软型战甲，毛茸茸的尾巴软软的搭在右肩上，额上有一道弦月的痕迹，面上四道妖纹极为艳丽，翻涌着强悍的妖力，尖耳暴露在外，似乎被惊扰了一般微微一颤。 金色的兽瞳冷冷的看过来，像是扫过一只蝼蚁，视线轻飘飘的掠过从树林里钻出来的不速之客。 ——打不过。 被瞅了一眼的敖凌霎时就有了这样的认知。 好在对方周身的气还算平和，并没有想要揍他的意思，敖凌小心的往后退了几步，却听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心下一凛，直接一跃攀上头顶的树枝，垂眼看着下边那个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举着一支手杖抬头看着他的绿皮小妖怪。 敖凌皱了皱眉，手上凝出妖力，准备把这个小妖怪弄死，却被对方一句话打消了想法。 “你是谁，追着杀生丸大人想做什么！”小妖怪挥舞着手杖叫嚣道。 “杀生丸？”敖凌手上的妖力渐渐消散了，却还是伸手握住了刀，视线往那瀑布边上挪了挪，“西国的杀生丸？” “既然知道是杀生丸大人，还不快退下！”那个绿皮怪高举起手杖。 敖凌垂眼看着那个小妖怪，大概猜到了这个小妖怪算是杀生丸的随从一类的存在。 ——就是长得丑了点。 他转头看向那冷香不断飘来的方向，叹了口气，“真的……是大妖怪啊。” 还是看起来不那么好说话的大妖怪。 敖凌觉得借刀的事十有八.九是要没戏，早知道还不如不要脸一点直接把四魂之玉拿走跳井完事呢。 仔细算算在这个满是妖怪的地方也呆了有几天了，时间久了的话银时他们会担心。 废了这么多天时间好不容易找到了，总不能因为人家不好说话就连试都不试一下，直接放弃了吧。 敖凌想着，跳下树枝，深吸口气，浑身都绷紧了，一步步向那个站在瀑布边上沐浴着月华，整个人都在月色下熠熠发光的大妖怪走去。 “你找杀生丸大人做什么！”绿皮小妖怪抬脚刚想跟上他，就被敖凌随手一挥，一股强悍的妖力喷薄而出，霎时压得它动弹不得。 小妖怪握紧了手杖，抬头看着敖凌的背影，“这深红的妖力，你该不会就是最近传得很凶的黑色犬妖吧？” 话音刚落，还没等敖凌回过神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便见一道光鞭自前方向他抽来，带着呼呼的风声，在月色下闪着刀刃一般的冷光。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敖凌躲避得有点狼狈。 杀生丸这一鞭子抽得毫无预兆——即便是现在敖凌也没有感觉到什么杀气。 只是那光鞭灵活有力，声势骇人，敖凌躲避之后，鞭尾轻轻擦过旁边的树，那粗壮的树木便应声而倒。 看着那被一鞭子里隐含的巧劲震塌了内部而倒塌的树木，敖凌打了个哆嗦。 这要是抽在他身上，就算不会重伤也得疼上好几天。 敖凌的目光还未离开那颗树，便听劲风袭来，站在瀑布旁的杀生丸不知什么何时离开原地，瞬间出现在他面前，长着尖尖指甲的手白皙修长，微微抬起的时候散发出绿色的光——并指成爪，直接向着敖凌的面门抓来！ 猝不及防的敖凌脚下一退，直接拔刀抵住了杀生丸的手掌。 杀生丸的注意力似乎被敖凌手中漆黑得连光线都吞噬掉了的刀转移了一部分，他直接伸手握住刀刃，手中绿色的光芒越来越盛，但那漆黑的刀却丝毫没有被腐蚀的迹象。 ——很少见。 杀生丸收回了手，看了一眼敖凌，金色的兽瞳在斑驳的月影之下淌出一道道漂亮的流光。 这个大妖怪的气息一直都很平静，敖凌紧紧的盯着杀生丸，在夜色下显得漆黑无光的双眼对上那对灿烂的金色兽瞳，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然后他就看到这个周身气息平静的俊美犬妖，垂眼看了看自己腰间挂着的刀——拔.了出来。 散发着清冽冷香气味的犬妖嫌弃的看了看手中无刃的刀，然后将刀尖指向了敖凌。 全然就是一副“来打一架”的姿态。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跟他打的敖凌一脸懵逼。 他张了张嘴，刚准备开口，就被欺身而上的杀生丸一挥刀堵了回去。 两柄刀相撞发出“嗡”的一声长鸣，早早的躲到一边去的绿皮小妖怪痛苦的捂住耳朵，等到脑海之中的刺痛渐渐消逝了，一抬头才发现周围的草木不知何时化作了一片齑粉！ 这片可怕的死亡之地中央，一黑一白的两个犬妖正激烈的交战。 没有使用妖力，仅仅凭借着身法、步伐与刀术，一刀一刀的进攻、格挡、突刺，寒光与金戈交击之声不绝于耳，两道身影无比迅速的腾、挪、转、换，作为唯一的观战者，绿皮小妖怪只能够看到两道黑白的残影，还有地面上时不时被踩出来的大坑。 敖凌的精神很紧张，但情况还算不错——杀生丸的刀术比之吉田松阳要差上几线，这让他能够非常迅速的适应杀生丸的进攻节奏，渐渐的从一味的格挡，渐渐的有了进攻的趋势。 他挥刀狠狠的斩向杀生丸的腰际，杀生丸手中的无刃之刀刀面一转，强悍的力量致使敖凌手中漆黑的妖刀被死死的挡在了距离他腰际大约两寸的地方！ 金色的冰冷兽瞳轻轻扫过敖凌的腹部，只见杀生丸手腕一翻，那挡着漆黑妖刀的无刃之刀便一路顺着妖刀的刀刃滑向敖凌的面门，而后身体骤然一压，直刺向敖凌的腹部！ 敖凌刚抬手护住面门，便见腹部反射出一道寒光，不由疾退而出，却被杀生丸紧紧贴住，再一次刺向他的腹部。 退无可退，敖凌只得一旋腰，以侧腰挡住了刺向腹部的刀尖，以求只划破腰侧而不会被捅穿腹部。 ——那里还放着吉田松阳给三个人类学生的书。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杀生丸在最后一刻停下了手，刀尖顺着敖凌身上漆黑的衣袍划过，轻轻抵住了他的咽喉。 俊美的犬妖和他手中的刀上，没有杀气和血气。 他冷冷的看着面前的黑发犬妖，金色的兽瞳微微眯了眯。 此时，绿皮小妖怪抱着手杖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杀生丸大人，传言他是您父亲流落在外的孩子，那么他手中的刀，应该是据说被封印之后不知所踪的丛云牙吧！” 杀生丸：“不是。” 敖凌：“不是！” 杀生丸看了敖凌一眼，将手中的无刃之刀收回了刀鞘。 “不是的话，杀生丸大人为什么要跟他打呢？”绿皮小妖怪抱着人头杖仰头看着杀生丸，“是因为一开始没认出来吗？” 绿皮小妖怪顿了顿，“丛云牙您也认不出来吧。” 杀生丸垂眼看看小妖怪，直接抬脚把它踩进了地里，顺脚碾了碾，才再一次抬头看向敖凌，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的名字。” 敖凌有些惊讶的“哎”了一声，“你可以叫我凌。” 杀生丸点了点头，将脚从绿皮小妖怪脑袋上挪开，“你身上有犬夜叉的气味。” 敖凌愣了愣，点了点头，视线从杀生丸脸上挪到他腰间的刀上，“是犬夜叉告诉我，你这里有把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刀。” 闻言，杀生丸金色的兽瞳骤然冷了几分，“卑贱的半妖。” “所以杀生丸大人您一开始揍他是因为真的把他当成您的兄弟了……呜哇……” 杀生丸再一次踩上了绿皮小妖怪的脑袋，然后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刀。 他虽然不喜欢这把刀，但也不想失去，他想将之留在身边，看看他的那位父亲，到底为什么将这把软弱的钝刀交给他。 “所以，你的刀真的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对吗？”敖凌看着杀生丸冷淡的神情，在对方将目光投向他的时候，深深鞠了一躬，“我有个想要挽救的人类，如果可以的话，能将您的刀……” “杀生丸大人的刀只有杀生丸大人才能够使用。”绿皮小妖怪艰难的从杀生丸脚下挣扎出来，“虽然我之前不知道杀生丸大人从不出鞘的刀是用来救人的，但是……” “闭嘴，邪见。” 绿皮小妖怪重新钻回了杀生丸的鞋底，并且非常主动的扭了扭。 所以，听起来是不能外借的了。 敖凌有点失望，内心盘算了一下拉着这个妖怪一起回去救松阳老师的可能性有多大，最终发现差不多是零。 ——人家跟你非亲非故的，干嘛陪你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帮你救一个人类？ 杀生丸看了一眼满脸失望的敖凌，转身踩过邪见，“走了，邪见。” 邪见从地上爬起来，拄着手杖，愉快的应答：“是的，杀生丸大人，我们去哪？” “回西国。” 敖凌站在原地看着杀生丸和邪见的背影，纠结了半晌，最终在杀生丸和桔梗之间权衡了一下，决定去欺负他打得过的桔梗和犬夜叉。 抢就抢吧，反正他会还的。 …… 桔梗此刻带着四魂之玉回到了枫之村。 跟着她一起回来的，还有犬夜叉。 枫之村的人对于犬夜叉的存在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他们似乎很自主的认为，是桔梗收服了这个半妖，所以在见到犬夜叉的时候，还挺乐意自家的孩子上去要抱抱举高高什么的。 桔梗将身上的四魂之玉取下来，仔细的净身，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并换掉了身上沾满了血迹的衣服之后，带着四魂之玉踏入了神社之中。 敖凌循着气味一路追过来，看了一眼似乎发现了他的到来，此刻警觉的竖起了耳朵正仔细嗅探着的犬夜叉，将自己隐藏在黑暗里，靠近了神社。 他强忍着神社鸟居散发出来的清净气息，在发觉桔梗将四魂之玉拿出来，双手捧着正准备放上供奉台的时候，直接冲了出去！ “桔梗！！”犬夜叉也冲了进来，有一半人类血统的他在神社中并不如真正的妖怪一样全然受制。 神社的灵气与净化之力让身为妖魔的敖凌格外难受，他皱着眉，手转为兽爪，凝聚起妖气，两下撕破了桔梗匆忙之中布下的两个结界，直接伸手抓向四魂之玉。 随着“嗤——”的一声，神社的灵气与清净之气将他带着妖力的兽爪灼伤，发出焦糊的气息。 剧烈的疼痛顺着手指爬遍全身，清净之气在敖凌体内无序的冲撞着，让他痛苦不堪。 但敖凌依旧没有放弃，他伸出完好的右手挥手甩出一道妖力，被灼伤得几乎已经没有知觉的左手将四魂之玉紧紧的握住，然后反身拔出刀迎向了伸出利爪向他扑来的犬夜叉。 后方桔梗也摆出了术式。 “凌？！你做什么！”犬夜叉看着敖凌，暴躁的咆哮，“放下四魂之玉！” 敖凌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的护住了左手和腹部，转身就走。 ——他想要逃的话，就目前的认知来说，除了杀生丸，没有人能够追的上他。 敖凌很快就甩掉了犬夜叉和他背上的桔梗，看了一眼手中的四魂之玉，小心的将它收入怀里，忍着在他体内肆虐的清净之气，一路跑到了带他来到这片妖魔之地的井边上，一跃跳入了井底。 等了一会儿之后，敖凌怀里揣着四魂之玉，难受的爬出井口，惊愕的发现眼前的一切依旧如同他跳下来的时候一样。 瘴气四溢。 循着四魂之玉的气息而来的妖怪的身影在林间若隐若现。 敖凌呆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低下头看看怀里依旧清冽如初的四魂之玉，一股凉意骤然漫上心头。 他这是……回不去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敖凌呆愣了好一阵，撑着井边的手一松，重新落回了井底。 他在井底呆了小半刻钟，看着头顶天空泛出的微白色彩，深吸口气，再一次爬了出去。 眼前景象依然如旧，只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影子变得更加多了。 敖凌坐在井口垂眼往井底看了看，里边黑咕隆咚的一片，除了几块碎石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看了一阵，不甘心的又跳了下去。 结果等待许久再一次爬上来的时候，正面就对上了一个站在井边守株待兔的鼠形妖怪。 敖凌毫不犹豫，直接挥拳砸在了那个妖怪脸上，那鼠妖连痛呼都没来得及发出，静止一秒之后，身体骤然炸开，化作了一团血肉泥浆。 黑发的少年缓缓的从井里爬起来，甩了甩因为清净之气的侵蚀而始终有点不听使唤的左手，舔了舔溅到脸上的血肉沫沫，砸吧砸吧嘴，看着周围潜伏的妖怪们，右手凝聚起一团深红近黑的妖气，深吸口气。 “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他说着，微微顿了顿，“肚子也很饿。” 周围的妖怪听了并无退意——实际上他们虽然能够感觉得出眼前这个化作人类模样的妖怪力量极强，但他们也很清楚，这个妖怪被清净之气侵蚀了，受了不算太轻的伤。 由于四魂之玉的气息聚集而来的妖怪数量绝对不少，其中也有那么些颇具名气的存在。 所以将这一块地方包围的妖怪们，一点都不畏惧敖凌，也丝毫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敖凌长舒口气，直接向着前方的枯木枝桠丛里甩出一道如同风刃一般的妖气，因为受着伤又被众多妖怪包围的缘故，他不敢随便变回原形——因为变回原形的话，他根本无法有效的保护住怀里的那三本书。 妖气的锋刃在前些日子里被燃烧成一片焦炭的树林里肆虐，将那些坚.挺的枯枝都清理干净，露出了广阔的视野。 也露出了隐藏其后吵吵嚷嚷的妖怪。 不少躲闪不及的小妖怪死在了这一道妖气之下，敖凌嗅着血肉的芳香，脚下一转，直接消失在原地。 敖凌的长处不多，他力量的特点除却吞噬之外，就只剩下了速度。 他没有拔/出那把会跟他争抢血肉的黑色妖刀，而是直接用被清净之气重伤的左手，将那些死去的妖怪的血肉吞噬干净。 体内撕裂般的难受稍微减缓了些许，饥饿感却渐渐的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 ——这样的状态敖凌很清楚，他身体受伤的时候，妖力是会自行修复身体的，而伤势太重的时候，因为妖力不断修复身体而损耗太大的缘故，他的饥饿感会尤为严重。 他必须得补充力量足够的血肉，才能够压抑住这种比平时强盛了无数倍的饥饿感。 以前他是能够吃掉被他打败的敌人的尸体来补充妖力，填补饥.渴的欲.望的，现在，他也照旧准备这么干。 敖凌舔舐着鲜血淋漓的左手上沾着的血肉，目光看向那些不断叫嚣着的妖怪。 右手再一次向着前方妖怪聚集的地方挥出一道深红的妖力，呈绳状将那些闪避不及的妖怪卷裹起来，然后抬起左手，用力一扯。 那些撞到他左手的妖怪在顷刻间消弭无踪，就连这附近的头领，也被那黑发的少年轻易的吞噬了，地面上只余下了一些被他们挂在身上的布料和饰品。 原本准备围攻他的妖怪们霎时一静。 ——悄无声息的吞噬，远比血肉四溅的杀戮要可怕得多。 敖凌漆黑的双眼在晨光之中微微泛红，其中跳跃着难耐的饥./渴和深刻的烦躁——饥饿和不安，还有心底因为无法通过那枯井回去而升起的焦躁，让他的气息变得暴虐凶戾。 他摸了摸干渴的咽喉，感觉腹中一阵烧灼般的疼痛。 饥饿带来的负面影响远远不止腹中的烧灼感，还有对于血肉更加迫切的渴望，以及属于妖魔的，杀戮的欲/.望。 雪上加霜的是，风中传来属于纯净巫女的鲜美香甜气息。 是桔梗。 敖凌皱了皱眉，感觉理智似乎飘远了一瞬，怀中的四魂之玉荡出一丝温暖的气息，将他的理智又强硬的拽了回来。 黑发的妖怪遥遥的看向气味传来的方向，再一次吞噬掉因为恐惧而踌躇不前的一群妖怪，努力压抑着自己对那位巫女的食欲，深深的看了那口井一眼，转身离开了这片焦黑的枯木林。 敖凌揣着四魂之玉异常勉强的维持着理智，绕开了人类聚居的城池，一路跌跌撞撞的向着瘴气浓郁的地方跑，利用四魂之玉的气息引来了不少妖怪，并且将那些上送上门来的妖怪通通吃了个一干二净。 然而还是不够。 敖凌小看了清净之气对于妖魔的压制——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能够深深的残留在他身体之中持续破坏的力量。 敖凌收回再一次吞噬了一个妖怪的左手。 虽然外表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却十分的无力，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皮肤之下游走着的白色的清净之气，正嚣张而持续的破坏着手臂的内里。 敖凌摩挲了一下四魂之玉，感觉到其中温暖的力量正不断的抚慰着他的灵魂，一点点将那难耐的饥饿化解抚平，终于是抑制住了摁死这附近最后一个小妖怪的冲动。 他看着那个躲在树后面蹲着瑟瑟发抖的小孩模样的兔妖，走过去垂眼看着他，开口问道：“这附近……哪里有井？” …… 最近人们感觉空气似乎清新了许多，因为妖怪而产生的瘴气仿佛慢慢的变得稀薄了。 没多久他们便听说了有一个在外修行的手握“卍”字刀柄妖刀的黑发武士正在四处游荡，大肆的斩杀妖魔。 具曾经蒙受过他的恩惠的一家酒馆老板说，这位武士大人的名字是“凌”。 其实力非常强悍，身姿优雅，容貌隽秀，帮助平民斩杀无数妖怪，却丝毫不求回报。 ——不，回报的话，就他自己而言是有的。 被他帮助过的人们都说，凌大人会询问遇到的人，这附近哪里有井。 这位武士大人似乎在寻找一口井。 一时之间，无数被妖魔肆虐而困扰的人类，纷纷开始在村落附近挖起了井，并且日以继夜的祈祷那位武士大人赶快降临。 …… 敖凌从一口井里爬出来，坐在井边上看着周围已经枯萎的草地发愣。 没有变化。 回不去。 他一下一下的摩挲着自己已经恢复了大半的左手，伸手将怀中的书抽出来，翻了翻。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却让敖凌整个人都低落下来。 回不去……他垂眼怔怔的看着那本书，半晌，将不小心卷起的书页捋平了，再一次小心的收回了怀里。 敖凌算了算自己到达这里的时间，发现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一个月了，他已经找到了能够帮助松阳老师的东西，却无法将之带回去——这么长的时间过去，银时他们肯定会以为他也出事了。 敖凌摸了摸莹润依旧的四魂之玉，学着杀生丸的样子将尾巴探到身前来，一把抱住自己毛茸茸的尾巴，将脸埋了进去，头顶上的耳朵也跟着放飞了自我，一抖一抖的，然后随着主人的情绪萎靡的耷了下来。 还有三年时间…… 三年时间，这片大地上那么多井，他都要一个个试过去。 其中一部分在被他所忌惮着的神社里，而他现在变成了神道一方的通/缉.犯。 不管是妖型还是人形，就连小奶狗的样子也被画得清清楚楚的发到了每一个神道之人的手上。 不幸的是，有着古老传说的井，大部分都是那些属于神社的。 敖凌难过的把脸埋得更深了。 姿容高贵凛然、一身六重樱软甲的白发犬妖循着气味找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个黑发的妖怪，正顶着一副力量不济的半吊子妖怪的样子，顶着一对尖尖的犬耳，脸埋进自己的尾巴里，整只妖都散发出一股子落寞的气息。 ——就差没有呜呜几声表达自己的难过了。 敖凌抬头看向那股冷香气息传来的方向，对上了一对金色的兽瞳，在阳光下显露出漂亮的光。 他看着杀生丸，杀生丸也看着他。 敖凌的视线挪向高贵的大妖怪腰间挂着的那把刀，想到还在等着他回去的老师，想到自己怀里的四魂之玉，想到一直追在他屁股后面撵的神道众人，想到那些根本没办法让他回去的井，感觉鼻子一酸。 他难过的呜呜了两声，看着杀生丸，眼里泛出了水汽。 杀生丸：“……”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杀生丸看着敖凌，目光依旧如同前些夜里看到他的时候一样冷冰冰的，只是其中少了些许蔑视的意味。 但敖凌压根没有心情再去关注这只大妖怪的神情之中的细微变化，他的视线被水汽占据，扭曲模糊的只能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 怀里的四魂之玉源源不断的散发着温暖的气息，敖凌能嗅到四周又渐渐的有了妖怪的气味。 但是现在他却依旧抱着尾巴一动不动，努力的睁大了眼眨了眨，想要缓解一下眼中的酸涩，眼泪却不听话的滑了下来。 心中的委屈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杀生丸看着那个抱着尾巴抽噎着眼泪哗啦啦流的黑发少年，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充满了诱惑意味的气息。 他知道这股气息是什么。 杀生丸将目光从敖凌身上挪开，转头看向周围被吸引而来的妖怪。 能对妖怪们有这么大吸引力的，除却大妖怪的血肉之外，就只有四魂之玉了。 两个大妖怪的存在让围聚在一起的妖怪踟蹰不前。 虽然敖凌的凶名早已传了出去，但成名的时间毕竟不长，对群妖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实际上还有很多妖怪都有着他没有成年，比较好欺负的心思，并且想要在争夺四魂之玉的同时，还把这个看起来血脉尊崇的大妖怪子嗣给吃了。 当然就目前为止，没有一个成功的就是了。 但现在不一样，杀生丸成名已久，如果是杀生丸想要夺取四魂之玉的话，那么如今所有在场的妖怪，都没有一丝跟他抢夺的希望。 妖怪们以评估的眼神看着敖凌和杀生丸，最终在后者手中出现了一道光鞭的时候，四散奔逃。 ——没有谁想尝试这位西国的大妖怪的鞭子。 敖凌眼泪流得都要喘不过气了，他一下一下的抽噎着，还是不放弃的撇去眼泪努力瞪着眼，看着杀生丸的动静。 邪见跟在杀生丸脚边，从他背后探出个脑袋，看着抽噎着抽噎着突然打起了嗝的敖凌。 杀生丸看了坐在地上的敖凌一阵，然后踢了踢脚边上的邪见。 被踢出来当传话筒的邪见抬头看了一眼高贵的银发犬妖，抱着手里的人头杖啪嗒啪嗒跑到敖凌面前。 “凌大人，杀生丸大人来接你回西国。” 敖凌打了个嗝，看了一眼邪见，头顶上耳朵抖了抖，擦干净眼泪抬头看向依旧氤氲在一片水汽之中的杀生丸，“回……西国？” “杀生丸大人的母亲——犬姬殿下说与您的母亲有旧。”邪见看着敖凌，觉得敖凌作为一个在妖怪们传言之中能够跟曾经的杀生丸媲美的存在，顺着血缘往上追溯，能够跟那位风华绝代的犬姬大人扯上关系，也的确很正常。 “我的母亲？”敖凌一脸懵逼的看着邪见，打了个嗝，又看看杀生丸，然后摇了摇头，“我没见过。” 邪见一时被他这一句噎住，半晌没能找出能够接下去的话。 杀生丸却懒得再等邪见和敖凌得出个什么结论来，他直接走过去，俯视着抱着尾巴姿态狼狈的敖凌，以敖凌跟本无法反抗的速度伸出手，捏住了敖凌的后领子。 然后拎起来。 ——他似乎是想要让用一种比较平和的方式让敖凌站起来。 然而打小就被叼来叼去，后来又被拎来拎去的敖凌条件反射性的，在被触碰到后颈的瞬间，变回了一只方便人拎的小奶狗。 原本放在怀里的书和四魂之玉噼里啪啦的砸了邪见一脸。 杀生丸看着肥嘟嘟圆滚滚，黑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还时不时打个嗝的小奶狗，金色的兽瞳里露出一丝细微的嫌弃。 敖凌本能的觉得下一秒他就要被扔出去了，赶忙“嗷呜”了一声，四爪并用的牢牢的抱住了杀生丸的手臂。 杀生丸：“……” 目瞪口呆的邪见：“……” 高贵的银发犬妖在把这个臭不要脸的小奶狗使劲扔出去，和用毒华爪给他一个教训再扔出去这两个选择之间犹豫了一下，然后看着倒挂在他手臂上时不时难受的抽噎一下的敖凌，最终伸出另一只手将之拎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尾巴上。 “邪见，走了。”杀生丸右肩上搭着的白色尾巴上，一团漆黑的奶狗正有些不安的一下一下的拱着，目光看到落在地上的四魂之玉和三本书，微微顿了顿，弯腰捡起四魂之玉塞进敖凌怀里，冷冷的看一眼邪见，“把书带上。” 敖凌睁着眼看着邪见认命的把三本书拿上，四只爪爪抱着四魂之玉团成一团，半晌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杀生丸带着他一路往西边飞的时候，敖凌才抱紧了怀里的四魂之玉，回过神来扭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那个抱着书的绿皮小妖怪。 “杀生丸？”敖凌小小声的喊了一句。 杀生丸面上表情动都没动一下，似乎没听到一般。 敖凌瞅瞅这位犬妖的侧脸，小心翼翼的凑近了一点，就被对方冷淡的眼神看得怂了回去。 半晌，清冷的声音才低低的传入敖凌耳中。 高贵的银发犬妖依旧目不斜视，淡淡道：“母亲找你。” 敖凌应了一声。 虽然他的确是对这个消息有点心动，但在现在这个时间里，敖凌还是更想赶紧离开这个妖魔之地，回地球去找坂田银时他们和松阳老师。 “杀生丸。”敖凌四只小短腿抱紧了四魂之玉，看着下边仰视他们的妖怪们，“你知道……哪里有特殊的井吗？” 高贵的银发犬妖轻轻扫了他一眼，想到邪见之前念叨的，关于这个黑色的妖怪正在寻找一口井的事情，略微思索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不说话，那就是不知道了。 敖凌趴在杀生丸的尾巴上，耷拉着脑袋，半晌，闷闷道：“邪见呢？” 他的三本书还在邪见手上呢。 杀生丸依旧神情淡漠，视线都没挪动一下，也没有打算回答他。 敖凌发了会儿呆，干脆抱紧了四魂之玉，也不吭声了。 …… 所有妖怪和神道之人都知道了一个消息。 ——抢走四魂之玉的妖怪，跟着西国的那位杀生丸进入了西国。 并且还直接被那位高贵的大妖怪带进了云端的宫殿之中。 所有想要抢夺四魂之玉的妖怪和想要夺回四魂之玉的神道中人顿时都歇了心思。 犬夜叉气得不行，实际上他跟着桔梗这么久盯着四魂之玉那么久，结果突然被人中途截胡这件事情，换到谁身上都不会多舒坦。 桔梗将手里的弓放下，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转头看了一眼犬夜叉，又抬头看向西方。 “西国啊……”那是个神道根本无法伸出手的国度。 “啊啊啊——快想想办法！”犬夜叉焦躁的蹲在地上挠着头，看着依旧平静如初的桔梗，“桔梗，你不担心吗？” “恩？”纯净的巫女愣了愣，收回落在西方的视线，“什么？” “你弄丢了四魂之玉啊……”犬夜叉挠着头，他还是记着桔梗在将四魂之玉丢失的消息传递出去的时候，受到了多少诘问。 桔梗却摇了摇头，“四魂之玉在凌手里，并没有被污染，只是不在我这里，所以无法彻底净化。” 对于这一点，桔梗看得非常清楚，甚至心中还觉得如果四魂之玉能够一直在敖凌手里，只要这个妖怪能够秉持住本心，那么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她到底还是身负净化四魂之玉职责的巫女，四魂之玉被夺走是她的失职，她必须想办法将之取回来。 “凌并没有恶意。”桔梗说着顿了顿，将杀死了一个妖怪的箭矢重新收回来，“也许能够相信一下他会将四魂之玉还回来这件事。” 犬夜叉对此嗤之以鼻，他始终觉得桔梗对于某些妖怪的态度跟别的神道中人简直不像在一个世界。 至少在桔梗之前，犬夜叉还从来没有见过会对他心生怜悯，并放过他的神道之人。 “犬夜叉，促成杀生丸和凌认识的，是你。”桔梗转头看了一眼犬夜叉，叹了口气，将箭矢重新收进箭囊，转身面向西方，平静道：“走吧。” …… 敖凌从来没感觉这么紧张过。 他不自在的蹲坐在西国大殿中的地毯上，仰着头看着坐在主座上站起身来的女性。 那是杀生丸的母亲犬姬，她有着同杀生丸相似的高贵面容，额上一轮弦月的痕迹，面颊两侧有着两道闪电型的妖纹，让她显得华贵的容貌更加凛冽了几分。 她正一步一步缓缓的向在大殿之中的黑色小奶狗走过来。 跟敖凌印象中那位怀着胎儿的温婉柔软的女性截然不同，犬姬姿态高贵，每踏出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尖上。 ——天姿绝世，风华无双。 犬姬走到敖凌面前，垂眼看了他一阵，金色的兽瞳之中有着跟杀生丸一样的冷寂。 “哎呀……”她突然蹲下.身来，揉了揉敖凌的头，脸上带出了不明显的笑意，然后她举着敖凌的两只小前腿抱起来，“不愧是夜姬的孩子，跟夜姬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呢。” 说着，她的视线挪向敖凌两腿之间的地方，脸上露出些微遗憾的神情。 “真的是男孩子啊……” 骤然夹紧双腿的敖凌：……呜quq 殿外，杀生丸看着抱着三本书紧赶慢赶气喘吁吁跑过来的邪见，突然开口问道：“邪见，哪里有特殊的井？”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杀生丸和邪见呆在殿外的平台上，俯瞰着云端之下的世界。 邪见听到这个问题，稍微呆愣了一下，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杀生丸一眼，“杀生丸大人，是想要替凌大人寻找……” 话没说完，杀生丸一个冷厉的眼刀扫过去，顿时让这个小妖怪缩了缩脖子，紧紧闭上了嘴。 有的事情心里知道就好，说出来有些内敛过度的妖怪会恼羞成怒，邪见尖尖的嘴吧唧两下，觉得自己侍奉的这位大妖怪真的是口是心非得厉害。 “特殊的井的话，小的倒是知道几个。” 杀生丸闻言，将落在邪见身上的视线收回，安静的看着层层阶梯之下的厚重云层，和透过云层所能窥见的苍翠的世界。 殿内。 敖凌被犬姬抱着放在腿上，一下一下的顺着毛。 “你的母亲还好吗……我听说你的名字是凌？”犬姬垂着眼看着腿上的小奶狗，冰冷的金色兽瞳中透出一丝温暖的怀念。 “犬姬大人，您是不是认错了？”敖凌在犬姬腿上坐直了，仰头看着她，“我是凌没错，但是……我并未见过我的母亲，您的名讳我也是前不久才听到的。” 犬姬揉捏着他耳朵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我不会认错的，你们这一族的气味很独特，而且你跟夜姬闻起来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犬型的妖怪对于自己的鼻子很有自信，犬姬说着，又开始□□起敖凌的耳朵。 “你没有见过夜姬啊……”犬姬沉默了一阵，垂着头，银色的刘海垂落在两颊，半晌，叹了口气，“果然是死了吧，她。” 敖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犬姬，感觉头上柔软的手离开了，而后一下一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背脊，“想听听你母亲的事？” 被猜中的心思的敖凌点了点头。 犬姬轻轻笑了笑，抚摸着腿上小奶狗柔软的绒毛，整理了一下回忆，用极为缓慢的语气将曾经的故事讲给敖凌听。 夜姬跟犬姬是一起长大的妖怪，但最开始的时候，夜姬是被犬姬捡回去的。 那时候夜姬还很小，甚至都没断奶，身体破破烂烂的被割裂了无数道伤痕，气若游丝，一副马上就要死去的样子。 同样还是幼年期的犬姬看到了她，直接就把这只小黑犬捡了回去——哪怕所有妖怪，包括犬姬自己，都能分辨得出这个跟犬类妖怪长得一模一样的妖怪，实际上并不是犬妖，但那只小黑狗可怜兮兮的样子，到底还是让犬姬坚定的将她带了回去。 夜姬的身体在那个时候就被伤了根本，之后一直都没有完全恢复，对于被犬姬捡回去之前的记忆，始终都不愿提及，只是说早晚有一天要回去狠狠的揍那个把她扔到这里来的家伙一顿。 幼崽在长辈照顾之下成长的日子虽然偶尔会感觉辛苦，但最多的，还是愉快和温暖。 夜姬因为成长的经历非常坚定的认为自己是犬妖，哪怕她的气味闻起来跟犬妖完全是两个模样。 但是她跟着犬姬一同作为犬妖出战，并且跟犬姬一同接受来自犬族长辈的教辅和照顾，在妖怪们口中，她也是有着“犬姬的妹妹夜姬”、“犬族那个吞噬的黑犬”和“犬族的黑刃”的称呼的。 于是大家都渐渐的接受了夜姬，并且非常乐于同她一起出战。 毕竟夜姬就算是身体虚弱，但也是一个实打实的大妖怪，她的力量怎么的，也比绝大部分的妖怪要强大许多。 实力强悍、为人爽直，当时想要娶她的妖能将整个还未统一的西部地区占满一半。 另一半，是想要娶犬姬的。 但是犬姬当时已经决定嫁给势头强盛实力强大的犬大将了——虽然她有点嫌弃犬大将不是条黑狗，不可能让她生出跟夜姬一样可爱的黑色的狗宝宝。 不过当时犬大将一直在追求她，而且势力发展得又不错，犬姬就很干脆利落的答应了。 所以那些想要娶犬姬的，一窝蜂的都在讨好夜姬。 可惜的是夜姬对于他们始终不假辞色。 犬姬和犬大将成婚没多久，杀生丸就降生了，不出意外的，就是一条白色的小犬。 杀生丸的诞生对当时有了统一西部地区的势头的大西国来说，都是一件很大的喜事，就连夜姬，也从战场匆忙的赶回来，乐滋滋的抱着刚睁眼的白色小奶狗，死活不想放手。 再之后，夜姬每次出战回来，都会给渐渐长成了小孩子模样的杀生丸带一堆乱七八糟的礼物，一股脑的塞给杀生丸。 后来西部地区统一成为了大西国，夜姬也没有始终都固定的停留在那里，每日都神龙见首不见尾。 然后有一天，夜姬突然来找犬姬，说她找到回去的方法了，她准备回去，把那个小时候把她虐成那副模样的家伙揍一顿再回来。 犬姬听夜姬说，那个害她变成这样的家伙，叫麒麟。 然后夜姬又一次离开了云端之上的宫殿，再回来的时候，却是怀着孕的了。 孩子他爸始终不知道是谁，但是据夜姬说，是个气味给她很相似的大黑家伙，也正是那个家伙，告诉了她怎么回去的方法。 犬姬也不多问，让她安心养着，但夜姬却始终坚持要回去。 ——不为了她自己，她潜意识里就是觉得，她的孩子如果不出生在那里的话，会有很大的损失。 犬姬也能够明白有些种族必须要在某个地方出生，日后才能够安然成长，比如说夜姬，她身体始终有所缺憾，说不定就是因为没有在故乡安全的呆过刚出生的那段时间。 所以犬姬就放任夜姬去了。 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几百年过去了，现在连知道夜姬名头的妖怪，多多少少都隐居或者消逝了。 “当时夜姬走的时候，还特意跟我说，如果她的孩子未来也跑到这里来了，希望我能够多照顾一下。”犬姬说着，捏了捏敖凌的耳朵，有些怅然的说道：“现在想来，她离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吧。” 妖怪们对于生死看得很开，毕竟寿命悠长，身边的总是有谁一个接一个的离去实在是在正常不过的了。 所以有些遗憾归遗憾，对于夜姬那种明白自己会死却也始终坚持的选择，犬姬还是坦然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敖凌却是想到自己睁眼看到的第一只妖——敖滥。 他可不觉得敖滥就是夜姬说的那个黑色大家伙，毕竟敖滥其实很嫌弃那种大得过分的体型，不管干什么，他都保持着差不多一头成年犬型大小的模样。 噢，除了偶尔恶趣味吓唬他的时候会突然变大之外。 敖凌现在觉得敖滥真心是个好人。 毕竟不是亲爹还愿意养他两个月，对于妖怪来说真的是非常善良的了。 至于敖凌为什么知道敖滥不是他亲爹？ ——你以为他没喊过敖滥爸爸吗？ 喊过一次之后被摁着打了一顿还断了三天的粮，亲爹绝对不会这么做。 但从犬姬那里听来的故事，让敖凌对于那个宁愿自己死亡也要让他好好出生的母亲升起了一丝憧憬，他扒拉两下放在桌上的四魂之玉，突然顿了顿，“杀生丸见过我的母亲？” “见过，很熟悉。”犬姬拿起桌上的四魂之玉逗着腿上的小奶狗，有些吃味的道：“对夜姬比对我这个母亲还亲近呢。” 敖凌沉默了一下，“……那为什么杀生丸刚见到我的时候就揍我？” 人很熟悉亲近，气味又一模一样的话，怎么都不应该见面就揍吧？ “可能是因为夜姬每次见到杀生丸就揍他吧。”犬姬抿着唇，脸上的笑意难以抑制，“你的存在，我还是从杀生丸口中听到的呢。” 敖凌一愣，“哎？” “说什么，夜姬的孩子怎能被冠上父亲之名什么的，我就让他把你带过来了。”犬姬撑着脸，手里拿着四魂之玉一晃一晃的，看着敖凌的目光忍不住跟着一起晃，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笑意深深，“实际上，他很喜欢夜姬。” 敖凌想到之前犹疑了一瞬就把他放到了尾巴上，还塞给他四魂之玉的杀生丸，觉得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犬姬大人……”敖凌看看四魂之玉，又看看犬姬，“我也有想回去的地方。” 犬姬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将四魂之玉塞回了敖凌怀里，“你和夜姬都有自己的想法，想去就去吧。” 敖凌抱紧四魂之玉，抬头看着将他放回了地上的犬姬。 “您刚刚说……几百年过去了？”敖凌最终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可是从我出生到现在，我只经历了六年不到的时间。” 犬姬一愣，“六年不到？” 敖凌点了点头，“从我有意识起满打满算，六年不到。” 犬姬最终摇了摇头，“那就不清楚了，夜姬已经离去三百年多年了。” “如果担心时间的差异的话，就赶紧去寻找方法吧。”犬姬抬脚轻轻踢了踢他，“杀生丸在外面——他经常在外面晃悠，说不定知道你正在找寻的东西。” “您不见他吗？”敖凌压下心中的不安，顺着犬姬的力道滚了两圈，又坐起来，抖了抖毛，变成了人形。 犬姬认认真真的看了他的人形一阵，目光落在殿门上，半晌，将面上笑容收敛了，轻轻摇了摇头。 “不见了，你去吧。” 敖凌怀里揣着四魂之玉走到殿门口，抬头便看到转头看过来的杀生丸。 银发的犬妖立于云端之上，六重樱的软甲上覆盖着白色的尾巴，在微风中暴露出毛茸茸的触感，金色的兽瞳冷冷的，在光芒之下却像是落下了点点阳光。 敖凌看了一阵，就偏头看向抱着他三本书的邪见。 杀生丸也将视线收了回去，淡淡道：“走了。” 邪见抱着三本书，跟在杀生丸背后，转头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就快步跟上来敖凌，“去找井吗，杀生丸大人。” “……闭嘴，邪见。” 第40章 第四十章 对于邪见说出来的话，敖凌其实挺惊讶的。 他对杀生丸的印象也就是停留在之前打的那一架，以及犬姬单方面的诉说上。 总的来说，不算太好的印象，但因为在来到云端宫殿之前的那一番作为，却又让敖凌觉得杀生丸跟高杉晋助的画风有那么一点相似了——当然了，指的是性格上的某些方面。 比起杀生丸，晋助还算是比较开朗的了。 敖凌跟着高贵的银发犬妖踏步在长长的阶梯上，阶梯两旁成侧列阶级往两边蔓延，每一层的平台之上都隔上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个妖怪守卫。 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登上这里的阶梯亦或是接近一些，用不了几秒钟的时间就会被这里的守卫戳成筛子。 敖凌将四魂之玉揣回兜里，四下打量着周围，发觉那些妖怪竟然丝毫没有被四魂之玉的气息吸引，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妖怪和妖怪之间的差距果然是挺大的。 敖凌弯腰将邪见手里的三本书拿过来，轻轻的对他道了声谢。 “不不不……”邪见似乎被惊到了，吓得差点连手里的人头杖都甩出去，“凌大人无需对小的道谢，这都是应该的！” 敖凌愣了愣，抬头看了一眼压根没回过头来，对于邪见的态度也丝毫没有意见的杀生丸，觉得不太合适，“可是你侍奉的是杀生丸吧。” “小的的确是侍奉杀生丸大人的，但是杀生丸大人对凌大人也很唔咕……” 敖凌瞅瞅停下来一脚把邪见踢下去的杀生丸，目光一直跟随着一路滚下阶梯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的邪见，顿了顿，“这样……没关系吗？” 杀生丸转过头来，金色的兽瞳注视着这个黑发的妖怪，然后又安静的收回视线，继续闷声不吭的向阶梯之下走去。 敖凌揣着书和四魂之玉跟在杀生丸背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杀生丸的脚步似乎是放慢了一些。 他略一犹豫，试探着往杀生丸身边走了几步，跟他并肩而行。 高贵的银发犬妖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的自己往前走着。 没有透露出反感，那就是默认了。 敖凌将面对高杉晋助时的思路拿了出来，倒是有些惊讶于杀生丸这么一个大妖怪居然会允许他跟他并肩而行。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夜姬啊，敖凌想道。 等到一黑一白的两只妖怪终于走完了阶梯，站在最后一阶，身处于薄棉絮一般的云雾之中，一同俯瞰着下方的世界时，敖凌感觉后领被拎了拎。 他茫然的转头看了杀生丸一眼，然后在对方的注视下恍然大悟，干脆利落的变回了小奶狗。 这一次他非常机智的伸爪子把书和四魂之玉都抱住了。 杀生丸将小奶狗放到了尾巴上，周身浮出一圈翠绿色的屏障，带着敖凌缓缓升空，然后循着邪见的气味飞去。 敖凌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样一个沉默寡言，却又始终都能察觉出一些温暖的大妖怪，他扭头瞅瞅杀生丸，半晌，嗷呜了一声。 杀生丸微微挪了挪视线，看向肩侧尾巴上趴着的小奶狗。 “我……”敖凌不太好意思的扭了扭屁股，小尾巴跟着晃了晃，“饿了。” 杀生丸略一沉默，垂眼看着下边因为四魂之玉的气息而对他们紧追不舍的一大群妖怪，眼底平静无波，他伸手把肩上的小奶狗拎起来，将敖凌爪子下的三本书和四魂之玉拿走，然后随手把他扔了下去。 随手…… ……扔了下去。 高空自由落地然后轰隆一声砸出了一个大坑的敖凌一脸懵逼的躺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在上空完全没有下来的意思的杀生丸，龇了龇牙，身形暴涨，对着那群妖怪张嘴就咬。 杀生丸垂眼看着下方一面倒的血腥场面，把玩着手中的四魂之玉，目光最终落在被敖凌一直都妥帖的保护着、在先前跟他的比刀中，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护住的那三本书上。 风吹开绿色的封皮，杀生丸轻轻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金色的兽瞳微微停顿了一瞬。 这是一本刀谱。 但是从扫到的那几页上看，跟先前他从敖凌身上窥见到的刀术并不相同。 敖凌的刀术非常适合妖怪，一击毙命，不留余地的干脆利落，但这刀谱上所绘的刀术却是大开大合十分勇猛的，的确是十分优秀，但并不适合妖怪。 毕竟妖怪断尾求生的手段数不胜数，若是不能直接利落的一刀杀之，后患无穷。 所以这刀谱并不是敖凌自己看的，但他却始终非常珍重的保护着。 这让杀生丸有些在意。 高贵的银发犬妖将落在刀谱上的视线收回来，冷眼看着下方单方面的掠食终于渐渐的落入了尾声，而后才缓缓的落下去，将四魂之玉和书都重新塞给了变回奶狗大小舔着爪子的敖凌。 敖凌看杀生丸下来了，变回人形接住了玉和书，站起身拍了拍屁股。 “这刀谱是谁的。”杀生丸突然开口问道，语调中却并没有疑问的意思，似乎就是随口问问，却又不容人不回答。 “我的老师给我的，让我替他交给我的另外几个伙伴。”敖凌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现在可是在依靠杀生丸寻找回去的井呢，“不过他们并不在这片妖魔之地，我是通过一口井过来的，所以……” 所以他一直在寻找能够让他回去的井。 杀生丸定定的看了敖凌一阵，也没应声，嗅了嗅风中的气息，便向着邪见所在的方向走去。 敖凌几步跟上，对于杀生丸是不是看了刀谱什么的并不在意，毕竟杀生丸的刀术他见识过，比之专业修炼刀术的吉田松阳有所不及，但要是加上妖力手段的话，敖凌觉得，他的松阳老师肯定是打不过杀生丸的。 所以这刀谱在杀生丸眼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看了就看了呗。 “夜姬也总是在寻找。”杀生丸走着，略微偏头看着身侧的黑发少年，“找到之后，她就死了。” 敖凌一愣，没明白杀生丸这话是指的什么——仿佛是不高兴夜姬和他始终都想着离开，但这话听起来……怎么听怎么像是诅咒他卒。 半晌，没办法确定杀生丸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敖凌，只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不会死。” 杀生丸没说话。 “我答应了老师和同伴的事情还没有做到，在此之前死了的话……也太丢脸了。”敖凌拍了拍怀里的四魂之玉和书，“以前不知道人类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承诺而失去理智，但是现在稍微能理解一点点了。” 因为重视，因为羁绊，也因为人类生命短暂，没有像妖怪那样漫长的时间能够去等待。 所以人类会抛却理智的拼尽一切，就为了心中的那个执念。 “你的老师是人类？”杀生丸面色没什么变化，但敖凌却敏感的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情绪有些恶劣。 “老师不是人类，但是他的学生里，除了我之外，都是人类。”敖凌拿手顶了顶身侧如今早已同他融为一体的妖刀，“这把刀就是老师给我的。” 杀生丸本能的不喜欢人类，也不喜欢跟人类亲近的妖怪。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总是会有妖怪一头栽在人类手上，如果是实力不济被神道中人封印杀死就算了，那种同人类相爱的妖怪…… 杀生丸看着敖凌，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眼中的金色愈发深沉。 “你不喜欢人类吗，杀生丸？” 对于敖凌的提问，杀生丸也并没有掩饰的意思，只是非常直白不屑的道：“卑贱的存在。” 闻言，敖凌看向杀生丸，他觉得这个妖怪是个好妖怪，就冲他愿意帮自己寻找特殊的井这一点，敖凌就觉得他们肯定能成为好朋友。 虽然他觉得杀生丸似乎已经把他划进自己的圈子里了，只是对方并没有非常明确的表达出来而已。 而作为朋友，敖凌觉得起码要稍微能够对上一点三观。 “人类可是很强的。”敖凌看着身侧的大妖怪认真的说道，“我的人类伙伴，即便是用破烂无比的钝刀，也能够斩杀敌人。” 敖凌指的是坂田银时。 实际上他是见过坂田银时斩杀天人的，那时候坂田银时手里只有一把连杀鱼都有点磕绊的钝刀了，据说是他撞了大运三四年前从乱葬岗里捡回来的，当时就已经很破了，一直努力的磨也始终都锋利不起来，反而还让刀刃变得十分薄脆。 但是敖凌就看着坂田银时，拿着那把钝得不行的刀，以一个十岁小孩的身体，杀了五个天人。 大概这就是吉田松阳所说的才能。 敖凌说着，看了一眼杀生丸腰间挂着的刀，“你好像很嫌弃它。” 用刀的人对于同类和刀的感官都是非常灵敏的，敖凌知道杀生丸的刀术很好，哪怕是拿着这么一把无刃的刀，攻势也十分锋利。 但是敖凌也能明显的察觉出杀生丸和他的刀之间的不和谐。 “天生牙……”杀生丸同样看了一眼腰间的刀，最终却只是沉默，这件事情他并不想让敖凌知道太多，也不需要谁对他的道路置喙。 ——就连他的母亲，也无法阻拦在他前行的道路上。 敖凌看出了杀生丸的拒绝，视线又在天生牙上转了转，最终摸了摸鼻子，也将话憋了回去。 他看出来了，跟他的黑色妖刀不同，天生牙是有灵的。 这把有灵的刀承认了佩戴它的主人，但他的主人却始终都拒绝接受他。 敖凌觉得天生牙肯定特别委屈。 不过既然刀的主人都对这个话题表现出不满与排斥了，敖凌也不会继续说下去。 他还是很听松阳老师的话。 多听，少说，少问。 虽然他还挺想多跟这个同他母亲关系不错的妖怪交流一下的，但显然，杀生丸并不是适合聊天的类型。 邪见的气味渐渐的近了。 绿皮小妖怪抱着人头杖，坐在一个井边，转头看到杀生丸和敖凌的时候，高兴的挥了挥手。 “凌大人，这个井，传言是因为百年前一位实力强大的巫女在这里投井自尽，怨气始终都没有散去的缘故，不过那位巫女的尸体始终都没有找到，据说从那以后每天晚上都会传来女人的哭泣声。” 因为尸体消失了，所以还是稍微符合一点敖凌所需要寻找的井的特点。 他就需要跳下去之后会把他弄消失的井。 敖凌又想对邪见道谢，却被对方疯狂的摇头拒绝了。 最终敖凌治好俯身，学着吉田松阳安抚几个小鬼的动作，拍了拍邪见的头，露出一个吉田松阳版的温暖笑容，然后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视线始终聚焦在敖凌身上的杀生丸转头看着邪见，后者只感觉一股凉意字背脊窜上来一直凉到头顶，不由的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的抱紧了人头杖。 结果敖凌在井下面吃了个妖怪之后，满脸失望的爬了上来。 “井下边是个妖怪，当年的巫女的尸体大概也是被它吃掉了。”敖凌叹了口气，拍拍身上在井下面沾的灰。 看到敖凌重新冒出头来了，杀生丸顿时收回落在邪见身上的视线，向他看了过去。 邪见只觉得刚刚那股凉意又倏然消失了，挠了挠脑袋，讪讪的看向爬出井口的敖凌。 “那凌大人，我们去找下一个吧。”邪见说着，四处看看，然后向着南方走去。 刚走出没两步，他手中的人头杖骤然变大，立在地上，面向东方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邪见的动作骤然一顿，转头看向杀生丸，一时之间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杀生丸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垂眼看了叫个不停的人头杖好一会儿，又看了一眼全然不知一切的茫然的敖凌。 然后他目不斜视的踩过举着人头杖的邪见。 清冷低沉的声音如同沁凉的水，“继续找井，邪见。”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邪见和敖凌两个远远的跟在杀生丸背后，凑在一起偷摸的说着悄悄话。 杀生丸和邪见对人头杖的反应，敖凌十分在意，毕竟会让邪见和杀生丸都心生有犹豫的，那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所以敖凌就拽着邪见在后面咕叽咕叽的叨叨了。 杀生丸走在前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们在背后说的悄悄话——实际上这么点距离，以犬妖的耳力，他完全能够将身后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敖凌瞅瞅还在继续叫个不停的人头杖，弯腰把邪见拎到跟自己视线平行的位置。 “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敖凌指了指跟着邪见一起被他拎起来的人头杖。 邪见抱着人头杖晃了晃悬空的两只脚，可怜兮兮的看了敖凌一眼，又看向前方的依旧头也不回的杀生丸，然后捂住嘴小小声的对敖凌说道：“人头杖是用来寻找墓地的。” “墓地？”敖凌一愣，抬头看看杀生丸的背影，也跟着邪见一起小小声，“你们找墓地做什么？” “挖坟呀！”邪见抱着人头杖伸出一只手，摆出了一副老先生的样子。 敖凌目瞪口呆。 “挖坟……不合适吧？” 邪见摆了摆手，“其实是在寻找犬大将——就是杀生丸大人的父亲的坟墓。” 父亲的坟墓？ 敖凌更震惊了，居然要挖亲爹的坟？ “犬大将拥有三把利刃，在他死去之前，交给杀生丸大人的却只有天生牙那把无刃之刀。”邪见嘟哝着，被敖凌一路拎着往前走，“其中一把最为锋锐的铁碎牙，被他留给了犬夜叉。” “犬夜叉？”敖凌有点懵，“跟犬夜叉有什么关系？” “您不知道吗？犬夜叉是杀生丸大人的弟弟。”邪见顿了顿，又补充道：“同父异母的。” 敖凌还是懵，他的确是不知道这件事。 同时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身为兄弟，杀生丸之前提起犬夜叉的时候却透着一股再明显不过的嫌恶。 总不能就因为亲爹偏心给了他一把钝刀，所以就对那个弟弟嫌弃透了，连带着还要去挖亲爹的坟泄愤吧？ “铁碎牙并没有直接交给犬夜叉，还安放在犬大将的墓穴之中，说是时机成熟了，就会传给犬夜叉。”所以他们一直在寻找那个谁都不知道在哪的墓穴。 邪见看着敖凌的神色，“虽然妖怪大多没什么节操和婚姻忠诚的观念吧，但是犬大将为了那个人类弃犬姬大人于不顾，还为那个人类战死，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当然了，最过分的是，还死活要把铁碎牙留给那个私生子。 这件事一传出来，继承了天生牙的杀生丸当时几乎成为了妖怪之中的笑柄。 ——一个比不上半妖的大妖后裔。 哪怕杀生丸天资再好，没有得到铁碎牙，就被默认成没有得到当时声势如日中天的犬大将的承认，还因为铁碎牙被交给了犬夜叉这件事，被妖怪们嘲笑了许久。 不过邪见倒是没准备把这段黑历史讲给敖凌听，他只是念叨了好一阵犬大将对待两个儿子的不公，还有就是自己侍奉的杀生丸的强大，以及一定要帮助杀生丸取回铁碎牙的决心。 敖凌听着只觉得犬大将可能是脑子烧坏了。 一个刚出生的半妖儿子和一个血统纯粹的大妖儿子，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是要把最锋利的刀刃交给天赋绝佳的大儿子继承的吧？ “也许也有着自己的考虑吧。”敖凌不置可否，也不好对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已经死去了的大妖做什么评价，只是实事求是的道：“何况如今杀生丸随便拿把刀，都能吊打犬夜叉啊。” 敖凌这说的可是大实话，犬夜叉如今是个什么实力，之前把他一巴掌揍飞的时候，敖凌心里就有底了，以杀生丸的实力，想要直接弄死犬夜叉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邪见其实也是认同这一点的，实际上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自己侍奉的大妖怪每次看到犬夜叉之后都冷嘲热讽使劲揍，却始终都不下死手。 “其实最强也不能算是铁碎牙。”邪见砸吧砸吧嘴，“应当是那把魔刃丛云牙才是，只是犬大将当年就说丛云牙邪性太强，将之封印了，谁都不知道他把刀藏到了哪里。” 但平日里，犬大将最经常使用、威名远播的，还是铁碎牙。 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犬大将存在的标志。 所以杀生丸才对于铁碎牙异常执着。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呢。”邪见瞅着杀生丸的背影，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也是操碎了心，“都找了几十年了。” 敖凌被这个时间吓了一跳，他如今还没真正体会过时间流逝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从有意识起，短短的几年时间都过的十分的充实。 他无法想象几十年里一直漫无目的寻找着不知身在何处的墓穴，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但哪怕他没有切身经历过，敖凌却也能从前方那道笔挺沉默的背影之中，窥见杀生丸的决意和执念。 ——毕竟那可是父亲的遗物和承认的证明。 想到杀生丸为了帮他寻找离开的井而暂时放下了一直追寻的墓地，敖凌就心有愧疚。 杀生丸本不需要这样做。 敖凌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打从出生起，就有为了他奉献出性命的母亲，紧接着还有愿意照料他的敖滥，意外之后，又遇到了坂田银时和吉田松阳，就连一头撞进一片陌生的世界的现在，也能拥有几份熨帖的关心。 仿佛生来就带上了祝愿和好运一般。 敖凌松开拎着邪见的手，几步追上杀生丸，偏头盯着他看。 杀生丸淡淡的回视了他一眼，然后凉飕飕的看向一小会儿的时间里就把他出卖个精光的邪见。 邪见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的抱着人头杖躲到了敖凌背后。 不能冲邪见飞眼刀了，杀生丸就将视线收了回来，继续坚定的向南走。 敖凌跟在杀生丸身边，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最终只得转头看着因为四魂之玉的气息聚集而来的妖怪发愣。 “前方不远就是下一个井了。”邪见挥舞着手中的人头杖，似乎完全遗忘了刚刚银发犬妖冰冷的眼神，高兴的从敖凌身边跑到了他们前面，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周围虎视眈眈的妖怪。 “前面那个井曾经是一个废弃的神社的净化之井，原本倒是真有净化妖怪的作用，但是突然有一天神社的神主和巫女们都一夜之间消失了，神社荒废下来，这口井却闹出了流言。” 井这种存在本身就是聚气之穴的作用，不是清净的神气就是森然的阴气，所以许许多多的井总是闹出各种各样的传言也是正常。 “传言说是……这口井会吃人。”邪见话音刚落，就被杀生丸一脚踩过了脑袋。 敖凌绕过了被一脚碾进地里的邪见，看向前方的井。 “……这口井里有瘴气啊。”敖凌愣了愣，感觉略失望。 有妖怪盘踞的地方就会升起瘴气，看到井中冒出瘴气，这井里住着个妖怪的可能性就有九成。 剩下一成可能是其他各种各样的巧合，也是敖凌所期待着的可能性。 敖凌走到井边，扭头看了一眼将视线投向那些蠢蠢欲动的妖怪们的杀生丸，半晌也没跳下井去。 直到杀生丸转过头来看他了，敖凌才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谢谢你陪我找井，杀生丸。” 杀生丸敛了敛神，看着敖凌，神情平静，一声不吭。 “等我救下了我的老师，我会回来的。”敖凌的话起了个头之后，就变得顺畅起来，他看向杀生丸，面上带出了笑意，杏眼眯起来，漆黑的兽瞳之中像是落下了点点阳光，“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找刀呀。” 杀生丸似乎呆怔了一瞬，金色的眼底显露出细微的柔和，而后又骤然变得坚硬起来。 清楚的发觉了这一切的敖凌愣了愣，疑惑的瞅着银发的犬妖。 结果等了半晌，银发犬妖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没有得到回应的敖凌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蹲到了井边上，观察了一下下边有没有什么隐藏起来的危险。 结果就在敖凌刚准备往下跳的时候，杀生丸开口了。 他说：“夜姬说她会回来。” 可是她死了。 敖凌惊讶的回头看向杀生丸，对方居高临下的垂眼注视着他，逆着光的金色眼眸显得十分深沉。 “所以……母债子偿。”敖凌很理所当然的将夜姬曾经的承诺也接纳下来，“我会回来的。” 松阳老师想要作为人类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而敖凌想要满足他这个愿望。 敖凌觉得松阳老师说得对。 人类的寿命撑死了也就那么几十年的时间，作为人类的他们死去之后，他不可能真的继续一个人度过无尽漫长的时光——重新回到妖怪之中生活，显然是最好的选择，也最利于他的成长。 杀生丸沉默的看了敖凌好一阵，最终意味不明的轻哼了一声，收回视线转过身去，手中的光鞭抽向那些喧闹不堪的妖怪。 敖凌却明白杀生丸这是接下了他的承诺了，心情顿时变得雀跃起来。 黑色犬妖头顶上漆黑的兽耳愉快的抖了抖，少年的手霎时化作利爪，向着井中的黑暗抓去。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狗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敖凌从井里爬出来，看看头顶的月色，再看看再一次把周围的妖怪清理了大半的杀生丸，深深的叹了口气。 距离他们离开云端宫殿四处寻找能够离开的井，已经过去四个月的时间了。 总共算起来，敖凌已经在这片妖魔之地呆了近半年。 这让敖凌非常焦躁。 他第一次有这种沉重的焦虑感，就像是失去依凭和底气的菟丝子一样，惴惴不安。 这四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几乎踏遍了所有能够自由使用的井——再接下来，他们就得去跟神道的人正面肛了。 神道的人指的就是那些拥有灵能力的神主、巫女、法师、僧侣之类的人，这些人一贯都以消灭妖魔为己任，而因为敖凌抢夺了四魂之玉的关系，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也经常跟神道的人对上。 要不要直接去闯人家大本营敖凌已经无所谓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赶紧离开，赶紧结束这种漫无目的的无望的寻找。 先前满宇宙瞎溜达的时候，他至少还能得到松阳老师的消息呢，现在是压根一点信息都得不到。 万一他回去的时候，松阳老师的灵魂已经支撑不住被五百年的记忆淹没了…… 敖凌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左手扶着腰间漆黑的妖刀，用力的摁着刀柄上由吉田松阳亲手绑上去的刀缠，看着周围的妖怪只觉得一股烦闷暴躁的情绪隐隐的在心中冒出了头。 杀生丸停下动作，看着从井中出来之后二话不说抽出刀刃，一头扎进妖怪群里的敖凌。 敖凌很少用刀，理由是这把刀会跟他抢吃的。 但是杀生丸也知道，敖凌是很爱惜这把刀的，即便不经常出鞘，但他也总是时不时的给这刀塞几大口妖力。 “邪见，下一口井的位置？”杀生丸的目光始终都跟随着在妖怪之中肆虐的那道身影，然后微微一滞。 邪见挠了挠头，回忆了一下如今的方位之后，然后伸手往东边指了指。 然而杀生丸却根本没看他的动作，高贵的银发犬妖注视着肆意的屠戮妖怪，发泄焦躁情绪的敖凌，半晌，眉间微皱。 邪见侍奉杀生丸许多年了，对于杀生丸的心绪与神情摸得透彻，见他这样，不由的也将视线投注到了敖凌身上。 “凌大人他……？”邪见呆愣了一瞬。 杀生丸看向敖凌周身缠绕的恶之气的源头，“是四魂之玉。” 敖凌被四魂之玉的邪恶影响了。 妖怪的存在本身就偏向于邪性一些，接触四魂之玉的时候，将四魂之玉污染的同时也被四魂之玉污染这种事情很正常，除非是像杀生丸这种对于自己的实力万分自信，并且心性也十分之坚定的，才会在接触到四魂之玉的时候不被诱惑。 ——在杀生丸眼中，四魂之玉也不过就是个偶尔能帮上一点小忙的工具，不被四魂之玉的力量浸染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敖凌一开始拿着四魂之玉，也没有被它蛊惑。 那时候的敖凌非常自信，并且心情坚定，实力更加毋庸置疑。 但是半年时间无数次的失败，却让他在这个瞬间被四魂之玉趁虚而入了。 杀生丸将目光收回来，淡淡道：“他动摇了。” 因为寻觅始终无果，所以敖凌的心灵出现了漏洞——这也直接证实了，另一个地方的那些人类和那个老师对敖凌而言有多重要。 杀生丸对此是不怎么高兴的。 身为妖怪却被人类动摇了心中的坚定，变得软弱，甚至还被污秽趁虚而入，这比当初他的父亲还要不堪。 至少犬大将当年护着那个人类公主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表露出这样的情态。 杀生丸微微垂着眼，含着瘴气的风自东方吹来，其中的气味让他稍微的凝了凝神。 ——是犬夜叉与桔梗的气味。 高贵的银发犬妖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重新看向敖凌，伸手搭上了腰间的天生牙，以便万一有什么意外，他能够将敖凌拉回来。 …… 心中被四魂之玉之中的邪恶破开了一道口子的敖凌，不但没有在杀戮中将自己的烦闷发泄出来，反而变得更加狂躁。 一个实力强悍的妖怪发起疯来是非常可怕的。 哪怕是这些实力还算不错的妖怪们，在几乎要失去理智的敖凌的砍杀之下，也化作了他手中妖刀的养料。 ——简直就像砍瓜切菜一样的简单粗暴。 被杀红了眼的敖凌吓坏了的妖怪们纷纷四散而逃，只留下无数四溅的鲜血与满地妖力造成的疮痍。 敖凌嗅着空气中的血气，只觉得喉咙干渴得厉害。 耳畔似乎有一道声音在不停的诉说着血肉的鲜美与饥饿的恐怖。 敖凌伸出沾着血肉碎末的兽爪颤抖的摸了摸喉咙，然后舔掉了上边的血沫。 不够。 敖凌将刀收回刀鞘，转头看向东方——那里有风带来的甜美的气息。 那个气味他印象很深，是那个灵力强大的巫女桔梗。 耳边的声音不断的催促着他往东边走，然后拔.出刀杀死桔梗，吞食她的血肉，让她再也不能威胁到自己。 怀中始终都抚慰着他灵魂中深藏的饥饿的四魂之玉不知何时变得冰凉一片，敖凌感觉神思倏然远去了一瞬，又被他强行拉了回来——就这么短短的一瞬，他就已经向东前行了数里地。 杀生丸远远的缀在他身后，暂时没有插手的意思。 敖凌伸手将怀里的四魂之玉摸出来，垂眼看着它，发觉它此时已经被浸染成了深紫色。 污秽的光芒如同泥水一般在原本莹润的玉中狰狞的流淌，深紫色的邪恶从玉中透出来，源源不断的进入敖凌的胸口。 敖凌皱着眉将四魂之玉扔到了地上，狠狠的踩了一脚，直接把玉碾进了地里，“滚出来！” 经年累月跟饥饿做斗争的经验不是吹的，虽然这几个月里有四魂之玉的安抚让敖凌觉得现在实在是有点难熬，但却还是不足以让他彻底失去理智。 ——尤其是四魂之玉之中的邪恶还一直催促着他去吃掉桔梗。 敖凌是不吃人的，就算是之前偶尔因为太过于饥饿而被本能所掌控的那些时间里，他也能保证自己不会把在一边睡觉的坂田银时吃掉。 即便再多么饥饿，吃人这种事，都绝不会出现在敖凌的思想里。 一个劲的催他去吃人，敖凌要是察觉不出异常才有鬼了。 杀生丸站在距离敖凌不远不近，差不多只要敖凌一有异动就能马上到他身边的地方，扶着天生牙冷眼看着被邪恶包裹的敖凌。 他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自玉中浮现出来，其邪佞之气浓厚无比，力量澎湃，张牙舞爪的扑向了近在咫尺的黑发少年。 ——然后被少年瞬时化作的巨大黑犬一口咬成了两截。 影子似乎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忙不迭的便想逃回玉中。 敖凌二话不说，直接对着被碾进地里的四魂之玉就是一口，咬下了一大块连带着四魂之玉的土，然后咕咚一下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杀生丸和邪见有一瞬间的失神。 桔梗和犬夜叉刚赶到就看到敖凌咽下四魂之玉那一幕，一人一犬懵在了原地。 唯一没有被这件事情惊吓到的敖凌冲他们发出一声咆哮，扭头就把重新恢复了莹润光芒的四魂之玉吐了出来。 四魂之玉落在地上，咕噜噜的打了几个滚。 杀生丸反应过来，想到夜姬那一族的吞噬的特性，看了一眼地上的四魂之玉，放下扶着刀的手，踢了踢邪见。 邪见屁颠屁颠的跑去把四魂之玉和被敖凌坐在屁股底下的三本书拿了回来。 犬夜叉怒视着杀生丸和邪见，却因为被桔梗死死的拉着而没有直接扑上去抢玉。 桔梗的目光始终都追随着四魂之玉，看着看着，她脸上就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四魂之玉……净化了？”桔梗愕然的看着邪见怀里的玉，作为拥有清净之力，与四魂之玉十分熟悉，并且有着深厚渊源的巫女，桔梗能清楚的感觉到四魂之玉之中邪恶的气息消失得一干二净。 敖凌看了看桔梗，尾巴一甩把邪见整只妖都盖住，坐直了身体之后愣了愣。 他感觉自己好像抽高了一大截，本体的视角有点不太对，好像还在一点点往上挪……？ 桔梗看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的巨大黑犬，“凌，你……” “四魂之玉我会还的！”敖凌直接打断了桔梗的话，再一次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目的，“我就是借用，真的。” 虽然是抢来的吧……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桔梗看着敖凌，有种自己被比下去了的感觉——身为本应该净化四魂之玉的巫女，虽然的确是见证四魂之玉被净化了，但是净化玉的居然是个妖怪…… 这就很尴尬了。 “你是怎么净化掉四魂之玉的？”桔梗有点艰涩的问道。 “净化？”敖凌愣了愣，茫然的摇头，不过还是明白桔梗口风松了，不由的摇了摇尾巴，“我就是没想到四魂之玉里还有这么个玩意儿，想着到时候老师的灵魂进去之后被欺负了怎么办，干脆就把它吃掉啦。” 干脆就把它吃掉啦…… 吃掉啦…… 桔梗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存在的意义受到了冲击。 敖凌看看站在他爪子前面小小一只的桔梗，突然想起来了，“你追着四魂之玉不就是为了净化吗？” 桔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只是这样……实际上我和犬夜叉追着你这几个月都是想告诉你，你找的井我知道。” “……哎？”敖凌一愣。 “可是你总是刚闻到我们的味儿就跑了。”桔梗看着敖凌，对于这一点真的很无奈。 本来她是想着用井的消息来好好跟敖凌谈谈关于四魂之玉的事情，但是奈何这么长时间里，愣是没能追上敖凌。 实际上每次率先闻到犬夜叉和桔梗的气味的都是杀生丸，高贵的犬妖虽然不觉得自己有躲开人类和半妖的必要，但是敖凌不想跟他们碰面，所以杀生丸也就顺着敖凌的意思走了。 实际上这一次要不是四魂之玉的意外，犬夜叉和桔梗照旧无法追上敖凌。 “这一点说来也是我的错，原本我去里森——就是第一次遇见你的那个地方，就是为了那里的御神木去的。”桔梗顿了顿，“我将那里那口井的御神木搬到枫之村，作为神社的净化之井的原木了。” 简单的说，就是本来敖凌最开始来到这里的那口井，的确是有着让他回去的力量的。 但是桔梗当时把那口井的原木搬去了枫之村，所以原先的那口井就变成了一口普通的井。 “御神木能够让排除掉不属于这里的人。”桔梗说道，“所以现在去枫之村的话，那口井应该是可以通过的。” 敖凌呆愣的回头看了一眼杀生丸，在对方平静的目光下稍微平定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谢谢你，桔梗。” 美丽的巫女微微笑了笑，“四魂之玉用完了之后还是要还回来。” 敖凌应了一声，变成人形直接就拉着杀生丸，拎着邪见向枫之村的方向飞去。 杀生丸的视线落在敖凌骤然增高了许多的身体上——还有跟着变长了不少的头发，沉默了一路。 枫之村的井很好找，毕竟御神木的确是很特殊的存在，稍微多留意一下，这木头上的气跟普通井的原木是不一样的。 敖凌觉得自己终于是要熬出头了，拿过邪见手里的四魂之玉和书，喜大普奔的就要往里跳。 结果刚蹦出去，就被杀生丸拎住了后领。 敖凌一愣，扭头看向杀生丸。 金色的兽瞳看了敖凌一阵，把一个乳白色的东西塞进了敖凌怀里，紧接着干脆利落的把手里的黑发少年扔进了井里。 敖凌站在井底懵了一会儿，低头看看刚刚杀生丸塞过来的东西，一愣。 ——那是一颗兽牙。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有什么比好不容易通过井之后，却发现自己身处神社之中，并且井还被封印，根本离不开同时也回不去更让敖凌觉得悲伤的事情吗？ 有的。 就是趴在井边上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灵力强悍无比的阴阳师对面坐着一只白狐，一人一狐似乎正在密谋着什么。 敖凌木然的看着眼前的阴阳师和白狐，只觉得贴着井壁的肚皮被杀生丸塞给他的牙戳得有点疼。 总觉得下一步说不定就是杀狗灭口了。 毫无预兆的陷入封印之中的敖凌内心一片平静，看着这一人一狐感觉心有点儿累。 白狐狭长的眼淡淡的看过来，跟敖凌对视了一会儿之后站起身。 她的步伐优雅轻灵，身形也随着迈出的步伐而拔高拉长，最终变成了一个美丽明艳的贵妇，身着华贵的十二单，迎着月色站在井边的注连绳之外，俯视着趴在井边上出不来的妖怪。 “这就是你说的客人吗，晴明。”身着十二单的贵妇细细的打量着敖凌，半晌，掩唇轻笑一声，声音温柔如水，“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手持蝙蝠扇的俊美阴阳师倚靠着鸟居朱红色的柱子，持扇掩唇，跟白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狭长的眼微微弯起，目光落在敖凌身上，“别吓到他了，母亲。” 话音刚落，敖凌就看到那个阴阳师轻轻甩出几道符篆，斩断了在井边维持封印的注连绳。 敖凌看了看在井边注视着他的白狐，对方的笑容非常柔和，眼神之中也充满了慈爱的意味。 她的身上并没有妖怪所独有的邪气，反而是比这神社要更加纯粹圣洁的灵气，仅仅只是泄露出来的一丝，就让敖凌感觉有些难受。 白狐化作的贵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安，更加细心妥帖的将气息收敛了，然后俯身将因为她的靠近而浑身僵硬的敖凌抱起来。 ——没错，就是抱！起！来！ 第一次被别人强行变回奶狗的敖凌一脸懵逼，怀里的书和四魂之玉以及兽牙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咦？”白狐惊讶的看着掉下去的东西——那些东西的气息非常明显，妖魔的牙、神道的玉以及普普通通毫无特殊之处的属于人类的书。 一个妖怪身上带着妖魔的牙倒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后两者…… 真是令人惊异。 白狐把挥舞着四只小短腿想要挣脱她的敖凌抱进怀里，将那几样东西都捡了起来，抱着敖凌回到了阴阳师身边。 她直接将东西都交给了温和注视着她的阴阳师，然后微微举起怀中蹬着腿不断挣扎的黑色小奶狗，向姿容俊美的阴阳师笑道：“可爱吧？” 阴阳师笑着点了点头，手中的蝙蝠扇轻轻在手中的几样东西上拂过，最终化作了一个细小的玉牌的模样，牌子上刻着五芒星的徽记，徽记下方写着安倍晴明。 看到东西都不见了的敖凌着急的嗷嗷了两声，伸出爪子就要去挠阴阳师，却轻易的被抱着他的白狐给拦住了。 阴阳师将敖凌从白狐手中接过来，敖凌瞪着眼看着眼前的阴阳师给小玉牌串上一条漆黑的散发着一股特殊气息的绳子，挂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轻轻揉揉他的头，“你的东西都收在这里，没有消失。” 敖凌闻言，仰头看着这个阴阳师，的的确确的从那玉牌里感受到了四魂之玉的温暖，才渐渐平静下来。 ——实际上反抗并没有什么用处，他的力量在神社之中受到了极大的压制，还被那只白狐变成了最没有反抗之力的幼崽模样，就连伸爪子都能被轻而易举的阻止。 “既然等到客人了，我就先告辞了，母亲。”阴阳师抱着怀里的小奶狗向着白狐告辞，在对方有些不太情愿的目光下转身离开了神社。 神社之外的夜晚十分寂静。 敖凌能够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浅淡的糜烂腐臭的气味，这种气味敖凌很熟悉，在跟着杀生丸寻找能够让他离开的井的时候，在靠近人类村庄和城池的时候，他经常能够嗅到这样的气味。 ——鬼怪的气味。 比之妖怪要稍微低上一等，因人类心中的邪魔恶念而生的存在。 阴阳师垂眼看了看被他抱在怀中的妖怪，将之放下，看着敖凌在挣脱了他的瞬间就化作人形紧紧握住刀柄的样子，挑了挑眉。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妖怪。” 敖凌一愣，微微皱了皱眉。 打从发现那井居然有封印起，敖凌就知道自己估计并没有成功的回到那个有松阳老师的地方——毕竟那个世界里，并没有神道的存在，哪怕是那些神社，也并没有能够压制他的清净之气。 但是这个阴阳师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他并不属于这里……这就很让人觉得意外了。 敖凌想到白狐和这个阴阳师说过的话，微微顿了顿，“你所说的客人，是指的我？你知道我会过来？” 阴阳师打开扇子，笑眯眯的点点头。 敖凌紧了紧握着刀柄的手，“那……你知道我应该怎么离开吗？” “你恐怕得在这里留一段日子。”阴阳师看着眼前的妖怪，他头顶那对漆黑的兽耳正机警的竖着，身后的尾巴也垂落下来，整只妖都显得十分紧绷，“但你与这里有着缘分——缘分结束之前，你是无法离开这里的。” 并没有跟阴阳师交流过的敖凌茫然了一瞬，就只明白了这个容貌俊美的黑发阴阳师所说的“在这里留一段日子，无法离开”的话，感觉整只狗都要爆炸了。 ——松阳老师还在等着他呢！！ 安倍晴明看着这妖怪尾巴上的毛瞬间炸开，一副马上就要拔刀砍人的样子，以扇掩唇轻叹道：“你所担忧的事情会很顺利，稍安勿躁。” 敖凌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抬眼看看他，抿了抿唇，“我所担忧的事情……” 他所挂心担忧的，只有松阳老师还有银时他们了。 其中马上就要死球的松阳老师更是重中之重。 敖凌虽然没有跟阴阳师有过什么交流，但他却知道阴阳师最擅长的就是观星和占卜，其中实力强大的阴阳师可以凭借式神，甚至紧紧依凭己身来退治、灭杀妖魔鬼怪，但这样出色的阴阳师很少，大体还是以擅长前两者的为多数。 而眼前这个灵力比桔梗都强悍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阴阳师，显然属于后者。 这样的阴阳师所说出来的话，通常都是既定的事实。 ——除非对方有意欺骗。 但敖凌觉得会占卜到他的到来还特意跑去神社蹲他的强大阴阳师，怎么都不至于用说谎这么低级的手段。 何况他还没提及自己的事呢，人家就直接对他进行安抚了，也算是表达了诚意。 敖凌犹豫好一会儿，盯着这个容貌俊美的阴阳师好半晌，确定对方的气始终平和如初，才慢慢的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 阴阳师看着眼前渐渐松开了刀柄的妖怪，持扇笑着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我们大概要暂时相处一段时间，不如做个自我介绍好了。” “我是安倍晴明，是个阴阳师。”安倍晴明狭长的眼弯起来，映着月光像是盈着水，“恩……八十四岁了。” 敖凌愣了愣，瞅瞅安倍晴明如今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八十四岁高龄的人类——闻起来也不像是什么特殊的血统，就是个纯粹的人类而已。 哦不对，他刚刚好像称那个白狐为母亲来着。 “现在是离魂之术的样貌。”安倍晴明看出了黑发妖怪的疑惑，笑着摆了摆手，“本体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了。” 并不知道离魂之术是什么的敖凌满心茫然，抬眼对上安倍晴明的目光之后顿了顿，“我是凌，是只犬妖……” “犬妖？”安倍晴明看着眼前的妖怪，轻轻摇了摇头，外貌看起来的确是，但这种充满了危险的吞噬气息绝不是犬妖。 敖凌却一脸理所当然，“是啊。” 安倍晴明定定的看了他一阵，差点就怀疑自己的世界观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过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慢悠悠的点点头，“恩，接下来呢？” 敖凌沉默，想要把年龄问题跳过去，却发现眼前俊美的阴阳师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最终不情不愿的开口道：“六岁了。” “……”以为少年模样的妖怪至少得有好几百岁的安倍晴明，感觉世界观受到了严重的动摇。 敖凌看着笑容僵硬住的阴阳师，“怎么了？” “不……没什么。”安倍晴明收回扇子，俯身揉了揉黑发犬妖的脑袋，“还是个小孩子啊……” 头顶上两只兽耳被阴阳师的大手压得向两边耷拉着，敖凌并没有反驳对方说自己是个小孩子的话，而是伸手摸了摸被挂在脖子上的玉牌，“这个是什么？” “用来储存一些小件杂物的东西，对它用妖力就行。”安倍晴明垂眼看着那玉牌上的徽记和他的名字，“毕竟你身份特殊，这段时间就暂时充当一下我的家犬吧。” 敖凌对于什么野狗和家犬之类的含着贬义的形容词没什么特殊的感想。 “那我什么时候能离开？”敖凌还是比较关心这一点，哪怕阴阳师告诉他事情会很顺利，他心中也无法彻底安定。 “若是时机到了，我会告知你的。” 安倍晴明话音刚落，敖凌便干脆的点了点头，“那家犬就家犬吧。” 阴阳师感慨了一下眼前这个妖怪的乖顺和单纯，都不需要什么手段就这么听话了，果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 ——妖怪跟阴阳师扯上关系的话，可是会被视作神道走狗而被其他妖怪排斥甚至是攻击的来着。 “既然作为家犬……”安倍晴明顺手捏了两把敖凌的耳朵，然后拿出了几册书交给了他，“那么拜托你替我办一件事好了，将这些书册交给京西的麻仓叶王。” “不认路。”敖凌接过书册，扫了一眼封皮上的字。 《占事略决》。 看不懂。 阴阳师的书连名字都让人费解。 “城西灵力最清净强盛的地方就是麻仓宅了。”安倍晴明看着敖凌将书册接过之后，持扇轻点了一下他胸前的玉牌，“这个玉牌别摘下来，挂着它，如果有什么东西敢拦着你的话，往死里揍就是了，死了也是没关系的。” “送过去之后可以回来找我。” 敖凌摸了摸脖子上触感温热的玉牌，向安倍晴明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人影渐渐变得虚淡了，才抬脚向西边走去。 …… 空气中腐烂的气息随着夜色的加深渐渐变得重了许多。 敖凌为了熟悉接下来可能要呆上一段时间的地方而选择了步行，但逐渐弥漫开来的妖气和糜烂腐臭的鬼怪气息却让他皱了皱眉。 敖凌看着跟他面对面的在街道上气势汹汹的伴随凄厉的风声与乐声缓慢而行的妖怪队伍，对上了领头妖怪的目光，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在众妖嫌恶的目光下，将手里的几册散发着清净灵气的书塞进狗牌……哦不，塞进玉牌里。 首先，我们知道，阴阳师说的话一般都没有假的。 其次，我们知道，阴阳师轻易是不会示警的。 最后，我们知道，安倍晴明在离开之前告诉敖凌，如果有东西拦着他的话，就直接摁死。 ——安倍晴明打从一早就知道他会遇到这这一群妖怪，并且已经表示过希望他把这些妖怪摁死的意愿。 敖凌伸出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就算安倍晴明不率先示意，他也不准备放过眼前难得遇到的大妖怪。 因为杀生丸的关系，敖凌之前那段时间始终都没有遇到什么实力强悍的大妖怪，一直都靠海量的小妖怪和四魂之玉的抚慰压抑着饥饿。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够好好吃上一顿的，他才不会放过呢。 尤其是在有了被那只白狐强行变回幼年期的经历之后，敖凌特别渴望大吃一顿提升力量。 敖凌面对着眼前女性模样的大妖抽出了手中的妖刀，舔了舔唇。 ——最好是能够直接吃到让他一跃脱离幼年期，那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百鬼夜行。 是指上百乃至足千上万之数的妖怪，于己身所认同的强悍大妖的领导之下，在夜晚巡查领地、昭告威势的游.行。 千百万妖怪在首领的领导之下倾巢而出，其气势与力量，即便是那些名动天下的大阴阳师，也无法应其锋芒。 近日里平安京中阴阳师的领袖晴明公身体抱恙，而作为清明公继任者的晴明之孙——安倍昌浩，却还没有成长到能够让上面的那些大贵族们放心的程度。 这让整个平安京的贵族们心思揣揣，寝食难安。 虽然羽茂忠具将那个名为麻仓叶王的年轻人带入了大众的视野，但习惯了依赖安倍晴明的平安京大贵族们，却始终都不太信任那名出身不详的年轻人。 由此恐惧与彷徨生于人心，本就藏污纳垢的平安京中，被黑暗引诱而来的妖魔鬼怪越来越多。 人心动荡惶惶不安的同时，也引起了统领这一片区域的百鬼的大妖怪——羽衣狐的注意。 一个实力强悍到能让百鬼忌惮的大阴阳师身体抱恙的消息，对于妖怪而言显然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好事。 尤其是安倍晴明的岁数在人类之中已经称得上是高龄的时候，其长期身体抱恙的事情在妖怪们眼中，几乎约等于他离死不远了。 毕竟年龄摆在那里，这是任何一个人类都无法逃避的事实。 正因此，近日以来，统领平安京地区的大妖怪羽衣狐，频频率领着其麾下的百鬼在夜间的平安京中游.行，试探着阴阳师的虚实，也对居住在平安京的大贵族们展示自己的力量。 以强悍的威势恐吓人类，获得供奉的同时，还能汲取人心之中黑暗污秽的力量。 百鬼夜行持续了近一个月，安倍晴明始终没有出现，哪怕天皇都发下了诏令，也没能请动那个抱恙在家的阴阳师。 ——安倍晴明不行了。 这样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平安京，人心惶惶，恐惧不安。 妖怪们举杯相庆，越发的猖狂。 敖凌看着那个身着繁复十二单的女子，将手中的刀抽了出来。 这是一只狐妖，容貌艳丽，妖气冲天，手中一面绘画精致的骨扇掩盖了她的唇，一对狭长的眼睛轻轻扫过来时，都带着明显的媚意与妖艳，其身上散发着漆黑的气，像是一朵朵燃烧着的漆黑色火焰，而她身后的妖怪都置身于这些火焰之中，面露狂热。 “阴阳师的走狗！”大妖怪身后有着一颗巨大脑袋，身体像是泥鳅一样在空中飘荡的妖怪看着敖凌开口说道，语气中尽是不屑。 他背后无数妖怪应和着他的说法，一时间整条街都变得喧嚷起来。 敖凌的耳朵动了动，一声不吭的注视着最前方中央的那只狐妖，静静的看着对方，余光关注着她身上蠢蠢欲动的黑色的气。 ——她看起来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跟他打起来。 “真是香甜的气味。”羽衣狐笑了两声，猩红的舌头舔过像是被鲜血浸红的唇，目光灼灼的盯着敖凌，“若是个女孩就更好了。” 敖凌也跟着舔了舔唇，不是很懂为什么这妖怪口气这么大——她怎么看都没有杀生丸强大啊。 “上一个想要吃我的妖怪，坟头草都两米高了。”敖凌很正经的说道，手中漆黑的刀刃转向那个狐妖，左脚往前踏出一步，作出了斩杀的起手式。 羽衣狐看着眼前弱小得连妖气都异常薄弱，气味却十分香甜的小妖怪，手中精致漂亮的骨扇轻轻合上，向着敖凌张开了怀抱，大大方方的将弱点展示出来，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有什么损失的模样。 “乖孩子，来吧。”她的声音极为温柔，像是月夜之下母亲柔和的低喃。 她身后的那些妖怪也跟着大肆的嘲笑起敖凌来，大体内容就是说他不自量力，一个小菜鸡还敢跟他们的大将单挑。 敖凌一点都没被这些妖怪的嘲笑影响，秉持着坂田银时说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理念，看着这个女性的大妖对他展露出弱点的模样，将刀收了回来。 羽衣狐静静的看着这个少年模样的妖怪的动作，笑弯了眉眼，“啊呀，怎么了？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哦，妾身要将你吃……” 话音未落，只见先前还呆在街道中央的黑发少年倏然出现在她面前，手已然插.进她胸口心脏的位置。 敖凌感觉到手中温热跃动着的心脏，将之握住直接抽了出来，并且毫不犹豫的塞进了嘴里。 ——大妖怪的力量最强悍的地方，无疑就是心脏了。 人家把弱点大喇喇的暴露出来，他当然选择先吃掉心脏。 “收刀，只是不想将你的血肉浪费给我的刀吃掉而已。” 敖凌一边吞咽着心脏，一边猛地往后撤出一大步，看着向他发出攻击的狐妖，舔了舔被血染红的唇。 “我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满身鲜血的羽衣狐，呆怔的看着将她的心脏咽下去的敖凌，“我的心脏——我的……” 敖凌眼看着容貌艳丽的狐妖骤然间扭曲了身形变作了狐狸的本体，也跟着变成了巨大的黑犬。 那些站在羽衣狐身后，被事情的发展震惊得不知如何反应的妖怪们，这才骇然的发现，眼前黑犬的体型竟然跟羽衣狐像差不了多少。 妖怪的世界里，绝大部分的种族，都是以体型来判断强弱程度的。 显然眼前的两只巨兽，都属于这类种族——只是那只黑色的巨犬之前通过某种手段隐藏了自己强悍的妖气。 有眼尖的妖怪发现了在两头巨兽撕咬的时候不停晃荡的小玉牌，窥见上面的徽记与名字，顿时惊叫出声：“是安倍晴明——！！” 妖怪们对于这个威慑了他们几十年的大阴阳师万分忌惮， 在看到敖凌脖子上挂着的玉牌时，顿时变得慌乱起来，而在他们的目光顺着玉牌看向悬挂着玉牌的黑色绳子时，则更加惊惧了。 “是龙神的筋——怪不得我们无法察觉到他的妖气。” “狡诈的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的家犬在这里，十二神将会不会也在？！” “大将的心脏被夺走了，伤得很重。” “先掩护羽衣狐大人撤退！快！” 巨大的黑犬耳朵动了动，余光瞥见羽衣狐背后的妖怪们一拥而上，顿时心一狠，拼着自己手上也扑到羽衣狐身上，垂头狠狠的咬在了她的脖颈上，用力的撕下了一大片血肉。 鲜血四溅。 白色的狐狸发出痛苦的嚎叫，白色的毛皮早已被鲜血染红，她掌中伸出利爪，扭身向着背后的黑犬面门抓去。 敖凌变回人形，轻巧的闪到了一边，羽衣狐一击落空，转头便向自己的百鬼中间跑去。 黑色犬妖视线一转，手中妖刀出鞘，妖力覆盖其上，向着冲过来想要救下羽衣狐的妖怪们挥出了刀刃。 与他原型相同的巨大黑色犬首骤然出现，顺着刀刃划过的痕迹将那些妖怪吞噬了大半，仅有一小部分实力强悍的躲过了这一波，在敖凌来不及回手之时，带着羽衣狐和余下的妖怪，毫不犹豫的逃离了平安京。 敖凌看着那些妖怪离开，站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上，一边舔着自己手上沾着的细碎血肉，一边握着刀轻轻扫过地上因为羽衣狐激烈的动作而汇聚成的血泊。 妖刀发出一声欢快的嗡鸣，如饥似渴的将那些鲜血全都汲取干净。 当终于有人胆敢举着火把拿着武器，跟在当值的阴阳师身后来到这片妖魔作祟的街道的时候，敖凌手中的刀刚巧将那些血液都吃了个一干二净。 ——如果不是浓重的血腥气和那些倒塌的墙壁、桥梁与树木都在诉说着这里的遭遇的话，人们几乎要以为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没有鲜血，没有尸体，没有妖魔也没有鬼怪，只有一片狼藉的街道。 敖凌将刀纳入刀鞘，转头看向正细细打量着他的阴阳师。 那个青年模样的阴阳师身上灵力澎湃无比，他穿着洁白的狩衣，头戴乌帽，面容清俊，手中的蝙蝠扇规规矩矩的合着，脸上似乎似乎是带着笑，却又不及眼底。 他的双目极黑，在月色下似乎也映不出什么光亮，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人的时候，似乎能将人轻易的看透。 阴阳师也正看着这个妖怪，半晌，微微弯起眉眼，嘴角也带出了一丝轻微的真切笑意。 “麻仓大人……”一个侍卫颤巍巍的打断了妖怪和阴阳师的对视——他并不能看到站在街道中央的犬妖，“这附近……” “啊，已经没事了。”阴阳师握着蝙蝠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左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不远处的妖怪，语气淡淡道：“晴明公出手了。” 敖凌头顶软绒绒的耳朵抖了抖，“麻仓？” “你认识麻仓叶王吗？” 相貌清俊的阴阳师看着这个妖怪，视线在他胸前的玉牌上转了转，看清了上面的徽记和字样之后，露出了些微恍然的神色。 阴阳师重新对上少年妖怪的目光，开口时声音清润，如同入手温暖的玉石，“正是在下。”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敖凌再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了这个自称是麻仓叶王的阴阳师一番。 而麻仓叶王，则非常坦然的任由他打量。 容貌清俊的阴阳师面带细微的笑意，他并未戴上那高高的乌帽，而是任由一头漆黑的头发披散下来，背脊笔挺，姿态逸雅，灵气清正澎湃，若想要用一个词语来概括这人身上的气息，敖凌就只能想到干净二字。 是的，干净——麻仓叶王的气息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灵气，利落的干净两字便可以将之概括。 因为太过于干净，连气味闻起来都非常寡淡，跟安倍晴明身上若有似无的樱花香气不同，麻仓叶王闻起来，就像是一杯白开水。 但闻起来再多么寡淡，他身上强悍的灵气也无时无刻不在勾动着敖凌灵魂中的饥饿感。 ——明明才刚吃掉羽衣狐的心脏还有一部分血肉的来着。 敖凌眼巴巴的看了麻仓叶王一阵，心中叹了口气，强行收回了视线，“安倍晴明让我给你送东西。” 麻仓叶王挑了挑眉，对这个妖怪竟然用全名来称呼安倍晴明感觉十分惊讶。 他看了看周围开始清理起废墟的侍卫，手中蝙蝠扇轻轻敲了敲手。 “今夜我还需要在阴阳寮当值。”麻仓叶王略过了安倍晴明的名讳，从袖中拿出一个裁剪好的纸人，交给了敖凌，“你先跟着我得式神去我的宅院之中稍待片刻，可好？” 横竖也没事干的敖凌点了点头，看着那个纸人化作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便跟着离开了这条街道。 麻仓叶王手持着蝙蝠扇轻轻敲了敲下巴，看着似乎正专心致志的收拾着这里的残局，目光却总是时不时关注在他身上的侍卫们，不断涌入耳中的声音让他微微皱了皱眉，放下几个式神布下了结界之后，便转身离开了街道，向阴阳寮走去。 …… 安倍宅。 刚解除离魂之术不久，此刻正顶着几个神将森森的目光坐在院子里观星的安倍晴明，终于站了起来，转过头满脸惊讶的看着自己的神将们，“哎呀，你们都在啊。” 不等神将开口责备他一大把年纪了还使用离魂之术这件事，安倍晴明直接拍了拍手，然后摊开手笑眯眯的抬头看向屋顶，“既然都在，有件事要拜托你，勾阵。” 身材高挑的女神将在屋顶上将现出身形，垂眼看着站在廊檐下摊开手的安倍晴明，目光落在他手心的玉瓶上，自屋顶上一跃而下。 瓶子散发着一股浅淡的血腥味，瓶中承载着几乎让玉瓶封之不住的纯粹圣洁的灵气。 “这是……？” “九尾天狐的血。”安倍晴明看着勾阵小心的将玉瓶收好，手中的绘扇唰的一下展开了，稍显苍老却依旧精神矍铄的脸上，一对狐狸眼笑得弯弯的，“替我交给羽衣狐，就说——安倍晴明希望能够重新诞生于世。” 院子里呆着的神将们之间的气氛骤然绷紧了。 “这可是我特意去找母亲讨来的呢。”安倍晴明似乎并没有发觉神将们之间紧绷的气氛，抬步走屋子里，直接吹熄了灯。 让羽衣狐在京中造了这么久的势，收获了数以千计的追随者，也该收点利息了。 安倍晴明在漆黑的屋中重新拿出了一个玉瓶，将自己的手割破，用血将玉瓶灌满了，塞上瓶塞，将伤口治好，便直接合衣躺下，睡了过去。 …… 敖凌跟着式神到达麻仓叶王的宅邸已经很久了，这是一间称不上多大，却十分别致的庭院。 可能是有着什么阵法蕴含在其中，在不同的地方往同一个地方看去，都能看到全然不同的景致，若是有陌生人进来了，肯定是会迷路的。 敖凌被式神带到了会客厅里，从星光漫天等到夜幕渐退，天际泛出了一丝白的时候，才听到阴阳师缓步而来的声音。 妖怪少年转头看向将会客厅门拉开的麻仓叶王，嘴里还叼着小半个糕点，眼神中带了点小迷茫。 “还合口味？”麻仓叶王在盘腿坐着的敖凌对面规规矩矩的跪坐下来，双手落在膝上，背脊挺得笔直。 敖凌一愣，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了，这才恍惚的反应过来似乎这一晚上糕点都没断过，刚吃完一碟马上就有式神补上一碟。 “……”好像被人家一眼看穿了怎么办。 敖凌不自在的动了动，收回脚也跟着规矩的跪坐起来，但到底姿态还是不如对面的阴阳师一般俊雅正经。 他轻轻挠了挠脸，抬头对上麻仓叶王的双眼，“麻仓君，你可以叫我凌，我……暂时算是安倍晴明的家犬吧。” 暂时？ 麻仓叶王挑挑眉，“听得出来。” 晴明公家里的神将和式神不是直呼其名就是尊称为大人，连名带姓喊的，他还从来没见过。 “叫我叶王就是。”他并不多喜欢麻仓这个姓氏。 麻仓叶王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准备也给对面的妖怪倒一杯的时候，却停住了手，将茶壶放下，把一碟没吃完的糕点推到了他面前，“想吃就吃。” 不要有一下没一下一直喊饿……麻仓叶王还体贴的又让式神弄了几份糕点。 敖凌一愣，不太好意思的低下头，头顶上耳朵耷拉下来，时不时抖一抖，连身后的尾巴尖儿也时不时竖起来晃两下。 在别人家做客却死命吃吃吃被主人戳穿了感觉好害羞。 将对方心中所想都听得一清二楚的麻仓叶王八风不动，抬头看向敖凌，带着些许笑意的问道：“晴明公遣你来是做什么？” 敖凌的思维瞬间就被这个问题带跑了，他直接将那几册书取了出来，放到了他与叶王中间的矮几上。 书册被拿出来的时候，麻仓叶王脸上就露出了明显的诧异。 “晴明公亲手写的《占事略决》？”他动作轻柔的拿起其中一册，刚准备翻阅，目光却看到了敖凌毫无损伤的手，不由轻咦了一声。 以为书出了什么问题的敖凌拍拍手上的糕点屑，“怎么了？” “没什么。”虽然心中惊异于一个妖怪拿着大阴阳师亲手写下的心血之作竟然毫发无损，但麻仓叶王还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 ——因为这一切在这个妖怪眼中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取出书册的时候，心里毫无波澜，时不时想起来的居然还是饿饿饿。 讲道理，麻仓叶王从来没见过心思简单成这样的妖怪。 那些容易因黑暗而产生的负面情绪，在这个妖怪身上是一点都没看到。 这个妖怪内心之中最深刻的声音，就只有饥饿。 还是哼哼唧唧的带着音调的喊饿，有一段没一段的，偶尔还夹杂着委屈的呜呜声。 明明已经在吃了啊——之前不是还吃掉了羽衣狐的心脏。 居然还喊饿。 麻仓叶王一边听着那个妖怪哼哼唧唧无比虚弱的喊着饿，一边打开了手中的书册。 的确是晴明公的亲笔，跟他以往看过的被别人抄录下来的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大阴阳师手中的字都是有灵的，每一道笔画之中都蕴含着其本人的魂与灵。 敖凌又吃完了一碟糕点，抬头瞅瞅坐在对面看着书的麻仓叶王，刚准备伸手去拿靠近对方的另一碟，就见麻仓叶王自书中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主动将碟子置换了位置。 “……”好、好尴尬_(:3ゝ∠)_ 敖凌默默收回了爪子，才恍然想起自己的任务似乎就到送完书为止了。 按照家犬的说法，完事儿了之后应该回去的吧。 “留下。”麻仓叶王语气淡淡的说道。 敖凌一愣，“哎？” “天亮之前，安倍昌浩就去了阴阳寮，说是晴明公因为病中出手病情加重，这段时间内安倍宅谢绝任何人进出，结界都已经张开了，除了十二神将之外，没有人能够自由通行。”麻仓叶王将手中的书合上，“并且安倍昌浩表示，外面的妖魔鬼怪，自然有晴明的家犬负责清理。” 晴明的家犬——这样的形容当然不可能是指赫赫有名的十二神将。 显然，指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个漆黑的，有着明显的犬类特征的妖怪少年了。 “安倍晴明他生病了？！” 对于让他去对付妖怪什么的，敖凌倒是没意见，横竖他都是要吃妖怪的，顶不顶安倍晴明的名头都无所谓。 但是安倍晴明病了这件事，却让敖凌整只狗都不安定了。 他还指望着安倍晴明送他离开呢！ 麻仓叶王看着敖凌，微微眯了眯眼，“没病。” 敖凌松了口气。 麻仓叶王将几本书册收好，转头看向敖凌，正想说什么，就感觉宅邸的结界被触动。 下一瞬，便有式神捧着一个拜帖走了进来。 麻仓叶王扫了一眼上边的拜帖，让式神将屋内的矮几撤下，在厅中竖了两面屏风，指了指其中一面，“先去那边。” 敖凌应了一声，钻到了屏风后边。 麻仓叶王看了那屏风一阵，叹了口气，让式神又塞了两碟子糕点过去。 敖凌抱着糕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难不成他贪吃就这么明显么……这样子真的好尴尬啊。 但敖凌很快就没空纠结这件事了，宅邸中有人走了进来，隔着远远的距离，敖凌就闻到了一股鬼怪和人类混合的气味，香甜又混杂着一股腐臭，相当的微妙。 那人很快就踏入了会客厅。 敖凌隔着屏风都能看到那人身上张牙舞爪的黑暗气息，顿时明白了气味为什么会这么诡异——这个人的内心，已经完全被鬼怪侵蚀了。 而鬼怪这种东西，连一贯不挑食的敖凌都十分的嫌弃，一点都不想送入口中。 但其身上的黑暗气息，对于每一个妖怪来说，都如同舒适的热水，置身其中简直就像是在泡温泉。 对于敖凌来说，这些黑暗的气息，也能算得上是味道不错的零嘴。 敖凌抱着两碟子糕点，在糕点和厅中的黑暗之间徘徊了一下，毅然的放弃了前者，开始暗搓搓的吸起了毒。 麻仓叶王握着蝙蝠扇，垂眼看着手帖额额贴地作出了最郑重的跪拜礼仪的贵族，听着对方充斥着畏惧与恶意的心音，打开手中的扇面遮挡住自己眼中的嫌恶。 “你们……想要让晴明公转生？”麻仓叶王一字一顿，声音极轻，在安静的会客厅中却显得掷地有声，“还想让他同妖物为伍，以便可以为你们所控？” 那个贵族打了个哆嗦，却还是颤抖着说道：“是、是的，叶王大人。” 对方的心音骤然间拔高了好几个度，麻仓叶王不得不停下思绪阖上眼，准备好好理一理被打乱的思绪，却发现那愤怒的尖叫和嘲讽的声音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了声息。 麻仓叶王一怔，睁开眼看向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贵族，却也始终没有听见一丝声音。 ——没有声音了？ 他将灵力凝聚于双目，入眼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以往这些黑暗总是争先恐后的将他淹没，但这时却被牢牢的拦在了他面前，并且正向着屏风之后的妖怪少年汇聚而去。 麻仓叶王呆怔的看了那些黑暗一阵，豁然起身，几步走到屏风背后，看到了正吸（？）毒吸得满脸舒爽，还时不时往嘴里塞几块糕点的敖凌。 对方此刻正愣愣的抬头看他。 麻仓叶王突然想起两个月之前，在阴阳寮遇到安倍晴明的时候，对方对他说的话。 ——小叶王，帮老头子一个忙，我送你件好东西，还有个有趣的家伙。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当时麻仓叶王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说，在下却之不恭。 意思就是答应了，这是他对当代最伟大的阴阳师的心意，至于安倍晴明送不送东西，他无所谓。 那时候的麻仓叶王，已经隐隐约约的从那些贵族的心音之中听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一些关于安倍晴明、安倍晴明的母亲的算计。 觉得意外的，只是跟他交流算不上多的晴明公居然会来找他搭把手。 那时候麻仓叶王就觉得生而为人真是渺小肮脏，哪怕是变成了安倍晴明那样的伟人，在接近生命尽头的时候，也开始不得不为自己的身后事做打算。 那些贵族想做什么？ 他们想等安倍晴明死后控制住他的灵魂，让他转生成为妖魔，以方便他们手下的阴阳师能够掌控一个那样强大的灵魂，好让安倍晴明在死去之后，也依旧利用他的力量能够守护这座京城。 麻仓叶王不知道该说那些贵族胆小如鼠，还是说他们胆大包天，但他是一点都不愿意看到为人所敬仰的安倍晴明落入那样的境地的。 所以当时他就干脆的答应了安倍晴明顺势帮他这个忙。 按照约定，他现在应该答应那个前来请求他帮助的贵族，在安倍晴明死后留下他的灵魂——当然，是假的魂魄。 然后将那个假的魂魄塞进这些贵族们挑选好的母体之中，这件事就算完了。 并不多麻烦，只是若是被别人知道了，会让麻仓叶王的名声落入泥地里，再也翻不过身。 毕竟除了安倍晴明和麻仓叶王两个人当事人之外，谁都不知道那个魂魄会是假的。 麻仓叶王并不在意名声，实际上他答应的时候也没对安倍晴明说的那个礼物和有趣的家伙有什么期待，他只是单纯的敬仰安倍晴明，觉得这样的存在若是别他人玩弄于鼓掌，那未免也太可悲了。 所以他是真的没想到，安倍晴明会送他这么一份大礼。 本来，只有占事略决就已经足够郑重了，这可是安倍晴明一生心血的结晶。 但现在……麻仓叶王看着抱着糕点碟子不撒手的敖凌，眼中的神采有些晦涩，半晌，才偏过头去看向那个贵族，语气淡淡：“在下答应了。” 原本因为麻仓叶王的沉默而胆战心惊的贵族愣了愣，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了隐含着狂喜的扭曲表情，似乎激动到了难以自抑的程度，告辞的时候连声音都发着颤。 敖凌砸吧砸吧嘴，有点遗憾难得的零嘴就这么跑了。 他把那个贵族和麻仓叶王之间的对话听得很清楚，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他还是知道，麻仓叶王答应的事情，对安倍晴明来说不算什么好事。 而这件事的前提，还是安倍晴明死掉。 敖凌觉得他果然还是应该想办法去找安倍晴明，至少得问清楚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够离开。 免得什么时候安倍晴明一个没留神，就真的病了或者死了。 之前当宇宙海贼的那几年，敖凌对于勾心斗角□□的事情见了不少。比如有的人谎称病了，结果就真的被人家顺势给做掉，对外宣称是病死了。 万一安倍晴明也被人家这么弄死了怎么办。 麻仓叶王垂眼看着妖怪少年，安静的听了一会儿敖凌内心所想的事情，将对方要离开这件事记了下来，才开口喊了他一声：“凌。” “恩？” “明天我带你去阴阳寮找安倍昌浩。”麻仓叶王说着，收回落在敖凌身上的视线，缓步走到屋门口，“今日便先去客房休息吧。” 敖凌点了点头，他并不知道安倍昌浩是谁，但是从姓氏上来看，应当是安倍晴明的亲人。 既然是亲人，能帮忙传个话也是好的，敖凌想道，当然了，最好是能够把他带进安倍宅里。 …… 麻仓叶王坐在自己房中，垂眼看着手中的星盘，将之放回了桌面上，视线又停在上边许久。 “四个月啊……”他看着占卜的现象，微微叹了口气，伸出手去刚准备重新将之拨乱，却见星盘上多出了一道阴影。 麻仓叶王动作一滞，白皙如玉、修长有力的手轻轻落在星盘边上，看着那一道蔓延而出的阴影，脸上显出诧异。 他卜算的是敖凌之前内心始终挂念的关于离开的事情，也知道了敖凌会在这里停留约摸四个月的时间。 星盘的卜算跟普通的卜算不同，它非常有针对性，通过星盘卜算出来的事情，是未来既定的事实，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都无法改变。 这个结果让麻仓叶王非常遗憾，他是希望这个妖怪留在他身边的，在面对那些肮脏渺小的人时，能够替他将那些恶心的黑暗拦住。 但是他却没想到，他与这个妖怪的缘分到四个月之后竟然还没结束——那条蔓延出去的阴影，直指向千年之后。 再多的，就模糊不清无法窥见了。 阴阳师最忌讳的就是窥见己身天命。 为别人占卜凶吉窥测天机的时候，还能十分准确，但挪到自己身上，却是十测九不准。 当然，测算那些灵力强悍的人的时候，也是容易被引入误区的，所以阴阳师们轻易不会去测算自己和同行的事情。 一般情况下得知己身的一些未来的时候，都是他们在测算他人命运之时，通过那些准确的卦象一点点组合推算，而后才能得到己身可能将要遭遇的未来。 就比如麻仓叶王现在这样的情况，就属于想看看敖凌能够在这里呆多久，结果一不小心就看到了他们千年之后的重逢。 千年之后。 麻仓叶王不认为自己能够活这么久。 就算他灵力强盛，也无法逃脱人类生老病死的定律，死去之后哪怕是再转世，那多少也是混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不再是纯粹的同一个人了——除非他将来会面对跟安倍晴明一样的事情。 转生。 转生跟转世是不一样的，前者是同一个灵魂通过某种手段重临于世，这是违背天意的，是邪道。而后者，是顺应天地轮回，转生投胎，是正道。 麻仓叶王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主动选择转生的可能性，最终发觉这可能性……好像还挺高。 他跟作为人生赢家安安稳稳的过完了一辈子，只想好好寿终正寝的安倍晴明不一样，他的内心之中还有许多不甘和不满，还有诸多遗憾想要亲手挽回弥补，还有不可言说的野望和怨愤需要发泄。 他不可能真的心甘情愿的经历死亡，遗忘一切成为一个崭新的灵魂。 所以他选择脱离正道的可能性还真的挺高。 麻仓叶王托着腮注视了一会儿星盘和其上的阴影，最终弯起了色泽浅淡的薄唇。 ——一千年以后他还存在着，也挺不错。 麻仓叶王伸手将星盘拨乱，目光落在一旁那几册安倍晴明送来的占事略决上。 只见一个纸人晃晃悠悠的从书册之间滑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极轻的“啪”声，而后化作了一个年轻俊美的阴阳师。 “晴明公？”麻仓叶王没见过安倍晴明年轻时的模样，却马上就辨认出了这股灵气。 只是并非离魂之术，只是个单纯的被赋予了一丝神念的式神。 “啊呀，小叶王。”安倍晴明展开了手中的纸扇，一对狭长的狐狸眼看着眼前的后辈，“答应那些家伙了？” 麻仓叶王应了一声，点了点头，思及昨晚上羽衣狐的事情，便开口问道：“晴明公，是准备将羽衣狐作为转生的母体吗？” “若不将羽衣狐推出去，这些人可是准备将我的母亲堕落成妖怪。”但他的母亲葛叶，早已在这些年的经营下拥有了神祗的身份。 将一个神明堕落成妖，也只有那些目无神明妄自尊大的贵族敢生出这样的想法了，安倍晴明眯了眯眼，年轻的脸上看得出十分明显的不屑。 麻仓叶王没说话，他有点儿羡慕安倍晴明能够这样周全的保护自己的母亲。 “礼物满意吗？”安倍晴明没有在那个话题上多做停留，指了指桌上那叠书，笑问道。 “晴明公有心了，感激不尽。”麻仓叶王说得很实诚，要知道一般来说，大阴阳师亲手书写的心血之作，一般都是只传给自家后辈的，他能够拿到这本书，真的是天大的便宜。 安倍晴明理所当然的受了这份谢意，目光在屋子里转了转，“那个小鬼呢？” 麻仓叶王一愣，在听到式神心中喊着“凌”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小鬼指的是敖凌。 “他在客房。”麻仓叶王说着，看向安倍晴明，“这个妖怪……” “实际上当时是在测算我母亲的事情，他是顺带。”俊美的阴阳师笑眯眯的看着麻仓叶王，“突然冒出来的，就顺便抓住了算了一卦，发现跟你关系挺深。” 麻仓叶王觉得安倍晴明能光明正大的说出“我私下里算过你的卦”这种事，脸皮也真是挺厚的。 偏偏他也没法说什么，毕竟刚收了人家的好东西占了大便宜。 “他来到这里，就算没有我从中插手，也该遇到你。”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安倍晴明既然测算到了，干脆就推了一把，给敖凌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顺势也给叶王做个人情，“昨晚上他没回来，看起来你对他有兴趣。” 麻仓叶王的确挺感兴趣的，“他很安静。” 只是偶尔会哼唧哼唧饿而已，其他的时候心理活动少得可怜。 若非如此，之前在街道上的时候，他就该直接将占事略决收下，绝不会让敖凌踏入他的宅邸。 刚才更是发现这妖怪少年竟然能阻隔他的灵视，麻仓叶王就更有兴趣了。 众所周知，麻仓叶王十分喜欢安静，就算是在阴阳寮的时候，也总是喜欢一个人呆在安安静静的地方，并不愿意多与他人交流，在阴阳寮中也没什么说得上话的朋友。 “好好照顾这个小鬼，他可还小呢。”安倍晴明笑眯眯看着麻仓叶王，“才六岁。” “……”麻仓叶王的世界观有一瞬间的碎裂。 安倍晴明心满意足的将对方僵硬的表情收入眼底，“不过到底是什么妖怪，老头子我也不清楚，他自己说是犬妖，不过那气息……” 说是犬妖，还真没人信。 有什么犬妖能够还在幼年期的时候妖力气息就那么强悍诡谲，还敢的去挑衅拥有百鬼夜行的大妖。 安倍晴明当时的意思的确是希望敖凌能够给羽衣狐一点颜色看看，但他给敖凌龙神的筋用来隐藏妖力，可不是让他去直面挑衅羽衣狐跟羽衣狐正面肛的，他是觉得隐藏起妖力气息，能够方便敖凌去偷袭一下什么的。 他是真没想到这小妖怪居然胆大包天的直接正面对上羽衣狐。 要不是羽衣狐这段时间被他的避而不出的行为给惯出了毛病，这小妖怪估计在挑衅的时候就被人家的百鬼夜行给生撕了。 最终能够重伤羽衣狐，让她的百鬼夜行也来不及作出什么反应……真只能说是运气好。 麻仓叶王听了一会儿心音，认真的向安倍晴明颔首，保证道：“在下会好好注意的。” 两个阴阳师又商讨了一阵关于那些贵族的算计之后，式神便重新变回了一张纸，转瞬消散得一干二净。 麻仓叶王沉默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安安静静的喝完之后，站起身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向客房走去。 走到客房外，他将脚步放慢放缓了，落地近乎无声，然后轻轻的拉开了门。 门内，本该铺在榻榻米上的被褥整整齐齐的叠着放在屋子正中央，并没有摊开。 柔软的被褥上趴着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奶狗，头顶上小小的耳朵似乎因为开门带进来的冷气而轻轻抖了抖，将脸埋进了两条前腿之间，四爪并用的紧紧抱着一颗散发着清净温暖之气的圆润玉石，无比心宽的睡得香甜。 仔细听去还能听到细微的呼噜声。 麻仓叶王：“……” ……讲道理，这哪不像狗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麻仓叶王站在门口看了一阵。 如果撇掉这只小奶狗身上不友好的吞噬气息的话，真的就跟普通的犬妖没什么两样。 他看着敖凌趴在被褥上团成一个球的样子，最终视线落在被这只小黑狗抱在怀里的莹润玉石上。 这颗玉石散发着一股极为洁净的灵气，跟神社和阴阳师所拥有的清净灵气不同，这种灵气要更加温和纯粹一些。 按照正常的规律来说，这样纯粹的洁净是不可能存在的，阴阳相生，洁净之中定然会蕴藏着一些黑暗与瑕疵，但麻仓叶王认真感受了好一阵，都没能从那玉石里找到什么污秽的痕迹。 而本该被这洁净的灵力灼伤的妖怪，不仅毫发无损，还在不断的从这块玉石中汲取力量。 这就很有趣了。 麻仓叶王又看向了小耳朵一抖一抖的敖凌，目光灼灼。 敖凌就算是再心宽，被一个阴阳师这么盯着，也没办法继续睡下去了。 他睁开眼看向站在门口的麻仓叶王，眼中还带着惺忪的睡意，迷迷瞪瞪的晃晃脑袋，一个不稳就抱着玉一起从被褥上咕噜噜的滚下来，摔在了榻榻米上。 麻仓叶王垂眼看着摔懵了的敖凌：“……” 敖凌呆愣的仰头看着麻仓叶王：“……” 半晌，一人一犬同时挪开视线，麻仓叶王走进客房顺便关上了门，敖凌伸出小爪子把不听话滚到一边的四魂之玉抱了回来。 麻仓叶王看着眼前的小奶狗和有三分之一个小奶狗大小的玉石，感慨了一下对方的人型真有欺骗性，看原型果然是属于妖怪的六岁范畴的。 敖凌拿到玉之后化作人型，漆黑的刀放在一边，规规矩矩的跟麻仓叶王面对面坐着，嗅了嗅麻仓叶王身上沾着的气息，“麻……叶王，你见过安倍晴明了？” “见到了晴明公的式神。”麻仓叶王一句话将敖凌的思绪带了过去，“现在来也是准备告诉你关于你离开的事情。” 就算敖凌没分辨出来他见过了安倍晴明，麻仓叶王也是准备将这件事说出来的。 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拥有能够倾听人心的力量。 所以麻仓叶王先提了安倍晴明，才开口说关于敖凌离开的事情，按照思维定式，敖凌就会觉得他要离开的事情是安倍晴明告诉麻仓叶王的。 实际上毫无心机的小妖怪的确一头扎进了这个语言陷阱里，听到这件事高兴得耳朵和尾巴都竖了起来，“他说了？！” 麻仓叶王持扇轻点着下唇，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会在这里呆四个月的时间。”麻仓叶王说道。 敖凌紧张的抿抿唇，又似乎在瞬间放松了，重复道：“四个月。” “四个月之后，神明们会前往出云大社聚会，到时候神社中神明的力量会减弱许多。”麻仓叶王看着双眼明亮的敖凌，听到对方压抑在内心之中的欣悦的欢呼，心情似乎也跟着变得明朗起来，“到时候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麻仓叶王从安倍晴明那里得知了这个小家伙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 “好的呀！”不就是跳井嘛！ 敖凌甩了甩尾巴，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高兴的给对面的阴阳师发了一张卡，“叶王你真是个好人！” 麻仓叶王愉快的收下了这张卡，并且说道：“那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好了。” “好！”敖凌怎么样都没意见。 反正他在这里又不会呆很久，呆在谁身边都好。 麻仓叶王抬眼看了看敖凌，手中干净纯白的蝙蝠扇轻轻点在敖凌胸前的玉牌上，便见那玉牌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黑色的绳，在敖凌的脖子上挂着就像是单纯的装饰。 “玉牌先藏起来。”免得被人看到，发觉他同晴明公关系匪浅。 敖凌非常乖巧的点头，垂眼摸了摸脖子上的黑绳，发觉依旧能够顺着黑绳摸到玉牌，顿时就放下了心。 “你不担心我会趁机对你做什么？”麻仓叶王听着敖凌松了口气的心音，拿着扇子支撑着下巴，微微偏了偏头，“比如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将你收做式神什么的。” “哎？”敖凌一愣，支吾了一阵，“可是阴阳师不是得知道真名才能收式神的吗？” 麻仓叶王微怔，他真没想到这小妖怪能耿直成这样子——居然当着一个阴阳师的面告诉对方，他的名字并不是真名。 他看着敖凌，半晌，忍不住开口试探道：“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想用‘凌’这个名字控制你的话，我会受到反噬？” 也就是说，如果敖凌不告知他这个名字是假的，那么他起歹心的时候，是会倒大霉的。 “不知道。”敖凌摇摇头，并且非常诚实的表示：“如果知道的话，我一定不告诉你。” 麻仓叶王：“……” 怎么能这么耿直。 但敖凌却是想到了另外的一件事——就是一般来说，他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最初遇到的人，都是好人。 比如敖滥和坂田银时。 噢，还有桔梗和犬夜叉。 现在可以加上安倍晴明。 敖凌觉得麻仓叶王肯定也是好人，毕竟之前跟着杀生丸的时候，除了桔梗之外的神道之人，一看到他和杀生丸，第一反应就是拎起武器攻击他们。 安倍晴明和麻仓叶王都没有揍他，前者把他从封印里放了出来，后者告诉了他能够离开的时间。 所以敖凌很坚定的觉得，这两个人都是好人——至少对他挺好的。 至于他们对他的友善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抱着什么私心，敖凌都是懒得去考虑的。 人类嘛，心思总是很复杂，能够得到一份善意已经很好了，深究的话一不小心就容易翻船。 这个道理是吉田松阳教给敖凌的，他对敖凌说过，别人给予一份善意，那么己身就回报一份，万一友谊的小船翻船了，也能干脆的一拍两散，不必心怀愧疚与遗憾。 敖凌觉得这种理念对羁绊深厚的亲人和朋友是不适用的，但对于认识不久的陌生人来说倒是不错。 目前麻仓叶王在敖凌心里，就属于这么一个范围之内。 麻仓叶王沉默的听完了敖凌的心音，有些惊讶于敖凌脑子里跟其他妖怪截然不同的想法和观点。 ——按照正常妖怪的想法，难道不是翻了船就直接弄死那个人类么？ 哦不对，正常的妖怪是不会因为人类对其抱有善意，就不伤害人类的。 麻仓叶王越想越觉得觉得这只小妖怪的画风有点不太对。 但是他也不准备深究这件事，的确就如敖凌内心所想的那样，能够得到一份善意就已经很好了，追根究底反倒不美。 麻仓叶王想着，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敖凌手中的玉石上。 敖凌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四魂之玉，也不藏着，干脆举起来，语调轻松的说道：“你对这个有兴趣呀？” 麻仓叶王点了点头，“这看起来是神道的东西。” “是神道的东西，我借来的。”敖凌说着挠了挠脸，耳朵耷拉下来有些不太好意思，“虽然一开始是抢的，不过人家后来也答应了。” 麻仓叶王轻轻应声，发觉此刻妖怪少年的内心又是一片安静。 “这东西叫四魂之玉，为什么叫这个我不清楚，怎么形成的我也不清楚……”敖凌摸着四魂之玉，看着润白的玉石上光华流淌，“我就知道它能温养灵魂……” 说着敖凌觉得自己傻不愣登的，什么都不知道还给人家科普四魂之玉。 麻仓叶王微抿着的唇角向上一挑，视线落在敖凌身上，“你的灵魂很完整。” “不是我的。”敖凌摆摆手，落在地上的尾巴尖儿时不时愉快的晃两下，“我是想拿去救人的。” 麻仓叶王闻言一顿，有些诧异的看向他，“这种纯净的玉石之中，应当是有着污秽的，如果用来温养灵魂……” “污秽的东西已经被我吃掉了。”敖凌挺了挺胸，头顶上两只耳朵噌的一下竖起来，无比骄傲的道：“只要我愿意，还没有什么东西是我吃不掉的！” 麻仓叶王听着这句话，脑海中隐约的闪过一丝灵感，他沉思了一阵，总觉得这种什么都能吃的习性应该在哪本书册上看到过。 然而那一丝灵感始终都没能自脑海中找寻出来，麻仓叶王还是选择暂时将之放到了一边。 “别的我不清楚。”面容清俊的阴阳师看着四魂之玉，开口说道，“但是如果你再继续吞噬这玉石中的力量的话，它会变成普通的石头。” 敖凌一愣，霎时瞪大了眼看向麻仓叶王。 麻仓叶王被他看得一怔，“……怎么了？” “吞、吞噬……？”敖凌紧张的看着麻仓叶王，手足无措，“我没有啊……” 他再饿也不会去吃能救松阳老师命的四魂之玉啊！ 麻仓叶王没想到这小妖怪竟然不知道自己在吞玉，他诧异的看向敖凌，“可是你的确在吞噬这玉石的力量。” 敖凌呆愣的看了麻仓叶王好一会儿，猛地松开了拿着四魂之玉的手，玉石离手的瞬间，始终源源不断自玉石之中传递而来的抚慰灵魂的温暖瞬间断绝。 敖凌顿时明白了玉石的力量指的是什么，他怔怔的看着四魂之玉，半晌，才抬头看向麻仓叶王，指了指地面上的玉石。 “叶王，这个……还有救吗？”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杏眼瞪得圆圆的，眼眶泛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麻仓叶王看着他，手中蝙蝠扇掩唇，神情莫名，“你相信我？” 敖凌被他这一问，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被这句话问得头脑都空白了。 麻仓叶王静静的看着他，此刻没有丝毫心音入耳。 半晌，面容清俊的阴阳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深色的双眼微微弯起，伸手拿过四魂之玉，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滑落下来。 他的声音一如昨日夜里一般清润温和，“那就交给我吧。” 敖凌看着麻仓叶王拿走四魂之玉之后便准备离开的样子，赶忙也跟着爬起来，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阴阳师背后，一路跟到了麻仓叶王的卧室里。 麻仓叶王随他跟着，也没有赶他，回了屋子之后将四魂之玉妥帖的放好，点燃了熏香，从一旁的书柜里翻出了几沓书册，就着天光翻阅起来。 直到式神送来了午饭，麻仓叶王才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向一旁不知何时又变回了小奶狗团在桌子边上睡了过去的小妖怪。 桌面上摊开的书册上绘着一头凶兽，羊身人面，虎齿人爪。 图案一旁写着一些文字的注释，大意是这凶兽名为饕餮，什么都吃，在吃无可吃的情况下连自己的身体也不放过，最终只剩下头和嘴，尤其喜欢吃人，性情极为贪婪。 麻仓叶王看了看书册上的绘图，又看了看一旁的注释，最终目光落在团在桌子边上睡过去的小奶狗身上。 “……”应该……是猜错了吧？ 麻仓叶王又认认真真的比对了一遍书册上的图画与文字，看着一旁睡得打呼噜的小奶狗，长舒口气，合上了书册。 一定……是弄错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麻仓叶王当了一夜的值，熬到吃过午饭，精神也有些不济了。 他将查阅过的书册合上收好，看了看桌面上被安放在沉木盒子里的四魂之玉，拿起笔在散发着清净之气的白纸上绘制了几道符文，将盒子盖上，贴上了符篆。 清楚的察觉到周围空气之中的灵有了细微的变动之后，麻仓叶王才把盒子放到了一边，伸出手将团在桌脚边上的小黑狗拎了起来。 敖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四只小短腿悬在空中划了划，被眼前的庭院和午后显得有些炽烈的阳光刺得眯上了眼，扭过小脑袋看着麻仓叶王疑惑的呜呜了两声。 麻仓叶王看着敞亮的庭院，终于有些许阳光照进了他黑沉的眼眸，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明朗温和了许多。 本来准备把手里的小妖怪扔出去的麻仓叶王，感受到手里毛茸茸的柔软和幼犬的温暖，心中倏然生出些许柔软，将敖凌平稳的放在了廊檐下，然后揉了揉他暖绒绒的脑袋。 他看着被揉得眼睛都舒适的眯起来的幼犬，唇角上挑，站起身来，“我要休息了。” 身为一个阴阳师，怎么都不会在自己休息的时候把一个妖怪放在身边——尤其是这个妖怪身上还没有任何束缚。 敖凌嗷了一声，甩了甩小短尾巴，表示理解。 麻仓叶王听着这小妖怪嗷呜嗷呜的觉得有点意思，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含着些微的笑意问道：“你不是犬妖么，怎么不汪汪叫？” 敖凌一愣，屁股后面摇晃着的小短尾巴也停顿了一下，然后他张开嘴，用清脆细嫩的声音，无比干脆的“汪”了一声。 麻仓叶王面上笑意渐深，轻轻摇摇头，将房门关上了。 真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妖怪。 敖凌看着房门在眼前关上，挪了挪屁股蹭到了能够晒到太阳的地方，坐了一会儿之后往后一倒，四爪朝天，脑袋藏在屋檐的阴影里，睁着眼睛露着小肚皮看着房檐上挂着的风铃发呆。 失去了四魂之玉之后，深刻的饥饿带来的冰冷滋味再一次重新缠上了灵魂。 敖凌晃了晃屁股下面的尾巴，忍不住变大了一点，企图用增加太阳光照的面积这样的方式来驱散体内的饥饿与寒冷。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被四魂之玉稍微缓解掉的饥饿感卷土重来，似乎比之从前还要凶猛许多，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难以摆脱。 敖凌倒是也想现在就出去觅食，但事实是残酷的，白天妖怪出没比较少，现在出去根本找不到吃的。 不仅如此，他还要呆在这座到处都是人类的香甜气味的城池里呆着。 ——昨晚上回来的时候倒是闻到了不少黑暗的气息，但是麻仓叶王的宅邸有着结界，将那些黑暗全都隔绝在外，除非是被麻仓叶王允许放进来的，其他的黑暗丝毫不得进。 敖凌翻了个身，等到背上也被晒得滚烫的时候，他终于还是没忍住，站起来跳到了人家宅邸的围墙上，探出小半个脑袋砸吧砸吧嘴，深吸口气，开始吞噬起这座城池中游离的黑暗。 …… 麻仓叶王这一觉睡得异常的香甜，一觉醒来似乎连同内心的沉重的包袱都变得轻泛了不少。 他看了一眼时辰，着实讶异于自己竟然从前一天下午一觉睡到了第二日。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安稳的觉了。 麻仓叶王唤来式神处理了一下洗漱，看了一眼经过一晚上的时间，在沉木盒子中蕴纳了一小团氤氲清气的玉石，又写了一张符篆，代替了那张几乎要皱成一团的旧符，才重新将盒子盖上，贴上了新符。 这时式神又送来了早餐，麻仓叶王难得胃口不错，吃了个干净。 饭后他拉开屋门，垂眼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那只暖绒绒的幼犬，微微一顿之后，转头看向了式神。 白衣的式神行了个礼，便转身引着麻仓叶王走到了后院，指了指后院围墙上一坨黑乎乎的狗崽子——以及被狗崽子凝聚起来的、自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汹涌而至的黑暗。 那些黑暗极为深刻，在微亮的天光之中竟然隐隐的似乎是要显出具体的形态一般。 若是有阴阳寮的阴阳师在这里，肯定是要直接召唤式神对这些邪气进行退治了。 但将这黑暗凝聚起来的幼犬却仰着头，粉色的小舌头一下一下的舔着这些马上就要成形的黑暗，每一下都能清楚的看到那些黑暗似乎变得少了许多，紧接着，那些褪去了的黑暗马上又被另一股黑暗填补上。 麻仓叶王昨天的确是看过一次敖凌吞噬那个贵族身上散发而出的邪气的，但那到底只是一个人，远远不及这几乎要将天幕都遮住的黑暗来得更加震撼人心。 实际上敖凌也没想到这地方的黑暗能这样深重，不过他也挺高兴能够有这么多邪气能吃——顺便一晚上过去还吃了不少被这浓重的邪气吸引而来的妖怪。 麻仓叶王惊叹的看着吃得无比欢畅的妖怪，半晌，才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进食。 “凌。”他低声喊道。 敖凌嗷了一声，把探出结界的小脑袋收回来，跳下了院墙。 结界之外被敖凌聚集而来的黑暗瞬间四散，在天际第一抹朝阳的映照下消弭无踪。 麻仓叶王骤然觉得心中一沉，再没有之前一般的轻松。 他轻轻皱起眉，看向刚才那些邪气聚集的地方，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最终收回了视线。 ——看起来他心中生出那些黑暗也被这小妖怪逮过去了，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塞进肚子里，这一下又重新跑了回来。 “睡得好吗叶王！”吃了个痛快的敖凌心情愉快的甩了甩尾巴，“四魂之玉怎么样了？” “睡得不错，四魂之玉暂时只能先用最简单的方式养着。”麻仓叶王回答了敖凌的两个问题，看着黑色幼犬圆滚滚的肚皮，“吃饱了？” “没有，不过感觉没有饿得那么厉害了。”敖凌咂咂嘴，“这里居然能聚集起这么多邪气啊——吃了一晚上我感觉比起四魂之玉都不遑多让了。” 麻仓叶王闻言，笑容敛了敛，“这里是平安京。” 这京城之中，人心所生的黑暗远比妖怪的存在要更有威胁性。 听不懂阴阳师话中所隐含的讥讽的敖凌歪了歪脑袋，“不用我到处去找吃的，挺好的。” 麻仓叶王对于小妖怪心中简单的世界抱以一笑，“我今天要去阴阳寮，你还想跟我一起去吗？” 毕竟想要询问安倍晴明的问题已经被解决了，这小妖怪已经没必要跟他一起去阴阳寮了。 但是打心眼里来说，麻仓叶王是想要带着这只小妖怪去的。 “不去了。”黑色幼犬说起话来掷地有声，“玉在人在！” 总归四魂之玉要有个人守着他才能安心，而且这个守着的人最好就是他自己。 麻仓叶王看着断然拒绝的敖凌，“阴阳寮距离大内很进，邪气你可以吃个够。” “这里也能吃。”敖凌很坚定。 阴阳师手中白净的扇面轻轻晃了晃，“你在我的宅邸里做这个，会给我添麻烦。” “退一步说，你能做到一天不吃东西，等到我回来守着四魂之玉为止吗？”麻仓叶王听着敖凌喊饿的心音，语带笑意。 “……”不能_(:3ゝ∠)_。 除非像从前一样，隔三差五的就能够得到大妖怪的血，或者就是一直都有四魂之玉在身边。 在这样的前提下，敖凌的确是可以保持一两天不吃东西。 但现在显然是没有这种条件的，尤其是他如今正处于渐渐脱离幼年的成长期，对妖力的需求增加了不少。 打个比方，就是处于那种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阶段。 敖凌目前没有能给他提供妖力充足的血肉的前辈，所以只能依靠自己。 然而羽衣狐的心脏和血肉一晚上就化作了充盈全身的妖力，在脱离了四魂之玉兢兢业业的哺育之后，敖凌甚至不得不蹲到围墙上想办法找吃的。 “可是四魂之玉……”敖凌犹豫的回头看了一眼前院。 “这里没有人知道四魂之玉。”麻仓叶王将蝙蝠扇挂在腰间，俯身将黑色的幼犬抱起来，见对方并没有再继续反对，便带着敖凌前往阴阳寮。 …… 诚如麻仓叶王所说的，越是接近大内，空气中弥漫的邪气越是深厚。 敖凌被麻仓叶王抱在怀里，愉快的把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一股脑往麻仓叶王身上贴的邪气尽皆纳入腹中。 麻仓叶王第一次在前往大内的路上感受到清晨该有的宁静。 朝阳初升，初夏的清晨平和宁静，空气中还带着露水与青草的气息，虫鸣声淡去了，只余下风声与自己的脚步声。 耳中再没有絮叨纷扰晦涩不堪的声音，恍如置身一片宁和的世界。 麻仓叶王将怀里敞开肚皮特别愉快的黑色幼犬抱紧了，转了个弯，看到了阴阳寮的大门。 踏入阴阳寮的瞬间，邪气倏然一清。 敖凌砸吧砸吧嘴，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麻仓叶王。 麻仓叶王动作轻柔的揉了揉他的肚皮，抬头看向今日第一个到达的值丁——安倍昌浩。 安倍昌浩一对上麻仓叶王的视线，被对方深沉无光似乎看破一切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赶忙行了个礼错开了视线，“麻、麻仓大人……” 麻仓叶王将视线挪开，目光扫过少年肩上趴着的白色魔物，发觉对方正紧盯着怀里的黑色幼犬时，抬手揉了揉小妖怪的脑袋，挡住了魔物的视线，转身走入寮中。 安倍昌浩长长的松了口气，看着麻仓叶王的别硬，嘟哝道：“那是……妖怪吧？” 白色的魔物从少年肩上跳下来，坐在地上伸出后腿挠了挠痒，斜睨了一眼身旁的少年，“那是一头凶兽，离他远点。” “好好。”安倍昌浩应了一声，“可是看起来很可爱哎，比小怪你可爱多了。” 魔物：“……” 而已经进入寮内的可爱的凶兽，此刻正窝在麻仓叶王怀里，眼巴巴的看着来时的方向。 半晌，他扭着屁股抬头看向正整理着书桌的麻仓叶王，“叶王……” 阴阳师停下动作，垂眼看向他，“怎么了？” 可爱的凶兽摇了摇尾巴，“那个白色的东西，我能吃吗？”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麻仓叶王听到这个问题沉默了好一阵，才说道：“那个少年是安倍昌浩，晴明公的孙子。” 敖凌听着点了点头，不太明白这跟那个闻起来很好吃的白色魔物有什么关系。 “那个白色的魔物，应当也是晴明公留在他孙子身边的。”麻仓叶王对于安倍晴明的家事也不是多了解，毕竟那位在阴阳师里称得上是传说一样的存在了，阴阳寮中提起来的时候也是以敬畏为主，至于私事，是极少谈论的。 麻仓叶王想着，揉了揉敖凌的小肚皮，“应该是跟晴明公关系匪浅的，所以不能吃。” “那个魔物闻起来不像妖怪，但是挺凶的。”敖凌摊开肚皮给揉，舔了舔鼻子，“力量很强的啊。” 闻起来特别好吃。 麻仓叶王笑了笑，捏了一把小妖怪的耳朵，将敖凌放到了一边，“那也不能吃。” 其实先不说能不能吃吧，说不定打都打不过呢。 不是麻仓叶王不相信敖凌的实力，而是敌方实力太强悍。 威名赫赫的十二神将可不是摆着看的，一不小心捅了篓子就不是好不好收场的问题了，那是直接药丸。 麻仓叶王觉得以安倍晴明对这个孙子的疼爱和期盼的程度，指不定那魔物就是十二神将之一所化的，至于到底是谁，那就说不好了。 “今日阴阳道中只有我一人当值，其他几道之中除了安倍昌浩之外没有人能看到你，想去玩就去吧。”麻仓叶王说着微微停顿了一下，又叮嘱道，“不要离阴阳寮太远。” 敖凌点了点头，带着几丝想要贴近麻仓叶王的邪气，一溜烟跑了出去。 阴阳寮中除却最顶头的四部官之外，其下主要分为阴阳道、天文道、历道以及漏刻道四种职能分配，其中只有麻仓叶王所在的阴阳道中的六位阴阳师拥有“见鬼”的能力。 所以今天整个阴阳寮——或者说整个大内，除却那些私人的御用阴阳师之外，就只有麻仓叶王和安倍昌浩能够看得到敖凌的存在。 这样的体验对于敖凌来说有些陌生。 他还从来没有过这种都跟人家面对面了，对方却对你视而不见的经历。 如果一直不能被人看到的话，岂不是太难过了吗……敖凌蹲在阴阳寮的屋顶上，看着寮内外的人忙碌的来往。 他就蹲在屋顶上，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哪怕是有人的视线从这里扫过了，也并未落在他身上。 ——他们看不见。 敖凌一边吸着邪气想着要不要变成人形吓他们一跳，一边也觉得这里真是没意思。 也的确没有多少人会认为自己无法为人所见这件事多有意思，被独立的隔绝于人类的世界之外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怪不得这里的妖怪会扎堆捣鼓百鬼夜行，要是不聚在一起聊聊天作作妖的话，说不定会得抑郁症。 敖凌耳朵抖了抖，看向一旁围墙上的白色魔物，砸吧砸吧嘴，转过去看着他。 这只魔物通体雪白，眼睛包括瞳仁在内都是如同血玉一般的红色，瞳孔偏黑，额上有着四瓣红色菱形纹路，胸口处也生着一圈红色的毛发，乍一看去就像是玉石一般。 “你是晴明说的那只犬妖吧。”白色的魔物开口说道，视线在敖凌脖子上隐藏妖力的黑色细绳上扫过，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敖凌深吸了一口掺杂着强大力量的香气，想到麻仓叶王的话，压下了心中泛起的馋意，点了点头。 “也不是很可爱嘛。”腾蛇——安倍晴明的十二神将之一——也就是这只白色的魔物的真身，甩了甩他长长的白色尾巴，看着屋顶上的黑色幼犬，以及幼犬身边缠绕不散的黑暗邪气。 “要夸请夸我帅气。”敖凌说着变成了成年犬类的大小，站起身来骄傲的挺了挺胸，觉得自己此刻一定威风凛凛。 对妖怪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因为安倍晴明的关系，勉强跑过来准备探探这只妖怪的底的腾蛇，沉默的看着这只犬妖，在内心认同了安倍晴明对这个妖怪的评价。 真缺心眼。 “你是什么东西？”敖凌又坐下来，好奇的看着那个白色的魔物，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贬义，连忙又补充道：“你闻起来不像妖怪。” 身上有股圣洁的气味，但是又饱含凶煞之气。 敖凌没见过这样的。 “我不是妖怪！”腾蛇甩了甩尾巴，舔着自己的爪子，却也没说自己到底是什么。 敖凌也不介意，他趴在屋顶上一边吃着邪气当零嘴，一边打量着这只白色的魔物，“安倍昌浩是你的饲主吗？” “饲主？”腾蛇动作一顿，浑身的毛瞬间就炸开了，“我看起来像宠物吗？！” ……挺像的。 敖凌明智的没说出来，目光紧紧的盯着这魔物，就着他身上的香气下饭，砸吧着源源不断而来的邪气，想象着自己其实是在吃面前这只白色的魔物。 腾蛇被他赤.裸裸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 “盯着我做什么？” “你看起来很好吃。”敖凌舔舔鼻子，“闻起来也很好吃。” “……”腾蛇目瞪口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敢当着他的面说他好吃的妖怪。 当然，那种“很好，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的剧情是不会出现在这只白色的魔怪身上的。 他只是舔了舔爪子，“你离昌浩远一点，别打他主意。” “我不吃人类。”敖凌吸溜了一口邪气，眼巴巴的看着白色的魔物，“而且比起安倍昌浩，你比较好吃。” 废话，神将和人类中间相差的可不止一点两点。 头一回体验被人当成盘中餐觊觎的腾蛇心中有些复杂，倒是对于敖凌说的不吃人类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 他活得久了，见得也多。 也看到过不少有着奇奇怪怪的思想的妖怪，何况这个妖怪还是被安倍晴明盖了戳的安全。 虽然腾蛇觉得这妖怪身上的凶气和血腥味那么重肯定不是什么好鸟，但他还是很相信安倍晴明的。 腾蛇打量着这个长得跟成年狼犬一样的黑色妖怪，“你跟麻仓叶王……” 结果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口中的主角给打断了话头。 麻仓叶王站在阴阳寮院子里，偏头看了一眼围墙上的白色魔物，才仰头看向屋顶上蹲着的黑色狼犬，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 “凌，过来。” 说着，麻仓叶王轻轻抬起了双臂张开了怀抱。 敖凌嗷了一声，直接跳下来，身形重新变回小奶狗的模样，被麻仓叶王稳稳的接住了，放到了肩上。 腾蛇：“……” 这才是真正的宠物跟饲主的相处模式吧。 “城南有凶兆，随我一同前去巡查一番。”他声音清润，语气带着些微柔和。 敖凌摇摇尾巴，没有异议。 蹲在围墙上目睹了一切的白色魔物惊讶的瞪大了眼。 ——他以他真身的颜值发誓，麻仓叶王对别人说话时的态度绝对没有这么柔和！ 不，其实想想，麻仓叶王之前根本就不像是个人类一样吧，反倒是跟冷眼旁观人类的神明似的。 没错，就是神明的感觉。 腾蛇早就觉得麻仓叶王的那双眼睛似乎要将一个人都看透了，一切的肮脏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就像是九天之上俯视众生的神明一样，又与神明的悲悯不同，他目光之中尽是冷漠与嫌恶。 倒是现在，终于多出了一丝人气。 恩，被一个妖怪给养出了人气，腾蛇觉得这个麻仓叶王真是不走寻常路。 麻仓叶王抬头看向围墙上坐着的白色魔物，向他颔首示意，“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白色的魔物愣了愣，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味，这才想起来这犬妖对外的名头还挂的是安倍晴明。 于是他道：“他脖子上可还挂着晴明的牌子。” “有吗？”麻仓叶王轻轻扯了扯敖凌脖子上的黑绳，完全是一副“反正藏起来了看不到就是没有”的架势。 腾蛇看着麻仓叶王，觉得自己应该再刷新一次“从事阴阳师这个职业的人到底有多不要脸”的下限认知。 “他现在是我的。”麻仓叶王抱紧了怀里的幼犬，向坐在围墙上白色魔物微微点头。 “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白色的魔物蹲在围墙上目送着麻仓叶王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砸吧砸吧嘴，跳下围墙跑去找安倍昌浩。 看起来麻仓叶王近日里的心情会挺不错，可以建议昌浩鼓起勇气去找麻仓叶王请教一些问题了。 最近安倍晴明总是以昌浩需要独当一面为由拒绝跟孙子见面，以至于安倍昌浩堆积了不少问题却无从解决。 如果能够得到麻仓叶王的指点，也是很好的。 ——大不了就是被嘲讽几句渺小而已嘛。 从小都被自家爷爷嘲讽大的昌浩肯定不会轻易被嘴炮虐到。 再说了，学习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腾蛇跑到安倍昌浩身边，看着伏案写作的少年，感觉胸前的红毛毛更加鲜艳了。 第50章 第五十章 麻仓叶王的目的地是城南的贫民区，那里居住的是一些从平安京外逃难而来躲避妖怪的人。 这些人大多都无法在平安京中站稳脚跟，身无一技之长混日子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贫穷所带来的混乱是城南贫民区的主色调。 麻仓叶王并不喜欢前往城南巡视，那里工作能够推诿的时候，他绝对不会主动出来。 这些贫民的心音十分尖锐，充满了攻击性，甚至有的不止是心音，连同行动上也十分的极端。 这种作风总是让麻仓叶王回忆起曾经居住过的小村落，让他无法不对这些人升起恶感。 那些贵族们好歹还能保持最基本的对阴阳师的尊敬，哪怕只是表面功夫，也比暴民要好许多。 麻仓叶王带着敖凌上了阴阳寮的牛车。 他将趴在肩上的黑色幼犬抱下来放到膝上，顺势躺下露出肚皮的幼犬看起来肥嘟嘟的，却着实没有多少重量。 麻仓叶王揉着敖凌圆滚滚的肚皮，软绒温暖的触感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动物愿意对一个人露出肚皮意味着它们在这个人十分信任。 拥有这样原型的妖怪同理。 麻仓叶王不知道敖凌对他的这份信任从何而来，但是不可否认的，这份信任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愉悦。 “你跟那个魔物说什么了？”麻仓叶王垂眼看着腿上的小妖怪。 被揉肚皮揉得相当舒爽的敖凌晃了晃小短尾巴，“没说什么，就说他很好吃。” 麻仓叶王动作一顿。 “他让我离安倍昌浩远一点。”敖凌伸出四只小短腿抱住麻仓叶王的手，肉垫轻轻拍了拍示意他继续揉。 爽得根本停不下来。 “那就离他远一点。”麻仓叶王捏了捏敖凌的耳朵，又开始揉肚皮，目光扫过幼犬脖子上的黑绳，目光微暗，轻轻拨弄了一下，最终却还是放下了。 晴明公的名头的确很好用，何况龙神的筋也是十分难得的好东西。 麻仓叶王不得不遗憾的放弃了将牌牌扔掉的心思。 敖凌被阴阳师揉得哼哼唧唧的，从阴阳寮出来一直到牛车在城南贫民区外停下为止，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邪气也让他吃了个爽。 有人揉肚皮还能吃个痛的感觉太棒了，敖凌感觉自己的生活真是越来越*。 麻仓叶王听着小妖怪的心音不由的弯起了嘴角。 他抱着黑色幼犬从牛车上下来，刚一抬头就看到浑身紧绷的看着他的两个身着狩衣的阴阳生。 ——阴阳生，就是有资格成为阴阳师的、正在随同阴阳师学习的门徒。 很遗憾的，这两个阴阳生都没有“见鬼”的才能，并不能看到黑色幼犬的存在。 没有这样的才能，真正晋升成为阴阳师的可能性极小。 但他们虽然没有成为阴阳师的天赋，却的确是有着灵感力的，所以他们能够察觉到麻仓叶王所乘坐的牛车，如今正被一股浓烈的邪气包围着。 “凌，收敛点。”麻仓叶王垂眼看着敖凌，声音轻得让人听不清，“你招来的邪气太多了。” 敖凌嗷呜了一声，把牵着邪气的一小股妖力收了回来。 “麻、麻仓大人……”一个少年模样的阴阳生紧张的看着麻仓叶王，在对方冷淡的眼神下歇了想要对那些邪气询问一番的心思，躬身恭谨的道：“您交给我们地址我们已经探查过了，是有贫民在那里擅自修建了一座桥。” 麻仓叶王挑挑眉，松开抱着小妖怪的手，看着敖凌安然落地之后，才伸手将腰间的蝙蝠扇抽出来握在手上。 “一座桥。”他淡淡的重复了一句，而后看向那个阴阳生，“领路。” 两名阴阳生恭敬的应声，转身便向发现异常的地方走去。 敖凌跟在麻仓叶王身边，闻着空气中浅淡的血腥气，微微皱了皱眉。 “叶王，是羽衣狐的血。”敖凌看向麻仓叶王，感觉仰着头有点累，干脆就变大了，长到跟麻仓叶王差不多的高度。 眼看着小幼犬变成了大狼狗的麻仓叶王脚步不停，视线落在身侧的大狗身上。 这妖怪除了缺心眼一根筋这点的确是像没长大的小鬼一样之外，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一个正在成长期的健壮妖怪。 ——之前觉得黑色幼犬的形态正对应着对方六岁的稚龄果然是错误的想法。 凌可能只是单纯的比较喜欢幼犬的姿态而已吧，麻仓叶王这样想道。 “羽衣狐的血，我之前应该清理干净了才对。”敖凌觉得以自己的那把妖刀的贪吃程度，它肯定不会放过一丝能够吞噬的妖血。 麻仓叶王抬头看向隐隐约约能够窥见的新桥，摇了摇头，“被毁坏的建筑中有残留的血肉是很正常的。” “麻仓大人，您说什……” 麻仓叶王扫了回过头来的阴阳生一眼，“无事。” 阴阳生的目光在麻仓叶王身边转了转，露出一丝钦羡的神情，收回目光之后更为恭敬了几分。 他以为麻仓叶王在跟自己的式神说话。 能够成为真正的阴阳师的人，最基本的手段就是召唤式神，无数阴阳生死在了这一关上，被挡在阴阳道的门外徘徊始终不得进入。 “大妖怪的血啊……”麻仓叶王看着那座桥，以及拿着棍棒与许多工具同平安京的守卫对峙的贫民，眼神倏然转冷。 他厌恶贫民，尤其是这种高举着棍棒以此要挟他人的贫民。 ——就像当初将他和他的母亲视作妖怪，把他们驱赶着离开的村民一样。 “羽衣狐的血会引来很多鬼怪。”敖凌顿了顿，转头看向身上的气骤然变得冰冷尖锐的麻仓叶王，“怎么了，叶王？” “没什么。”麻仓叶王手中洁白的蝙蝠扇展开，挡住了他紧抿着的嘴唇，冰冷的目光转向敖凌时放柔了些许，“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敖凌完全会错了意，他看向那座桥，“是那座桥有什么问题吗？” “恩。”麻仓叶王没有向小妖怪提起自己过去的意思，他顺着敖凌的话点了点头，“因为在建造的时候掺了羽衣狐的血的缘故，这座桥跟彼岸相连了。” 敖凌一愣，讪讪的哼哼两声，主动背上了一口大锅，“所以很大一部分是我的错。” “跟你没有关系。”麻仓叶王看着前面两个阴阳生竖起耳朵偷听的样子，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实际上如果不是敖凌跑出来撵走了羽衣狐，如今这些贫民根本都无法踏出家门。 城南的贫民区面对妖怪的结界非常薄弱，在羽衣狐之前每天晚上都作妖的时候，就连白天，这里都妖气弥漫，四处都是肆虐的妖怪。 他们哪还有机会将这座桥修好，不被吃掉就很不错了。 “这座桥其实陆陆续续的已经修建很久了，因为都是贫民自己修建的缘故，也没有人管。”阴阳生说道，实际上贫民区在贵族们眼中老早就不属于平安京的范围了，那些贫民怎么做都跟他们没关系。 “后来据说是贫民区一个名望很高的老人晚上做了个梦，说一定要把这座桥修好，不然大家都会被妖怪吃掉，所以他们才彻底修好了这座桥，也不使用，就是不让人靠近。” 敖凌看了看麻仓叶王，想得到一个解释，却发觉对方正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蝙蝠扇。 听到敖凌心中疑惑的麻仓叶王收回了扇子，“是想要回来的彼世之人的小把戏，借着大妖怪的血给即将进入彼世的人传递讯息，所以才会选择一个老人。” 敖凌听得一愣一愣的，“能复活？” “能成为鬼怪。”麻仓叶王摇摇头，“能像你的老师一样幸运的人很少。” 不是谁都能驱使得动一个实力颇强的妖怪的，而且还是拜托这个妖怪去寻找跟“重生”这个沾着些禁忌意味的词汇相关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这个妖怪还并非出于某种契约的胁迫，完全是心甘情愿。 说那个人幸运，的确是没错。 敖凌听着觉得有点小自豪，然后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并没有跟麻仓叶王提过松阳老师的事情。 麻仓叶王脚步一顿，看了一眼对方闪烁着疑惑的漆黑兽瞳，神情坦然的移开了视线。 “……”难道记错了？ 正在敖凌努力回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说过松阳老师的时候，一行人走到了桥边。 “阴阳师大人来了！”贫民们看到麻仓叶王的时候双目一亮。 “阴阳师大人，这座桥可是震慑妖物的，怎么会带来凶兆呢！”一个老者站在人群最前方满脸愤然，“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敖凌看了看那个老者，又看了看神情冷淡连眼神都变得晦涩无比的麻仓叶王。 “这个老人身上的气很虚弱了，不过了两天就得死。” 麻仓叶王闻言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身边出声的黑犬。 那老人见麻仓叶王不吭声，便像是得到了什么认同一般，更加理直气壮了，“这是我们贫民自己建造的桥，凭什么要毁掉它！” 他身后的贫民的情绪被这一句话瞬间点燃了，跟着变得激愤起来。 “就是！这是我们贫民自己建造的桥，没有花费别人一分钱，凭什么阴阳师说有凶兆就要拆毁它！” “刚修好的桥就说是凶兆要拆毁，你们怎么不干脆将整个城南的贫民屋子都拆了呢！” “修建这座桥之前还能看到妖怪，修完之后当夜就没有了，这哪是什么凶兆！” ——不，那是因为我前天晚上把羽衣狐给撵走了。 敖凌看着那些贫民群情激愤模样，听着听着就发现他们的矛头对准了一直都安安静静的把玩着手中蝙蝠扇的麻仓叶王。 “您就是测算出凶兆的阴阳师大人吧！”老者手中拄着拐杖，咄咄逼人的质问道：“您为什么说这里有凶兆？贫民连自己建造一座桥的资格都没有吗？如果是因为这样，何必还要安上一个凶兆的名头！” “我是阴阳师，还是你们是？”麻仓叶王抬眼冷冷的看着那个老者。 老者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可是因为您一句话就要将这座桥拆毁——” “拆桥，或者等死。”麻仓叶王打断了老者的话，无比干脆利落没留下一点余地。 他将手中的扇面合上，语气平静，“选吧。”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气氛一时间变得紧绷起来。 敖凌对于态度始终都挺软和的麻仓叶王这番硬气的作风有些惊讶。 他转头看了看面上一片云淡风轻，但身上的气明显变得尖锐锋利、就像只刺猬一样的麻仓叶王，想了想，伸出尾巴绕上了麻仓叶王的腰，安抚的扫过他紧紧握住扇柄的手。 麻仓叶王一怔，转头看了看把脑袋也探过来的黑犬，眼中的寒气褪去了些许。 虽然很想揉揉小妖怪的大脑袋，但显然这个时机并不合适。 贫民们被麻仓叶王这一句话说得愣在了原地，呆怔的看着身着洁白狩衣的阴阳师，脸上的表情变换得很是精彩。 麻仓叶王看着他们的脸色，耳边没有一丝声音，只觉得这样的清净实在是难得又惬意。 他极少以一个人脸上的神情来判断对方心中所想的事情，因为无法自控的灵视总是强迫性的让他将所有人心中的秘密纳入耳中，这种面对一群激动愤怒的人，却一点心音都听不到的经历，似乎已经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这些贫民跟那些虚与委蛇的贵族不同，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脸上就非常明白的表现出来了。 ——他们在权衡，在畏惧。 “您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拆桥，就要杀了我们吗！”那个老者握紧了手中的拐杖，连声音都在颤抖。 麻仓叶王看向这个老人，脸上不经意露出了一丝惊诧。 敖凌听得目瞪口呆。 这群人对自己的生命安全的信任度未免也太低了，居然能把人家的意思曲解成这样。 “一群贱民，也太高看自己了。”握着刀的平安京守卫头领嗤笑一声，“要杀你们何需麻仓大人动手。” 麻仓叶王扫了一眼守卫头领，刚从袖中抽出一张写好的符篆，便见用身躯圈住他的黑犬骤然站起身来，对着一旁的街道龇了龇牙，展露出了攻击的姿态。 阴阳师微微一怔，“怎么了，凌？” “有奇怪的气味。”敖凌仰头嗅了嗅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气息，伸出爪子甩出一道妖力，生生将街道上铺着的石板抽得外翻了起来。 这道骤然出现的爬在街道上的长长的疤痕一直蔓延到了街道尽头的拐角处。 守卫和正准备争辩的贫民们呼吸一滞，畏惧的看向刚抽出了符篆便毁坏了一整条街道的麻仓叶王。 无辜背锅的麻仓叶王：…… “啊呀……”街道尽头走出来一道身影，青年模样的人身着华服，身上翻涌着灵气，灵气之中却掺杂着另一股力量。 那人面容阴柔，眉毛极淡，唇色却是出人意料的红艳。 “叶王大人，日安。”那人将手中精致的绘扇打开了半遮住面容，视线在那些贫民身上扫过，宛若看着一群蝼蚁一般，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挡住麻仓叶王身影的黑犬身上，面上露出惊叹的神情，“真是……强大的式神。” “……”敖凌冲他龇了龇牙，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反驳这个人说他是式神的话。 把不是式神的妖怪带在身边，麻仓叶王肯定是要有麻烦的。 这就跟妖怪们看到他身上挂着安倍晴明的牌子的时候会抱着嫌恶的心情一样，阴阳师们能够控制妖怪驭使妖怪，却也看不起妖怪。 同时，也看不起跟妖怪为伍的阴阳师。 ——举个栗子，桔梗和犬夜叉就是这样，就算桔梗再强大，神道的人也绝不认同她跟犬夜叉的关系。 在神道的人眼中，妖怪同他们之间，只有服从与被驱使，没有其他的选项。 这一点，敖凌在跟着杀生丸的时候就已经非常明显的感受过了。 所以他并没有在这种时候给麻仓叶王捅娄子。 “麻仓明。”麻仓叶王淡淡的看了那人一眼，伸手摸了摸敖凌的头，示意他稍安勿躁，便再没搭理突然冒出来的那个麻仓家的人，而是转头看向那些噤若寒蝉的贫民，“你们想好了吗？” “拆桥，还是等死。”他又问道。 贫民们脸上神情并不好看，犹豫了没一会儿，就在为首的老人的示意下，让开了道。 麻仓叶王走在守卫的队伍的前方，踏上桥面之前停下脚步，看向那个为首的老人，“能够听到彼岸的声音，意味着你本身距离那个世界已经不远了。” 老者一愣，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之后身形晃了晃，面色苍白的看向麻仓叶王，“阴阳师大人，您是说……” “准备后事。”话音刚落，麻仓叶王便收回视线，将手中的符篆贴到了桥头的梁上。 桥上厚重的红色涂料颜色霎时褪去了一半的颜色。 目睹了这些变化的贫民们面色霎时一变——阴阳师出手的瞬间就有了这样的变化，这在他们眼中的的确确就意味着他们是真的闯了祸。 毕竟阴阳师在他们认知中是最为靠谱的、能够退治妖魔的存在，这桥会有这样明显的反应，那一定是真的有什么脏东西。 贫民们面面相觑，最终视线落在了那个老者身上。 麻仓叶王刚刚说过什么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也明白这个老人余下的时间不多了。 毕竟一直都德高望重的，临近死亡了被彼岸的声音迷惑而晚节不保，也实在是让人升不起怪罪他的心思来。 幸好，他们想道。 幸好还没来得及发生什么，就被制止了。 贫民们看向麻仓叶王的眼神中霎时少了许多敌意。 他们沉默的看着守卫通过桥面，主动的配合着将周围都清空。 麻仓叶王看了一眼身着华服也准备跟上去的麻仓明，“拦住他，凌。” 敖凌嗷了一声，一甩尾巴牢牢的挡住了桥头，蓬松的尾巴摆在那里比麻仓明整个人都要高。 “叶王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苛刻。”麻仓明藏在扇面背后的脸上带着笑，眼中却透着冰冷诡谲，“家中有人需要羽衣狐的血液哦，叶王大人是不是能稍微通融一下。” 麻仓叶王嗤笑一声，绕过当门神的敖凌，走到桥边上撑开了结界。 敖凌将麻仓叶王护在身后，蹲坐在上桥口子的地面上，垂眼看着站在原地仰头跟他对视的麻仓明。 “你的名字是凌吗？”麻仓明问道，声音轻轻柔柔的，不像一个男人，反倒更像是个少女一些。 敖凌看着他，不吭声，漆黑的兽瞳在阳光下泛出一丝猩红，连同漆黑的毛也是，让他整只黑犬都像是被一层薄薄的血气，在夏日刺目的阳光下依旧十分森然可怖。 一旁两个无法看到敖凌的阴阳生，以及一群对阴阳师敬畏无比的贫民战战兢兢安静如鸡。 “叶王大人什么时候认识你的呢，你的存在他从来没有跟家族中说过。”麻仓明一点都不在意眼前的妖怪是不是搭理他，只是自顾自的絮絮叨叨，“昨日夜里整个平安京的邪气都往叶王大人的宅邸聚集而去了，那是因为你的缘故吗？” “今天在大内的时候我也发觉了邪气往阴阳寮聚集，但阴阳寮中却并没有人上报异常——这跟你有关吧。” 敖凌依旧紧紧盯着麻仓明，就像一座雕塑一样，耿直的将他拦在桥外面。 就仿佛他真的是麻仓叶王手里乖巧听话的式神一样。 麻仓明眯了眯眼，“你是不是……能够吞噬邪气？” “啊。”敖凌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恍然，却没有回答麻仓明的问题，而是说道：“你身上除了灵气，还有妖怪的气味。” 麻仓明神情一僵，握着绘扇的手骤然收紧，然后又放松下来，“是吗？” 敖凌瞅瞅这个人身上泛着的诡谲的气，没有答话。 他努力分辨了好久，才从那层层遮掩之下闻到了一股子妖怪的气味，但具体是什么妖怪，他是不清楚的。 但是从这个人身体之中散发出来的丑恶得堪比妖魔的气来看，这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也对，要是是好人，就不会被拦在桥外了。 敖凌倒是没有遮掩他能够吞噬邪气的事情，实际上他是能察觉到麻仓叶王对于他这个能力的青睐的。 对于能够帮他拯救四魂之玉的麻仓叶王，敖凌觉得自己放开肚皮吃这种行为要是能够帮助到对方的话，他一点都不介意把整个平安京的邪气都塞进肚子里。 只要不再在叶王的宅邸附近聚集邪气给他添麻烦就好了。 敖凌觉得这一点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过来，凌。”麻仓叶王站在桥上向敖凌挥了挥手，手中拿着一颗鲜红色的珠子。 那颗珠子散发着一股无比鲜甜的血腥气，敖凌对于这个气味印象还是十分深刻的——那的的确确就是羽衣狐的血。 敖凌转过身，大脑袋凑到麻仓叶王面前，伸出舌头将对方手上的血珠子卷进嘴里，然后继续转过身盯梢麻仓明。 麻仓叶王挑了挑眉，也不嫌弃，收回手继续探查有没有什么余下的东西。 “叶王大人对你真好。”麻仓明依旧笑眯眯的，握着绘扇的手却掐得露出了骨节的白色。 敖凌觉得这个人肯定很生气。 麻仓叶王在将这座桥中羽衣狐的血取出来，并且确定没有残留之后，便走下了桥，拍了拍巨大的黑犬，看也没看麻仓明一眼，“可以走了。” 黑犬应声变回了小奶狗的模样，被麻仓叶王抱着放到了肩上。 这时候，身着白色狩衣的阴阳师才无可无不可的向麻仓明扯了扯嘴角，指了指如今只余下森森鬼气的桥，“请便。” 麻仓明面上笑容收敛了，定定的看了麻仓叶王一阵，手中的绘扇“啪”的一声收了回去。 “野种就是野种。” “吼！！”麻仓叶王还没反应，敖凌就冲着麻仓明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毛茸茸软乎乎的小肉垫里弹出了锋利的指甲，伸手冲着麻仓明的嘴就是一挠。 “啊——！”几道深刻的血印出现在麻仓明脸上，皮肉翻开，极为可怖。 麻仓明抽出一张符篆来想要给敖凌一个教训，却被对方的气息紧锁住，只觉得面前似乎铺开了骇人的尸山血海，一片炼狱。 “凌！”麻仓叶王微微一怔，看了一眼麻仓明，然后拿出手帕来细心的擦掉了敖凌爪子上沾着的血肉沫。 他知道敖凌并不喜欢伤害人类，甚至对于吃人是有着排斥心理的。 于是麻仓叶王把敖凌的爪子擦得干干净净，将沾染了血肉的手帕扔进了河里，转头看了一圈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成什么都没听到的守卫和贫民们，最终视线才落在面白如纸，眼神涣散的麻仓明身上。 他看着这个青年，半晌，才以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教养不周。” 说完，便带着黑色的幼犬离开了这座桥梁，上了等候在一旁的阴阳寮的牛车。 围观了全程的守卫和贫民们看着脸上伤口可怖之极的麻仓明，始终都不敢上前去，最终在对方森冷的注视下作鸟兽散。 等到麻仓明也离开了，守着桥的守卫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麻仓叶王教养不周这话说的，虽然明面上是指的自己没能管教好式神，但明眼人都明白，是在暗讽麻仓明。 守卫们相互看了看，最终还是死死的把这件事憋回了肚子里。 ——他们可不想被麻仓家的阴阳师下咒。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牛车内。 麻仓叶王将小奶狗放到腿上，反复的翻看着他的前爪，时不时把藏在毛茸茸肉爪里的指甲按出来。 被按爪子按了好几回的敖凌抽了抽自己的爪子，察觉到他动作的麻仓叶王抬眼看看他，松开了手。 敖凌被那一眼看得浑身不自在，收回爪子仰头盯着麻仓叶王，总觉得对方的情绪有点怪怪的。 联想到自己刚刚直接挠破了麻仓家人的脸的行为，黑色黑犬哼唧了两声，“我做错事了？” “恩？”麻仓叶王被小妖怪的问题问得一怔，然后微微弯起唇，摇了摇头，“没有，我很高兴。” 敖凌顿时放下心来，“他骂你你怎么都不生气？” “他只是陈述事实。”麻仓叶王对于这一点十分坦然，并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我本来就不是麻仓家的人，只是为了师出有名而挂上了麻仓家的名头而已。” “……哎？”敖凌完全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他瞪大眼看了麻仓叶王好一阵，才伸出毛茸茸的爪子，用软乎乎的肉垫轻轻拍了拍麻仓叶王放在一边的手，以示安慰。 然后相当义正言辞的说道：“我觉得他们一定是嫉妒你天赋比他们好！” 麻仓叶王挑了挑眉，“的确。” 敖凌愕然的看着麻仓叶王，张了张嘴，然后又沉默的闭上了。 ——这人不按套路来啊。 敖凌还有一肚子的准备用来安慰麻仓叶王的例子没有提出来，谁知道麻仓叶王居然这么干脆的承认人家嫉妒他。 ……真是自信。 麻仓叶王听着幼犬的心音笑了笑，“与其担心我，你不如想想你自己。” 阴阳师捏着黑色幼犬的耳朵，“麻仓明是家主的继承人之一，你伤了他，肯定会招来报复。” 敖凌舔舔小鼻子，“反正我就在这里呆四个月，不怕他的，最该担心的还是你呀叶王。” 麻仓叶王动作一顿，垂眼看着趴在腿上的黑色幼犬，双目在昏暗的车厢中显得有些晦暗，半晌，才低低的应了一声。 幼犬的耳朵微微抖了抖，觉得气氛似乎变得有点奇怪。 他看看麻仓叶王，生硬的转移了话题，“那个麻仓明，他身上怎么会有妖怪的气味？” “因为他本身的并不具有‘见鬼’的才能。”麻仓叶王语气中带着些不屑，“麻仓家豢养了一群妖怪，通过秘术攫取妖怪的一些天赋和才能，赋予己身，让一部分族人拥有成为阴阳师的天赋。” 就算是世家，灵力强大的人也不是代代都有的。 真正被神道承认的阴阳师，都是天生就拥有才能和天赋的人，这些人通常都在阴阳寮中供职，直接服务于皇室和大贵族们。 同时阴阳寮中的阴阳师也算是为整个国家服务，虽然从官位上来说并不高，但声望却远远超过了许多贵族。 麻仓家这一代中进入阴阳寮供职、并且得到了阴阳师之位的，只有麻仓叶王一人，而其他一些麻仓族人，一部分外出游历，一部分则成为了专门侍奉某一族御用阴阳师。 但后两者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说麻仓明嫉妒麻仓叶王，这一点的确是没有错。 身为真正的麻仓家的人，他无法进入阴阳寮，还需要将家族的声誉寄托于一个陌生的外人，这对于任何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来说，都是非常难以接受的。 ——尤其是在己身的天赋还远远不及那个外人的前提下，少有人心中能不升起什么异样的感受。 “他们其实掩盖得不错。”麻仓叶王评价道，将刚刚泄露出来的不屑重新掩埋下去，“至少，麻仓家之外的人是不清楚的。” 甚至麻仓家的人光明正大的搜集妖怪的血肉甚至于是活的妖怪，别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因为有的时候，阴阳师的确是会需要这些东西，何况麻仓家还是出了名的阴阳师世家。 敖凌呆愣了一会儿，咂咂嘴，“那麻仓明……是不是想要我能吃掉那些邪气的能力啊？” 不然怎么会一直都叨叨那个问题，敖凌觉得要是麻仓家能把他这个能力夺取的同时让他再也不觉得饿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被夺取的妖怪会死。”清楚的听完了敖凌心音的麻仓叶王戳了戳黑色幼犬的脑袋。 敖凌顿时就歇了自己送上门去的心思。 “但你没说错，他们肯定想要你的天赋。”麻仓叶王将印象里麻仓家的手段拎出来理了理，而后笃定道：“他们会对你下咒。” “哎？”敖凌惊讶的瞪大了眼，“可是他们不知道我的真名呀。” 他的真名谁都不知道，除了给他取名字的敖滥。 麻仓叶王揉着敖凌的小脑袋，嘴角上挑，面上的表情却显得冷冰冰的。 “是啊，他们不知道。”麻仓叶王声音清润——凌的真名，就连他也不清楚。 这个认知让麻仓叶王的心情瞬间掉到了谷底。 …… 当天色暗下来，麻仓叶王带着趴在肩上的黑色幼犬从阴阳寮回到宅邸的时候，发觉门口站着一个似乎等待已久的武士。 那个武士腰间挂着的刀柄上刻着麻仓家的徽记。 麻仓叶王面上露出了不愉的神情，走到门口看向那个武士，没有说话。 那个武士却像是完全习惯他这样的姿态一般，一点都不介意，向他行了个礼，然后递出了一封信帖。 “叶王大人，家主邀您明日前往本家一叙。”那个武士姿态恭敬，头眼低垂着，没有任何能挑出错处的地方。 麻仓叶王看了那封信帖一阵，半晌，才将之收下，完全没有搭理这个武士的意思，径直踏入了宅邸之中。 等进入了麻仓叶王的房间，敖凌一跃落地，扒拉着矮桌上放着的沉木盒子，眼巴巴的看着麻仓叶王。 阴阳师却微抿着唇看着他，将沉木盒子拿过来，跟幼犬对视许久，沉默的转到一边点燃了灯，重新写了一张符篆贴上了盒子替换了旧的符篆，又将盒子放到了一边。 就是不给敖凌看。 “呜……”qaq 麻仓叶王对黑色幼犬委屈的哼哼声充耳不闻，并且将来自麻仓本家的信帖点燃了烧得一干二净。 再之后，他从书架上翻出了几卷书册，就着灯光看了起来。 黑色的幼犬坐在他身边，伸出两只前爪搭在桌沿上，下巴搁在桌面上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沉木盒子。 关心与渴望之情溢于言表。 麻仓叶王偏头看看它，又重新将目光落回了书页上。 敖凌一直都盯着那个装着四魂之玉的盒子。 麻仓叶王吃晚饭的时候，他盯着，麻仓叶王看书的时候，他盯着，麻仓叶王挑灯芯的时候，他盯着，麻仓叶王都准备睡觉了，他还在盯着。 阴阳师看了看屋外明朗的月色，转头问赖在屋子里不肯走的小妖怪，“你不饿？” 敖凌收回目光，被麻仓叶王这么一提，灵魂深处饥饿像是被唤醒了一样，呼啸着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饿……”qaq “那就去找吃的吧。”麻仓叶王将幼犬拎起来，交给了门外的式神，然后非常冷酷无情的关上了屋门。 敖凌抬头跟式神妹子面面相觑，最终被式神妹子带到后院，直接扔出了围墙。 没有看到四魂之玉还被扔出门的小妖怪，委屈的坐在围墙底下仰头看着被结界笼罩的宅邸。 半晌，他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爪子试探性的戳了戳面前的结界，惊讶的发觉这道结界并没有对他产生什么伤害和阻碍之后，顿时将委屈都抛之脑后，收回爪子变成人形，高兴的向着附近妖气最重的地方狂奔而去。 麻仓叶王察觉到那股浅淡的妖气逐渐远离之后，重新打开了桌上合着的书册，仔细的查阅起来。 …… 第二日，安倍晴明的家犬又剿灭了一处妖怪巢穴的传言喧嚣尘上。 传言说晴明公近日派遣出来的这只式神力量极其强悍，他身着黑衣，有着一头漆黑的长发，手中握着一柄妖刀，出现之时宛若来自地狱的浴血修罗。 这个强大的式神所及之处，妖魔鬼怪无一生还。 经过这一夜的血洗，平安京东郊之外的空气都变得清净了不少。 敖·来自地狱的浴血修罗·安倍晴明的家犬·麻仓叶王家的式神·凌，此刻正在清晨湿漉漉的空气中抖着沾着露水的毛，在干燥的廊檐上打了个滚，四爪朝天的晾晒了一下吃得圆滚滚的肚皮。 过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蹲在麻仓叶王屋门外嗷呜嗷呜的叫人起床。 查阅了一整夜的文献、刚躺下休息不久的麻仓叶王脸色不怎么好的拉开门，垂眼看着精神十足的黑色幼犬。 敖凌把下一句嗷呜吞回了肚子里，睁着黑溜溜的眼睛跟麻仓叶王对视着。 “我有一个想法。”麻仓叶王突然说道。 敖凌愣了愣。 “四魂之玉的本质是无数灵魂凝结而成的玉石，从这个方向来说……”麻仓叶王一顿，眯了眯眼，“我也可以制作一个四魂之玉出来，甚至可以让它更加的完美。” 敖凌一下子就懵住了，他惊愕的看着阴阳师因为休息不够而充满了血丝的双目。 “暂时只是个想法而已。”麻仓叶王伸手扶住了屋门，语气冰冷，一字一顿，“现在，我要休息。” 敖凌缩了缩脖子，屁股往后挪了挪。 麻仓叶王干脆利落的拉上了屋门。 敖凌看着在眼前合上的门，满脑子都是麻仓叶王说他能够制作四魂之玉的话。 ——要知道，四魂之玉不仅仅能够救松阳老师，还能缓解他的饥饿啊！ 如果能有两个的话……自己随身揣一个，给松阳老师用一个，那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了。 “凌。”麻仓叶王的声音突然从屋子里传出来，因为屋门的阻隔而显得有些沉闷，“如果我制作出了四魂之玉，你怎么报答我？” “……”敖凌想了想自己所拥有的东西，然后悲伤的发现并没有什么能够让麻仓叶王拿走的。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么穷苦。 麻仓叶王坐在门边上，听着屋外传来的心音，垂下眼，语气极轻极柔，“就用你的真名交换怎么样？” 屋外的心音戛然而止。 半晌，屋内的阴阳师才听到黑色幼犬声音清脆的答复。 “好啊！”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对于麻仓叶王提出的这个交换条件，敖凌觉得简直是赚大了。 想想吧，四魂之玉这样的存在对于他来说，那是揣在兜里就能保证两三天之内不会饿得太厉害的好东西。 而且揣着四魂之玉，在实在找不到能下嘴的妖怪的时候，坚持十天半个月不啃能量充分的血肉，也是能继续保持理智的。 这放在没有四魂之玉撑着的时候，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要是能够真的拥有一个四魂之玉——甚至是更完美的四魂之玉的话，敖凌觉得自己就算是付出非常沉重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对于妖怪来说，名字这种东西，被阴阳师知道了，一般就是三个结果：死亡、被收做式神以及弄死阴阳师。 哦，见过桔梗和如今的这两位阴阳师之后，敖凌觉得还能再多加上一个结局，就是跟阴阳师成为朋友。 虽然这个可能性一般来说都非常的小，但是敖凌觉得他跟麻仓叶王之间，希望还是蛮大的。 就算最终还是被抓住空隙收做式神了，一个人类的寿命也不过几十年，怎么的也能熬死对方了。 而且麻仓叶王态度那么友好，想要知道他的名字总不能是为了弄死他吧？ 所以敖凌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买卖真的是稳赚不赔。 屋内的麻仓叶王听着外边小妖怪心里的小九九，想到之前占卜时星盘上蔓延到千年之后的阴影，挑了挑嘴角，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之后便重新钻进了被窝里。 蹲在屋外的小奶狗听着屋里的动静，耳朵抖了抖，确定麻仓叶王睡过去之后，转头就拉着式神妹子钻进了厨房。 …… 七日后，再一次轮到了麻仓叶王前往阴阳寮当值。 这几天晚上，敖凌每天都跑出去，在羽衣狐重伤、平安京周围的妖怪们陷入一片混乱之际，一举端了好几个有点势头的妖怪巢穴，以致于在妖怪们口中被称为“魔京”的平安京，一时之间竟是少有妖怪的身影。 毕竟妖怪们相互传言着，都知道安倍晴明的那只家犬可是一点都不听人求饶，也没有什么将那些妖怪收做麾下的意思。 不论你是如何威逼利诱跪地求饶，他都不管不顾十分干脆利落的一端端一群，全都吃干净，一个都不留下。 以往都是吃人的妖怪，终于体会了一次被人虎视眈眈，随时都要被拆吃入腹的恐惧，一时之间，妖怪们就连串门都特意绕开了平安京，默认这一片地方算是不能随意触碰的领地。 上一次平安京有这样平和的气氛，还是在安倍晴明正值盛年，率领十二神将一举退治了百鬼夜行的时候。 因着这样，安倍家随着安倍晴明重病闭门谢客而渐渐垂落下去的声望，又被重新挽回，甚至再一次往上推了不少。 而平安京的和平也导致这几天当值的阴阳师们，看着京城周围一片安静祥和的吉兆，几乎要闲出鸟来。 麻仓叶王这日一大早，就去客房把如今正睡得昏天黑地的小奶狗拎了出来。 敖凌迷迷瞪瞪的看了一眼拎着他的阴阳师，在对方将他放到肩上之后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挂成了一条死狗的样子，继续无比安逸的打着小呼噜。 麻仓叶王觉得把这只小奶狗放出去，指着他说这就是那个肃清了整个平安京四周妖怪巢穴的强大式神，肯定是没人相信的。 毕竟那个式神的形象被传得那么神乎其神。 而这几天，麻仓叶王也一直都呆在宅邸之中，既没有去赴本家的约，也没有接受任何一个人投递而来的拜帖。 他一直都在查阅典籍资料，想要能够抓住先前想到的那一丝灵感。 ——他是真的有信心，只要条件合适，他就能创造出一个更完美的四魂之玉出来。 虽然那个玉可能并不会十分纯粹，但敖凌能够吃掉四魂之玉里的恶灵，那肯定也能吞噬掉他所创造出来的魂玉之中的邪恶。 只是如今他并不能找到合适魂玉诞生的条件。 麻仓叶王轻叹一声，捏了捏敖凌垂下来的小爪子，打开了院落的门。 六月份的天亮得很早，飘着晨雾的街道上极为安静。 一架由式神驾驶的牛车停在院落外，静静的等候着主人的到来。 麻仓叶王走到牛车边上，转头看了一眼刚落上锁的院门，而后视线微微一偏，落在一旁的小巷之中。 “有事？”他语气淡淡。 只见一个青年模样的式神自虚空之中走了出来，看向麻仓叶王，对他行了个礼，“叶王大人，家主请您今夜务必回一趟本家。” 麻仓叶王轻嗤一声，不搭理这个式神，直接就上了牛车。 “明大人状况不太好。”式神跟着走到牛车边上，声音低低的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一般，抬眼瞅了瞅麻仓叶王肩上的黑色幼犬，“希望您能帮个忙。” 麻仓叶王目光沁凉的扫过那个式神，放下了牛车的帘子。 等到牛车走出去很远了，麻仓叶王才垂眼看向一上车就滚到他腿上睡得香甜的黑色幼犬。 他伸手，戳了戳小妖怪的肚皮。 敖凌一动不动。 麻仓叶王使劲揉了揉小妖怪的肚皮。 敖凌哼唧两声，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阴阳师。 “……”麻仓叶王将他拎起来，晃了晃。 小妖怪终于慢腾腾的睁开眼睛，看向麻仓叶王的眼神中充满了控诉。 “麻仓明对你下咒了。”麻仓叶王说道，语气却是异常的平静，“因为用的是假名的关系，现在情况估计够呛。” “……他们还真敢啊？”敖凌打了个哈欠，觉得麻仓家的人有点谜，“他们怎么就觉得你喊的就是我的真名呢。” “呼唤式神自然是需要使用式神的真名的。”麻仓叶王将小黑犬放下来，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背脊，“他们只是没想到，你并不是我的式神而已。” 咒术算是阴阳术的一个分支，但是这种阴损的术，限制是很多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反噬到施咒者身上。 而且对妖怪下咒，越是强大的妖怪，所需要的灵力和媒介就越多，遭受到的反噬也就越强大。 比如像敖凌这样子的，以麻仓家的底蕴都准备了两三天才凑齐媒介下了咒，估计这一波反噬，足够让麻仓明一脚踏入彼岸的世界。 所以才会一大清早的就来他院落外边堵人。 麻仓叶王是一点都不想搭理麻仓家的那些邪道的，但是麻仓明身为麻仓家的继承人之一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还跟他有关，这件事他不搭理还真不行。 虽然他面对麻仓家并不虚，但是如果对方执意要报复，那些防不胜防的阴损手段的确是让人觉得头疼。 “麻仓家的人如今应该急坏了吧。”麻仓叶王托着腮，看着随风晃荡着偶尔掀起一角的车帘，想到自己每次前往麻仓本家的时候听到的心音，眼中划过一丝厌恶。 “你要去吗？”敖凌抬头看向麻仓叶王，在看到对方颔首之后，舔了舔爪子，“我陪你去？” 麻仓叶王却摇了摇头，“不用，今晚平安京中有贵船祭，你需要随同安倍家的人去维护祭典。” “祭典？”敖凌一愣，“贵船祭？那是什么？” “侍奉神明，乞求神明不要抛弃这个国家的一个仪式。”麻仓叶王解释道，垂眼看着一脸懵逼的幼犬，声音放柔了，“这一次是贵船神社举办的祭典，你注意不要离神轿太近，负责维护祭典的是晴明公的次子，对于你的事情是知情的。” 敖凌点了点头，然后又晃了晃脑袋，“可是你没问题吗？” 麻仓叶王手中的蝙蝠扇轻轻点了点敖凌的脑袋，对于小妖怪的担忧很是受用。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我回麻仓本家不止一次两次了，能有什么问题？” “可是你看起来很烦躁。”敖凌看着麻仓叶王身上躁动的气，有点担心。 被别人这样直接的看穿细心掩藏起来的情绪，还是麻仓叶王进入平安京以来第一次。 他看着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黑犬，耳边一片安静。 然后麻仓叶王就这么看着黑色的幼犬，弯起眉眼，微抿着唇不说话。 “真的不需要我跟你一起去？”敖凌又问道。 结果直到进入了阴阳寮，他也只得到了麻仓叶王不置可否的一揉。 担任天文博士一职的安倍吉昌——也就是安倍晴明的次子，特意一大早等在阴阳道门口，想要看看今晚将要合作的、最近在平安京风生水起的妖怪。 麻仓叶王看着神情宽厚温和的安倍吉昌，有点不太高兴的皱了皱眉，却还是将敖凌放下了，顺便撤去了他脖颈上挂着的玉牌的遮挡。 安倍吉昌垂眼看着这只黑色的幼犬，似乎有些惊讶，他抬头疑惑的看向麻仓叶王，却被对方直接省略了过去，径自绕开他进入了阴阳道。 做人厚道从来没被人这么对待过的安倍吉昌：“……” 敖凌仰头看着这个气息温厚灵力醇和的阴阳师，站起身抖了抖毛，四下看看确定没有别人了，直接化作了人形，连同头顶上的耳朵和背后的尾巴也收了回去。 这是他每次作为“安倍晴明的家犬”外出的时候的形象，跟“麻仓叶王的式神”之间，从表面上看来没有一丝共同之处。 安倍吉昌这才把面前的少年跟传言中那个浴血的修罗划上了等号——哪怕对方那张隽秀的脸看起来跟修罗两个字完全搭不上边。 “你是……凌，对吧？”安倍吉昌回忆着从父亲的神将那里听来的消息，脸上笑容如同冬日里的一道暖阳，声音也像他的气息一样温和。 敖凌刚想点头，突然又想到麻仓家好像已经知道他用的这个假名了，刚微微抬起的脑袋顿时僵在了原地。 黑发的少年认真的思考了一阵，然后面对安倍吉昌摇了摇头。 “不，你可以叫我坂田银时。” 坐在距离门口并不多远的阴阳道室内，正借用官方资源查阅着资料的麻仓叶王动作一顿，眉头微微皱起来，觉得心情有点微妙。 ……你到底是有多少个名字？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然而不管麻仓叶王心里有多微妙，他都没能问出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敖凌跟着安倍吉昌离开了阴阳道。 化作了人形的妖怪，并没有见鬼之力的人也是能够看到的。 敖凌人形的模样非常有指向性，尤其是腰间那柄漆黑的妖刀——挂着这柄刀戴上刻着安倍晴明的玉牌，再加上除了腰带与头发的绑带之外一身漆黑的行头，怎么看怎么像最近声名鹊起的那个安倍晴明的式神reads;。 特别是他还跟在安倍吉昌身边的时候。 安倍吉昌带着敖凌到了阴阳寮另一侧的天文道中，并没有将这只妖怪的身份加以隐瞒的意思，而是非常坦然的向询问的看过来的人介绍，这就是那个最近端掉了平安京周围妖怪巢穴的式神。 然后在别人敬畏好奇的眼神之下表示：为了保证这个式神的战力，契约对他的约束力并不很强，他本质上还是个嗜血的妖魔，如果不想卒的话，还是离远一点。 话音一落，那些想要一探究竟的人顿时便收回了目光。 在敖凌一个个看过去之后，更是连余光都不敢向这边瞄了。 最近对于别人的忌惮多少有了些感觉的敖凌看了看这些身具灵感力的天文生们，并没有对他们谨慎不安的态度有什么表示。 反正他又不会真的吃掉他们。 妖怪少年跟在安倍吉昌身边，见对方坐下了，也跟着盘腿坐在一边，腰间的妖刀也摘下来，抱在了怀里。 “今日还有些公务未能完成……坂田君稍等一会儿。”安倍吉昌拿起放在一旁的笔，一边将之沾湿一边温和的说道，顺便将一旁的小书柜中的一份卷轴拿了出来，递给了敖凌，“这是贵船祭的时候需要管制的地区的地图，坂田君可以先看看。” 敖凌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接过那张卷轴，十分之高冷的点了点头。 毕竟使用过坂田凌这个名字很长一段时间，他对于“坂田君”这个称呼适应良好。 黑发杏眼的少年抱着怀中漆黑的刀，安静的坐在矮桌边上，微低着头查看着卷轴，窗外六月的艳阳轻轻的落在他身上，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的宁静平和，微微上挑的眼角柔和了面部的轮廓，似乎总带着些许的笑意。 ——跟传言中那个嗜血的杀神完全就是两个模样。 这张卷轴很大，大约是因为贵船的高龙神是如今最为眷顾平安京的神明的原因，这张贵船祭的地图上所描绘的非常详细。 安倍吉昌所需要做的，就是维护这一次贵船祭私底下的事宜，跟明面上威慑平民的守卫不一样，他们所需要做的，是负责出迎神轿，维护神轿在路上的安全，防着那些觊觎神明力量的妖魔趁虚而入。 虽然对于这一次的贵船祭，大家都觉得以最近平安京的状况来看，肯定是非常安全的了，但安倍吉昌还是在此之前跑去找了神将，联系上了麻仓叶王，希望能够得到敖凌的帮助。 这个妖怪的存在，对于其他的妖怪而言，怎么说都有着巨大的威慑力。 而且他的确也想看看，毫无怨言的顶着家犬的名头四处清扫的妖怪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结果看起来，似乎比起妖怪，这个少年看起来更像是个人类的样子——要知道能够变成人形的大妖怪，怎么都不会是这么个平易近人的气质。 安倍吉昌时不时抬头看看坐在一边的黑发少年，在对方终于抬头疑惑的看过来的时候，带着些歉意的摇了摇头。 “抱歉，我只是有些好奇。”安倍吉昌将手中做完的工作放下，重新拿了一张卷轴出来。 敖凌有点摸不着头脑，“好奇什么？” “你看起来……跟传闻中差了很多。”安倍吉昌想到那些传闻，本来以为今天会看到一个身材高大面目狰狞的妖怪来着，结果没想到居然是个长相隽秀的小少年。 “传闻是什么样的？”敖凌有些好奇，他并不清楚外边是怎么传他的，因为他本人只负责吃了睡睡醒吃reads;。 “就是一些……地狱来的修罗、嗜血妖魔、黑色的魔影……之类的。”总归都不算是什么好话，毕竟大部分人的心中，对于妖怪——哪怕是已经被收做式神的妖怪，都是异类，是无法让他们升起什么好感来的。 敖凌却一点都不介意，他咂咂嘴，“听起来有点帅。” 安倍吉昌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直接将手中的卷轴铺开，开始跟身边的妖怪少年解释起他今夜的任务来。 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跟在神轿边上稍微的露个面，昭告一下所有人他的存在就行。 其他的时候，想要藏哪就藏哪，并不强制要求跟随神轿全程，当然了，全程的保护还是需要的。 敖凌觉得这份工作还算简单，实际上比起神轿是不是安全这件事情，他更加在意另一点。 “以往的贵船祭总是会有妖怪来吗？”他问道。 安倍吉昌点了点头，“不过近日里你动作很大，那些妖怪应该是没有胆量再过来的。” 敖凌脸上露出了遗憾的神情。 没有妖怪，他今晚上上哪找吃的去？ 实际上他昨天夜里已经跑得足够远了，但还是没有遇到什么大妖怪。 倒是听麻仓叶王说过，四国那边有不少实力强悍的妖怪，但是距离实在是有点远，即便是以他的速度，来回也需要一整夜的时间。 就算他不嫌麻烦，但是今晚上一晚上都要挂着安倍晴明的名头，根本没办法离开，吃邪气的话就会把麻仓叶王给暴露出去。 敖凌想着揉了揉自己干瘪的肚皮，悲伤的发现自己今晚上要挨饿了。 “走吧。”安倍吉昌站起身来，向盘腿坐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敖凌笑着伸出手，“还是带着你走一遍路线比较好，要是祭典上真有个什么万一呢。” 敖凌看了看安倍吉昌，自己爬了起来。 安倍吉昌微微一愣，收回手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然后转身带着敖凌离开了阴阳寮。 麻仓叶王坐在阴阳道中，看着敖凌跟在安倍吉昌身后的样子，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书册，转头看向跪坐在一边的安倍昌浩。 这个小鬼今天突然跑过来找他，说是有几个问题想要他解答一二。 “你父亲……”麻仓叶王在内心稍微比较了一下自己和安倍吉昌，“对式神操纵的术法熟练吗？” “哎？”安倍昌浩一愣，没想明白这位能力颇为强悍、甚至让小怪都向他推荐的阴阳师为什么问这个，他略一犹豫，还是耿直的坦白道：“比之您逊上几筹，家父在作历与风水方术上的才能比较优秀。” 所以在进入阴阳寮之后才会去天文道，而不是来阴阳道就值。 麻仓叶王点了点头，实际上他是非常清楚安倍吉昌的实力的，但就是看着对方将敖凌带走的时候，心里头觉得有些焦躁。 ——也不排除是因为敖凌不在他身边，那些让人烦躁的心音再一次源源不断的传入耳中的原因。 但不管心中的焦躁到底是什么缘故，面前这个小鬼既然是安倍吉昌的儿子，麻仓叶王非常理所当然的想要为难一下这个前来求问的小个子reads;。 面容清俊的阴阳师看着阴阳寮的小值丁，手中的蝙蝠扇轻轻点了点下巴，眯起了眼。 突然之间感觉到了一股凉意的安倍昌浩：？？？ …… 平安京的夜晚本该十分安静。 但今夜却解除了宵禁，各家各户在门口挂上了灯，店面入了夜也依旧开着，张灯结彩的就像是过节一样。 敖凌蹲在贵船神社的鸟居上，看着神社下边众多参拜的人群，还有一整条临时支起来的摊位所展露出来的辉煌灯火，只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不管是这些人，还是那些摊位上飘来的食物香气，都时时刻刻的勾引着他的味蕾。 敖凌难过的呜咽了一声，转头看了看神气浩然凛冽的神社，掏了掏玉牌里安倍吉昌离开的时候塞给他的钱袋，终于没忍住，跃下鸟居跑去了那条热闹的街市。 贵船祭对于供奉着高龙神的人们来说，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尤其是在传闻贵船的龙神跟安倍家嫡系新一代的那根独苗苗关系匪浅的时候，京中的百姓就更加的乐于供奉这位龙神了。 毕竟比起那些长久都不显灵，根本不知道还是否愿意眷顾他们的神明，始终都非常灵验，并且总是借由神道之人显出神迹的贵船龙神，更加值得人们去祭祀一些。 敖凌把刻着安倍晴明的玉牌塞进了衣服里藏起来，妖刀也被他融进了身体里，直接拎着钱袋就冲进了街市。 虽然这些食物都不能让他拥有什么饱腹感，但满足一下口舌之欲也是可以的啊！ 再不吃点东西，他都觉得自己要遭不住去生啃这些人类了。 敖凌叼着一串三色丸子，怀里抱着章鱼烧，眼睛盯着面前摊位上马上就要出锅的花枝丸。 摊主笑眯眯的看着这个长相隽秀的少年，多送了好几个给他。 敖凌惊讶的看向摊主，摊主指了指他身后一群打扮得非常漂亮，看着黑发少年有些害羞却又想要靠近的姑娘，朗笑着揶揄道：“你可给我带来了不少生意。” 第一次有这种经历的敖凌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最终还是数了数多出来的丸子，把钱硬塞给了摊主，一溜烟的跑到另一个文字烧的摊子里找了个空位坐下，眼巴巴的看着忙碌不堪的摊主。 结果这一等没等来摊主，却等来了一个冷白色头发的美丽女性。 她带着一身的神气走了进来，直接坐在了敖凌对面。 因为圣洁的神气而感到不适的敖凌皱了皱眉，转头看向那位陌生的美丽女人。 “您……” “啊呀……”一身神气的女性撑着脸，看着戒备起来的妖怪，挑了挑眉，反倒是凑得更近了些，语气散漫，“你就是晴明那小子说的妖怪啊。” 晴明……那小子？？ 在阴阳寮里看了好多次安倍晴明老年版画像的敖凌一脸懵逼。 他认真的思考一下到底有谁能够这么称呼安倍晴明，再稍微想了想这里的位置和对方一身的神气，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您是……贵船的高龙神吗？” ...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被一语道破身份的神明轻哼了一声，直接伸手握住敖凌的手腕。 敖凌一惊，却发觉并没有预料之中那种被灼伤的疼痛，微愣之下，异常温驯的被神明牵着离开了摊位。 街市上来往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显得有些拥挤，但有着神明引路的时候，人流却似乎始终都有着一条窄小的缝隙，能够让神明安然通过，并没有发生被别人拦住去路这种事情。 ——周围的人似乎并没有发觉这位神明的存在，连同与神明同行的他，也一起忽略掉了。 直到高龙神带着敖凌走到了街市尽头、鸟居之下搭建的舞台旁边，站在人群之外看着舞台上的巫女所跳的祭祀之舞的时候，敖凌才从刚刚的恍惚之中回过神来。 他抽回被高龙神握着的手腕，有些不安的凝视着这位神明。 麻仓叶王之前可是提醒他离神轿远一点，现在却是神明都直接降临在他面前了，这件事情让他措手不及，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怕什么？”高龙神察觉到妖怪的不安，也不再去伸手抓他，“多亏了你，那些胆大包天的妖怪这一次才不敢来了。” 敖凌一愣，想到自己端掉妖怪老巢其实是为了吃，不由的有点讪讪reads;。 “您是神明，想要清楚妖怪也该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敖凌实事求是。 “那倒是。”高龙神点了点头，托着腮重新看向舞台上巫女们祭祀之舞的虔诚姿态，眯着眼似乎十分愉悦的样子，“但是自己动手的话，就显得太没有神明的架子了啊。” “……”理由太充分了，竟然无法反驳。 “所以还是需要奖赏你一下。”高龙神说着，目光并没有离开舞台上的巫女们，就见祂抬起手来向着敖凌的方向轻轻点了点。 敖凌脖子上挂着的黑色细绳顿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焕发出神力的生机，将他身上的妖力都掩盖了下去。 “怎么说都是出自我身上的好东西。”高龙神看了一眼因为被神气包裹而浑身都不自在的敖凌，微微顿了顿。 神明的气息是非常神圣洁净的，别说是妖怪了，就是一部□□心灵魂都很纯洁的神道之人都没办法承受神力，要不是因为身上有着能够承载神力的东西，敖凌觉得自己肯定要在这澎湃的神力之下受到重创。 不知道高龙神是哪来的自信他会喜欢这个奖赏。 ——大概这就是神明的迷之自信吧，敖凌想。 高龙神却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腹诽一样，转头认真的看向他，“得到了神明的奖赏居然还敢有意见，小妖怪，你很有想法啊。” “……”敖凌伸手扯了扯脖子上龙神的筋，没吭声。 “被神明眷顾的妖怪可是非常稀少的。”高龙神冷哼一声，“多少妖怪做梦都求不来。” 其实这就是非常让人无法想通的一件事了。 在大部分妖怪眼中，被身处神道的人类驱使，那就是耻辱，是那些人类的番犬，是卑贱的存在。 但如果收服妖怪的是神明，在其他妖怪看来，那就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了。 ——但神明的生命无穷无尽，比之妖怪还要漫长很多，跟神明搭上了，那就真的是一辈子都没办法改变的事情。 敖凌觉得比起被神明驱使，他还是觉得人类比较可亲一点。 至少阴沟里翻船被逮住的时候还能因为对方的寿命而有个盼头呢，如果对象是贵船龙神这种大神，那连盼头都没有了。 所以对于贵船龙神的安利，敖凌的内心是拒绝的。 “‘贵船龙神的眷属’总比‘安倍晴明的家犬’要好听。”高龙神又一次伸手在虚空中轻轻划了几下，只听一声轻响，空中骤然出现了三颗剔透的圆石，落在了祂的掌心，然后转而递给了敖凌。 “拿着，也是奖赏——就算是我看你顺眼吧。” 莫名其妙被看顺眼的敖凌这一次倒是没有一点犹豫，非常干脆的就收下了这三颗圆石。 他觉得这玩意儿就算他自己没用，给麻仓叶王也是好的嘛，阴阳师也算是神道中人，能够得到神明所赐予的东西，怎么说都不会是一件坏事。 高龙神并不在意收下了祂的恩赐的妖怪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实际上祂就是挺好奇被老友之子提到的性格怪异的妖怪。 而对方又在如今侍奉祂的神社之中没有人能承受祂的神降的时候，帮着扫清了平安京附近的妖怪，所以就一时兴起顺便来看看reads;。 所以这奖赏，敖凌的确是应该收得毫无压力的。 高龙神觉得这个妖怪的画风的确是挺奇怪的——特指在面对神明这件事上。 要知道神明的存在应该是立于妖怪之上的，除却少数几个实力强悍到能够挑衅神明威严的大妖怪之外，其他的妖怪对于神明都抱着畏惧崇敬的心态。 就算不畏惧崇敬，但最基本的忌惮也是有的。 眼前的这个妖怪显然并不属于那几个少数的范围，面对神明的恩赐怎么都不该是这样平静的态度才对。 ——不说感恩戴德的收下，最基本的敬意是要有的吧。 可高龙神却除了对方用敬语这一件事情之外，没有感受到对方对于神明丝毫的敬意。 有点意思。 一个没有大妖怪的实力，却有着大妖怪的骄傲的家伙。 一般来说这样的存在，一般往上追溯都是能揪出实力强悍的父母辈妖怪的——但对于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妖怪，这样的追溯也根本无能为力。 最让高龙神觉得有趣的是，这个对神明不含敬畏的妖怪，却对被称作家犬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 似乎比起神明，他对于人类的容忍度要更加高一些。 贵船的龙神看着黑发的妖怪少年将东西收好，眯着眼摆了摆手，“回去神社吧，吉昌他们快急坏了。” …… 安倍吉昌的确快急坏了。 但急的不是没找到敖凌，而是急高龙神迟迟都没有降临。 安倍吉昌跪坐在神主修行的屋子里，跟神主和几个灵力强悍的巫女面面相觑。 “龙神已经降临了，我们侍奉龙神几十年，对于祂的神力非常熟悉。”神主说着，微微顿了顿，表情显得有点微妙，“……只是祂并没有降临在神轿之中的御神木神像中。” 这意味着什么？ 恩，这意味着高龙神可能是嫌弃那个神像，自己挑了个灵力强大、能够承受祂的神降的人，降临在那个人身上去了。 没有被神降的神主和几个巫女感觉脸被自己侍奉的神明打得有点疼。 “……”安倍吉昌看着情绪都显得有些低落的神主和巫女们，觉得十分捉急。 他不是第一次负责贵船祭了，但却是第一次遇到神明跑丢了的贵船祭。 这就很尴尬了。 没有神明的神轿是不能抬出去的，不然会被算作欺瞒神明，这种事换了谁都不能做。 可是贵船祭已经开始，眼看着外面的祭祀舞都要跳完了，神轿再不出现也说不过去——这么多人眼睁睁的看着呢，如果没有神轿出现的话，不用等到第二天，就今天晚上，平安京失去了贵船龙神的传言就会瞬间扩散开。 安倍吉昌默默的从怀里抽出了一个纸人。 再不行，他就要召唤亲儿子了。 贵船的龙神对于安倍昌浩很有好感，有事没事老喜欢神降一下，这事儿整个安倍家都知道reads;。 如果昌浩跑来了神社，相信高龙神一定会跑出来刷一下存在感的。 ——虽然自己的工作出了问题要找儿子这件事情有点丢人吧。 安倍吉昌感觉心塞塞的。 结果还在他们手足无措相顾无言，犹豫着要不要搬救兵的时候，神主的屋门被直接拉开，一股洁净的、带着山林水泽的芬芳的神气瞬间将充盈了整个屋子。 一头冷白色长发、身着华服的高龙神走起来，扫了一眼外边被供奉着的神轿，脸上露出那么一丢丢的嫌弃。 被自己侍奉的神明嫌弃的眼神狠狠的补了一刀的神主和巫女们：“……” 高龙神走到安倍吉昌身边，垂眼看着姿态恭敬的阴阳师，解除了神降，那股洁净的神气带出一阵风，钻进了神轿之中。 安倍吉昌有些僵硬的接住了倒下来的女性身体，无措的看向身旁的巫女。 巫女们这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位站起身将被神降的女性带离了神主的屋子，另外几个则开始忙碌起出迎神轿相关的事宜来。 安倍吉昌随同他们走出神主的屋子，就看到了抱着妖刀，时不时皱着眉拨弄两下脖颈上那根充满了神明气息的黑绳的敖凌。 “坂田君……”安倍吉昌有些惊讶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神气。 洁净，带着山林水泽的气息——跟刚刚归来跑进神轿里的高龙神的神气一模一样。 “坂田君，高龙神是去找你了吗？” 敖凌闻言，放下纠结那跟绳子的手，点了点头，其姿态有种谜一样的高冷。 ——他就是觉得既然身为“地狱来的修罗”、“嗜血妖魔”、“黑色的魔影”，就不要太跳了，应该沉稳一点高冷一点，才比较符合这些传闻的形象。 说实在话，总是被揉来揉去捏来捏去的小妖怪，内心其实还挺喜欢这些帅气的称号的。 没有跟敖凌相处过多久的安倍吉昌对于对方这样的姿态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他只是看着那条细细的黑绳，脸上露出惊叹的神色来。 “坂田君，高龙神赐予你的这个，可是相当于能够往来黄泉的凭证呢。” 敖凌一愣，抬眼看向安倍吉昌，“往来于黄泉？” 安倍吉昌点了点头，“镇守黄泉的道反大神同高龙神是姐弟，若是取得了道反大神的同意的话，在不惊动伊邪那美命的前提下，往来于黄泉，甚至从中带出几个亡魂，都是可以的。” 实际上就相当于是走后门了，对于伊邪那美那尊大神而言，只要不动摇黄泉的秩序，祂是不会出手的。 带走几个亡魂还不至于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这样啊。” 敖凌顿时收起了之前对于贵船的龙神散漫的态度，认认真真的向着对方神轿所在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一躬。 ——不管到底能不能成功，能够再让他多出一分挽回老师的希望，这就是恩情。 既然是恩情，他就应该报答。 有了报恩的动力之后，敖凌觉得自己应该更加的努力去吃、哦不对，是去清剿妖怪了。 ...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正如高龙神所说的那样，那些胆大包天的妖怪们这一次一个都没有出现。 整个平安京附近，除却几个其他的大神社之外，四处都弥漫着贵船那位大神的神力，给六月有些燥热的夜晚带来了一丝沁凉的滋味。 人们高兴的准备迎接着明日将会到来的雨水。 ——贵船祭的第二天会降雨，这是每个人都非常清楚的事情。 敖凌坐在神社的鸟居上，看着贵船龙神的神轿顺着灯火铺就的道路，带着无数鲜花与贡品被抬了回来，才打着哈欠从鸟居上一跃而下，揉揉瘪瘪的肚皮，跟安倍吉昌打过招呼之后，摸着山后的小路离开了贵船神社。 神社的神主和巫女们在这一晚上，都认识了这个被他们侍奉的神明友好对待的妖怪。 在面对敖凌的时候，态度虽然说不上热情，但还是能察觉得出一丝友善。 今天清晨的天色有些暗沉，空气中弥漫着深重的水汽，水汽之中充满了高龙神的神气。 龙神赐下的雨水有着冲刷邪恶、净化世间的效用。 这一场雨下过之后，那些潜伏在平安京的中的鬼怪们，实力不够的，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过敖凌现在有着高龙神本尊的神气笼罩，他现在就是在这场雨中打个滚都是没问题的。 风自逐渐冷清的神社阶梯之下吹了上来，浓重的水汽之中飘来一丝熟悉的气息。 敖凌脚步一顿，惊讶的睁大了眼，看着恰巧被下方的深红色鸟居遮挡住的道路尽头，往下走了几步，便看到了一架等待在阶梯尽头的熟悉的牛车。 他四处看了看，确信没有其他人之后，变回了小奶狗的模样，迈着小短腿一溜烟的钻进了牛车里。 “叶王！”黑色幼犬高兴的甩了甩尾巴，然后在看见对方身上沾染了不少黑暗的气的时候，微微一顿，扯出一股妖力来把那些邪气团吧团吧拽过来，塞进了嘴里。 “你不开心呀。”敖凌说着，两只前爪搭在麻仓叶王腿上，小脑袋主动凑到对方手边上，蹭了蹭。 在麻仓家渡过了非常不愉快的半个晚上的麻仓叶王看着黑色的幼犬，察觉到身上的重负骤然逝去，抬手揉了揉敖凌的小脑袋。 “我没事。”他轻声道。 牛车微微一震，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敖凌看着麻仓叶王，而后者始终都一副情绪不高的模样。 黑色幼犬被揉着脑袋思考了一下，主动爬到阴阳师的腿上，露出了自己的肚皮。 “不是让你离神轿远一点？身上的神气怎么这么重？”深知妖怪接近神明的媒介会感到不适，甚至是受伤的麻仓叶王揉着敖凌的肚皮，在触碰到他脖子上挂着的黑绳时皱起眉来，“你……” “这是高龙神给我的，他说这是我最近清扫平安京四周的妖怪的奖赏，虽然有点不自在，但听安倍吉昌说这东西很有用reads;。”敖凌压根没准备瞒着麻仓叶王，他伸爪子拨弄了一下绳子上挂着的玉牌，三颗指甲盖大小的圆滚滚的玉石便滚落出来。 “还有这个！”敖凌看看落在肚皮上的三颗小玉石，抬头问麻仓叶王，“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是贵船龙神神力的结晶。”麻仓叶王将敖凌肚皮上的三颗玉石拢起来，“对四魂之玉很有用。” 估计高龙神就是知道敖凌的四魂之玉出了毛病，所以特意给他的。对于神明会知道敖凌的小秘密，麻仓叶王并不意外。 敖凌却有点小犹豫，“都要给四魂之玉啊？” “倒是不用，一颗就足够了。”麻仓叶王示意敖凌将这些小结晶都收回去。 但是敖凌却拒绝了，他翻了个身伸出小爪子把三颗结晶都推给了麻仓叶王，“四魂之玉需要一颗的话，那剩下的两个就都给叶王好了。” 当时收下这个的时候，本来就是准备转送给叶王的来着。 敖凌对于神力的结晶一点想法都没有。 他现在又不能吃这玩意儿，吃了会烂肠子，等到他成长到能吃的时候，估计也看不上这么点小结晶了。 还不如给麻仓叶王更有用。 “送给我？”麻仓叶王十分惊讶，他捏了捏敖凌小爪子上柔软的肉垫，“这可是神明的恩赐。” “可是我拿了没用啊。”敖凌在这种事情上真的耿直得不像话，“你帮我修复四魂之玉，我还没有偿还你呢，这个东西在你手上比在我手上来得有用得多了。” 麻仓叶王定定的看着面前的黑色幼犬，半晌，长叹了口气。 对于他而言，这小妖怪陪在他身边就已经是非常好的回报了，哪怕只有四个月的安静，也足够让他感觉到轻松，修复四魂之玉，对他而言也不过是稍微麻烦了那么一点点的事情。 敖凌的态度这么诚恳，反倒是让有着隐瞒的麻仓叶王觉得有些失措。 “我不管，这东西你收下，你不收下我就……”敖凌沉默了一下，认真思索了老半天自己有什么能够用来威胁麻仓叶王的东西，半晌，哼唧道：“不收下我就送给安倍晴明去。” “那我就收下了。”麻仓叶王顿时不再推辞，把三颗小结晶都收下装进了狩衣袖中的暗兜里，伸手将小奶狗抱起来，使劲揉了揉。 他是真的不知道拿这个小妖怪如何是好了。 本来想着四个月的时间里就保持友好相处，因为千年之后的缘分还想要更进一步的得知对方的真名，结果这一份大礼硬生生的把麻仓叶王砸得有点无措。 对于对方纯粹的关心与友好，麻仓叶王竟然不知应该如何回应才好。 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纯粹的关切了呢。 麻仓叶王揉着毛茸茸的幼犬，垂着眼想起那份被埋藏在脑海深处的回忆，画面显得有些模糊了，只隐约记得那种温暖的色彩，还有来自母亲的温柔的低喃。 他从回忆中醒过神来，看着被他揉成了一团的黑色幼犬，“我记得你说过你很穷？” 敖凌一懵，“……我说过吗？？” “说过的reads;。”麻仓叶王非常肯定的说道。 努力回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喊过穷的敖凌看着他这样笃定的态度，顿时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说过，只是忘记了而已。 “其实也没很穷吧。”敖凌伸出小爪子摸了摸鼻子。 他其实还挺有钱的，当年千鸟的任务报酬很高，只不过他把大部分的报酬都给了松阳老师，毕竟他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反倒是松阳老师他们，需要的花用比较多。 只不过真正在面对只有身为妖怪的自己才需要的东西的时候，才发觉的确是缺少了底蕴。 换了杀生丸的话，估计压根不需要求助别人，直接把四魂之玉拿回西国找人就行了。 麻仓叶王听着敖凌的心音，抿着唇，揉着腿上趴着的小妖怪，“你可以找那些有百鬼夜行的妖怪，去端了他们的老窝。” 这种妖怪通常来说，都是屯着不少好东西的，尤其是存在多年甚至是传承了好几代的百鬼夜行，这种有着传承的妖怪组织，被击败之后都能搜刮出不少惊喜来。 “百鬼夜行的大妖怪，都像羽衣狐那样的吗？”敖凌觉得如果都是羽衣狐那种画风的话，他还能够试试。 麻仓叶王却摇了摇头，“他们比羽衣狐要更强，不过也就是暂时了，最近羽衣狐似乎找到了一条能够让她始终保持强大的道路，被她的百鬼护着暂时隐藏了起来。” 敖凌顿时有些遗憾，他现在跟之前能够不管不顾的去拼杀的情况不同了，他得保着自己这条小命，至少要等到把四魂之玉交给了老师之后，再去考虑挑战自我的事情。 麻仓叶王安静的听完了敖凌所想的事情，揉着幼犬的手并没有停下，“如果不想去的话，那你就呆在这里做点事情赚些东西吧。” “什么事情？”敖凌抬眼看看麻仓叶王，满脸不解。 “麻仓家想要你能够吞噬邪气的力量，别的贵族也会想要。”麻仓叶王想到今夜在麻仓家听到的话，冷哼一声，“他们既然想知道你的能力，就让他们看个够。” 麻仓叶王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将敖凌的存在昭告天下。 当敖凌吞噬邪气的能力被所有人都知道的时候，麻仓家反而是无法轻易动他的了。 平安京里邪气纵横肆虐早就不是秘密，就连贵族们私下里前去阴阳师宅邸求助的时候，也明白结界再强都防不住自己内心诞生出的鬼怪的道理。 敖凌的存在对于那些有着良知却又摇摆不定的人眼中，绝对是能够成为救命稻草一样的存在。 只要求助的贵族够多，别说是钱财了，权势与地位都可以说是召之即来，哪怕敖凌是个妖怪又怎么样，那些贵族们为了自己的性命，什么都能够抛弃。 而且面对这么多贵族，甚至可能包括大贵族的需求的压迫，就连大内里的那位，都不能强制的要求敖凌成为皇家的私有物。 这样算下来，不管是敛财还是缓解饥饿，这个方法对于敖凌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还能制衡一下想暗地里对他下手的麻仓家。 至于被别人诟病利用式神敛财什么的，麻仓叶王是无所谓的。 他平时已经听够了恶意的揣测和那些阴暗的心思，被人明着指责于他而言没什么两样。 ——只要小妖怪高兴就好。 ...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麻仓叶王开始光明正大的带着藏起了玉牌、还浑身都裹着一层贵船龙神神气的黑犬招摇过市。 不过一个月，整个平安京都知道麻仓叶王得到了一个被贵船龙神眷顾、能够吞噬邪气的式神。 被神明眷顾的存在竟然被收做了式神，这件事情在整个平安京中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就算又安倍晴明作为前例，但能够召唤收服跟神明扯上关系的东西，那都是非常优秀的才能了。 又有小道消息传闻说麻仓叶王收的是个妖怪式神，跟贵船的龙神并没有任何关系。 贵族们为此观望了好一段时间，发觉贵船神社那边并没有传来什么斥责的时候，顿时变得蠢蠢欲动。 只不过召唤式神的阴阳师麻仓叶王，平日里的作风实在是太清正了。 这让有所意动的贵族们迟疑不决。 平安京虽然邪气肆虐，大家心里也懂，但被邪气侵入内心这种事情到底是不光彩的，贵族们在针对这种事情求助于阴阳师，一般都是在私底下进行。 而退治邪气的成功率一直以来都不算高，彻底拔除更是可能性极小，不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人心容易受到各种各样的诱惑。 如今有了一个能够吞噬邪气的存在，还是被神明所眷顾的——以人们心中对神明那非同一般的认定和期待，他们就觉得，这个式神怎么的也该比大部分阴阳师要厉害一些。 但式神到底还是被主人所控制的，麻仓叶王这个阴阳师平日里就不爱同贵族们往来，难得几次随同麻仓家或者阴阳寮出席贵族们的聚会时，也总是只有寥寥几句话，而且还始终都姿态清高，跟大部分多少能跟贵族相谈的阴阳师根本就是两个画风。 不过也对，毕竟是进入了阴阳寮成为了阴阳师的正统的存在。 贵族们对于阴阳寮的存在也是非常信任的，这也是为什么麻仓叶王一直摆着高姿态却始终都没有被贵族们针对的原因。 现在的贵族们一边庆幸于自己并未跟麻仓叶王有过什么不愉快，又一边纠结与对方那样清高的姿态。 曾经也不是没有贵族给麻仓叶王投过拜帖，也不是没有接受过麻仓叶王的帮助的贵族。 但是那些贵族吧，纷纷都表示不想再接近麻仓叶王一步。 ——心中所想之事仿佛都被看穿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无法释怀。 敖凌蹲在麻仓叶王身边，这几天他这一直都没有变回奶狗的模样，维持着比成年狼犬大上几圈、看起来就很大很吓人的体型，被阴阳寮中那些拥有见鬼之力的阴阳师们看了个遍。 麻仓叶王整个六月似乎都很忙，隔上两三天就要前往一次阴阳寮。 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存在传得这么快的原因。 只是他们所等待的那些贵族始终都踌躇不前。 不过麻仓叶王和敖凌都不着急，他们俩一个正因为麻仓家最近安静下来而感到愉快，另一个则始终都不觉得自己真的穷。 不过敖凌对于敛财的确是有点兴趣——当然了，不是想要那些纯粹的银钱，他想要的是对于妖怪来说有用的东西。 哦，如果有什么能给银时杀生丸他们带过去的手信也不错。 敖凌对于这些东西还是有所期待的。 只是最近实在太安静了，平安京周围的妖怪又已经被肃清干净，仅仅只依靠邪气并不能让他维持多久的理智，这两天他开始觉得有些承受不住翻涌而来的饥饿了。 坐在麻仓叶王身边犹如一个忠诚的守卫的黑犬站起身来，抖了抖毛。 “怎么了？”麻仓叶王放下手中的笔，伸手拍了拍敖凌的头，揉了一把敖凌如今有他半个巴掌大的耳朵。 黑犬哼唧两声，“出去晒太阳顺便吃点东西。” 麻仓叶王点了点头，目送着黑犬出了门。 屋顶上白色的魔物正在对着太阳摊肚皮，看到敖凌到来之后掀开眼皮瞅了他一眼。 然后在这只大黑犬开口之前，直接堵住了他的话头：“不给咬！” 敖凌咂咂嘴，舔了舔鼻子，委屈的蹲在一边，把没能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是真的挺想咬一口这只魔物的，接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没有吃到血肉，敖凌觉得他马上就要饿炸了。 也不是他不想去吃，而是附近的能端的都被他端了，其他的都跑进了他目前对付不了的大妖怪的领地里，以他现在这样敏感的身份，别说踏进人家的领地里，就是靠近，都要被揍。 敖凌跳到阴阳寮门口，吞几口邪气就回头看一眼白色的魔物，直把腾蛇看得整只魔怪都毛骨悚然。 白色的魔物爬起来，盯了他一阵之后，干脆下了屋顶远离了他的视线。 敖凌揉着肚皮叹了口气，趴在阴阳寮大门围墙顶上，不动了。 等到天色渐暗下来，麻仓叶王站在了门口仰头看着趴在围墙顶上的妖怪，向他招了招手，“凌，过来，回去了。” 敖凌哼唧两声，回头看了一眼麻仓叶王，却没有动。 他饿得有点懵，闻着麻仓叶王的气味感觉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 想要吃掉他。 好饿。 麻仓叶王动作一滞，“很饿？” “饿……”敖凌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我去四国那边走一圈。” 虽然十有八.九打不过，但也比饿懵逼了扑过去咬麻仓叶王要好。 麻仓叶王看着敖凌离去的背影，沉默了一阵，独自一人离开了阴阳寮。 这段时间太过于平和，他都要忘了凌的的确确的是个妖怪。 妖怪，少有不会对人类的血肉动心的。 仔细想想，这段时间听到小妖怪喊饿的时候的确是越来越多了，只不过对方的目光始终都是看向妖怪，即便是在饥饿的时候也能够继续跟他和平共处，以至于麻仓叶王几乎要忘记了他的本性。 麻仓叶王沉默不语的踏上牛车，认真思考了半晌，最终深深的叹了口气。 以这个小妖怪的食谱来说……有点难养啊。 虽然并不挑食，但是以他平时吃的那些东西来看，似乎是只有饱含力量的血肉或者其他的什么力量强大的东西，才能缓解他的饥饿感。 麻仓叶王托着腮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家底，觉得果然还是只能继续放养这个小妖怪。 连羽衣狐的心脏都顶不过两个晚上，这种大胃王实在太难养。 麻仓叶王一边想着自己的家底，一边盘算着等到时候有贵族上门的时候要不要干脆就坐实了利用式神敛财这个名头，给自己攒攒家底，也免得千年之后见面的时候还是依旧两袖空空的。 那多尴尬。 结果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牛车刚行至宅邸门口，便收到了一封由武士送来的请帖。 麻仓叶王扫了一眼请帖，目光在落款处微微一顿，将这封请帖收下了。 “请转告藤原大人，若是无事，自当赴约。”麻仓叶王看着那位武士在恭谨的行了礼之后离开的背影，垂眼看着手中的请帖，轻轻挑挑眉。 藤原家的邀请。 也只有在平安京中数一数二的藤原家有投请帖而不是拜帖的资格了。 可藤原家一直都是找安倍家做这些事情的。 麻仓叶王拿着请帖踏入院中，想到先前来拜访他，希望能够在针对安倍晴明的事情上获得他的帮助的小贵族，似乎就是藤原家分支下边的小贵族。 想到这里，麻仓叶王脚步一顿，觉得这一次安倍晴明大约是小看了那些想对他动手的人。 如果连藤原家也掺和进来的话，安倍晴明说不定真的要翻船。 麻仓叶王走入房中，提笔写了一封急信，用占事略决之中学会的手法，将这封信递送了出去。 …… 敖凌是第三天晚上才回来的。 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血和伤，伤口被他自己处理愈合了一部分，但那些还没来得及愈合的伤口其狰狞程度，不难看出他经历了怎样的厮杀。 麻仓叶王垂眼看着一跑回来就趴在院子草丛里装死晒月亮的敖凌，俯身小心的避过黑犬身上的伤口，将它抱了起来，“你去找谁了？” “四国那个叫隐神刑部的家伙。”敖凌咂咂嘴，被挪动的时候痛哼了两声，补充说道：“虽然没直接吃了他，不过也伤到他了。” 顺便还偷偷吃了对方不少血肉，至少现在在面对麻仓叶王的时候，他没有那种喉咙都烧灼起来饥/渴感了。 他高兴的舔舔鼻子，“我还要去！” “……”麻仓叶王看他一眼，抱着他走到后院，那里放置着一个宽大的木桶，木桶里装着满满的水，在明亮的月色下显得清凌凌的，散发着一股清香。 敖凌被麻仓叶王泡进了那一桶温水里，奇异的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反倒是身上的伤口痒痒的，愈合得更快了。 “四国的隐神刑部，我记得是个传承了三百多年的组织。”麻仓叶王看着惬意的在木桶里划拉着小短腿扑腾的黑犬，眼见着他周围的那些水几乎在瞬间就被血色染红。 阴阳师的眼神在这刹那暗了暗。 “我觉得那家伙人还不错。”敖凌觉得这一趟虽然受了伤，但跑得还挺愉快的。 实际上那只大妖怪跟他打得挺开心，边打还边给他卖安利，让他摆脱神明和阴阳师的控制回归正道，跟着隐神刑部混啥的。 结果最后发现敖凌是来偷吃的时候，感觉被欺骗了感情，愤怒的一路追着他撵。 真的是一路追着撵，从四国一路被撵到了距离平安京不过几百里地的地方，差点没把他尾巴上的毛给拔光。 但是到底是没有下死手。 敖凌觉得特别愉快，心说偶尔可以去偷偷食，短时间内他还真打不过那只大狸猫，打过了，他估计也是不会把人家吃掉的了。 毕竟人放过他一次呢，敖凌觉得他要是这能打败对方了，要吃，也要放过人家一次再吃。 但是现在呢，能从对方身上弄点血肉下来，也已经够他消化的了。 麻仓叶王听着敖凌絮絮叨叨的讲着这几天在四国打架溜达时的见闻，伸手帮这只小妖怪搓掉了身上的血痂。 敖凌舒服的哼唧着，蹬着后腿向麻仓叶王伸出两只小爪爪，“都好啦！” 阴阳师看了坚定的向他伸出来的两只前爪的敖凌，认命的伸手把幼犬从已经化作一桶血水的水里抱了出来。 他没有对敖凌这三天毫无音信的事情做什么评价，只是一边拿清水冲洗着小妖怪身上的血水，在对方终于停下絮叨的时候，才开口说道：“藤原家递来了请帖。” 还沉浸在四国风貌里的敖凌没反应过来，“什么？” “让你去吞噬邪气。”麻仓叶王语气平静到带着点凉意，解释十分之粗暴。 敖凌一顿，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麻仓叶王从表情到气息都表现出了大写的不爽。 “……你生气啦？”幼犬哼哼两声，浑身湿哒哒的凑过去蹭了蹭阴阳师的手。 “我占卜了，看到了血光。”麻仓叶王拿过式神送来的干布，搭在了湿哒哒的幼犬身上，“结果你三天都没有回来。” “……”敖凌缩了缩脖子，“我错了。” 麻仓叶王冷哼了一声，拿着干布搓揉着软乎乎的小奶狗，“四国很好玩？” 敖凌一哽，违心的摇摇头，“……不好玩。” 麻仓叶王听着对方的心音，又冷哼了一声，“还要去？” “……要去的呀。”敖凌被揉着，垂下小脑袋不说话。 去是肯定要去的，平安京附近已经没有能够让他吃下去，还保持理智的妖怪了。 如果不去四国的话，他真的会饿到生撕了附近的人——首当其中的，肯定就是麻仓叶王。 阴阳师的动作停下来，看着低垂着头的幼犬，表情渐渐变得晦涩。 此刻他无比清楚的认识到这个像极了人类的小妖怪与他之间，有着一道深深的天堑。 麻仓叶王沉默的将手中的布搭在小妖怪的头顶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后院。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敖凌看着月色之下麻仓叶王的挺拔的背影，发了会儿愣之后，把头顶上有些湿润的布料抖下来，在上面使劲打了几个滚。 然后他又趴在柔软的布料上晒了一会儿月亮，才站起身甩了甩身上半干不湿的毛，迈开小短腿的跑进了麻仓叶王的房间里。 麻仓叶王并没有将门锁上。 这让敖凌稍微的放下了心，撅着屁股拱开了麻仓叶王的屋门，哧溜一下钻了进去。 麻仓叶王并没有睡下，他一直收拾得仅仅有条的桌面现在看起来有点乱，此刻阴阳师正在慢悠悠的整理着桌面，整个人显得有点不在状态。 敖凌蹭到麻仓叶王身边坐下，瞅着对方的脸色，犹豫着伸出小爪子搭了对方正跪坐着的膝盖，哼哧哼哧的爬到了麻仓叶王腿上。 阴阳师手中的动作停下，垂眼看着身上毛毛还有些湿润的黑色幼犬。 “叶王。”敖凌蹲在麻仓叶王腿上仰着头，又觉得这个姿势有点累，转头又爬到了叶王的矮桌上，一屁股坐上了摆在桌面上的占事略决。 麻仓叶王没有回应他的呼唤，只是见状，便将另外几册占事略决收了起来。 “叶王，别生气啦。”敖凌伸出爪爪按住麻仓叶王的手，仰头看着对方，“我就是……总会饿，我怕到时候我饿疯了，把你给吃了。” 早已经从对方的心音里知道这件事的阴阳师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小妖怪。 “我们这一族吃不饱的。”敖凌两个软乎乎的小肉垫都搭在了麻仓叶王的手上，“大概是因为我太过于急迫的想要长大的关系，食量尤其大。” 敖凌记得敖滥是隔上几天才会跑出去抓妖怪吃的，而且在这样的情况下，敖滥始终都能够保持理智。 所以敖凌觉得，不能够控制饥饿，一定是因为他现在还不够强。 “你们这一族。”麻仓叶王终于开口，他重复了一遍敖凌的说法，难得从对方的心音里听到跟他的族群有关的事情。 ——这只小妖怪内心除了饥饿之外，就只有各种各样的关于老师、关于同伴、关于另外一个妖怪的事情，反而是针对自己的事情的思绪少之又少。 “恩，同族的长辈就不会像我这样。”敖凌说着觉得挺可惜的。 他跟敖滥相处的时间太短，两个人都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就分别，结果除了投喂和被投喂、告诫他黄海之内哪里不能去，见到大妖怪要怎么反应之类的事情之外，敖凌反倒是对于己身一无所知。 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饿。 他甚至不知道敖滥是怎么控制住这种可怕的饥饿感的。 而现在无力抵挡饥饿的敖凌，只能选择顺从本能，在增长力量的同时也努力尝试着控制灵魂之中翻涌的饥饿。 麻仓叶王看了小妖怪一阵，最终抬手揉了揉敖凌的小脑袋，犹疑了一瞬，“我并没有生你的气。” “你明明就在生气。” 一个人虽然能够隐藏起表情和情绪，但周身的气是绝对不可能隐藏的，如今麻仓叶王周身的气就一直躁动不安，张牙舞爪的似乎要择人而噬。 “……”麻仓叶王轻叹一声，“不是在生你的气。” “只是发觉自己还是太过弱小。”他拿出一旁用以占卜的星盘，将上面的卦象打乱，“也觉得……在得知未来之后却无力改变的滋味，并不好。” “若是我实力足够的话，早该在占卜出来你会受伤的时候去找你了——也不会让你挨饿。” 敖凌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先感谢一下对方的关心比较好，还是先宽慰察觉到自己实力缺憾的麻仓叶王比较好。 诚然，麻仓叶王的实力在阴阳师中算得上是非常强大的了，但在妖怪们眼中——尤其是那些大妖怪眼中，的确是算不上什么大威胁。 敖凌会忌惮安倍晴明，因为这个大阴阳师的实力于他而言可怕至极。 但是敖凌却不会对麻仓叶王抱有忌惮之心。 因为麻仓叶王气势虽盛，实力却并不足以让他产生畏惧。 麻仓叶王作为一个占卜吉凶的阴阳师是十分优秀的，但他退治妖怪的能力却不及安倍晴明的七八之数。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些。 麻仓叶王听着小妖怪对他的评价，舒了口气，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去休息吧，明日还得前去藤原家。” 敖凌实在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只能蹭了蹭麻仓叶王的手，呜呜了几声，便跳下桌子，转身走出了屋子。 在他离开屋子之后不久，屋内的灯光便熄灭了。 幼犬蹲坐在阴阳师屋门口，也没有回客房，而是将身形变大了些许，趴在了屋门外廊檐的地面上，尾巴一扫卷上了身体，避开了夏日夜晚偶尔吹来的凉风。 麻仓叶王察觉到外头被小妖怪刻意泄露出来的妖气，有些讶异的看向泄露进月光，照应出黑犬身影的门廊，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柔软。 他知道这是小妖怪在以自己的存在来安抚他这三日以来的担忧与不安。 麻仓叶王放下刚刚吹熄的灯罩，任由小妖怪在他的卧室门口刷着存在感，自己钻进被窝里安心的睡了过去。 …… 藤原家处在整个平安京的中央区域之内，距离皇宫也没有几步的路程。 在整个日本，都只有藤原家有着这样的地位与荣耀。 敖凌跟着麻仓叶王进入了藤原家，明显的察觉到在踏入大门的时候，有一股无形的阻力降临在他的身上，若不是脖子上的黑色细绳及时的化解了这份阻力，敖凌觉得他估计是要被藤原家的结界拦在门外。 “藤原家还养着不少阴阳师，当心些。”麻仓叶王跪坐在藤原家的大堂之内，揉了揉身边体型庞大的黑犬，凑在他耳边低声的提醒。 敖凌抖了抖耳朵，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扭头看着四面八方向着麻仓叶王涌来的黑暗，非常自觉的将之全盘接纳，一点儿都没放过。 藤原家有着整个平安京中最为强悍的结界的保护，据传是当年安倍晴明在全盛时期布置下来的，之后数十年间经过不断的调整，更是让藤原家的主宅宛若一个铁桶一般，丝毫不容有异心之人踏入一步。 但在这森严的防御笼罩之下，蕴藏着的黑暗也极为深重。 敖凌蹲在麻仓叶王身边，用尾巴将身边的阴阳师圈住，以防止藤原家深重的黑暗沾染上麻仓叶王。 他只觉得这藤原家的黑暗比之那大内之内似乎要更加的集中且深厚。 大堂之中竖着一面屏风，屏风上染着一股清冽的香气，闻之沁凉，在六月的烈阳之下让人觉得十分舒适。 麻仓叶王垂着眼安静的等待着，整整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其他的情绪来。 他现在甚至感觉很惬意。 身边的小妖怪将黑暗都拦住，他除了能听到敖凌内心偶尔的小念头之外，虽置身于黑暗之中耳边却一片静谧。 ——就仿如曾经独身一人进入山林深处，所听闻的自然的声音一般。 麻仓叶王把玩着手中的蝙蝠扇，背脊始终挺直着，时不时抬头扫一眼并没有别人身影的屏风。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之后，百无聊赖到都直接趴下的黑犬倏然抬起头，看向大堂之内向侧面开着的门。 麻仓叶王也跟着抬头看向那边，灵力覆于双目之上，入目便是密密麻麻的深重黑暗，随着侧面的门被打开，一大股浓郁到宛若实质的黑暗流淌而入，像是一滩颜色纯正的漆黑墨汁，无声的在地面上蔓延开来。 敖凌惊讶的瞪大了眼，麻仓叶王微微皱起了眉。 藤原家的家仆们姿态恭谨的将那一道散发出深重黑暗的身影牢牢的挡住。 阴阳师发觉出他们这样的姿态之后，心中一声嗤笑，将视线收了回来。 藤原家家主——藤原道长并没有出现，在家仆将那道身影送到屏风之后，便向麻仓叶王行了个礼，“麻仓大人，请开始吧。” 麻仓叶王伸手揉了揉身边黑犬的头。 敖凌嫌弃的瞅着那屏风背后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是鬼。” 阴阳师点了点头，他想起小妖怪曾经面对那些鬼怪十分嫌恶的样子，便转头看向敖凌，“不想吃？” “太难吃了，而且人心所生的鬼，根本吃不尽。”主要也是力量并不多强悍，不然再难吃他也能吃得下去，“不过这些邪气我倒是能解决掉。” 麻仓叶王手中蝙蝠扇轻轻敲了敲敖凌的脑袋，“不高兴的话敷衍一下就好，别勉强。” 反正平安京中，深植于人心之内的鬼怪无法轻易拔除这种事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而且还有不少鬼怪属于那种拔除了之后，宿体也会跟着死亡的类型。 只要敖凌拔除邪气的效果比阴阳师们好就行了。 ——恩，只要这样，就足够小妖怪在平安京里招摇撞骗了。 麻仓叶王看着吞噬邪气的黑犬，揉着对方的耳朵，视线转向一旁始终都注视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藤原家家仆。 那家仆见阴阳师终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转头看了看屏风之后的人的情况，便又俯身贴地行了个礼。 “麻仓大人，家主有请。”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藤原道长找麻仓叶王所商谈的事情丝毫没有出乎阴阳师的意料——就是关于安倍晴明的事情。 藤原家主对于自己的计划似乎相当的有信心，他撇去了贵族之间惯有的虚伪外衣，开门见山的说出了需要麻仓叶王在这个计划里所需要做的事情。 并且根本就没有考虑过阴阳师会拒绝这一可能，直接推给了麻仓叶王一叠厚厚的礼单。 对于大贵族们来说，解决矛盾的方法，除了权势之外就是钱财。 简单的说，就是没有钱和权办不成的事情，如果有，那一定是钱和权还不够。 藤原家能够爬到这样的位置，手段当然不会这样简单粗暴，但总归也无法跳出这个圈套。 以往对钱财以及权势毫无兴趣的麻仓叶王，这一次将折叠厚厚的礼单照单全收，算是同意了协助藤原家的这一次动作。 藤原道长看起来挺高兴，逮着这位阴阳师就是一顿夸赞。 麻仓叶王面上神情不变，心中却是越来越烦躁。 ——他并没有带着小妖怪来面见藤原道长。 以至于他如今身处于藤原家的黑暗之中，上至藤原道长，下至等候在一旁的藤原家家仆，他们心中充满恶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对于最近享受惯了敖凌的护持的麻仓叶王来说，如今简直就像是赤.身,裸.体的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一般的难熬与冰冷。 “羽茂忠具大人当年真是慧眼如炬。”藤原道长看着跪坐在这间和室中央的阴阳师，感觉十分的满意，“当年他便同我说你会有不输于安倍晴明的成就。” 麻仓叶王对于这样的抬举只是抿着唇微微的挑了挑嘴角，把一个“清高而自大”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能够听到藤原道长心音的他非常清楚这个大贵族根本看不起他，不过麻仓叶王倒也不需要这位权倾朝野的大贵族的青眼。 对他而言，藤原道长这个人存在的意义，也仅仅只有刚刚交给他的那一叠礼单了。 “我听说阴阳师多少会需要一些妖怪的血肉。”藤原道长说到这里，看到麻仓叶王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情，又朗声一笑，转头跟家仆吩咐了几句。 “阴阳寮中应当还有许多事务，我便也不多留你了。”位高权重的贵族摆了摆手挥退了领命的家仆，“礼物会直接送到你府上的。” 麻仓叶王也一点都不想多呆，藤原道长这话一出，他马上就站了起来。 “希望麻仓大人也能帮助一下我们呢。”一旁作为藤原家家臣的贵族笑着看向麻仓叶王，“报酬什么的，都好说。” 麻仓叶王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那位贵族的要求。 …… 敖凌吃掉那些邪气并没有花费多长的时间，麻仓叶王刚离开不久，那个人身上的邪气就被他吃了个七七八八。 藤原家的家仆看不到他，只是在发现需要拔除邪气的那个人状态好了不少时候，齐齐惊呼一声，赶忙将人带离了大堂。 身在重重结界之下，敖凌没敢多待，直接就顺着原路离开了藤原家，蹲在了牛车里等着麻仓叶王。 阴阳师并没有让他等很久，出来的时候脚步稳健，神情平和。 敖凌探出一个脑袋瞅过去，目瞪口呆的看着才离开他不久就沾了一身黑暗的麻仓叶王。 还隐约能看到正有黑暗往他身体里钻。 麻仓叶王爬上牛车，听到敖凌的心音之后微微一顿，深吸口气，揉了揉敖凌的脑袋，然后将礼单拿了出来，“收获挺不错。” 敖凌看也没看那叠礼单，只是赶紧把麻仓叶王身上的邪气扒拉出来，“叶王，那些邪气怎么老喜欢往你身上跑？” ——因为身负灵视这个能力，内心所堆积的黑暗比之别人要多了不知多少。 身处黑暗之中自然容易陷入黑暗的泥沼。 但这件事情麻仓叶王并没有准备告诉敖凌，他将那叠礼单塞进了敖凌怀里，“藤原家主还承诺了会送来妖怪的血肉。” 幼犬看了看麻仓叶王，将礼单坐到屁股底下，“你不愿意说的话直接告诉我不想说就是了，不用转移话题。” 敖凌的确不是很懂人类内心之中的弯弯绕绕，他还是比较希望身边的人能有话直说。 尤其是在他并不擅长揣测别人的内心的前提下——当然，能让他努力去揣测内心的对象，其实也就那么几个。 如今麻仓叶王算一个。 麻仓叶王抿了抿唇，听见小妖怪心中所想，嘴角微弯，轻轻点了点头，“恩，我的确不想说。” “以后也要坦诚一点。”小奶狗的声音细细嫩嫩的，语重心长的态度让人忍不住发笑。 “恩。”阴阳师脸上露出非常明显笑意来，眼中似乎盛着牛车之外的烈阳的光芒。 敖凌满意的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拍了拍麻仓叶王的手，学着吉田松阳以前夸奖他的语气说道：“乖。” “……噗。” 小奶狗瞪大了眼，“你笑什么！” 阴阳师整了整脸上的神情，重新摆出了一副正经的模样，将被小妖怪坐在屁股底下的礼单抽了出来，“不看看？藤原家的财富可是非常可观的。” “没兴趣。”敖凌挪挪屁股，想到自己就算拿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卵用，横竖是带不走的，干脆小爪子一挥，豪气万丈，“都送给你了叶王，不用客气！” 麻仓叶王看了看小奶狗，觉得如果他拒绝的话，对方一定又会说出什么送给安倍晴明的话来。 顿时他就没想推辞，干脆的点了点头，“好。” 敖凌摇了摇小尾巴，“不过妖怪的血肉都是我的。” 麻仓叶王笑着点头。 他也并不需要妖怪的血肉来做什么。 “之后大约有一段时间会非常忙碌。”麻仓叶王看着正抱着他的手滚来滚去的小妖怪，揉了一把他的肚皮，柔软温暖的手感让他眯了眯眼，“你这段时间是去不了四国的了。” “不饿得厉害的话不去也没关系呀。”敖凌摊开肚皮给揉，黑溜溜的眼睛看向麻仓叶王，“可是每次都要跑到别人家的结界里去吗？” 麻仓叶王摇了摇头，“除却少数几个大贵族和皇宫里的那几位之外，其他的，都只需要在我的宅邸之中就行了。” 敖凌顿时松了口气。 说实话，身上挂着一串充斥着神力的龙神的筋就已经让他觉得十分不自在了，还总是往别人家的结界里钻，他心真没宽到那样的地步。 麻仓叶王也知道在平安京到处都是排斥妖怪的结界的情况下，还往那些始终都提防着妖怪的贵族家里跑，对于这个小妖怪而言的确是不安全的。 就算这个小妖怪得到了贵船龙神的眷顾，但其本质上，也是个妖怪没有错。 这一点，是麻仓叶王再也无法忽视掉的现实。 …… 大约是因为第一个找麻仓叶王拔除邪气的人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藤原家的缘故，才刚到第二天，麻仓叶王的式神就被京中大大小小的贵族投来的拜帖被淹没了。 麻仓叶王看着那些纸质不一的拜帖，挑出了其中两张最好的，交给了式神。 他并不准备亲手回复这些拜帖。 实际上，在那些贵族们蜂拥到来之前，他得再在宅邸之中加上几层结界，最好是能够重新建立一套新的结界。 这是来自平安京最伟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提醒。 安倍晴明自从前一天晚上，从麻仓叶王那里得知了这一次想要坑他的人里竟然还包括了一直以来关系都不错的藤原家的时候，就开始频繁的同麻仓叶王通过秘术传递起信件来。 频繁来往的通信让麻仓叶王获益匪浅，也让安倍晴明发觉麻仓叶王的才能和天赋，是一点都不输于他的孙子安倍昌浩的。 说句实话，一直以来安倍晴明就将对未来的期待都放在了自己的孙子身上，对于外界优秀的人才不是没有关注，只是一直都没有非常深入的去了解过。 关于麻仓叶王，要不是偶然占卜到了那个自称是犬妖的小妖怪的存在，顺手卜了一下与它有所牵扯的麻仓叶王，安倍晴明对于麻仓叶王这个阴阳师的印象，还停留在“被羽茂忠具大人带回来的天赋不错的小鬼”这个定义上。 在之前，他们的交流是非常浅薄的。 只是拥有高傲风骨的人之间，自然便有着一种对彼此的了解与信任。 所以他们非常愉快的就关于转生这件事达成了共识。 安倍晴明在不断的得到麻仓叶王的反馈的同时，也乐于给他一些小小的帮助。 比方说要注意防着某些贵族趁着这次机会在他的宅邸里放上一些什么东西，可能是恶咒，可能是式神，也可能是一些坊间传言的奇怪的术式。 比方说要注意某些贵族们豢养的野路子的阴阳师因为嫉妒而使用的阴损手段。 这些交流最直接的结果就是，麻仓叶王把宅邸待客的前院和用以居住的后院用结界完全分割开来，几乎成为了两个世界。 而接下来的日子，就让他庆幸起这个决定来。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麻仓叶王的宅邸都没个消停，前院里邪气冲天，后院里却清净无边。 至于那些恶咒、式神和乱七八糟的术式，都被没事瞎溜达的小黑犬当成零嘴啃了个干净。 而安倍晴明和麻仓叶王这两个年龄相差了数十岁的阴阳师，在这些日子的书信往来之中，成为了忘年之交。 敖凌辛苦的忍耐了一个月对于血肉的渴望，终于在吞掉了本月最后一个投来拜帖的人身上的邪气之后忍无可忍，跟身边化作麻仓叶王模样忽悠那些贵族的式神说了一声，扭头就跑出了平安京。 ——目标自然是四国的隐神刑部。 麻仓叶王收到式神传来的消息时，安倍晴明回馈过来的信息正好也同时送达。 阴阳师看着那位实力强悍的友人给予他的建议，似乎显得非常惊讶。 他随手挥退了式神，抽出一旁一沓散发着清净之气的符纸，根据自己的想法一个一个的尝试起来。 敖凌这一次谨记了上一次的教训。 第二天中午就摆脱了隐神刑部大将的追杀跑了回来，去见麻仓叶王之前还特意跑到后院的水池里洗掉了身上的血迹，然后稍微甩干了一下毛毛，就跑到麻仓叶王屋外的廊檐上晒太阳。 屋内的麻仓叶王一夜未眠。 他转头看向浑身湿哒哒的小奶狗，向他招了招手，“凌，过来。” 敖凌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爬起来迈开小短腿一路小跑着蹭到了麻仓叶王身边。 阴阳师将一个符篆贴到了他额头上。 敖凌只觉得体内妖力一乱，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视线已经骤然拔高，微微一低头就能看到他人形时候那白皙修长、指节分明的手。 “多亏了晴明公的帮助。”麻仓叶王仰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微微一顿，“这是能够反映出灵魂最本质模样的符篆。” 麻仓叶王很惊讶，他怎么也没想到敖凌灵魂最本质的模样居然是他的人形——居然不是一头巨大的黑犬。 阴阳师看着一脸懵逼的黑发少年，将这个疑惑压到脑后，补充道：“这个变化的时间很短。” 麻仓叶王话音刚落，敖凌的视线又倏然变化，重新回到了小奶狗的模样。 额头上贴着的符篆也消逝干净。 “不过灵魂的本质什么的是附加的作用，它本来应该是让没能前往黄泉的亡魂再一次出现在人们眼前的符篆。”这个附加作用是他跟安倍晴明两个在研究的时候，脑洞大开的折腾出来的。 麻仓叶王将那些被他写废掉的符纸扫到了一边，带着浅浅的笑容看向敖凌，“如何？这样的话就算你的老师在四魂之玉里，你也是可以偶尔让他出来走动一会儿的——也能让你的同伴们看到他。” 敖凌愣愣的看着麻仓叶王，“……为了我做的？” 麻仓叶王点了点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小奶狗又呆愣了好一阵，脑子里闪过无数种想法，最终却是“嗷”了一声，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去抱上了麻仓叶王的脖子，使劲蹭着阴阳师的脸颊。 “叶王你真是个好人！！！” 第60章 第六十章 麻仓叶王将脖子上挂着的幼犬拎起来放到了地上。 虽然的确是被夸赞感激了，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阴阳师这样想着，将最终的符篆成品给安倍晴明送了一份过去，然后重新拿起桌上的笔，准备先写一部分保存下来。 结果刚将符纸铺开，上面就多出了一条短短肥肥的小尾巴。 麻仓叶王将那条小尾巴挪到了一边，又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桌子的敖凌重新放回了地上。 被放到地上的小奶狗四爪并用紧紧的抱住了阴阳师的手。 麻仓叶王无奈的看着敖凌，“……怎么了？” “你该休息啦。”敖凌又坐在了符纸上，两只前爪按着刚刚被麻仓叶王放下的笔，摇了摇尾巴。 麻仓叶王看了小妖怪一会儿，又扭头看看外面的天色，觉得自己的确是应该休息了。 敖凌看着麻仓叶王起身出了屋门，变成人形帮着他将凌乱的桌面收拾好了，没忍住伸手戳了戳装着四魂之玉的沉木盒子。 这个盒子有着非常完美的封闭性，就连他已经触碰到这个木盒了，都无法察觉到里面到底放着什么。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非常普通古旧的木盒，深绛色，没有锁，就是贴着一张符篆。 麻仓叶王的式神在敖凌收拾桌子的时候就铺好了床，等到麻仓叶王带着一身水汽回来的时候，发现敖凌已经离开了他的屋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阴阳师看着整理得妥妥帖帖，唯独那个深绛色的沉木盒子被摆在桌面正中央的样子，突然脸上就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这样平和温暖的生活…… 他想着，笑容一僵。 这样平和温暖的生活，只剩下两个月了。 麻仓叶王关上屋门，看着穿透了门照射进来的盛夏日光，沉默的拨弄了一下沉木盒子上贴着的符篆，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 敖凌正跟式神妹子蹲在麻仓叶王的仓库里，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阴阳师如今的资产。 “我记得上次看到这里的时候，还是空荡荡的。”敖凌扭头看向式神妹子，伸手比划了一下，指着如今满满当当的仓库，“就、就一个月？！” “是的，凌大人。”式神妹子乖巧的回答了敖凌的问话，“这些本该是属于您的，叶王大人的意思是，您有什么喜欢的就直接拿走。” 敖凌摇了摇头，晃了晃脖子上的细绳，感觉到那看不见的玉牌跟着他的动作晃了晃，“这小牌子就那么一小点面积，给我我也带不走。” 式神妹子没说话，她领着敖凌走到了仓库深处，推开了一面墙壁上隐藏得极为完美的暗门。 浓重的血腥的香甜扑面而来，还带着绝不属于盛夏的低温。 “这些是这段时间以来，各个贵族作为拔除邪气的报酬送过来的妖怪血肉。”式神妹子说着，停顿了一下，“其实本来还有活的，但是都被叶王大人练手杀死了。” 最后就存下了一大堆的血肉。 “他之前怎么不跟我说……？”敖凌高兴的走进暗门，身形随着脚步逐渐变大，“早跟我说我就不用去四国啦。” 式神妹子没说话，关于这件事情，她是不清楚的。 而实际上麻仓叶王最近只是单纯的沉迷于新的符篆的制作，而敖凌也总是呆在前院，极少跟他见面，一时之间的确忘记了没有想起来。 要不是今天敖凌突然想起自己应该给其他几个小伙伴和老师带点特产，他也不会想起跑来这个仓库。 “叶王现在真有钱啊。”敖凌叼着一块血肉，看着暗门之外金光闪闪的仓库，转头看向一边的式神妹子，“一般送给很要好的伙伴，还有尊敬的师长，应该送什么呀？” 万能的式神妹子仔细的询问了一下那几个人的偏好，忽略掉那些半懂不懂的词汇，从仓库里翻出了几样东西来。 分别是一把曾经被有“雅乐之神”之称的源博雅称赞过音色的三味线，几只袖珍的、并不是活物却跟活物没什么两样的毛茸茸的猫与狗，一柄据说能够斩杀世间一切事物的刀刃以及……一个自远洋传来的，能够根据使用者制作心仪食物的宝物。 敖凌觉得能挑出这么些东西的式神妹子简直*炸啦！ “这把刀真有那么厉害？”敖凌把另外的几个东西都收起来，拿着那柄想要送给松阳老师的刀摸摸捏捏。 “不清楚，传言并没有人能够驾驭它，拔/出它的人在使用过之后都死去了。”式神妹子说着，抬头看了看敖凌的脸色，见他并没有生气的样子，才再一次开口，“能够成为您尊敬的老师的话，实力驾驭这柄刀应当是可以的。” 敖凌看着这把刀，感觉有点小怂。 但总而言之还是带上，回头让松阳老师自己瞅瞅吧。 “还有。”敖凌从玉牌里把那颗小小的兽牙翻了出来，“这个，你知道有什么用吗？” “大妖怪的牙？”式神妹子歪了歪头，“它本来的大小可以做个匕首。” 敖凌点点头，觉得用杀生丸送他的牙做个匕首什么的随身带着也不错，平时在野外的话可以切切烤肉……什么的。 “怎么做？”他问道。 “妖怪之中是有着专门打造妖刀的刀匠的，能够打造大妖怪的牙的刀匠比较少，平安京附近本来有一个。”式神妹子微微仰头看着巨大的黑犬，“他的父辈的隐神刑部的元老，如果您没有把他吃掉的话，他现在应该投靠隐神刑部去了。” 敖凌啃肉的动作顿时一僵。 他想到那只刚把他撵出四国的大妖怪，又嚼吧嚼吧两下剩下的血肉，觉得自己又要去打扰一下那只大狸猫了。 “最近还有拜帖吗？”敖凌咽下嘴里的肉，舔着爪子问道。 “有，但都没有必须要搭理，那些小贵族无法支付足够的价值。” “那我这段时间就去一趟四国，如果没回来的话肯定是留在那里打刀了。”敖凌觉得那只总是谜一样的放过他的大狸猫应该不会介意他借用一下他的部下。 ……如果那个刀匠没卒的话。 敖凌又去麻仓叶王屋子外面溜达了一圈，听着里面绵长的呼吸声，最终找式神拿了一张分.身的纸，塞进了胸前的玉牌牌里。 “告诉叶王，我带了你的分.身，有事的话叫我就行啦！”敖凌说着，在式神妹子的注视下离开了麻仓叶王的宅邸。 等到黑色大犬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式神才转头看向紧闭的屋门。 屋内，麻仓叶王得到了刚刚式神的记忆，并没有睁眼，而是手臂抬起来遮住了双目。 ——式神问了敖凌很多，多到能够勉强的拼凑出他曾经跟老师和同伴们一同生活的世界。 那是一个闻所未闻的世界，那里的历史上没有平安京，没有安倍晴明，那里甚至都没有阴阳师的存在，连那些在神社之中侍奉的巫女，也并不具有灵力。 有的是星球之间的斗争，还有一个岌岌可危的地球。 麻仓叶王无法想象一个那样的世界，他更加觉得难以接受的是，那只小妖怪并不仅仅只是不属于这个时代这么简单。 凌他……甚至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他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么千年之后他们之间的缘分，是不是依旧如同现在一样，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甚至是更短一些的，几天，几十天的重逢呢。 麻仓叶王将手臂挪开，睁眼看着屋外明亮的阳光，只觉得此刻屋内的光线显得无比晦涩。 …… 完全不知道自己聊着天就泄露了一大堆信息的敖凌，此刻正轻松而愉快的奔跑在前往四国的路上。 从平安京直通四国的道路上的妖怪早已经被他清扫一空，知道他的妖怪们也都纷纷的让开了通往四国的道路。 敖凌在空中奔跑着，看看下面零星的小村庄，可能是因为这条路上最近非常安全的关系，以往这些并不敢离开村子太远的村民们壮起了胆子，走入了山林深处，并且平安的猎得了猎物，满载而归。 这种景象并不只有一个村落有，人类对于食物和生存的渴求是非常强烈的，为此他们能够克服恐惧与诸多苦难。 就比如手中只有农具和木棒的普通人，会为了生存而拼尽全力的抵御根本无法阻挡的妖怪。 又比如现在，他们就有勇气踏入以往都被妖怪划进了领地的山林之中。 小妖怪看着下边欢呼的村民，觉得有点小骄傲。 这样的情况可是有着他的功劳的！ 敖凌挺着胸晃晃悠悠的四处瞎逛，这份飘飘然的骄傲一直到他走到四国隐神刑部的领地边缘为止。 那只大狸猫在他的领地边缘竖了一块牌子。 ——狗与阴阳师不得入内。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敖凌瞅着那块牌牌，有点儿不开心。 他坐在那个木牌前面，盯了一会儿上面的字，然后直接伸出爪子，一脚将之踢倒，然后踩在上面狠狠的碾了两下。 直到这个木牌被碾进了地里，完全看不清上边的字了之后，才收回爪子，继续愉快的迈着步子踏入了隐神刑部的领地。 隐神刑部的大将是一只巨大的狸猫，实力非常强悍，四国这片区域里完全没有能够跟他比肩的妖怪和神道之人。 所以在四国这一片地方，他的影响力比之任何一个人类、任何一个妖怪都要强大。 正因此，在四国这片地方，他的眼线也尤其的多。 敖凌还没有踏入隐神刑部的领地的时候，就有四散在领地各处蹲守戒备的妖怪忙不迭的将消息传了回去，让身在领地腹地里的大妖怪能够在最快的时间里得知这个消息。 ——今天刚走的那只烦人的大狗又回来啦！ 敖凌不是没发觉那些小妖怪，放在他肚子饿的时候，说不定会直接逮住他们吃了，但是他这次并不是来踢馆，也不是来偷食的。 他是来求助的。 所以敖凌没有阻止那些小妖怪的动作，而是在落地之后就变成了头顶着黑色犬耳背后拖着尾巴的人形，扶了扶腰间挂着的妖刀，慢悠悠的迈步向那只大妖怪的驻地方向走去。 只要不在别人的领地之中横冲直撞，是不会被直接认定为敌人的。 一般来说，实力普通的妖怪前往某个妖怪组织的领地时，会受到驻守外围的有组织妖怪的盘问，而面对大妖怪的时候，那些小妖怪就不敢上来盘问了，通常就是看这个大妖怪的态度。 如果杀气腾腾的直接动手，那肯定就要直接向组织内告急，如果对方态度平和，并且行动缓慢友好，那这在有组织的妖怪们眼中，就算得上是投拜帖一样的行为了。 敖凌虽然一直都被隐神刑部的大狸猫撵着跑，但是他的实力的确是这些小妖怪们根本无法触及的强悍。 勉强能够蹭上大妖怪这个词汇的一点边。 所有见过这只大黑狗跟隐神刑部的大将掐架的妖怪们，都不得不承认只要假以时日，这只黑犬一定能够成为世间有数的大妖怪。 大约正是因此，他们始终难逢敌手的大将才会一直都留手，不想将一个难得的幼苗扼杀在摇篮里。 没有对手的妖生是很寂寞的——实力比较强悍的妖怪们多少都有着这样的感慨。 敖凌之前两次都是直接就奔着散发出妖气的地方冲，自然也是知道人家的大本营到底在哪的。 他这一次慢悠悠的步行前往大狸猫的驻地，并不像之前一样急吼吼的想要从人家身上弄点儿好东西下来。 这番作态让被他前一天的突然而至骚扰得神经紧绷的小妖怪们，稍微的松了口气。 ——这姿态，不是来找事儿的。 没过多久，树林前方便出现了一道清丽的身影。 敖凌脚步微微一顿，瞅了瞅那个女子周身环绕的妖气，便向她点了点头，“是隐神刑部的人吗？” 那容貌清丽的女子微微颔首，身着规整的和服，向犬妖招了招手，然后转身在前方引路。 这个妖怪身上散发出来的妖气很弱，跟这个的林子的气息几乎要完全融在一起。 大概就是诞生于这片山林之中的妖怪吧，敖凌轻嗅着那妖怪身上的树木的气息，心中猜测着，手懒洋洋的搭在刀柄上，随时避免自己阴沟里翻船。 羽衣狐轻视他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里，他不想重蹈覆辙。 然后他一直平安的走到了一座城池之外，那个容貌清丽的女子在山林边上停下了脚步，指了指那座城池。 “多谢。”敖凌向她挥了挥手，面对为此感到惊讶的女妖怪，挠了挠脸，稍微的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的形象是不是太残暴了一点，道个谢人家居然都一副惊诧的样子。 然后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四国的所作所为，发现的确还挺残暴的。 一过来就冲着人家大将啃，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十分的危险啊…… 敖凌想着，迈步走向了那座修建得并不算多么好看，但却四处都弥漫着妖气与骇人气势的城池。 能够拥有一座自己的城池，隐神刑部的大狸猫真心是混得不错的了。 羽衣狐也是一直都想要一座自己的城池作为据点，可是始终都没有成功。 因为她心实在有点大，居然看中了平安京，可惜被众多阴阳师所拱卫的平安京，再怎么黑暗也绝对不会被妖怪夺走。 以至于盘踞京中的羽衣狐反倒是不如地处偏僻的隐神刑部来得自由和势大。 “不得了啊。”敖凌站在那个城池下边，看着缓缓敞开的城门，这样感叹了一句。 他之前虽然是知道这个妖气聚集的位置应该就是隐神刑部的据点了，但由于前两次那只大狸猫都在他刚踏入四国地区不久，就冲出来撵他的缘故，一直都没有亲眼见过这座城池。 犬妖头顶上的耳朵抖了抖，看着站在门口拿着刀等着他的大狸猫，沉默了一下。 “你没看到门口竖的牌子吗？”化身为英挺的青年男子模样的大妖怪盯着敖凌，上下打量着他，紧紧握着刀的手松了松，“不是来打架的？” “看到了，但是我不认字。”敖凌睁眼说着瞎话，“今天不打架，有正事。” 大狸猫哼了一声，摆了摆手，转身走进了城中。 这是一座纯粹的由妖怪组成的城池。 敖凌跟着亲自出来接他的大狸猫走在城中，四处可见在城中生活的妖怪。 有的已经修成了人形，而有的还是一幅跟敖凌一样半人半妖的模样，而更多的，是一群满地乱跑的小狸猫。 “这些狸猫……”敖凌瞄了一眼身边的大狸猫。 “我原型就是狸猫，城池里有同族有什么奇怪的。”大狸猫扭头看了敖凌一眼，“你那是什么眼神？” “哦，我以为这些都是你的孩子。”敖凌很诚实的回答了大狸猫的问题。 “……”大妖怪瞅了瞅犬妖，觉得这妖怪脑洞也是挺大，“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敖凌一愣，“你可以叫我凌。” “我是玉永，隐神刑部玉永。”大狸猫愉快的跟黑发犬妖交换了名字，他觉得既然能够平心静气的交流还互换了名字了，这就是一个好开头。 互换名字了啊！ 四舍五入就是两碗妖铭酒啊！ “不过你的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大狸猫思考了一阵，瞅了一眼浑身包裹着一股山林水泽的清净神气的犬妖，“你不会就是平安京最近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麻仓叶王的式神吧？” 敖凌点点头，“是我，怎么？” “嘶——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摆脱神明和阴阳师，过来跟我混吗？”大狸猫觉得这么一个有前途的妖怪，居然真的就跟着阴阳师混了当真是十分可惜。 跟着神明就算了，勉强还能接受，跟着阴阳师这一点就非常的谜了。 他忍不住又开始卖起了安利，“以你现在的实力，再给你一些成长的时间，你完全能够拥有跟那些神明比肩的力量。” “恩。”敖凌也很清楚自己如果能够这么吃下去，的确有一天能够强大到敖滥的那种程度，成为一方的霸主。 对于这一点，他从来是不会怀疑的。 没有谁比敖凌自己更清楚他的未来能够成长到什么程度了。 他转头看着大狸猫，觉得对方的逻辑有点奇怪，“既然我都能跟神明比肩，那我干嘛要跟你混，不自己出头？” “……”大狸猫被噎了一下，觉得对方说得好有道理，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 但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那你自己出头，就出到神明和阴阳师那边去了？”隐神刑部玉永说道，他也觉得这逻辑很奇怪。 被阴阳师驭使多丢人啊，简直就是一生的黑历史。 敖凌想说反正他又不会在这个时代呆很久，然后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跟大狸猫说得这么清楚，于是就是单纯的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大狸猫也没介意这个小妖怪冷他场的事，而是在发觉出对方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之后，就干脆的转移了话题，“你今天来是做什么？” “我听说你麾下有个能打妖刀的刀匠。”敖凌看着隐神刑部玉永，语气非常诚恳，“我想找他帮个忙，报酬的话你提提看？” 隐神刑部玉永的视线落在敖凌腰间挂着的妖刀上，“刀匠的确是有，报酬你也得跟刀匠商量，但看你的刀没有什么不对啊。” 大狸猫对这把刀印象挺深刻的。 这把刀跟这只犬妖的身体以及妖力完全融合在一块了，打起来的时候不一定总是会被握在手里，随时都可能从对方身上什么奇怪的地方冒出来，还带着吞噬的力量，打起来的时候被戳中一下特别吃亏。 “不是这把刀。”松阳老师给他的刀早就跟他成为一体了，就算是有了什么损伤，他自己用妖力和血来修补就行，不需要用到刀匠。 他将杀生丸的牙拿了出来，“我想用这个打把匕首。” 隐神刑部玉永看了看那颗牙，“这牙是乳牙啊，不是你的吧。” “不是我的。”敖凌觉得自己应该是不会掉牙的，毕竟他的牙本身就是非常锋利的武器，掉一颗影响挺大，敖滥也没跟他提过会换牙的事情，估计是不会发生的。 “别人送你的乳牙，你居然拿来打刀？”隐神刑部玉永不敢置信的看着敖凌。 不好好保存别人送的信物就算了，居然还用来打刀！ 敖凌对上大狸猫的视线，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渣男。 “……乳牙怎么了？”敖凌一脸懵。 “没什么，刀匠可以借你。”大狸猫看着那颗宛如白玉一般的兽牙，给送出这颗牙齿的妖怪点了一大排蜡烛。 然后他又觉得这买卖做得有点亏本。 ——不愿意跟我喝妖铭酒还偷吃我的血肉，不做点儿什么实在是不甘心。 大狸猫的内心如此想道，然后他非常诚恳的看向敖凌。 “那个送你牙的妖怪肯定会很高兴你拿他的牙打了刀，一定要记得拿给他看一下。”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敖凌觉得隐神刑部玉永的态度有点不太对，他狐疑的看了这只大狸猫一阵，“真的？” “真的。”隐神刑部玉永特别认真的点了点头。 敖凌有点不安的瞅了瞅大狸猫，犹豫着看了看手里的兽牙，“我还是……不打了吧。” “那怎么行！”隐神刑部玉永这就有点不高兴了，“来一趟不容易啊，我都同意借你刀匠了。” “可是我觉得你在坑我。”敖凌非常耿直的戳穿了隐神刑部玉永，然后将兽牙收了回来。 被看穿的大狸猫一脸坦然，丝毫不像是在说假话的样子，“我干嘛坑你？” 闻言，敖凌将兽牙塞回玉牌里的动作一顿，将玉牌里放着的式神纸人抽了出来，晃了晃，松开了手。 纸人缓缓落在地上，在触及地面的瞬间迅速拔高长大，变成了一个穿着浴衣容貌清秀温和的女子。 “你在我这里释放阴阳师的东西……”大狸猫不太高兴的嘟哝了一句。 “这个。”敖凌见隐神刑部玉永没有真的介意，就将兽牙给式神妹子看，“犬妖的乳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式神妹子歪了歪头，似乎是思索了许久，“不清楚。” “那问问替我叶王。”敖凌非常直白的表现出了对大狸猫的不信任。 刚醒来不久的麻仓叶王听到式神的问题，沉默了一下。 他自然是知道对于兽型的妖怪而言，乳牙这种东西意味着什么，只要是妖怪、或者从事跟妖怪有关的行业的人，其实都是清楚的。 敖凌不知道这个意义，反倒更让人惊讶一些。 麻仓叶王想到之前偶尔能够看到黑色的幼犬抱着那颗牙睡觉的场景，犹豫了一下，垂着眼看了一会儿桌面上被沉木盒子装着的四魂之玉，最终向本体在他身边的式神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凌大人。”式神妹子将麻仓叶王的意思转达给了敖凌。 敖凌听到式神这句话，顿时就放下心来。 “那还是打刀吧！”虽然杀生丸看起来对于他父亲的刀比较执着一点，但敖凌觉得如果能够用他自己的牙来打一把刀——哦不对，应该是匕首，能够让杀生丸认知到他自己并不输于他父亲的话，也挺不错的。 至于为什么不从麻仓叶王的库存里拿把刀刃送给杀生丸，其实理由也很简单。 因为杀生丸并不喜欢人类，更加不喜欢神道之人。 虽然说不上厌恶，但也绝对没什么好感就是了。 要是送那只大犬妖的礼物是从麻仓叶王的仓库里扒拉出来的，以杀生丸的嗅觉，肯定能够分辨得出那些东西上面沾着阴阳师的气息，敖凌不想送一件会让友人不高兴的礼物。 所以他选择将杀生丸给他的牙打造成一柄匕首——回头跟刀匠商量一下，如果可以的话，短一点的小太刀也是可以的，然后将成品转送给杀生丸。 敖凌觉得自己简直机智极了。 他让式神妹子的分.身重新变回纸人，塞回了玉牌里，摸了摸手上的兽牙，转头看向表情有点难以言喻的大狸猫，高兴的说道：“隐神刑部，带我去见刀匠吧，谢谢啦！” “叫我玉永就行……”隐神刑部玉永说着沉默了一阵，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你很信任那个阴阳师啊？” “叶王是个好人，是我的朋友。”敖凌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隐神刑部玉永觉得这小妖怪真是不懂人心险恶，“可是他刚刚骗你了。” 敖凌沉默下来，看向身边的大妖怪，皱了皱眉。 “兽型妖怪的乳牙，一般要么直接毁掉，要么留着自己用，赠与别人的，那都是作为信物。”隐神刑部玉永看着黑发的妖怪少年头顶上的耳朵一点点的耷拉下来，咂咂嘴。 “你跟送你这颗牙的妖怪之间，肯定是有着什么约定的吧。” 敖凌点了点头，“有。” “正因此，他选择将信任交付给你，才会赠予你这样重要的信物。”隐神刑部玉永顿了顿，看着连尾巴都跟着垂落在地上的妖怪少年，强调道：“这东西很重要，非常重要。” “……”敖凌张了张嘴，有点无措的看着眼前的大狸猫，忍不住辩解：“可能……叶王也不知道呢。” “他一个在平安京阴阳寮里供职的阴阳师能不知道这种事？”隐神刑部玉永哼了一声，“这是常识，你不知道才不正常。” 大狸猫觉得这小妖怪能单纯成这样，肯定是乡下来的——比如可能是来自于元野之里那个淳朴耿直的妖怪之乡。 顺便还脑补了一出乡下小妖怪进城，懵懵懂懂的被神明和阴阳师逮住了忽悠一番，直接就被忽悠去帮着阴阳师干活，还交托了自己信任的戏码。 那个造孽的阴阳师居然还驴人家，让这小妖怪把别人给他的信物用来打刀。 这行为真的是蔫坏蔫坏的。 “……你之前也骗我。”乡下来的小妖怪说着，语气里带着点委屈的意味，握着手里差点就被他送去打刀的兽牙，珍而重之的摸了摸。 “咳……”隐神刑部玉永轻咳了一声，眼神飘了飘，“可是我现在告诉你真相了呀。” 敖凌瞅瞅身边的大狸猫，黑溜溜的瞳孔周围泛着一丝红色，再开口的时候带上了些许鼻音，“为什么又告诉我了？” “因为我是妖怪，你也是妖怪，我欺负你欺骗你可以，但是阴阳师不行……“大狸猫说着晃了晃脑袋，转头看向黑发妖怪少年时一愣。 “不是，你别哭啊！”隐神刑部玉永目瞪口呆的看着黑发的妖怪少年，“你身为未来大妖怪的尊严呢？？” “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敖凌吸吸鼻子，最终还是把眼泪憋了回去，“我就是不高兴。” 大狸猫“哎”了一声，最终摸了摸鼻子，想要去拍拍妖怪少年的头安慰一下，却又发觉自己并没有这么做的立场。 “我带你逛逛这座城池吧，你冷静一下。”他这么说道。 敖凌也不知道这会儿不打刀了，离开之后回平安京应该怎么面对麻仓叶王，便向隐神刑部玉永点了点头，“谢谢。” 大狸猫摆摆手，领着情绪不佳的妖怪少年在属于他的城池里四处溜达，介绍了一下各处的东西，等到天色暗下来了，就非常干脆的邀请敖凌留下吃个便饭。 不是他戒备心不强，而是这妖怪少年实力不及他，心性也是真的单纯。 ——不要小看结结实实的活了上百年的大妖怪的眼力。 敖凌没怎么犹豫，点头同意。 反正他在这里除了麻仓叶王的宅邸之外也没有能回去的地方，安倍家就不说了，根本进不去。 “不是我说你，你跟一个普通人类交往问题也不大，要是他们欺骗你了，你可以怼回去，但是你干嘛跟一个阴阳师交心呢？” 隐神刑部玉永带着敖凌见过了隐神刑部的干部，在干部们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孜孜不倦的给这个小妖怪洗着脑。 “神明也就算了，他们心高气傲一向不屑于欺骗。”大狸猫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但是阴阳师啊，他们为了得到力量，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敖凌端着饭碗，抬头看了看那些在座的一脸深以为然的隐神刑部的干部们，摇了摇头。 “叶王不是这样的。”他说道，异常笃定。 要是麻仓叶王真的是那样的人，他说不定早就被对方暗搓搓的坑去成为一个真正的式神了。 敖凌知道自己平时不注意的时候留下的漏洞很多，他本身对于阴阳师的了解也很少，但是他却也知道，就他平时那种大咧咧的作风，真要对他下黑手不是难事。 ——至于下黑手能不能成功就是另外一说。 那些普通的阴阳师说不定都能抓到他的把柄，别说人精似的麻仓叶王了。 “他虽然这一次骗了我，但是之前一直在帮助我。”敖凌重复强调了一次，“叶王真的不是那样的。” 隐神刑部玉永一脸“这小子药丸”的表情。 敖凌觉得自己也没办法强求这个大妖怪跟他同一想法，干脆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洗脑失败的隐神刑部玉永挺失望，他转头瞅了瞅透过门缝往里看的小个子，向那个小个子招了招手。 一只肥嘟嘟的小狸猫推开门跑了进来，两三下爬到了大狸猫的头顶上。 隐神刑部玉永将爬到自己头顶上的小狸猫拎下来，转头看向敖凌，“凌，你最近是不是不会回平安京？” 黑发的妖怪少年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估计是真不会回去面对麻仓叶王，于是点了点头。 隐神刑部玉永哈哈一笑，将手里的小狸猫扔向了敖凌。 敖凌一愣，伸手揪住小狸猫的后颈，“给我吃的？” “这是我儿子！”大狸猫瞪他一眼。 敖凌哦了一声，把小狸猫放到了一边，“干嘛？” “我记得你对大妖怪的血肉很渴望。”隐神刑部玉永说着就觉得自己之前被敖凌撕下一块肉的手臂隐隐作痛，“反正我是不想再给你做贡献了，给你指条路，你去骚扰我隔壁那个吧。” “你隔壁？”敖凌咬着筷子懵了一下，“谁啊？” “酒吞童子。”隐神刑部玉永脸上露出苦恼的神情，“打从安倍晴明出主意把他们一族打散了之后，余下的一些就跑到九州了，时不时骚扰一下我的领地，挺烦的。” 敖凌对于这些妖怪一点都不熟悉，他看着隐神刑部玉永，“很强？” “很强，但是被安倍晴明捅刀子捅得元气大伤，你去挺合适的。”大狸猫笑着搓了搓下巴，“带上我儿子去长长见识。” “……你怎么不自己去。”敖凌觉得以对方之前两次追着他撵的行为，也不像是多怂的样子。 “因为我跟他们前一代大将关系好啊，人家死了我就过河拆桥，不合适。”隐神刑部玉永一点都没遮掩，大大方方的把这件事告知了敖凌。 酒吞童子一族多少也懂如今隐神刑部的容忍都是看在他们前一代大将的面子上。 但他们并不觉得隐神刑部给他们面子了，他们就需要收敛，因为他们更清楚的是，妖怪们之间的盟约在其中一方实力弱小的时候，通常都没什么约束作用。 如今酒吞童子一族内部动荡不安，想的就是在隐神刑部的容忍之下，能多弄点好处就多弄点。 敖凌哦了一声，看了一眼身边的小狸猫，“好啊，但你儿子受伤了我不管。” “这小子叫玉叶，他机灵着呢。”隐神刑部玉永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带着骄傲和自豪，“再说了，作为隐神刑部的继承人，因为受伤或者直面死亡就退缩，那他就还不够格。” 敖凌将吃干净的碗放下，对于隐神刑部玉永的迷之自信不做评价。 实际上他身边的这只小狸猫还弱小得很——当然，是这在敖凌的概念里的弱。 再别的妖怪眼里看来，这只小狸猫的天赋算是不错的。 “那我现在就去。”敖凌非常有行动力的站起身来，拎起身边的小狸猫，向隐神刑部玉永点了点头，转身直接出了屋子。 帮隐神刑部的大狸猫处理一下领地旁边的麻烦，就算是表达一下在白日里的时候，对方将乳牙的含义告知他的谢意好了。 屋内。 隐神刑部的干部们看着他们倏然收敛起之前随意态度的大将，也纷纷坐直了身体，变得严肃起来。 “分辨得出他是什么妖怪吗？”隐神刑部玉永问道，“渴求大妖怪的血肉，跟神明有所联系，形似犬妖拥有吞噬之力的妖怪。” 干部们纷纷沉默，相互看看，思索良久之后摇了摇头。 “都不知道啊……”大狸猫托着腮垂眼看着面前的酒碗，满脸遗憾，“真想跟他喝杯妖铭酒。” “大将。”一个干部轻咳了一声，因为自家大将的态度而感受到了一丢丢的危机感，“成为组员之后，就不能随意打架了，您会失去很多乐趣。” ——比如养成一个对手的乐趣。 隐神刑部玉永想想也是，一口将酒碗中的酒喝了个干净，摆摆手离开了干部所在的地方。 接下来数日的时间，便有阴阳寮的阴阳师占卜出了四国九州方面的异动。 紧接着，各地的神道之人便都从各个消息渠道得知，四国的隐神刑部跟从京都逃往九州地区的酒吞童子残党打起来了。 而据潜伏于隐神刑部之中的眼线所说，这次火拼完全就是隐神刑部的少主——隐神刑部玉叶牵的头。 隐神刑部玉叶因酒吞童子残党屡屡进犯领地边缘，只身一人杀入了九州之内，屠戮酒吞童子一族残党无数，而少许侥幸的躲过了这一次屠戮的酒吞童子一族的残余的领导，直接就找上了隐神刑部的当代大将要说法。 他们的观点是这样的：我们虽然的确是越界了一点，但是多年交情在这里，你给个警告就行了，赶尽杀绝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结果这名领导者还在隐神刑部城中跟那只大妖怪理论，他们在九州好不容易屯了一点资本的老窝就被隐神刑部玉叶直接一把端了。 至此，不论是观望的妖怪还是紧盯着这里的神道中人，都纷纷收回了目光，并感慨四国的隐神刑部未来几百年又依旧会强盛下去，新一代的领导人的成长真是不得了。 而深知一切发展真相的隐神刑部玉永和大干部们，只觉得背上堆起来的锅要将他们压弯了腰。 隐神刑部的构成有一大半都是狸猫妖怪，这些妖怪们最擅长的，就是伪装。 这件事情敖凌在跟隐神刑部玉永打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他在离开四国前往九州的时候，就叮嘱隐神刑部玉叶，让这只小狸猫把他变成隐神刑部玉永的年轻版——当然是狸猫脸的年轻版。 等到了九州的时候，他打起来的时候就让小狸猫挂在他背上维持伪装，顺便还可以帮着干翻一下其他的小杂鱼。 面对那些出现在他面前的妖怪，敖凌通通自称隐神刑部玉叶，表示自己是前来讨伐总是手贱进犯我族领地的酒吞童子一族的。 敖凌带着小狸猫在九州大杀四方，因为心情非常不好的缘故，一点都没有顾及酒吞童子残党的心情，敞开肚皮吃了个爽。 在敖凌感觉自己妖力噌噌涨的同时，小狸猫隐神刑部玉叶身上也背满了各种各样的锅。 一时之间，玉永之子——玉叶的声名，风头无两。 敖凌特别高兴的觉得自己真的是非常贴心，不仅带着小狸猫见了世面，还附带福利给他刷了一通声望。 吃了个爽心情也变得变得愉快起来的黑发犬妖，在把九州的酒吞童子残党吃得差不多了之后，就带着小狸猫回了四国。 然后他迎着隐神刑部玉永难以言喻的深沉眼神，一挺胸。 “你儿子好好的，没受伤。”敖凌的语气特别骄傲！ 隐神刑部玉永心情很复杂，看了一眼自家妖力成长了不少，身上也多了些血腥气的儿子，梗着脖子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都是祖宗！ 他这样想道，然后特别违心的扯了扯嘴角，“多谢了。” “不用谢！”敖凌摸了摸鼻子，蹲下来揉了揉小狸猫的脑袋，“凌哥哥就先走啦！” 其实已经五十多岁的隐神刑部玉叶：…… 出门一趟就背了无数黑锅的小狸猫一脸生无可恋，在自家父亲和那个胃口极大的妖怪的注视下，选择了向敖凌屈服，他委委屈屈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弱唧唧的叫了一声。 敖凌满意的收回目光。 隐神刑部玉永一脸恨铁不成钢。 “这些日子多谢照顾。”敖凌认真的向大狸猫鞠了一躬，“也多谢你告知我信物的意义。” 隐神刑部玉永微怔，轻轻笑了笑，“都是小事，以后可以经常过来——不过偷食还是省了。” 敖凌挠了挠头，“我大概不会怎么过来了。” “恩？”大狸猫一愣，“怎么？” “因为我不属于这里，再呆一个多月就要离开啦。”敖凌觉得跟狸猫们相处挺开心的，在猛然回过神来自己不久就要离开的时候，觉得有点小失落。 隐神刑部玉永想了想，觉得这个妖怪说的离开，指不定是跟随贵船的龙神前往高天原，或者是返回元野之里。 那他们的确是过不去的。 拥有组织的妖怪想要进入元野之里必须要公开脱离组织才行，那个妖怪之乡不喜欢争斗。 属于神明的高天原就更不用说了。 “没关系，反正我们寿命长着呢。”隐神刑部玉永觉得那么漫长的时间里，总会有机会再一次相遇的。 这个世界并不大。 敖凌挠挠脸，笑了两声，没有明说，走出城门之后，又转头向门口一大一小两只狸猫挥手作别。 …… 平安京。 麻仓叶王通过式神看到小妖怪的经历，撑着脸看了桌上的沉木盒子好一阵，最终长舒口气，铺开了一张洁净的符纸，闭目静心，提笔勾画起来。 一旁的式神动作小心的研着墨，低眉顺眼的，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她的主人现在心情非常的糟糕。 准确的说，从凌大人离开之后的近半个月里，叶王大人的心情都没有好过。 为什么心情不好，心思单纯的式神是无法探知的，唯独知道这肯定跟离开平安京前往四国去的妖怪有关系。 麻仓叶王一连画了十几张符篆，才停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抬头看了一眼安静研墨的式神，与主人心灵相通的式神便行了个礼，脚步极轻的走了出去。 麻仓叶王的情绪的确极其糟糕。 ——明明他们能够相处的时间就只剩下两个月了，小妖怪还一走就是半个月的时间。 哪怕麻仓叶王知道对方之所以在得知不能打刀之后还不立即回来的原因，正是因为他的欺骗，但麻仓叶王还是觉得心中不快。 当然事情不仅于此。 更加让麻仓叶王觉得心中升腾起怒火的，是小妖怪跟隐神刑部的那几只狸猫的相处。 该说什么呢？ 果然妖怪与妖怪之间相处起来，比妖怪和人类之间要简单得多，也更容易交付信任。 这样的认知让麻仓叶王觉得非常烦闷，唯一的一丝慰藉，大约就是隐神刑部玉永也并不知晓小妖怪的真名了。 但这么一点点的慰藉并不能让麻仓叶王的糟糕情绪消失。 尤其是在认识到自己与这只小妖怪之间到底隔着多么遥远的距离之后，麻仓叶王的焦躁和莫名的怒意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敖凌撒丫子跑回平安京刚一靠近麻仓叶王的宅邸，就被宅邸之中散发的充满恶念的气吓了一跳。 “叶王！！”他冲进院落之中钻进了麻仓叶王的屋子，紧张的看着麻仓叶王。 见对方没事之后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被什么鬼怪缠上了。” “怎么会呢。”阴阳师转头看着小妖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弯起了眉眼。 “凌，你有没有想过……留下来？”他用清润的嗓音低声问道。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留下来？”敖凌一愣，然后干脆的摇了摇头，“不行的，我还要回去找老师。” 麻仓叶王闻言，动作极轻的将白净的符纸铺开，脸上带着微凉的笑意，没有说话。 “不过我觉得，说不定我们还能见面的。”黑色的幼犬蹲在榻榻米上，毕竟从那口井的不稳定程度上来看，他说不定还会跑到其他的地方去。 不过那口井虽然不靠谱，但安倍晴明之前跟他说过的“你所担心的一切都会很顺利”这句话，多少还是让敖凌稍微安下了心。 “我回去的方式是通过一口井，它挺……活泼的。”敖凌有点勉强的找了个形容词，“而且我老师想作为一个人类生活，如果这样的话，我不合适再过多的打扰他们。” 所以在救下松阳老师之后，他应该会选择离开，那之后就天高地远了。 敖凌是真心这么想的。 吉田松阳跟他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里，不管是思想观念还是行为作风，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自己对于身为一个平凡的人类过完一生的渴望。 尤其是在见过四处横行的杀生丸和肆意狂妄的隐神刑部玉永之后，敖凌更加深刻的认识到那个一直约束自己呆在小小的松本村，安静过日子的吉田松阳到底有多不像个大妖怪。 既然松阳老师有着那样的期待，敖凌觉得他在将松阳老师救下来之后，应该让他跟银时他们好好去过平静的生活。 就像他们之前在松下村塾的时候一样。 而到时候，他肯定不可能跟他们一起呆在地球的——毕竟地球上已经没有能够让他继续成长的存在了。 麻仓叶王安静的画完了一张符篆，听着身边小妖怪心里带着些小失落的心音，将写好的符篆放到了一边，转头看了敖凌一阵，然后慢悠悠的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我们能再见面。”阴阳师清润的声音低低的说着，“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凌还能不能认得出我。” “为什么会认不出来？”敖凌疑惑的看着麻仓叶王。 麻仓叶王放下手中的笔托着腮，撑着脸看着蹲坐在一边的小妖怪，“因为我也是人类，人类的寿命很短暂，说不定凌你下次再到来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的转世了呢。” “转世的话我也能认出来的呀，气味又不会变。”敖凌晃了晃脑袋，头顶上耳朵抖了抖，“如果有机会再回来，那个时候遇到的是你的转世的话，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反正都是同一个灵魂，虽然多少会有些变化，但最本质的地方是不会变的。 “可如果转世了，那就不是认识你的我了，不是麻仓叶王了。”麻仓叶王伸手将黑色的幼犬抱起来，撑着他的两只前腿，举到了跟他视线平齐的位置，凑近了跟小黑犬面面相对，两双同样漆黑的眼睛对视着，映出了彼此的身影。 “你觉得这样无所谓吗？”阴阳师细声问。 敖凌呆住了。 对哦。 转过世的叶王就不是现在这个叶王了，虽然是同一个灵魂，但是那个叶王不会认识他。 敖凌想象了一下重逢的时候麻仓叶王一脸冷淡陌生的看着他的样子，就觉得有点难过。 被遗忘，是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悲伤的事情。 “所以，凌，要不要考虑留下来？”麻仓叶王将敖凌放在腿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幼犬的背脊。 敖凌沉默了好一阵，小脑袋搭在两只前爪上，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可是我还是得回去。”黑色的幼犬坐起身来，顺着阴阳师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力度抬起头来，迎着麻仓叶王垂眼看下来的目光，内心有些歉疚，“抱歉，叶王。” 麻仓叶王动作一滞，脸上笑容也在瞬间浅淡了不少。 “我还有跟别人的约定没有完成，我……”敖凌停顿了一下，又重复的道了歉，“叶王，抱歉。” “恩。”麻仓叶王一脸平静，似乎并不在意这个问题一般，轻轻的捏了捏黑色幼犬的耳朵，“约定……是跟那个送你兽牙的妖怪定下的？” 原本打算回来之后不提这件事就此揭过的敖凌一愣，他呆呆的看着麻仓叶王，没想到阴阳师竟然主动提起来，一时间有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他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只是他，我还答应了老师，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他达成夙愿的。” 麻仓叶王点了点头，垂着眼把玩着幼犬毛茸茸暖乎乎的小爪子，半晌，才抬头看向敖凌。 “不问我为什么欺骗你？” 敖凌哼哼两声，没说话。 “凌，你跟别人都有约定。”麻仓叶王说着抿了抿唇，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愉快，异常直白的说道：“我不高兴。” “不高兴？为什么？”敖凌依旧很不解。 “……”麻仓叶王没想到这小妖怪的情商能低到这种程度，不由的沉默了一瞬，然后捏了捏幼犬的小爪子，没有回答对方的疑问，而是提出了一个要求，“也跟我约定一下吧。” “好啊！”这下敖凌倒是一点没有犹豫，马上就点头答应了，“可是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你做个四魂之玉出来，我就给你真名吗？这不算约定？” 麻仓叶王摇了摇头。 ——实际上他比较希望小妖怪能够主动将真名告知他。 “……那好吧。”敖凌抱着一种“你是小公举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心态点了点头，“要约定什么？” “在再一次遇到你之前，我会努力的作为‘麻仓叶王’活得更长久一点。”麻仓叶王说着，看着怀中软绒绒的幼犬，“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敖凌看着麻仓叶王，总觉得这个阴阳师给他自己插了一身的g。 “叶王，你是不是在计划什么很危险的事情？”敖凌认真的看着麻仓叶王，他认为如果不是有了什么危险的想法，这个一贯都自信到有些自负的阴阳师，怎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事情。 “没有。”麻仓叶王笑着摇了摇头，微微弯起的双目之中翻涌着晦暗的色彩，“凌不愿意？” “你……算了。”敖凌伸出爪子落在麻仓叶王手心上，“我答应你啦，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做会对自己有所损伤的事情。” 麻仓叶王眼中的晦涩渐渐褪去，整个人像是轻松了许多，他轻轻戳了一下幼犬的小脑袋，“当然不会的。” 敖凌晃了晃脑袋，看着麻仓叶王桌上的一小沓符篆，“你写了这么多？” 阴阳师点了点头，将黑色的幼犬放到了桌子上，“之后的日子会比较忙碌，再过一个半月，各地的神明都会离开原来驻守的地方前往出云大社，在此之前，阴阳寮需要将平安京附近的每一个结界都检查一遍，那些需要求助的贵族们也暂时不会再前来了。” 结界需要重新加固，免得某些妖怪趁着神明离开的时候，趁虚而入。 在这段时间里，阴阳寮的阴阳师们都会非常的忙碌，在神明离开的一个月里，他们得不了闲。 不过阴阳寮一年之中真正忙碌的也就这两三个月份的时间了。 “所以接下来会没有什么时间和剩余的精力给你写符篆，索性先多写点。”麻仓叶王揉了一把幼犬的脑袋，再一次提起了笔。 敖凌迈开腿，绕开了麻仓叶王书写的地方，将那一沓写完的符篆塞进了玉牌里。 而后他就趴在桌面上看着麻仓叶王勾画着符篆，直到那只如玉一般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一气呵成的勾上了最后一划，黑色的幼犬才站起来抖了抖毛。 “叶王，我带你去看海！”敖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正是蔚蓝的天幕渐渐转向橙红之时。 麻仓叶王一愣，“看海？” 敖凌点了点头，迈着小短腿跑到院子里，变大了趴下来，向阴阳师挥了挥爪子。 麻仓叶王尚还有些疑惑，他顺着黑犬的示意走出屋子，在廊檐停下。 “上来，到我背上来。” 阴阳师挑了挑眉，没有犹豫，直接一跃跳上了巨大的黑犬的背脊。 在他坐稳之后，黑犬便冲天而起，身形随着高度的提升越来越大。 敖凌彻底放开了手脚，将自己的原型展露出来，向着隐约有海风气息吹来的方向疾驰。 仲夏的傍晚，风已经带着些许的凉爽。 麻仓叶王身上的狩衣被高空的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抬手撑起了一面薄薄的灵力结界，将凛冽的风挡在了外面。 站在大地之上看到的漫天夕照与置身于其中所看到的不尽相同。 云海被夕阳与逐渐漫上来的夜幕染成了漂亮的橘色，形状各异、深浅不一。 那深厚的云层之后偶尔能够窥得些许神灵的气息，圣洁清净。 身型巨大的黑犬的背脊极为宽阔，麻仓叶王收回了落在云海上的目光，迈步走到了黑犬耳朵边上。 黑犬竖起的耳朵几乎跟他人一样高，耳尖上细小的绒毛被高空凛冽的风吹得低伏下来，背脊上漆黑如墨的长毛随风飘荡着。 麻仓叶王伸手摸了摸敖凌的耳朵。 “痒。”敖凌说着，忍不住抖了抖如今显得有点太过于大了的耳朵。 麻仓叶王看着抖一下都能带出呼呼风声的耳朵，轻轻笑了笑，坐在敖凌头顶上，跟他一起看着下方的世界。 “真是渺小啊……” “因为我们在的位置很高。”敖凌视线转了转，穿过云层留在了云层之下，好让麻仓叶王看得更清楚一些。 “前边不远就是海啦。”巨大的黑犬高兴的说道，加快了速度。 他们赶得很巧，正在巨大的黑犬落在荒芜无人的海岸边的时候，那一轮颜色柔和的夕阳正缓缓的落下海平线。 今天的大海十分平静。 海面上被浪涛带起一片粼粼波光，在夕阳温和的照耀下反射出漂亮的橙色。 偶尔能远远的看到有鱼跃出水面，甩动着尾巴与身体，迎着夕阳展现出一片亮闪闪的光。 海鸥停留在海岸上，静静的看着渐渐沉入海中的落日。 敖凌甩着尾巴将麻仓叶王圈住，挡住了冰凉的海风。 一人一犬静静的看着夕阳消失，四周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直到月光铺洒而下。 “很美。”麻仓叶王伸手揉了揉敖凌的尾巴，清俊的面上嘴角上挑，眉眼弯着，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真实温柔。 “地球上最耐看的就是海啦。”敖凌扬起下巴享受着夜晚冰凉的海风。 麻仓叶王轻轻的应了一声。 巨大的黑犬身上的毛毛被吹动着，时不时扫在阴阳师的脸上，让他有些无奈。 ——但他并不想像之前一样撑起结界来阻挡这样的小亲近。 “你还生我气吗？”敖凌突然开口问道，声音听起来有点虚。 麻仓叶王顿了顿，微微抬头看着一旁垂着眼看他的妖怪，挑了挑眉，“我生气？” “我哪有生过气？”麻仓叶王一脸惊讶。 “……”明明他刚回去的时候这人还一副要爆炸的样子。 “我没有生气。”麻仓叶王拍了拍敖凌的大尾巴，说着，又弯起了眉眼。 “我很高兴，凌。”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自从敖凌带着麻仓叶王飞过一次海边之后，阴阳师就像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难得好说话的主动将阴阳寮那些距离又远又偏的任务接了下来，每天拉着敖凌一起出入阴阳寮。 时不时的坐在巨大的黑犬头顶上在平安京里四处巡视。 阴阳寮中原本也没有什么不许使用式神寻找便利和捷径的规矩，只是大部分阴阳师都无法有用如同敖凌那样巨大并且又能够飞行的式神而已。 所以知道了麻仓叶王的式神有这么一个作用的阴阳头，非常干脆的给麻仓叶王安排了巡视的任务，每隔两日一次。 于是近日以来，平安京的民众偶尔抬头的时候，便能见到麻仓叶王虚坐在半空之中，以极为迅捷的速度往来于平安京四处。 这种场景很少见。 准确的说，大部分平民说不定一辈子都无法见到一次阴阳师施展其真正的手段。 一时之间，麻仓叶王的名字传到了每一个平安京的平民耳中，偶尔能够自下而上窥见的些许风采也着实让人情不自禁的倾慕。 实际上麻仓叶王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想过敖凌居然会容许他坐在他头顶上。 麻仓叶王知道，这个小妖怪虽然性情耿直，也非常的单纯，但其内心该有的骄傲一点儿也不少。 就比如说，敖凌绝对不会主动的让安倍晴明上他的背。 所以那天夜里，麻仓叶王说的“高兴”，已经算是很内敛的说法了。 更准确一点的说，他当时的情绪应该被称之为——狂喜。 只是长久以来养成的脾性不允许他露出那样直白而强烈的情绪，但平心来说，就凭这一件事，足够麻仓叶王高兴的渡过接下来那一段忙碌的时间了。 敖凌对于麻仓叶王每天都跑到他头上，指挥他往东往西的行为没有什么意见。 因为他其实是挺高兴每天都能放开手脚，不用压抑自己的四处撒欢的。 作为兽型的妖怪，虽然他本身最为认同的还是人的形态，但不可否认的是，无需压抑自己、能够肆意伸展开来的感觉，于他而言的确是最舒服的。 以前除了半夜跑去抓妖怪的时候，能够变回那巨大的原型之外，其他大部分时间敖凌要么作为人形出现，要么就是变回一条小奶狗，虽然没感觉有什么不爽的地方，但到底是没有保持自己最根本的形态来得自由痛快。 敖凌觉得白天能肆无忌惮的在平安京上空溜达，汲取邪气，晚上又能蹲在麻仓叶王的仓库里吃存下来的妖怪血肉，这日子过得也是没谁了。 他相当的知足。 …… 阴阳寮说忙，是真的很忙。 偶尔那些实力强悍的阴阳师们，还会遇到数日不能成眠的状况。 现在，就比如安倍吉昌，比如麻仓叶王。 他们俩如今正合力一同拆毁一个大型的结界，并需要将之重新搭建起来。 因为这个结界构建的时间已经十分久远了的关系，长年累月的修补也无法再维持它的运行，终于在这一年，只能选择将之毁去重新搭建一个新的。 光这一个结界就占用了麻仓叶王和安倍吉昌两个优秀的阴阳师近十天的时间。 麻仓叶王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与此同时他还需要每隔两日就抽出一些时间，在平安京西城区巡视一番。 敖凌蹲在一边看着两个阴阳师讨论着这个结界接下来的搭建工作，然后站起身来，伸出脑袋蹭了蹭麻仓叶王的腰际。 “叶王，我去替你巡视。”他说。 麻仓叶王微愣，一直严肃的脸上带出了一丝柔和的笑意，轻轻的点了点头。 “多谢了，凌。” 敖凌嗷了一声，在两位阴阳师的注视下腾空而起，帮麻仓叶王分担工作去了。 安倍吉昌看了看麻仓叶王的神态，思及从父亲安倍晴明那里听来的事情，心中算了算日子，有些担忧的看向麻仓叶王。 “麻仓君，坂田君他再过半个月就该离开了吧。”说着，安倍家的阴阳师顿了顿，小心的看向麻仓叶王，“你……没问题吗？” 敖凌不在身边，不再能够将周围的心音都吞噬阻拦住。 麻仓叶王看向安倍吉昌，有些惊讶于对方心中的担忧，但面对同僚的担心，他还是称得上友善的点了点头，“我没关系的。” 当然了，能让麻仓叶王态度这么好的原因，还有一个。 ——就是对方看起来并不介意凌使用假名，并且看起来还接受得十分良好顺畅。 对小妖怪抱有理解的诚意，这在麻仓叶王心中也是一个加分项。 安倍吉昌听了麻仓叶王的回答，却并没有放下心来，“你同坂田君关系很好，他离开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还有那些始终期待坂田君拔除鬼怪的贵族……” “就说他随同贵船的龙神一同前往出云大社，之后被高龙神留在身边了便是。”麻仓叶王早就想好了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贵族们就算胆子再大，都不可能去诘问神明。 而高龙神既然能够给敖凌那样的一些庇佑，自然是不会介意这个小小的谎言的。 能够作为救命稻草存在的式神被神明带走了，就算是阴阳师也无能为力是不是？ 没能在此之前拔除鬼怪的贵族也只能自认倒霉。 安倍家的阴阳师沉默了好一阵。 其实他最想问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麻仓叶王前些日子接下工作的那些地方，隐隐约约的透着一股子不正常的规律。 因为担忧的缘故，安倍吉昌还特意的去那些地方看过，不意外的发现了一些非正常的痕迹。 麻仓叶王借着这一次阴阳寮无限提供的资源与随意外出的时间，在平安京四周布下了数道阵法，以及一个残破的、尚未完成的封印。 ——看起来，就像是他在计划着做一个针对整个平安京的，无比巨大的封印。 这让对于这一途异常敏感的安倍吉昌十分的紧张。 可如今在面对麻仓叶王的时候，他却是根本问不出口。 因为他多少看出来了这个封印到底是麻仓叶王为了谁而搭建的。 是针对那只巨大的黑犬。 麻仓叶王想要强行留下那只妖怪，不希望对方真的在到达四个月之期以后就离开。 安倍吉昌沉默了半晌，静静的看了面色平静、丝毫没有波澜的麻仓叶王一阵，半晌，才开口，说的却是与所想之事截然不同的事情。 “要不这里的工作先交给我，麻仓君先去巡视一番吧。”安倍家的阴阳师这样说道。 他觉得让那个小妖怪多跟麻仓叶王相处一些时间，也许以他们俩的关系，这件事情就能在这段时间里说通了。 别最终那只有着赤诚之心的黑犬真的被强行留下。 妖怪的内心都是崇尚自由与强大的，麻仓叶王若真的作出了这种事情，那他跟那个小妖怪之间，肯定是不会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听尽了安倍吉昌心音的麻仓叶王诧异的看了一眼安倍吉昌，撞上同僚满目隐晦的担忧之时，心下了然。 “不用了。”他摇了摇头，手中蝙蝠扇展开，在仲夏烈日之下面对虚空轻轻一扇，这条街道便有凉爽的风吹拂而过。 周围热出了满头大汗的守卫与阴阳寮的人都向麻仓叶王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麻仓叶王慢悠悠的收回手中的扇面，再转头看向安倍吉昌时，脸上便带上了微暖的笑意。 “安倍大人，您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他音色清润，带着几乎要将人浸入温水之中的暖意，“在下已经不准备再继续下去了。” 安倍吉昌认真的看了麻仓叶王一阵，有些惊讶于对方竟然知道了他所担心的是什么。 也许是他之前前去探查的时候被麻仓叶王发觉了吧，安倍吉昌想道。 否则也无法解释为什么麻仓叶王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反应过来他指的到底是什么。 安倍家的阴阳师的心思从这个问题上一掠而过，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个面容清俊的阴阳师话语之中的诚恳，便瞬间将这样的疑惑抛之脑后，也跟着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安倍吉昌说着，语气温和的将话题顺了下去，“麻仓君准备怎么处理那些东西呢？” “大概……毁掉吧。”麻仓叶王托着腮说道。 打从那天从海边回来开始，他就没有再继续去搭建那个未完成的封印了。 那些封印，大多都是在敖凌消失前往四国的十几天里构建起来的，关于这个封印的想法，早在几年前就在他的脑海里成了型，只是一直都被他压在心底没有动作。 直到敖凌的出现，才让麻仓叶王将这个想法重新从脑海深处挖了出来。 而这个大型的封印从一丝想法灵感到真的变成封印阵法，这其中还有着安倍晴明的参与。 但这个封印还是没有彻底的完成，想法思路是有了，前几层封印也已经构建，但最后几重因为麻仓叶王放弃的关系，研究便到此为止，不了了之。 “我倒是觉得，可以将这个封印试着做完。”安倍吉昌温声说道，“万一有什么大妖怪闯进平安京，也能够迅速做出反应，将之压制住。” 麻仓叶王并没有像安倍吉昌那样的为国为民的情怀，但是既然这位阴阳师都这么提出来了，等到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再继续着手那个封印的研究也不是不行。 于是麻仓叶王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件事情。 …… 敖凌在对曾经可能发生的危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扛、哦不，背着麻仓叶王到处跑。 在时间进入九月——也就是敖凌在平安京所能够停留的最后一月的时候，麻仓叶王就像是要将一分钟的时间拆成两分钟用一样，忙得昏天黑地。 不仅如此，他还死死的将敖凌拘在身边，再不让他随意离开自己的视线。 敖凌对于这样的情况有点摸不着头脑，但麻仓叶王近日以来的焦躁却让他选择的安静的呆在对方身边。 “凌，过来。”麻仓叶王向躺在廊檐上晒月亮的黑犬招了招手。 敖凌走进屋子，坐在矮桌旁边看着麻仓叶王把几沓符篆分门别类的放好。 “这些是能够让你彻底隐藏起来的符篆，只要不是能力极强的阴阳师，就算拥有见鬼的能力都无法看到你。”麻仓叶王拿着其中一沓在敖凌面前晃了晃，包裹着那些符篆的白纸上写着一个“隐”字。 在将这一沓放入敖凌的玉牌里之后，他又拿出一沓来，这一次那一张最上方的白纸上，写着“风”字。 “这是风的符篆，之前观察了一下，你飞行的时候如果顺风会比较不费力。” “这是我之前给你使用过的那盆拥有治愈之力的水的符篆，重伤的时候找个有水的地方，用妖力浸透它就行，不过水不宜太多。” “这是……” “叶王。”等到麻仓叶王将几沓符篆的作用都讲完了，敖凌直接咬着麻仓叶王的衣袖将他拖到了被褥旁边，拍了拍床铺，“睡。” 黑犬一直以为麻仓叶王在纠结阴阳寮的事情，接连几天几夜的忙碌，少有合眼休憩的时候。 结果居然一直都是在给他画符篆。 敖凌心情很复杂，不知道应该生气还是感动。 麻仓叶王看了看身边的黑犬，笑着喊来了式神，洗漱完了之后钻进了被窝里。 看着麻仓叶王睡下的黑犬刚想要离开屋子，就感觉尾巴被压住。 敖凌不由的扭头看过去，一眼便看到麻仓叶王在昏暗的室内有些晦暗的目光。 想要开口提醒阴阳师压住了他的尾巴的黑犬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尾巴从阴阳师身下拽出来，然后走到对方身边趴下，身形变大了，甩着尾巴把体型顿时显得有些小了的阴阳师连同铺盖一起圈住。 占据了整个屋子二分之一的黑犬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黑色的兽瞳对上偏头看着他的阴阳师，脑袋微微凑过去了一些。 “睡吧叶王，我在的。”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麻仓叶王这一觉睡得异常香甜。 身边散发着浅淡神气的妖怪的气息始终未曾离去，连同黑暗一片的梦中似乎都浸入了一丝柔软温暖的力量。 接下来的日子愈发忙碌。 随着十月的迫近，渐渐的，平安京中已经有一部分神明提早出发前往了出云大社。 到了九月下旬，依旧还留在平安京中的，就只剩下几座大神社的神明了，那些信仰并不庞杂的神明早已离开了平安京。 麻仓叶王尽可能的想要挤出一丝时间陪着敖凌一起轻轻松松的放空自己或者是四处走走，但无奈平安京中如今的事务实在是太多。 再加上近日里又传出了安倍晴明重病不支，连式神都无法再支撑住的消息，让骤然失去了那位大阴阳师庇佑的贵族们瞬间慌了神，也给阴阳寮的工作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作为一个知道真正内情的人，麻仓叶王的内心一片平静，甚至有点想打那个时不时传信过来、表面上是抱怨但实际上是炫耀亲孙的大阴阳师。 敖凌也能够察觉到随着四月之期的到来而明显变得急躁起来的麻仓叶王。 他多少也察觉了对方希望他能够留下来的心思，但是察觉归察觉，他却无法做出什么回应。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事儿不可能。 他要是留下来了，松阳老师怎么办？ 但敖凌想到平时麻仓叶王也没有什么朋友的样子，又感觉有点心疼。 他不明白为什么麻仓叶王会没有朋友，一个优秀的人身边，不应该是这样寂寥的景象才对。 看看松阳老师就知道了，松阳老师身边总是不会缺少人气，就算不提松阳老师，退一步说，就连高杉晋助都有桂小太郎陪着，杀生丸也还有邪见追随呢。 麻仓叶王身边却始终空无一人。 敖凌咬着仓库里所剩不多的妖怪血肉，扭头看了看窗外明镜一般的月色，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要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麻仓叶王这段时间粘他也越来越紧，最近这段时间几乎是一看不见他，就马上会要找过来的程度了。 这样的反应让敖凌有点吃不消，不过却也能够理解。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朋友，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朋友离开，归期不定。 换了是他，也会觉得不安和难过。 敖凌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回来。 同样的，他也无法从麻仓叶王最近纷乱无比的气上，看出阴阳师之所以那样迫切的希望他能够定下那个归来的约定，到底是因为占卜到了他回归无望，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慰藉，还是占卜到了他们能够重新相遇，所以打起了什么危险的主意。 当然，这个危险的主意，敖凌不认为会是针对他的。 而这两个可能的区别大概就在于，定下约定的时候，麻仓叶王说的那两句话到底哪一句是重点。 “再一次遇到你之前，我会努力的作为‘麻仓叶王’活得更长久一点”和“你一定要回来”这两句话之间，如果是前者为重点的话，那差不多是能够确定麻仓叶王占卜到了他以后将会回归的的事情。 如果是后者…… 他十有八/九是他们之间再也没有重逢。 这件事他也不好去问，认真讲道理，他觉得麻仓叶王之所以希望跟他定下这样的约定，他回不来的可能性很大。 不然这个运筹帷幄，一贯都十分自信的阴阳师，怎么会那么迫不及待甚至称得上是焦虑的要求与他定下这样的约定呢？ 敖凌觉得身为一个被期待着的友人，他要是这么开口问了，就有戳人伤疤的嫌疑了。 所以他体贴的憋着没有问，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一直保持着一种“叶王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的纵容姿态。 麻仓叶王清楚明白的听尽了敖凌心中的一切，却并没有将之点明。 敖凌不问，他就当成并不知道对方所想的样子。 巨大的黑犬蹲在仓库里，叼着肉叹了口气，嚼吧嚼吧咽下去。 “凌。”麻仓叶王顺着清净的神灵气息找了过来，看着将一口血肉咽下去的妖怪，微微顿了顿，站在仓库门口向他招了招手，“过来。” 敖凌应了一声，舔干净毛毛上沾着的血迹，确定自己干干净净了，才变小了走过去凑到了麻仓叶王身边。 麻仓叶王揉了揉敖凌的耳朵，觉得小妖怪还是保持跟他一样高度的大小摸起来感觉刚刚好。 “四魂之玉修复好了。” 敖凌一愣，兴奋的嗷了一声，“真的！？” 麻仓叶王点了点头，看到身边的黑犬“嗖”的一声就窜没了影，不由的笑着摇了摇头。 四魂之玉还依旧被完好的安放在那个沉木盒子里。 敖凌焦急的围着那个木盒绕来绕去，时不时伸爪子戳一戳那个盒子，却始终都不敢去打开一看究竟。 毕竟他之前毫无所觉的时候就吞了四魂之玉大半的力量，现在一碰要是没控制好吃掉一点就药丸了。 他能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没剩下几天，要是再出点什么问题，他压根不可能再等到麻仓叶王将之修复好，到时候受罪的肯定是松阳老师。 “没关系的，只要你不咬碎这个盒子，里面的四魂之玉就不会有问题。”麻仓叶王走回屋子看到的就是敖凌急得团团转的样子，他披着一件外袍斜倚在门框上，眉眼含笑的看着嗷呜嗷呜叫着的黑犬。 “可以打开吗？”敖凌看向麻仓叶王，看到对方点头之后，化作人形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的将木盒打开了。 清净圣洁的神灵之气扑面而来，已经完全习惯了被神明的气息包裹，敖凌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 他睁大了眼看着表面上流转着漂亮光华的四魂之玉，不去触碰也能感受到里边所蕴含的温和澄净的力量。 澎湃浩大，宛若天地之宽广。 “毕竟是用神明赐予的好东西来修复的。”麻仓叶王也走进来，看着几乎要将没有点灯的房间照亮的四魂之玉，坐在少年身边，俯身自桌上抽了两张符篆出来，细心的折好了放入木盒之中。 霎时，木盒之中的光芒便渐渐暗淡下去，只余下那清冽澎湃的神气，强烈的昭示着它的存在。 “将盒子一同带走吧，它能隔绝其他的气息，让四魂之玉不受污染，也免得你带在身上的时候不自觉的吞噬它。”麻仓叶王伸手将盒子盖上。 “四魂之玉在靠近滞留人间的魂魄的时候，会主动将之吸收，你一定要记得等见到你的老师之后再将它拿出来，而且要确保周围没有其他的魂魄才行。” “那如果……我想要将一个魂魄的一部分剥离出去，只留下一小部分呢？”敖凌问道，以松阳老师的情况，他还是问得详细一点比较好——毕竟松阳老师是说，他本身的意识可能会被那个拥有五百年漫长记忆的意识给吞噬掉。 麻仓叶王惊讶的看向敖凌。 他没想到小妖怪的老师面临的情况这样棘手。 阴阳师手持蝙蝠扇撑着下巴，沉吟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剥离魂魄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弄不好就整个魂魄都溃散掉，凌，你做不到。” “……”敖凌垂下脑袋，看起来有点失望。 “你只能在你的老师魂魄被吞噬之前将他纳入四魂之玉。”麻仓叶王揉了揉少年头顶上的两只兽耳，“如果有条件的话，在纳入灵魂之后，将四魂之玉放到重灵地去，还有肉身一定要保存好，不然就只能选择转生了。” 敖凌愣了愣，“转生？” “就是找一个刚成形的新胎儿，将魂魄塞进去。”麻仓叶王又从一旁拿出了一叠薄薄的书册，连同盒子一起交给了敖凌，“不过融合的过程非常痛苦，而且还需要重新经历一次从婴孩时期逐渐成长的过程，所以最好还是能够保存好肉身。” “为了防止意外，转生需要注意的地方在这本书册里也已经写好了。” 敖凌愣愣的接过书册和深绛色的沉木盒子，将之抱在怀里，“谢谢，叶王。” 阴阳师看着妖怪少年。 敖凌极少在麻仓叶王面前变回人类的模样。 但不得不说的是，敖凌人类的模样非常好看。 被对方隽秀面容上那对微圆的杏眼全神贯注的注视着的时候，麻仓叶王只觉得心尖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带着一种微麻的细碎痒感。 麻仓叶王又揉了揉敖凌头顶上的耳朵，将之压塌之后捏了捏。 “不用谢，该道谢的是我才对，还有该道歉的，也是我。”阴阳师轻轻叹了口气，“抱歉，凌，我之前不该欺骗你关于兽牙的事情。” 敖凌一愣，从来没有被小伙伴道过歉的妖怪顿时就慌了手脚，“那、那个兽牙还在，所以……” “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没酿成恶果就推脱说这件事情并没有错。”麻仓叶王握住敖凌紧张的握着书册和木盒子的双手，认真的看着妖怪少年，声音清润，“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嫉妒之心而让你失去一个朋友。” 小妖怪呆愣的看着阴阳师，半晌，才从对方深邃的目光之中回过神来。 “……恩，原谅你了。”敖凌依旧有点失措，但还是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表达了自己的宽宏。 麻仓叶王松开手，撑着脸满面笑意的看着少年模样的黑发妖怪。 月光落在廊檐上，渐渐蔓延向未点亮灯光的屋内。 面带笑意的阴阳师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妖怪，而妖怪少年头顶的耳朵在被月光照耀到的瞬间抖了抖。 “叶王。”敖凌抬头看向坐在桌边的阴阳师，怀里还抱着深绛色木盒与麻仓叶王亲手抄录下来的书册。 阴阳师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恩？” “敖凌。”黑发的妖怪少年将书册与深绛色的木盒塞进了胸前的玉牌里，在阴阳师惊讶的目光中坐正了。 麻仓叶王心中的诧异浮到了脸上，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也跟着坐正了。 黑发的妖怪少年对上他的目光，用十分郑重的语气重复道：“敖凌，是我的名字。” 阴阳师在这个瞬间失语，他怔怔的看着黑发的妖怪，一时间连呼吸都停滞，屋内落针可闻。 似乎只有一瞬。 麻仓叶王渐渐收回了愕然的神色，白皙的面容在隐约的月光之下露出了如水一般清冽温柔的笑容，连漆黑深邃的眼底都反射出些许如同星辰一般的辉光。 阴阳师看着面前的妖怪，藏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几乎暴露出青筋。 半晌，他开口的呼唤如同喟叹，语调似月光一般明净温柔。 “……敖凌。”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临近分别还能收到这么一个惊喜，让麻仓叶王感觉十分讶异。 但不可否认的，他的内心有着无可抑制的狂喜。 这样清晰而剧烈的情绪，似乎从他懂得掩藏灵视这个能力之后，就少有出现了。 麻仓叶王轻轻阖上眼，深吸口气，紧抿着唇压抑住心中难言的喜悦。 “看来我是必须要将另一个魂玉制作出来才行了。”麻仓叶王笑着说道，带着些调侃的意味。 敖凌轻轻哼了一声，“那当然，这个不能赖账的。” ——他们本来就说好了，要用叶王构想中那个更完美的魂玉来交换敖凌的真名的。 麻仓叶王心中希望对方能够主动告知他真名的愿望虽然实现了，但他并不想就这么占了这个便宜。 毕竟是约定在先。 “麻仓叶王。”阴阳师的声音极轻，在说完之后，他微微顿了顿，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 “麻仓叶王，我的名字——从今往后，都只有这一个名字。” “什么意思……？”敖凌不太明白阴阳师这个说法的意思。 麻仓叶王浅笑着揉了揉妖怪柔软的发顶，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夜深了，早些休息。” 黑发的少年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叶王你先睡吧，我还觉得有点饿。” 心情非常愉快的阴阳师微微颔首，看着妖怪少年离开屋子，起身将屋门关上。 敖凌坐在后院，并没有去继续啃那些血肉，而是抬头看着头顶上的一轮圆月。 看了半晌，他没绷住，咧开嘴嘿嘿傻笑了两声，将那深绛色的沉木盒子从玉牌里拿了出来，摩挲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又打开了。 四魂之玉安安静静的躺在沉木盒子里，莹润剔透的玉石在符篆的压制下光华内敛，月光之下隐约可以窥见玉石之内流淌着宛若实质的温和神气，一看就知并非凡品。 似乎也……非常好吃。 敖凌想着，强行收回了落在玉石上的目光，有点害怕自己忍不住食欲，“啪”的一声关上了盒子。 ——这是能够帮助松阳老师达成夙愿的东西。 松阳老师的愿望能够实现了，这个清晰的认知让黑发的妖怪少年感觉十分高兴。 一直以来，他能够为松阳老师做的事情都非常的少。 而在地球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也不会的他，始终都接受着松阳老师和银时的照顾。 敖凌非常迫切的想要回报他们。 坂田银时的欲.望并不深重，只是平平淡淡的生活就能让他感到满足，但松阳老师却给敖凌出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这个问题曾经让敖凌毫无头绪，甚至是焦头烂额的。 可是现在呢，这个难题已经解决了。 敖凌盘着腿坐在后院围墙底下，抱紧了那个小小的盒子，头顶上的耳朵愉快的抖动，脸上的欣喜和高兴怎么都压抑不住。 犬耳的少年背后的尾巴高高翘起，时不时的摇摆两下，尾巴尖儿一会儿弯着一会儿抻直了，活泼得不得了。 ——他能回报松阳老师了。 敖凌光是想想这一点，就觉得眼前一片明亮。 松阳老师带着他认识了这个世界，为他将幕府与天人的试探都拦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这些事情，敖凌再后来都是知道了的——在跟着陆奥离开了地球之后，他所面对的一些人与事物，都非常清楚明了的表现出了对他这个特殊存在的兴趣。 甚至在他先前毫无所觉的时候，春雨那边都已经有了关于他的研究。 这些事情在那些四处闯荡的宇宙海贼们眼中并不是什么秘密，相反的，他们相当坦诚的对敖凌说过，对于他这种能够躲开高科技手段探测的存在非常有兴趣，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他能够提供一些材料。 比如鲜血和头发还有皮肤什么的。 那些人还说过当初敖凌在地球的时候，要不是始终都有一股力量护着，早就被抓走了。 敖凌毫不怀疑那股护着他的力量，就是松阳老师。 到后来松阳老师一直希望他离开，也是因为老师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无法再继续将他护在羽翼之下，才放开手让他离开地球，跟着陆奥加入了千鸟，从此又有了一个庞然大物的庇佑。 这些事情敖凌其实都是知道的，正因此，他才更加的希望自己能够帮助到松阳老师。 他做不到单方面的接受别人的付出，所以在麻仓叶王给了他那么多帮助的情况下，对方想要他的真名，他就给了。 毕竟敖凌觉得，他这次走了十有八.九就回不来了，而他的这位友人要是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不就只能抱憾而死了吗？ 敖凌想想就觉得很虐。 吉田松阳也曾教导过他要知恩图报。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漫长的时光之中，若是抱着遗憾渡过，心中会被愧疚与执念腐蚀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敖凌不知道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但听从过来人的意见总不会有错。 不过真名给出去了，他就得更努力的变强才行。 ——一定要变成能像杀生丸那样的，有足够的实力与底气，光明正大的顶着真名行走于世。 那些魑魅魍魉神道中人，哪怕是知道杀生丸的真名，不也照样不敢对他下手吗？ 敖滥也是同样的，黄海饕餮魇主敖滥的大名人尽皆知。 但是真名被别人知道之后，也并没有被敖滥造成什么影响。 这就是实力。 敖凌不敢直接说出真名，也是因为他并没有自信到认为自己的实力能够碾压一切。 至少他面对安倍晴明的时候就挺怂的。 还是得变强大才行。 黑发的妖怪少年看着怀里的沉木盒子，忍不住摸了又摸，最终在饥饿的提醒之下，重新将盒子塞回玉牌中，转头跑进了那个金光闪闪的仓库。 …… 九月的月末已经带上了一丝秋日的凉爽，忙碌起来比起之前炎热不堪的日子要舒服了很多。 麻仓叶王这段时间的心情非常不错，这个事实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其中体会得最深刻的，就是最近有事没事会跑来问一些修行上的问题的安倍昌浩。 已经习惯了问一个问题就被麻仓叶王折腾好久的安倍昌浩，最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和待遇，这让这个被折腾习惯了的少年战战兢兢忐忑不安，忍不住就总是主动的去帮麻仓叶王做一些杂务。 有人帮着做杂务之后腾出了不少时间来陪着小妖怪的麻仓叶王非常满意，对这个少年的态度就更加好了一些。 吓得安倍昌浩愈发勤快，这段日子以来简直累成了狗。 “京中的神社，就只剩下贵船神社和伏见稻荷大社的神明没有离开了。”麻仓叶王将手上的符篆交给一旁的阴阳生，转头看向身边的小妖怪，微微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凌，高龙神离开之后，你就别再跟我一起出来了。” 敖凌一愣，“为什么？” “你需要一个离开的理由。”总不能就突然消失了。 麻仓叶王说着，叹息一声，伸手揉了揉黑犬的耳朵，微微垂下来的双目之中泄露出几丝不舍，但很快又被他掩去。 “那稻荷神什么时候离开啊，我要从伏见稻荷大社回去的。”敖凌抖了抖耳朵，觉得有点痒痒，但还是没有躲开。 麻仓叶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小妖怪的脑袋，“十月之前，所有的神明都会离开。” 敖凌心中算算时间，“距离十月只有三天了。” 麻仓叶王点了点头，又使劲揉了揉黑犬的脑袋，最终不置一言。 三天的时间很短。 敖凌在第二天就察觉到整个平安京中的神气倏然一空。 虽然神道的人们都在努力的想要支撑起神社的神气，但跟神明相比，他们的力量还是显得十分微弱。 黑暗深重的平安京失去了神明的压制之后，京中邪气骤然增多，灵力强悍的阴阳师们甚至无需将灵力集中在双眼上，都能清楚的看到四处弥漫的黑色气息。 麻仓叶王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将高龙神带着他那个能够吞噬邪气的式神前往了出云大社的消息说了出去。 平安京中一片惶乱。 阴阳寮的阴阳师们每日加班加点，四处驱散邪气的同时，还需要提防随时可能闯入京中的妖怪。 敖凌抬头看看月色，认真的将需要带走的东西清点了好几遍。 今夜是十月的第一天，是平安京中连同最小的土地神明也彻底离开的日子。 也是敖凌要离开的时间。 黑暗深深的浸入平安京的每一个角落，整个平安京在入夜之后呈现出一种十分诡异的静谧。 敖凌将那些东西都纳入玉牌之中，有些不安定的看向大门口。 今天麻仓叶王出门的时候说了要送他离开，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却依旧没有出现。 ——大概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敖凌的尾巴在地面扫来扫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忍不住有些焦躁的站了起来，在原地转了几圈之后又坐下。 最终他转头进了麻仓叶王的屋子，拿出了一个式神的纸人，却发觉不管怎么捣鼓那个纸人，都始终没有式神成形。 敖凌舔了舔鼻子，伸爪子碰了碰脖子上的玉牌，直接离开了麻仓叶王的宅邸，顺着对方的气味一路掩藏踪迹跑了过去。 麻仓叶王的气息停留在了安倍宅之外。 敖凌看着在安倍本宅门口看门的白色魔物。 “你要找麻仓叶王的话，他现在暂时走不开。”白色的魔物趴在安倍本宅的大门口，看一眼敖凌，舔了舔爪子。 它身上散发着的清净气息让那些邪气始终无法靠近安倍家本宅，只能在外面徘徊着，不得寸进。 知道友人并没有出事，敖凌顿时松了口气，“叶王什么时候能出来？” “他和晴明有点事情，具体我不清楚。”白色的魔物摇了摇头，然后算了算日子，“你今天……是要走了吧？” 敖凌应了一声，看着安倍宅紧闭的大门，“我能进去吗？” 白色的魔物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敖凌蹲在安倍宅门口沉默了好一阵，最终在月光再一次拨开缭绕在它身旁的云雾之时，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向伏见稻荷大社的方向跑去。 白色的魔物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晃了晃尾巴，回头看了一眼被结界笼罩的安倍宅，目光中也透出一股隐忧。 伏见稻荷神社驻守的巫女不少。 敖凌站在鸟居之下，试探性的伸出一只爪子，确定那些被巫女和僧侣们撑起来的神气结界并没有拒绝同样身负神气的他之后，便直接越过鸟居，躲过了巡查的僧侣和守卫，跑到了四个月之前让他来到这个时代的井口。 那里被安倍晴明一击断裂的注连绳并没有被重新接上，敖凌觉得这大约是那只被安倍晴明称作母亲的白狐的意思。 敖凌爬到井口，刚想跳下去，却又顿住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在井沿上坐了下来，看着夜里空荡荡的神社，深吸口气，不安的等待着应该赴约的友人。 …… 麻仓叶王和安倍晴明合力将那个作为替身的存在从安倍晴明身上剥离出来的时候，夜晚已经过去了大半。 “辛苦了，小叶王。”安倍晴明笑眯眯的看着头上滚出了汗珠的麻仓叶王，显得有些疲累的倚靠着矮桌，手中蝙蝠扇指了指外面，“昌浩的车之辅就借你一晚上好了。” 话音刚落，麻仓叶王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被直接送到了安倍宅之外。 对于安倍晴明这种用完了就丢出来的行为，麻仓叶王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 他正看着面前停着的一架长相怪异的车。 ……是个妖怪。 麻仓叶王垂眼看着那个妖怪，听到对方内心之中传递而来的恐惧，有些无趣的收回了视线，却还是上了这架车。 “去伏见稻荷大社。”阴阳师清润的声音自车中传出。 被命名为车之辅的妖怪车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咆，车轱辘自发的滚动起来，在平安京寂静无比的街道上疾行。 妖怪是不容许靠近神社的——实力强悍的大妖怪和被神祇赐福过的妖怪除外。 所以在以非常迅捷的速度到了稻荷大社的鸟居之下后，这只车妖怪就再也不肯挪动一步了。 麻仓叶王也没管他，下了车之后扫了一眼满脸惊讶的驻守巫女，接连甩下几个轻身符篆，向鸟居之上的神社急奔。 “麻、麻仓大人，今日——”巫女的话还没来得及传入耳中，便再也没有看到麻仓叶王的身影。 敖凌难得见到麻仓叶王狼狈的模样。 如今终于出现在他面前的阴阳师微微喘着气，一贯整理妥帖的头发有些凌乱，连同身上白色的狩衣也被风吹得显出了数道褶皱。 “……其实，也不用这么赶的。”敖凌还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憋出一句，“赶不上也没有关系呀。” 麻仓叶王深吸口气，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黑犬。 “我说过了，要来送你的。”阴阳师说着，抬头看了看似乎有了隐没迹象的月亮，叹了口气，“走吧。” 敖凌抿了抿唇，瞅着麻仓叶王，“你转过去。” 麻仓叶王闻言一愣。 “转过去。”敖凌觉得目送着他消失这种事，对于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的麻仓叶王来说实在是太虐心了。 早知道就不应该等着，直接走了才好，敖凌想道。 “没关系的。”阴阳师摇了摇头，一边平复着呼吸，手中的蝙蝠扇轻轻戳了戳黑犬的脑袋，“再不走的话，今夜就要过去了。” “那……”敖凌看看天色，蹭了蹭麻仓叶王的手，“再见，叶王。” 麻仓叶王笑着点了点头，见敖凌还有要继续开口说下去的迹象，干脆自己伸手，直接将黑犬推了下去。 没有传来落水声。 落下去的黑犬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麻仓叶王站在井边沉默的看着倒映出了些许光亮的井水，半晌，轻笑出声。 “……千年后再见，凌。”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暗沉的夜幕被一丝天光破开。 敖凌站在井底，仰头看着方形的井口，深吸口气。 井底还飘荡着一丝他从平安京带来的淡淡的邪气。 为防万一，敖凌小心的将头顶的耳朵和尾巴收起来，有些紧张的扶了扶腰际漆黑的妖刀，摩挲了一下刀柄，舔了舔嘴唇，一跃爬出了井口。 井的周围是一片安静的山林。 清晨湿漉漉的雾气在林间飘荡着，远处的树上有露水凝成的水珠顺着叶片的脉络滑落而下，落入树下的草丛里。 微曦的晨光稀稀疏疏的穿透雾气，安静的山林之中，晨起的鸟鸣声此起彼伏。 没有瘴气，没有邪气，没有清净的神明之气。 什么都没有。 敖凌爬出井口，伸手摸了摸胸前的玉牌，低下头的时候发现玉牌再也没有隐藏的效果，大喇喇的暴露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离开了叶王的关系，施加于玉牌之上的隐匿灵纹消失了。 这里不是平安京了，也不是杀生丸所在的那个妖魔之地。 敖凌打量了一下周围，终于确定自己终于是回到了吉田松阳和坂田银时所在的地方。 ——他看到远处有着一座废墟，废墟里有一座深深的地牢。 敖凌记得那个地方，那是他跳入井中之前最后一次见到老师的地方。 只是那个废墟看起来似乎已经荒废许多年了，敖凌收回视线，有些不安的皱了皱眉。 妖怪的记忆力是非常好的，他站在原地分辨了一下方向，深深的吸了一口湿润的植物香气，向松本村所在的方向疾奔而去。 一路上的田垅都生出了杂草，因为季节的关系已经接近了枯黄的颜色，池塘因为疏缺打理的关系，长满了绿色的浮萍。 地面上偶尔可见一两个深刻的坑洞，周围土层翻起，裸.露在外的深层的岩石支棱在外，显得十分狰狞。 敖凌看着这一路凄惨的景象，心中不祥的阴影逐渐加重。 终于，他看到了在晨雾之中迷蒙的灰影——那是松本村的影子。 黑发的隽秀少年加快了速度，他就像是一阵风一般，卷过废弃的田垅与涓涓河流，跨过倒在地上无人打理的树木，窜入了那一片黑影之中。 此时的松本村跟敖凌记忆中的差得有点远。 这个时节，村民们应该已经都起床前往距离村子不远处的田地里收割麦稻了，而不是如同现在一样，精神萎靡双目无神的坐在家门前或是庭院之中，任凭田垅荒芜一片。 敖凌的到来让那些村民的神情变得稍微灵动了一些。 但预想之中的惊讶和欢迎并没有出现，村民们看到他，眼中骤然爆发出了剧烈的仇恨与愤怒。 “坂田凌！”东村头的那个汉子的怒吼声早已不像印象里一般中气十足。 他指着回到这里的敖凌，手颤抖着，连脸都抖动着变得扭曲，“你们——要不是你们——！” 敖凌顿了顿，皱了皱眉，将面上表露出来的些许亲近收敛了，冷淡的看着这个骨瘦如柴的男人。 “滚出去！”他愤怒的咆哮着，看起来像是想动手，却又畏惧着什么。 敖凌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也没有搭腔，直接转身向着松下村塾所在的方向走去。 松下村塾在松本村村西之外一点的地方，敖凌沐浴着松本村人们怨愤的视线，缓步走到松下村塾所在的地方，沉默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里只剩下了几幢垮塌殆尽的房屋，积灰深厚，牌匾被人砍成两段，层层碎木之下，还能见到昆虫与老鼠爬行其上。 敖凌还能够分辨得出哪里是他开垦出来的菜地，哪一部分是坂田银时挖的，哪里是教室，哪里是卧室，哪里又是厨房。 但如今只余下一片废墟，那些属于小伙伴与老师的气味早已消失干净，扑鼻而来的只有浓重的木屑的腐烂气息。 敖凌怔怔的看着记忆中最有归属感的地方，半晌，转身看向不知何时围聚起来的村民。 “老师……松阳老师，和银时他们呢？” “都怪他们，那些该死的攘夷志士，我们如今才进不去萩城避难！”东口的汉子抖着声音愤怒道，“快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松下村塾的人！” 敖凌的脸色越来越差，搭在腰间妖刀上的手紧紧的握成拳，目光暗沉的盯着那个出声的汉子，“我问你，他们人在哪。” 那个汉子梗着脖子还想反驳，却被敖凌的眼神看得打了个哆嗦，“不、不知道！” 敖凌收回目光，又定定的看了那块被砍成两截的松下村塾的木牌，良久，松开了握成拳头的手，扫了愤慨紧张的看着他的村民们一眼，转身倏然失去了踪迹。 这些是普通人，不知道很正常。 敖凌不想因为他们对他的态度糟糕就动手——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每个人都会对他展露笑脸与善意的松本村。 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他只能寄希望于其他的力量，比如借用千鸟的势力稍微查一查，肯定是能够知道的。 敖凌直接翻过了萩城高高的城墙，从守卫眼皮子底下窜了过去。 守卫只觉得似乎有一阵微风扫过，眼睛都没眨一下，依旧自顾自的巡视着城墙下方的情况。 敖凌在萩城中熟练的拐入了一个小巷子，走到巷子尽头的时候停住脚步，伸手将一块墙皮扒了下来，看到里边的密码锁时松了口气。 还好，这玩意儿还在。 敖凌输入了记忆中的密码，确定解锁之后看着那扇打开的窄小门框，侧身闪了进去。 门内传来一股潮湿的霉味，敖凌将门关上之后走下阶梯的脚步顿了顿，良好的夜视能力让他看清楚了这个据点的情况。 ——除了东西没有被砸坏、没有虫蚁蛇鼠之外，跟松下村塾也没什么其他的两样了。 敖凌走下阶梯打开了灯，看着这里四处积灰的样子，抿了抿唇。 他吹掉了控制台附近的灰尘，擦干净显示屏和那些按键上的灰，按下了启动键。 幸运的是这里的机器还运转正常。 敖凌松了口气，在等机器打开的时候，开始仔细翻找起来。 这个千鸟的据点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 他自己、吉田松阳、坂田银时和千鸟的一个联络员，剩下的就只有一个陆奥。 如果坂田银时他们有什么意外，距离松本村最近的秘密据点，就是这一个了。 如果他们来过，一定会留下点什么痕迹。 退一步说，现在松下村塾人去楼空的现在，通过这里联系上千鸟，能利用千鸟的情报网拿到银时他们和松阳老师的消息也是好的。 敖凌翻找了老半晌，最终一无所获。 他皱着眉看着终于启动完毕的机器，扫了一眼机器上显示的时间，思维凝滞了一瞬。 距离他离开这里，已经过去三年了。 松阳老师曾经说过，他最多只能坚持三年的时间。 敖凌看着机器的大屏幕，伸出去输入联络坐标的手不自觉的带上了细微的颤抖。 他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联络讯号，紧张的舔了舔唇，安静的等待着结果。 半晌，联络失败的红色字体出现在了这个巨大的屏幕上。 敖凌一怔。 他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玉牌，整个人陷入了无措之中。 ——怎么办？ 联系不上千鸟，松本村的人也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能找谁。 敖凌摩挲着脖颈上的玉牌，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半晌，黑发的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忙不迭的输入了春雨第七师团的联络坐标，紧盯着屏幕上的讯号，在看到接通的瞬间长长的松了口气。 还好。 还有指望。 敖凌现在只希望这三年的时间里，春雨第七师团的夜兔们没有大换血，不然他的面子还真不怎么好使。 “这个坐标都好久没见过了啊……凌？！”那边接通的夜兔撑着脸一脸无聊的瞅着屏幕，在看到敖凌的瞬间愣了愣，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你竟然没死？”那个夜兔惊叹的看着敖凌。 敖凌长出了口气，点了点头，“我没死。” “你看起来状态不怎么好。”对面的夜兔打量着敖凌苍白的脸色，“千鸟前几个月被陆奥直接取缔了，你现在突然出现，是想加入春雨吗？” “取缔了？怎么回事？”敖凌一愣。 那夜兔也是一愣，“你不知道？” 敖凌摇了摇头，直接切断了这个话题，“我不知道千鸟怎么回事，当年也是以半自由的身份加入的，现在也不准备加入春雨，我只是想找你们帮个忙，事后报酬好商量。” 这个负责联络工作的夜兔跟敖凌还算挺熟，知道对方并没有加入春雨的意思之后也只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说吧，什么忙？” 敖凌有些感激，“帮我查一下，我的老师和朋友们在哪里。” 那个夜兔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没问题，你稍等一下。” 千鸟的食尸鬼凌有一个人类老师，还有几个人类伙伴的事情，在跟他经常一起行动的夜兔之中并不是秘密，这个负责联络的夜兔更是连吉田松阳他们的面都见过好几次了。 甚至早先偶尔也会帮着查一下他们的情况，现在重新提起来也能够很快就摸到信息。 过了半个小时，那个夜兔倏然抬头看向敖凌，神情显得有点微妙。 他叹了口气，轻咳了一声，提高了音调喊了一声屏幕对面的妖怪，“凌！” 敖凌从放空之中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屏幕，“查到了？” “查到了，情况不算太好。”对方将几张照片传到了敖凌的屏幕上，“你的老师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地球的那个幕府手上，前段日子被要求押往江户受审，已经在江户关了挺久了，你的那些朋友组织了一支力量非常强大的防抗势力，准备去劫狱。” 黑发的少年看着那些照片，感觉松阳老师的脸色看起来还算不错，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但就在刚刚，你的老师被幕府下令……斩首。” 敖凌一顿，呆愣的看着屏幕对面的夜兔，呼吸骤然凝滞。 第68章 第六十七章 “……斩首？”敖凌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 夜兔点了点头，“这在哪都很正常，三年前你突然消失的时候，你的老师不是就已经在幕府手上了么。” 而且还是背着罪名被幕府带走的，能拖上三年已经非常让人惊讶了。 敖凌张了张嘴，感觉有点懵。 别人不知道，但是敖凌是清楚的，在他离开的时候，松阳老师亲口对他说在外面制造骚动的人是去接他的。 既然是去接应松阳老师的，为什么老师现在还是在幕府手上？ 敖凌原本以为还在幕府手上不过是个忽悠别人的幌子，实际上应该是安全的转移到了江户，结果刚松口气没多久，居然就听到松阳老师要被斩首这个噩耗。 敖凌皱着眉猜测着可能性，抬头看了看夜兔，“江户……在哪个方向？” “在你目前所处地方的东边，你往东走肯定能找得到。”夜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眯眯的看着看着敖凌。 春雨第七师团的夜兔们跟敖凌合作的次数不少，对于这个少年的能力了解得还算多。 就比如这个夜兔就知道，敖凌有着非常敏感的嗅觉，只要能够得到拥有目标气息的东西，他执行起侦查的任务来比任何一个优秀的线人都更加有效率。 毕竟这个种族成谜的少年实力非常强大。 目标即便是给自己裹上了层层掩藏，敖凌也能够精准无比的找到对方并且将之杀死。 总的来说，这个少年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合作对象，也是一把十分尖锐的刀锋，并且还有着一颗非常单纯澄澈的心。 这样的画风异常的合夜兔的胃口，要不是敖凌并没有夜兔特有的某些特点，他们几乎要以为这少年是一个流落到地球上的夜兔了。 春雨那边负责联络的夜兔撑着脸看着对面长相隽秀的少年，浅色的眼瞳转回有了新动静的屏幕上，看到新递上来的情报，惊讶的挑了挑眉。 “凌，你的老师不见了。” 敖凌一愣，“……什么？” “似乎是被中途劫走了，具体情况不清楚——你最好还是尽快去看看。” “多谢，事情结束之后我再联系你。”敖凌说完便准备关掉联络，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动作。 他看着突然走入屏幕的男人，垂下视线微微鞠了一躬，“许久不见了，凤仙大人。” “许久不见了，凌。”凤仙笑了两声，而后微微顿了顿，“你要去江户？” 敖凌点了点头，眉眼间透出一股焦急。 “如果需要庇护的话，你可以前往江户的吉原。”凤仙说着，眼中露出一丝细微的柔和，一闪即逝，几乎让敖凌以为那是个幻觉。 对于凤仙所说的话，敖凌毫不犹豫的点头接受了这份好意。 “多谢凤仙大人。” “我这里也有个小子想借你的手摔打一下。”立于夜兔顶端的凤仙托着腮，看着那个屏幕对面那个急的都要跳起来的黑发少年，笑着摆了摆手，“快去吧。” 话音未落，通讯的屏幕已经被敖凌关闭。 凤仙看着被切断的通讯界面，看了看屏幕上的情报，目光转向一旁讪笑着的夜兔。 “继续盯好吉原。”立于夜兔顶端的男人这样说道，对于这个联络员擅自利用他在江户的情报网帮着别人查东西这件事也没多说什么，站起身来离开了联络室。 …… 敖凌离开了那个隐秘的据点，此时晨雾尽散，阳光洒落大地，将整座萩城照亮。 黑发的少年这才恍然发觉萩城似乎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 远处城中央高楼林立，同他现在所处的这一片低矮房屋的城区截然不同。 这里的街道上，天人光明正大的行走着，记忆中在萩城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人类都神情畏缩，给那些大摇大摆的天人让开了道路。 更准确的说，人类似乎根本就是失去了走在路中间的权利。 敖凌看着远处一家被愤怒的天人打砸的店面，皱了皱眉，视线在那些纷纷避开的人们身上扫了一圈，握着刀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干脆的转身离开了萩城。 比起去为这些已经被欺凌到麻木的人伸张正义，还是快点找到老师更加重要。 几张纸被贴在城门口的告示牌上，似乎已经贴了许久了，被风吹动着显得有些残破模糊。 敖凌直接绕开了白日里显得有些惫懒的守卫，刚准备离开，却被那几张纸绊住了步伐。 纸张上的画像已经看不清了，但却还是依稀的能够辨认出上面写着的字。 ——坂田银时、桂小太郎、高杉晋助和坂本辰马。 这四个字名字被分别写在四张纸上，下边的小字已经完全模糊掉了，可这纸到底是用来干嘛的，敖凌很清楚。 这是通缉令。 看起来银时他们几个和松阳老师的处境都不太好，敖凌舔了舔唇，有些焦虑的又看了那几张画像几眼，转头向着东方疾奔而去。 江户处在萩城的东边，距离有点儿远，但对于如今实力大增的敖凌而言也就是个把小时的事情。 江户作为如今的都城，比起萩城的发展要先进得多，同样的，作为都城，这里的人口很多，气息十分驳杂。 敖凌站在江户城外，仰头看着头顶上时不时飞过的飞船，仔细的分辨着那些杂乱的气息，努力的在其中寻找着熟悉的气息。 他很着急，也有点害怕。 万一他没来得及将松阳老师救下来该怎么办。 敖凌甚至是有点怀疑安倍晴明之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忽悠他的了。 银时他们三个全都被下了通缉令，松阳老师那样的身体状况在幕府关押下坚持三年，情况肯定特别糟糕，如今更是被下令斩首之后还被中途劫走…… 而且劫走老师的肯定不会是坂田银时。 这一点敖凌非常清楚，因为如果是坂田银时他们的话，夜兔的情报网肯定直接就将人认出来了。 如今严峻的情况让敖凌十分焦躁，江户城中驳杂纷乱难以分辨的气息无疑加剧了他内心的烦躁和逐渐升腾起来的怒意。 “那边的那个！” 被打断了寻找的敖凌顺着声音回过头，看到两个狗脑袋的天人正向他走过来，视线都落在了他的刀上。 “不是早就已经发布禁刀令了吗。”一个狗脑袋皱着眉，刚停下脚步就伸手去拿敖凌腰间的刀。 妖怪少年眉头一皱，拦住了对方的手。 他在这两个狗脑袋身上嗅到了坂田银时的气息。 “你最近见没见过一个白色天然卷发型的家伙？”敖凌开口问道，语气平静得有点异常。 那狗脑袋压根没听他说什么，抽了抽被敖凌死死握住的手，却发觉对方力道实在是大，不禁有些恼怒，“人类，刀交出来！” 敖凌没理他，重复的问道：“有没有见过一个白色的天然卷？” “没见过！”那个狗脑袋另一只手伸进了枪套里，枪还没有拔.出来，耳边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脖颈一凉，就再也没有了知觉。 敖凌将目光落到另一个狗脑袋天人身上，目光平静的松开了被他直接掐断了脖子的天人，脸上沾着被溅上的温热血肉，顺着白净光滑的面颊滚落而下。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锋利尖锐的兽爪，指甲在阳光下泛着骇人的紫黑。 “我很着急。”敖凌语气淡淡，一对漆黑的兽瞳周围隐隐约约的泛出一丝如同鲜血一般的红，“所以请你务必想起来。” 黑发的少年顿了顿，再一次重复的问道：“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白色的天然卷？” 被敖凌怪异的变化和同伴的死亡吓到了的天人打了个哆嗦，忙不迭的要去拔.枪，在下一瞬就被那个长相隽秀乖巧，下手却十分凶戾的少年折断了手。 “我很着急，所以耐心不太好。”敖凌掐着那个天人的脖颈，凑近之后更是发觉对方身上还有桂小太郎与高杉晋助的一丝气味。 非常浅淡，但的确是有的。 敖凌的手不由的握紧了些许。 那个狗脑袋的天人被掐得发出了“嗬”的吐气声，他瞪大了眼看着那个满身是的少年，眼中似乎有血气弥漫。 天人用力扒住了敖凌的手腕，无比艰难的点了点头。 敖凌微微放松了力道，冷冷的看着对方。 “前、前天，他们往南边去了。”那个天人哆嗦着，死亡的威胁和手被折断的疼痛让他身体发软，顺着敖凌松手的力道跪在了地上。 敖凌收回手，甩了甩手上的血迹，转身离开了这里。 正在天人松了口气的时候，一柄漆黑的刀刃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静静的悬浮着。 阳光无法在上面照射出一星半点的光芒。 ——这是那个天人看到的最后一点属于人世间的景象。 敖凌往江户城之南的方向飞速前进着，因为人形拖慢了速度的缘故，他不管不顾的变作了黑色的巨犬，在人们的惊呼声中于诸多飞船漂浮着的江户上空一闪而过。 眼见人群渐渐的变得稀疏，风中隐约带来几丝熟悉的气息。 还有鲜血的气息。 敖凌终于嗅到了松阳老师的气味。 气味有点奇怪，鲜血依旧带着那一丝难言的芬芳。 但包含于其中的腐朽和弱小，却像极了一个普通的人类，再没有从前那样强悍的力量。 巨大的黑犬闻着那股越来越浓重的香甜血腥气，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他顺着血腥气传来的方向发足狂奔。 终于，一道并不多高的悬崖之上，他看到了倒在地上、失去了头颅的尸体，和滚落在一边带着安详笑容的松阳老师的头颅。 ——还有遍地的尸骸，彻底呆怔住的一群人，以及握着沾着松阳老师鲜血的刀刃的坂田银时。 敖凌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令他崩溃的不是松阳老师被坂田银时亲手斩首的事情，而是那一坨巨大的、正在逐渐接近松阳老师魂魄的黑暗。 “吼——！！！” 巨大的黑犬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妖力迅速的蔓延出去，一条厚重的黑红色鞭子照着那片黑暗抽了过去。 那片黑暗同样发出一声怒吼，躲开了敖凌的妖力，扭头向着黑犬冲了过来。 敖凌张开一口利齿的血盆大口，毫不犹豫的对着扑过来的黑暗一口闷了下去。 源源不绝的深刻黑暗流淌进了他的肚子，带着冰凉刺骨的寒意。 在那黑暗瞬间察觉到敖凌在吞噬他的时候，裹着厚厚妖力的利爪狠狠的拍了下来，咬着那一半黑暗的头一甩，生生把那片仿若有形的黑暗撕成了两半！ 那片被撕裂的漆黑瞬间萎靡下去，在敖凌爪子底下溃散成烟雾，消失了踪迹。 敖凌能察觉到那片黑暗并没有彻底消失，而是逃之夭夭了，但现在，他并不想去追。 巨大的黑犬一甩尾巴，把那一群看起来跟坂田银时他们处在敌对阵营的戴斗笠的家伙扫下悬崖，扶住了魂不守舍的坂田银时之后变回人形，抖着手从玉牌里拿出了放着四魂之玉的盒子。 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个柔和的、有着松阳老师面容的灵魂，深吸口气，抬步走到睁开眼惊讶的看着他的魂魄身边。 “凌……？”那灵魂显出了略微的惊讶之后，便露出熟悉的柔软笑容，声音温柔的对这个唯一能够看到他的少年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松阳老师。”黑发的少年将深绛色的沉木盒子打开，取出了四魂之玉。 玉石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仅仅只是看到，便让那缥缈的魂魄凝实了些许。 敖凌将四魂之玉放在吉田松阳的魂魄旁边，向着那个神情温柔的魂魄深深的鞠了一躬。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双目似乎被什么东西浸润了，盈着湿意显得有些红。 黑发的少年定定的看着他的师长，开口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鼻音与压抑的颤抖。 “学生……幸不辱命。”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吉田松阳敏感的察觉到脚边那颗漂亮的玉石对他的牵引力，再转头看向敖凌的时候，目光中带上了一丝细微的疑问。 “这个是用来温养灵魂的，等您的灵魂恢复好了，我会复活您——让您作为一个人类。”敖凌注视着他的师长，黑色的眼中是全然的欣喜与快活，“放松些，进去就行了。” 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灵魂看了敖凌一阵，渐渐的，脸上展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 他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坂田银时和悬崖之下的几个年轻人，语气一如敖凌记忆之中的温和，“将他们安全的带走吧，辛苦你了，凌，也不要怪银时。” 敖凌点了点头，看着吉田松阳的灵魂化作一线光芒纳入四魂之玉里，长长的舒了口气，蹲下.身将那块玉石捡起来，重新放回了深绛色的沉木盒子里。 坂田银时握着刀僵硬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黑发少年。 ——三年过去了，少年的长相变化不大。 依旧是经常在梦中出现那个面容，只是长开了些许。 而坂田银时，在这三年的行军之中个头迅速的拔高了，连同长相也有了不小的变化。 他的轮廓变得坚硬，面容也逐渐显出了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俊朗。 他在感受到故人归来的欣喜之前，更先察觉到的是彼此所经历的时间与寿命在他们之间划下的深刻沟壑。 坂田银时紧了紧握着刀的手，目光有些凝滞的看向敖凌手里捧着的沉木盒子，思维有些滞涩，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嗡嗡作响，充斥着他的脑海，让他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敖凌之前的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好久不见了，银时。”敖凌转头看了一眼坂田银时，目光在对方握着的刀上顿了顿。 那上面沾着松阳老师的血。 ——坂田银时亲手杀死了吉田松阳。 虽然黑发的少年相信坂田银时定然不是出于自己的想法才这么做的，老师也说了不要怪他，但敖凌心中多少还是有点小介意。 如果他再晚来一小会儿，老师就要被那一片漆黑吞噬掉了。 敖凌想着，将盒子塞回玉牌里，化作了无比巨大的黑犬。 黑犬垂眼看着悬崖之下惊骇的看着他的人类，在阳光下泛出一圈血红的兽瞳转向一旁的白色身影，也没有说话，妖力直接卷上坂田银时和吉田松阳的尸体，甩到了自己无比宽厚的背脊之上。 坂田银时落在柔软厚实的毛毛上，看了一眼身边吉田松阳的尸体，心中不禁一凉，忍不住拿袖子使劲擦拭着刀上沾着的血迹。 “银时，哪些是同伴？”敖凌站在悬崖上面看着下边的人，问道。 坂田银时动作一顿，似乎因为这句话而从那恍惚茫然的心境之中回过了神。 他看了悬崖之下一眼，开口的声音沙哑低沉，“没戴斗笠的，还活着的，都是。” 巨大的黑犬点了点头，将戴斗笠的家伙都掀翻了，用妖力拽着那些看起来状态都不算多好——不，应该称之为极其虚弱的残兵甩到背上之后，拔腿就跑。 敖凌并不介意在这里杀死那些戴斗笠的家伙，但他更在意的是松阳老师的尸体。 ——刚刚才死去，努力想想办法应该可以修复一下，把脑袋和身体重新连结起来。 他还清楚的记得麻仓叶王说的最好是能够保护好肉身的事情，虽然没有肉身了也能够重新转生，但阴阳师也说过，转生会非常痛苦。 敖凌不希望吉田松阳感受到痛苦，哪怕那些痛苦对于松阳老师来说其实都算是能够接受的代价。 在即将达成夙愿之时，什么样的痛苦都不算痛苦，那是磨砺。 但敖凌一点都不希望松阳老师遭受到这样的磨砺。 “好久不见啦，晋助，假发。”敖凌察觉到背上的气氛非常凝固，想到他刚刚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大约猜到了一点原因，不由的出声打破了如今的场面。 桂小太郎跪坐在吉田松阳的尸体旁边，低垂着头，连称呼都懒得反驳。 “……坂田凌。”高杉晋助收回落在老师尸体上的视线，转头看了一眼敖凌脑袋的方向，鲜血布满了他的面颊，他的左眼血肉外翻，显得十分狰狞。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伸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敖凌漆黑的毛发，用了极大的力气，“这三年……你去哪了？” “我去另一个世界了。”敖凌说着，微微顿了顿，“你们现在有地方能去吗？” 他没有得到回答。 敖凌估计他们如今的状态，也的确应该是无路可退的了。 黑犬转头看了看遥遥可望的江户城，周围升腾起黑红色的妖力，转瞬将自己庞大的身躯隐藏起来，悄无声息的靠近了这座巨大的城池。 这个世界的人类都很奇怪，明明没有见鬼之力，神道之人也都没有灵力与神明之力，却都能够看到他的存在。 敖凌觉得这大概是因为那些名为天人的小妖怪存在的缘故。 在把自己的踪迹隐藏起来之后，敖凌直接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江户城中，目光扫过在江户上口肆意游荡飞行着的飞船，琢磨着应该抢哪一艘比较合适。 结果他纠结的发现抢哪个动静都挺大，而他带着这么一票伤员，逃起来虽然方便，但这些小伙伴的伤势就非常的堪忧了。 最终，敖凌只得长叹口气，头顶的耳朵抖了抖，“吉原怎么走？” 高杉晋助掀了掀眼皮，目光冰冷的扫过在一旁静静的擦拭着手中刀刃的坂田银时。 “地下。”高杉晋助的声音中透着疲惫，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静静的看着吉田松阳的尸体，再没有开口的打算。 吉原的入口有很多，大部分都不算十分的隐秘。 敖凌闻着城中少有的几个夜兔的气味跟了上去，挑了一个认识的，在刻意的让对方察觉之后，稍微的露出了小半张狗脸。 “凌？”那夜兔惊讶的瞪大了眼，“原来你真的没死啊。” 敖凌重新藏回去应了一声，“带我去吉原，有点小麻烦。” 夜兔耸了耸肩，他闻到了周围无所不在的血腥气，心中以为是敖凌受了伤，也不犹豫，直接转身带着身后看不见的犬妖踏入了吉原的入口。 吉原是一条花街。 ——更准确说，吉原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城市，也是如今江户最大的销金窟。 街道上行走往来的男人面色红润，女人们打扮得极为美丽，尽态极妍，道路两旁悬挂的红色灯笼和四处飘散的熏香染出满城的暧昧旖旎。 一座醉生梦死的地下城市。 敖凌四处看着这里的一切，适当的将身体变小了，跟在夜兔背后七拐八拐的踏入了一个装潢十分豪华的屋子。 “多谢了。”他解除了妖力的隐藏，小心的将背上的伤员和老师的尸体放下来，才重新变回人形。 夜兔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那些人类，半晌才回过神。 “这就是你的那些人类朋友？”夜兔打量了一番这些人类，发现也就那么几个人能稍微入眼一点。 这让他多少有点失望。 敖凌倒是对于对方语气中隐藏着的细微的嘲讽没有反应，但同时开口也相当的不客气，“有伤药吗？” 他跟这个夜兔合作出过任务，也算是过了命的交情，在这种时候纠结一些小问题根本没有必要。 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夜兔们都习惯于刀头舔血的缘故，他们的伤药比之其他地方弄来的伤药，效果要好很多。 那夜兔冲敖凌翻了个白眼，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掏了掏，扔出了几个瓶瓶罐罐，看了一圈如今在屋子里的人数，叹了口气，挠挠头，“我再去给你弄点来。” 敖凌翻了翻那些瓶罐，点了点头，“多谢，顺便……吉原应该没有能够冷冻尸体的设备？” 夜兔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你要的话可以找……问问。” 他含糊的略过了那个称呼，敖凌马上就意会了他指的是凤仙。 春雨的资源一定不不会少。 “多谢。”敖凌向那个夜兔笑了笑，看到对方随意的摆摆手之后离开了屋子，才拿起那些伤药走向都向他行注目礼的人。 敖凌将几瓶伤药转交给了前天几个幸存的人，然后带着三个熟悉的小伙伴和松阳老师的尸体进入了内室。 敖凌瞅了瞅他们的伤势，先是扔了两瓶伤药给坂田银时，“白色的自己抹伤口，青色的那一瓶给松阳老师抹上。” 坂田银时顿了顿，率先拿起了那瓶青色的伤药。 敖凌没有阻止，他转头看向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看到高杉晋助血肉模糊的左眼时叹了口气，坐在了他身边。 黑发的少年从玉牌里拿出几个麻仓叶王友情提供的符篆，看了看屋子周围，伸手用妖力将那些柜门都打开，能够盛放水的容器都拿了出来。 他挑了几个木盆，扔下几张写着“水”的符篆进去，那些容器之中就突兀的冒出了一整盆的水来。 敖凌又扔了一张治愈的符篆，看着符篆泡在水中迅速消融干净。 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给晋助的眼睛治好，敖凌看着面前的木盆，抬头看向高杉晋助。 “把脸泡进去。” 高杉晋助盯着他，一动不动。 敖凌将木盆放到了高杉晋助面前的矮桌上，心里也知道对方挂在心上的是什么事情。 “松阳老师没事的，别摆出一副松阳老师没救了的样子。”敖凌看着这个伤势不轻的同窗，“相信我。” 高杉晋助闻言，骤然伸手紧紧的扣住了敖凌的手腕，“松阳老师……” “不是说了我去另外一个世界了嘛，我有方法把松阳老师救回来的。”敖凌另一只手指了指那个木盆，“现在你的眼睛比较重要。” 高杉晋助微顿，想到面前这个少年的种族，也不再犹豫，直接埋进了那个水盆里。 “别憋死了，换气还是需要的。”敖凌拍了拍高杉晋助的背脊，看向在一旁听完了他们对话的桂小太郎。 “假发，你也……” “不是假发，是桂。”桂小太郎认真的打量了黑发的少年一番，半晌，脸上露出细微的遗憾神情，“你还是抛弃了你的耳朵和尾巴吗？” “……”不，我觉得你的关注点有点奇怪。 敖凌沉默了一下，同样塞了一盆符篆泡的水给了桂小太郎，然后将自己藏起来的耳朵和尾巴露了出来。 “没有抛弃，就是藏起来了。”敖凌嘟哝了一句，轻轻挠了挠面颊，刚准备站起来，就被桂小太郎一手按了回去。 “啊……”桂小太郎捏着敖凌毛茸茸的耳朵，满脸开心和幸福，“真高兴啊。” 敖凌愣了愣，抬眼瞅了瞅桂小太郎的表情，最终还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任他□□。 这个人正笑着，看起来却像是在哭泣——带着难过、悲恸、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为什么不也给银时一盆？”桂小太郎揉够了，才看向在一边时不时瞅他们一眼的坂田银时。 “他的伤势得泡澡才行。”敖凌很诚实的说道。 坂田银时看起来似乎伤势最轻，但其下所掩藏起来的伤痕并不能逃过敖凌的嗅觉。 白色的天然卷难得的紧闭着嘴没有说话。 敖凌坐到坂田银时身边，在他转而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时，将那三本书册拿了出来。 “三年前松阳老师让我带给你们的书。” 原本还有些处理伤口的声音的里间霎时一静。 高杉晋助从水盆里抬起头来，脸上的血迹被水洗净，带着些微血红的水珠顺着他的面颊滚落下来，滴在了榻榻米上。 他脸上的伤口修复了不少，左眼皮上的伤痕甚至已经完全的愈合了。 眼睛痒得厉害。 但他并不在意这个，高杉晋助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本书册，抿了抿唇。 敖凌将之分给了三个伤得不轻的同窗，顺便也将自己给他们带的礼物拿了出来。 “这是给你们的礼物，一边疗伤一边说吧。”敖凌暗示性的转头看了高杉晋助一眼。 深紫色头发的青年一顿，小心的将那本书册放到一边，难得听话的乖乖涂药治伤。 敖凌坐在坂田银时旁边，看着手里准备送给坂田银时的器物，心中想着草莓牛奶，只见那器物光芒一闪，一盒草莓牛奶就出现在了敖凌手上。 黑发的少年将草莓牛奶递给了坂田银时，头顶上的耳朵轻轻抖了抖。 “给，你要的草莓牛奶。”敖凌晃了晃手里粉红色充满了少女气息的包装，笑眯眯的看着坂田银时，“虽然晚了三年，但希望你不要介意。” 坂田银时一怔，转眼看向敖凌，过了许久，才恍惚的想起敖凌失踪的时候，他说过什么。 他说——早去早回，回来的时候记得给阿银带草莓牛奶。 “顺便来跟我说说，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敖凌语调显得非常轻快。 “我……”坂田银时抿了抿唇，“我杀了松阳老师。” 敖凌手中一紧，只听“嘭”的一声，手里破裂的草莓牛奶喷了坂田银时满头满脸。 敖凌简直是要被坂田银时逗笑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炸你一脸草莓牛奶！！ 第70章 第七十章 被炸了一脸草莓牛奶的坂田银时一脸懵，他怔怔的看着敖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待遇。 敖凌定定的看着坂田银时，后者神情惘然，记忆中总是闪烁着漂亮光芒的猩红色眼瞳，此刻像是熄灭了火苗的柴堆，暗淡无光，还带着燃烧过之后浅淡的灰黑。 这个人杀死了松阳老师。 他亲手将松阳老师的头颅斩落，葬送了收留、教导他们数年，如兄如父一般的师长。 坂田银时脸上头上全是被溅上的草莓牛奶，乳白色的液体连同他面颊上的血珠一起滚落下来，一丝丝的鲜红的颜色如同浸入水中的墨汁，逐渐晕染开来。 敖凌叹了口气，拿过一个木盆放了水，将坂田银时脸上的痕迹一点点的擦拭干净。 “老师跟我说，不要责怪你。”少年音色澄澈清脆，语气却透着一股柔软温暖的味道。 坂田银时呼吸凝滞了一瞬，猩红的双眼看过来，隐隐的带着深刻的期待。 “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老师死去的时候神情很好看啊。”敖凌指了指被坂田银时摆放得很好的头颅和身体。 如果遮住脖子上那一道狰狞的伤疤的话，松阳老师和脑袋和身体完全看不出已经分离了的样子。 他面上的神情看起来就像是寿终正寝一样。 安详、温柔。 敖凌想到松阳老师在进入四魂之玉之前露出的笑容，将声音放软了，“老师很高兴，你没有做错，银时。” 他知道，坂田银时这个人平时虽然闷声不吭的，但他对松阳老师的了解和重视，比谁都强烈。 也许这件事情桂小太郎和高杉晋助也很清楚，也正因此，亲手将松阳老师斩杀的坂田银时才显得更加的让人无法原谅。 一旁的高杉晋助轻嗤了一声，桂小太郎看了看身边的友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坂田银时暗淡的双眼看了一眼另外两个同伴，抿了抿唇，收回视线注视着给他擦拭着面颊的敖凌，伸手握紧了敖凌空着的手，低低的应了一声。 黑发的妖怪少年很少做这种安抚别人的事情，他在将坂田银时脸上的血迹与牛奶都擦干净之后，迎着坂田银时的目光有点手足无措。 半晌他回过神，忙不迭的站起身来，“我去找个木桶过来，你泡个符水恢复一下伤势，关于这三年的事情就先不说了，你们今晚好好休息。” 他抽出被坂田银时紧紧握住的手，走到门口又转回身看向相对而坐无比沉默的三个青年，强调道：“松阳老师不会有事的。” 屋里的三个人这才都抬头看向他，纷纷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 有熟知吉原的夜兔帮忙，伤药什么都是不缺的。 麻仓叶王给的治愈的符篆很有效，在经过一夜的休憩之后，不管是松下村塾的三人还是他们剩下的同伴，状态都好上了不少。 敖凌有尝试着给松阳老师断裂的身体和头颅泡了泡符水，但遗憾的是并没有重新接上。 看起来他必须得找一个技术精湛的人将之缝合才行。 敖凌顶着黑色的犬耳和尾巴坐在榻榻米上，托着腮看着松阳老师的尸体，伸手拽了拽身边的夜兔。 “认不认识能够缝这种伤口的人？”他偏头看着打着哈欠倚靠在墙边的夜兔，“第七师团应该有能够治疗这种伤的人才。” 夜兔懒洋洋的扫了一眼榻榻米上躺着的尸体，“有是有，但是你现在是身家付不起这个代价啊，陆奥小姐带着千鸟的一部分忠诚于她的元老洗白了，你现在也联系不上她了吧。” 敖凌对于陆奥和千鸟怎么样了没什么兴趣，因为当初跟他交好的也就是那一小撮的夜兔。 “要钱？”敖凌头顶上耳朵晃了晃，见夜兔点头之后一摊手，“那我继续跟你们合作呗，到时候报酬分我一部分，我慢慢还上就行啦。” “……不赊账。” “我记得我离开之前有卖给千鸟一大堆军.火……”敖凌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恰巧推门而入的坂田银时。 经过一晚上睡眠，情绪平静了不少的坂田银时：“……” 白色的天然卷挠了挠头，“已经没有了，全都花光了，打仗很费钱的嘛。” “……”敖凌闻言沉默了一阵，转头看向夜兔，搓了搓手，“你钱先借我！” 夜兔噫了一声，斩钉截铁：“没有！” 敖凌一点不犹豫，“帮你做六个大任务，报酬归你！” 夜兔一顿，然后跟拒绝的时候一样干脆利落，“成交！” 敖凌嘿嘿笑了一声，向门口的坂田银时比了个大拇指。 夜兔看了看门口的坂田银时，从兜兜里掏出一个通讯器和一张卡，交给了敖凌之后离开了屋子。 敖凌把通讯器和卡都塞进了玉牌，从榻榻米上爬起来走到坂田银时身边，在他身上摸摸捏捏检查了半晌，才长舒了口气，“感觉怎么样？应该没有什么大伤了吧？” 白色的天然卷应了一声，看了一会儿屋里的尸体，最终目光落在了敖凌挂着的玉牌上。 这是一块质地非常好的玉石，玉牌上刻着一颗五芒星的徽记，徽记下方写着安倍晴明四个字。 看起来就像在告诉所有窥视着少年的人，他已经有主了。 “凌，三年不见，你怎么就被人挂上狗牌了？”坂田银时伸手摸了摸那块玉牌，觉得有点不太高兴，“当初可是阿银把你捡回来的！” “当初明明是我跟着你跑回去的。”敖凌哼唧两声，比了比自己跟坂田银时的身高，发现自己就算是加上头顶的两只耳朵都只刚够到对方的额头。 吃很多的小妖怪感觉不服：“……你吃了什么长得这么快？” “吃野菜根。”坂田银时一脸深沉，“阿银我已经两个月没有吃到肉了。” 敖凌想了想自己平时的食谱，觉得身高这种东西可能真的是天生的。 “所以啊。”坂田银时指了指那块特别碍眼的玉牌，“把这个当掉的话，我们就能吃肉了！” “这可是个大阴阳师留给我的好东西。”敖凌护住了自己的玉牌，探出脑袋看了看坂田银时身后，“晋助他们呢？” 坂田银时脸上懒洋洋的神情微微敛了敛，眯了眯猩红的双眼，“这个嘛……” 大概是他们并不想跟我一起过来。 坂田银时想着，揉了揉眼前少年的耳朵，将那一瞬间的凝滞掩盖下去，“……他们想睡个懒觉。” 敖凌“哦”了一声，瞅瞅坂田银时的表情，“那你去叫他们起床啊。” 白色的天然卷青年垂下眼对上黑发少年的视线，冷哼了一声，给了对方一个不轻不重的爆栗，又忍不住揉了揉对方毛茸茸的耳朵。 “你去。”坂田银时说着，松开敖凌的耳朵，一屁股坐在了吉田松阳的尸体旁边，摆出一副赖皮的样子。 敖凌看了他一会儿，却没有如坂田银时所预料的那样跑去隔壁喊人，而是跟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是松阳老师自己让你动手的吧。”敖凌开口问道。 他不敢说自己是坂田银时和吉田松阳肚子里的蛔虫，但以他对坂田银时的了解，这个人肯定是宁愿自己死去，也不会对他所重视的——应当被称之为“家人”的存在动手。 坂田银时闻言沉默了半晌，最终不置可否的摊开手耸了耸肩，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被称作白夜叉的男人凝视着身边的少年，心中深埋着的坚冰融化了些许。 他坚持了三年时间，想要保护同伴，跟他们并肩作战，找寻失踪的少年，并且夺回他们共同的尊敬的师长。 坂田银时在血与火的痛苦中挣扎了那样长久的时光，最终得到的结果却是手刃亲师。 面对这样的结果，坂田银时内心深重的阴影和黑暗无人可懂。 在这样一片灰暗的世界之中，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的怨恨与不满甚至无法动摇他丝毫。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所找寻的挚友重新出现，还带来了挽回松阳老师的希望。 坂田银时不想去询问这个借用了他姓氏的妖怪少年这三年到底去了哪里。 他只知道现在，他能够清楚的看到这个少年的存在，还能够触碰得到，于他而言就是最大的慰藉。 “你这三年看起来过得不太好。”敖凌昨天清楚的看到了坂田银时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 那些可怖的伤痕遍布身体各处，敖凌毫不怀疑坂田银时这三年来几乎没有停止过厮杀，甚至那些伤痕还有着撕裂的痕迹。 这证明即便是在养伤的时候，坂田银时也是不得安宁的。 被一言道出三年处境的白发天然卷扒拉了一下自己一头白毛，“其实也不算特别不好。” 坂田银时对于自己身上已经愈合了的伤口感触不大，他思考了一会让似乎是斟酌了一下用词。 “三年里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伙伴，并肩而战彼此交予后背的感觉很好，生死交锋之间实力增长得也超快，阿银现在还有个‘白夜叉’的称号噢，比食尸鬼帅气多了，可是啊——” 坂田银时说着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他转头认真的看了敖凌好一阵。 “要是有你在的话，就更好了。”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对于坂田银时说的话，敖凌有点不太好意思。 但是讲道理，他突然失踪这种事情……的确是不可控的。 黑发的妖怪少年头顶的耳朵抖了抖，有些羞赧的耷拉下来，身后的尾巴贴着榻榻米不自在的晃来晃去，扫在榻榻米的席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个我也没办法啊。”他嘟哝了一声，抬头对上坂田银时的视线，“我去找松阳老师，结果被那个人——就是昨天站在你旁边不远的那个人追着砍。” “当时带着书又不能跑快了，看到一口枯井跳下去躲了一小会儿，结果从井底再爬出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变了。” 敖凌回忆起来就觉得有点小委屈。 天知道他发现自己从井里重新冒出头来的时候发现周围完全变了一个样是什么感受，大概就跟当初他从黄海被突然扔到坂田银时面前的时候一样懵逼。 同时还很焦躁。 尤其是在尊敬喜爱的师长情况十分之危急的时候——要不是当时那个地方的气息跟黄海很相似，敖凌肯定直接扭头就重新跳回井里了，哪还会有后来的事情。 不过也幸好，他没有直接跳回来，这要是直接跳回来了，现在估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松阳老师死去。 所以总体来说，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结局是好的。 安倍晴明果然没有骗他。 敖凌伸出手揉捏着吉田松阳的尸体，在拥有神明的气息庇佑的妖怪的触碰下，即便是在如此燥热的天气里，吉田松阳尸体上的伤口依旧如同刚刚被斩断时一样。 虽然狰狞，但始终都带着一股活气。 这种气息很微小很玄妙，坂田银时只是恍惚之间察觉得出一丝异常，但在凝神去认真观察的时候，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其实我也想赶紧回来的，但是那边的气息跟我出生的地方相似度很高，所以我想着是不是能够去问一问同族的长辈关于松阳老师的事情……”敖凌将自己离开之后的事情细细碎碎的跟坂田银时说了，想到哪说到哪，并不连贯，但白发天然卷的青年却听得非常认真。 他没有打断敖凌跳跃性的话题，只是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静静的注视着他丢失了三年的挚友。 坂田银时这三年来的生活可以说非常单调。 他胸无大志，对于这个国家到底如何并没有什么想法，也没有像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那样胸怀大义。 坂田银时心中的大义，有且仅有松下村塾的那几个人，这三年的并肩作战让他内心小小的圈子里又多出了几道身影，但跟“国家”这样一个庞大的定义扯不上一点关系。 他只是想要保护心中那个小小的圈子里的人，所以他跟着高杉晋助他们一同攘夷，想办法拯救老师，想办法将他能够留下的人都保护好。 实际上，在敖凌再一次出现之前，坂田银时以为他已经死了。 哪怕这个白发的天然卷嘴上总是对高杉晋助他们说着“我家阿凌一定是被幕府的人关了小黑屋做奇怪的实验去了”，但他内心始终觉得，这个一去不复返彻底失去了音信的挚友，多半是凶多吉少。 所以这一次敖凌突然出现，让坂田银时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哪怕是昨晚上他难得的有了一个能够安稳休憩的环境，坂田银时也总是突然之间就惊醒，总要沉下心仔仔细细的确认一番隔壁的确是有着浅淡的呼吸声，才放下紧绷的神经，再一次进入浅眠。 这些事情他都不准备告诉身边的这个少年，只是在对方询问起他这三年时光是如何度过的时候，挑拣着在血与火之中零星的一些愉快的色彩说了出来，看着敖凌轻松愉快的神情，仿佛自己这三年来真的过得十分高兴。 “那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敖凌看了看坂田银时，然后又转向门口——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相谈甚欢的一人一妖。 坂田银时没说话，他看着门口的两个同伴，一声不吭。 “我要继续完成松阳老师的夙愿。”高杉晋助双手抱胸倚靠着门框。 他的左眼上缠着绷带，今早上的时候左眼已经能够窥见迷蒙的光线了，只是没有完全恢复。 敖凌听完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是一愣，“老师的夙愿？” “毁掉这个腐朽的国家。”高杉晋助垂下眼看了看自己长满了厚茧的双手，“任何想要将松阳老师带入地狱的人和事物，都不应该存在。” “高杉，松阳老师最大的愿望是你们能够平安。”坂田银时坐在榻榻米上，仰头看着高杉晋助，猩红的眼眸之中一片平静。 高杉晋助的目光在坂田银时身上顿了顿，最终看向吉田松阳的尸体，“将松阳老师从我们身边带走的幕府，还有这个国家，我……无法原谅。” “亲手杀死老师的你，是不会理解我的想法的，银时。” 坂田银时倏然沉寂下去。 “……”刚想开口说松阳老师的夙愿应该是成为人类好好过日子的敖凌，看着气氛沉重紧绷的小伙伴，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 松阳老师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并非人类。 敖凌想着，默默的把话憋了回去，心中寻思着等松阳老师的事情结束了，小伙伴们之间的矛盾就会迎刃而解。 那之后，他可以去查查在离开这里之前听到的阿尔塔纳是怎么回事。 陆奥当初说的时候，是说阿尔塔纳这个存在会对松阳老师有所帮助，敖凌觉得光凭这一点他就应该好好的去探查一番。 哪怕对如今松阳老师的状态没有什么用处，但能够让陆奥特意告诉他的存在，十有八.九都拥有着十分强大的力量。 在将真名交出去之后，敖凌整只妖都被浓烈的危机感包围。 他希望能够尽快摆脱幼年期，而兽形妖怪进入成年期之后力量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成年之后，他所拥有的力量也能让他不至于再受制于真名。 只要一想起连相处最久的坂田银时都不知道他的真名，敖凌的内心就十分愧疚。 但这个世界很特殊，他是真不敢再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将名字交出来。 “大概三个月之后吧，松阳老师的魂魄会初步的稳定下来。”敖凌试探着打破了弥漫在三人之间的沉寂，小心的看了看似乎随时都要爆炸的高杉晋助，“到时候你们……要不要见见他？” 三人的目光转过来，毫不犹豫的齐声道：“要。” 说完又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那银时，你是怎么打算的？”敖凌指了指吉田松阳的尸体，“我准备带着老师的尸体去春雨，找人将伤口缝合。” 那一抹黑气还没有彻底消失，只是元气大伤，敖凌不确定那片黑暗对于这具身体有没有什么执着，留在地球的话也不是很妥当。 敖凌是想等到将尸体恢复了原样，再想办法去找个重灵地呆着，好好养着四魂之玉和老师的魂魄，至于尸体，还得找个安全妥当的地方保存才行。 反正春雨那种地方是肯定不可能的，尸体一缝合好了他肯定就要马上离开。 敖凌看了看明显不愿意再同坂田银时一起的高杉晋助，转向白发的天然卷直接邀请道：“你要跟我去春雨吗，银时？” 坂田银时沉默着，看了高杉晋助一阵，最终又将目光落在黑发的妖怪少年身上，然后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 “总该有人看家的。”他说，然后又沉默了一阵，“村塾肯定是回不去了，我就想办法在江户落脚好了。” 他似乎完全没有身边的同伴们即将分道扬镳的伤感，语调懒洋洋的带上了些许困倦的意味。 “免得你们到时候被逼入绝境了，连个退路都没有。” 敖凌对于这种事情无所谓，反正等到松阳老师的魂魄稳妥了，他肯定就带着尸体跑回来找坂田银时了。 只是高杉晋助他们就不一定会领坂田银时的这个情。 敖凌不意外的听到高杉晋助的嗤笑，而桂小太郎站在一边，怀里抱着敖凌送他的小宠物，正垂着头捏着小肉垫，不发一言。 “那就这样吧，老师的事情比较急，我准备今天就直接出发。”敖凌说着，塞了几张符篆给坂田银时，剩下的分了一半给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然后自己离开屋子去找了那个夜兔，将空间留给了三个即将分别的同伴。 夜兔蹲在这栋房子的大门口，身边放着一把看起来十分厚重的伞。 敖凌跟着蹲在他身边，又从夜兔兜里翻出来一个通讯器，准备到时候交给坂田银时。 夜兔对于妖怪这样的动作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蹲累了，就坐在了门口的阶梯上，两个非人类沉默的看着吉原人来人往的街道。 “凤仙大人有孩子了？”敖凌突然开口问道，话题有点吓人，让夜兔惊恐的瞪大了眼。 “怎么可能？？” 敖凌想了想，“我来这里之前，凤仙大人跟我说有个小子需要摔打一下。” “啊，那个啊。”皮肤白皙得能够窥见其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敖凌几乎没听这只夜兔这样评价过一个人——哦，准确的说，应该是从来没有听过这只夜兔这么评价同族的人。 敖凌跟这个夜兔不算特别熟悉，但也属于见到了就能打个招呼偶尔还能坐在一起吃饭的程度。 之所以能够到这样的程度，是因为这个夜兔很特殊，让他印象深刻。 他非常清楚的记得这个不修边幅的青年夜兔，对于自身的种族有多么重视。 跟夜兔合作那么多次，也就那么零星的两三个夜兔，会冒着自己受重创的风险将同族人救下来，眼前这个夜兔就是其中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另外的那个一两个，多半都是因为不救就会死的人里有他们的亲人或者是伴侣。 只有这一个，属于不管是谁都尽量能救就救的画风。 非常特殊，所以让人印象深刻。 “变态？”敖凌觉得这个形容有点奇怪，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假发，但是又觉得假发跟夜兔区别太大了，“这个……怎么说。” “我们夜兔本来有一个习俗。”夜兔说着顿了顿，强调着解释道：“一个陋习。” 敖凌听着点了点头，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 “弑亲……你知道吗？”那个夜兔往嘴里塞了根棒棒糖，砸吧砸吧嘴，“说是什么杀死亲人才能获得最强大的力量，让体内的夜兔之血觉醒……什么的。” “听起来挺不靠谱。”敖凌很诚实的把自己的感想说了出来，力量是不断的积累和突破得来的，说什么杀人就能够觉醒力量那多半都是唬人。 ——当然，像他这种只有不停的吃才能维持成长需求的妖怪，算是个例外。 但夜兔肯定不属于敖凌这种类型。 “夜兔本来就很强了，杀死亲人什么的不过是斩断羁绊与退路，免得被人抓住了什么小辫子。”夜兔叹了口气，“本来这个习俗早就废止了，结果凤仙大人的那个小徒弟实力实在是强悍，弄断了他父亲的一只手臂后还被凤仙大人收作弟子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忧心忡忡的，“那些年轻人说不定都会效仿他的行为啊，真让人担心。” 敖凌听完了回想了一阵，才从中拎出重点来。 “他弄断了他父亲的手臂？”敖凌又沉吟了一阵，联系了一下上下文，“你的意思是，他原本是想杀死他父亲的吗？” 夜兔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整个人显得更忧愁了。 “不仅如此，他现在差不多是遇到一个实力强劲的人，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打一架。”夜兔靠着大门边上的柱子，“要不是被他盯上了，我才不会申请来这里啊。” “……”敖凌看着这个夜兔，比较了一下他和这个夜兔的实力，觉得他要是去了春雨，估计也属于要被盯上的那一类。 “凤仙大人最近应该被缠得很头疼吧？”敖凌问道。 夜兔点了点头，“何止啊……整个第七师团都不得安宁。” 敖凌面露恍然，凤仙那只老狐狸，果然在真正有好事的时候是不会想起他的存在的。 但有什么办法，就算明知人家妥妥是要坑他的，敖凌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他还得复活松阳老师。 “对了。”敖凌恍然想起自己一直都不知道这个夜兔的名字，“你的名字是……？” 那个夜兔脸上忧愁的神情一顿，落在街道上的视线转回敖凌身上：“……” “你……一直不知道我的名字？” 敖凌点了点头，“没人给我介绍过啊，你自己也没有说过。” 而且除了他俩单独搭伙做任务的时候，这家伙一直都忙着去拯救同族——那些昏死过去或者重伤得出气多进气少的夜兔，哪还能喊得出这个人的名字。 “……”夜兔认真的回忆了一下他们那几年间几次相处的时间，发觉好像的确是这样没错。 “阿伏兔。”他指了指自己，然后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好歹也记一下合作团队的高层的名字啊。” “其实夜兔的名字我都不知道几个的。”敖凌有些讪讪的挠了挠脸，头顶的耳朵抖了抖，毕竟他跟春雨的那些夜兔们关系虽然不错，但说实话知道名字的还真没几个，“我一般记人靠气味。” 夜兔们互相相处之间也不在意对方打招呼的时候是点点头，还是热情的喊出名字，会真正深交的也很少。 所以敖凌身为第七师团的常年合作对象，跟他们也差不多是点头之交，相互能够认出几个合作得比较多的人，就足够了。 “随便你，反正记得那六个大任务的债务就行。”夜兔无所谓的摆摆手，刚准备挪开目光的时候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连身体都转过来，认认真真的打量着敖凌，“凌，我记得你实力不错啊。” 敖凌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他的认知非常明确。 “是挺不错的。”敖凌想了想自己这八个月的时间里在另外两个地方占到的便宜，觉得自己目前的实力能排在夜兔这个为战斗而生的种族比较靠前的位置了。 夜兔托着腮，搓了搓冒出了胡茬的下巴，“你有对象吗？” “……哎？”敖凌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夜兔以一种“朋友你听说过安利吗”的语气说道，“要不要考虑找个对象调节一下枯燥的生活啊？” 敖凌：“……？？？” “我们夜兔的姑娘都长得很漂亮的。”阿伏兔觉得敖凌和夜兔的孩子肯定不会弱到哪里去。 说不定天赋会比如今凤仙的那个小徒弟还强呢。 而且要是万一还一不小心的继承了敖凌能够躲避高科技探测的能力，那夜兔的整体实力又能在宇宙诸多种族的巅峰之上再迈出一大步了。 怎么想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你要是能跟我们夜兔的姑娘生个孩子，那六个任务就一笔勾销了！” “刷拉——”一声，身后的屋门被从里打开，白色的天然卷木然的垂眼看着坐在台阶上的两个人。 敖凌看了看阿伏兔，又抬头看了看在站在门口推开门一脸冷凝，手握着刀柄似乎正准备拔刀的坂田银时，向夜兔摇了摇头，“我没有这样的打算，我的实力还太弱了。” “实力强了你就打算卖身了吗坂田凌先生。”坂田银时吊着一对死鱼眼看着黑发的妖怪少年，将人拽起来之后又看向一旁的夜兔，“这位夜兔先生，你听说过生.殖隔离吗？” 夜兔顿了顿，掀掀眼皮瞅了白发的天然卷一眼，一副不准备搭理他的样子。 坂田银时的手又握上了刀柄，刀刃的寒光闪过在场三人的眼睛。 敖凌一愣，忙不迭的拦住了坂田银时。 坂田银时非常愤怒：“禽兽——！阿凌还是个孩子啊！你居然就已经开始打起他的主意来了！” “我没有答应！”敖凌将坂田银时往屋子里推，“那可是我的债主！” “杀了他，钱就是我们的了！”坂田银时手中的刀刃晃动着，瞪着门口那个撑着脸看着他的夜兔，“凌，阿爸我绝对不同意你跟什么夜兔结婚！” “不结婚！”敖凌简直不明白话题怎么绕到这上面来了，他伸手握住坂田银时握刀的手。 敖滥都还是个单身狗呢，他急什么。 退一步说，以他种族的特殊性，还真不适合跟谁在一起。 ——万一哪天饿疯了把伴侣吃掉了就很尴尬了。 画面太美，敖凌有点不敢想。 “放心，你死了我都不会结婚的。”敖凌握着坂田银时的手，将他手中的刀收回了刀鞘里，“反正你肯定是看不到我找到伴侣的那天啦。” 坂田银时听到敖凌的话，动作一滞，怔怔的垂眼看向微微仰起头看他的黑发少年。 他们的时间并不一样。 坂田银时已经渐渐成长为青年了，而坂田凌还停留在懵懂的少年时期。 ——妖怪寿命悠长。 坂田银时被时间的洪流推动着随波而行，坂田凌却被洪流小心的避过，停留在了汹涌波涛之中，安静的目送着他远去。 说不定等到他变作一堆枯骨了，坂田凌还依旧是现在这样年少活泼的模样。 时间在他们之间划下深刻的沟壑，敖凌的话刺痛了坂田银时，勾动了他心中隐藏数年的不安。 ——坂田银时和坂田凌的世界并不对等。 这个认知从未如现在一般深刻。 白发天然卷的青年沉默的注视着注定与他身处两个世界的妖怪少年，半晌，才咧开嘴抬手揉了揉眼前少年发顶的犬耳。 手感一如从前一般柔软暖绒，就连少年舒服的眯上眼的幅度也一模一样。 本该坐在台阶上的夜兔不知何时离开了这里，只余下的相对而视的黑白两道身影。 吉原街道两旁红色的灯笼散发出暧昧的光芒，落在门前一人一妖身上，扯出数道交融的影子，层层叠叠的堆在一起。 半晌，敖凌才听到坂田银时低声的应答。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的声音还没来得及传出多远，就被掩盖在吉原喧嚷的街头，再找不到一丝痕迹。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敖凌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他抖了抖耳朵，看了坂田银时一阵，“银时……你心情不好？” 坂田银时看着面前的黑发少年，哼了一声，“阿银我现在可是被相处快十年的小伙伴抛弃了啊，心情怎么会好得起来。” 敖凌想到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之前的反应，不由抬手同情的拍了拍坂田银时的脑袋，“没关系的，我还在呢。” 黑发的妖怪少年这样说着，脸上笑容灿烂得就像一个小太阳。 坂田银时看了一会儿，默默的挪开了视线，胡乱的点了点头。 “你当然是必须要在的。”他这样说道，说完又像是想要修正什么一样，“我的意思是说——你都消失三年了，要是再一声不吭的抛弃阿银，阿银会哭的哦。” 黑发的妖怪少年看着说完就露出了一丝细微的苦恼神情的坂田银时，又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我知道我知道。”敖凌说着将坂田银时推回了屋子里，顺手将门关上，隔绝了街道上看过来的视线。 坂田银时挠了挠自己一头天然卷，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敖凌将一堆东西都摆出来细心的整理。 实际上他所说的话并不是那个意思。 他就是觉得，坂田凌应该陪在他的身边——他们一同生活那么多年，早就有过这样的约定。 敖凌说过会留在他身边，直到他死去才离开的。 先前因为松阳老师的关系，敖凌第一次食言了，但坂田银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对的情绪来。 他不想敖凌面对挚友和师长两者之间的抉择，何况松阳老师的存在对于他们而言都非常的重要。 坂田银时虽然很希望他的挚友只能为他一人担忧，但这种事情显然是不可能的。 在现实面前，即便是强悍如白夜叉，也只能选择妥协。 “通讯器给你。”敖凌将通讯器递给一边的坂田银时，“你确定落脚的地方之后给我个信，如果顺利的话，我大概三四个月之后会回来一趟。” 地球上已经没有重灵地了，敖凌只能前往地球之外的星球去寻找。 坂田银时收下了通讯器，把玩着这个黑漆漆巴掌大小的玩意儿，半晌，突然抬头看向黑发的少年，“那个跟你定下约定的妖怪……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找他？” 敖凌一愣，想起自己之前是跟坂田银时说过杀生丸的事的，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跟你说过的吧，那边和这里的时间不一样，这边好像是比较快，所以我觉得多在这边呆一段时间完全没问题的。” 而且跳井什么的还不一定一跳就能跳到杀生丸那边去呢，这个主要是碰运气。 “我记得你还说了，那块能够帮助到松阳老师的玉石，是你借来的，是很重要的东西，需要尽快还回去。”坂田银时说着，看着敖凌，猩红的双眼有些暗沉，似乎要将眼前的小妖怪看穿一样。 “你是不是准备离开？”坂田银时问道，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你是准备将松阳老师复活之后，就离开吧？” 敖凌动作一顿，垂下眼没有说话。 他可以撒谎，但是他并不想在面对坂田银时的时候说谎。 实际上对于自己的打算，他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对坂田银时说。 原本敖凌是想着，等到松阳老师活过来了，他就留个信然后离开这里，松阳老师自然是能够安抚住坂田银时的。 但是记忆中总是一脸慵懒绞尽脑汁就为了多偷点懒的小伙伴，在他不在的这三年空窗期里，变得出乎意料的敏锐。 这种变化是好的，但这份敏锐放在如今的情况上让他觉得十分的不自在。 敖凌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坂田银时这样直白的质问。 因为他会失约，他无法真正的一直陪在坂田银时身边——地球上的存在早已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了，他在地球上呆着，最终只会有饿到失去理智这一个结果。 坂田银时叹了口气，从敖凌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松阳老师和你都很重要。”坂田银时说着，将通讯器收起来，伸手揉了揉敖凌的耳朵，“所以，只要你能够说出一个理由，阿银就大度的原谅你了！” 坂田银时对于被他纳入圈子里的人容忍度非常的高。 他还念旧，还总是喜欢因为别人给予他的一丝善意和友好，就对那个人诚心相待——哪怕他表面上总是摆出一副不在意的的样子。 敖凌感觉头顶的耳朵被肆意的揉着，力道不轻不重恰恰刚好。 “我没办法呆在地球，银时。”敖凌说着伸手揉着自己的肚皮，“地球上已经没有能够满足我饥饿的东西存在了——我必须得离开，留在你身边的话，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 要是他不离开地球，结果十有八.九是某一天回过神来发现坂田银时被他吃了…… 敖凌打住了自己可怕的想法，觉得光是想象一下就很要命了。 “我不想伤害你，银时。”敖凌将手中拿着的东西放下，站起身来垂眼看向坂田银时，脸上有着少见的郑重，“对不起，我无法做到曾经答应过你的事。” 哪怕这件事情是一个他自己所无法控制的意外，敖凌依旧对于坂田银时充满了愧疚。 正如麻仓叶王所说的那样，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没有酿成恶果就说这件事并没有做错。 直面自己的缺憾和错误总是痛苦不甘的，但敖凌无法因为这样的原因就选择欺骗坂田银时。 他很重视这个白发的友人，也很感激自己的生命中能够有他的身影。 正因此，他们之间的谎言才更加不该存在。 坂田银时靠在沙发柔软的椅背上，微微仰着脸看着敖凌，猩红的眼眸微微眯起，半晌，咧开嘴笑了笑，“阿银原谅你了。” 敖凌不知道应该怎么将这个话题接下去，他只得沉默的将东西都整理好，值钱的、能够兑现的都留给坂田银时免得他囊中羞涩，还有一些拥有保护效果的符篆，敖凌也分了一部分给坂田银时。 这是他唯一还能为这个留在地球的友人做的事情了。 …… 敖凌的心情十分低落。 因为有些心虚的关系，他离开得比高杉晋助他们还早。 黑发的少年甚至都没有选择去跟三个村塾的小伙伴告别，而是趁着他们都没注意的时候，背着吉田松阳的尸体，跟着阿伏兔离开了吉原。 夜兔恰巧也有事要回去春雨，干脆就顺便带上了敖凌一起，毫不避忌的踏入了江户城中央的宇宙站的停机场里。 “春雨这海贼团做得挺光明正大的。”敖凌看着阿伏兔大大方方的踏上了一艘小型的船只，觉得身为恶名昭著的宇宙海贼团，春雨能混到这种程度也真是了不得了。 “是啊，门口那些人连你背上背着的棺材都没检查一下。”阿伏兔掏了掏耳朵，走到驾驶舱里，“幕府对春雨可大方着呢。” 敖凌没说话，他曾经也为千鸟做过事情，自然清楚这些宇宙海贼是个什么尿性。 虽然当初因为陆奥的关系，千鸟没有给过他地球相关的任务，但敖凌也是知道这些宇宙海贼们看到陷入纷乱之中资源又非常丰富的地球，绝对是不会放过的。 只是地球这边居然给宇宙海贼们大开方便之门，的确是让敖凌有点惊讶。 他紧了紧绑着棺材的布袋，跟着走进驾驶舱小心的将棺材放在了地上。 “阿伏兔，你知道阿尔塔纳吗？”敖凌一边将装着松阳老师尸体的棺材固定好，一边问着一旁正在启动飞船的夜兔。 夜兔懒洋洋的打着哈欠，眯着眼看着逐渐亮起来的操作界面，按下了启动键，“好像有点耳熟。” “陆奥之前跟我提过。”敖凌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顺手帮着输入了春雨第七师团的坐标。 因为对方提到了本族的优秀年轻人而稍微提起了一点精神的夜兔，托着腮认真思考了好一阵，“啊……的确是听说过的，那是个好东西。” 说着，夜兔指了指这个宇宙站，“这玩意儿就是抽取阿尔塔纳的力量建成的，具体是什么我不是很清楚——” 敖凌看着随着飞船升空越来越远的宇宙站，认真的感受了半晌也没有察觉出有什么异常。 “一般建成空间站了差不多就已经开发完毕了，上头的那些人把这种事情瞒得很紧的。”阿伏兔察觉了他的动作，补充道：“因为有利可图所以口风很紧。” 但这件事对于夜兔来说根本无所谓。 “我了解得很少，你可以去试着问问凤仙大人。”阿伏兔非常诚恳的建议身边的少年。 敖凌倒是能理解为什么阿伏兔了解得并不多。 毕竟当时将这个存在告诉他的陆奥，身份可是仅次于春雨的第二宇宙海贼团的大小姐。 对于这种事情知道得比阿伏兔多也是正常的。 “多谢了。”他向一旁的夜兔点了点头，“顺便，你能告诉一下我，凤仙大人的那个小徒弟长什么样吗？” 阿伏兔扫了他一眼，“怎么，你准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敖凌最终还是得到了一张凤仙那个小徒弟的照片，并且也知道了那个小鬼的名字。 ——神威。 真是狂妄的名字，他想。 “你为什么会随身携带人家的照片？”敖凌甩了甩手里的照片，托着腮看着阿伏兔。 “实力优秀的年轻人的照片我都有，不止男孩子，姑娘的我也有。”夜兔又开始卖起了安利，“你要看看吗？” “……不用了，多谢。”敖凌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的照片。 这还是一个小鬼，从外表上看不过八.九岁的样子。 粉色的头发，背后绑着一根不算太长的麻花辫，额前颊边落着碎发，头顶上有更异常突兀的支棱起来的呆毛，身上穿着黑色的偏襟长衫，白裤子黑布鞋，手臂屈起挂着一件灰色的斗篷，斗篷遮盖之下隐约能看到一把紫色的伞。 照片上的少年站在月色底下，抬头看着镜头，笑嘻嘻的做出了挥手的样子。 月光落在他浅色的头发上，让他的笑容显得十分柔和。 “……”敖凌盯了照片一会儿，扭头看向身边的阿伏兔，“你确定这小鬼真的是你说的那个人？” “是啊，外表看不出来吧。”夜兔扫了一眼敖凌手中的照片，“啊，看照片明明是个小天使嘛，结果凶残得简直就像个大魔王一样。” 敖凌没说话，他粗略的记下了照片里的小鬼的外貌特征，就将照片还了回去。 黑发的妖怪伸手摸了摸一旁被牢牢固定住的棺材，阖上双眼，“到了叫我，我眯一会儿。” 夜兔应了一声，过了半晌转头看一眼副驾驶位置上疲惫的闭上眼的妖怪，轻哼一声，重新将目光投向茫茫无边的宇宙。 敖凌并不需要什么睡眠——虽然他一直都还记得吉田松阳教导他要早睡早起的话语，也在没有特殊事件的时候始终都以此为准定时定点的休息，但实际上他早就发现自己并不需要利用睡眠来恢复体力了。 食尸鬼凌并不需要休眠这件事，在跟敖凌合作过的夜兔们之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阿伏兔知道这件事，他是亲眼见证过敖凌不眠不休的蹲守了整整一个星期之后还能去单挑boss的。 但是在这种时候，这个少年竟然会表示自己要休息一下。 阿伏兔想到在吉原看到的那几个人类，以及如今被妖怪摆在身边的棺材，觉得这个食尸鬼的心情肯定是真的特别糟糕。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个一贯都姿态强势的少年露出这样低迷的神态。 夜兔伸手将敖凌放到他手边的照片收回来，突然就有点担心如果神威真的直接冲过来要跟这个怪物打架，说不定真的要被吃掉。 ——当年刚遇到这个食尸鬼的时候，就连凤仙大人都吃了几个小亏，那些被撕咬下去的肉块被这少年吃了，至今都还在身体上留着深深的坑洞。 阿伏兔想着，忍不住就给凤仙递了个讯息，拜托这位实力强悍的长者能够看好神威，暂时别来招惹这个心情不好的食尸鬼。 因为印象里有些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暴饮暴食来着。 万一凌忍不住在第七师团大开吃戒就不好了。 …… 春雨第七师团的舰队十分庞大。 这支师团的主要成员以夜兔为主，但也有不少其他宇宙种族的存在，甚至人类也是有的。 敖凌被阿伏兔喊醒的时候，夜兔的小飞船已经落在了春雨宇宙海贼团第七师团母舰的甲板上。 “到了。”阿伏兔看着黑发的少年睁开没有一丝睡意的双眼，转身就去背棺材的动作，靠在了飞船舱门边上，“你还是第一次来第七师团吧？” 敖凌绑好了棺材轻轻的掂了掂，确定稳了之后，才向夜兔点了点头，“的确是第一次来。” 他虽然跟春雨第七师团的夜兔们合作颇多，但的的确确是没有上过第七师团的船的。 唯一一次真正跟春雨的大势力有所接触的，还是跟着陆奥直接去了春雨总部，毕竟他先前名义上挂着的还是千鸟的食尸鬼，私下跟第七师团接触就算了，要是还上人家的船，那跟春雨总部那边就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先带你去找医生。”阿伏兔说着转身走出了舱门。 敖凌也跟着走下去，视线扫过空旷得只能远远的看到几道人影的甲板，跟远处几个有过合作的夜兔视线对上，相互点头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跟在阿伏兔背后离开了甲板。 黑发的妖怪少年安静的跟在夜兔身后，直到遇到了第一个向阿伏兔行礼的人，才明白为什么阿伏兔之前对于他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件事情那么惊讶。 阿伏兔在第七师团的地位很高。 高到什么程度呢？ 那个向阿伏兔行礼的人，开口喊的是“副师团长”。 敖凌沉默了一下，决定假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一脸平静的跟在了春雨第七师团副师团长的身后。 阿伏兔倒也不是个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他将敖凌带到船舱第三层一个面积极大的屋子前，用力敲了敲装着厚重钢闸的铁门。 那扇铁门看起来饱经风霜，上面有着无数凹凹凸凸的形状，非常诚实的展现出它曾经遭受过怎么样的待遇。 阿伏兔看到敖凌盯着那扇门的眼神，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夜兔的性子比较急……” “所以他们一般都不敲门直接用拆的？”敖凌抬头看了一眼阿伏兔，“哪怕里面有人接受治疗的时候也一样吗？” 夜兔点了点头，“所以在你老师的尸体恢复原样之前，你得守在这里，免得小兔崽子们打扰到医生。” “……”你们夜兔这么*，怪不得一个个都能坐着船上天了。 厚重的铁门从里被拉开，一个浑身阴沉身着白大褂的青年冒出了头，看到阿伏兔之后一愣，忙不迭的收拾好了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和乱七八糟的发型，立正站好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副师团长早！” 阿伏兔向那个青年微微颔首，将敖凌推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这是凌，今天是他要找你。” 那青年一愣，目光落在敖凌身上，点了点头，将门打开让敖凌进去。 室内的温度很低。 “你是那个食尸鬼？”青年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塑胶手套来戴上，看着黑发少年的眼神中充满了狂热，“你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吗？躺在那边我来帮你检查一下！” 敖凌点了点头，在青年的注视之下停在了手术台边上，将背上的棺材放下来，把松阳老师的尸体和头颅小心的摆在了手术台上。 “拜托你将头颅和身体缝合一下，有劳了。”黑发的少年声音清脆，语气有点冷淡。 青年一愣，有点遗憾，“……不是你自己身体有问题啊。” 敖凌点了点头，“请务必做到一点都看不出来。”说着他又顿了顿，“要跟活人完全一样。” “放心，我能让他就算突然活过来了也一点异样都没有！”青年又回到玻璃柜前拿出了一堆工具，“价钱的话……” 青年话还没说完，敖凌就递出了一张卡，特别大方的表示：“随便刷！” 然后第一次装大款的敖凌就被赶出了屋子，并得到了青年“千万别让别人打扰我”的叮嘱。 敖凌看着在他面前关上落了锁的铁门，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走廊，然后将吉田松阳赠与他的妖刀抱在怀里，靠着门边上的墙壁盘腿坐了下来。 他将装着四魂之玉的沉木盒子拿出来擦拭了几遍，忍不住的想要打开，最终却又因为这艘舰船上浓重的血煞之气而止住了动作。 松阳老师刚死去，魂魄还很脆弱，承受不住这样的血气。 敖凌抱着盒子，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看着窗户外边无垠的宇宙和闪烁着灯光的舰队发起了呆。 宇宙中没有白天和黑夜，这走廊上也没有记录时间流逝的时钟。 敖凌不知道自己这一发呆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但屋子里边却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这里的隔音效果极好。 敖凌将怀里的盒子收回去，又将唯一一件还没送出去的礼物拿出来，仔仔细细的擦拭了一遍。 这是从麻仓叶王的收藏里找出来的，据说是无所不斩的刀刃。 跟他如今怀里抱着的妖刀差不多长短，只是要轻上不少。 刀刃锋利，吹毛断发，刀面有点厚，却十分的平滑，除了两道血槽之外，光滑得可以当做镜面使用。 敖凌不太清楚松阳老师会不会喜欢这个礼物。 可是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够赠与松阳老师的了。 他只知道，松阳老师自从将那把妖刀授予他之后，就再没有趁手的刀刃傍身。 敖凌擦拭着手中的刀，觉得等到松阳老师作为人类重新降临于世的时候，肯定是需要一柄利刃的。 这把能力不明，但却号称无所不斩的刀刃，已经是他所能想象到的最适合松阳老师的礼物。 ——虽然这份礼物还是麻仓叶王家的式神妹子给选的_(:3ゝ∠)_ 敖凌将手中的刀刃收回鞘中，转头看向已经蹲在他身边不远处看了许久的小个子。 粉色的头发，背后绑着一根不算太长的麻花辫，额前颊边落着碎发，头顶上有更异常突兀的支棱起来的呆毛，身上穿着黑色的偏襟长衫，白裤子黑布鞋，此刻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跟照片上还真是一模一样啊……敖凌想道。 “我听说以前千鸟的食尸鬼来这里了，你就是那个‘凌’吗？”小鬼的声音还带着一些童音，听起来十分悦耳。 敖凌看了那个粉毛小鬼一阵，半晌，摇了摇头。 “我不是。” 小鬼脸上的笑容敛了敛，露出了漂亮的蓝色眼睛，“黑发黑眼还有耳朵和尾巴，没错啊。”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那个什么食尸鬼。”敖凌将手中作为礼物的刀刃收回了玉牌里。 收到神威跑出去满船找人的消息的阿伏兔刚走到医生的屋子门口，就看到千鸟的食尸鬼在忽悠他们师团长的徒弟。 阿伏兔看了看神威，刚准备把人喊走，就听到敖凌再一次开口说道。 “我叫坂田银时，跟那个‘凌’是孪生兄弟。” 知道一切的阿伏兔：“……”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结果两个人还是打起来了。 阿伏兔看着满目疮痍，只有医生的屋子那面墙始终平整如初的走廊，叹了口气，为了防止里面的尸体发生什么意外而导致食尸鬼暴走，第七师团的副师团长认命的蹲在了医生的屋门前。 他就知道神威不会听那只食尸鬼瞎扯。 毕竟那小子的逻辑是“管你是谁揍了再说”。 阿伏兔摸了摸自己冒出胡茬的下巴，掏出通讯器来，直接联络上凤仙，将敖凌和神威打起来的事情告知了对方。 凤仙哪怕是不想管也肯定会去插手的。 毕竟身为夜兔，自己的种族是个什么实力，大家其实都很清楚。 一拳打穿主舰甲板甚至直接打爆主舰这种事情，对于夜兔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算神威还是个小鬼，但让主舰变得坑坑洼洼肯定也是能做到的。 何况还有个破坏力堪比夜兔的食尸鬼在。 阿伏兔可不想第七师团的主舰变成一团废铁，到时候在主舰上的这么多人暴露在宇宙中妥妥都要玩完。 第七师团的副师团长看着送信成功的提示，将通讯器塞回兜里，坐在医生屋门前边开始保养起作为武器和防身之物的雨伞。 操碎了心的老干部阿伏兔今天也觉得非常心累。 …… 敖凌和神威的动静很大，一路引出了不少第七师团的海贼们。 在踏上广阔的甲板之后，一直以躲闪避让为主的敖凌指节分明的白皙双手骤然暴起青筋，漆黑的锋利指甲伸长了，在主舰的灯光下反射出幽蓝色的光芒。 浓郁到肉眼可见的黑红色妖力如同业火一般在他周身燃烧飘荡着，回身就是一爪子，向着矮个子夜兔的胸腹抓去。 ——他一点都没有准备留手。 名为神威的夜兔脚下一滞，紧接着连续几个后跃翻身躲过妖怪接踵而来的攻击。 “你这么强的话，你的那个兄弟凌也不会差吧。”夜兔小鬼看着面无表情头顶兽耳的少年，咧开嘴笑了笑。 敖凌闻言微微一顿，平静的看了神威一眼，手中涌出一大股状若火焰一般的妖力，转瞬之间变得铺天盖地的，如同巨大的浪潮一般向着夜兔汹涌的扑过去。 妖怪少年身后的尾巴骤然伸长，巨大漆黑的尾巴就如同一根坚硬的铁棍，带着呼呼的风声向那个娇小的夜兔扫过去，妖力将其周围的退路都封锁了，稍微触碰一下夜兔的身体，都能给对方带来剧烈的烧灼的疼痛。 神威生吃了这一尾巴的力道，被强悍的力量打得横飞出去，直接被打出了妖力笼罩的范围。 他身上的衣服与后背上的皮肤经过妖力的洗刷暴露在外，露出狰狞的烧伤的痕迹。 夜兔小鬼仿佛感觉不到背后的疼痛，一个翻身就打算爬起来。 然而他的对手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敖凌紧随着神威飞出去的身体，在他准备起身的瞬间一手按住了夜兔的脑袋，用尽了力气把对方拍进了地里。 其力道之大，直接在甲板上震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周围还有裂纹正逐渐蔓延开去。 围观的海贼惊悚的瞪大了眼。 敖凌垂眼看了看被他这么按进了坚固的甲板里的神威，发觉对方的脑袋还没有碎掉，仅仅只是流血之后，就觉得夜兔这个种族真的挺适合用来当沙包的。 “那个长相，是千鸟的食尸鬼吧……”一旁的海贼们开始议论起来。 “那个耳朵和尾巴，也只有那个食尸鬼符合这样的外貌和实力了。” “那就是那个食尸鬼凌啦，我远远的看到过他。”一个人类凑在同伴身边嘀嘀咕咕，“感觉上是个挺懂礼貌的好孩子——虽然实力和战斗方式吓人了一点。” 独立于人群之外的夜兔们看着甲板上停顿下来的两个人，视线落在作为胜利者的黑发少年身上，脸上写满了战斗欲。 夜兔是个好战的种族，他们崇敬强者，也喜欢挑战强者。 战斗这两个字早就刻进了他们的本能里，无可更改，无从转变。 香甜的血腥气钻进了敖凌的鼻子里，面容平静无波的妖怪少年皱了皱眉，疑惑的看向被他按着脑袋半天没能爬起来的神威，将他拎了起来。 血液喷涌而出。 浓郁的血腥气中包含着强悍的力量和一丝极为熟悉的气息。 敖凌记得这个气味，再熟悉深刻不过的气味。 但那应该是属于松阳老师。 敖凌舔了舔唇，手里拎着的小鬼突然间抬腿直接盘住了他的手臂，狠狠蹬向他的肩膀，竟然是想要生生将他的手臂直接撕下来。 妖怪少年不闪不避，只是皱着眉嗅着夜兔动作间挥洒下来的血气。 真的是松阳老师的气味——是那股带着草木的芬芳与万物生灵的气息的特殊气味。 敖凌只在吉田松阳身上嗅到过这样特殊而强大的气息。 夜兔小鬼的那一脚踢在身上不痛不痒，敖凌掐着神威的脖子凑近了，准备咬一口看看是不是真的跟松阳老师一个味道，结果刚一张开嘴，脑袋就被一只大手给按住了。 敖凌抬眼看向拦住他的人，原本还想挣扎一下，但最终还是在对方的视线下遗憾的松开了手。 “凤仙大人，日安。”敖凌礼貌的鞠了个躬。 来人是一个身材魁梧健壮的中年模样的人，一头白发被妥帖的固定在对方头顶，眼神凌厉，气势强盛。 这是夜兔族最强的战士之一，凤仙。 现任宇宙海贼团春雨第七师团的师团长，统领着一大票实力强悍的夜兔。 “凌，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可不能轻易的死了。”凤仙看了敖凌几眼，将神威拎起来晃了晃，“给你添麻烦了。” “哦。”敖凌一脸冷漠的应了一声。 脸上滴着血的夜兔小鬼看着瞬间变得乖巧的妖怪，眯了眯如天空一般蔚蓝的眼睛，“凌？不是坂田银时吗？” 敖凌淡淡的瞅了他一眼，一点都没有被戳穿的心虚，收回视线之后向凤仙点了点头，“这次多亏了您师团里的医生，帮大忙了。” 说着，黑发的少年顿了顿，狐疑的又看了神威好几眼，“凤仙大人，这个小鬼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夜兔吗？” “当然是。”凤仙挑了挑眉，“他的父亲是跟我齐名的星海坊主，实力非常强劲。” 那怎么会有松阳老师的气味…… 敖凌强忍着憋住了没问这个问题。 他觉得万一这件事情牵涉到了什么大秘密——比如松阳老师给那个星海坊主送了一顶大绿帽什么的，这件事情就会变得很尴尬了。 黑发的少年整理了一下脸上微妙的表情，再一次向凤仙鞠了一躬，下一瞬就消失在了甲板之上。 身为师团长的凤仙看了周围一圈，等到那些海贼们都灰溜溜的跑回去干活之后，才低头看向神威。 “怎么样？”他问道。 “很强啊。”粉色头发的小鬼头顶的呆毛晃了晃，“比师父你之前说的还要强很多。” “毕竟过去三年了。”凤仙将神威放下来，撩起袖子看了看手臂上一个深深的坑洞，轻啧了一声。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敖凌的时候吃的一个闷亏。 这种在战斗的时候能够吞噬对手的血肉以增强自己的存在，随着战斗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优势会越来越明显。 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没有被一击必杀，那么这只食尸鬼就是无敌的。 而且从对方的习性上来看，实力的增长似乎也是需要吃掉强者的。 如今敖凌的实力够不上凤仙的水平，但这位夜兔族的强者已经开始期待食尸鬼彻底成长之后的模样了。 …… 神威对敖凌这个人很感兴趣。 各种方面都很感兴趣。 具体表现为他这几天四处打听关于千鸟的食尸鬼的事迹，以及有事没事就去医生的屋子外边撩拨一下蹲在门口的食尸鬼。 敖凌对此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对方动手就直接踢出去，不动手就爱咋咋。 他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神威这个小鬼可能跟松阳老师有那么一点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之后的动作并不如之前他准备手撕神威的时候下手那么重。 神威察觉到了这一点，就更加肆无忌惮的去撩拨那个看起来脾气挺好的食尸鬼了。 并且他也知道了食尸鬼守在医生门口是为了什么。 “里边的是人类？据说还是你的老师。”神威特意搬了条椅子过来，反着跨坐在椅子上，双手叠在椅背上撑着脸晃着椅子，“那种弱不禁风的种族是怎么教导出你这样的存在的。” “人类很强。”敖凌看了神威一眼，视线在对方头顶上那根摇晃的呆毛上顿了顿，忍住了想去拔掉它的冲动，收回了视线。 “很强吗？”神威头顶上的呆毛随着椅子的摇晃跟着一翘一翘的，“第七师团里的人类没一个能打的。” 敖凌觉得自己有必要在神威面前给松阳老师和人类正正名。 “虽然并不像夜兔族一样人人都是强者，但人类并不弱小，只是你没有遇到强大的。” 敖凌表情严肃的说着，为了增加说服力还举了个栗子，“比如我的老师吉田松阳，他就很强，非常的强。” ——而且他说不定还是你亲爹。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敖凌给神威塞了一嘴的安利，让夜兔小鬼对于地球上的强者有了十足的期待。 “真想去地球上看看啊……”神威双手垫着下巴，衣料遮住了他的小半张脸，蔚蓝色的眼眸亮晶晶的闪烁着期待。 如果排除掉这小子总是有事没事喜欢突然出手的坏习惯不说的话，就这张脸，说他是小天使真的一点没错。 敖凌看着神威，忍不住又给他塞了颗糖。 看过神威，他好像明白为什么以前他的人类姿态还是个小鬼的时候，那些在村塾里就学的前辈老是喜欢给他塞糖了。 “你可以去的呀。”敖凌看着神威，想到地球上的吉原，“凤仙大人在地球不是有个庞大的势力么，你去地球完全没问题的。” 夜兔头顶的呆毛晃了晃，让敖凌头顶的耳朵也忍不住跟着抖了抖。 “师父在地球上的势力啊，说到这个……”神威说着剥开糖衣塞进嘴里，一边的腮帮子被糖撑得鼓起来，“我记得师父好像是在地球上养了个什么东西呢。” 敖凌一愣，然后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他不清楚，谁知道凤仙到底在吉原干了什么呢。 神威托着腮眯着眼，“那东西占据了师父好大的注意力，最近师父出手的感觉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夜兔对于战斗相关的事情敏感得很，神威想到凤仙打从某一次自地球回来之后就似乎有了后顾之忧一样的变化，越发的觉得地球真是个不得了的星球。 “我去看看地球的资料好了。”神威站起身来，将椅子留给了敖凌。 然而作为只知道地球上有吉田松阳这么一个强者的敖凌，对于干劲满满的夜兔，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喊住对方，询问关于他父亲的话题。 ——总觉得“父亲”这个称谓，说不定是一个会让这个夜兔小鬼瞬间爆炸的词汇。 想到从阿伏兔那里听来的神威想要杀死父亲的事迹，敖凌顿时彻底的消去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还是等松阳老师的魂魄稳定下来之后再问问吧_(:3ゝ∠)_ 万一真的是松阳老师流落在外的血脉，那多个夜兔的小师弟也挺好的嘛。 虽然敖凌一眼就看出来神威对于什么师徒之情什么亲情都淡薄得很，但是他觉得那都是小事。 要管教神威其实很简单。 只要实力比他强就好了。 敖凌觉得对于这一点，他还是很有自信的，同样的，他也相信吉田松阳有着这样的能力。 但是这么想归想，敖凌还是忍不住自己想要探究八卦的心情。 最近负责投喂蹲在医疗室门口不走的食尸鬼的人是阿伏兔，今天他还顺便很好心的给了敖凌一大串钥匙。 “第七师团死牢的钥匙，强者也有几个，都没什么价值了，你要吃直接去就行。”第七师团的副师团长这样说道，顺便将今天份的一大桶米饭放到了敖凌面前。 黑发的妖怪少年接过钥匙，知道有血肉吃之后就拒绝再继续浪费第七师团的米饭。 反正他吃米饭也没办法填饱肚子。 夜兔看着他一眼，对于敖凌拒绝米饭这件事没有多说什么，干脆就坐在千鸟的食尸鬼身边吃了起来。 “阿伏兔。”敖凌看着一口一口塞着米饭的夜兔，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有星海坊主的照片吗？” 第七师团的副师团长一愣，扭头看了敖凌好一会儿，将饭勺上的米饭啃干净了，才点了点头，“有。” “……你还真有啊。”敖凌也是一愣，向阿伏兔伸出手，“你不是只有优秀年轻人的照片嘛？” “离异的丧偶的强者我也有的。”阿伏兔叼着饭勺从兜里翻出一叠照片，找了一会儿递了一张给身边的食尸鬼，“这些强者也是宝贵的财富啊，万一就有人看上他们遇到个第二春什么的呢，对吧？” “……”可以的，阿伏兔你当什么海贼，不去婚介所就职真是浪费人才。 敖凌表情微妙的有点不知道说啥好，他接过照片瞅了一眼，然后猛的盖上，半晌，又挪开手看了一眼。 “……秃子？”敖凌一脸懵。 想想神威那张小天使一样的脸，再看看这个双目无神的中年秃顶大叔，怎么看神威都不像是他亲生的。 敖凌觉得星海坊主秃了顶的脑袋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翠绿的云彩。 “你不能因为秃了就看不起他。”阿伏兔觉得以貌取人真的不好，“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夜兔族最强大的战士之一呢。” 虽然秃了之后有点辣眼睛。 “可是神威跟他……”一点都不像啊。 敖凌话没说完，但是他觉得阿伏兔肯定明白他要说什么。 阿伏兔往嘴里塞了一勺米饭，“神威的母亲很美，他遗传母亲比较多。” ……其实说不定是因为神威他爹是松阳老师。 敖凌越看星海坊主的照片越觉得这个可能性真的很大。 作为唯一一个勘破了真相的人，妖怪少年觉得压力有点大。 第七师团的副师团长咬着米饭看着沉默的盯着照片，眼神仿佛都死了一半的食尸鬼，“你跟神威说什么了？他之前突然跑去情报室说要看地球的资料。” “啊。”敖凌将手里辣眼睛的照片还给了阿伏兔，“我就是纠正了一下他觉得地球上的人类都很弱的错误观念。” 阿伏兔顿了顿，很赞同的点了点头，“地球的确是个很可怕的地方，人类也一点都不弱啊。” 毕竟人类这个种族，居然连凤仙和凌这样的存在都能够驯服啊，简直想象不到还有什么事情是人类无法做到的。 阿伏兔这样想着，越发的觉得人类的存在真是不得了。 敖凌想到吉田松阳，想到安倍晴明，对于阿伏兔的感慨深有同感。 两个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非人类都一脸感慨的说着地球和人类这样深刻的话题，直到阿伏兔一大桶米饭吃完，敖凌才拍了拍他的肩膀，拜托他帮忙守个门。 阿伏兔看了一眼敖凌手里晃荡的钥匙串，点头同意了之后顺便把饭桶交给了敖凌让他带回食堂。 …… 敖凌近日以来在第七师团的名气大盛。 大盛的原因是因为最近神威总是跑去缠着他打架，而不继续在第七师团的演武场里吊打其他种族的海贼了。 对于这个吸引了小魔王全部注意力的食尸鬼，第七师团的海贼们还是抱着极大的好感和敬佩的。 ——毕竟是一只手就把神威按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牛逼人物，而且早就成了名，春雨的这些海贼们对于敖凌的存在接受良好。 甚至已经有不少人觉得这个以往就跟第七师团的夜兔们合作颇多的食尸鬼，在千鸟被取缔的三年后，终于准备从千鸟的食尸鬼变成春雨的食尸鬼了。 敖凌将饭桶放到了食堂的长桌上，跟几个面熟的夜兔打了个招呼，顺便问了一下死牢怎么走。 几个跟敖凌合作过的夜兔觉得头皮一麻。 食尸鬼询问死牢的位置，那除了吃肯定就没有别的事能做了。 “你要去吃掉那些人了啊？”几个夜兔看着敖凌，看到对方点了点头之后噫了一声，给他指了个路之后好心的嘱咐：“死牢里还是关着几个实力强大的存在的，你当心一点别被反杀了。” 虽然夜兔觉得被反杀的可能性挺低的，但是还是叮嘱一下比较好。 敖凌将这份善意收下，脸上带着有点腼腆的笑意，顺手给那几个夜兔各塞了一张符篆，顺便说了一下用法和效果。 ——当然他已经舍不得再给治愈的符篆了，不过轻身的风符还是可以拿来做人情的。 敖凌要去死牢的事情被食堂里的海贼们听了一耳朵。 从未见过敖凌战斗的海贼们顿时呼朋唤友的蹲去了死牢外头，准备围观一下食尸鬼跟死牢深处那几个存在打架的画面。 然后这群人，无比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个安静而礼貌，始终都规规矩矩，跟凶残的海贼们画风一点都不相符的少年，为什么会被称作“食尸鬼”。 好一些海贼围观过那几场战斗之后一脸菜色，几天没能吃下饭。 神威不属于那一类。 相反的，在直观的看到过敖凌跟别人酣畅淋漓的战斗之后，神威对敖凌的纠缠愈发的紧密频繁。 然而妖怪少年依旧并没有搭理他的打算，始终都如同之前一样，动手就踢出去，不动手还能好好聊会儿天。 神威倒不是那种会明知不敌还使劲往死里作的人，所以几天之后他终于消停了，再没有对敖凌动过手。 “医生都在里面一周没出来了。”神威刚准备敲一下门，就被敖凌握住了手腕。 敖凌将神威拽到自己身边，拉着他坐下，“不要打扰他。” 夜兔看了身边说完就抱着刀发呆的食尸鬼一眼，也跟着盘腿坐着，无聊到没事吹一吹自己头顶上耷拉下来的呆毛。 过了许久，犬耳的少年倏然抖了抖耳朵，猛地站起身来，目光落在了那一扇坑坑洼洼的铁门上。 不多时，铁门从里面被拉开，露出了一副马上就要死掉的表情的白大褂青年。 敖凌看了他一眼。 对方无比虚弱的向他伸出手，气若游丝，“饿……” 然而冷酷无情的妖怪并没有搭理他的打算。 最终还是神威拎着那个喊完饿就厥过去的青年去了食堂，敖凌则走进了医疗室里。 他的老师躺在手术台上，脖颈上的皮肤平整无比，连一道最为微小的伤痕都没有，丝毫看不出他曾经被斩断过头颅。 就仿佛这个面容俊美的男人只是安静的沉睡了一样，连脸上被灯光拢上了一层光晕的细小绒毛都透出一股活气来。 敖凌伸手摸了摸松阳老师的脖颈，连同手感都跟活人一模一样。 黑发的妖怪少年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牌，抿了抿唇，又利用自己身上的神明之气给松阳老师来了一遍全套马杀鸡，免得尸体真的漫上死气，到时候将魂魄塞回去的时候就不好处理了。 阿伏兔拿着刚到手的任务文件袋找到医疗室来的时候，正巧撞上敖凌准备背着吉田松阳的尸体离开。 早就说过了，春雨这地方不合适养魂。 就算前三个月稳定魂魄的时候在不在重灵地都无所谓，但血煞之气总归是对魂魄不好的。 哪怕有着那个能够隔绝一切气息的沉木盒子在，敖凌也忍不住不安，还是觉得离开比较好。 所以在吉田松阳的尸体缝合好了之后，敖凌马上就准备带着自己尊敬的师长离开春雨了。 “你走不了了。”老干部阿伏兔将任务文件袋扔到了熬凌怀里，“说好了，六个大任务，这是第一个。” 敖凌顿了顿，先是将阿伏兔给他的副卡还给了对方，然后把背上的吉田松阳背稳了，才用妖力小心的将文件袋打开，略过了一大堆的资料，抽出了最后面一张的总结。 “截断快援队的贸易线路？”敖凌惊讶的看向阿伏兔，“快援队，我记得是以前的千鸟吧？” 阿伏兔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不太一样，不过现在的领导人的确有陆奥小姐，名义上的舰队队长是坂本辰马，一个人类，真正管事的还是陆奥小姐。” 敖凌想到之前在地球的时候看到的跟坂田银时他们贴在一起的通缉令，依稀的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第一个任务就让我去揍陆奥啊……”敖凌觉得阿伏兔这段位有点高，居然让他去揍对他有恩的人。 “你想多了。”阿伏兔挠了挠头，“主要是，这个任务的合作人是神威。” 阿伏兔想到自己之前被神威纠缠的时候那种觉都睡不好的生活，光是回忆一下就觉得日月无光。 为了防止自己因为睡眠不足而变得跟星海坊主一样辣眼睛，老干部阿伏兔的语气听起来特别的诚恳。 他说，“主要是我觉得吧，你特别适合跟神威相处。” 敖凌想到自己背上背着的疑似是神威亲爹的松阳老师，也不再推辞，干脆的点了点头。 “没问题！” 就当是带带小师弟好了。 敖凌觉得松阳老师醒过来之后一定会特别感动。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春雨这一次给敖凌和神威配的是一架小型的轻战舰，速度极快，面积算不上小。 在小型的飞船里算得上是豪华顶配的了。 临走了，阿伏兔还特意找到了敖凌。 “这小子要是不听话，你往死里揍就是了。”说完他又觉得不妥，沉默了一下之后又说，“别真的打死了。” “……”敖凌觉得始终关心着夜兔族下一代的阿伏兔真是画风奇特。 “放心吧，死不了。”敖凌将吉田松阳的尸体放进了安全舱里，合上舱门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跑去驾驶室里的神威，拉着阿伏兔出了飞船，“神威这小子……真的是想弄死他爹？” “这个……谁知道呢，不过神威挺在乎他妹妹的。”阿伏兔掏了掏耳朵，“你怎么对这件事情这么有兴趣。” 因为我害怕松阳老师活过来之后被他儿子揍懵逼——敖凌深陷在自己意外get的设定之中不可自拔。 他对阿伏兔摇了摇头，“他还有妹妹？” “是啊，他妹妹超可爱。”阿伏兔说着又要伸手去掏照片。 敖凌目瞪口呆的看着阿伏兔手里那张萝莉睡觉的照片，“你居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小孩子可以订娃娃亲啊。”阿伏兔语重心长，“一辈子就那么长，早点找到伴侣多好，对不对？” “……”敖凌拒绝了阿伏兔的照片，一溜烟的跑回了飞船里。 阿伏兔看着落下的舱门，满脸遗憾的将照片收了回来。 他是真心想要试着让这只食尸鬼跟夜兔有一个孩子来着，毕竟对方的血脉那么神秘强悍。 可惜敖凌对于这件事情表现得非常排斥。 老干部阿伏兔目送着飞船升空，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甲板。 …… 敖凌对于小型飞船的操作得心应手，神威百无聊赖的坐在副驾驶座上，时不时的扭头去看看驾驶舱外的安全舱。 “你很好奇？”敖凌定位好坐标之后转头看向神威，头顶上的耳朵有点紧张的竖起了起来。 “有一点点。”神威点了点头，指了指安全舱里的尸体，“你的老师，他死了。” 敖凌应了一声，“是啊。” “那为什么……”还不干脆埋了或者火化掉，当然神威觉得按照这个食尸鬼的习性，应该是干脆利落的把尸体吃掉才对。 “再过几年我会让他活过来。”敖凌对于这件事情倒没有隐瞒的意思。 这个宇宙中也不是没有能够重生的种族，复活这种事情对于常年穿梭在宇宙中的海贼们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你能让人复活？”神威托着腮看着身边的食尸鬼。 敖凌应了一声，重新将目光落在宽广无垠，连同景色都似乎一成不变的宇宙之中。 “你有兴趣？” “嗯哼。”小少年发出几声鼻音，“如果能够复活的话，就能彻底放开手脚跟强者战斗了，多好。” 说得现在跟强者打起架来的时候就没有彻底放开手脚一样。 敖凌瞥了神威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纠正一下神威的观念——哪怕他知道夜兔对于战斗的执着是本能而并非某个理念。 “能够圆满的从强敌手下逃离，也是实力的一种体现。” 这是吉田松阳曾经在松下村塾对他们说过的话，大概是为了防止某些人一头热的跑去找人厮杀，所以吉田松阳一直都在不停的强调己身性命的重要性。 “总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脑子的总是容易输给有脑子的。” 比如满脑子都是打一架或者正面肛这种想法的神威，要是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支撑，很容易吃大亏。 神威对于敖凌这个思想不以为意，“你逃跑过？” “没有，因为我很强。”敖凌难得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的确，在吞噬过四魂之玉之中的恶灵、吃掉了羽衣狐的心脏，同时也在平安京感受过神明的力量之后，他的实力成长了很多。 ——如今距离他脱离幼年期似乎并不遥远了。 敖凌隐约能够察觉到那个需要跨越的门槛近在眼前，只是这么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让他摸不准到底需要多久才能够完成。 因此，在如今所处的这片宇宙中之中，他的确能够非常坦然的说出自己很强这样的话来。 “你跟我师父比呢？” “硬实力的话凤仙大人要强些。”敖凌也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他并没有那种瞬间爆发的强大能量，但是如果对方不能一下把他打到无法翻身的话，那这次战斗基本上就稳了。 毕竟能够在战斗中从对手身上汲取能量补充自身的这种设定，放在哪都是一把抗压打持久战的好手。 “但如果真打起来的话，我的赢面不小。”敖凌大方的对神威说道，“所以要揍你还是很简单的，别闹什么幺蛾子。” “哦。”神威应了一声，双手背在脑后，头顶上呆毛耷拉下来。 他偏头看了敖凌好一阵，最终顺手摸了摸敖凌不时晃荡一下的尾巴。 被毫无防备的揉了一把尾巴的敖凌搓了搓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看了一眼一边的夜兔小鬼，抿了抿唇，还是没有收回尾巴，随他去了。 ——摸尾巴而已。 敖凌想，如果真的是小师弟的话，爬到他背上让他背着到处乱窜也是可以的。 …… 他们出发的地方距离任务情报上所说的快援队将会经过的坐标并不多远。 在计时器跳跃到第七十个小时的时候，敖凌看到快援队的红色飞船的轮廓出现在了不远处。 “你打算怎么处理？”神威瞅了一眼身边的食尸鬼。 敖凌在操作台上敲击着的动作一顿，疑惑的看向神威，“什么怎么处理？” “对面是陆奥，你以前不是千鸟的人吗，跟她据说关系不错。”神威这些天来还是掌握了不少敖凌的过往，他伸手拿过一旁自己那把紫色的雨伞，“我想跟她打一架。” “……？”敖凌皱着眉看着神威，“干嘛要打一架。” “因为她拒绝了星海坊主要收徒的要求啊。”神威舔了舔唇，“想看看她到底拥有怎样的实力。” 敖凌一愣，没想到陆奥还有这么一段过去。 他收回视线继续输入着数据，然后轻轻摇了摇头，“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不准备跟陆奥打起来。” 神威的目光落在敖凌身上，皱了皱眉。 “反正任务是不要让快援队走这条航线，既然如此让陆奥换条道走就行了。”敖凌说着按下了通讯请求，回头看了一眼飞船安全舱里躺着的吉田松阳的尸体。 其实也不是不能打，只是敖凌并不愿意而已。 万一一不小心松阳老师的尸体受到了什么损伤，他都没地方后悔去。 神威无趣的重新坐了下来，看着大屏幕上出现的夜兔，冷哼了一声，挪开了视线。 “凌，好久不见。”陆奥并没有多惊讶的样子，能够在宇宙中重新经营起一支势力，显然这个前千鸟海贼团的大小姐的手段并不低，能够知道他没有死这件事也很正常。 “好久不见了，陆奥。”敖凌说着，直接把春雨的任务发了过去，“我不想打，换条道吧。” 陆奥扫了一眼那份任务，点了点头，转头跟一旁的人说了一声，目光在神威身上停顿了一下，“你打算加入春雨了？” “没有，欠了阿伏兔一份人情。”敖凌对屏幕对面的夜兔笑着，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轻松愉快。 陆奥打量着这个失踪了三年，能够称得上是她的朋友的食尸鬼。 这三年的时光似乎没能在对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唯一的变化大约就是敖凌身上欣喜愉快的气息，跟之先前的时候截然不同。 印象里，千鸟的食尸鬼总是在异常忙碌的满世界寻觅着什么，眉宇间充斥着焦躁的不安定，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一直催促追赶着他一样，让他无法停下脚步。 但是现在，她的旧友似乎将这一切包袱都放下了，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明朗起来。 陆奥一下就看出了原因，“你老师的事情处理好了？” “算是，还差一点点。”关于重灵地这个，敖凌倒是不怎么着急，反正老师的魂魄和*是稳定了的，宇宙那么大，总能找得到。 敖凌高兴的对陆奥露出了毫无阴霾的笑容，让这位女性夜兔看得一愣。 陆奥轻咳了一声，“我之前意外发现了个情报，你大概会有兴趣。” 说着，陆奥离开了屏幕前，隐隐约约的传来了翻找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出现在大屏幕里。 她扬了扬手中厚厚的资料袋，上面写着的阿尔塔纳四个字让敖凌一怔。 过了老半晌，敖凌面上的怔愣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陆奥极少从敖凌面上见到的温柔笑容。 “这个厚度，可一点都不像是‘意外发现’的情报啊。”黑发的妖怪少年开口说道，声音轻柔愉悦，双眼弯着，满眼的欣悦几乎要溢出来，“陆奥，谢谢你。” 女性的夜兔一愣，似乎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凶狠。 她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操作台上，发出“砰”的一声。 “少啰嗦，自己过来拿！”说着，这位脾气火爆的夜兔小姐直接关闭了通讯。 敖凌心情愉快的哼着歌，转头看了一眼神威，“如果陆奥没有意见的话，你可以跟她打一打。” 神威蔚蓝色的双眼瞅了瞅敖凌，眼中似乎浸上了一丝细微的阴霾。 “……怎么了？” “阿尔……”神威顿了顿，抬手压了压自己的呆毛，“算了，没事。”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神威没有跟陆奥打起来，他跟在敖凌身边，整个人都安静得十分异常。 这让敖凌觉得不太对劲，所以也并没有在快援队的战舰上呆太久，拿完资料之后连叙旧都省了，直接离开了快援队的战舰。 神威看起来对敖凌手里的资料有点兴趣。 敖凌从资料里抬起头来，发觉神威的目光没有丝毫避忌，就落在他手里的资料上，“想看？” 对于食尸鬼的问题，夜兔小鬼非常诚实的点了点头。 “凌，你为什么会对这个有兴趣？”神威摩挲着被敖凌放到一边的资料袋，手指在阿尔塔纳四个字上顿了顿。 因为这个阿尔塔纳很神秘似乎也很好吃的样子，敖凌瞥了神威一眼，“好奇。” 神威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 他当然不可能相信敖凌的鬼扯，毕竟陆奥收集的资料这么充分，肯定不仅仅只是因为她的友人感到好奇而已。 “想看就看吧。”敖凌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初稍微对他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他在寻找关于灵魂和生命相关的东西。 阿尔塔纳这个东西，在他还没有离开这里的时候，陆奥就跟他说过了。 显然阿尔塔纳肯定是跟他所寻找的那两样元素相关的存在。 说不定就是一个类似于重灵地之类的东西呢，敖凌觉得这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神威倒是没想到千鸟的食尸鬼居然对他这么大方，他认真的看了敖凌一会儿，确定对方是真的不介意之后，才带着疑惑翻阅起了资料。 “阿尔塔纳”是星球力量的总称，是个十分特殊的存在。 通常来说，这个名称是用来称呼某种能量的——一种在大地之间流淌的力量，可以理解为整个星球的生命力。 拥有阿尔塔纳的星球生机勃发蓬勃向上，生命力十足，而阿尔塔纳枯竭的星球，则资源贫乏，终日不见阳光。 可以说，阿尔塔纳是整个星球所依存的，最基础和本质的力量。 这种力量十分强大，比如之前阿伏兔说的，江户的那个宇宙站，就是利用阿尔塔纳建设起来的，再比如说如今不少动辄就能摧毁整个星球的毁灭性打击武器，也是利用阿尔塔纳开发出来的。 这个能源遍地都是，可以说只要一个星球还存在着，那么它就定然会有名为阿尔塔纳的力量。 只是这份能源在没有开发出来之前，都是埋藏在隐秘的深处，无法为人所觉。 至少如今看着资料的敖凌，之前在地球和宇宙中穿梭徘徊了那么久，都一点没有察觉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力量存在。 因为阿尔塔纳无处不在，每一颗树木，每一个人，每一滴露水之中，都蕴含着阿尔塔纳的力量。 阿尔塔纳撑起了整个星球。 敖凌再丧心病狂也不会想到把整个星球都给吞了，更不会觉得平时呼吸的空气，脚下的土地，繁茂生长的草甸蕴含着什么隐秘的力量。 星球将它赖以生存的力量隐藏得很好。 但是这种无形的能源与力量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而且十分的方便开发，只要找到了阿尔塔纳之门——也就是被俗称为龙穴的地方，就能够捕捉到整个星球庞大的力量，并且加之利用。 在这种情况之下，不少深知这种能源强大的人，都疯了似的拓展势力领土，将手伸向其他的星球，掠夺吞噬其他星球的阿尔塔纳，开发武器和能源以壮大自身。 在不断的征伐和掠夺之中，就有人发现了另外一种特殊的存在。 ——不知因何而得到了阿尔塔纳的眷顾、掌握着无可匹敌的力量，被同样归纳为“阿尔塔纳”一称的生命。 敖凌看到这里，已经确定了阿尔塔纳之门就是他所需要的重灵地。 阿尔塔纳既然有着这样旺盛的生命力，那么只要他把四魂之玉放在阿尔塔纳之门附近，妥妥的能把吉田松阳的魂魄养得白白胖胖的。 他翻阅了一下目前已知的被探索出了阿尔塔纳之门的星球，最终还是决定自己重新去找个没被发掘出来的星球，免得到时候出什么意外。 敖凌对着资料将最边缘的那几个星球坐标输入飞船的导航里，寻思着往哪边走距离地球会比较近。 那边翻着资料的神威却是一顿，抬头瞅了瞅身边正规划着路线的妖怪，又重新将目光落在了那写满了一整页的名单上。 “吉田……松阳？”他嘟哝了一句，扭头瞅了瞅安全舱里的尸体。 敖凌听到自家师长的名字，从导航图上收回视线，看向神威，“什么？” 夜兔小鬼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名单交给了对方，并且将刚过看到的名字指了出来，“你的老师是叫这个吧。” 这是一份目前所知的，掌握了阿尔塔纳力量的智慧生物的名单。 吉田松阳的名字赫然在列，但他并不仅仅只是吉田松阳这个名字被写在了上面。 吉田松阳的这一栏是这么写的： 虚（吉田松阳），地球。 简单粗暴，再没有更多的介绍。 “虚是谁？”神威看着露出茫然神情的敖凌，头顶上的呆毛晃了晃，笑眯眯的对食尸鬼说道：“你该不会为了你的老师付出了这么多，结果却连对方真正的身份和名字都不知道吧？” “不知道又怎么样。”敖凌觉得自己的价值观跟这个夜兔小鬼有点对不上，“难道因为他隐瞒了一部分事实，我就能否认他曾经对我的教导和照顾吗？” 何况论起隐瞒这个恶行，实际上他本人要做得更过分一些。 “你的想法还真是……”神威托着腮思考了好一阵，才找到了一个稍微适合一点的词汇，“天真。” 被一个小鬼说想法天真，敖凌心情有点复杂。 “你们夜兔才是，一言不合就拔刀，这么暴躁不好。”敖凌顿了顿，感觉自己还是得在小师弟面前保持一个高大上的师兄形象，于是他语重心长的对神威说道：“别给予你的善意，你要珍惜知道吗？别什么事都想着用暴力解决。” 神威觉得这个食尸鬼画风有点清奇，“不用暴力用什么？” “用情怀和萌感化他们！”敖凌一脸正义。 神威：“……”毛病。 见神威一副受教(？)的样子沉默下去，敖凌感觉自己仿佛做成了一件大事。 他低头再一次看向那份名单，目光在虚的名字上徘徊了一阵，突然就想起了之前想要吞噬松阳老师魂魄的那一团黑色的东西。 ……难不成是那玩意儿。 敖凌还记得吉田松阳跟他说过，关于存在了五百年的“另一个自我意识”的事情。 他越想越觉得那团被他撕成两半，吃了一半的黑暗，指不定真的是这个名字为虚的东西。 噫…… 敖凌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难不成他还一不小心吞了一半阿尔塔纳的力量。 但是当时没感觉吃得多满足，也没见被吞掉了大量阿尔塔纳力量的地球出现什么毛病啊。 敖凌回头看了一眼安全舱里躺着的吉田松阳的尸体，觉得这个谜题大概只有等这位令人尊敬的师长醒过来之后才能得到答案了。 “凌，你对阿尔塔纳有研究是吗？” 神威盘腿坐在副驾驶位上，没有看敖凌，只是左右摇晃着身体，目光紧随着晃动的呆毛，看起来就像一只紧紧盯着逗猫棒随时都要扑上去的猫。 “没什么研究……事实上我的老师拥有这样的力量我也是刚知道。”敖凌收回落在安全舱上的视线，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松阳老师的夙愿是期望变成一个普通人类过完一生了。 大概是因为松阳老师本来就是个人类，只是在得到了阿尔塔纳的力量之后获得了无尽的生命，无从结束却又不想自我放弃。 所以才会从那一团黑暗之中诞生出寄托了美好祈愿与心境的吉田松阳。 所以吉田松阳会想要成为一个人类。 所以吉田松阳希望他的学生能够将他无尽的生命结束于此。 敖凌不是很懂这种矛盾的感觉，但一直以来吉田松阳的诉求他是看在眼里的。 不管老师到底隐瞒了什么——或者也许只是忘记要提到这件事了，对于敖凌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知道，他替这位教导他照顾他的师长完成了一直以来牵挂甚多的夙愿，就足够了。 敖凌想着，将手里的资料重新整理好，心中并没有因此而有什么阴霾。 “你找阿尔塔纳做什么？”神威转头看向收拾资料的敖凌，颊边的发丝垂落下来，在他蔚蓝色的眼眸里落下了点点阴影。 “复活我的老师需要这个。”敖凌觉得这个可能性有个八.九分，“不过也不一定，等找到阿尔塔纳之后再看吧。” 话音刚落，敖凌的手就被神威按住了。 夜兔小鬼凑过来，将他手里那张名单抽了出来，抿了抿唇，“你……能跟我去一趟夜兔的母星吗？” 敖凌愣了愣，“怎么了？” “……我的母亲重病。”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夜兔小鬼沉默了一阵，“她是徨安的阿尔塔纳。”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徨安是夜兔的母星。 坐在飞船里远远的看到这个星球的时候，敖凌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暮气。 整个星球颜色都十分暗淡灰败，一片死寂，暮气沉沉。 明眼人光是从宇宙中这么看过去，都能感觉得出这个星球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你们生存的环境居然这么恶劣吗。”敖凌呆愣的看着那颗如今阴云密布的巨大的星球，总算明白为什么夜兔们总是需要满宇宙到处跑当佣兵接活干才能养活自己了。 他们的母星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敖凌毫不怀疑这颗星球上已经生长不出什么作物。 “怎么不考虑一下迁徙的问题？”敖凌一边搜索着徨安上宇宙站讯号，顺口问道。 “已经在寻找了，只是适合夜兔生存的星球比较少。”神威看着敖凌的动作，在屏幕上显示出搜索的时候愣了愣，“徨安上的宇宙站已经废弃了。” 敖凌看了看神威，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阿尔塔纳的力量已经枯竭到连宇宙站都支撑不起了吗？” 夜兔小鬼看着越来越近的星球，没有说话。 阿尔塔纳的力量越是弱小，就意味着他的母亲越是虚弱。 等这颗星球彻底死去的时候，他的母亲也会离开人世。 “这么恶劣的条件，你们家就只剩下你母亲和妹妹了啊。”阿伏兔曾经跟敖凌说过神威的那个老爹已经出门满宇宙到处乱窜了，现在神威又身在春雨…… 敖凌觉得被丢在徨安上的母女俩一定过得非常辛苦。 “怎么不带她们一起离开。”敖凌瞅瞅神威。 夜兔小鬼玩着自己的绑成麻花的小短辫子，“阿尔塔纳无法离开自己的星球，而且……比起带她们加入春雨，还不如留在徨安。” 至少……不会有外部的生命威胁。 敖凌听出了神威的言外之意，惊讶的看了神威一眼，看来他之前对神威的判断太草率了。 不能因为神威想弄死他亲爹，就觉得这个小鬼真的亲情淡薄。 ——也可能是因为爹太渣呢。 “凌，你……”神威将自己的辫子松开，伸手揪住了敖凌的手，“你能复活你的老师，是不是也能救下我的母亲？” 敖凌一愣，他没想到神威希望他来徨安原来是因为这么个想法。 “我的老师情况有点特殊……而且我也没有一个多余的容器来装载灵魂了。”敖凌看着周身气息倏然沉寂下去的神威，抿了抿唇，对于自己辜负了对方的期待而感觉到了歉意，“抱……” 道歉的词还没说完，敖凌愕然的发觉玉牌里装着四魂之玉的盒子有了一丝动静。 在神威的注视下，黑发的妖怪少年涨红了脸，说不上是激动还是紧张。 敖凌不知所措的舔了舔唇，从胸前那块小小的玉牌里拿出了一个深绛色的盒子。 那盒子被他放在控制台上，偶尔细微的晃动两下。 “……松阳老师？”敖凌头顶的耳朵耷拉下来，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一下那个沉木盒子。 盒子又晃了两下。 敖凌略一犹豫，妖力延伸出去四处探看了一下，确信这附近没有魂魄的存在之后，忙不迭的从玉牌里翻出一沓符篆来，因为力道没有控制得好的关系，还掉下了不少。 神威从没见过千鸟的食尸鬼这样的反应。 这个食尸鬼在他面前总是摆出一副强悍稳重的样子，似乎一切都尽在其掌握之中。 这样慌乱的模样还真是有点出乎意料的……可爱？ 神威看着敖凌将那些符篆放到一边，又附身把那些飘落在的地上的符篆捡起来小心的重新收好，只留下了一张。 然后千鸟的食尸鬼无比郑重严肃且万分小心的打开了那个盒子。 ——一股强大的力量气息扑面而来。 夜兔小鬼瞬间绷紧了身体和神经，将落在食尸鬼身上的目光收回来，看向那个散发出巨大力量的盒子。 敖凌深吸了口气，两根手指捻住符篆，在尽量不触碰四魂之玉的情况下小心的将符篆放在了玉石上。 只见那张符篆瞬间拉长膨胀，不过转瞬便化作了人形。 这个人形跟此刻安稳的在安全舱里沉眠的吉田松阳一模一样，只是并没有活人的气息。 “松阳老师。”敖凌头顶的耳朵抖了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似乎还没从自身的变化中回过神来的吉田松阳，“您的魂魄还很虚弱。” 吉田松阳被他的话喊回了神，脸上便带出了温暖软和的笑容，刚准备开口，就没憋住泄露出了一大串咳嗽。 敖凌赶忙伸手给吉田松阳拍了拍背，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对方的背脊，就像是曾经他趴在吉田松阳腿上，对方一下一下的安抚他的时候一样。 神威觉得这个食尸鬼此刻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 紧张兮兮，不知所措，满脸不赞同却又憋着不说，满脸满眼都是对那个突然出现的人的关切。 夜兔小鬼莫名就觉得有点不高兴。 “没关系……咳咳，玉里的力量很强。”吉田松阳伸手握住敖凌的手，向他摇了摇头，“只是在里面有听到你们提到阿尔塔纳，所以就想要出来看看。” 吉田松阳的手很冰，大概是因为是符篆幻化出来的关系。 “难得能够遇到同类。”吉田松阳看出了敖凌的不高兴，又向他多解释了一句，“我自己心里有底的，放心吧，凌。” 敖凌不怎么情愿的点了点头，很快就将这些担忧的小情绪压了下去。 对于老师能够重新出现，他是非常高兴的。 高兴得尾巴都忍不住摇了起来。 “松阳老师，这是神威，是个……夜兔。”敖凌顿了顿，突然想到刚刚神威说阿尔塔纳不能离开自己的星球这个设定。 阿尔塔纳不能离开自己的星球=松阳老师和神威的母亲不能离开自己的星球=星海坊主的帽子没有绿 ……有点尴尬。 妖怪少年的耳朵有点羞赧的耷拉下来，连隽秀的脸上都冒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红色，他瞄了神威一眼，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脸。 然后敖凌对这个被他单方面误会了的夜兔小孩儿介绍道：“这是吉田松阳，我的老师。” 神威点了点头，关注点早就从敖凌身上挪到了这个已经死亡却还能重新出现的阿尔塔纳身上。 “你也是阿尔塔纳。”他说道。 吉田松阳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跟敖凌记忆之中的一模一样，“也许我能够帮助到你的母亲。” 神威漂亮的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吉田松阳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揉揉这个长相可爱的小孩儿的脑袋，却被对方轻巧的闪过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身边一直握着他的一只手不放，满脸期待就差没写上“求摸头”的敖凌，咳嗽两声，无奈的笑了两声，抬手动作轻柔的捏了捏弟子的耳朵。 软软的，非常温暖。 …… 夜兔的母星终日都被厚重的云层所覆盖，天色暗沉得连白天都需要开灯。 敖凌带着自己的老师和神威直接降落在了神威家不远处的一大片空地上。 飞船降落的动静很大，不少夜兔都走出家门看了过来，眼中满是戒备。 神威看着熟悉的城镇，率先踏出了舱门。 见到出舱的人是神威，那些夜兔们的戒备才收了回去，继续各干各的。 神威带着吉田松阳和敖凌踏过城镇的街道，走进了一座四进的院子。 “这是我家。”神威说着，迫不及待的转身大步走到左边的屋子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的咳嗽声之后推开了屋门，走了进去。 敖凌和吉田松阳对于神威这样失礼的行为并没有多介意，毕竟担心母亲的心情急迫，这种情况都能理解。 黑发的妖怪少年站在院子里拽着师长低声细细的诉说着他离开这里之后所遇到的人事物，头顶漆黑的耳朵时不时抖动两下，一会儿耷拉一会儿竖起来，背后的尾巴也无比愉快的摇晃着。 他身边一头柔软的半长发的人身姿挺拔，此刻也满面柔和，眼神温暖的注视着念叨个不停的少年，神情随着少年的诉说而变化着，唯独那深刻的宠溺始终未褪。 “你经历了很多啊，凌。”吉田松阳说着，揉了揉敖凌的脑袋，“老师也没想到还能够再一次看到你——知道你突然消失的时候真是吓坏我了。” “我也没想到。”敖凌说着耳朵耷拉下来，神情失落，“可惜等我回来的时候，银时他们……” “不是你的错，有老师在呢。”吉田松阳安抚着他的弟子，岔开了话题，“幸好你离开之后遇到的都是好人……真是太好了。” 敖凌露出了一个笑脸。 他的运气的确是好得不得了——从遇到敖滥起就是，在他并不多么长久的生涯中，所遭遇到的恶意屈指可数。 敖凌认知中的世界是被善意包围的。 “不是说有礼物要送给老师吗？”吉田松阳放下落在敖凌头上的大手，伸到了弟子面前，“老师现在就在你面前了，不准备送吗？” 敖凌拍了拍脑袋，因为太激动的缘故他都忘了这件事了。 黑发的少年将玉牌之中的那把刀拿出来，交给了吉田松阳。 这把刀从外表上看来非常平凡，深蓝色的刀鞘，刀柄上没有打造者的徽记，刀把上也空空荡荡的，连缠绳都没有绑上。 “这把刀是我从叶王的仓库里拿出来的，据说是一把无所不斩的刀刃。”敖凌解释道。 吉田松阳掂了掂刀，“倒是挺适合普通人类的重量。” 敖凌点了点头，他现在挂着的妖刀就非常沉重，放在普通的人类手里，那得是天生神力的人才能拿得动。 吉田松阳将刀抽出来，刚见了一小片刀面，便猛的将刀重新塞回了刀鞘。 “怎么了？”敖凌看到吉田松阳这样的反应，瞬间紧张起来。 “这把刀……能针对阿尔塔纳的眷属。”吉田松阳说着，突然就止住了话语，抬头看向神威刚刚走进去的屋子。 那里的门被打开，一个姿容美丽，面色却有些病态苍白的女性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身后跟着两条小尾巴，一条是躲在她身后嘴里叼着醋昆布一脸好奇的小女孩儿，还有一条是脑门上被揍出了一个大包此刻正一脸不爽的神威。 “……”敖凌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脑门上相同的位置，觉得光是看着神威的那个大包就觉得疼。 回家就被揍，也是心疼。 第80章 第八十章 这是神威的母亲。 这位女性夜兔身上有着跟从前的吉田松阳全然相同的特殊气息。 ——草木植物与万物生灵的浩然磅礴之气。 只是这种气息在这个夜兔身上显得有些浅淡，她本人也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从神威母亲的身体状况来看，阿尔塔纳的力量在这个名为徨安的星球上十分的虚弱。 不过……敖凌看了看神威脑门上的大包，觉得哪怕这位女性虚弱至此，实力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女性夜兔打量着站在院子里的师徒两人，半晌都没能从他们身上发现跟自己相同的阿尔塔纳的气息。 但是她的儿子是不会欺骗她的。 这意味着，那个身负阿尔塔纳力量的人，此刻已经摆脱阿尔塔纳的桎梏了。 思及神威回来的时候那副难得高兴的样子，女性夜兔打起了精神，向站在院子里的师徒两个微微颔首。 “抱歉，神威不懂事，让两位就等了。”她的声音清丽，带着些许久病的沙哑，“我是江华，神威的母亲。” “没关系，他还小。”吉田松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我是吉田松阳，这是我的弟子，坂田凌。” 敖凌对于这种温柔的母亲角色没有任何抵抗力，他看了一眼身姿妙曼的江华，在对上对方的视线之后感觉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妖怪少年的耳朵羞涩的耷拉下来，小小步的挪到吉田松阳身后，只露出小半条尾巴。 吉田松阳对于敖凌的反应十分惊讶，他偏头看了一眼藏在他身后躲起来的弟子，只觉得对方身上害羞的气息都要溢出来了。 温柔的师长面上露出无奈的神情，轻咳两声，“我的弟子有些害羞。” 江华脸上露出笑容，向吉田松阳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正对着大门的那间屋子，推开了门，转头对师徒两说道：“请进吧。” 说着，她的目光在吉田松阳手中的刀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凌，这刀你先收着。”吉田松阳将手中的刀交给了敖凌，拍了拍他的头，“跟神威他们在外面等着。” 他们要交谈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吉田松阳还是觉得不要让神威知道比较好。 毕竟这个夜兔小鬼脑子里只有一根筋不说，心还很大。 敖凌对于吉田松阳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奉为圣旨的，他接过那柄刀刃，摇了摇尾巴，答应了下来。 神威和那个小不点女孩儿被敖凌拦在了门外。 粉色头发的夜兔小鬼瞪着蔚蓝色的漂亮眼睛看着敖凌，半晌，开口说的话出乎意料的平静，“不能让我听？” “大概是的。”妖怪少年点了点头，反正他是觉得老师肯定没必要瞒着他。 不瞒着他，那就只能是瞒着神威和他的妹妹了。 神威抿着唇，拍了拍抱着他的腿，把整个小脑袋都藏起来的小萝莉，“这是我妹妹，神乐。” 敖凌跟那个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害羞的小矮子打了个招呼，然后指了指院子外边，“不如带我去逛逛？” “徨安没什么好逛的。”神威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牵起了神乐的手，转身走向了门口。 神威的心情很好——虽然这个小鬼脸上的总是那一副眯着眼带着笑的表情。 但敖凌却能够看到这个夜兔小鬼周身强盛的气兴奋得几乎要跳起舞来。 徨安的确没什么好逛的地方，这颗夜兔的母星如今已经濒临死亡，连同留在这颗星球上的夜兔们所能够活动的地方，也仅限于有数的几个城镇。 天色暗沉，讨厌强烈光线的夜兔们走在这颗星球上都不需要打伞。 敖凌四处打量着这座城镇，觉得除了皮肤白得不像话，以及身上偶尔泄露出来的强大气势以外，在徨安上生活的夜兔跟人类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我母亲跟我说，已经有夜兔找到一颗无主的适合夜兔生存的星球了。”神威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的轻快，敖凌都觉得他下一秒说不定就会唱起歌来，“大概再过不久就能够全部迁徙过去。” “那挺好的。”敖凌左右看着萧索的街道，发自内心的觉得能够在母星彻底死去之前找到新的居住地真是幸运极了。 否则这么强大的一个种族最终成为宇宙流民的话，未免也太可怜。 “妈妈也能过去吗，哥哥。”神乐拽着神威的一根指头，奶声奶气的问道。 神威点了点头。 神乐沉默了一阵，“那爸爸呢？” 她无法忘记兄长和父亲厮杀的场景，在那之后她所能够依赖的人都离开了家，只留下了她和重病的母亲。 神乐其实很害怕。 “那个男人就不用管他了。”神威头顶的呆毛抖了抖，笑眯眯的看着他的妹妹，“妈妈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 敖凌看着神威，想了想，塞了一颗糖给橙色头发的小萝莉。 小萝莉接过糖，抬头瞅着黑发的少年，拽了拽身边的兄长，“就是这个人能治好妈妈？” “不是我，是我的老师。”敖凌伸手想揉揉小萝莉的脑袋，却被神威一把抓住了手腕。 妖怪少年掀掀眼皮看一眼神威，对方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硬生生把他伸向神乐的手挪到了自己头上。 敖凌：“……”不，我并不想揉你的脑袋，明明神乐比较可爱。 敖凌觉得不给他揉神乐脑袋的神威真是小气得要死，不过秉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态，他还是揉了揉神威的脑袋，顺便拽了拽他头顶上的呆毛。 拽完他就忙不迭的后撤几步，躲过了神威的掏心爪。 神威一击不中也没有继续，他面色平静的收回手，揉了揉一脸懵逼的妹妹的脑袋，拉着她继续顺着城镇的街道走着。 敖凌跟在他们背后，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就找神威帮忙买下来。 ——作为一个宇宙海贼，什么缺什么都是不会缺钱的。 而作为一个无业游民，敖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钱。 “你对你老师的态度和对别人的，还真是判若两人。”给敖凌买了几个包子之后，神威突然开口说道，“简直就像是一只被驯服的家犬。” 还带着点童音的语调说着这样的话题，让敖凌觉得有点别扭，有点想笑。 不过思及自己的年龄，敖凌又把笑意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把包子分了几个给旁边的兄妹俩，对于神威的问题回答得异常直白，“这就是对自己人和对外人的差别呀，就像你对神乐和对我的态度也不一样，同样的道理。” 神威看了一眼千鸟的食尸鬼。 不，一般人画风都不会变得这么多——明眼人看过去已经感觉完全就是两个世界了好吗。 大概就是……神威思考了一下，觉得这大概就是称王称霸的一方豪强和甜甜蜜蜜的恋爱少女一样的差别。 没错，就是这么巨大的变化。 神威下了这样的定论之后，觉得自己的表述能力又噌噌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 江华和吉田松阳的交流十分顺利。 吉田松阳作为阿尔塔纳中的心机boy，告知了江华如何离开徨安的方法，并且还友情提供了他曾经作为虚的时候，悄摸着藏起来的阿尔塔纳的力量结晶的坐标。 阿尔塔纳的结晶石是龙穴附近偶然结成的封印着阿尔塔纳的石头，里面蕴藏着庞大的阿尔塔纳的力量。 这也是虚能够自由的往来于各个星系之间的原因——随身带着本星球的结晶石，的确是能够离开母星一段时间的。 当然了，按照正常的设定，阿尔塔纳的眷属是无法吸收异星的阿尔塔纳的力量的，不过这点困难已经被虚成功的克服了。 “这附近的星球上就有几颗——拿回来之后放到徨安的龙穴口养一阵，同化了就没问题了。”吉田松阳语气温和，“我想星海坊主会愿意替你取来的。” 地球上有很多人盯着虚，想要从他身上得到关于阿尔塔纳的讯息，所以虚并没有将得到的阿尔塔纳结晶都放在地球。 他满宇宙的散落结晶，以避免留在地球被一网打尽。 吉田松阳觉得江华很幸运。 不同于十分健康并且寿命漫长的地球，徨安这颗星球已经接近死亡了。 阿尔塔纳的结晶所能够帮助的只有江华本人，而一颗濒临死亡的星球的命运却无可扭转。 ——哪怕被同化了，异星的阿尔塔纳结晶也不可能会反哺徨安。 这意味着，取得了阿尔塔纳结晶续命的江华，并不需要继续去面对那无穷无尽的不死的宿命。 “不过到底还是异星的结晶，吸收的时候会非常痛苦……”吉田松阳说到这里，停下了话头。 他也清楚这种事情对江华来说没什么所谓，同为阿尔塔纳的眷属，活了那么久什么事情没有见识过。 疼痛和苦难于他们而言是家常便饭，也就只有关心他们的人，才会紧张兮兮的舍不得吉田松阳再遭受一丁点的苦痛了。 ——比如那个总是小心翼翼生怕他出一点意外的小弟子。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江华语气同样十分温和，漂亮的眼睛弯起来，露出柔软的笑意。 “能够陪伴我的丈夫和儿女度过最后的时光，不会先他们而去，对我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续命的时候再难受又有什么关系。” “倒是你，为什么要将那些珍贵的东西都交给我呢？”江华虽然高兴，但还是觉得这份礼物太沉重了。 “因为我想将从前的自己彻底杀死。”想要弄死虚，自然首先就要断掉他的退路。 吉田松阳的笑容微微收敛了，双眼微微眯起，不自觉的露出一丝锋利，半晌，叹息道：“曾经那个始终渴盼着死亡却又不愿自我放逐的自己，太可悲了。” “已经得到了解脱的我，自然有着满足他夙愿的责任。”吉田松阳说着，将刚刚泄露出去的气势一点点收回来，“这都得感谢我的弟子，他……很优秀，很好。” 吉田松阳也很放心敖凌在他和坂田银时他们都死去之后的生活，因为他的弟子如今并不仅仅只拥有他们了。 他还有正等待着他完成约定的妖怪和阴阳师。 江华没说话，同样身为阿尔塔纳的眷属，她对吉田松阳着话中的无奈和解脱的意味有着最深刻的体会。 …… 敖凌跟着神威回到院子的时候，江华和吉田松阳已经将屋门打开了。 吉田松阳脸色苍白得吓人，他以手抵唇咳嗽着，看到敖凌的时候高兴的招了招手。 “我该回去了。”吉田松阳看着一路小跑过来的弟子，笑容温和，“等到能够稳定的出来了，地球刚好是到新年了吧。” 敖凌从玉牌里拿出那个沉木盒子，算算日子，点了点头。 三个月之后的确是接近新年了，按照惯例，他是一定要回地球过年的。 这一次还要带上松阳老师。 吉田松阳愉快的一合掌，转头对敖凌身后的夜兔兄妹笑眯眯的问道：“到时候，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地球过新年？” 神威一愣，扭头看向江华。 江华也有些意外，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安静的转头看向吉田松阳。 “到时候你们的母亲正在治疗的关键时候，没办法分心照顾你们，所以暂时就委托我了。”吉田松阳睁眼说瞎话，一副真有这么一回事的样子。 江华算了算时间，的确那个时候也差不多是她能够吸收第一颗结晶的时候。 她不知道吸收的时候到底有多痛苦，但能不让儿女发现并且担心，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于是她面对满脸疑惑的神威，笑着点了点头。 “等到你们回来的时候，我的病就好了。”她俯身揉了揉兄妹两个的脑袋，“到时候爸爸也会回来哦。” 神威原本高兴的神情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江华一顿，对于儿子和丈夫之间的修罗场感觉束手无策。 吉田松阳觉得这种家庭矛盾他不能插手，他拍了拍敖凌的肩膀，指了指他手中的盒子。 妖怪少年四处看了看，才打开盒子，让松阳老师的魂魄回到了四魂之玉里。 “啊，消失了！”一旁的小神乐惊讶的瞪大了眼，挣脱了神威的手噔噔的跑到了敖凌身边，盯着盒子里的四魂之玉，“好漂亮……那个大叔现在是在里面吗？” 第一次听到别人称呼自家师长为大叔的敖凌神情有点微妙，不过面对小萝莉的星星眼，他还是应了一声，承认下来。 神乐看到他点头，顿时正了正脸色，将之前敖凌塞给她的糖从兜里掏出来，小心的放进了盒子里。 然后她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四魂之玉，奶声奶气却又无比郑重。 “谢谢你救了妈妈。”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怔，就连不高兴的神威也露出了带着暖意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神威刚放松下来的表情就裂开了。 他听到他的妹妹无比严肃的对着那颗玉石问道：“需要神乐以身相许吗？” 第81章 &nb第八十一章 &nb神威看起来要爆炸了。 &nb敖凌靠在船舱门口看着浴血归来的神威，觉得自从离开徨安之后，这个夜兔小鬼整个人就处在一点就爆的状态里。 &nb黑发的妖怪少年认真思考了一下神威爆炸的点，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跟着他们出来的小神乐身上。 &nb“……神乐，不要抱着安全舱了，神威要回来了。”敖凌说着掏出颗糖塞给抱着安全舱不撒手的神乐，已经懒得再重复“松阳老师不需要你以身相许”这件事情了。 &nb反正说了，人家也不听。 &nb而神乐对于神威一身鲜血跑回来的事情没有投去一个眼神。 &nb特别的冷漠。 &nb神威凉飕飕的盯着躺在安全舱里的吉田松阳的尸体，冷哼了一声，转头进了浴室。 &nb敖凌：“……”总觉得等松阳老师活过来之后会要跟神威打一架。 &nb黑发的妖怪少年深深的叹了口气，忧愁的摸了摸自己被神乐拽掉了好几搓毛毛的尾巴，一脸心疼。 &nb神威洗干净了从浴室里走出来，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位上，双手抱胸气势汹汹，“下一个任务。” &nb“阿伏兔给我的任务都快被你给做掉了。”敖凌离开舱门，走到驾驶位上瞅瞅阿伏兔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离地球不远，刚好，完事儿之后直接回地球就好啦。” &nb敖凌说着翻出了一颗由星海坊主友情提供的阿尔塔纳结晶塞进嘴里，嘎嘣嘎嘣两下嚼碎了咽下去。 &nb一股暖流涌入腹中又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让敖凌忍不住舒爽的叹了口气。 &nb——在每一次吃下阿尔塔纳的结晶石之后，他似乎都能够感受到一丝细微的满足。 &nb这对于自从有了清醒的意识之后就再也没有过饱腹感的敖凌而言，真的是难得的惊喜。 &nb他也发现了阿尔塔纳结晶石中所蕴含的力量非常深厚强大，只要一颗就足够他缓上好久。 &nb“这就是星球的力量。”敖凌砸吧砸吧嘴，嘟哝了两句，伸手输入下一个目标地的坐标，寻思着等松阳老师复活了之后，他要不要就留在给松阳老师找的星球，然后直接吃掉那个星球的阿尔塔纳。 &nb他就是觉得一个星球这么吃下来，他肯定就能够进入成年期。 &nb直觉是这么告诉他的。 &nb妖怪的直觉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有什么大错，毕竟这种非自然的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依靠本能的直觉而活着的。 &nb这时候距离他们离开徨安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nb期间敖凌收到了坂田银时利用通讯器传来的消息，对方也告知了他落脚的地方。 &nb除此之外，敖凌还收到了星海坊主的感谢信和由对方亲手送上的四颗阿尔塔纳结晶石——然后这位可怜的老父亲就被他的儿子和女儿联手撵走，并且他的女儿还拔掉了他头上好不容易重新冒出来的一小撮头发。 &nb不过被撵跑的时候，星海坊主脸上的表情似乎很是愉快。 &nb而阿伏兔发来的任务他也已经完成了五个，除却陆奥那个任务直接划水划过去了之外，剩下的四个都被神威一手包办。 &nb敖凌觉得最后一个任务他总得意思意思一下由他出力才是，毕竟这几个任务是他欠着阿伏兔的债，全由神威搞定了，敖凌心里感觉有点过意不去。 &nb于是在降落到最后一个任务的地点的瞬间，敖凌一溜烟的就蹿出了舱门。 &nb因为飞船里还有个小萝莉和一具一定不能出问题的尸体的缘故，神威和敖凌都认为他们俩必须留一个人在飞船里。 &nb所以敖凌第一时间起身离开之后，神威就算再不高兴也是要留在飞船里憋着的。 &nb神威看了一眼敖凌消失的方向，顿了顿，扭头看看抱着安全舱睡得哈喇子直流的妹妹，站起来将小小软软的神乐抱起来送进了休息室里。 &nb然后他笑眯眯的从休息室的工具箱里翻出了几只笔，给睡得直打呼噜的小萝莉脸上画了几朵可爱的小花。 &nb画完觉得不过瘾，又跑出来打开了安全舱给吉田松阳脸上画了几只乌龟，合上安全舱的舱盖之后，在透明的舱盖上画了起来。 &nb等到敖凌满嘴鲜血吃了个痛快跑回飞船，整个飞船内部已经被神威画得面目全非了。 &nb整个飞船里唯一还干净着的，只剩下了作画者本人和飞船最前方的那个大屏幕。 &nb敖凌看了一眼被涂得尤其严重的安全舱，打开舱盖看了一眼之后不意外的发现吉田松阳被画成了一张大花脸。 &nb“……我觉得你以后要是打不动了，可以考虑画漫画为生。”敖凌拿了水来给吉田松阳擦着脸，转头对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神威说道。 &nb“漫画……？”神威叼着笔，脚搭在控制台上将座位的椅背放下来，仰头倒看着敖凌，含含糊糊的问道：“那是什么？” &nb敖凌将毛巾搓干净，“地球上有，回头给你看看。” &nb神威应了一声，把椅背升回去，顺手将地球的坐标输入好，启动了飞船。 &nb…… &nb在知道小伙伴要回来的时候，坂田银时是高兴的。 &nb在空间站外边见到小伙伴的时候，坂田银时是非常高兴的。 &nb在确定松阳老师的尸体被照顾得很好的时候，坂田银时是非常非常高兴的。 &nb但是面对跟着小伙伴一起过来的两个小鬼，坂田银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硬了。 &nb“才多久不见，你居然连儿子女儿都有了……”坂田银时看着神威和神乐，微微顿了顿，“你又是去什么新世界溜达了一圈吗，凌？” &nb“……不是我的。” &nb银白色的天然卷沉默了好一阵，才抬头看向小伙伴，满脸纠结，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难道是松阳老师的？” &nb“你最近是不是补脑的东西吃太多了？”敖凌拽了拽坂田银时，将他背着的安全舱交给了对方，一边跟着坂田银时往外走，一边解释了一下夜兔兄妹俩的来历。 &nb“总觉得你跟夜兔这个种族一直都纠缠不清。”坂田银时背着安全舱，有点不太高兴的嘟哝。 &nb讲道理，仔细算算坂田银时跟敖凌的相处时间，的确比陆奥要少——毕竟整整五年的时间里，敖凌都在满宇宙的乱窜。 &nb敖凌看了一眼坂田银时，目光在他腰侧挂着的木刀上停滞了一下。 &nb“禁刀令？”黑发的妖怪少年低声问道。 &nb坂田银时点了点头，“暂且只是针对人类的禁刀令，天人是不受束缚的——不过阿银有把松阳老师送的刀好好藏起来。” &nb敖凌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是针对禁刀令对人类的不公，而是对坂田银时居然会放下手中的刀刃而感到不可思议。 &nb印象里，哪怕是他们在松下村塾就学的最平和的那些时光里，那道小小的白色身影也始终都是抱着他那把破破烂烂的钝刀不撒手的。 &nb后来就又换成了松阳老师赠送的新刀。 &nb所以敖凌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坂田银时居然会松开握刀的手。 &nb坂田银时先前的敏锐在这一刻仿佛消失无踪，他背着被遮挡住的安全舱，脸上一派懒洋洋的样子，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敖凌眼神中的惊讶与微妙。 &nb敖凌看了天然卷好一阵，最终抖了抖耳朵，收回落在坂田银时身上的视线，转头对跟在他们身后的兄妹俩介绍。 &nb“这是坂田银时，我的朋友。”敖凌说着，突然沉默下来。 &nb神威挑了挑眉，看着前方那个高大的背影，盯着对方的白色天然卷半晌，重新将目光落在了敖凌身上，笑眯眯的将语调拉长了，“哦——坂田银时？” &nb敖凌觉得尴尬极了。 &nb他还记得当初他忽悠神威的时候，自我介绍是用的“坂田银时”这个名字来着。 &nb这个时候，白毛天然卷的敏锐似乎又突然回归了，他转头看了一眼笑眯眯的夜兔小鬼，“阿银的名字怎么了？” &nb“没什么！”敖凌挡住了坂田银时的视线，在他背后使劲将人推着往前走，并且试图转移话题，“晋助和假发他们呢？刚好是要新年了，他们说好了是要回来见老师的吧。” &nb“少年，你这样很可疑哦。”坂田银时吊着一对死鱼眼被推着往前走，倒是也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他们一直都没有离开江户，一直在暗地里行动来着。” &nb敖凌想想以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的能力，想要在幕府都已经投降的情况下重新组织起一股反抗的势力，也的确是不容易。 &nb当然他更多的是觉得这两个人之所以一直呆在被天人和幕府所掌控的江户不走，绝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挂念着松阳老师的缘故。 &nb毕竟他们一开始起事也是因为松阳老师。 &nb“放心吧，我已经把地址给他们了。”坂田银时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猩红色的眼睛转向笑眯眯的夜兔小鬼，“所以，我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nb“啊，凌曾经用你的名字招摇撞骗来着。”神威躲过敖凌伸过来的手，笑眯眯的答道，“而且看起来还不是第一次，骗人的时候连心跳都没有变化呢。” &nb敖凌：“……” &nb“凌，看不出来啊。”坂田银时一把捏住了敖凌的双颊，向两边扯着，“你拿我名字骗人几次了？” &nb敖凌被扯得整张脸都变了形，虽然没什么疼痛的感觉，内心却依旧有种干坏事被抓包了的羞耻。 &nb对于坂田银时的问题，他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伸手握住坂田银时的手腕，然后竖起了两根手指。 &nb“就、就两次！” &nb坂田银时一脸不敢置信，“还真不止一次！？” &nb“……另一个是阴阳师。”敖凌记得另一个被他用小伙伴的名字忽悠的人是安倍吉昌。 &nb“阴阳师？”白色的天然卷觉得挚友一贯诚实善良的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你也不怕我被人下咒？” &nb然后他又想到敖凌所说的阴阳师应该是他之前所处的另一个时代的人，动作一滞，顿时就觉得有些无趣。 &nb他叹了口气，揉了揉敖凌被他捏红的脸颊，“……算了。” &nb敖凌小心的看向身边的小伙伴，“生气了？” &nb坂田银时无所谓的摇摇头，顺手揉了一把敖凌的脑袋，走到自己一个月前新买的爱车旁边，将安全舱放到了脚踏板上。 &nb一旁的妖怪少年和夜兔小鬼沉默的看着那一辆小小的电动车，又看了看人高马大往上一坐的坂田银时，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nb因为到了陌生的环境而闷声不吭的神乐终于没憋住，从神威背后冒出脑袋来，看着坂田银时的那辆电动车，奶声奶气异常耿直：“这是女式车吧。” &nb“太诚实的小鬼不讨大人喜欢哦小姑娘！”坂田银时戴好头盔，拍了拍后座，“快上来。” &nb神威看了身边的妖怪一眼，然后抱着自家妹妹上了车，顺便把坂田银时给敖凌准备的头盔盖在了神乐脑袋上。 &nb敖凌看着坐了两个人之后就没空隙的车后座，刚准备说没位置他跟着气味走过去算了，结果就看到坂田银时面无表情的开着他的小破车冲了出去。 &nb被留在原地一脸懵逼的黑头发妖怪：“……” &nb……看这反应，银时果然是生气了吧。 &nb敖凌摸了摸自己的尾巴，觉得长大之后小伙伴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坂田银时租下了一家居酒屋的二楼。 敖凌跟着气味一路溜达到居酒屋门口的时候，仰头看着居酒屋的照片，想了想，决定先去拜访一下友人的房东。 虽然他觉得银时的眼光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出于对挚友的关心，敖凌还是觉得应该稍微的了解一下。 “登势居酒屋”就是这家小小的、有些昏暗的居酒屋的名字。 现在正是大中午，居酒屋里的没有客人 。 敖凌推开门走进去，里面并没有开灯，只有从门口与一旁的窗户照射进来的光，将整个居酒屋照亮。 入目的是一个构造简单的屋子，右手边是一个封闭型的吧台，就像所有居酒屋一样，吧台背后就是陈列着的各式酒品；左手边是两个u型的沙发，没有什么其他的装饰，十分简洁。 屋子里稍显昏暗，但非常干净。 一位年纪偏大的妇人穿着颜色显得暗沉寡淡的和服，梳着妇人髻，叼着烟擦拭着酒杯，听到开门的声音眼睛都懒得抬一下，声音带着常年抽烟而显出来的沙哑：“白天居酒屋不营业。” “我只是……来拜访一下您。”敖凌说着停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人类之间拜访的时候应该带上礼物的。 他想了想，翻了好一会儿玉牌里的东西，结果发现除了从麻仓叶王那里带来的一些符篆之外，就只剩下了一颗阿尔塔纳的结晶和一大堆糖。 “……”这就很尴尬了。 登势——也就是这家居酒屋的老板兼坂田银时的房东，抬起头来看向站在门口的少年，目光在对方头顶的耳朵上顿了顿，又挪到了他身后的尾巴上。 “食尸鬼凌？”登势放下手里的酒杯，长长的吐了口烟，“进来吧。” 敖凌对于这位居酒屋的老板居然知道他的名字感到十分惊讶，他微微瞪大了眼，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对方身上的气。 ——虽然长得很凶，但气息却是出乎意料的温和宽厚，也没有多么强悍的力量，就是一个很正常的普通人类。 黑发的妖怪少年走进居酒屋，在对方的示意下坐在了她对面。 登势看了一会儿这个少年，倒了一杯牛奶给他，心中顺便感慨了一下好多年没见过这么乖巧隽秀的小鬼了。 “谢谢，请问怎么称呼？”敖凌接过牛奶喝了一口，温热香甜的牛奶滑过喉咙，十分温和的滋味。 居酒屋的老板最后抽了口烟，然后将烟头掐灭了，“登势。” “我是凌。”敖凌咂咂嘴，抬起头来嘴边还沾着一圈奶渍，“您知道我？” 登势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少年嘴边的奶渍，抽了张纸递给他，“楼上那个小鬼发色长相那么明显，除了我这里也少有人敢收留他了。” 白夜叉的通缉令还挂在外面呢。 而那支风头无二的攘夷势力的领头人们，有一个在千鸟混得风生水起的犬科的天人好友，在某些地下势力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敖凌愣了会儿神，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这位居酒屋的老板背景估计是不简单。 不过想想也的确，如今的情况下少有人敢随便收留别人入住，以坂田银时那么显眼的形象，会随随便便的找到落脚点才有鬼了。 说不定还会被人出卖了去拿悬赏什么的，这种事情也很正常。 人嘛，总是本能的趋利避害，敖凌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好在意的，反正现在坂田银时也遇到了愿意收留他的人了 。 只是白夜叉的身份的确是有点麻烦。 “不会给您添麻烦吗？”敖凌指了指楼上。 “麻烦都添了一堆了，也不在意这一两个。”登势说着，顿了顿，声音突然提高了，“不过小鬼……” 敖凌被她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赶忙放下手里的牛奶，“是！” 登势看着这小少年的架势，怎么都觉得跟传闻中那个凶残得不行的形象对不上号。 不过她没有被表象所迷惑，还是非常冷酷的告诫这个小妖怪，“你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别把那小子拉进什么宇宙海贼团。” “银时喜欢地球。”敖凌抿着唇笑了两声，耳朵抖了抖。 他的确也想过带着坂田银时满宇宙到处浪，但是这个想法在提出来的时候就被对方拒绝了，“他很念旧，并不希望离开自己的星球。” 登势想到平时没事就过来蹭饭还嫌这嫌那的天然卷，轻嗤了一声，觉得食尸鬼和白夜叉这两个不愧是好友，两个人相比较于传闻中的凶残都完全不一样。 ——反正放以前，有人告诉她千鸟的食尸鬼是个性格特别乖巧的小朋友，她肯定反手一个煤气罐就扔过去了。 说实在话，登势对于这个还没进屋就率先来拜访她的小鬼印象还不错。 这个食尸鬼其实压根就不用管朋友的房东是个什么人，也不需要先礼貌的过来见一见她。 朋友的房东是什么人本来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他却还是这么做了。 至于敖凌为什么要这么做，登势是非常清楚的。 这个声名远大的食尸鬼，无非就是想要来确认一下坂田银时的房东是不是安全的。 所以登势在看到他的时候就直接挑明了说，免得到时候被人家查出来反倒不美。 登势觉得，会这么小心的关心朋友的人，内心一定都很柔软，不是坏人。 她又拿出支烟，没有点燃，只是叼在嘴里，寻思着只要自己楼上那位特殊的租客只要不到处瞎浪，她还是能罩得住的。 “只要在歌舞伎町，他就不会有事。”登势叼着烟含糊的说道，算是让敖凌心里有了个底，而后斜睨一眼喝完了牛奶的敖凌，“你上去吧，下次来拜访记得要带礼物。” 敖凌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站起身来微微鞠了个躬，“失礼了。” 登势摆了摆手，看着敖凌走向门口。 结果刚一拉开门，楼上就传来一声巨响。 敖凌脚步一顿，登势脸色一沉，手里的烟瞬间被她捏成了渣渣。 但这还没完，紧随着那声巨响之后，居酒屋的天花板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敖凌和登势两个眼睁睁的就看着天花板出现了数条裂缝 。 伴随着“轰”的一声，天花板瞬间破了一个大洞，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洞中落下来，几个趔趄站稳了之后转头就往门口跑。 跟在他背后的，是穿着黑色长衫的神威。 夜兔手中拿着他那把紫色的伞，脸上带着血，跟着坂田银时破门而出。 头顶上的呆毛都兴奋的竖了起来。 敖凌对于神威和坂田银时不知为何掐起来这件事一脸懵逼，门外的阳光照进来，整个居酒屋变得亮堂了不少，登势脸上的阴沉清晰可见。 “……”敖凌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破开的大洞，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坂田银时和神威已经在门外的街道上打了起来，人群尖叫和慌乱的声响传入耳中，配合着登势越来越黑的脸色，让敖凌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你去。”登势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天人，非常明确的表示出了让他前去阻拦的意思。 敖凌点了点头，溜出屋子看着在大街上被神威追着撵的坂田银时，觉得这一幕非常熟悉——跟曾经在松下村塾的时候，坂田银时被他追着撵那会儿同样的画风。 敖凌顿时就放下了心。 别的不说，坂田银时的闪避是点满了的。 他现在比较担心松阳老师。 敖凌想着，刚走到楼梯口，就跟拖着安全舱蹲在楼梯底下的夜兔小姑娘面面相觑。 “他们打起来了，所以我就带着大叔跑了。”神乐奶声奶气的说着，顺便挺了挺小胸脯，觉得自己简直棒棒哒。 敖凌将神乐从楼梯底下拎出来，细心的拍掉她身上沾着的灰尘，然后揉了揉小萝莉的脑袋，一点都不吝惜夸赞：“干得漂亮！” “那是。”神乐骄傲的点点头，“神乐可是大叔未来的新娘，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一旁的坂田银时听到这话一个踉跄，左脚绊右脚正面扑向了拿着伞准备捅他的神威。 夜兔小鬼满脸嫌弃，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敖凌看着友人滚出去老远，转头看着笑眯眯的走过来的神威，“你怎么跟他打起来了？” “因为对‘武士’有点兴趣。”神威把神乐的小手臂从安全舱上拽下来，语气凉飕飕的，“管好你的老师。” 敖凌：“……” 明显你管好你妹妹才是正理。 “新娘是什么意思！！”坂田银时捂着肚子爬起来，满脸震惊不敢置信，“阿凌，以前松阳老师跟你睡觉的时候阿银就觉得不正常了，原来他真的是个幼童……” “银时。”敖凌打断了坂田银时的话，语重心长：“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能拥有它。” 第83章 &nb第八十三章 &nb坂田银时觉得自己被小伙伴狠狠的伤害了。 &nb即便在得知是小萝莉的单箭头之后，他也依旧没能收住脑洞，并且还在自己的脑洞里越陷越深。 &nb神威把自己的资产卡扔给了敖凌，而后者拿去交付了登势所需要的赔偿之后，主动表示能把夜兔和白夜叉都卖给登势当修理房子的苦力。 &nb登势非常愉快的收下了赔偿和苦力。 &nb在修房子的材料送过来之前，敖凌就此机会将耳朵和尾巴藏起来，带着神威和神乐去了商场。 &nb——坂田银时当然被他们留在家里蹲着守着松阳老师的尸体了。 &nb反正这个死宅除了买《junb当然，敖凌没忘记地球上还有个虚的存在，他给安全舱上贴了几张符篆，保管不管是肉眼还是灵体都没办法看到安全舱的存在之后，才离开了歌舞伎町。 &nb江户的冬天挺冷，哪怕今天难得的出了太阳，气温依旧不算高。 &nb敖凌带着两只夜兔钻进商场，准备给他们买几身冬装。 &nb就算是身体强健如同夜兔，也没必要委屈自己跟冬日冰冷刺骨的寒风作斗争。 &nb——神威就算了，但敖凌对小小软软的神乐充满了爱心。 &nb神威无所谓的随便拿了两件黑色的冬装，而神乐在敖凌和神威两个的关心下，买了一大堆衣服。 &nb小矮子神乐很适合红色，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这种艳丽漂亮的活泼色彩，映照着负责拎购物袋的神威脸上，似乎也泛上了一丝温暖。 &nb“地球还真是……”神威拎着给自家妹妹买的一大堆的冬装走出商场，跟在同样拎了一大堆衣服袋子的敖凌背后。 &nb夜兔小鬼眯着眼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因为临近过年的关系，人们脸上笑容灿烂，充满了对一年一度佳节的期待。 &nb“怎么？”敖凌扭头看他，唯一手里没拎着东西的小神乐静静的攥着哥哥的衣袖，藏在神威的阴影里躲避着太阳，好奇的四处打量。 &nb神威眯着眼看了看冬日里并不算多么刺目的阳光，半晌，冷淡道：“软弱。” &nb敖凌觉得这熊孩子皮又痒了。 &nb“凌，我们要去哪？”神乐从神威身后伸出个小脑袋，被太阳照到之后又缩回去，“太阳好大。” &nb“去订和服。”敖凌领着夜兔兄妹俩挑着有阴影的地方走，回忆着登势给出的地址，然后在一家小小的作坊门口停下了脚步。 &nb除了在场的两个夜兔和一个妖怪之外，敖凌还给吉田松阳、桂小太郎和高杉晋助各订了一套。 &nb这几个人的尺寸敖凌是非常清楚的，毕竟眼力过人。 &nb他们的喜好敖凌也很清楚，花纹布料他都能直接跟裁缝商定好。 &nb至于资金，则来第七师团的副师团长阿伏兔，阿伏兔表示那六个任务的报酬比敖凌的医疗费用要多出一大堆，所以在敖凌去春雨交任务的时候，把多余的钱给了无比实诚的食尸鬼。 &nb——感谢善良耿直的老干部。 &nb“订这个做什么。”神威皱了皱眉。 &nb“过年当然要穿正式点的衣服。”实际上敖凌也觉得衣着什么的无所谓，但印象里高杉晋助和吉田松阳对于这件事情都很在乎。 &nb所以敖凌对于“过年一定要穿和服”这件事情也就一直这么坚持了下来。 &nb神威想说这种衣服一点都不适合打架，结果瞥见兴致勃勃的张开双手给裁缝量体的妹妹，又默默的咽下了话头。 &nb敖凌坐在一边撑着脸看着神威不怎么高兴却又选择了屈服的样子，笑弯了眉眼。 &nb这才像个八.九岁的小鬼。 &nb敖凌顿了顿，突然想起自己的年纪也没大到哪里去。 &nb他沉默了一阵，盯着神威半晌，突然就想通了。 &nb——有什么没关系，我高啊！ &nb敖凌这么想着，比较了一下神威和自己的身高，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形象变得无比高大。 &nb…… &nb坂田银时闭着眼睛躺在被神威捅了个窟窿的屋顶上晒太阳，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咸鱼。 &nb楼下街坊邻居闹哄哄的，都挤在居酒屋门口问登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nb他还听到了有人喊“木材送到了请签收”的声音。 &nb白毛天然卷叼着草莓味棒棒糖，抬手遮住了直射的阳光之后睁开眼，准备翻个身晒一晒背上均匀受热，顺便扫了一眼楼下，正巧看到了几乎要被购物袋淹没的挚友。 &nb坂田银时看到少年模样的友人手里拎着两箱他最喜欢的草莓牛奶。 &nb敖凌察觉到了来自屋顶的视线，仰头看过去，正巧撞进了坂田银时猩红色的眼里。 &nb他拎着手里的草莓牛奶，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那两箱牛奶的重量，高兴的向坂田银时挥了挥手，脸上笑容大大的，似乎比天上此时挂着的太阳还要灿烂。 &nb坂田银时跟着懒洋洋的挥了挥手，重新躺回去，眯着眼看着被云层晕染得柔和的太阳，听到敖凌走到楼下开门喊“我回来了”的声音，觉得今天天气真好。 &nb敖凌走进屋子用妖力把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整理出来扔到了门外，而楼下登势已经开始喊他们修理房子。 &nb坂田银时晃晃悠悠的从屋顶上爬下来，跑到楼下把用具都搬了上来。 &nb神威拿着刚买的《少年ju子。 &nb“干活。”敖凌抽走了神威手里的书，指了指屋顶。 &nb神威危险的眯了眯眼，蔚蓝色的严重透出强烈的不爽。 &nb然而这并不能对敖凌造成任何威胁，他冷静的把漫画书放到一边，然后语气淡淡的祭出了杀手锏：“不听话我告诉你妈妈。” &nb神威瞪大了眼一脸震惊：“……” &nb都多大了你还用这一招？！ &nb“我说真的。”敖凌非常平静。 &nb神威沉默了一下，头顶上的呆毛也耷拉下来，最终闷声不吭的拿过材料和用具，跟着坂田银时爬上了屋顶。 &nb神乐拖着哥哥的伞跟着上去了，她非常主动乖巧的准备给自己的哥哥撑伞。 &nb因为外面的太阳有那——么大。 &nb敖凌在听到屋顶哐啷哐啷敲打的声音之后，拿了四盒草莓牛奶和一大堆糖，也翻上了屋顶。 &nb坂田银时心不在焉的订着木板，在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盒草莓牛奶的时候一个手抖，锤子砸到手指上，瞬间疼得脸都绿了。 &nb“……”敖凌把手里的草莓牛奶收回来，看着捂着手疼得直哼哼的坂田银时，“很疼？” &nb白毛天然卷虚弱的哼唧两下。 &nb敖凌哦了一声，做到坂田银时身边，又把草莓牛奶递了过去，“疼得不能喝了？” &nb坂田银时顿时松开被捂着的手，拿过草莓牛奶，一边哼唧着一边吸了一大口。 &nb“刚刚在想什么呢？”敖凌拿过坂田银时放在一边的锤子，比划了一下，接手了对方的工作。 &nb“在想你为什么要用我的名字忽悠别人。”坂田银时搓了搓自己的下巴，“虽然阿银的确是很帅没错啦……” &nb“跟你帅不帅没关系。”妖怪少年无比冷酷的戳穿了坂田银时的幻想。 &nb坂田银时撇撇嘴，“嘁”了一声，看到旁边的糖，拿了两颗剥开糖纸，一颗自己吃了，另一颗递到了敖凌嘴边。 &nb妖怪少年啊呜一口把糖吃掉，砸吧砸吧嘴，“只是因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的名字而已。” &nb收拾糖纸的坂田银时动作霎时一滞，他看了敖凌半晌，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太阳炫目得厉害——连一身漆黑的坂田凌似乎都被镀上了一层绚烂夺目的光芒。 &nb敖凌觉得这糖味道挺好，忍不住就放飞了被藏起来的尾巴和耳朵，愉快的摇晃起来。 &nb顺便将头转向坂田银时的方向，张开嘴，“啊——还要糖。” &nb白发的天然卷看着挚友微微颤动的耳朵，视线挪到少年隽秀好看的脸上。 &nb坂田银时其实是很少会特意去注意别人长相的，生存条件差是一方面，还有就是他本人对于外貌什么的并不算多在意。 &nb印象里，挚友还是小小软软的，晃着尾巴抖着耳朵跟在他或者是吉田松阳的屁股后面，抱着那把漆黑的刀刃，一回头就能看到他站在他们身后，安安静静的露出细微的腼腆的笑来。 &nb而现在，那个小小软软腼腆的小孩子长大了，也在他所无法触及的地方成长了很多。 &nb阿凌头发长了。 &nb阿凌眼角变得尖了一些。 &nb阿凌嘴巴还是总是上挑的带着笑。 &nb阿凌脸上的婴儿肥消失了。 &nb阿凌长高了好多——不过还是比他要矮。 &nb阿凌脸长得特别乖巧好看。 &nb阿凌的腰特别细…… &nb坂田银时突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看挚友看得入了神思想还歪到了奇怪的地方，觉得十分尴尬，以手抵唇轻咳一声，转开了视线。 &nb敖凌看着坂田银时，将自己张嘴好一会儿都没等到投喂这件事归结到“我太帅”这个原因上之后，准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伸手去够放的有点远的糖。 &nb白毛的天然卷先于他伸手，剥开了糖纸把糖球塞进他嘴里，揉了揉敖凌的脑袋。 &nb敖凌被揉得耳朵耷拉下来，尾巴愉快的晃了晃，圈住了坂田银时的腰，特别得意：“银时，你刚刚是不是被我帅到了？” &nb坂田银时因为腰间缠上来的尾巴而微微一僵，然后又放松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nb“崽，虽然你是个丑的，但爸爸爱你。” 第84章 &nb第八十四章 &nb之后坂田银时被敖凌追着撵了两条街，形象尽毁，但从表情上来看他似乎还挺开心的。 &nb——的确是非常开心的，被追着撵了两条街之后回来继续修房子的时候居然还愉快的哼着歌。 &nb神威蹲在屋顶上，觉得坂田银时这个人真是个抖;&nb着跑到屋里修地板的坂田银时，含着糖笑眯眯的咂了咂嘴，“坂田银时，你跟凌认识多久了？” &nb白毛天然卷动作顿了顿，算了算日子，突然就有些感慨，“过了年就算九年了。” &nb虽然待在一起的时间不过一年出头。 &nb但坂田银时打心眼里觉得跟他关系最为紧密的，还是那个从一开始就跟他相依为命的小奶狗。 &nb“九年。”夜兔重复了一句，觉得这时间真是挺长了，收回脑袋去给自家妹妹塞了颗糖，停顿了一下，又重新探出来，“凌似乎不准备留在地球。” &nb坂田银时敲打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又继续哐当哐当的捣鼓起来。 &nb他没说话。 &nb神威搓了搓下巴，看向踏着夕阳归来的两道身影，“你不准备留下他？” &nb“没必要。”坂田银时嘟哝了一声。 &nb“可是他一年也不见得能来地球几次吧。”神威托着腮，用力踩着坂田银时的痛脚，最好是能够激怒对方再来打一架什么的。 &nb——当然，这一次不能再这条街道附近打了，神威对修房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nb“阿凌想回来几次是他的自由，留不留在地球也是他自己说了算。”坂田银时拿起锤子转身指向神威，似乎非常不耐烦的样子，“你别想着挑唆我，阿银我可是非常成熟的男人哦！” &nb夜兔小鬼“嘁”了一声，在妹妹和敖凌靠近之前缩回脑袋，将屋顶最后一个窟窿填上。 &nb坂田银时把灯打开，也将地板上最后一块木材放了上去，订死了。 &nb“我们回来啦！”敖凌和穿得红彤彤圆滚滚的神乐走进来，手里拎着一大堆食材。 &nb除了食材之外，还有商场送的两箱啤酒。 &nb坂田银时看着被敖凌塞进冰箱的啤酒，提醒他：“凌，未成年喝酒可是犯罪哦。” &nb“哎？可是我又不是人类。”敖凌晃了晃尾巴又抖了抖耳朵，摆摆手，一点都没有把坂田银时的提醒放在心上，“而且银时你都杀过人造过反了，你还怕犯罪啊？” &nb坂田银时一哽，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nb“你之前不是跟我念叨想吃火锅吗？”敖凌将啤酒都放进冰箱之后，指了指买回来的食材，“汤包和食材都买回来了。” &nb坂田银时登时就忘了啤酒的问题，高高兴兴的走过去拎着食材就进了厨房。 &nb“凌！”坂田银时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家里没有大锅，下去问登……” &nb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铃声响了起来。 &nb正把买来的零食拿出来给大胃王夜兔兄妹填肚子的敖凌一愣，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跑去开了门。 &nb门外站着的是头戴斗笠，手中握着一把锡杖的僧人。 &nb敖凌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顿了顿，“……假发，你出家了？” &nb“不是假发，是桂！好久不见了，凌。”桂小太郎抬起头来，然后深吸口气，“我闻到了火锅的香气，红叶锅的汤底对吧！” &nb敖凌：“……”这段日子你是把之前攘夷的力气都花在吃上了吗？ &nb妖怪少年叹了口气，将门让开了，“的确是红叶锅没错，不过没有鹿肉，晋助呢？” &nb“不清楚，不过他说他今天也会到的。”桂小太郎走进玄关，非常熟络的取了一双拖鞋来穿上，将斗笠和锡杖放到一边，直接就闻着味儿进了厨房。 &nb敖凌听了一会儿厨房里传来的打闹的动静，出门下楼找登势借了一口用来煮火锅的大锅。 &nb“登势老板。”敖凌看了一眼站在吧台后安安静静的叼着烟擦拭酒杯的登势，“要不要上来一起吃火锅？” &nb登势瞅一眼抱着锅站在店门口的少年，吞云吐雾，“年轻人的聚会我一个老太婆去做什么。” &nb敖凌也没有强求，背着锅就上楼去了。 &nb等他把锅交给坂田银时，重新回到客厅里时，发现家具已经被折腾得一团乱。 &nb神乐团成球抱膝躲在角落里，叼着醋昆布看着在客厅里扭打成一团的三个人。 &nb敖凌：“……” &nb“那个穿紫色衣服的家伙从窗口爬进来，结果被哥哥和新来的叔叔踢下去，再重新爬上来之后就打起来了。”神乐体贴的给敖凌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nb敖凌看着因为不想认真动手而毫无形象的扭在一起瞎揍的三个人，突然之间觉得心有点儿累。 &nb最终敖凌选择跟神乐一起团在小角落里，叼着棒棒糖看着在客厅里扭打的三个人。 &nb半晌，神乐把最后一点醋昆布也嚼吧嚼吧咽下去，指了指终于不再扭成一团而站在客厅里相互对峙的三个人，“我看到那个穿紫色衣服的人的胖次了！” &nb敖凌一愣，在神威他们的目光转过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捂住了神乐的眼睛。 &nb可惜他捂错了真正该捂的地方，被遮住了眼睛的小萝莉奶声奶气，一点都不觉得羞耻的大声宣布了高杉晋助的胖次颜色：“大红色的！” &nb神威：“……” &nb桂小太郎：“……” &nb高杉晋助：“……” &nb敖凌：“……” &nb整个客厅都安静下来。 &nb怎么办，感觉全世界的尴尬都汇聚而来了。 &nb敖凌蹲在角落里沉默了好一阵，才强行镇定的放下捂着神乐眼睛的手，轻咳一声。 &nb“好久不见了，晋助。”他说着，沉默了一下，想问人为什么不走门非得爬窗，又觉得这话要是问出来肯定又是新一波的尴尬，于是善良体贴的妖怪少年抬头看了看高杉晋助，一脸关切，“你的眼睛好了吗？” &nb高杉晋助点了点头，露出了完好无损的左眼，环视了客厅一圈，“松阳老师呢？” &nb“老师的魂魄这两天已经稳定了，但是还不能回归身体。”敖凌用妖力控制着客厅里的家具摆回原来的位置，给夜兔兄妹和两个同窗相互介绍了一下。 &nb没多久，神经比较大条的桂小太郎就从坂田银时抽屉里拿出了一副牌，开始教两个夜兔玩了起来。 &nb而高杉晋助则是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nb敖凌走进坂田银时的房间，确认了一下吉田松阳尸体的情况安全无虞之后，把放四魂之玉的沉木盒子拿了出来，似乎生怕惊扰了谁的睡眠一样，小小声的询问道：“银时他们都在了，老师你要现在该跟他们见面吗？” &nb盒子里的四魂之玉滚动了两下，撞在木盒上微微颤了颤。 &nb敖凌似乎是懂了对方的意思，打开了盒子，将符篆小心的放到了四魂之玉上面。 &nb一双没有温度却让人觉得分外安心的大手揉了揉妖怪少年的脑袋，看着他将沉木盒子收回去之后，又捏了捏弟子柔软的面颊。 &nb敖凌晃着尾巴，随师长揉捏搓扁。 &nb“出去吧，我已经闻到火锅的香气了。”吉田松阳温和的笑着将敖凌拉起来，推开了房间的门，迎面就看到两个学生呆愣的表情。 &nb敖凌被吉田松阳的身形完全挡住了，只露出小半条尾巴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nb“老师你现在的身体本质是符篆，不能吃火锅的。”敖凌还在低声的提醒吉田松阳，说完就觉得客厅里安静得过分。 &nb敖凌从吉田松阳身后探出头来瞅了瞅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 &nb神威放下手里的牌，笑眯眯的撑着脸，颇有兴趣的看着他们，顺手捂住了旁边妹妹的嘴，免得她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nb“我去厨房里看看银时。”敖凌说着，脚步极轻的离开了客厅。 &nb比起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敖凌认为坂田银时才是最需要打打预防针的那个。 &nb因为他曾亲手结束他所尊敬的师长的生命。 &nb…… &nb坂田银时正在厨房里愉快的煲汤底。 &nb之前外面的动静他当然是清楚的，看到战友之一的桂小太郎钻进厨房里的时候，他也明白了之后会到来的人是谁。 &nb但是即便闹腾的厉害，坂田银时也没有出去阻止他们的想法。 &nb说实在的，他很高兴。 &nb虽然实际上只过去了短短两三个月，但坂田银时却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安宁热闹的气氛了。 &nb他很喜欢，也很怀念。 &nb——这几个人就算是捅破了天也是没关系的，坂田银时想，反正他们家阿凌现在有钱。 &nb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当一只米虫有什么问题，坂田银时试了口汤，砸吧砸吧嘴，转头看向走进厨房的敖凌。 &nb他晃了晃手里的大汤勺，“要不要试试？” &nb敖凌点点头，屁颠屁颠的走过去接过汤勺试了一口，“有点淡。” &nb坂田银时就又往汤里放了点盐。 &nb敖凌将汤勺放到一边，瞅着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着的汤。 &nb“假发和高杉都来了？”坂田银时搅着汤，一边问着一边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贤惠。 &nb简直就是新世纪好男人！ &nb敖凌应了一声，“都来了。” &nb坂田银时把袋子里剩下的食材都翻出来，直接下锅一小部分，然后剩下的交给了身边的挚友，“装盘。” &nb“嗯。”敖凌接过食材，对于这种居家过日子的平淡流程很是习惯。 &nb“啊，感觉好像这些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要不是如今没在村塾里了，简直就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嘛。”坂田银时敲了敲锅子，顺手拿了碗碟交给敖凌。 &nb“还是有区别的。”敖凌接过碗碟开始给食材装盘，“比如我们以前绝对吃不到食材这么丰富的火锅。” &nb坂田银时哼了一声。 &nb的确是有着区别的，白发天然卷想着，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向外边。 &nb夕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漆黑的夜幕蔓延上来，无声无息让黑暗肆意生长。 &nb歌舞伎町内却灯火通明，跟江户中央区的霓虹灯火连成了一片。 &nb黑暗降临的时候，正是歌舞伎町热闹生活的开始。 &nb——所以的确是有着区别的。 &nb“以前晚上可看不到这样热闹的场面。”坂田银时嘟哝了一句，将刚刚下锅煮熟了的东西装进碗里，“我去给楼下的欧巴桑送过去，把汤端客厅里去吧。” &nb“啊。”敖凌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转身要出厨房门的坂田银时，“银时，松阳老师在客厅里。” &nb坂田银时刚踏出半只脚的动作一顿，又默默的收回来。 &nb他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呆滞。 &nb半晌，坂田银时才从敖凌扔出的炸弹里回过神，“松阳老师……活过来了？” &nb敖凌摇了摇头，“还没有，只是我有办法让他暂时出现。” &nb坂田银时深吸口气，将手里端着的碗交给挚友，“我们的活儿换一下。” &nb妖怪少年一愣，乖乖的接过坂田银时交给他的碗，点了点头，顺便宽慰他：“你之前的事情没有做错，老师不怪你的。” &nb而坂田银时叹了口气，“但死亡的滋味总不会好受。” &nb但松阳老师其实是已经期盼死亡许久了的——敖凌想要这么说，但最终还是继续将这话烂在了肚子里。 &nb“我去给登势老板送过去。”敖凌拍了拍坂田银时的肩，察觉到友人僵硬的身体，“放轻松，老师又不会吃人。” &nb坂田银时关掉灶台上的火，满脸严肃的将那锅汤端了出去。 &nb妖怪少年有点担心，端着碗跟在了他身后，在玄关停下来，没出门，也没跟着进客厅。 &nb客厅的门大开着，只听“噗通”的一声，坂田银时稳稳的端着汤锅就跪在了地上，锅里的汤汁没洒出来一丁点，但那跪下的声响听起来就让人觉得膝盖一疼。 &nb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俩人坐在一边，面不改色的收回了伸出去绊倒坂田银时的脚，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nb吉田松阳愣了愣，看着坂田银时虽然疼得一脸铁青，却还是稳稳当当的把汤锅放到了桌上。 &nb令人尊敬的师长沉默了一下，略一思索，宽容的微笑道：“银时，你不用这样，老师不介意的。” &nb还没说话的坂田银时抿着唇，张了张嘴准备就自己之前对老师挥刀而向的事情道歉，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吉田松阳堵了回去。 &nb“你抹黑老师是恋童癖这件事，还不至于要行这么大的礼来道歉。”吉田松阳说道，绝口不提之前坂田银时手刃他的事情。 &nb“不过惩罚还是要的。”他们的师长笑容温暖，如同寒夜之中一豆橙黄的灯火，语气淡淡：“就罚你今天不能吃火锅好了。” &nb坂田银时沉默的跪在那里，似乎是更紧张了，但渐渐的，又在吉田松阳温和的注视下放松了下来。 &nb吉田松阳伸手揉了揉坂田银时一头柔软的卷发，笑容温暖无限宽容，“你并没有错，银时，真的不怪你。” &nb白发的天然卷掀了掀眼皮，在火锅和师长这个选择之间憋了半晌。 &nb“……您还是打我吧。” &nb——我选择火锅。 第85章 &nb第八十五章 &nb选择了火锅的坂田银时被揍了。 &nb被两个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两把木刀的同窗追着满屋子上蹿下跳，被抽中了也只能苦哈哈的嗷嗷两声，不敢还手。 &nb因为画面太过血腥暴力，敖凌选择端着碗下楼去找登势老板。 &nb居酒屋老板看着来送食物的敖凌，叼着烟收下了，心里觉得自己的租户还算有点良心。 &nb——直到她发现整个这一碗里都没有荤菜。 &nb登势沉默了一下，抬头看着敖凌，觉得不能把气撒在这个小少年身上，因为怎么想都是那个正在往废宅的方向发展的白夜叉的锅。 &nb在楼上坂田银时被两把木刀打倒在地的时候，楼下的房东还把他记在了小本本上。 &nb敖凌对此一无所知，在送完了吃的之后就跑了回去。 &nb此时大家都已经乖乖坐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场面和乐融融。 &nb他听到松阳老师跟学生们解释了一下神乐的事情，而小萝莉并没有什么单箭头被折断之后的不高兴。 &nb——实际上在她心里，新娘这种问题远没有眼前的火锅来得重要。 &nb黑发的妖怪少年将厨房里装了盘的食物都拿出来，妖力托着那些食物稳稳当当的飘进了客厅，放到了餐桌上。 &nb原本闹过矛盾的三个青年此刻像是从未有过隔阂一般，一边拌着嘴一边把食物下了锅，等到食物都翻滚着漂浮起来之后，拿着筷子突然就变得严阵以待。 &nb不能吃火锅的吉田松阳坐在桌边，看着学生们和两个力大无穷的夜兔争夺食物，偶尔也出手夹出那么一两样食物，晾在碗里放凉了，等到在厨房里弄了一大堆拌酱的敖凌出来之后，转头向他招了招手。 &nb敖凌乖巧的在老师身边坐下，而吉田松阳则将自己面前装满了食物的碗推到了他面前。 &nb“好不容易抢下来的。”吉田松阳看着火锅上的勺光筷影，这样感慨着。 &nb松下村塾的另外三个早就习惯了吉田松阳对敖凌小小的偏心，对此连眼神都没抬一下。 &nb嗯，毕竟在得知老师其实并不能吃东西之后，桌上的五个人包括最小的神乐，都跟脱缰的野马一样为了一块肉表情狰狞蓄势待发。 &nb——所以与其在意松阳老师偏心的事情，还不如努力爆手速抢食来得现实。 &nb敖凌其实也是不用吃火锅的，因为这火锅并不能让他填饱肚子。 &nb所以在吃完老师给他抢救下来的食物之后，敖凌就停下了筷子，不怀好意的把啤酒拿了出来。 &nb“一群未成年喝酒？”吉田松阳捏了捏弟子的耳朵，笑容和煦的看着弟子将瓶盖打开，虽然嘴上说着这样不好，但却还是没有阻止。 &nb他能够理解学生们今天的心情。 &nb在他的监管范围内犯点小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nb而坂田银时他们在发觉师长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之后，纷纷高兴地瓜分了敖凌拿出来的那几瓶酒，非常爽快的喝了一大口——从无比熟练的动作上来看，他们之前肯定没少喝。 &nb吉田松阳摇了摇头，对此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微笑着静静的看学生们胡闹。 &nb不论是悲伤的时候还是快乐的时候，酒精对于人们来说都是最好的发酵剂。 &nb它能够无限的放大人的情绪，让快乐的人更快乐，让悲伤的人愈发低迷，也能让胆怯的人拥有无与伦比的勇气。 &nb举个栗子，坂田银时已经开始大舌头的咧咧笑着嘲讽高杉晋助是个老师控了。 &nb再举个栗子，桂小太郎跟着坂田银时一起嘲讽高杉晋助，并且还顺带嘲讽了一下挚友的身高。 &nb再再举个栗子，高杉晋助跟这两个嘲讽他的同窗打起来了。 &nb敖凌坐在松阳老师身边端着碗，跟两个夜兔小鬼一起看三个醉鬼打成一团互相揭短，揭得里裤啥颜色的都清清楚楚，自己则十分悠闲的消灭了被三个同窗抛弃了的火锅。 &nb两个夜兔和一个食尸鬼的食量是非常可怕的。 &nb桌上按照正常人的食量能够吃四五顿的食物，被他们三个合力吃了个精光，连汤底都没放过。 &nb夜色渐深。 &nb另一边三个醉鬼已经就着厮打的姿势纠缠着睡死过去，两个夜兔小鬼吃得肚皮滚圆，也就地躺着舒爽的揉着肚皮。 &nb吉田松阳站起身来，跟弟子一起收拾满桌的残羹。 &nb“我就知道只要松阳老师在的话，什么事情都能迎刃而解啊。”敖凌用妖力托着一大堆的碗碟走进厨房，看着靠在厨房门边笑眯眯的瞅着他的吉田松阳。 &nb吉田松阳对于敖凌的感叹只是浅笑。 &nb的确，只要有他在，什么矛盾都不是问题。 &nb因为吉田松阳的死正是三个学生之间矛盾的开端，如今作为症结所在的吉田松阳活过来了，矛盾自然就消弭于无形。 &nb敖凌想到这里，就无比庆幸还好自己回来得及时——要是晚一点，松阳老师就要被那个名为“虚”的存在给吞噬掉了。 &nb吉田松阳撩起袖子，确定自己能够触碰水之后，走到敖凌身边跟他并排站着一起清洗碗碟。 &nb运用妖力一起清理的敖凌顿了顿，收回了妖力，跟着松阳老师一起动手。 &nb——不只是坂田银时喜欢这样安稳宁静的氛围，敖凌也非常怀念。 &nb“老师，虚是您原来的名字吗？”敖凌随口问道。 &nb吉田松阳对于自己的学生查到这件事情有些惊讶，但思及对方连阿尔塔纳的存在也都知道了，顺藤摸瓜得知他原来的身份也不奇怪。 &nb“是的。”他承认得很大方，顺手将洗净的餐盘递给敖凌。 &nb敖凌接过餐盘用干抹布擦干净，顿了顿，“他还会找过来吗？我有点担心您的尸体放在这里会不会不安全。” &nb“他不会过来。”吉田松阳思考着应该怎么跟自己的弟子解释这件事。 &nb“我的存在于他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是不是真正将我吞噬回去对他来说一点特殊的意义都没有。” &nb“他也不会缺少身体——他只需要一丁点我身体的血液，就能够以一个完整的人的姿态重临于世了。”这也正是虚怎么样都杀不死的原因。 &nb只要阿尔塔纳的能量未尽，哪怕是被砍碎成了肉末，虚也能够从其中任何一丝血肉之中重获新生。 &nb“相反的，他如今应该正在等我去找他。”吉田松阳说着，语气却并不显得多严肃，他甚至是十分轻松愉快的，“他在期待我能够杀死他。” &nb“……”敖凌对于这种神经病一样的逻辑不是很懂。 &nb“我对曾经的自己还是非常了解的。”吉田松阳想揉揉小徒弟的脑袋，却因为手是湿的而放弃了这个动作，转而用语言安慰他：“总之，你放心吧，最希望我能够重新活过来的，就是虚了。” &nb敖凌一脸懵逼的点了点头，虽然还是不太懂，但他还是明白松阳老师的身体不会在不知不觉间，被那个名为虚的存在侵占。 &nb洗涤剂的清香随着热水飘荡开来，师徒两个断断续续的聊着之前没能细说的一些事情，低声絮语伴随着客厅里细微的呼噜声，连冰冷的白炽灯都仿佛带上了温暖的滋味。 &nb黑发的妖怪少年耳朵抖了抖，听着偶尔想起的碗碟碰撞的声音和流淌的水声，内心一片宁静。 &nb他和吉田松阳将清洗完的碗碟放回柜子里，又将厨房的狼藉收拾干净。 &nb“凌，你之后是什么打算？” &nb敖凌打包垃圾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自己的师长，“什么打算？” &nb“嗯，在我活过来之后——你是不打算留在地球的对吧。”吉田松阳对自家弟子的想法看得非常明白，“所以问你之后是什么打算。” &nb“之后要让您复活的话，我首先得找到一个无主的、有充足阿尔塔纳的星球。”敖凌稍微提了一下自己的计划，“您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大概会留在那个星球吞噬阿尔塔纳。” &nb“我觉得成年期的门槛就在眼前了。”敖凌说着沉默了一阵，“如果真的能够找到的话，那星球肯定在如今探明的宇宙之外更远的地方。” &nb来回肯定是不方便的。 &nb在以光年为单位的遥远距离里，一颗没有信号基站也没有空间跃迁宇宙站的星球，光是来回一趟就要花上很久很久的时间。 &nb可以说，等到将重新活过来的吉田松阳送回地球之后，敖凌要继续呆在那颗星球的话，光是来回路程上花费的时间，几乎就需要两三颗阿尔塔纳的结晶石来顶饿了。 &nb这种花费太过高昂，显然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nb所以某个角度来说，敖凌要留在那个星球，基本上要跟地球和在地球上的友人们说永别了。 &nb吉田松阳也没想到敖凌之后竟然是这么打算的。 &nb他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揉了揉黑发少年难过的耷拉下来的脑袋。 &nb“没关系的。”吉田松阳撩了撩小弟子耷拉下去的耳朵，想要让它重新精神的竖起来。 &nb然而这种生理反应并不能被外力控制。 &nb吉田松阳叹了口气，捏捏小弟子的脸，笑容温柔如同春日里带着花香的微风，语气轻柔。 &nb“你不能回来，但我们可以去找你呀。” 第86章 &nb第八十六章 &nb有什么是比宿醉醒来发现一个身边睡着相处近十年的同·性同窗跟让人觉得惊悚的事情吗？ &nb坂田银时告诉你，是有的。 &nb就是身边睡着两个相处近十年的同·性同窗，他们三个还紧紧的抱在一起，缩在同一个被窝里。 &nb坂田银时被桂小太郎和高杉晋助夹在中间，悲伤的觉得自己保管了快二十年的魔法师身份要离他而去了。 &nb并不需要睡眠的敖凌难得变回小奶狗的样子缠着吉田松阳揉揉了一晚上。 &nb符篆构成的身体并不会感到疲累，吉田松阳也纵容着为他奔波数年的小弟子，整个一晚上揉揉脑袋，挠挠肚皮，师徒两个偶尔想起点什么，就压低了声音聊会儿，聊完了翻个身继续给挠挠。 &nb冬日的夜晚非常安静，安静到连虫鸣声都听不见。 &nb天光破晓的瞬间，吉田松阳看了看日历，拍了拍赖在他腿上不走的黑色幼犬肉乎乎的小屁股，“去叫银时他们起床，该去买年货了。” &nb小奶狗嗷呜叫了一声，变作人形噔噔的跑去拉开了坂田银时的房门。 &nb白毛的天然卷睁着眼躺在两个小伙伴中间，眼神都死掉了。 &nb“起床啦！”敖凌直接一把掀开了被子，同一个被窝里的三个人冻得一个哆嗦，醒过来发现了自己的姿态之后，表情都裂了。 &nb“噫！！” &nb“噫什么噫！快把你的手从阿银的腰上拿开啊假发！”坂田银时几乎是崩溃的，“还有高杉君你的腿！” &nb“不是假发是桂！为什么我们会在一个被窝里，好恶心啊！” &nb“假发你居然还敢说恶心，怎么看都是帅气无双的阿银我吃亏啊！” &nb“说了不是假发是桂！你那么肮脏吃亏的当然是纯洁的我啊，我保存了这么多年的宝贵童贞可是留给温柔贤惠的人♂妻大姐姐的！” &nb坂田银时抄起枕头就糊到了桂小太郎脸上，无比愤怒：“谁在意你的童贞啊！！” &nb高杉晋助在一边揉着脑袋，宿醉的疼痛和醒来的时候看到的炸裂景象让对同伴的容忍度降到了一个极低的程度。 &nb然后三个人又打起来了。 &nb敖凌站在门口看着大清早一言不合就撕x的三个人，“因为家里没有多余的被褥了所以我跟松阳老师把你们塞一个被窝里的，不可以吗？” &nb说着，黑发的妖怪少年顿了顿，有点疑惑，“你们以前也一起睡过啊。” &nb掐架的三个人动作一顿。 &nb坂田银时和桂小太郎摆出了一副“我早已经肮脏不堪”的失魂落魄的姿态，看到对方的时候脸上又露出嫌弃的表情。 &nb高杉晋助面无表情的爬起来，揉着脑袋走出去跟沙发上坐着的老师打了个招呼，率先走进了浴室，门“嘭”的一声关得震天响。 &nb两个不嫌弃的睡在壁橱里的小夜兔爬出来，看了一眼起居室里的景象。 &nb——皱巴巴的揉成一团的被褥，衣衫凌乱神情微妙的桂小太郎和坂田银时。 &nb神威啧了一声，伸手遮住了妹妹的视线。 &nb“怎么了？”神乐不明所以。 &nb“没什么，小孩子不要看。”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个小鬼的神威拉着自家妹妹走进卫生间，一高一矮两个长相可爱的小鬼非常自觉的拿了放在一边的新的牙刷毛巾，洗漱起来。 &nb“今天凌和银时出去买年货吧。”吉田松阳看着一边相互唾弃着一边走出起居室的桂小太郎和坂田银时，“我们就呆在家里大扫除好了。” &nb吉田松阳在看到坂田银时和敖凌点头表示知道，站起身来往玄关的方向走——他准备给学生们做一份早餐。 &nb他觉得阔别许久的学生们是不会嫌弃他的梅干饭团的。 &nb事实上再一次吃到出自师长之手的梅干饭团，松下村塾的几个学生都显得非常开心。 &nb以前还总是嫌弃梅干饭团单调，如今再品尝这个熟悉的味道时竟然有着想要流泪的冲动。 &nb神威两三口吃完了一个饭团，看了一眼吉田松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我准备去一趟吉原。” &nb对于这个我行我素的夜兔小鬼竟然会报备自己的动向这一点，敖凌十分惊讶，他小口小口的咬着饭团，圆溜溜的眼睛瞅着神威，又滴溜溜的转向了吉田松阳，耳朵抖了抖。 &nb跟敖凌的反应差不多，吉田松阳似乎也没想到神威会把自己的行动率先跟他说一声。 &nb但他在极短暂的怔愣之后，就明白过来这个夜兔小少年的言下之意，他笑着点了点头，“我会照顾好神乐的。” &nb神威笑起来，心情非常愉快，一连又吃了好几个饭团。 &nb…… &nb走出家门的时候坂田银时的酒还没有醒。 &nb宿醉的人脸色看起来十分糟糕，即便已经洗过澡了，身上似乎也还是带着未褪的酒气。 &nb——至少敖凌是能够闻到那股苦香的。 &nb“要是难受的话你找个甜品店休息一下。”敖凌看着一步三晃的坂田银时，非常真诚的建议，“等买完东西了我就去找你。” &nb坂田银时看了矮他半个脑袋的敖凌一眼，猩红色的眼睛在被酒气浸润过之后愈发显得深沉。 &nb他抬手拍了拍挚友的脑袋，“没事，不过区区宿醉而已，阿银是不会被打败的。” &nb……跟打败没有关系。 &nb敖凌想，看着坂田银时提起精神变得稳健了不少的步子，叹了口气，几步跟了上去。 &nb年关的日子商场热闹非常。 &nb敖凌看着坂田银时拎着东西满身狼狈的从人群里挤出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似乎被大妈们抢购打折物品的热情给吓坏了。 &nb“把我的宿醉都给挤没了。”坂田银时拎着手里的年货，整理着身上因为拥挤而变得皱皱巴巴的衣袍，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那一堆拥挤的人群，“……真是可怕。” &nb敖凌手里拿着吉田松阳给的物品清单，对比了一下坂田银时抢到的东西，拉着被大妈们吓到了的白夜叉从这个人堆里又窜到了另一个人堆里。 &nb等到他们从商场里买够了清单上的东西满载而归的时候，坂田银时身上的衣服被揪扯得乱七八糟，甚至还有几道抓挠的痕迹。 &nb他怀里抱着年货，路过一家甜品店的时候对着玻璃上的倒影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惨状，咂咂嘴。 &nb“不知道的还以为昨晚上多激烈呢。”坂田银时嘟哝着，抬头看向站在前方的店门前向他招手的挚友。 &nb敖凌是来取昨天要的和服的。 &nb这家店倒不是什么很名贵的纯手工定制的店，但是却是改制一把好手，敖凌去询问登势老板的时候，那位在歌舞伎町混迹的大半辈子的女人开口就给敖凌安利了这么一家店。 &nb坂田银时异常惊讶，“你什么时候还订了和服？” &nb“昨天呀，你们的尺寸我都记得很清楚。”敖凌笑着接过店家递来的衣服，跟坂田银时离开了裁缝店，找了个没人的小巷子，把买来的东西全都塞进了玉牌里。 &nb然后敖凌转头看向坂田银时，“我看到你刚刚在看甜品，要不要去吃？” &nb坂田银时表示如果你一定要请客的话阿银当然没有意见。 &nb在歌舞伎町街头的甜品店生意非常好，人来人往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nb敖凌撑着脸看着吃得高兴的坂田银时，喝了口奶茶，“银时，我送你的那个东西呢？” &nb“什么东西？”坂田银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想了想，马上回过神来，“那个想要什么食物就出现什么食物的宝贝？” &nb敖凌点了点头。 &nb“我一直收着没拿出来。”坂田银时说着挠了挠脸，“那种好东西，阿银准备把它当传家宝。” &nb敖凌：“……”看你这点出息。 &nb“其实是舍不得用来着。”坂田银时叹了口气，“毕竟你难得送我一件东西。” &nb这话说得敖凌也是一愣。 &nb除却在麻仓叶王那里的时候之外，他还真没想过要给小伙伴送点东西什么的。 &nb——因为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会一直在坂田银时身边，并不需要赠送什么特殊的礼物之类的。 &nb他想到自己之后的打算，沉默了一阵，拨弄了一下奶茶的吸管，“虽然这种东西就应该使用才有价值，不过你高兴就好啦。” &nb坂田银时含糊的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nb实际上不仅仅只是收着而已——只有坂田银时自己知道，这三个月里他把那个小小的物件拿出来擦拭了多少次。 &nb因为他手中能够留住的跟挚友相关的东西，只有那个拥有着非自然力量的宝物。 &nb坂田银时非常珍视它。 &nb“说起来，银时你也没送过我东西。”敖凌含着吸管眯着眼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坂田银时，向他伸出手，“我的礼物呢？” &nb坂田银时掏了掏兜，好不容易才从兜里翻出了一枚电玩城的游戏币。 &nb他似乎是有些尴尬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正了正脸色，珍而重之的放进了敖凌的手心里。 &nb并且以一种极为深沉的、类似于托孤一样的郑重语气说道：“要把它当传家宝一样的珍视哦，凌。” &nb“……” &nb敖凌看着手心里的游戏币，觉得坂田银时这个人真的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典型例子。 第87章 &nb第八十七章 &nb虽然很想亲手揍坂田银时一顿，但敖凌最终还是忍住了，并且就如坂田银时所言，他将那枚游戏币收了起来。 &nb坂田银时叼着勺子看了敖凌一阵，目光扫过挚友此刻将耳朵隐藏起来的发顶。 &nb如果耳朵没有藏起来的话，现在说不定是耷拉着的吧。 &nb他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迅速的撇开了视线。 &nb敖凌和坂田银时回到家里的时候，整个屋子已经被打扫干净，连窗户角落缝隙里的灰尘都消失不见，整个屋子都显得明亮了不少。 &nb三个人类和一个夜兔小萝莉都呈大字型躺在客厅榻榻米上，除了吉田松阳听到声响扭过头来之外，另外的几个都睡得很香。 &nb看起来是累坏了。 &nb回来的两个人想要轻手轻脚的跨过地面上的横尸的几个人，但刚走了没几步，感官机敏的人就睁开了眼睛。 &nb“都醒啦。”敖凌干脆把放在玉牌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把订好的和服都交到了各人手上，“正好来试试。” &nb神乐高兴的蹦起来——毕竟是女孩子，对于漂亮的新衣服总是无比期待。 &nb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晃晃悠悠的爬起来，看到神乐将手里的东西摊开之后微微一愣。 &nb“小振袖？”刚睡醒的高杉晋助脑子还有点懵，思及今天的日期之后马上就反应过来。 &nb新年的庆典就在明天晚上。 &nb按照他们从前的习惯，都是要备新衣穿和服，然后去神社参拜的。 &nb这样的习惯自从吉田松阳和敖凌失踪之后就再也没有延续下去，之后每次年关都忙着厮杀忙着逃脱，也忙碌着追寻老师的踪迹。 &nb他们这些年连个稳定的居所都没有，跟别说好好的过个年了。 &nb高杉晋助接过敖凌递过来的服饰，一时间有点卡壳。 &nb他真没想到能有自己的份——他甚至已经忘记曾经一直坚持的这个新年的讲究了。 &nb高杉晋助轻抚着面料柔软针脚细密的布料，半晌，才掀掀眼皮开口说道：“我们这群人一起出门，没多久就可以上演街头逃亡了。” &nb“没关系，我有办法让别人注意不到你们。”敖凌笑嘻嘻的将坂田银时的衣服递给对方，推着他进了房间，“快试试合不合身，明天就要穿出去了，要是不合身的话还能改。” &nb高杉晋助没再说话。 &nb以敖凌的眼力来说，他报出去的尺寸当然是不会出错的。 &nb非常合身，也非常舒适。 &nb高杉晋助看着镜子里一身正装和服的自己，觉得这种过年的氛围当真是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的了。 &nb原本今年能够跟松阳老师以及失踪的同伴重新团聚，于他而言已经非常满足。 &nb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 &nb高杉晋助看了一眼正在门外教夜兔小女孩儿穿小振袖的敖凌，视线又挪到从浴室里换完了衣服走出来的老师身上，面无表情的脸上泄露出一丝柔软。 &nb那对总是冷冰冰的带着血色的杀意的眼睛，也像是浸入了温水一般，漫上了些许温和的雾气。 &nb真好。 &nb他想着，收回目光垂眼看着换好了衣服，此刻正撅着屁股在柜子里的翻找的坂田银时，一脚就踢上了对方的臀部。 &nb“咚”的一声，坂田银时的脑袋重重的磕在了柜子上。 &nb“你干什么啊高杉！！”坂田银时捂着头上撞出来的大包，愤怒的拔.出了腰间写着“洞爷湖”三个字的木刀。 &nb“咦。”高杉心情颇好的挑了挑眉，“看你半个身子都钻进柜子里了，难道不是在寻找梦大陆的入口吗？” &nb他说着，摆出了一副“我很关心你”的神情，“我想送你一程而已。” &nb坂田银时不想跟他说话，并向他扔出了一把洞爷湖。 &nb高杉晋助稳稳的接住了洞爷湖，并转身离开了房间。 &nb敖凌打小被吉田松阳和高杉晋助培养出来的审美观还是很正的，给小伙伴们挑选出来的衣服也非常合适。 &nb——虽然坂田银时还在屋子里毫不留情的嘲讽高杉晋助外袍上的金枫叶娘唧唧的。 &nb不过这种东西本人看着很满意就是了。 &nb“银时还没出来？”敖凌给神乐整理了一下衣服，扭头就看到还少了个人。 &nb“似乎是在梦大陆的入口。”桂小太郎说道。 &nb“……什么梦大陆？”敖凌好奇的走到坂田银时的房间门口，正巧撞到出门的坂田银时。 &nb然后就被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糊了一脸。 &nb敖凌后退两步，看清了坂田银时用来糊他脸的东西。 &nb——是一只黑乎乎的小狗，补充说明：是跟他奶狗时期的本体大小差不多的……毛毡狗。 &nb毛毡的上面有着敖凌自己的气味，非常明确的告诉了嗅觉灵敏的妖怪，这个丑了吧唧的毛毡狗，是用他的毛做成的。 &nb“好丑。”敖凌非常耿直的评价了一下这只狗，“……这是什么？” &nb坂田银时被一句好丑说得表情扭曲了一瞬，但深吸了口气，还是憋了回去，抿着唇神情有点僵硬，“给你的礼物。” &nb“你哪来那么多我的毛毛。”敖凌接过了毛毡狗，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劲。 &nb坂田银时轻咳了一声，“你以前……小时候脱毛的时候收集的，你上次回来之后我就把这个做好了。” &nb敖凌：“……” &nb先不说他少有的那几次脱毛的毛量只有多少，就说年代都那么久远了，坂田银时居然还留着他小时候脱的毛…… &nb“你……”敖凌沉默了一阵，“是痴汉吗？” &nb“不要算了啊！”坂田银时被踩到了痛脚，伸手就要去拿敖凌怀里的毛毡狗。 &nb“我要啊！为什么不要！”敖凌噔噔退后好几步，躲到了吉田松阳身后，“虽然丑了点，但好歹是银时你亲手做的啊！” &nb“银时你居然有扎毛毡这么少女的爱好。”围观了全程的桂小太郎一脸“你这个变态”的表情，“果然喜欢甜食的男人都是变态啊。” &nb坂田银时一哽，将目光从小心的揉捏着毛毡狗的敖凌身上收回来，一脸冷漠的看着桂小太郎：“喜欢熟女人♂妻ntr的辣鸡没有资格评价我！” &nb“什么辣鸡！这是情怀和梦想！给我向全世界的大姐姐们道歉啊！” &nb“假发你才是，给我向全世界喜欢吃甜食的男人道歉！” &nb“不是假发是桂！” &nb敖凌听着坂田银时和桂小太郎的争吵，低头捏捏软乎乎丑了吧唧的毛毡狗，抿着唇也无法抑制住脸上的笑意。 &nb“很开心？”吉田松阳看着弟子的小表情，揉了揉他的脑袋。 &nb敖凌嘿嘿笑着点了点头，身后的尾巴愉快的晃着。 &nb“来拍个照吧。”吉田松阳说着拍了拍手，阻止了坂田银时和桂小太郎无止境的嘴炮。 &nb坂田银时撇撇嘴，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了相机，左右看了看，交给了神乐。 &nb——松下村塾的这几个人还没有一起拍过照片。 &nb吉田松阳站在最中间，两边是高杉晋助和坂田银时，再往外是桂小太郎和敖凌。 &nb令人尊敬的师长看了看这个站位，然后让敖凌和坂田银时站到了前边，盘膝坐了下来。 &nb敖凌抱着坂田银时送的丑了吧唧的毛毡狗，笑容灿烂。 &nb神乐拿镜头对准了他们，奶声奶气，“要拍……” &nb她的话语一顿，看了看镜头里的画面，又看了看眼前的实景，愣了好一会儿。 &nb“镜头里没有凌。”她说道。 &nb“啊。”敖凌反应过来，连忙把浑身的妖力都收敛得一干二净，“现在呢，能看到了吧？” &nb神乐这才点了点头，连着拍了好几张下来。 &nb画面中的人神情温暖和煦，哪怕是笑容略显僵硬的高杉晋助，眼中也流露出十分明显的软和，映照着满屋子浅淡的阳光，暖洋洋的仿佛停滞住了时光。 &nb…… &nb新年的庙会十分热闹，四处都是穿着新衣脸上带着美满笑意的人们。 &nb敖凌运用妖力将他们一行人的面容模糊掉，就如同这庙会上往来如织的人们一般，打打闹闹的，偶尔买上一些小小的物件。 &nb为了防止意外，一行人除了敖凌和两个夜兔之外，都买了个面具戴上了。 &nb敖凌也放开了到处撒欢，看到什么就买什么。 &nb庙会的形式有点像之前参与过的贵船祭，只是没有四处弥漫的神气，也没有神情肃穆的巫女与需要被恭迎的神轿。 &nb敖凌咬着一串烤鱿鱼，手里还拿着两串，顺手塞了一串给跟他一起行动的坂田银时。 &nb坂田银时带着一张神情狰狞的红色鬼怪面具，看到敖凌塞过来的烤鱿鱼，拢在袖中的手抽出来，将面具推到一边露出半张脸来，啃着热乎乎的鱿鱼串。 &nb“阿凌你来庙会逛这么久就为了吃吗？”坂田银时一边吃着，看了看一家铺子里的时钟，“你都不停的吃了三个小时了。” &nb“很好吃的呀，我又不撑为什么不吃。”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觉得始终都吃不饱还勉强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了。 &nb坂田银时一口咬掉鱿鱼脚，“暴食症是病。” &nb“暴食症？”敖凌叼着鱿鱼含糊的重复了一遍，感觉自己仿佛又找到了一个忽悠人的好理由。 &nb坂田银时将吃完的竹签扔进垃圾桶，重新把面具戴回去，拍了拍敖凌的脑袋，“快到参拜的点啦，找到老师他们准备去神社吧。” &nb敖凌听完点了点头，也没说这神社里压根没有神明的气息的事，几口吃掉剩下的烤鱿鱼，拉着坂田银时闻着味儿就找人去了。 &nb夜兔兄妹两个蹲在捞金鱼的摊子前，神威抱着一大堆各种各样挑战的战利品，正教神乐怎么运用巧劲将鱼给捞起来。 &nb但习惯性依赖己身力量的神乐依旧总是将网弄破。 &nb神威干脆自己拿过一个网，“想要几条？” &nb神乐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两条就好啦。” &nb妹控的兄长点点头，探出网直接一口气捞了两条上来，把钱给老板之后，拎着鱼转身就看到了向他们招手的敖凌。 &nb剩下的三个人去了热闹的庙会之外的茶室里呆着，敖凌在茶室窗外探进去一个小脑袋，笑眯眯的向他们挥了挥手。 &nb江户的人很多。 &nb新年来神社参拜的人更是不少，其中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不同于人类的天人的踪影。 &nb一行人摘掉了面具，悠闲的踏入神社，洗过了手之后又慢悠悠的跟着人群踏过大鸟居，走到了神社大门口。 &nb敖凌顺手给每人都发了一个五元硬币。 &nb神社新年的铃声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烟火响起，颜色艳丽的烟火仿佛照亮了大半个夜色之下的江户城。 &nb“希望新的一年可以顺顺利利。”坂田银时走上前连击两掌，看起来姿态无比虔诚的鞠了一躬，将手中的硬币放进了神社的香火箱里之后，伸手摇了摇悬挂着的大铃。 &nb“希望老师能够顺利的回归。”高杉晋助在坂田银时退下之后走上前，垂着眼合掌。 &nb桂小太郎伸手摇了摇铃，笑容满面，“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能够开开心心。” &nb吉田松阳安静的听完了学生们的愿望，才微笑着走上前，合掌温声说道：“希望新的一年能够有新的收获。” &nb两个夜兔小孩看了看他们，神威有点不认同他们这样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存在身上的行为，但神乐却已经哒哒的跑上前去摇了摇铃，软糯的声音在沁凉的空气中飘散开来，“希望一家人能够团聚！” &nb神威一怔，脸上习惯性挂着的笑容微微敛了敛，最终长出了口气，也跟着走到阶梯前，双手合十击掌。 &nb“希望母亲的病痛能够痊愈。” &nb敖凌站在一边，并没有上去参拜祈祷的意思。 &nb毕竟这个神社里并没有神明，要他说，比起参拜这个空荡荡的神社，还不如拜他自己。 &nb他身上可是有着贵船龙神神气的来着。 &nb“凌？”吉田松阳的目光落在敖凌身上，脸上绽开的笑容在烟火的照耀下明亮而温暖，他声音轻柔，捏了捏弟子的面颊，“就当是图个彩头好啦。” &nb敖凌撇撇嘴，没有在新年的头一个小时里就给小伙伴和老师添堵。 &nb他顺从的走上台阶，放钱，合掌，抬头看着神社紧闭的社门。 &nb“希望新的一年里能够不再饥饿。” &nb——希望我的友人平安健康，喜乐和睦，不再为人所侵，不再受人所扰。 &nb高悬的铃铛摇晃着声音清脆，色泽明亮，在烟火的映照下仿若带着美丽的霞光。 &nb敖凌从阶梯上回过头来，师长与友人们都满面柔软的笑容。 &nb一如曾经骄阳下的村塾，无垢无尘。 第88章 &nb第八十八章 &nb新年第二天，敖凌就带着松阳老师的尸体离开了地球。 &nb春雨在地球上有不少联络点，所以神威并不急于跟着敖凌离开，而且敖凌离开的方向，跟前往徨安的方向是完全相反的。 &nb敖凌坐在飞船里，申请了跃迁通道之后，在江户的宇宙站中设定好了跃迁的目标坐标，然后将控制台上的沉木盒子放进了胸前的玉牌里。 &nb实际上离开地球这件事倒不是多急，敖凌手里剩下的阿尔塔纳结晶也还够他坚持两个来月的。 &nb但是他的小伙伴们很急——过完年就一副迫不及待的想要他继续去完成复活松阳老师大业的样子。 &nb敖凌将安全带绑上，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跃迁通道，心想如果银时他们知道他这一走，在吞噬掉一整个星球之前他估计是不会再回去的话，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急迫的希望他离开地球去干正事。 &nb略微想了想，敖凌觉得高杉晋助那个师控八成是会的。 &nb桂小太郎的想法敖凌不太了解，但他的思想跟坂田银时有很大程度的共鸣。 &nb而坂田银时……敖凌不太想让他在自己和师长之间做出抉择，对于银时来说太残酷了。 &nb跃迁通道里无法窥见什么详尽的景象，无数星云与星系闪烁着光芒，落在通道之内正以光年为单位极速前进的敖凌眼里，就化作一道道流星一般的线条，在眼前一闪即逝。 &nb飞船里很安静，期间偶尔能够收到神威发来的通讯。 &nb松阳老师也经常会从四魂之玉里跑出来溜达。 &nb等到历时一个多月的跃迁结束，敖凌从春雨那里买来的这艘飞船就到达了如今整个宇宙星系版图的边缘。 &nb他将从这里出发，去往更远的地方——被如今身为主流的宇宙各族称之为“未开化之地”的宇宙深处。 &nb也是许多掌权者眼中的宝藏。 &nb敖凌跟在地球的坂田银时、以及回到了母亲身边的神威他们打了个招呼，告诉他们他可能要就此失联了。 &nb因为他马上就要踏入没有信号基站、也没有航道坐标更不知道有什么怪物的未知的宇宙，去寻找能够复活松阳老师的希望。 &nb坂田银时看起来很担心。 &nb敖凌安抚了坂田银时一阵，对于自己复活松阳老师这件事非常有自信。 &nb无主又没有本土智慧生物的星球，肯定是能够找到的，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nb虽然他不确定那片没有被开发出来的宇宙里有没有能够让他吃饱的强者，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nb到时候要是真饿懵了，直接就把松阳老师叫出来，他出去找个星球发个疯就好了。 &nb如果他选择顺从本能，那一定能够在这片茫茫宇宙中寻找到能够填补他饥饿的存在。 &nb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片宇宙对他而言还挺友好的，敖凌想着，在坂田银时絮絮叨叨的时候挂断了跟地球那边的通讯。 &nb实际上，要不是这种方法在回程路上行不通的话，敖凌觉得每年在宇宙中来回一次也不是不行。 &nb可惜的是如果在已经被探明了的宇宙范围内这么做的话，他会失去在这个宇宙中的容身之地。 &nb——没有人会放任他这样的存在四处撒野。 &nb敖凌还真不敢在那些大势力头上动土，毕竟他还有老师和友人，如果闹得太厉害的话，会牵连到他们。 &nb这种事情敖凌绝不会做，哪怕因此他可能永远都无法再回去地球。 &nb…… &nb寻找无主星球并不容易。 &nb阿尔塔纳力量旺盛的星球上多半都已经诞生出了智慧种族。 &nb如果只有敖凌自己一个人，他是很乐意直接随便找个星球安窝的，但加上松阳老师之后，他就不能随便找一个了。 &nb他不希望松阳老师出任何意外，而拥有智慧的生物对于异类心眼儿总是非常的多。 &nb敖凌赌不起。 &nb所以他只好在那片宇宙之中越走越深。 &nb在吃掉了手里剩余的结晶，并且被本能打倒而跑出飞船发了好几次疯之后，敖凌终于在把备用的能源挥霍完之前找到了一颗合适的星球。 &nb万物生长，生机蓬勃。 &nb这是一颗新生的星球，还没有来得及孕育出智慧的生物。 &nb甚至在这颗偌大的星球里，敖凌都闻不到什么血肉的气味。 &nb——只有泥土与植物的芬芳。 &nb长时间的饥饿让敖凌有些萎靡，他轻轻戳了戳操作台上的沉木盒子，把吉田松阳喊出来之后，整个人就摊在驾驶座上不动了。 &nb吉田松阳看了看飞船记录仪上的日历。 &nb距离他们离开地球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 &nb“跑得还真够远的啊。”这样子的话，凌回去地球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nb吉田松阳看了一眼状态不佳的小弟子，无声的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自己操纵着飞船，在这颗星球的上空平稳的飞行着。 &nb——他在寻找阿尔塔纳之门。 &nb曾经作为阿尔塔纳的吉田松阳，对于阿尔塔纳的气息有着最敏锐的感知。 &nb一丝海洋的气息钻进了敖凌的鼻腔，他掀掀眼皮，看着飞船外面一望无际的海洋。 &nb平静无波，没有风，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nb最终飞船在一片森林密布连绵不断的山脉之中降落了下来。 &nb“下去吧，我感觉到阿尔塔纳的存在了。”吉田松阳轻轻拍了拍敖凌的头，将懒洋洋的小徒弟从驾驶位上拉起来。 &nb黑发的妖怪少年坐在椅子上哼哼唧唧的抱住了师长的腰，将脑袋埋在师长腰间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的站起来，背上了一直保存完好的安全舱。 &nb他们往前走了一阵，从上空所无法窥见到异常就展现在了他们眼前。 &nb敖凌仰头看着这一片巨大的森林，又回头瞅了瞅他们来时路上的树木，“这些树是打了什么激素吗。” &nb跟他们来时路上的树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生长的一样。 &nb光是树干的粗壮程度，就是那些普通大小的树木的数十倍。 &nb人站在树下，就像蝼蚁仰望人类。 &nb敖凌比较了一下，发现他人类的形态居然还没有一块树皮大。 &nb“是阿尔塔纳之门里泄露出来的力量让这些树长成这样的。”吉田松阳走到一颗树下向敖凌招了招手，“走吧。” &nb敖凌仰头看着这些生机旺盛得过分的树木，晃了晃脑袋，将安全舱放在一边，喊住了前方的老师，变回原形之后趴了下来。 &nb“我不会累的。”吉田松阳说着，却还是动作轻巧的踏上了敖凌的背——还带上了他自己的尸体。 &nb敖凌站起来抖了抖耳朵，看着如今在他眼中尺寸正常了不少的树木，迈开步子往树林深处走去。 &nb…… &nb阿尔塔纳之门其实就是一个洞。 &nb敖凌在森林中央的坑洞之前停下脚步，呆愣的看着这个黑漆漆的洞穴。 &nb在没有看到这个洞穴之前，他甚至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这片巨大的森林除了生机旺盛之外有什么其他的异常。 &nb而往这个洞穴旁边一站，一股强大而诱人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让敖凌有点把持不住。 &nb“按照这本书上面说的，我的魂魄应该只要在阿尔塔纳之门旁边就行了。”吉田松阳看着趴在洞穴旁边伸出爪子扒拉着泥土的黑犬，笑着揉了揉他有些过于巨大的耳朵。 &nb“想吞噬的话尽情吃就好，免得我的身体和灵魂吸收得太多，再一次成为阿尔塔纳的变异体。”吉田松阳说着，继续翻阅着由麻仓叶王亲手抄录的复活与转生的注意事项。 &nb敖凌听到吉田松阳的话，很是心动，但最终还是憋住了，“万一我吃完了……” &nb吉田松阳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星球的阿尔塔纳十分充足，光是坐在这里，我就觉得灵魂在以极快的速度变得凝实了。” &nb听到吉田松阳这么说，敖凌也不再忍耐，妖力翻涌而出，囚困住了一大部分自阿尔塔纳之门里喷涌而出的力量，开始大肆的吞噬起来。 &nb——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nb强大的力量源源不绝，从身体各处争先恐后的涌入，在血肉皮毛四肢百骸之中放肆奔腾，让因为强烈的饥饿而冰冷萎靡的身体得到了长足的滋润。 &nb四魂之玉之中的那个恶灵，甚至是羽衣狐的心脏与血肉，都不及这份力量的半数强悍。 &nb就仿佛在这一瞬间吞纳了整个世界。 &nb敖凌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在一点点的变得强大。 &nb在**被安抚下来之后，这份力量仿佛深入到了灵魂之中，就像是久旱的甘露，让始终因为饥饿而蜷缩起来的灵魂渐渐的放松了，变得充盈莹润。 &nb强大而纯粹的力量冲刷着灵魂与身体，让敖凌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触碰到了“饱腹的满足”的边际。 &nb虽然饥饿依旧如影随形，但能够尝到这样的滋味，对于一直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敖凌来说，已经是十分幸福的体验了。 &nb吉田松阳明显的感觉到阿尔塔纳对他的诱惑力骤然下降了好几个档次，他看了一眼身边一副嗨大了的表情的巨大黑犬，顿时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nb他笑着摇了摇头，倚靠着黑犬柔软的皮毛，一点点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nb这个名为麻仓叶王的阴阳师将事项都写得非常详尽，看得出来他对凌的事情十分上心，再加上之前看到过的那一堆符篆…… &nb吉田松阳觉得这个字迹精致的阴阳师对他的小弟子真是好得没话说。 &nb这个星球并不像地球一样二十四小时便有一次日升日落。 &nb吉田松阳看到最后一小部分的时候抬起头来，天光依旧如同正午一般明亮。 &nb他看了一会儿天色，感受着所倚靠的黑犬的呼吸的起伏，闭目休憩了一会儿之后，决定将手中的书册看完。 &nb在翻阅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吉田松阳看着书册上的留言，危险的眯了眯眼。 &nb“凌。”他拍了拍正吸得爽到飞起的黑犬，在对方睁开眼睛的时候，将手中小小的书册放到了他眼前。 &nb敖凌扫了一眼书册上的字，浑身一僵。 &nb吉田松阳笑眯眯的揪着巨大黑犬的耳朵，不轻不重的拽了拽。 &nb“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nb令人尊敬的师长手中的书册最后一页写着一行留言，在吉田松阳看来带着一股挑衅和示威的意味。 &nb吉田松阳，我才是第一个知道凌的真名的人哦。 &nb——麻仓叶王书。 第89章 &nb第八十九章 &nb敖凌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先把这本书册看完，而是在将松阳老师的魂魄纳入四魂之玉里以后，就完全没准备看后面关于转生的内容了。 &nb——实际上在关于转生的内容之外，麻仓叶王还特意写了不少出名的妖怪和神明的内容。 &nb他知道，敖凌是不会有耐心去仔细阅读的，但他的师长却一定会仔仔细细的看完。 &nb早就说过了，阅过人心无数的麻仓叶王是个人精。 &nb从敖凌的话语里抓出关于他所重视的师长的性格，对于麻仓叶王而言并不多难。 &nb敖凌迟迟的没有回应，他觉得麻仓叶王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挖好的坑有点大。 &nb吉田松阳又拍了拍小弟子的脑袋，“不准备说点什么吗？连弟子的真名都不知道，老师感觉很难过啊。” &nb“可是老师之前也没有告诉我你的真名啊。”敖凌挣扎了一下，“虚和阿尔塔纳还是我自己查出来的呢！” &nb吉田松阳闻言沉默了一下，对于弟子的控诉感觉哑然失语。 &nb——的确，他似乎也没有立场这样去这样追问他的弟子。 &nb敖凌察觉到身边师长的沉默，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好像是说错话了。 &nb他赶忙抬起头来坐直了，用巨大的爪子扶住因为他起身而有些站立不稳的师长，“老师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nb吉田松阳笑着摇摇头，“没关系，若说过错的话，本身就是身为师长的我做得不对，你责问我也是正常的。” &nb敖凌舔了舔鼻子，犹豫了一下，“……其实这事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nb的确没什么太多需要解释的。 &nb敖凌哼哼唧唧的向吉田松阳说明了他为什么不把真名说出来的原因。 &nb无非就是因为他自己的实力并不足以让他放心的交出真名。 &nb“因为实力不够？”吉田松阳十分惊讶，“可是我们并不会运用那些手段来控制或者是伤害你呀。” &nb他想到先前小弟子在神社前的姿态，“如今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也并没有神明与阴阳师的存在吧？” &nb这倒是真的。 &nb敖凌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可是万一要是出了问题呢。” &nb吉田松阳闻言，叹了口气，揉了揉小弟子的爪子。 &nb要不是这一次被他发现了麻仓叶王的留言，吉田松阳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的内心竟然这么没有安全感。 &nb实际上吉田松阳也不是不能够理解敖凌这种不安的心态。 &nb稍微想象一下，如果一个人一直处在一种无法填饱肚子，并且时时刻刻都可能会伤害到自己重视的人的状态下的话，的确很难有“安全感”这种安定的情绪。 &nb但他能够理解，却无法感同身受——因为吃饱这件事情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最基本的生活标准，不过是过去还是现在，对于吉田松阳而言，饥饿这种感受从来都离他很远。 &nb而敖凌在松下村塾的时候从来都是靠喝他的血垫肚子的，到后来除了他的血之外，还需要再出去猎杀一些天人。 &nb但当时的吉田松阳因为敖凌一直讲自己控制得很好的关系，也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对弟子总是饥饿不堪这件事情有什么特殊的看法和注意。 &nb——所以说来说去，还是他这个师长做得不够。 &nb吉田松阳抿着唇，脸上的笑容收敛了显得有些严肃，“是老师一直都忽略了这件事，抱歉，凌。” &nb“哎？”敖凌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师长会跟他道歉，“忽略什么事？为什么道歉？” &nb吉田松阳抿着唇，“关于没有重视你所忍耐的饥饿这件事。” &nb“这件事啊，我早就说过啦。”巨大的黑犬晃了晃脑袋，“我们一族都是这样的，跟老师你没有关系。” &nb吉田松阳知道小徒弟完全没有get到他道歉的点，干脆也不再多说。 &nb他脸上重新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么，重新认识一下吧。” &nb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巨大黑犬的爪子，“我是吉田松阳，曾经的名字是虚，是个阿尔塔纳的变异体——即将重新成为一个普通的人类。” &nb敖凌低头看着笑容灿烂的师长，挪挪屁股重新趴下来，脑袋伸到吉田松阳面前。 &nb“我是敖凌，是只总是吃不饱肚子大概是得了暴食症的犬妖。” &nb…… &nb这颗星球上的阿尔塔纳力量十分庞大，这也就促成了吉田松阳的灵魂也修养得非常迅速。 &nb经历了一年多的时间之后，吉田松阳的魂魄就从一道几乎要湮灭的虚影渐渐的凝实，到后来不再需要依靠符篆就能够自由的从四魂之玉里跑出来。 &nb直到有一天，敖凌发现吉田松阳以魂魄之身触碰到他了，才在一瞬的怔愣之后回过神来。 &nb“老师，您现在能够回到身体里去了。”敖凌说着，重新变回了人形，转头看着吉田松阳的魂魄，将一边的安全舱打开。 &nb吉田松阳走到安全舱旁边，看着里面安静躺着的跟他一模一样的**。 &nb这一年的时间里，他经常看到他的小弟子会将他的肉身搬出来做最基本的保养，以至于如今这具已经断绝生机快两年了的尸体，就像只是陷入了沉睡的普通人一样，连面色都透着一股红润。 &nb——根本就不像是一具尸体。 &nb吉田松阳看了一阵，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nb在接触到的瞬间，一股欢欣舒适的感觉瞬间从接触的地方爬上来，蔓延到了整个灵魂之中，紧随而来的还有一股不可抗拒的拉扯力量。 &nb吉田松阳没有抵抗，顺从了那股力量。 &nb敖凌站在一边，看着老师的魂魄进入身体，抿了抿唇，坐在安全舱旁边觉得有些失落。 &nb这样一年来整颗星球上都只有他和吉田松阳两个人的存在，除此之外只有偶尔刮风下雨的时候能听到一点其他的声音，其余时间周围都一片寂静。 &nb而他们唯一一次收到的外界传递而来的通讯，还是神威通过春雨的联络器给他发来的几条留言。 &nb看看留言发送的日期，是他找到这颗星球的当天。 &nb也就是说从神威发送的时间算起，这条讯息他隔了一年他才收到。 &nb虽然在没有信号基站的地方还能够收到讯息，他的确是很想夸奖一下春雨联络器的质量，但是比起高兴，这个消息却更让他觉得失落。 &nb因为他在这颗星球上的时间，可能跟那边那片正常的宇宙相差了一整年。 &nb从外面传递过来的信息，在这漫长的以光年为单位的距离里，花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他才收到，而他在收到之后传递回去的讯息，也不知道神威那边到底收到了没有。 &nb如果讯息发出去也要间隔上一年的时间才能收到的话，那这消息一来一回，就要耗费整整两年的时间了。 &nb——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期待。 &nb而现在唯一能够陪伴他的老师也要离开了。 &nb敖凌抱着妖刀，凑近了安全舱，嗅到里面躺着的老师身上散发出了鲜活的血的气息。 &nb然后他的眼皮微微颤了颤，一点点的睁开了。 &nb敖凌连忙伸出手去将直射到吉田松阳眼睛上的光亮遮住，免得长久不见光芒的眼睛被这灿烂的光亮刺伤。 &nb吉田松阳伸手握住弟子的手，感觉到不同于身为灵魂时的温暖与微妙的沉重的滋味。 &nb有风从林间穿梭而过，带来一丝凉意，光亮撒在身上感觉温暖舒适。 &nb血液在体内奔腾流淌，心跳声从停滞到虚弱到渐渐的变得有力，每一丝肌理都充满力量。 &nb他的身体，似乎比之他曾身为阿尔塔纳的变异体时还要有力。 &nb吉田松阳适应着光线和身体的感觉，一口一口的呼吸着林间泥土与草木的芬芳。 &nb“凌……”长久没有发声的嗓子沙哑干瘪，如同被砂砾磨过的玻璃，但渐渐的，又重新回归了原本的温和，“我的身体似乎比之前还要强大。” &nb“大概是因为我身上神力加上阿尔塔纳的缘故。”敖凌看着吉田松阳动作缓慢的从安全舱里坐起来，收回遮住光线的手。 &nb吉田松阳点了点头，手掌一下一下的握成拳又松开，一点点的将沉眠许久的身体的功能唤醒。 &nb“老师。”敖凌喊完，抬头就对上吉田松阳带着欣喜笑意的双目，想问对方什么时候离开的话语就卡在了嘴边。 &nb敖凌沉默了一阵，转而脸上挂上了笑意，说出口的话便成了催促，“既然醒过来了，就赶紧回去找银时他们吧，快两年都没个消息，他们一定都很着急了。” &nb吉田松阳一愣，认真的看了敖凌一阵，目光在小弟子无精打采的耷拉着的耳朵和尾巴上停顿了一下。 &nb“不急的。”吉田松阳说着爬出了安全舱，“治病之后还有一段复健期呢，凌你就这么急着想赶走老师吗？” &nb老师并不想马上离开——敖凌耳朵和尾巴噌的一下就竖起来，然后又迅速的耷拉下去。 &nb“不是我赶老师走，但是这颗星球上并没有食物。” &nb吉田松阳总不能跟敖凌一样，靠吞噬阿尔塔纳为生吧。 &nb作为灵魂的吉田松阳的确不会感觉到饥饿，但重新身为人类的吉田松阳，却是需要食物来维持基本的生存的。 &nb吉田松阳缓慢走动的动作一顿。 &nb——近两年死球的日子过下来，他还真忘了自己需要进食这件事。 &nb这颗星球上除了茂盛的林木之外没有任何生命，这些树木也不会开花更不会结果，一直都是苍翠欲滴的，也没有寒暑四季之分。 &nb自然就不会有能够作为食物的东西。 &nb面对这种窘境，敖凌早在离开地球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并且为吉田松阳的离开做好了准备。 &nb他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泥土，走上去扶着吉田松阳往这片巨大的森林之外，一步一步极为缓慢的走着。 &nb“飞船上我准备了几十个应急箱，里面都是春雨提供的营养剂，备用的能源也还足够，来的路上我在一些即将死亡没有人的星球上放了定位坐标，您一路顺着那些定位的航道回去的话，那些备用的能源和营养剂是足够的。” &nb“你一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吉田松阳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学生早就做好了跟他分别的准备，而且还准备得这么详尽。 &nb“是啊。”敖凌点了点头，“总不能把您带出来之后却没办法回去吧。” &nb吉田松阳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飞船，抿着唇，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没办法以一个人类的身体留在这里多陪敖凌一段时间。 &nb因为这颗星球上缺乏食物。 &nb所以吉田松阳最终还是驾驶着飞船离开了这颗连名字都没有的星球。 &nb“老师一路顺风，如果有机会的话记得回来看我呀。”敖凌笑眯眯的向着飞船挥了挥手。 &nb飞船里的人影似乎是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nb敖凌站在地面上看着飞船升空，脸上的笑容随着飞船的远离一点点的消失殆尽。 &nb半晌，妖怪少年收回落在天上的视线，扭头看了一圈周围安安静静的沐浴着天光的树木，转身重新回到了那个洞穴门口。 &nb——只剩他一个人了。 第90章 &nb第九十章 &nb只身一人独自处在偌大星球的感觉并不好。 &nb敖凌总是趴在阿尔塔纳之门旁边蹭着曾经承载着吉田松阳的安全舱。 &nb偶尔听到风声的时候，他会顺着风在这颗星球上肆意奔跑一阵，等到风停了，又重新回到还能够嗅到熟悉气息的洞穴边上。 &nb绝大部分时间里，这个星球都处在一片温暖的寂静之中。 &nb生机蓬勃，却安静得可怕。 &nb敖凌能听见自己身体里血液汩汩流淌的声音，能听见代表生命力的心脏“咚咚”的跳动，能够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甚至在行走的时候，骨骼与肌肉的擦碰拉扯的声音也能够被他清晰的捕捉到。 &nb这样的日子很难熬，每分每秒似乎都被拉长到了极限。 &nb没有光明与黑暗的交替，甚至根本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在吉田松阳开着飞船离开之后，敖凌失去了最后一个能够判断时间流逝的标准。 &nb他安静的呆在阿尔塔纳之门边上，掰着手指猜测着时间。 &nb也许已经过去一整年了，又或许才刚刚才过了分秒。 &nb无法察觉到漫长毫无边际的时间到底是静止还是流逝，这样的情况让敖凌感到了莫名的恐慌，哪怕是稳步增长的力量也无法让他撇去这样的慌乱。 &nb最终他选择在阿尔塔纳之门边上迫使自己陷入沉睡。 &nb他似乎能够明白为什么曾经的老师会那样的期盼死亡了。 &nb大约是因为无尽时光里无人能伴其左右的孤寂，还有与身为同类的人类截然不同的长寿与强悍吧。 &nb敖凌趴在阿尔塔纳之门边上打着呼呼，偶尔睁开眼的时候似乎隐约的能够察觉到面前的树木变得粗壮了些许。 &nb——时间正在悄无声息的往前。 &nb这样的认知让敖凌长舒了口气，翻个身肚皮朝上看着摇晃的树木枝杈间泄露下来的光芒，听着风撩动树叶发出的动听的沙沙声，舒适的眯了眯眼，合上眼再一次睡了过去。 &nb迷迷瞪瞪睁眼发呆闭眼睡觉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直到敖凌再一次收到了来自夜兔神威的讯息。 &nb这个通讯器只能够传递声音，样式像极了对讲机，在确认播放讯息之前，通讯器会率先报出讯息发来的时间以及对象。 &nb敖凌伸手把通讯器拿出来，听到通讯器报出的时间，感觉有点迷茫的对不上号——唯一能够比对真正时间流逝的飞船已经没有了。 &nb他呆愣的看了这个黑壳子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头脑渐渐的清醒过来。 &nb他摸了摸这个黑色小巧的通讯器，看到上面闪烁的红色提示灯，按下了接收。 &nb神威的声音透过遥远的距离从通讯器里传出来，失真得厉害。 &nb“我在烙阳捡到了吉田松阳，把他送回地球了。听说你能够收到这边发出去的讯息，所以来给你报个平安，不过你回复我的内容我这边并没有收到过。” &nb“捡到吉田松阳的时候距离你们离开已经过去三年的时间，我的母亲身体渐渐的好起来了，必须要跟你道声谢，每年我们一家都有去地球跟你的朋友们一起过年，他们都很好，你不用太担心。” &nb“神乐很喜欢地球，所以我暂时把她交给坂田银时照顾了。” &nb“吉田松阳的身体状态很不错，我有点想跟他认认真真打一架，不过母亲不让。” &nb“坂田银时说想去找你，但是因为太穷的缘故根本买不起能源和飞船，所以开了一个万事屋接委托，说是要攒钱去找他丢失在宇宙中的家犬，关于这一点，吉田松阳已经替你狠狠的揍过他一顿了。” &nb“听说坂田凌也并不是你的真名，坂田银时很生气。” &nb“暂时能想到的就这些了，我要继续去征服星辰大海啦。” &nb到这里，神威的叨叨就结束了。 &nb敖凌反复听了好几次，时隔许久再一次听到别人说话的声音，落入他耳中简直宛若天籁。 &nb其实他想说既然春雨的通讯器能够联系到他的话，给个通讯器给松阳老师或者银时也好啊。 &nb但是他的讯息似乎是真的无法传递过去——直到神威再一次将讯息传过来，也压根就是一副没有收到他的回信的样子。 &nb被通讯器的响动从沉眠中惊醒的敖凌戳了戳接收的按键。 &nb这一次的背景音非常热闹，隐约可以听到似乎是坂田银时和桂小太郎在一旁嘴炮的声音，还有星海坊主在一边放声高歌——嗯，伴随着高杉晋助拨弄三味线的声音。 &nb少年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来，“今年是吉田松阳带着坂田银时他们来烙阳过年——哦，烙阳是夜兔寻找的新的母星，这里环境还不错，比起徨安来说好上不少了。” &nb“吉田松阳最近跟春雨走得挺近，不过特意绕开了第七师团，也不知道具体在干什么，你送给他的那把刀他一直贴身带着。” &nb“我师父跑到地球上定居去了，现在第七师团给我在管。” &nb“对了，神乐在家里给你立了个牌位，每天都有烧香上贡品来着。” &nb敖凌：…… &nb我真是谢谢你妹了。 &nb敖凌四脚朝天躺在草地上，仔仔细细听过了作为背景音的小伙伴们的声音之后，心满意足的抱着通讯器，高兴的爬起来在这颗星球上四处溜达，寻找另外的阿尔塔纳之门——一颗星球上的阿尔塔纳之门并不只有一个。 &nb除却睡觉之外，他唯一的乐趣就是在这颗星球上溜达、找洞然后挖坑。 &nb极少数的时候能够挖到阿尔塔纳的结晶石。 &nb神威传来的通讯断断续续的没个规律，但好歹是能够让敖凌通过他发来的消息日期稍微判断一下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nb这个成为了春雨第七师团新师团长的少年，似乎把话唠和吐槽的属性都倾泻在了他身上。 &nb比如偶尔会听到他吐槽说最近《ju内容越来越扯淡了，还比如说《水影忍者》真是专注吐便当三十年死都不让人好好死之类的内容。 &nb还能听到少年对于其父亲的怨念和嫌弃，他似乎一直都没有放弃正面怼他亲爹的想法。 &nb只是令人欣慰的是，他的目标从杀死变成了击溃——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nb敖凌有时候听着这些零零碎碎乱七八糟的留言会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垃圾桶，不过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件挺好的事情。 &nb因为隔上一段时间，他就能够从背景音里听到坂田银时他们中气十足的声音。 &nb知道小伙伴们都很好，敖凌就很放心了。 &nb…… &nb星球阿尔塔纳力量大量流失的后果很快就体现在了这颗星球上。 &nb首先就是气温降低。 &nb当敖凌感觉到吹在身上的风变得有些凛冽之后，没过多久，一直明亮的天光也渐渐的暗淡下去。 &nb从无黑夜气候温暖的星球渐渐的变得黑暗而冰冷。 &nb敖凌抱着安全舱蹲在阿尔塔纳之门边上，不为所动。 &nb偶尔他会按照神威发来的讯息算算时间，发觉他已经一个人在这颗星球上度过了五到六年的时光。 &nb加上他带松阳老师离开的时间，算算地球上应该已经过去七八年了。 &nb神威的消息还在一条一条零碎的发过来。 &nb“坂田银时收留了一个会做饭会做家务的眼镜仔，从此本人就变成了一条家里蹲的咸鱼。” &nb“坂田银时的万事屋里多了条巨大的狗，不过是白色的。” &nb“神乐把你的牌位挪到地球万事屋里去了，坂田银时他们也每天给你烧香上供。” &nb“阿伏兔说他很支持我要征服星辰大海的梦想，可是为什么他总是给我塞一大堆文件？” &nb“我好像知道吉田松阳想做什么了，高杉晋助来找我帮忙了。” &nb“……” &nb“凌。” &nb敖凌一个激灵，噌的一下坐了起来。 &nb通讯器里传来的是吉田松阳的声音。 &nb“托你给的这把刀的福，虚被我杀死了。” &nb敖凌反复的将吉田松阳的这一句话听了好几遍，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抱着通讯器在一片漆黑只剩呜呜风声的星球上傻笑起来。 &nb接下来的日子又是神威无尽的絮絮叨叨。 &nb“吉田松阳捅了个大篓子，现在被一个叫“天道众”的势力追得满宇宙四处乱窜，要不是快援队在背后偷偷摸摸的帮忙，估计早就卒了。” &nb“我那个愚蠢的师父死掉了，死在一个女人怀里。” &nb“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最近找我说想联手坑一把春雨，我觉得这很符合我征服星辰大海的目标，所以我同意了。” &nb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敖凌都没有再收到神威的消息。 &nb直到他感觉到一直被吞噬的阿尔塔纳渐渐的不再如同以往一般充足了，才从阿尔塔纳之门边上爬起来。 &nb——此时黑犬的身形如山岳一般巨大。 &nb敖凌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身体之中积蓄着的力量被一层薄薄的隔膜阻挡住，无法再如同之前一样迅速的蔓延过全身甚至深入灵魂。 &nb他知道自己触碰到了脱离成长期进入成年期的边缘。 &nb敖凌不是很清楚别的妖怪需要怎样才能够进入成年，又需要花费多久，但是他也能够知道，他这样的进度肯定不算正常。 &nb不过也没有什么妖怪能跟他一样，打从有意识起就一直有大妖怪保驾护航，就算没有大妖怪，也有实力强大的阴阳师作为后盾。 &nb更加不会动辄直接啃掉一个星球。 &nb真正踏入成年期，需要力量的积累，以及瞬间的爆发。 &nb敖凌看了一眼眼前幽深的洞穴。 &nb最终他一咬牙，蒙着眼往洞穴里一跳。 &nb铺天盖地的力量汹涌奔腾如同咆哮着往前的河流，阿尔塔纳之门周围喷涌而出的力量，仅仅只是这条在地表之下奔腾涌动的生命之河溢出的部分而已。 &nb敖凌稳稳的落在洞穴底下，低啸一声，张开血盆大口，浑身的妖力运转起来，将流淌过这里的阿尔塔纳横截而断，一丝不漏的吞噬入腹。 &nb洞穴之外，那些流淌的河川与葱葱郁郁的森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干涸。 &nb整个星球以极快的速度死去，陷入一片异常惨淡的死灰色。 &nb…… &nb敖凌将整颗星球的阿尔塔纳都吞噬殆尽，一举跨过幼年期进入的成年。 &nb他睁开眼看着黑漆漆的洞穴，感受着自己身体和力量的变化。 &nb——比起幼年期，他要强大了不知道多少。 &nb如果说幼年期的力量是一点点凝聚起来的雾气的话，那么成年期的力量就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江流，生生不息，流淌不尽。 &nb**的肌理与骨骼的坚韧程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他敢说他能直接面对杀生丸的毒鞭而不需要躲避了。 &nb整体的力量变得凝实，有了质的飞跃——就连那如同山岳一般巨大的身体，也在瞬间浓缩成了一匹成年狼犬的大小。 &nb但身体强度却比起之前无比巨大的时候要高上了不知道几个档次。 &nb最重要的是，那种无可自抑的饥饿感在他踏入成年的瞬间褪去了不少。 &nb虽然还是感觉腹中空空，却也没有那种因为饥饿而浑身冰凉胃部刺痛不堪的感觉了。 &nb他爬起来抖了抖毛，抬头看着头顶上岩石与泥土构成的穹顶，抬手隔着老远轻轻挥了挥爪子，那沉重坚硬的岩石就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切开的豆腐一样，泥土与碎石扑簌簌的滚落下来，在敖凌头上破开了一个通往地面之上的洞口。 &nb敖凌变回人形，摸了摸自己长及腰际的头发，一跃跳出洞口，顺便将通讯器翻了出来。 &nb红色的提示灯不停的闪烁着。 &nb敖凌头顶上的耳朵动了动，按下了接收键之后，抬头看向这一片死寂的星球上，传来了异样声响的方向。 &nb“春雨被端了，直接被并入了快援队。” &nb“吉田松阳重新在地球定居了。” &nb“我来找你。” &nb敖凌听完愣了愣，目光尽头一片灰色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艘有了些许变化但依旧十分熟悉的飞船。 &nb以他如今突破天际的视力，清楚的捕捉到了站在飞船里的人影。 &nb是神威，准确的说，是已经成长了的神威。 &nb神威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顺着那些失效已久的信号坐标留下的残骸摸到了这颗星球。 &nb他站在飞船里，看着跟一颗死星没有任何区别的星球，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找错了地方。 &nb直到他看到这颗死去的星球上安静伫立的人影，才终于松了口气。 &nb觉得自己已经一万年没有看到过活人的敖凌迈开腿向着飞船狂奔过来，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串深刻的脚印。 &nb神威控制着飞船降落下来，已经成长为少年——也许称之为青年更加合适一些。 &nb已经成长为青年的夜兔将舱门打开站在门口，拿自己的武器抵住了想要跳进来的敖凌的脑袋，把人拦在了外面。 &nb他打量着这个跟印象中有了不少变化的食尸鬼。 &nb比之记忆中少年的模样，敖凌成长了不少。 &nb印象中刚盖过肩胛骨的黑发长及腰际，绑头发的方式也从松松的绑住发尾变成了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还有一些扎不上去的碎发落在颊边，随着主人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nb衣着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少年时的脸型略微的长开了，那对圆溜溜的杏眼变得略显细长，眼尾上挑，一眼这么看过去就带着一股凌厉的味道。 &nb——怎么说呢，应该是说，终于从娘唧唧的隽秀面容蜕变得像一个俊美的男人。 &nb连身高都拔高了不少。 &nb神威看着食尸鬼的变化，摸了摸自己的万年娃娃脸，想到自己的身高，觉得有那么一丝细微的不爽。 &nb“好久不见，神威！”敖凌高兴的甩着尾巴，毫不介意的把神威抵着他的伞挪开，“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好巧我刚吃完这颗星球！” &nb“不，我就是单纯的来确定一下你是不是活着。”至于带他离开，那完全是意外收获，并不在神威的目的范围内。 &nb——而且吃完了这颗星球什么的，这话听起来真是可怕。 &nb“那顺便带我一程回去咯。”敖凌仰头冲站在飞船上的夜兔笑得灿烂。 &nb神威对此没有意见，实际上他来找敖凌也是回报吉田松阳帮助他母亲的恩情。 &nb当然，如果知道这一路走过来的路回这么艰辛的话，他宁愿换一种方式来报恩。 &nb找人可比找星球难多了，他这一路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找到这个人。 &nb虽然其中也有他在路过的星球上找到了强者跑出去浪的原因在，但神威还是觉得亏大了。 &nb他指了指敖凌身后的一串坑，“你先把你失控的力量收敛好，我不想你刚踏上飞船就给飞船开个窟窿。” &nb敖凌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背后被他踩出来的坑，“这不是我的错啊，一定是因为这颗星球的地面太脆弱。” &nb说着就要往飞船上爬。 &nb神威又拿自己的伞抵住了敖凌的腹部，用力挡住了对方前进的步伐，刚准备开口，就听到“咔”的一声，他手中的伞不堪重负的折成了两节。 &nb神威：“……” &nb敖凌面色一僵：“你这伞的质量也太……” &nb他的话在对方阴沉的脸色下渐渐的消失，最终耷拉着脑袋蔫哒哒的往后退了两步。 &nb“……我知道了，我先控制一下力道。” 第91章 &nb第九十一章 &nb神威坐在飞船里看着在飞船周围一蹦一蹦的青年模样的妖怪。 &nb飞船的舱门紧闭，即便是以夜兔的身体素质，将自己暴露在一颗已经失去了大气层的保护的星球里，十来分钟也已经是极限了。 &nb但是对于如今踏入了成年期的妖怪来说，似乎并没有任何影响。 &nb敖凌围着飞船一步一步的走着，小心的控制着力道。 &nb因为从成长期突破到成年期的跳跃非常之大的缘故，他现在连走路都无法控制得住应有的力气，本能的按照记忆里毫无问题的力道踩下去，触碰到地面的瞬间就是一个深深的黑洞洞的坑。 &nb敖凌头顶的耳朵抖了抖，一步一步的围着飞船开始调整起自己所习惯的力道。 &nb神威坐在飞船地板上，抱着自己的伞和工具箱，看到直接被横折成了两半、伞撑支离破碎的武器，气就不打一处来。 &nb夜兔的伞是他们的武器，也是保护他们的护盾，毕竟夜兔不喜欢强光的主要原因也还是因为光亮会灼伤皮肤。 &nb所以一把趁手的伞对于夜兔来说不亚于伴侣的存在，甚至比伴侣还要重要一些。 &nb这把紫色的雨伞从神威六岁的时候就陪伴着他了，从仅仅作为一把雨伞兼刀刃开始，到后来被改装成一个移动型的多样军.械武器，神威在这把伞上花费的心血是真心多。 &nb当然，也不仅仅是心血，还有金钱。 &nb这也意味着这把雨伞的强韧度极高。 &nb至少这些年来，除却固定时间的保养之外，由于神威实力增长非常迅速的关系，他手中的这把伞已经少有损伤了。 &nb神威一边拿着工具修复着这把紫色的雨伞，心里不知道是心疼伞被弄坏的郁闷多一些，还是对于外头那个食尸鬼实力又变强了这件事所产生的兴奋要多一些。 &nb——好想打一架。 &nb神威抬头看了一眼外头那道人影，舔了舔唇。 &nb等到敖凌终于习惯了如今他所掌握的力量，已经不会再一脚一拳一挥手就是一个深坑了之后，时间又已经过去了五天。 &nb神威刚把破裂的伞撑的骨架重新修复好，抬头就看到敖凌趴在飞船正前方的大屏幕上，一下一下颇有节奏的敲着特质的玻璃。 &nb——整个人都糊在上面了。 &nb视觉效果挺震撼的。 &nb夜兔青年慢悠悠的将手里的工具和伞撑都收拾好爬起来，一打开舱门，入目就看到一大片坑坑洼洼跟刚刚经历过战火洗礼一样的土地。 &nb目所能及之处，约莫方圆两公里的范围内，唯有这艘飞船周围的土地还是平整的。 &nb神威心想还好他没有开那种需要助跑的飞船过来。 &nb夜兔青年一巴掌糊在往飞船上蹦的食尸鬼额头上，再三确认了对方能够控制力量了之后，才惊疑不定的将人放了进来。 &nb“我有那么不靠谱吗？”敖凌绕过放在地上的工具上，嘟哝着自觉的坐在了副驾驶位上。 &nb神威拎着工具箱放到了一边，闻言一顿，认真思索了一下，发觉在他对千鸟的食尸鬼有限的认知里，对方的确都是一个非常靠谱的角色。 &nb——尤其是在涉及到他的师长和友人事情上。 &nb神威眯了眯眼，如同从前一样笑眯眯的走到驾驶座上，启动了飞船。 &nb…… &nb知道了来的路线之后，回去就非常简单了。 &nb尤其是神威也跟之前的敖凌一样顺手在那些星球上重新放下了一些临时的航道坐标。 &nb在踏入已知宇宙的范围之后，夜兔敏锐的察觉到身边的妖怪青年变得有些紧张。 &nb乌黑的发顶上那对犬型的兽耳时不时的压下，然后在一次深呼吸之后又缓缓的竖起，过不多久又会重新耷拉下去。 &nb——简直就是主人情绪的实时播报器。 &nb神威将空间跃迁的坐标设置到了地球江户之后，托着腮看着坐在椅子上一脸冷静的发着呆，实际上内心戏丰富得要命的食尸鬼。 &nb看了一阵之后，他抬手压了压自己头顶上的呆毛，有点庆幸还好自己头上这一撮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呆毛不会跟食尸鬼的耳朵一样，把他的心情这么直观的表现出来。 &nb为时一个月的跃迁漫长而无聊，神威又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继续修理他媳妇儿……不，他的伞。 &nb刚把伞撑彻底修好了，就看到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食尸鬼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nb神威一愣，“怎么了？” &nb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了大屏幕上的通话请求。 &nb来自地球，坂田银时万事屋的通讯请求。 &nb敖凌耳朵竖起来，盯着请求的来源，半晌，扭头看了盯着他的神威一眼，怂了吧唧的夹着尾巴躲进了休息室里。 &nb神威：“……” &nb夜兔看着从休息室里伸出半个脑袋冲他示意的食尸鬼，认命的爬起来接通了通讯。 &nb发来通讯的是吉田松阳。 &nb敖凌给休息室的门留了条缝，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nb吉田松阳似乎也非常意外于这一次的通讯请求居然会被接通，以至于整个人显得有点呆愣。 &nb直到神威笑眯眯的挥了挥手之后，才回过神来。 &nb吉田松阳仔细打量了一番飞船驾驶舱里的情况，看到并没有什么异常，神威的状态也十分良好之后，微微松了口气。 &nb“辛苦了，神威。”吉田松阳说着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主动开口问道：“找到了吗？” &nb出乎意料的，夜兔青年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控制舱外的休息室。 &nb吉田松阳看到那里的门开着一条细小的缝隙。 &nb他微怔——实际上他以为神威点头，是指的找到了之前他和敖凌呆的那个星球。 &nb毕竟他自己非常清楚，他的弟子要从那颗星球上离开来回一趟的话，需要多高的成本。 &nb所以他拜托神威的，也仅仅只是找到那颗星球，并且将航道确定下来而已，因为之前敖凌留下的坐标航道在他终于腾出手来能够去找他的时候，已经没有信号发出了。 &nb否则他也不会八年过去都不去见一见他的弟子。 &nb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神威这一去直接把他的弟子从那颗星球上带回来了。 &nb意外之喜！ &nb吉田松阳面上的惊愕渐渐褪去，看着那条敞开了一丝缝隙的门，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变大。 &nb就像清晨轻轻拨开晨雾，渐渐的绽放出光芒的朝阳，温暖柔和。 &nb“什么时候到？”他问道，声音轻柔，带着笑意。 &nb哪怕他现在还没有见到他的弟子，但算算毕竟也有八年的空窗期，以敖凌的性子，紧张得一下不敢见人很正常。 &nb反正到了最后该见的还是要见的。 &nb知道弟子平安归来，吉田松阳也就放宽了心。 &nb神威看着大屏幕，简直是要被吉田松阳的笑容闪瞎了。 &nb他看了一眼时间，“再有半个月，就到了。” &nb“半个月。”吉田松阳重复了一遍，语气怎么听怎么高兴，“到时候直接回万事屋吧，请你吃大餐。” &nb听到这，神威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真实了许多——毕竟这只食量同样也非常大的夜兔，在外面浪了这么久，也是没怎么好好的吃过一顿的。 &nb当然，他并不愿意承认自己高兴起来的理由里，还有吉田松阳用了“回”这个字眼。 &nb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吉田松阳和神乐这么说了，但在流浪一年多之后再一次听到这个字眼，内心还是这一瞬间充斥了一股温暖与熨帖。 &nb被人认同并且纳入心中的感觉总是很好的。 &nb神威笑着关掉了通讯，转头看着分分钟从休息室里跑出来的敖凌，重新坐回地面上将工具拿起来，半晌，才对副驾驶位上坐着的食尸鬼淡淡的说了一个字。 &nb他说：“怂。” &nb敖凌瞅着他，觉得长大之后的神威真是没有小时候可爱。 &nb“怂怎么了。”敖凌扒着椅背，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已经成长为青年模样的神威，晃了晃尾巴。 &nb“这么多年不见，你长高了呀神威。” &nb正在修补伞面的神威动作一顿，他觉得敖凌这话没说完。 &nb果然，紧接着神威就听到这个食尸鬼咂咂嘴，“可是还是没我高。” &nb神威：“……” &nb夜兔青年抬头看了一眼抱着椅背俯视着他的食尸鬼，半晌，抄起一旁的几根铁棍就扔了过去。 &nb敖凌接住了那几根铁棍，瞄准了神威身边的工具箱扔回去。 &nb神威不再看他，低下头继续埋头苦干。 &nb“你征服星辰大海的目标完成多少了？” &nb神威不理他。 &nb“话说回来，春雨玩完了，你现在是无组织人士了吧，是不是接了星海坊主的衣钵，变成独行佣兵啦？” &nb神威听到星海坊主的称号皱了皱眉，却还是没理他。 &nb“神乐不是一直希望你们一家子能够好好的一起过日子嘛，你子承父业也挺好的。” &nb神威动作停了下来，敖凌已经从副驾驶座上走下来，凑到了他旁边。 &nb夜兔青年索性抬头看向他，“有什么话赶紧说完，不然揍你。” &nb敖凌缩缩脖子，挠了挠脸，觉得这夜兔真是没有以前小时候可爱了——虽然以前也总是扬言要怼遍宇宙强者，但对他这个半个救母恩人态度还是不错的。 &nb现在这熊孩子都会威胁人了。 &nb敖凌觉得真是世风日下。 &nb妖怪青年想着，尾巴在身后有点拘谨的扫了扫，耳朵一抖一抖的微微颤动。 &nb神威的目光从尾巴挪到耳朵上，挑了挑眉。 &nb——虽然表面上一派冷静的样子，但很显然的，这个食尸鬼又想到了什么让他自己觉得紧张的事情。 &nb神威觉得有点意思。 &nb“就是想说……”敖凌抿了抿唇，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乌溜溜的黑眸对上神威蔚蓝色的双眼，如同白昼与黑夜的碰撞。 &nb他向神威露出一个灿烂如同旭日一般的笑容，又带着些许的羞赧。 &nb“谢谢你来找我，神威。” &nb完全没想到这个食尸鬼竟然是给他道谢的夜兔一怔，脸上的假笑僵在脸上，呆怔的表情显得有点傻。 &nb半晌，他才从对方的突如其来的谢意之中回过神来，面对食尸鬼俊美面容上绽放的笑颜。 &nb夜兔青年胡乱的点着头，含糊的应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挪开了视线。 第92章 &nb第九十二章 &nb虽然吉田松阳说了让神威到了江户之后就直接回万事屋，但实际上飞船刚一落地，神威就窜到不知道哪去了。 &nb敖凌也没在意，在飞船里把系统锁定好稍微收拾了一下，发了好一阵呆之后，才走出舱门深吸了一口地球夏日炎热的空气，眯眼看着明亮的天光和一碧如洗的晴空。 &nb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灿烂的天色了，他想。 &nb那颗被他葬送了的星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天空都阴沉沉的，如地球上这般蔚蓝无垠的天际，是真的已经许久未见了。 &nb敖凌靠着飞船，看着在这片秘密的停机坪里稀疏往来的人，半晌都提不起勇气迈出步子。 &nb——近乡情怯，大概就是他此刻心情最贴近的写照。 &nb他瞅了天空半晌，直到一头黑发摸上去都滚烫滚烫的了，才用力勒了勒腰带，往前踏出步子，离开了宇宙站。 &nb说实话，敖凌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坂田银时。 &nb哪怕这位敏锐的友人老早就猜到他会在松阳老师活过来之后选择离开，但也绝对猜不到他压根就没准备跟着松阳老师回来。 &nb敖凌觉得要是是他，面对一个连续不辞而别两次的友人，他肯定是要狠狠揍一顿的——哪怕有一次是因为意外，那也要揍。 &nb怎么想这种行为都是不对的，第一次就算了，都有前车之鉴了第二次还不告而别。 &nb把别人的情感都当成什么了？ &nb敖凌越想越觉得自己做得实在太过分。 &nb而且……他还未曾告诉过坂田银时他的真名。 &nb敖凌不认为松阳老师在卖了他没有告知真名这一波之后，还会再卖他第二波。 &nb所以坂田银时应该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真名的。 &nb但坂田银时却是他在离开敖滥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 &nb——也是第一个好人。 &nb想到这里，敖凌站在登势居酒屋门口，仰头看着居酒屋上方挂着的万事屋的牌子，沉默不语。 &nb他不敢出声也不敢上楼，因为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坂田银时了。 &nb但可笑的是，他却找不到能够补偿银时的方法。 &nb敖凌揉了揉肚皮。 &nb成年之后那种饥饿感并没有消失，只是被他的力量压制着减弱了很多——诚如敖滥所说的那样，他们这一族是无法摆脱饥饿的，而在饥饿这件事情上，他们灵魂与**的感受总是不能同调。 &nb哪怕他们都吃得肚皮滚圆了，饥饿也不会消退，也不会感觉到饱腹，更不会体会到吃撑是个什么滋味。 &nb如今的他跟十年前的他，最大的差别除了力量的增长之外，大概就是……变得更耐饿了_(:3ゝ∠)_ &nb至少他这一路回来三个月的时间里，就只吃了一颗从那颗星球上挖到的阿尔塔纳结晶。 &nb剩下的兜里还有六颗。 &nb三个月，一颗结晶石，到现在才微微的感觉到一点从灵魂深处渐渐蔓延出来的饥饿的冰冷，上限还未知。 &nb敖凌算了算，往长了想的话，他还能在地球呆个两年再出去浪。 &nb妖怪青年站在万事屋的楼下仰着头，一动不动的，心里琢磨着等会儿见到了分别十年的老友应该说点儿什么。 &nb最后他悲伤的发现他无话可说，并且他还希望坂田银时在看到他之后能够揍他一顿出气最好。 &nb——内心的愧疚快要把他淹没了。 &nb敖凌垂下脑袋，叹了口气。 &nb在居酒屋内的登势十年如一日的擦着手中的酒具，叼着烟看着门外一脸忧愁的妖怪青年。 &nb看了一阵之后，她就收回视线，想到好几次去催房租的时候看到楼上那个家里蹲死宅面对着牌位发呆的样子，动作一顿。 &nb总觉得能够脑补出十万字的狗血虐恋大戏。 &nb哦，牌位都立上了，还能再加个人鬼情未了。 &nb……你们年轻人真会玩。 &nb等到登势感觉叼着的烟烧尽了回过神来的时候，门口的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了。 &nb敖凌站在万事屋门口，嗅到熟悉的气息，抿着唇扯了扯衣服，伸手按上了门铃。 &nb门铃没响多久，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nb是银时的脚步声。 &nb时隔许多年，敖凌还是一下就辨认出来了。 &nb坂田银时吊着死鱼眼挖着鼻孔一把拉开了门，在敖凌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的时候，又“嘭”的一声被关上了。 &nb敖凌：“……” &nb“阿银是瞎了吗，怎么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人。”坂田银时靠着门深吸了口气，两眼无神喃喃自语。 &nb敖凌站在外面，“你瞎了的话怎么会看得到人？” &nb坂田银时听到青年的声音透过门扉传进他的耳中，抬头看向客厅墙壁上挂着的合照，微微顿了顿，站直了身体面对门扉。 &nb他抬起手来，轻轻敲了敲门。 &nb敖凌一愣，站在屋外也抬起手，按照坂田银时的节奏敲了敲。 &nb“能够敲门啊，不是鬼魂啊……”白毛天然卷低语着，收回手想要拉开门，在触碰到门的瞬间又停住了动作。 &nb他看着眼前的门扉，突然之间就有些害怕外面出现的人影会不会是幻影。 &nb坂田银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了。 &nb敖凌站在门外，听着门内坂田银时的呼吸声，回想起对方曾经跟他说过的放备用钥匙的地方，转身看了一眼居酒屋的屋顶，翻过栏杆走上去，掀开了一块颜色稍浅一些的瓦片。 &nb一片钥匙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nb敖凌弯腰，看着手中在太阳底下反射出刺眼光芒的钥匙，原本紧张的心情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nb钥匙在这里，银时在这里，老师在这里，朋友们都在这里。 &nb人都还在，物也都在，他们唯一遗失的只有时间而已。 &nb——除了时间之外，这里的一切都如同他记忆中的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nb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让他浮动的心一点点的沉寂下来，充满安定。 &nb实际上这片备用钥匙被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抱怨过无数次拿起来不方便，但坂田银时却始终都坚持要放在那里。 &nb不因为别的，他只是怕他不在家的时候，他那个走丢的挚友回来会进不去家门。 &nb敖凌拿着钥匙翻回栏杆内部，刚准备把钥匙插.进孔里，就听到屋里坂田银时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nb“我家走丢了一只狗。”他说道。 &nb敖凌觉得坂田银时肯定是还没被他们的师长揍得长记性。 &nb“阿银攒了好多钱了，再多一点，就能够去宇宙中找走丢的那只狗了。”坂田银时沉默了一下，又重复说道：“就差一点点了。” &nb闻言，敖凌收回准备开门的手，声音放轻了，语气温和柔软，“现在你可以把那些钱都用来买草莓牛奶。” &nb“阿银已经存了好多草莓牛奶了。”每天都给那个牌位前放了一盒，坂田银时想着，又开口说道：“你说，他会不会自己跑回来呢？” &nb“会。”敖凌将钥匙插.入钥匙孔里，一把将门拉开，逆着光笑容温暖，“我回来了，银时。” &nb坂田银时看着随着门打开出现在他眼前成长了许多的青年，抿着唇没说话。 &nb敖凌向他张开双臂，“不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 &nb话还没说完，坂田银时就将面前笑容温柔的青年抱进了怀里。 &nb——不像儿时记忆中那样软绵绵的。 &nb坂田银时恍惚间意识到怀中放松了毫无防备的人，如今已经是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了。 &nb坂田银时将人死死的抱住，压着敖凌的脑袋不给他抬头，下巴搁在他的发顶，感觉到青年的兽耳时不时扫过他的脸颊，柔软微凉，带着些许痒意。 &nb怀里的人十分温暖。 &nb是真的。 &nb是活的。 &nb阳光似乎有点刺眼，让坂田银时的眼睛有些酸涩。 &nb过了半晌，屋内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一声询问逐渐靠近了玄关：“银桑，是客人来……” &nb话语在看到门口相拥的两个人的时候戛然而止。 &nb坂田银时放松了力道。 &nb敖凌扭头看了一眼一脸崩溃的石化在玄关的眼镜仔，又抬头看看坂田银时，轻咦了一声。 &nb“银时你哭了啊。” &nb“不，太阳太刺眼了。”坂田银时微红着眼圈，揉了一把敖凌的脑袋，死死的握着他的手将人拉进玄关，“凌，十年不见你的身高还是没长过阿银啊。” &nb敖凌伸出没被拽着的手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换上，“十年不见你也还是打不过我。” &nb“崽，这种时候你一定要提这么讨人嫌的话题吗？” &nb“阿爸，是你先提讨人嫌的话题的，这么喜欢提身高，晋助这些年一定没少揍你。” &nb坂田银时哼了一声，没说话。 &nb两人直接绕开了玄关里的人形石雕，走进了客厅。 &nb“松阳老师他们没有住我这里，不过今天倒是约了要来聚一聚，已经带上神乐去买食材了。”坂田银时说着顺手把供奉在牌位前的草莓牛奶塞给了敖凌。 &nb敖凌看了一眼牌位：“……” &nb“神乐自己做的牌位，阿银觉得还不错。”坂田银时搓了搓下巴。 &nb敖凌没做声，他对于这种事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吸了一大口草莓牛奶，四处看着客厅里的布置。 &nb电视柜下面一堆《ju的杂志。 &nb电视柜右边是一个陈列柜，里边摆着两把三味线，一把是吉田松阳送给高杉晋助的，一把是敖凌送给高杉晋助的。 &nb陈列柜旁边是一个刀架，从上到下摆着四把刀，敖凌都认识。 &nb吉田松阳送给坂田银时的，吉田松阳送给高杉晋助的，吉田松阳送给桂小太郎的，还有敖凌送给吉田松阳的。 &nb敖凌叼着牛奶，想到门口鞋柜里的那几双个人风格非常明显的拖鞋，笑弯了眉眼。 &nb坂田银时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扫了敖凌一眼，“笑什么？” &nb“没什么，就是觉得……”敖凌喝了一大口草莓牛奶，“老师没死，大家还和睦的生活在一起，真好。” &nb坂田银时定定的看了敖凌一阵，点了点头，“是啊，真好……” &nb说完屋里就陷入了一片安静，浅淡的欣喜与温柔的气息弥漫开来，坂田银时听着身边的青年吸空了草莓牛奶的声音，觉得再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让人高兴的了。 &nb“这一次，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他突然开口问道，语气非常平静。 &nb敖凌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咬着吸管转头看向坂田银时，“我这刚回来，你就想着赶我走？” &nb坂田银时没理他这个问题，只是说道：“你提前告诉我给个准信，我怕你再一声不吭的跑出去销声匿迹的时候，我会控制不住把你的牌位给砸了。” &nb“哦，还有你的名字问题。” &nb“……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名字是假的。”敖凌嘟哝，然后在坂田银时情绪爆炸之前高举双手，话不带喘：“我应该能呆两年不会走真名是敖凌是不是特别帅！” &nb然而他还是被坂田银时揍了一顿——当然，那种程度的力道我们更习惯于称之为揉弄。 &nb等到吉田松阳带着两个学生和神乐，以及被神乐顺便带出去遛的定春回来的时候，石化在门口的眼镜仔才好不容易脱离了这个僵硬的状态。 &nb而被揉成了一条咸鱼……哦不，咸狗的敖凌，趴在沙发上甩着尾巴，一黑一白两狗视线刚一对上，定春就甩着尾巴无比兴奋的扑了上来。 &nb在敖凌轻易的拦住了它，眼见着定春冲着他脖子上的黑绳高兴的汪汪叫起来。 &nb它察觉得到那根绳子上散发出来的神明的气息，并且因为这个气息对敖凌态度十分友好。 &nb“老师，晋助，假发，神乐，好久不见！”敖凌站起来抖了抖毛，在眼镜仔再一次三观崩裂的表情里用犬身跟小伙伴和老师打了招呼。 &nb那几个人对于他的回归似乎并不惊讶，因为回来的路上吉田松阳已经跟他们说过敖凌要回来的事了。 &nb唯一不知道的，只有坂田银时而已。 &nb当然，吉田松阳表示这是给银时的p;&nb本人的确是觉得非常惊喜的。 &nb“银时。”敖凌变回人形抱住这只身上有着阿尔塔纳气息的白色大狗蹭了蹭，然后抬头看向有点担心他会不会被定春咬的坂田银时。 &nb“几年不见，你居然就已经在外面有狗了，我很失望。” &nb坂田银时：“……” &nb不，这狗是神乐养的来着。 &nb…… &nb敖凌如他所言，靠着六颗阿尔塔纳的结晶石扛过了两年有余的时间。 &nb他在万事屋里当了两年的打工仔，第二年过年的时候也跟着去了一趟烙阳星，跟星海坊主和神威两个分别进行了一次深入的切磋，在点到即止的前提下，跟星海坊主打了个平手，顺便暴打了一顿一直缠着他要打架的神威。 &nb敖凌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能日天。 &nb而坂田银时在失去了“要去宇宙里找走丢的家犬”这个目标之后整个人都彻底的变成了一条咸鱼。 &nb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从卧室走到客厅，每周最大的运动量就是雷打不动的周六出门买《ju—就是那个频频被敖凌崩裂三观的眼镜仔，指着白毛天然卷的鼻子说废柴欧吉桑的时候，也仅仅只得到坂田银时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nb反正有阿凌养着啊。 &nb坂田银时想着，翻了个身，把手里的漫画盖在脸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nb敖凌在一边挑拣着春雨的任务。 &nb他最近感觉饿得有点遭不住了，准备去宇宙里溜达一圈，捞点吃得顺便赚点外快。 &nb结果任务还没挑好，吉田松阳就直接拿钥匙从外面走了进来。 &nb敖凌一脸茫然：“老师？” &nb“凌，你之前跟我们说的那口井这两天要被填平了。”吉田松阳说完，坂田银时打呼噜的声音一顿。 &nb敖凌也将视线从手里的任务上挪开，愣了好一会儿，“井？” &nb他猛地反应过来，“要被填平？？” &nb“嗯，因为那附近要建城。”吉田松阳的目光扫过坂田银时，然后重新落回敖凌身上，“你要离开或者回来，是不是都只能通过那口井？” &nb敖凌点了点头。 &nb如果井被填平了，那他要么就彻底留在这里，要么就离开了再也回不来。 &nb“没有其他方法吗？”吉田松阳还是很冷静，“仔细想想？” &nb敖凌先是摇了摇头，然后突然就想起之前跟着杀生丸找井的时候，桔梗说过的话。 &nb——御神木可以排除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nb桔梗还把那个御神木作为原木的井的井口挪走了，挪走之后，枫之村的那口井就有了能够让他离开的能力。 &nb“大概是……有的。”敖凌不太确定，“把井口的原木搬到另一口井上或者是另开一口井的话，应该就行。” &nb吉田松阳闻言，直接就拉着沉默不语的坂田银时和敖凌火速前往了那口井所在的地方。 &nb那口井完全不同于敖凌记忆中那样，是一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口孤零零的井了。 &nb这周围已经建起了不少房屋，而这口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枯井，自然是要被填平的。 &nb“你是准备就这么直接走？”坂田银时看着蹲在井边上忙着将原木从土里挖出来的敖凌，开口问道。 &nb“……”敖凌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虽然杀生丸的寿命和他找刀的事情不算太急，但我得去还四魂之玉。” &nb他看向坂田银时，看到对方略显难看的脸色之后笑了笑，“我这次可是告诉你了才离开的，银时。” &nb坂田银时撇开头，没说话。 &nb“不许把我的牌位砸了。”敖凌看到井口的原木与接下来衔接的木块截然不同的模样，心知挖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nb吉田松阳也发现了原木的断层，抬头看向已经蹲在了井口的敖凌，伸手揉了揉敖凌的耳朵。 &nb“老师住的地方院子里就有一口井，这个原木到时候挪到那里，你回来的话我们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nb坂田银时站在一边哼哼两声。 &nb吉田松阳弯下腰笑容温柔，对上敖凌的视线，“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我们都会等你的。” &nb一点都不想一回生二回熟的坂田银时又哼哼了两声。 &nb吉田松阳扫了他一眼，轻轻拍了拍敖凌的头，“去吧。” &nb敖凌看了看师长，又看了一眼坂田银时，“我真走啦？” &nb这次坂田银时有动静了——他看起来非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nb吉田松阳笑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个小纸袋子塞进了敖凌怀里，还没等敖凌低头去看，揉着敖凌脑袋的手掌突然用力，把他猝不及防的弟子推进了井里。 &nb推完之后他直起身来，拍了拍手，姿态非常潇洒利落。 &nb坂田银时看着一咕噜滚进井里消失了身影的友人，刚准备开口说什么，就听到一旁传来一声大喝。 &nb一个头戴安全工程帽的人颤抖的指着他们，脸上恐惧与兴奋混杂，他高举着手机晃了晃，“那边那两个！我看到你们杀人抛尸了！我警告你们不要乱动，我已经报警了！” &nb杀人抛尸的吉田松阳：…… &nb杀人抛尸的坂田银时：…… 第93章 &nb第九十三章 &nb吉田松阳塞给敖凌的是一小袋阿尔塔纳的结晶。 &nb说是一小袋，细数一下其实只有十二颗。 &nb不，应该说，十二颗，已经非常多了。 &nb毕竟一颗星球上也不一定能挖出一颗来，只有敖凌这种丧心病狂到把整颗星球都吃光的人，才能做得出满星球毫无顾忌的掘地三尺挖结晶的事情。 &nb敖凌站在黑暗的井底揉了揉自己的肚皮，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从袋子里翻出一块结晶石吃了。 &nb等到周围的黑暗渐渐褪去，敖凌抬头就能够窥见一丝光亮。 &nb——比之前被吉田松阳推下井的时候要暗淡了不少，井口外围似乎有着木棚一样的东西，将直射入井底的光芒遮挡住。 &nb湿漉漉的水汽从井口飘进来，井底的犬耳妖怪晃了晃尾巴，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nb敖凌把纸袋子小心翼翼的塞进玉牌里，从井底爬了出去。 &nb外面的雨很大，铺天盖地的雨水让整片天地都蒙上了一层白蒙蒙的氤氲雾气，豆大的雨珠砸在屋棚上发出啪啪的闷响。 &nb敖凌刚从井口爬出来，看着漫天雨幕之中隐约可见的鸟居和神社，觉得自己真是跟神社这种东西缘分深厚。 &nb他坐在井口撑着脸，鼻尖嗅到在浓郁神气的掩盖之下那一丝浅淡的妖气。 &nb敖凌抬头看向神社四周所笼罩的郁郁葱葱的翠意，愣了会儿神之后，听到雨珠敲击着树木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这座神社是在山上。 &nb——应该说，不管是什么样的神社，一般都不会在人们聚居的地方。 &nb没有神明居住的假社除外。 &nb敖凌站在遮蔽着井口的屋棚下，抬脚想要离开，却又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井口，神情显得有些动摇又纠结。 &nb他觉得等他再一次见到坂田银时的时候，十有**是要被怼的。 &nb——前提是还见得到的话。 &nb犬耳的妖怪耳朵抖了抖，屋棚之外的雨丝随着风飘进来，温和沁凉的水汽落在妖怪毛茸茸的头上和乖巧垂落着的黑发上，不多时就浸染了一丝湿润。 &nb良久，犬耳的妖怪深深的叹了口气，将目光收回来，浑身妖力收敛得干干净净，连头顶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也藏了起来。 &nb如果没有什么大神或者大妖怪前来的话，没有人能够看得出他是个妖怪。 &nb相反的，他更像是一个被神明眷顾的人类少年。 &nb这一切都该感谢高龙神赐予他的那些神力和承载神力的龙神的筋。 &nb敖凌理了理沾上水汽的头发，抬脚准备出去看看这里是不是他想要到达的地方。 &nb——总觉得是有差别的，因为杀生丸所在的地方处处都是浓郁的妖气与瘴气，哪怕是神社周围，也少有这样清净的气息。 &nb这个神社的干净程度都比得上平安京时在大神社的笼罩下安然度日的土地神神社了。 &nb结果他还没走出屋棚，一旁通往神社的道路上便传来脚步声。 &nb那是木屐轻轻的落在石板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异常清脆悦耳，毫无阻碍的传入敖凌耳中。 &nb他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位穿着和服，身披深绛色外袍的金发的神明撑着伞缓步而来。 &nb神力平和，面带笑意，手中还拿着另一把厚重的油纸伞。 &nb敖凌想了想，站在原地没有动——这个神明看起来并不强大，准确的说，敖凌感觉不到这个神明身上有“战”的力量。 &nb这不是一个拥有武力和退治妖怪的能力的神明。 &nb也正是因为这神社中所弥漫的神气如此温和，敖凌才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开这座神社。 &nb怎么说，他以后还是要借助人家的井离开的，人家没出现还好，出现了他还不打个招呼，怎么都不礼貌。 &nb所以敖凌看着那个面带温和笑意的神明走到他身边，跟他面对面站着，然后相互点了点头。 &nb“是高龙神的神使吗？”金发的神明开口问道。 &nb实际上，神明并没有收到那位大神的近日会有神使前来的消息，但眼前这个黑发青年身上，的的确确散发着凛冽圣洁的高龙神的神气。 &nb敖凌愣了愣，没想到这个神明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他身上神力的来源。 &nb但他还是诚实的摇了摇头，“并不是神使，也并非有意来访，只是借贵宝地避雨。” &nb“那就是眷属了。”金发的神明见眼前这少年一副对于神明颇为熟悉的样子，笑了笑，“我是这座神社的主人，结缘神御影。” &nb结缘神。 &nb通俗的说，就是负责牵红线点鸳鸯谱的神明——当然了，人与人之间各种各样的邂逅，也是归结缘神来掌管的。 &nb怪不得敖凌没从这座神社的神气中感觉到攻击性，结缘神是相当温和的神祇。 &nb他拉回神思，向这位温和的神明行了个礼，并不多郑重，但释放出了应有的善意和尊敬。 &nb“失礼了，御影神，我是敖凌，一个……”敖凌顿了顿，“普通人。” &nb并非每一个神明都拥有看破谎言的能力，但敖凌这种极不走心的敷衍还是太过明显了点。 &nb脾气好的神明并没有介意，他的目光从敖凌面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轻飘飘的扫过他胸前挂着的玉牌，脸上露出一瞬的惊讶。 &nb敖凌顺着御影神的目光落在自己大喇喇的挂在胸前毫不遮掩的玉牌上，玉牌上同样也大喇喇毫不遮掩的画着安倍家的家徽和安倍晴明四个大字。 &nb敖凌：“……” &nb他假装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把胸前的玉牌塞进了衣领里。 &nb御影神看着他的动作，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居住的神社，“要去里边避雨吗？” &nb一个妖怪会心宽到去神明的神社里呆着吗？ &nb当然不会。 &nb敖凌摇了摇头拒绝了神明的好意，并且表示自己无意叨扰，马上就离开。 &nb御影神也不拦他，点了点头，将手中另一把伞递给了黑色长发的青年，“来即是客，招待不周，这把伞敖君就收下吧。” &nb“……”敖凌愣了愣，没有伸手去接伞，“神明们都像您一样好心吗？” &nb御影神想了想，“大部分是。” &nb敖凌没说话，他接触过的神明有且仅有高龙神，现在再加上一个御影神，给他的印象都非常不错。 &nb——跟敖滥曾经说过的一言不合就降服妖怪塞进影子里做驭使的神明形象截然不同。 &nb“那……多谢。”敖凌收下了伞，“如果需要帮助的话，您可以呼唤我的名字。” &nb被神明呼唤真名，妖怪是肯定能听到的，至于敖凌搭不搭理，那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nb御影神目送黑发青年撑着伞离开，只身站在漫天的雨幕中，笑眯眯的搓了搓下巴。 &nb“西国的敖凌魇主居然出现在这里了。”神明的语气中透出一丝兴味，捏了捏从一边冒出来的鬼火童子，抱在怀里撑着伞往回走，嘴里疑惑的嘟哝，“难不成是来找我家狐狸的？” &nb虽然是犬妖，但一把伞换来了一个人情，怎么想都是赚大了。 &nb御影神想着，空着的手又捏了捏怀里的鬼火童子。 &nb鬼火童子抬头看看神明，满脸疑惑，“御影大人？” &nb“没什么，只是看到巴卫的老朋友有点惊讶。”御影神踏上阶梯，将鬼火童子放下来，收好伞立在了一边。 &nb…… &nb敖凌顺着被鸟居笼罩的小路下了山，漫天的雨幕影响了他的嗅觉，却并不能对他的视线有太多的阻碍。 &nb山下不远处就是一座小镇。 &nb画风跟印象中的江户挺像的小镇，人类的香甜气味在湿漉漉的冰冷雨幕之中毫无防备的糊了敖凌一脸。 &nb其中有一股气息尤为诱人。 &nb敖凌撑着伞站在小镇外面的公路边上，瞅着路牌半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nb因为这些地名，他一个都不认识。 &nb敖凌叹了口气，干脆就顺着随风而来的香甜气息走了过去。 &nb这座镇子真心不大，乡下小镇，以敖凌的目力，站在主干道这头就能直接看到尽头逐渐稀疏的房屋。 &nb他闻着气味往前走着，转过了几条巷道，扫了一眼路边店里人们交易用的钱币，终于确定了这里跟江户城并不一样。 &nb——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货币。 &nb而这里的人们的穿着，也并不像江户城中那样自由奔放想穿啥穿啥的样子。 &nb一声短劲装腰间挂着刀的装束被一群人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一路，灵敏的听觉隔着门和一段漫长的距离，也清楚的捕捉到了人们对他衣物的议论。 &nb敖凌脚步微顿，在认真观察过人们的穿着之后，挑了一个年级跟他看起来差不多的人着重研究了一番，找了个没人的小角落，幻化了另外的一身装束出来。 &nb黑发的青年撑着伞走在路上，白色的里衬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拉链随意的拉到胸口，露出被一根黑色的细绳挂着的玉牌，下半身穿着一条黑色的宽松的运动裤，脚上踩着黑白线条的板鞋。 &nb一头乌黑的长发被利落的扎在头顶上，脸颊边上的碎发和背后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nb腰间的刀被他收了起来，准备好之后才重新撑着伞走回路上。 &nb敖凌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爽朗活泼的普通青年——除了俊美的长相和那一头漆黑的长发有些让人惊讶之外，再没有人对他的装束指指点点。 &nb对于自己的机智，敖凌非常满意。 &nb他愉快的顺着那股香甜的气味走过去，一路上忽略掉了不少因为他身上强盛的神明气息而纷纷退散的小妖怪，脑袋背后的马尾一晃一晃的显得心情非常好。 &nb他顺着气味走上了一座桥。 &nb桥上有个穿着水手服看着桥底的少女，她没有撑伞，茶色的长发被雨水汇成一绺一绺，凌乱的黏在脸和脖颈上。 &nb风穿过桥梁，带来了一股极为好闻的气息，其中还夹杂着细微的血气。 &nb简单地说，就是这个妹子闻起来很好吃。 &nb可惜是个人类。 &nb敖凌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站在桥头看了一会儿之后，向少女走过去。 &nb——松阳老师曾经说过，对待女孩子要温柔，要绅士，面对无助的女士要主动伸出双手。 &nb他在少女身边停下了脚步，用雨伞挡住了往少女身上倾泻的雨幕，看到对方身上细微的伤痕时微微顿了顿，又在察觉到少女身上因为湿透而变得若隐若现的肌肤时挪开了视线。 &nb少女在雨中冻得瑟瑟发抖，十分狼狈。 &nb“你看起来需要帮助。”敖凌将声音放轻，脸上笑容温柔，俊美的面容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nb少女抬起头来看向他，面对青年的微笑时微微一晃神，半晌，像是被刺痛了一样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伞下，动作干脆利落的翻过桥上的栏杆跳了下去。 &nb敖凌一愣，视线紧随着对方的动作，看到少女俯身在河床上捡起了一个脏兮兮的湿透了的书包，她皱了皱眉，轻轻的拍了拍上面沾着的泥沙，然后一步一步的将书包周围散落的书籍一本本捡回来。 &nb这个少女被欺凌了。 &nb敖凌看了一会儿，也跳下了并不多高的桥，把手里的伞塞给茶色长发的少女，帮着她将那些书籍捡了起来。 &nb他将那些湿透了的书递给少女。 &nb少女沉默的收下了那些书，放进湿透的书包里，刚准备背到背上，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叹息——然后她的书包就被那个陌生的青年抢走了。 &nb“我送你回去吧。”他说道，一点都不嫌弃的把那个脏兮兮的丑书包抱进怀里，一身湿哒哒的站回了少女撑着的伞下。 &nb少女定定的看了他一阵，最终没有拒绝，撑着伞带着青年爬上了河堤，顺着路往前走。 &nb帮助了一个女孩子的敖凌非常开心，背后的马尾湿哒哒的晃动着，就像他那条活泼的尾巴。 &nb他真的就将少女送到了家。 &nb在进入院子前，敖凌看到少女家的门牌上写着“铃木”。 &nb同样湿透了的少女站在屋檐下，将书包接过来，把手里的伞还给了敖凌。 &nb敖凌笑了笑，向她挥挥手，转身撑开伞走出了院子。 &nb“那个……！”少女突然喊住了他。 &nb敖凌疑惑的转过身去。 &nb“我叫夏目玲子。”她说，有些紧张的看着眼前头发上还滴着水的青年，“你的名字……？” &nb一头黑色长发的青年闻言一怔，脸上又迅速漫上温暖如同阳光一般的笑意。 &nb“我是敖凌。” 94.第 94 章 第九十四章 夏日的暴雨来得凶猛，去得悄无声息。 沉重的阴云将堆积的雨水倾泻完毕之后便悄然退下，露出其遮蔽之后蔚蓝明净的天空。 敖凌将伞收好，站在雨后被阳光照耀的道路上，低着头看了手上的伞一会儿，寻思着要不要回头去把这把伞还给御影神。 雨后的天地之中没有一丝风，被冲刷干净的空气给敖凌的嗅觉造成了短暂的断片，连能够嗅到的妖气都变得浅淡了不少。 没有气味作为依托，所以他还没离开这座小镇。 敖凌将伞上的雨珠轻轻甩落，站在原地发呆——他在等待雨后的第一阵风将被雨水冲刷干净的气味再一次送过来。 但并不是他想安静的发呆就能够安静的发呆的。 也不是每一个妖怪看到一个浑身被神力笼罩的人类就会畏惧的跑开。 有那么一部分妖怪，他们喜欢吃人，更喜欢吃跟神明关系匪浅的人。 从外表上来看，站在路边抖着伞的黑色马尾青年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 敖凌微微偏头看向道路尽头——那里有一股深切的杀意汹涌而来，在明亮的阳光之下拖出一道深深的阴影。 弱不禁风的小妖怪。 敖凌看着那道黑影挑了挑眉，将伞微微提起来，在那道黑影近身扑来的瞬间，手中的收束成一条棍状的伞直接正对着那道黑影怼了下去。 只听“噗”的一声，他手中的伞把那道黑影戳了个对穿。 “……”不愧是神明的东西，就算只是一把伞也比人类打造的刀刃要强悍得多。 妖怪还没有死，但看起来似乎非常痛苦，挣扎间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敖凌垂眼看着挣扎不停的妖怪，半晌，不轻不重的踢了它一脚，“问个问题，问完就放你走。” 妖怪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抖抖索索的应了一声。 黑发青年思考了一阵，开口问道：“此世有哪些妖怪势力比较大的？” “这附近只有奴良组一个妖怪势力。”妖怪弱唧唧的回答道，“关西那边四国以西有西国管理，四国以东包括东京四周在内是奴良组及其下属组织管理，东北有远野，再其他的就没有了……” 敖凌点了点头，“西国？” “西国是从五百年前的战国时期就留存下来的强大妖怪组织！” 西国，五百年前。 敖凌：“……” 药丸，他放了杀生丸五百年的鸽子。 敖凌把戳在小妖怪身上的伞□□，看着对方逃之夭夭的样子，甩着伞上的血，抬头看向太阳。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杀生丸那根翠绿的带毒的鞭子抽在他身上的场面。 哎_(:3ゝ∠)_ 而且他手里的四魂之玉还没还回去，现在五百年过去，桔梗估计只剩下一堆枯骨了。 黑发的青年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牌，觉得等见到杀生丸之后，说不定四魂之玉他就能嚼吧嚼吧吃掉了。 他找了个报刊亭借阅了一份地图，认真看过了如今的地形和地名的分布之后还了回去。 他没有在地图上看到西国的标记。 这就很尴尬了。 敖凌本身是没有踏入过西国的，他之前还没来得及进入西国，就被杀生丸直接在路上截了胡，再之后就直接去了犬姬所在的云端宫殿，所以他是真不知道西国怎么走。 而且敖凌还记得西国有“需要引路人才能进入”的设定。 黑发的青年抬头看着报刊亭的老板，抿了抿唇，“老板，你知道西国吗？” 翻阅着报纸的老板一愣，认真想了想，摇摇头，“从来没有听过。” “……”明明五百年前的人类都很清楚妖怪的势力分布的来着。 而现在的这些人类似乎连妖怪的存在都一无所知——敖凌粗略的扫过亭子里的报纸，对于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终于有点适应不良了。 他向报刊亭的老板道了谢，转身往小镇外走去。 虽然没有找到具体的地址，但大致范围是从那个妖怪那里知道了的，敖凌想着把伞还了之后就赶紧去找被鸽了的杀生丸。 顺便还伞路上琢磨一下用什么姿势跟杀生丸道歉比较合适…… 敖凌叹了口气，没走出几步就闻到了御影神的气味——神气之中还混杂着一股强悍的妖气。 他眉头皱了皱眉，那把埋藏于身体之中的漆黑妖刀在手中若隐若现。 是只狐妖，而且还是只实力非常强悍的狐妖。 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狐狸的气味。 敖凌觉得自己真是点背。 刚得到西国的消息就发现这是五百年后不说，自己还没走出出生点(？)竟然就遭遇了一只大妖怪。 真是挺倒霉的，他想。 一朵蓝色的狐火幽幽的飘到了他面前，正在敖凌紧张戒备的时候，“噗”的一声轻响，变成了一只燃烧着浅蓝色火焰的小狐狸。 小狐狸紫色的眼珠转了转，目光落在敖凌身上，背后蓬松的尾巴晃荡两下，然后无比乖巧的坐在黑发青年的脚边……开始舔起了爪子。 ——一点要打架的意思都没有。 敖凌：“……？？？” 敖凌满怀疑问的挪开了脚。 小狐狸舔爪子的动作顿了顿，站起来迈开小短腿又蹭过去。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跑什么？”低沉柔滑的男声从这一小团狐狸形状的火焰里冒出来，“站着别动，我马上过来。” 敖凌被这差别巨大的画风整得一愣，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如这狐狸所说的一样，留在了原地。 这狐妖似乎是认识他。 但敖凌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狐妖。 ——羽衣狐除外。 敖凌觉得如果羽衣狐撞到他了，绝对不可能会是这样平和友好的场面。 那个一时不慎翻了船的女妖怪，肯定是会直接冲过来手撕他的。 但为了以防万一，敖凌还是把刀从身体里召唤出来，抱在了怀里。 远处飘来几朵蓝色的狐火，狐火中央托着一个银发的男性狐妖，正以极快的速度飞过来。 敖凌打量着这个狐妖。 短发，容貌俊逸，兽耳，毛茸茸的蓬松如同头发一样银白色的尾巴。 ——以及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着的，跟妖怪绝对扯不上什么关系的属于御影神的气息。 一个狐妖跟结缘神搅和在一起。 噫……细思恐极。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凌！”银发的狐妖看到青年的神情，脸上原本平和的表情变得无比狰狞，长着尖锐指甲的手向敖凌伸了过去。 黑发的青年皱了皱眉，轻轻的闪到了一边。 巴卫——也就是银发的狐妖一怔，同样皱起眉来看了敖凌好一阵，过了半晌，才伸手捏了捏眉心，开口问道：“你现在几岁？” 敖凌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啊？” “我问你，现在是几岁。”巴卫重复了一遍。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问，但这个知道他名字的狐妖很明显的并没有恶意。 甚至敖凌能清楚的感觉得到，对方的举动和话语中都透着一股熟悉的朋友之间才会有的亲密和熟稔。 只是问个年龄而已，敖凌想了想，仔细算了一下，“二十左右的样子……吧？” 他不是很确定自己的年龄应该怎么算，不过应该就在这个年龄段之内。 “哦。”巴卫点了点头，“我认识的敖凌到现在应该有五百来岁了。” 敖凌一愣，“……哎？” “前段时间就听说你离开西国去四国找那群狸猫玩了……现在看来是偷偷瞒着杀生丸离家出走了吧。”巴卫搓了搓下巴，目光在老友身上扫来扫去，“你现在去找杀生丸，他肯定会打断你的腿。” 敖凌：“……”卧槽？ 还知道杀生丸和四国那边的狸猫，这狐狸知道的事情挺多啊。 ……不对，西国的存在怎么会跟四国的那群狸猫扯到一块去？ 敖凌回忆了一下隐神刑部的狸猫们，确信他们的的确确是属于平安京时代的，跟杀生丸隔了老久的时间了。 ——纵向的时间线的确是隔了五百来年的样子。 敖凌茫茫然的猜测是不是杀生丸所处的世界跟麻仓叶王的平安京时代是同一个世界，只是时间点有所不同。 当初光顾着找井，对人类历史毫无印象的敖凌感觉自己可能需要多读点书。 巴卫看着敖凌一脸懵逼的表情，哼笑了一声，想到自己每次难得休假跑去西国找敖凌，都被杀生丸那个以大家长身份自居的犬妖拦在西国之外的事实，决定给西国如今的统治者添个堵。 “简单的说，就是你以后会重新回到你应该存在的时代。”俊美的狐妖眯着眼摸了摸自己的尾巴，向面前的老友伸出手，“那就先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巴卫，是你五百年前认识的好友。” 敖凌愣神半晌才明白过来巴卫话里的意思——他之后是会回到五百年前的。 所以他没有放杀生丸五百年的鸽子。 得知了这件事，敖凌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伸手跟眼前据说是他好友的狐狸握了握爪子，“我是敖凌，很高兴认识你。” 巴卫眯眯眼，十分愉快的哼了一声。 “那，巴卫。”敖凌收回手，看着这个比他高出了半个脑袋的狐狸，“你知道西国怎么走吗？” “回什么西国，我带你去逛茶屋啊！”巴卫直接伸手揽住了敖凌的脖颈，用力揉了揉敖凌的脑袋，不怀好意的眯了眯眼，“杀生丸在到处找你，你等着他找过来不就行了。” “可是……” “你现在这状态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回去路上跟杀生丸错开了，你连西国结界的门都摸不到。”狐狸松开圈着敖凌脖子的手臂，“所以你还不如等他来接你啊。” 敖凌觉得挺有道理，不由的点了点头，然后想起御影神借他的伞，不由站直了身体后退两步，将怀里的刀收回去，把塞进玉牌里的伞拿了出来。 一边拿一边说道：“这把伞是御影神借我的，你身上有他的气味，还你应该也……” 结果才刚把伞拿出来，巴卫脸色就是一变，满脸慌张的伸出手就要去把伞抢过来。 刚走过转角的夏目玲子瞪大了眼，她看到一只妖怪满脸狰狞的伸出长着尖锐指甲的手，正想要袭击前不久才帮助了她，对于面前妖怪的动作毫不知情的青年。 茶色头发的少女来不及多想，拎着书包就冲了过去，手握成拳用力挥向那个妖怪的脸！ “——不许欺负敖君，给我滚开！！”第九十四章 夏日的暴雨来得凶猛，去得悄无声息。 沉重的阴云将堆积的雨水倾泻完毕之后便悄然退下，露出其遮蔽之后蔚蓝明净的天空。 敖凌将伞收好，站在雨后被阳光照耀的道路上，低着头看了手上的伞一会儿，寻思着要不要回头去把这把伞还给御影神。 雨后的天地之中没有一丝风，被冲刷干净的空气给敖凌的嗅觉造成了短暂的断片，连能够嗅到的妖气都变得浅淡了不少。 没有气味作为依托，所以他还没离开这座小镇。 敖凌将伞上的雨珠轻轻甩落，站在原地发呆——他在等待雨后的第一阵风将被雨水冲刷干净的气味再一次送过来。 但并不是他想安静的发呆就能够安静的发呆的。 也不是每一个妖怪看到一个浑身被神力笼罩的人类就会畏惧的跑开。 有那么一部分妖怪，他们喜欢吃人，更喜欢吃跟神明关系匪浅的人。 从外表上来看，站在路边抖着伞的黑色马尾青年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 敖凌微微偏头看向道路尽头——那里有一股深切的杀意汹涌而来，在明亮的阳光之下拖出一道深深的阴影。 弱不禁风的小妖怪。 敖凌看着那道黑影挑了挑眉，将伞微微提起来，在那道黑影近身扑来的瞬间，手中的收束成一条棍状的伞直接正对着那道黑影怼了下去。 只听“噗”的一声，他手中的伞把那道黑影戳了个对穿。 “……”不愧是神明的东西，就算只是一把伞也比人类打造的刀刃要强悍得多。 妖怪还没有死，但看起来似乎非常痛苦，挣扎间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敖凌垂眼看着挣扎不停的妖怪，半晌，不轻不重的踢了它一脚，“问个问题，问完就放你走。” 妖怪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抖抖索索的应了一声。 黑发青年思考了一阵，开口问道：“此世有哪些妖怪势力比较大的？” “这附近只有奴良组一个妖怪势力。”妖怪弱唧唧的回答道，“关西那边四国以西有西国管理，四国以东包括东京四周在内是奴良组及其下属组织管理，东北有远野，再其他的就没有了……” 敖凌点了点头，“西国？” “西国是从五百年前的战国时期就留存下来的强大妖怪组织！” 西国，五百年前。 敖凌：“……” 药丸，他放了杀生丸五百年的鸽子。 敖凌把戳在小妖怪身上的伞□□，看着对方逃之夭夭的样子，甩着伞上的血，抬头看向太阳。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杀生丸那根翠绿的带毒的鞭子抽在他身上的场面。 哎_(:3ゝ∠)_ 而且他手里的四魂之玉还没还回去，现在五百年过去，桔梗估计只剩下一堆枯骨了。 黑发的青年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牌，觉得等见到杀生丸之后，说不定四魂之玉他就能嚼吧嚼吧吃掉了。 他找了个报刊亭借阅了一份地图，认真看过了如今的地形和地名的分布之后还了回去。 他没有在地图上看到西国的标记。 这就很尴尬了。 敖凌本身是没有踏入过西国的，他之前还没来得及进入西国，就被杀生丸直接在路上截了胡，再之后就直接去了犬姬所在的云端宫殿，所以他是真不知道西国怎么走。 而且敖凌还记得西国有“需要引路人才能进入”的设定。 黑发的青年抬头看着报刊亭的老板，抿了抿唇，“老板，你知道西国吗？” 翻阅着报纸的老板一愣，认真想了想，摇摇头，“从来没有听过。” “……”明明五百年前的人类都很清楚妖怪的势力分布的来着。 而现在的这些人类似乎连妖怪的存在都一无所知——敖凌粗略的扫过亭子里的报纸，对于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终于有点适应不良了。 他向报刊亭的老板道了谢，转身往小镇外走去。 虽然没有找到具体的地址，但大致范围是从那个妖怪那里知道了的，敖凌想着把伞还了之后就赶紧去找被鸽了的杀生丸。 顺便还伞路上琢磨一下用什么姿势跟杀生丸道歉比较合适…… 敖凌叹了口气，没走出几步就闻到了御影神的气味——神气之中还混杂着一股强悍的妖气。 他眉头皱了皱眉，那把埋藏于身体之中的漆黑妖刀在手中若隐若现。 是只狐妖，而且还是只实力非常强悍的狐妖。 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狐狸的气味。 敖凌觉得自己真是点背。 刚得到西国的消息就发现这是五百年后不说，自己还没走出出生点(？)竟然就遭遇了一只大妖怪。 真是挺倒霉的，他想。 一朵蓝色的狐火幽幽的飘到了他面前，正在敖凌紧张戒备的时候，“噗”的一声轻响，变成了一只燃烧着浅蓝色火焰的小狐狸。 小狐狸紫色的眼珠转了转，目光落在敖凌身上，背后蓬松的尾巴晃荡两下，然后无比乖巧的坐在黑发青年的脚边……开始舔起了爪子。 ——一点要打架的意思都没有。 敖凌：“……？？？” 敖凌满怀疑问的挪开了脚。 小狐狸舔爪子的动作顿了顿，站起来迈开小短腿又蹭过去。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跑什么？”低沉柔滑的男声从这一小团狐狸形状的火焰里冒出来，“站着别动，我马上过来。” 敖凌被这差别巨大的画风整得一愣，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如这狐狸所说的一样，留在了原地。 这狐妖似乎是认识他。 但敖凌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狐妖。 ——羽衣狐除外。 敖凌觉得如果羽衣狐撞到他了，绝对不可能会是这样平和友好的场面。 那个一时不慎翻了船的女妖怪，肯定是会直接冲过来手撕他的。 但为了以防万一，敖凌还是把刀从身体里召唤出来，抱在了怀里。 远处飘来几朵蓝色的狐火，狐火中央托着一个银发的男性狐妖，正以极快的速度飞过来。 敖凌打量着这个狐妖。 短发，容貌俊逸，兽耳，毛茸茸的蓬松如同头发一样银白色的尾巴。 ——以及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着的，跟妖怪绝对扯不上什么关系的属于御影神的气息。 一个狐妖跟结缘神搅和在一起。 噫……细思恐极。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凌！”银发的狐妖看到青年的神情，脸上原本平和的表情变得无比狰狞，长着尖锐指甲的手向敖凌伸了过去。 黑发的青年皱了皱眉，轻轻的闪到了一边。 巴卫——也就是银发的狐妖一怔，同样皱起眉来看了敖凌好一阵，过了半晌，才伸手捏了捏眉心，开口问道：“你现在几岁？” 敖凌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啊？” “我问你，现在是几岁。”巴卫重复了一遍。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问，但这个知道他名字的狐妖很明显的并没有恶意。 甚至敖凌能清楚的感觉得到，对方的举动和话语中都透着一股熟悉的朋友之间才会有的亲密和熟稔。 只是问个年龄而已，敖凌想了想，仔细算了一下，“二十左右的样子……吧？” 他不是很确定自己的年龄应该怎么算，不过应该就在这个年龄段之内。 “哦。”巴卫点了点头，“我认识的敖凌到现在应该有五百来岁了。” 敖凌一愣，“……哎？” “前段时间就听说你离开西国去四国找那群狸猫玩了……现在看来是偷偷瞒着杀生丸离家出走了吧。”巴卫搓了搓下巴，目光在老友身上扫来扫去，“你现在去找杀生丸，他肯定会打断你的腿。” 敖凌：“……”卧槽？ 还知道杀生丸和四国那边的狸猫，这狐狸知道的事情挺多啊。 ……不对，西国的存在怎么会跟四国的那群狸猫扯到一块去？ 敖凌回忆了一下隐神刑部的狸猫们，确信他们的的确确是属于平安京时代的，跟杀生丸隔了老久的时间了。 ——纵向的时间线的确是隔了五百来年的样子。 敖凌茫茫然的猜测是不是杀生丸所处的世界跟麻仓叶王的平安京时代是同一个世界，只是时间点有所不同。 当初光顾着找井，对人类历史毫无印象的敖凌感觉自己可能需要多读点书。 巴卫看着敖凌一脸懵逼的表情，哼笑了一声，想到自己每次难得休假跑去西国找敖凌，都被杀生丸那个以大家长身份自居的犬妖拦在西国之外的事实，决定给西国如今的统治者添个堵。 “简单的说，就是你以后会重新回到你应该存在的时代。”俊美的狐妖眯着眼摸了摸自己的尾巴，向面前的老友伸出手，“那就先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巴卫，是你五百年前认识的好友。” 敖凌愣神半晌才明白过来巴卫话里的意思——他之后是会回到五百年前的。 所以他没有放杀生丸五百年的鸽子。 得知了这件事，敖凌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伸手跟眼前据说是他好友的狐狸握了握爪子，“我是敖凌，很高兴认识你。” 巴卫眯眯眼，十分愉快的哼了一声。 “那，巴卫。”敖凌收回手，看着这个比他高出了半个脑袋的狐狸，“你知道西国怎么走吗？” “回什么西国，我带你去逛茶屋啊！”巴卫直接伸手揽住了敖凌的脖颈，用力揉了揉敖凌的脑袋，不怀好意的眯了眯眼，“杀生丸在到处找你，你等着他找过来不就行了。” “可是……” “你现在这状态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回去路上跟杀生丸错开了，你连西国结界的门都摸不到。”狐狸松开圈着敖凌脖子的手臂，“所以你还不如等他来接你啊。” 敖凌觉得挺有道理，不由的点了点头，然后想起御影神借他的伞，不由站直了身体后退两步，将怀里的刀收回去，把塞进玉牌里的伞拿了出来。 一边拿一边说道：“这把伞是御影神借我的，你身上有他的气味，还你应该也……” 结果才刚把伞拿出来，巴卫脸色就是一变，满脸慌张的伸出手就要去把伞抢过来。 刚走过转角的夏目玲子瞪大了眼，她看到一只妖怪满脸狰狞的伸出长着尖锐指甲的手，正想要袭击前不久才帮助了她，对于面前妖怪的动作毫不知情的青年。 茶色头发的少女来不及多想，拎着书包就冲了过去，手握成拳用力挥向那个妖怪的脸！ “——不许欺负敖君，给我滚开！！” 第95章 &nb第九十五章 &nb夏目玲子被神明暂时留在了神社里。 &nb茶色头发的少女叼着一个从神社的厨房里拿出来的豆沙包——据御影神说，这是家务十项全能的巴卫亲手做的。 &nb她坐在被阳光照耀的廊檐上，手里捧着一本据说是神道入门的小册子翻阅着。 &nb“巴卫和敖君出去了，天黑之前会回来的。”神明同样咬着一个豆沙包，走出门在坐在廊檐上的少女身边停下，眯着眼满脸惬意的看着雨后苍翠的树林。 &nb雨水将燥热的天气里扬起的尘土气息清洗干净，空气中好闻的青草气息带着雨后的凉爽蜂拥而至。 &nb翠绿的树叶上水珠滚落汇聚成叶尖上的一滴，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钻石一般的璀璨光芒。 &nb有鸟雀乘着风从林间飞来，落在神社屋顶上，香火箱上，甚至有的大着胆子落在神明肩上，探出小脑袋去啄食他手中的食物。 &nb夏目玲子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些精灵一般的鸟雀，小心的伸出手去。 &nb站在神明肩上的鸟雀黑溜溜的眼睛看了她一会儿，顺着伸出来的手跳到了她肩上，发出一声悦耳的鸣叫。 &nb少女笑意盈盈的偏头，轻轻蹭了蹭肩上的鸟雀。 &nb神明双手拢在袖子里，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画面，无比闲适的倚靠在了廊柱上，眯着眼打打起了盹。 &nb…… &nb敖凌和巴卫在哪呢？ &nb在之前巴卫说要带敖凌去的茶屋里。 &nb而敖凌也在之前半真半假的打斗中意识到巴卫是真的认识他，并且与他非常熟悉——否则不会对他的战斗方式那么了解，甚至有的时候还能够先于他自己意识到他下一步的动作会是什么。 &nb这让敖凌大大的松了口气。 &nb他也不是真能傻白甜到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而战斗时的本能是最能够暴露线索的了。 &nb敖凌站在这条妖气弥漫的街道上，仰头看着用霓虹灯拼凑成“狸子茶屋”的招牌。 &nb说是茶屋，但实际上是相当于风俗酒吧一样的存在。 &nb巴卫看起来是这里的常客。 &nb敖凌看着刚到达茶屋门口，就被一大堆女妖簇拥着走了进去的巴卫，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跟进去。 &nb他从来没有进过这样的店面。 &nb他所认识的姑娘们都太强悍了，就连新认识的夏目玲子，只要稍加训练，也能够拥有十分强悍的力量——当然了，那些温柔善良的大♂姐♂姐们除外。 &nb这让敖凌压根不敢小瞧任何一位女性。 &nb更别说去这种风俗店里跟姑娘们一起寻欢作乐了。 &nb说白了吧，就是怂。 &nb实际上要是早知道巴卫说的茶屋是指的这个，敖凌肯定不会跟巴卫过来。 &nb外表和气息都完全不同于在这条街道上往来的妖怪的黑发青年叹了口气，站在茶屋门口发了会儿呆，最终还是乖乖的站在了茶屋的门边上，怀里抱着他的妖刀，准备就在这里等着巴卫出来。 &nb顺便也准备给那些跟在他身后的小老鼠们一点教训。 &nb敖凌抬眼看着那些一点点靠近他的妖怪，心中觉得这个世界的妖怪真是随着时间的发展变得越来越辣鸡。 &nb实力弱就不说了，连分辨目标是不是自己能惹的这单眼力劲都没有。 &nb揍这些小老鼠，都不需要他本体动弹一下。 &nb妖狐过了好一阵才发现他的小伙伴并没有跟上来。 &nb他回头去找人的动作太过于明显，马上就被身边的女妖们看在了眼里。 &nb“那个人类孩子是跟您一同来的吗，巴卫大人？”一旁的女妖惊讶的看向银发的神使。 &nb“人类？”巴卫挑了挑眉，想到敖凌如今的外貌和浑身清净的神气，这些实力并不强的女妖们分辨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nb但他觉得，为了防止发生什么可怕的意外，还是把那个一言不合就生吃妖怪的小伙伴带进来比较好。 &nb——毕竟这条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全都是妖怪。 &nb巴卫动作轻柔的拨开簇拥着他的女妖，迈开大步走回了门口。 &nb刚一掀开茶屋遮盖的布帘，入目就看到一堆鼠妖横七竖八的倒在了茶屋门口，神情痛苦的哀嚎着，状态极其惨烈。 &nb身体被折成两节的，四肢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还有的直接掉了脑袋。 &nb从这些妖怪的状态来看，分别可以归纳为，想要泡敖凌的，想要吃敖凌的，和靠近了之后想要忽悠他或者动手动脚的。 &nb后两者都死了，前者如今还能喘口气。 &nb敖凌嫌弃的看着这些弱了吧唧的小妖怪，把脚边上化成原形“吱吱”叫着的大老鼠踢开，扭头看向巴卫，“你出来啦？” &nb巴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扫了一眼地面上的惨状，接着就看到敖凌拔出刀，放任那把漆黑的刀刃把这些妖怪的血肉吞噬干净，一点残渣都没剩下。 &nb周围关注着敖凌和巴卫的目光霎时就收了回去，连同街道上行走的妖怪也骤然减少了许多。 &nb巴卫身后一个女妖探出头来，分辨着这里弥漫的血腥气，手中精致漂亮的绘扇挡住了鼻尖，眉头微皱，“那些是旧鼠组的妖怪，总是一群一群一起行动，睚眦必报，巴卫大人，您的好友会被报复的。” &nb结果两个大妖怪对此一点表示都没有。 &nb敖凌是压根不知道旧鼠组是个啥玩意，巴卫是一点都不担心敖凌会被报复出什么事儿。 &nb哪怕如今他的这位友人刚踏入成年期，还没有经过时间的沉淀，但其实力也足够跟当年的杀生丸比肩，再者说真要打起来的话，他吞噬的天赋有多占便宜就更不用说了。 &nb女妖看着两个浑不在意的人，耸了耸肩，刚转身回到茶屋里，就听到身后那个人类青年的声音。 &nb“巴卫，旧鼠组是什么东西？实力很强吗？” &nb“是奴良组下属的一个组织，很弱。”巴卫身后的尾巴晃了晃。 &nb敖凌想到之前的小妖怪似乎跟他提过这个组织，“那奴良组呢，很强吗？” &nb“奴良组倒是有几个大妖怪坐镇，还有一个实力堪比大妖怪的半妖。” &nb巴卫说完斜睨了一眼身边的青年，看到对方一下亮起来的双眼，深知其秉性的巴卫探口气，直接堵住了敖凌接下来的问题，“你跟奴良组的前大将以及现在的总大将关系都不错，奴良组也跟西国有所合作，所以你洗洗睡吧。” &nb敖凌：“……”哦，不能吃。 &nb冷漠.jpg &nb巴卫直接带着敖凌走进了茶屋他专有的房间里。 &nb敖凌一路被茶屋里的女妖和客人们注视着，不自在的皱起眉头，直到进入房间隔绝了视线，才略微的放松下来。 &nb银发的妖狐直接往塌上一躺，伸手拿过放在一边的烟斗，用狐火点燃了深吸一口。 &nb敖凌找了个坐垫坐下，看着吞吐着烟圈的巴卫，觉得真不愧是以风流著称的妖狐，看起来跟这种烟雾缭绕的风俗店画风简直一毛一样。 &nb巴卫敲了敲烟斗，磕在木扶手上发出清脆的“哒哒”两声。 &nb一旁的门被推开，这家茶屋的主人——也就是狸子小姐，从外面走了进来，巧笑倩兮的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绣包，交到了巴卫手上。 &nb然后她直起身子，转头看了一眼如今跟一个被神明眷顾的人类别无二致的黑发青年，温柔一笑，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nb众所周知，敖凌对于成熟温柔的女性毫无抵抗力。 &nb他呆愣的看着狸子小姐走出屋子，目光停留在被这位温柔的女妖轻轻带上的门板上，半晌，脸一点点的漫上红色。 &nb巴卫看了他一眼，低头打开绣包确定了是自己要的东西之后，哼笑一声，拿着烟斗起身走到敖凌身边，在青年发呆的时候敲了敲他的脑袋。 &nb几点烟灰落在了青年墨色的发顶。 &nb敖凌回过神，扒拉了一下头发，转头看向坐到他身边来的巴卫。 &nb“刚刚那位美丽的女性是……？” &nb巴卫扫他一眼，“我相好。” &nb敖凌：“……” &nb在风俗店里有自己专门的房间就算了，居然还有相好？ &nb这狐狸真是没有一点身为神使的自觉。 &nb“骗你的。”巴卫吸了口烟，在敖凌回嘴之前抢先问道：“你跟那个人类是什么关系？” &nb敖凌一愣，“哪个人类？” &nb“那个要变成巫女的人类。” &nb“玲子吗？”敖凌茫然的看着巴卫，“我就看到她似乎很需要帮助的样子，顺手就帮了一下。” &nb巴卫看着敖凌的反应，觉得自己之前对夏目玲子和敖凌关系微妙的判断估计是出错了。 &nb不过那姑娘二话不说护着敖凌的行为的确挺让人误会。 &nb巴卫吧嗒吧嗒的抽着烟，想到记忆中那抹温柔的颜色也总是对敖凌一副感激不尽推崇备至的样子，不由冷哼了一声。 &nb这个人对待人类女性总是有着让人嫉妒的吸引力。 &nb这么多年下来巴卫也早就习惯了。 &nb“乐于助人是个好习惯，继续保持。”巴卫说道，想到自己跟这个青年第一次相遇的场景，微微顿了顿，“……也不要捡到了什么都想着吃，尤其是我这种大妖怪，就算濒死了养一会儿也是能养回来的。” &nb敖凌看着巴卫，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nb银发的妖狐看了身边的青年一阵。 &nb五百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巨大的黑犬张开血盆大口正准备一口咬下来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nb巴卫抽口烟，也懒得继续解释，把手中绣包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nb那是一片翠绿翠绿的叶子，除了一股浅淡的妖气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气味。 &nb他看到巴卫拿着那片叶子，轻轻的放在了他头上。 &nb而后仿佛听到一声轻微的铃响。 &nb敖凌在这瞬间感觉自己的气味消失得一干二净——没错，就是气味。 &nb不管是高龙神的神气还是他本身的妖气，虽然他本身还能感觉得到它们存在，但在五感的认知中，却已经不见了。 &nb“狸子小姐送第一次光临的顾客的礼物，时效三个月的气味叶子。”巴卫眯着眼笑的挺恶劣，话出口却义正言辞，“掩盖了气味之后你就不会老是被奇怪的妖怪纠缠了。” &nb藏好一点，三个月之内也不会被嗅觉灵敏的杀生丸抓到。 &nb一想到能让西国那位统治者冷冰冰的表情有所变化，巴卫就忍不住露出愉悦的神情。 &nb他背后的尾巴异常欢欣的甩动着，甚至愉快的哼起了歌。 第96章 &nb第九十六章 &nb敖凌觉得巴卫真靠谱。 &nb他的确是对于如今的妖怪一无所知，而那些小妖怪虽然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但因为他那一身无法遮蔽的神明气息的缘故，被那些层出不穷的小妖怪一直骚扰也的确是挺烦人的。 &nb敖凌虽然食量大了点，但自认不是个弑杀的人——没到饿得不行的时候，他的确是懒得去主动找那些妖怪的麻烦。 &nb所以对于那片能够将气息隐藏起来的叶子，他是非常满意的。 &nb至于隐藏起气味之后杀生丸应该怎么才能找到他这个问题，敖凌非常单纯的将自己的信任交给了一旁哼着歌的妖狐。 &nb他觉得巴卫会替他通知杀生丸的。 &nb敖凌从一边的碟子里拿了块糕点咬了一口，入口一股梅花的浅淡清香让他微微一怔。 &nb上一次吃到包含着梅花气息的糕点的时候，还是在麻仓叶王的宅邸里来着。 &nb——清浅的、若有似无的香气，跟麻仓叶王身上常年沾染的冷梅的熏香气息极为相似。 &nb曾经他啃着梅花的糕点，总觉得自己就是在啃那个灵力强大的阴阳师。 &nb敖凌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捧着茶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 &nb“巴卫，你知道麻仓家吗？”敖凌开口问道，伸手又拿了一小块白色的糕点。 &nb小巧精致，做成了梅花的形状，一口一个。 &nb妖狐手里也正拿着一个正要往嘴里送，听到身边犬妖的问题，凝神思索了一下，半晌，才露出恍然的神色，“你是说的是神道那边的那个麻仓家？” &nb敖凌闻言立刻坐正了一些，身体略微前倾做出了倾听的姿态。 &nb“是那个没落了的阴阳师世家吧。”妖狐紫色的兽瞳眯了眯，“现在已经走上歧路了。” &nb敖凌一愣，“……什么意思？” &nb“五百年前从西洋那边传来了一个新的职业，自称为通灵人。”巴卫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眉头皱着，显然对这个职业的感官并不好。 &nb“通灵人能够借用自己见鬼的天赋与灵力，通过一个媒介来召唤早已死去的亡魂作为驭使，驱使其战斗，甚至允许其附身与生灵之上，比收服式神辛苦修炼提升实力来得轻松多了，再加上随着时间推移很多修炼法门都变成了历史的尘埃，所以不少阴阳师世家都选择了通灵人这条道路。”巴卫说着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nb“这种跟掌管亡者的神明抢人的行径已经触犯了神明的领域了，黄泉底下那位最近可不太高兴。” &nb关于通灵人的事情敖凌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就算是黄泉底下那位伊邪那美大神真的发怒了，跟他也没有任何关系。 &nb他比较关心的是麻仓叶王。 &nb黑发的青年沉默了一下，“麻仓家也走了通灵人的路子？” &nb巴卫哼了一声算是承认。 &nb敖凌寻思着一千年过去，麻仓叶王身为一个阴阳师就算实力再强，也不可能活到一千年之后。 &nb但麻仓叶王对他和松阳老师有恩。 &nb有恩，自然是要报的。 &nb报不到麻仓叶王身上，就报在叶王的后代身上好了。 &nb敖凌觉得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就算是极为优秀的大阴阳师，也肯定是会留下子嗣的。 &nb——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得先查查如今麻仓家的底才行。 &nb不然报恩报错了人那就尴尬了。 &nb“你怎么突然对阴阳师有兴趣了。”巴卫将烟斗中燃尽的烟草灰烬敲落，问完之后目光就轻飘飘的扫过了敖凌挂着的狗牌上，顿了顿，“就算有兴趣，你现在有兴趣的也该是安倍晴明他们家吧？” &nb“麻仓家的人帮过我。”虽然麻仓叶王看起来跟麻仓本家的关系非常之差。 &nb敖凌回忆着先前在平安京的事情，“你知道哪里能查阅这些年来麻仓家的事情吗？” &nb妖狐眯了眯眼，“那你应该回西国或者是就近去找奴良组，查一查他们留存下来的典籍。” &nb敖凌开口想说那他就回神社等着杀生丸接他回西国，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巴卫喷了一口烟。 &nb“巴卫大人！”狸子小姐猛地拉开了屋门，脸上带着担忧的神情，“奴良组的人来了。” &nb妖狐并没有多担心的样子，他拍了拍敖凌的肩，一路推着他离开了这间屋子，“大概是奴良组的二代目到了。” &nb敖凌茫然的被他推到了正门口，“奴良组的二代目？” &nb“嗯。”巴卫应了一声，随着他话音落下，几道清脆的铃声自街道尽头传来，伴随着迅速蔓延开来的漆黑浓烈的妖气，瞬间便将整条街道都笼罩在了那股妖气之内。 &nb“旧鼠组虽然名声一直不怎么样，但怎么说也是奴良组的下属组织，你弄死了那么多老鼠，身为老大的奴良组当然是要管一管的，尤其是这条街还是靠近奴良组本部的势力范围。” &nb敖凌明白过来，并且变得蠢蠢欲动，“你的意思是有架打。” &nb妖狐瞅了他一眼，觉得敖凌肯定没有把他之前说过的“你跟奴良组的前任大将和现任总大将关系都不错”这句话听进去。 &nb不过银发的妖狐懒得解释了，他靠在茶屋门边上，双手拢在袖子里，看着街道尽头慢悠悠的走过来，做足了气势的奴良组众妖。 &nb实际上巴卫一开始没直接冲出去阻止敖凌弄死那些鼠妖，就是打着想把奴良组招来的主意。 &nb因为他想赶紧把敖凌从他手里扔出去。 &nb他主动前去拜访奴良组也不是不行，但他现在浑身都带着敖凌的气味，跑去拜访奴良组不就是摆明了告诉西国的那只犬妖“敖凌就在奴良组你赶紧去吧”。 &nb既然想给那位西国的统治者添堵，那肯定就要添到底的。 &nb让敖凌去奴良组查阅典籍，既能让敖凌得到他所想要的消息，又能顺手截断杀生丸找人的路，所以把这个天真的小伙伴扔给奴良组显然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nb敖凌看着奴良组众妖最前方的黑发妖怪，妖刀浮现在他的腰间，整个人都显得跃跃欲试。 &nb银发的狐妖笑眯眯的看着奴良组的二代目原本气势汹汹的带着手底下的妖怪走过来，但在看清茶屋门口站着的黑发青年的瞬间，气势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nb奴良组的二代目奴良鲤伴看了一眼手扶在妖刀刀柄上的敖凌，又看了一眼一旁哼笑着的银发狐妖。 &nb他叹了口气，重新看向敖凌的时候，整只妖包括他身后的下属妖怪，都透出一股无可奈何的无力。 &nb“敖凌魇……”奴良鲤伴开口喊了一句，在青年的眼神下突然收声，憋了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接着补充：“……叔叔。” &nb敖凌：“……？？？” &nb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nb…… &nb奴良鲤伴是知道西国的敖凌魇主偷跑出来的消息的。 &nb但是从关系上来说，掌管东京在内关东一带的奴良组二代目，跟掌管四国以西一带的西国统治者杀生丸并不算太熟悉。 &nb反倒是跟西国的敖凌魇主熟悉许多——这一点，从奴良鲤伴开口喊敖凌喊叔叔就知道了。 &nb所以在巴卫表示出这是你五百年前的叔叔，他想去奴良组借阅一下记录的典籍的时候，奴良鲤伴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接手敖凌这件事。 &nb至于一直在找人的那位西国的犬妖，都被奴良组的二代目和巴卫有志一同的无视了。 &nb敖凌站在屋门口听着这两只妖怪叨叨事情，也猜到了奴良组的二代目跟他的关系应该挺不错。 &nb不错到连旧鼠组的事情都懒得问，直接就跟巴卫达成了交换人质(？)的共识。 &nb最重要的是这段关系里，他还是个长辈。 &nb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成为了长辈的敖凌心情有点小复杂。 &nb奴良鲤伴跟巴卫暗搓搓的商量了一通怎么坑一把西国的那位之后，神清气爽的站起来，向站在门口的青年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nb“好久不见了，凌……叔叔。”奴良鲤伴算了算，“自上次一别，足有两百年未见了。” &nb“准确的说，我们之间是第一次见面。”敖凌说着，脸上也跟着露出笑容来。 &nb奴良鲤伴容貌非常精致漂亮，轮廓稍显柔和，动作姿态极为优雅，那对微微弯着的黑眸里泄露出来的光芒就像是高天原上落下来的细碎金枫，异常美丽。 &nb如同气质矜贵的贵公子一般。 &nb但与杀生丸的高贵冷漠又有不同——奴良鲤伴的神情要柔和许多，嘴角的弧度带着一股风流不羁的意味，但与笑容相反的是，他的眉眼间隐约的透着一些死寂的忧郁。 &nb这个妖怪的实力非常强悍，但在敖凌眼中，能够清楚的看到身上的气很虚弱，甚至是凝滞的。 &nb这意味着他心存死志。 &nb这不该是一个实力强悍、身为一个庞大妖怪组织的总大将应该有的状态。 &nb敖凌看了他一会儿，略一犹豫，还是没有吭声。 &nb打心眼里来说，他跟奴良鲤伴不熟。 &nb他跟着奴良鲤伴离开了茶屋，在踏出去的瞬间，身后的银发妖狐搭上了他的肩膀。 &nb敖凌扭头看向巴卫。 &nb如今已经成为了神使的妖狐抿着唇沉默了一阵，显得有些犹豫，但挣扎了一小会儿，还是低声向他说道：“如果你想摆脱饥饿的 第97章 &nb第九十七章 &nb敖凌惊讶的看了一眼巴卫，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连无法解决的饥饿这件事情也告知了巴卫。 &nb这么看来他是真的挺信任这只狐狸的。 &nb“多谢。”敖凌向银发的妖狐笑了笑。 &nb巴卫摆了摆手，将他推向站在奴良组众妖前方的奴良鲤伴。 &nb银发的狐妖托腮目送着那几个妖怪离开，不多时，滑头鬼的力量渐渐消散，整条街道便彻底恢复了平静，连同方才那些奴良组妖怪的气味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nb巴卫觉得滑头鬼这样的能力真是厉害——如果按下对方比起运用能力经营势力，更加喜欢跑到别人家里吃霸王餐的癖好不谈的话。 &nb妖狐站在茶屋门口伸了个懒腰，刚转身掀开布帘准备重新回去，一道莹绿色的冷光便自背后袭来。 &nb狐火倏然暴涨，冷蓝色的火焰被莹绿色的刀光劈开，妖狐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再出现的时候手里多出了一面洁净的白色蝙蝠扇，死死的架住了那片劈砍而来的刀刃。 &nb莹绿色的气息蔓延而出，触碰到妖狐身边的狐火发出“嗤嗤”的声响。 &nb巴卫看着眼前面色冷然的银发犬妖，轻轻挑了挑眉。 &nb“见面就给我这么一份大礼。”妖狐感觉到来自犬妖的恶意与冰冷的气息，身后的尾巴甩了甩，“杀生丸，这条街可不属于西国。” &nb手握刀刃的银发犬妖面容冷峻，额间勾着一轮弯月，面上四道妖纹之中翻涌着强悍的妖力。 &nb他身着绣着六重樱的战袍，冷金色的兽瞳盯着面前的犬妖，目光从对方身上挪开，抬眼扫过茶屋的招牌，鼻尖嗅到了脂粉与情.欲的气息。 &nb他手中刀刃的力道骤然加重，他嗓音清冷，如同高山上不染纤尘的白雪，“你带他来这种地方。” &nb“这种地方怎么了？”巴卫险些没能架住犬妖的刀刃，“总比一直呆在西国要好多了吧。” &nb杀生丸没说话，准确的说，他是懒得回应这只妖狐的挑衅，只是自顾自的凝聚起妖力的长鞭，“凌在哪？” &nb巴卫扫了一眼他手中翠绿色带着毒的长鞭，身边又“噗噗”冒出好几朵狐火。 &nb他没有回答杀生丸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一直把他关在西国里做什么？” &nb犬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鞭子就抽了上去。 &nb妖狐一跃而起，转头看到被一鞭子抽得碎成齑粉的茶屋的大门，连连后退数步，几朵狐火呼啸着冲向了紧随而至的犬妖。 &nb“讲道理啊，奴良滑瓢奴良鲤伴还有隐神刑部他们你都不拦着，凭什么就拦着我一个不让见凌？”巴卫说着，躲过了杀生丸一个直接掏心的毒华爪，却还是被斩落了几缕发丝。 &nb那几缕发丝转瞬便燃烧成一朵巨大的狐火，顺着杀生丸的手掌迅速向着他的身体蔓延而去，将银发的犬妖包裹在一个巨大的火球里。 &nb然而这样的火焰并没有对杀生丸造成什么伤害。 &nb冷蓝色的火球从内里被劈开，银发的犬妖姿态优雅的从中走了出来。 &nb巴卫敏感的察觉到对面的犬妖此时似乎已经失去了战意。 &nb毕竟这里的确不是西国的辖地，而且还距离奴良组总部非常的近，杀生丸生气归生气，也不可能真的在这里放开手脚跟与他实力不相上下的妖狐打起来。 &nb高贵的银发犬妖将刀刃收回鞘中，直接走入被他抽碎了大门的茶屋之中。 &nb巴卫嘁了一声，也跟着转身踏入了茶屋，跟在嗅觉敏锐的杀生丸背后，走进了属于他的那间屋子。 &nb气味、还带着余温的坐垫、两个茶杯还有吃了小半碟的糕点。 &nb满满的都是敖凌曾经在这间屋子呆过的痕迹。 &nb杀生丸转头冷淡的看着顺手带上门的妖狐，“你告诉他成为神明。” &nb巴卫将蝙蝠扇收好，闻言一愣，而后点了点头。 &nb“馊主意。” &nb“……哈？” &nb“依赖人类信仰而生的神明，太软弱了。”杀生丸身为一代大妖，面对本土八百万神明，只有几个能让他稍微升起一丝重视，而那些需要依靠人类的信仰才能维持生存和力量的神明，在他的眼中跟蝼蚁无二。 &nb“我不允许他成为那样的神明。”杀生丸说道。 &nb“凌自己呢？”巴卫反问道，“他自己是什么想法？” &nb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微微眯了眯，显得不怎么愉快。 &nb巴卫顿时心里就有数了，看这反应，敖凌十有八.九是想要这么干的。 &nb“……所以你就迁怒给了他这个选择的我？”妖狐双手拢在袖中，觉得自己真是无缘无故倒了血霉一样的无辜。 &nb三番两次跑去拜访朋友结果被朋友家的家长拦在门外这件事情，困扰巴卫三百多年了。 &nb仔细算算，在此之前，他有近四百年没见到小伙伴了，平时有且仅有书信往来。 &nb嗯，敖凌想成为神明，并为此折腾了快四百年，没成功不说，还导致巴卫被杀生丸迁怒了这么多年。 &nb巴卫觉得自己真的挺倒霉的。 &nb“其实成为神明也没什么不好。”巴卫说着毫无形象的躺在了塌上，吧嗒吧嗒的抽起了烟，“他自己希望，你就让他做呗。” &nb杀生丸断然拒绝，“不行。” &nb“也不是所有神明都需要依赖人类的信仰的啊。”巴卫吐了口烟，觉得应该好好给西国的犬妖科普一下神明的分类。 &nb但杀生丸并不需要他科普，因为他老早就查过了。 &nb高贵的银发犬妖垂眼看着一块被敖凌啃了一半的梅花糕，金色的兽瞳扫了一眼塌上的妖狐。 &nb“他偷偷跑出来，留书说是要找高龙神带他去高天原。”杀生丸说着停顿了一下，“他想找天照大御神弄个神格。” &nb巴卫一口气没提上来，被一口烟呛得死去活来。 &nb杀生丸没继续说下去，他是很懂巴卫此刻的感受的。 &nb因为之前敖凌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反应只比巴卫好那么一点点。 &nb实际上在敖凌提出想要成为神明摆脱饥饿的时候，杀生丸是认真的考虑过这个可能性的。 &nb毕竟一直陪在敖凌身边的他已经目睹无数次巨大的黑犬饿到发狂，却又苦于如今已经没有多少能够满足他吞噬**的存在，只能持续的在饿到发疯和疯到清醒再到发疯之间循环。 &nb能够跟他们一战的大妖已经很少了，如今有数的几个，也都是敖凌的朋友。 &nb而且近年来人类成为大地的主人，信仰凝聚致使神明空前强大，极大的压迫了妖怪的生存空间，导致少有新的大妖出现。 &nb而敖凌本身又是个不愿意吃人的，所以这几百年来，他才一直被杀生丸拘在西国里，免得他饿疯了跑出来一口闷掉一块大陆。 &nb以他对敖凌的了解，这种事情是绝对有可能发生。 &nb饥饿到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杀生丸并不清楚，但这不妨碍杀生丸对敖凌的关心。 &nb所以在敖凌能够保持清醒的时候，对他说过的希望能够成为神明摆脱饥饿的话，杀生丸听过一次就放在了心上。 &nb神明对于立于妖怪金字塔顶端的大妖们而言并不是多么神秘的存在，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秘密，所以如何脱离妖怪的血脉，如何成为神明，又有什么弊端，杀生丸没有耗费多大的力气就查得一清二楚。 &nb神明一般分为两种。 &nb第一种，是先天的神明，即创,世之初就存在，支撑这个世界的神明，举个栗子，黄泉津大神伊邪那美，再举个栗子，现在统领高天原诸神的天照大御神。 &nb第二种，是后天的神明，即应人类的期盼渴求而生，人心所向的神明，举个栗子，学问之神菅原道真。 &nb两者之间最大的差距，就是前者本身就是无可取代的存在，而后者，则是依托于人类而生。 &nb千年前，安倍晴明将他的母亲从妖狐捧为神明，最后甚至差点就占据了稻荷神神位的例子被某些典籍记录得十分详尽。 &nb但通过这样的方式成为神明，弊端是极大的。 &nb他们的力量、寿命都依赖于信仰他们的人类。 &nb杀生丸怎么会允许敖凌成为随人类的信仰而被随意摆布的神明呢。 &nb哪怕日本八百万神明里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类似于这样的存在，杀生丸也绝对不会容忍被他纳入自己羽翼之下的人成为其中一员。 &nb所以他毅然的放弃了安倍晴明已经成功过的、让妖狐成为后天之神的方法。 &nb然后他发现了从未有人想过，也没有人胆敢触碰的另一种方法——抢夺先天神明的神格。 &nb简单的说，就是杀死神明之后，我就是神。 &nb非常粗暴，非常危险，但却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nb他马上就把这个方法对敖凌说了，结果刚说完没几年，因为常年的饥饿实在是难受得要命的敖凌，就偷偷离开了西国。 &nb还留了张字条，说是要去找天照大御神弄个神格回来。 &nb巴卫呛一嗓子的烟完了躺在塌上喘气，杀生丸靠着门一声不吭。 &nb他俩毫不怀疑，敖凌所说的弄个神格回来，那就是真弄个神格回来。 &nb什么天照大御神不肯给他就会灰溜溜跑回来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nb如果天照不肯给，那十有八.九高天原常驻的几百万神明里有一大堆要狗带。 &nb不因为别的，单纯的就是，敖凌发起疯来连杀生丸都咬。 &nb以及，敖凌这个文盲，完全不知道怎么分辨先天神明和后天神明。 &nb毕竟是个半自愿半被强迫的呆在西国里的死宅，而西国身为妖怪的领地，也不会有人去教导他辨认神明的姿势。 &nb——反正闻起来都是一股清净好吃的气味，而在敖凌眼里，从来都只有“能吃”和“不能吃”之分。 &nb如果天照大御神不识相，敖凌估计是要把高天原搅个天翻地覆的。 &nb半晌，巴卫深吸了口气，将手中烟斗里燃尽了烟草的灰烬敲落，“实不相瞒，从你那儿跑出来的凌，并没有来我这里。” &nb杀生丸闻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nb“我遇到的，是没有经历这五百年的凌。” &nb敖凌能够通过食骨井跳跃时间线甚至是跳到另一个世界去这件事情，在他的承认的友人之间并不是什么秘密。 &nb所以巴卫和奴良鲤伴对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五百年前的敖凌这件事，接受得非常迅速。 &nb杀生丸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敖凌跟奴良鲤伴并肩而行，顶着背后奴良组几个干部的窃窃私语和注视，感觉有点微妙的尴尬。 跟巴卫相处的时候就没有这样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彼此之间只有两个人的关系。 敖凌对这些据说跟他很熟悉的妖怪一点了解都没有。 以前麻仓叶王抱着他给他念志怪文字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认真听过。 以至于他现在面对奴良组的妖怪们，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这啥玩意儿？这又是啥？那个看起来有点小眼熟我可能在小本本上看到过”的状态里。 奴良鲤伴也挺了解这位大妖怪认知世界的方式只分“能吃”和“不成吃”，面对并不知晓这五百年间所发生的事情的敖凌，他挨个将跟在他身边的妖怪们一个个介绍完。 “大家对于西国的魇主都很崇拜。”奴良鲤伴说道。 敖凌看到奴良组第二代的年轻干部们都用力点头，其目光简直是要贴在他身上不下来。 敖凌觉得压力有点儿大。 “为什么我的称号是魇主 。”敖凌觉得这么盗用敖滥的称号有点不太合适。 奴良鲤伴晃了晃脑袋，“因为你在妖怪的战场上大肆进食的场面太震撼了，深入人心成为了不少妖怪的梦魇，所以他们就叫你梦魇之主，简称魇主。” 敖凌：“……” 这么解释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奴良鲤伴见敖凌不说话了，就表示想顺便去这周围溜达一圈巡视一下，看到对方点头表示无所谓之后，才迈开步子晃悠悠的往前走，并且以一种懒洋洋的语调，有一搭没一搭细细碎碎的说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比如黑杀生丸，黑杀生丸和黑杀生丸。 的确，如今的奴良组跟西国合作得非常愉快。 在这个相对和平的时代，他们两方联手一起打压神道和其他的妖怪，成为了日.本东西方势力最大的两个妖怪组织——再往北一点的远野控制的地区可以不纳入分割的范围内，因为远野的妖怪从来都不管外界的事情。 但在四百年前，奴良组初代目大将奴良滑瓢所领导的时代，杀生丸和奴良滑瓢没少打架。 毕竟都是当代惊才绝艳的大妖怪，而且当时一片混乱，西国想要往东扩张，而奴良组死死的占着东方的这一片地区，正面对上扩张的西国无可厚非。 奴良组不少初代干部在西国的妖怪手上吃足了亏。 所以现在他们虽然大事上总是保持高度的一致，但暗地里能够暗搓搓的捣鼓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手段，两方相互坑一坑的事情简直是家常便饭。 奴良鲤伴身为滑头鬼比较不要脸一点，干脆就当着如今什么都不知道的敖凌的面，使劲黑了一把杀生丸。 比如说敖凌被杀生丸囚禁在西国几百年不准外出，到底是妖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哪怕他清楚的知道杀生丸不放敖凌出来，是因为怕敖凌一不留神啃掉一块大陆。 又比如说杀生丸五百年前追着亲弟一路撵，差点没把犬夜叉给生生怼死，简直残忍残暴残酷无情。 ——虽然后来兄弟两个关系还算不错来着。 再比如说杀生丸是个死萝莉控，当年带着个人类小女孩招摇过市简直是让人没眼看。 ——其实那个小萝莉是敖凌捡回来的，也是敖凌说要养着的。 奴良鲤伴细数着杀生丸似是而非的黑点，一边叹气一边灌输给如今对于五百年前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敖凌。 黑发的青年安静的听着，把这些事情都记在的内心的小本本上。 毕竟这些对于他而言，那都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能多知道一点当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奴良鲤伴一边走着一边把杀生丸黑了个爽，难得心情轻松愉快的在自家总部范围内巡查溜达了一圈。 直到逢魔时刻，几只乌鸦划过被夕阳染成橘红的天际，领地内的一切都十分正常 。 他转头准备招呼跑到一边去买甜品的敖凌回奴良大宅，一扭头就看到他那位年轻的长辈正端着一碗刨冰站在一个穿着校服的人类面前，一脸纠结又小心翼翼的模样。 奴良鲤伴顿了顿，干脆让雪女他们先回去报个平安，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撑着脸看着那边的发展。 …… 敖凌看着面前的人类，对方正神情漠然的看着他，似乎对于自己为什么被拦住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个……”敖凌抿了抿唇，瞅着这个一头黑色短发，穿着衬衫和西装裤，领带也系的规规矩矩的学生模样的人类，纠结了半晌，舀了一大勺刨冰塞进嘴里，才冷静下来深吸了口气。 “你认识敖滥吗？”他问道。 少年的目光中的冷漠似乎微微散去了一丁点，却依旧只是看着他，不言不语。 敖凌在这个少年身上闻到了一股极为美味的气息，并且似曾相识。 妖怪的记忆力非常好，好到敖凌思考了一小会儿之后，就想起他曾经是在黄海闻到过这样的气味的——也正是这股气味的主人，将他从黄海扔了出去，扔到了地球上，然后遇到了坂田银时。 但并不是眼前这个少年。 敖凌分辨得出，这个少年和那个人之间，还是有着微妙的气味的差别。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在这个少年身上闻到了敖滥的气息。 ——那是他有意识以来，最能给他安全感的气味。 他绝对不会认错。 “我闻到敖滥的气味了，你是不是认识他？”敖凌又重复的问了一遍，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到少年的影子上，仔仔细细的观察着。 少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视线触及到影子的瞬间，一条长着鳞片的尾巴在他的影子里一闪而没。 敖凌伸手抓了个空。 夕阳下少年的影子被一点点拉长，同时变得异常漆黑，不像是一道真正的影子，反而像是一条影子模样的深深的沟壑。 敖凌闻到敖滥的气息越来越重。 最终却始终都不得门而出。 ——敖滥被关在这个少年的影子里了！ 这个认知让敖凌心里噌的一下冒出了一阵怒火。 他猛地抬起头来，直接掐住了少年的脖子，“把敖滥放出来！” 在远处看着的奴良鲤伴一愣，身体化作虚影，下一瞬便出现在了敖凌与少年身边，并且伸手握住了敖凌的手腕。 “怎么了？”他看着一脸怒气的敖凌，惊讶的转头看向面对袭击也没有一丝动摇的神情的少年。 “他…… ！”敖凌想说这小子把敖滥塞进影子里作为驭使了——哦，黄海那边的官方称呼是使令，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成为一个人类的使令这件事挺丢人的，万一敖滥哪天跑出来了，知道他把这丢人的事说给别人听了，肯定要被揍。 敖凌梗着脖子瞪着少年，想着干脆弄死他毁尸灭迹把敖滥放出来了再说，手刚一使力，就被一旁的奴良鲤伴叹着气拽了回来。 但少年脖子上还是留下了一道勒痕。 “他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凌……叔叔。”奴良鲤伴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少年脖子上的痕迹，手中光芒一闪，少年脖颈上的伤痕便瞬间消失不见。 敖凌看了一眼对自己的遭遇不为所动的少年，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他的影子里。 “我能离开了吗？”少年冷淡的看着眼前的两个非人类。 奴良鲤伴看了一眼敖凌，而敖凌冷哼了一声，头也没抬。 奴良组的二代目耸了耸肩，有些歉意的看向少年，“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少年没说话。 天际的黑暗渐渐的吞噬掉了最后一丝光芒，月亮被云彩遮蔽，他们所处的角落里一片黑暗，只有远处的路灯的光稀疏的光线落在前方，将少年的影子无限拉长。 漆黑的空间里一片寂静。 突然，一双惨白的手从敖凌身后的虚空中伸出来，带着一股浓重不堪的瘴气。 少年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波动——恐惧、厌恶和深刻的绝望。 敖凌往前迈出一步，直接伸手握住那双明显属于女性的手，一个用力把她从黑暗之中拽了出来。 这是个妖怪。 说是妖怪也不合适，她的气味闻起来不伦不类的，不像人类也不像妖怪，上身是人下.身是豹子，尾巴却是盖满了鳞片。 此刻她看起来面色苍白，神情痛苦，身上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浓重的瘴气。 白发的女怪狼狈的倒在地上，在瘴气的包围下痛苦的哀嚎着。 敖凌看了她一眼，转头盯着从她出现之后便始终没有合拢的、源源不断的涌出浊瘴之气的漆黑的裂缝。 “敖滥？”敖凌站在那道裂缝前低声呼唤。 里边安静了一阵，而后突然传出一声饱含忍耐的低喘，不多时，一头成年狼犬大小的黑色妖怪便从那道裂缝中走了出来。 他身上伤痕累累，同那个女怪一样，也被瘴气所包围侵蚀，同时也不断的散发出那股不利于伤口愈合的浊气。 奴良鲤伴惊讶的看着那头狼犬模样的妖怪。 ——他看起来跟敖凌的本体一模一样。 再想想敖凌刚过喊的名字，奴良鲤伴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奴良鲤伴看这情况，直接就带着被拽出来的那个女怪和少年离开了街道。 而敖凌跟在他身后，肩上扛着敖滥，两人前后脚踏入了奴良大宅。 敖滥被小崽子扛在肩上一颠一颠的难受得要命，毫不犹豫的挠了敖凌一爪子。 敖凌一顿，看了一眼肩上的敖滥，犹豫了一下，换成了公主抱——没错，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公主抱。 黑发青年一路抱着满脸崩溃的黑色狼犬模样的妖怪，跟在奴良鲤伴身后，顶着一堆住在奴良大宅里的妖怪们惊悚的视线，走进了门帘上写着“鸩”字的屋子。 奴良鲤伴将被他一手拎一个的女怪和少年扔在榻榻米上，扭头看了一眼敖凌和被敖凌抱在怀里的黑色狼犬，莫名就有点心疼那个满身是伤还被公主抱这个姿势精神攻击了的妖怪。 敖凌似乎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放下了敖滥，看了一眼站得离他们远远的少年。 “你的名字？”敖凌开口问他。 女怪颤抖了一下，睁开眼紧紧地盯着敖凌，挣扎着爬起来挡在了少年面前，阻拦了敖凌看向少年的视线 。 少年往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嫌恶的神情，但脑海之中迅速闪过的几张画面又让他神情一顿，显得有些茫然。 他的目光在女怪身上停留了一阵，最终还是垂下眼，低声回答了敖凌的问题。 少年的声音极低极冷，“高里要。” “不是！”女怪发出一声尖利的反驳，“你是泰麒，是戴国的麒麟！” “麒麟？”敖凌觉得自己听过这个名称。 正在他准备回忆一下在哪里听过的时候，一旁的门开了。 一股冷香随着被拉开的屋门飘了进来。 敖凌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垂眼看着他的银发犬妖，微微一愣，脸上露出笑容，“杀生丸，好久不见，巴卫呢？” 他从杀生丸身上嗅到了一丝巴卫的气息。 “回神社了。”杀生丸答道。 敖凌想着那只狐狸大概是回去找夏目玲子了，也就将之抛之脑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杀生丸静静的看了他一阵，确信了眼前这个的确并不是那个与他相处了近五百年的敖凌之后，便将视线挪开，看向了躺在敖凌身边的黑犬。 大概是因为阿尔塔纳生命力量的缘故，敖滥身上不可控制的溢出来的浊瘴之气渐渐的变淡了不少，身上的那些因为瘴气而无法自愈的伤痕也渐渐的生出了息肉，一点点愈合起来。 杀生丸曾经是见过这个模样的黑犬的。 见过两只，一个是敖凌，还有一个是敖凌的母亲夜姬。 他抬眼扫过一旁的白发女怪和被她挡在身后的高里要。 “你说麒麟。”他语气淡淡的重复了一遍之前在屋外听到的话。 他记得这个称呼。 杀生丸记得很清楚。 因为麒麟的缘故，夜姬的身体才会有着先天的不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跟麒麟有关系，但对于杀生丸来说，知道让夜姬遗憾一生的，是麒麟就足够了。 于是他的目光落在敖凌身上，语气清冷，“那个不是人类。” 敖凌一愣，顺着杀生丸的视线看向站在一旁的高里要，顿时就明白了杀生丸的意思。 不是人类，吃了他吧。 敖凌囧了一下，他不明白为什么巴卫和杀生丸话里话外都在提醒他“这个能吃，那个不能吃”。 但不明白归不明白，敖凌看着沉睡过去的敖滥，觉得还是不能轻易的就把高里要弄死了。 敖滥那么骄傲的一个妖怪，居然会成为麒麟的使令，这一点他真是怎么都想不通 。 但万一这个高里要对敖滥来说意义非凡呢？ 他可不想让敖滥不高兴。 所以敖凌抬头看向杀生丸，摇了摇头拒绝了杀生丸的提议。 “杀生丸，这是敖滥。”他压低了声音，“我的养父，同族的前辈。” 在一边想着怎么安抚女怪杜绝瘴气的奴良鲤伴转头看了一眼敖凌，又瞅了瞅榻榻米上躺着的黑犬，手中泛起治愈力量的光芒，小心的凑近了白发的女怪。 ——如果再不行的话，就叫雪女来把她冻上好了。 奴良鲤伴想道。 而杀生丸，则是早已从敖凌口中听闻过敖滥的大名，只是轻轻颔首算是回应了敖凌的介绍。 西国的犬妖走进来，无视了警戒的盯着他的女怪，盘膝坐在了敖凌身边，翻出了几个瓶子递给他。 敖凌疑惑的接过瓶子，拔开瓶塞嗅了嗅，一股清凉的感觉钻入鼻腔，让人精神一振。 “伤药。”杀生丸说道。 敖凌应了一声，看向杀生丸腰间，惊讶的发现杀生丸腰间并没有任何刀刃。 “你的刀呢，杀生丸？”敖凌觉得五百年过去了，杀生丸不可能一把刀都没有。 杀生丸闻言微顿，目光扫过敖凌腰际，没看到那把漆黑的妖刀，便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也懒得解释，只是垂眼看着躺在榻榻米上的黑犬。 敖凌却从杀生丸那一眼里领会了精神。 比如他莫名的就明白了，杀生丸并不是没有刀，而是他的这把还没有名字的漆黑妖刀，成为了杀生丸的佩刀。 当然更可能的是，他和杀生丸共用这把刀。 毕竟这把妖刀老早就跟他融为一体了。 他将漆黑的妖刀招出来，征求的看向杀生丸，“是这个？” 西国的犬妖略显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冷金色的兽瞳在灯光下染着细碎的光，他凝视了敖凌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敖凌应了一声，倒也没觉得什么可惜的。 这把刀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但刀这种存在，还是拥有一个优秀的使用者最有意义。 他自己算是一个，加上杀生丸，敖凌觉得这把妖刀就算是折了也算是无憾了。 …… 敖滥就算再多么疲累，也不可能在身边充满了陌生气息的地方睡得多沉——何况杀生丸和敖凌还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所以敖滥在眯了一小会儿之后就醒过来了。 此时他身上的伤痕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虽然没有全好，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 在没有瘴气针对性的侵蚀之后，比起刚刚从影子里钻出来的模样，敖滥的状态要好了不少。 敖滥扭头看了敖凌一眼，发觉记忆中那个被蚀卷走的小幼崽此刻竟然已经是成年的姿态了。 挺快的，这很好，想当初他从幼年期成长起来，花费了两百多年的时间。 算算日子，从敖凌失踪起，似乎已经过去上百年的时间了——百来年就成年了，速度挺快。 敖滥想着，坐直了身体，看了那边的女怪和高里要一眼。 “那是戴国的麒麟，泰麒。”敖滥说着，又伸爪子指了指麒麟前边的女怪，“那是照顾他的女怪，白汕子。” 敖凌瘪瘪嘴，对另外两个是什么身份一点兴趣都没有。 奴良鲤伴倒是升起了一丝好奇，“戴国？” “你可以理解为另一个世界。”敖凌解释道。 他说着，伸手握住敖滥的前爪，在敖滥惊愕的眼神下把这位养父全身上下检查了个遍。 然后顶着脸上被挠出来的几道血印子，满脸严肃：“你怎么会变成使令呢？变成使令就算了，怎么这么狼狈。” “因为泰麒是黑麒麟，黑麒麟的灵力十分强大，我也没想到。”敖滥舔了舔爪子，两颗阿尔塔纳结晶的力量让他的状态重新回到了巅峰时期。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狼狈……”敖滥的目光落在高里要身上，“因为泰麒被斩断了角，失去了力量，我身为他的使令也受到了影响。” 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泰麒受到的影响要更大一点。 但敖凌对此是一无所知的，他只知道敖滥会受伤，的确都是那个高里要的锅。 想到这里，他面色不善的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高里要。 “你们现在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体内的浊气的，是吗？”奴良鲤伴问道。 敖滥点了点头。 “那你们能回去你们所说的那个……戴国吗？” 敖滥依旧摇了摇头，想了想，开口道：“没有麒麟的戴国会陷入一片混乱，那边肯定会想办法找回泰麒的。” 奴良鲤伴看着敖滥和白汕子，感觉十分苦恼。 瘴气这种东西，对于妖怪来说其实也有影响，只是没有瘴气对人类的影响大。 但常年处在瘴气之中，哪怕是妖怪，也会变得狂躁不安，甚至被彻底吞噬理智，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本能生物。 “那么抱歉，恐怕在那边找回你们之前，你们都不能离开这座大宅了。”奴良鲤伴到底还是掌管了一大片土地的大妖怪，所优先考虑的肯定是辖地内妖怪的安全问题。 敖滥没意见，他是泰麒的使令，只要高里要对此不反对，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 白汕子看起来情绪十分激动，但碍于先前奴良鲤伴替她治疗了伤口的恩情，一时间没能开口反驳，最终只得将目光落在了她身后的高里要身上。 高里要却始终皱着眉，对于即将被软禁的现状没有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 他看起来神情恍惚，安安静静的坐在墙角，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白汕子和敖滥，皱着眉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 奴良鲤伴对于另一个世界挺有兴趣，便凑到敖滥身边，顺口问了问为什么泰麒会跑到这边来。 敖滥看了他一眼，“因为叛乱。” 敖滥所在的世界除却仙人与妖魔生存的地方之外，有一片地域辽阔的大地，这片地方被称为常世。 常世中有十二个国家，统治国家的是王，而王又是由麒麟来选择的。 被称作泰麒的少年高里要，就是十二个国家之一的戴国的麒麟。 不过这只麒麟很命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为黑麒麟以至于注定不同凡响的缘故，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被蚀卷到了日本——也就是十二国那边称之为倭的地方，并且在日本渡过了十年的时光。 后来被找回了常世之后，非常顺利的选定了属于戴国的王，还顺手把在黄海称王称霸许多年的大妖魔敖滥收做了使令，结果国家还没走上正轨，戴国又起了内乱。 王失踪，麒麟被斩断了作为力量之源的角，受重创之际，拼尽全力发动了蚀，重新穿过蚀回到了日本。 结果就是重伤又失忆，还因为曾经消失过一年被别人所排斥。 而负责照顾泰麒的女怪白汕子因为泰麒受伤的缘故，疯了似的针对所有靠近高里要的人，闹出了不少人命。 麒麟，是不宜见血的，哪怕他现在看起来是个人类。 于是泰麒随着白汕子的动作而越来越虚弱，而越来越虚弱的泰麒又越发的刺激了白汕子报复他人的作为。 恶性循环之下，最倒霉的就是什么都没做还被牵连的敖滥。 不过敖滥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不错，大概是托了那两颗阿尔塔纳结晶的福。 敖凌对于这些事情听了一耳朵，没有什么更深入了解的兴趣，只是乖乖的坐在杀生丸旁边，等着敖滥叨叨完了，才抬头看过去。 他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要问这位长辈。 敖凌有点紧张的舔了舔嘴唇。 “敖滥，你是怎么摆脱饥饿的？” 敖滥趴在榻榻米上，掀了掀眼皮瞅了他一眼。 “摆脱？”敖滥哼了一声，“你饿个千八百年的，习惯了就好。” 敖凌：“……” 那还不如成神呢，黑发的青年想道。 第100章 第一百章 讲真的，敖凌不太高兴。 他本来以为找到了敖滥，对于这种难捱的饥饿怎么的都能有个解决的方法，方法没有，那至少有个方向嘛对不对？ 毕竟印象里那并不长久的相处时间里，敖滥每天也就溜达出去叼几个小妖怪回来啃啃。 这让敖凌一直都觉得，说不定他自己成年了，就能够摆脱饥饿，但成年了之后才知道只不过变得更加扛饿了一点而已。 而现在意外的见到敖滥了，却被告知依旧只能硬抗。 这种希望落空的感觉已经不是短短的“失望”两个字能够概括的了。 尤其是这种满满的期待一下子失去了希望，还无从发泄的时候，内心的抑郁和失落就更加严重。 敖凌站起身来，决定去外面透透气。 杀生丸抬眼看着他的背影，冷金色的兽瞳在灯光下似乎显得柔和了不少。 “奴良组的资料室在西宅。”清冷的声音在敖凌走出屋子反身关上门的瞬间传入了耳中。 犬妖早就从先于奴良鲤伴回去的奴良组干部那边，听来了敖凌想要借用资料室查阅一些典籍的事情。 原本他是打算把人带回西国，等到敖凌查到了他想要的资料之后，就直接把人扔进西国那个特意修建的御神木原木的井里，以换得那个与他相处了五百年的敖凌回来的机会。 但显然的，现在并不合适这么做。 敖凌的情绪很低落，而且还有他心心念念几百年的长辈在这里，如果就这么把人扔出去了，估计这个脾气一直都非常温和的小伙伴也会生气。 到时候食恶果的就是五百年前的自己了。 他还没傻到给过去的自己添堵。 杀生丸看着彻底合上的屋门，微微偏头扫了一眼正交流得开心的奴良鲤伴和敖滥，最终将目光落在角落里的白汕子和高里要身上。 西国的犬妖眯了眯他冷金色的兽瞳。 麒麟。 对属于那边世界的妖魔有着天然的压制力的麒麟。 这样的存在对于敖凌而言不亚于一个定时炸.弹，杀生丸沉默的看着那个少年。 谁知道哪天突然就冒出来一个麒麟，趁着他们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把敖凌收服当成使令了呢。 杀生丸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西国的犬妖站起身来，直接拎着奴良组二代目总大将的后领，把人拖了出去。 …… 敖凌跑到西宅的院子里，坐在一颗粗壮枝叶繁茂的樱花树下，垂眼看着樱花树边水池里映照出来的清亮月色。 他有点难过，整个人都显得蔫哒哒的。 周围到处都是小妖怪，远远的从各个角落里瞅着他，细细弱弱的声音喊了几句“魇主大人”，见被呼唤的对象并没有什么排斥的表现之后，几个胆子大的就啪嗒啪嗒的跑了出来，在这座院落里四处溜达。 敖凌就静静的看着满地的小妖怪追追打打，玩着幼稚得不行的游戏。 他觉得某种程度上来说，奴良组改名成奴良幼儿园也是可以的。 毕竟这一路走过来，可堪大用的妖怪没见着几个，倒是弱了吧唧的小妖怪一抓一大把。 这让他不禁怀疑找弱到不行的妖怪当小弟的行为是不是战国妖怪特有的癖好。 不过杀生丸才收了邪见一个，奴良组却收了这么一大群。 挺情怀的，他想。 一个小妖怪抱着一个饭团走过来，小心翼翼的一点点靠近了敖凌。 最终在距离他极近的地方停下。 敖凌转头看过去。 小妖怪哆嗦了一下，但还是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手里的饭团，“魇主大人，听、听说您喜欢梅干饭团！这、这个给您，谢谢您当年的救命之恩！” 敖凌一愣，想了想估计是未来的自己无意间做的事情，便伸手接过饭团，谢谢还没说出口，饭团上传来的冰寒的凉意就顺着手掌窜上来，让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 只是单纯的一股寒意，并不包含什么其他的意味。 手里的饭团又冷又硬，简直像是刚从冰箱的冷冻层里拿出来一样。 敖凌看向小妖怪，可小妖怪已经在他接下饭团的瞬间跑远了。 “今天的晚餐是雪女做的，这个饭团也是。”一旁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伴随着哗啦的水声，还隐约的听到一声嘟哝说着“怪不得二代目今天没回来吃饭”。 敖凌早就察觉到这小池塘里有一股妖气，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妖怪也没多惊讶。 他拿着手里的饭团，转头看了一眼少年模样的妖怪。 黑发，头上覆盖着白色的星状骨质，冒出池塘以上的身体部分看起来像是穿着一件立领的斗篷，手扒拉着池塘岸边的石块，手指之间长着半透明的蹼。 “如果不想吃的话，您不用委屈自己。”少年迎面对上敖凌的视线，对方眼中的陌生让他微微一顿，抬手指了指自己，“河童。” 敖凌点了点头，晃了晃手里硬邦邦透心凉的饭团，“我对食物没什么要求。” 话音刚落，在河童的注视下，西国的魇主咔吧咔吧的几口把那个几乎冻成冰块的饭团吃了下去。 “夏天夜里吃起来挺不错的。”他评价道。 说完他就准备站起来去资料室看看，结果那些小妖怪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一个接一个的给他送来了各种各样的食物。 粗糙的有，制作精致的也有，连同酒水饮料都没放过。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冻成了冰棍。 敖凌顿了顿，想着怎么说都是这些小妖怪的一份心意，反正他又不会吃坏肚子，便挨个都收下了，在小妖怪们感动的注视下全部都吃了个精光。 河童闻言往池塘里沉了一点，撩起水往头上淋了淋，觉得西国的魇主好说话这件事，还真不是谣传。 ——当然，前提是这个大妖怪没有把你视作食物。 敖凌靠着那颗枝繁叶茂的樱花树，笑着将最后一个小妖怪送过来的冰棍版鲷鱼烧也吃掉之后，发觉整个院子里的小妖怪都已经跑到他身边来了。 并且纳豆小僧还大着胆子拽拽他的袖子，细声细气的说想听魇主大人的故事。 敖凌扭头看了河童一眼，不知道应该怎么拒绝这些小妖怪的黑发青年，希望这个妖力挺不错的妖怪替他解个围。 然而河童似乎完全没领会到敖凌希望他解围的意思，嘴里吐出一道水柱，扒在岸边上，也懒洋洋的拉长了调子附议：“我也想听——” 敖凌：“……” 黑发的大妖怪沉默了半晌，想着去查阅资料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便认真思考了一阵，决定把神威卖了。 从故事性的角度来讲，神威的人生比较有趣一点。 “在另一个世界里，有一个名为‘夜兔’的强大种族……” 等到奴良鲤伴和杀生丸顺着异常聚集起来的妖气走到西宅的时候，敖凌已经讲到了凤仙之死——当然了，并没有亲眼看到现场的他多半是靠脑补瞎编。 奴良鲤伴听了一会儿，干脆坐在了廊檐上，兴致勃勃的听着敖凌的讲述。 杀生丸看着怀里抱着几个小妖怪，头顶上顶着一个，身边围着一群的敖凌，冷金色的兽瞳在常开不败的樱花树的映照下，真切的变得柔和起来。 “你说凌准备去找高龙神前往高天原？”奴良鲤伴开口低声问道，“那他为什么会去跳井？” 西国的犬妖摇了摇头，并不知晓原因。 他银色的发尾在月色下打了个小小的旋儿，莫名的牵出一丝缱绻旖旎。 别人不知道，但他们这群跟敖凌关系不错的大妖怪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从四百年前西国彻底封闭结界成为一个独立于人类世界之外的隐之里开始，敖凌就极少离开西国。 而这四百年里，敖凌有三百年的时间在被他们这几个大妖怪和有数的几个阴阳师世家联手施展的一片封印里发疯，剩下清醒的一百年里，又有五十年在四处追捕羽衣狐。 当然了，这并不是他们自己的主意，而是在妖怪的势力被大范围削弱的时候，他们跟敖凌商量着决定的。 “其实说真的，他去高天原能够弄到一个神格最好。”奴良鲤伴说道。 “天照不会给他。”杀生丸非常肯定这一点。 “也对。”奴良鲤伴想了想，“先天神明至今没有一位陨落，他手里估计也是没余裕的，总不能把他自己的给凌吧。” 杀生丸闻言，冷金色的兽瞳看着坐在廊檐上的滑头鬼，半晌都没挪开。 奴良鲤伴一愣，回过神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猛地抬头对上杀生丸的目光忍不住噫了一声。 “你居然打天照的主意？！”说完他又顿了顿，“不是，你打天照的主意，跟我说做什么？” 西国的犬妖静静的看着奴良鲤伴。 奴良组二代目总大将一脸严肃的拒绝了对方这个可怕的想法。 “天照的力量能够解决你们身上的诅咒。”杀生丸非常冷静的祭出了杀手锏。 奴良鲤伴一怔，深吸口气，觉得杀生丸杀生丸真不是个东西。 奴良组的二代目总大将一咬牙，“不就是天照吗！” 第101章 &nb第一零一章 &nb杀生丸和奴良鲤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谈妥了什么事情，敖凌是并不知情的。 &nb他的故事讲到后半夜，小妖怪们都扛不住要去睡觉了。 &nb跟敖凌能熬能扛不同，这些妖力并不强大的小妖怪需要依靠休憩来补充体力，在讲完了夜兔神威跟人类的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联手捅了春雨一刀子这一段之后，小妖怪们纷纷表示自己遭不住了想去睡觉。 &nb敖凌跟这些小妖怪絮絮叨叨的讲了许久，感觉之前压抑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nb——既然只能扛着，那就扛着呗，他想，敖滥都能扛过来了，他当然也是能扛的。 &nb再不然想办法成为神明就是了。 &nb日本可是有着八百万神明呢，虽然有很大一部分其实可以笼统的总结为同一种神职，但他们的的确确是不同的神明个体，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想要成为神明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nb敖凌想通了之后，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敞亮了许多。 &nb头顶怒放的樱花和月色在此刻格外明亮温和。 &nb此时他见小妖怪们都一副困顿的样子，便将怀里几个甚至已经睡过去的小妖怪轻轻晃醒，笑着目送他们全都离开了这个庭院之后，才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尘土。 &nb河童仰躺在这一方小池塘里，假装自己是只是一具普通的浮尸。 &nb敖凌抬头看向刚刚杀生丸和奴良鲤伴在的地方，却发觉那个廊檐之下已经没有了那两道身影。 &nb“河童，资料室怎么走？”他低声问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如同天际悬挂的温柔月色。 &nb河童扑腾了两下水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抬起自己长着蹼的手，指了指左边的走廊尽头，“那边，右拐，直走，闻得到墨香味的地方就是了。” &nb敖凌点点头，浅笑着道了谢之后便迈开步子往河童所指的方向走去。 &nb少年模样的河童扒在岸边上看着黑发青年离去的背影，他的目光随着敖凌的发尾一晃一晃，半晌，在看着敖凌离去的方向发了许久的呆之后，他才撩起水浇在自己头顶的星状骨质上，砸吧砸吧嘴。 &nb“不愧是令樱姬夫人念念不忘的人啊。”他半边脸沉在水底咕嘟咕嘟的吐出一串气泡。 &nb身为一个凶名在外的大妖怪，敖凌魇主的宽和程度真是出人意料。 &nb…… &nb奴良组是在四百年前才成立的妖怪组织，底蕴上虽然比不上西国，但也比绝大部分的妖怪组织甚至是阴阳师世家要深厚许多。 &nb特别是因为某种大家都知道但却不可明说的原因，奴良滑瓢和奴良鲤伴这两代奴良组的总大将，都绞尽脑汁的去寻找破除诅咒的方法，以至于奴良组的资料室里，关于阴阳师和神道的典籍尤其的多。 &nb也不知道是洗劫了多少世家才得以堆积起来这些资料与典籍。 &nb敖凌将门带上，打开了资料室的灯，看着整整三排大约十来米长的书架上标注的阴阳师的分类，不禁咋舌。 &nb要不是他确信这的确是奴良组的资料室，他都要以为自己误入了神道的地盘。 &nb除了神道之外，恐怕连西国也不会有这么详尽的关于阴阳师的记录。 &nb敖凌走向第一个书架，书架上的木板上订着关于典籍的主题分类。 &nb以从事职业划分的，以世家划分的，以时间线划分的，世家典籍，时代野史，捕风捉影的民间传说等等。 &nb但凡跟解除诅咒或者是稍微出名一点的阴阳师相关的典籍，这里应有尽有，奴良组的两代统治者，一点希望都不愿意放弃。 &nb同时也有不少世家的黑历史保存在这里，不过如今身在资料室里的人，对于这些并没有兴趣。 &nb敖凌找了老半天也没找到标注麻仓家的格子，心中猜测着麻仓家是不是已经成为了时代的眼泪，消弭于无形了。 &nb但是巴卫又对这个家族有印象，那麻仓家怎么也不像是默默无闻的样子。 &nb敖凌皱着眉，把标注着阴阳师的三个书架上订着的主题分类来来回回确认了三遍，的确是没有发现麻仓家的。 &nb他站在原地懵了了一会儿，转身往资料室深处走去。 &nb放在最前的，是阴阳师的大书柜，之后是关于各个妖怪组织的，然后是神明，然后是神道之中的僧侣与巫女…… &nb敖凌最终在明显是新加上的“通灵人”这个书柜前停了下来。 &nb说是新加上的，但其实也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nb敖凌顺着这排书架走过去，看着被订上的分类，最终依旧没能找到关于“麻仓”这个名字的分类。 &nb这让他感觉有点挫败。 &nb奴良鲤伴从杀生丸和自家父亲的会面里拔出头来，看了一眼已经露出微曦的天光，随意拽了件外袍披上，迈开步子往西宅走去。 &nb“鲤伴大人，该吃早餐了！”纳豆小僧从一边冒出来，头上还顶着一份饭食，显然是给奴良鲤伴准备的。 &nb奴良组的二代目瞥了他一眼，“放去大厅，我去叫凌。” &nb“要叫叔叔，鲤伴大人。”一旁飞过的鸦天狗语气严肃，“辈分不能乱！” &nb奴良鲤伴一噎，暗金色的双眼凉飕飕的看了这位奴良组二把手一眼，一声不吭在两个妖怪面前消失了身影。 &nb——在这种不想面对现实的时候，滑头鬼的技能就显得特别好用了。 &nb奴良鲤伴在资料室里找到此时没有一丝气息外泄的敖凌的时候，这个西国的大妖怪正靠着书柜坐在地上，抱着一本书满脸纠结的看着。 &nb敖凌不喜欢看书，他连听别人念故事都不怎么喜欢。 &nb详情参照一直给敖凌念故事却总是以敖凌睡着告终的麻仓叶王。 &nb奴良鲤伴是知道这位西国大妖的尿性的，所以对于敖凌竟然能够这么沉下心来查阅资料非常惊讶。 &nb看来这件事对于他而言的确是非常重要的。 &nb“该吃早餐了，凌。”奴良组的二代目顿了顿，再一次不情不愿的加上了称谓：“……叔叔。” &nb敖凌抬头看他一眼，感觉那些字似乎都浮到了奴良鲤伴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nb奴良鲤伴看着一看书就头脑发昏的敖凌，将他手中的书抽走，扫了一眼。 &nb“你对通灵人感兴趣？”奴良鲤伴仔细回忆了一下跟敖凌相处的细节和那些细细碎碎的对话，确信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敖凌并没有表现出对通灵人的兴趣。 &nb“也不是，准确的说应该是阴阳师，但是我没有在那三个书柜里找到该有的分类。”敖凌揉了揉眼睛，感觉那些满世界乱飘的字从眼前消失了，才从地上爬起来叹了口气。 &nb“巴卫说我要找的那个世家现在转行当通灵人了，所以想着在通灵人的分类里能不能找到。” &nb“你要找谁？哪个时代的？”奴良鲤伴将手里的书放回书柜里，他对于通灵人的存在称不上了解，但阴阳师的那三个大书柜，他是翻过了不少遍的。 &nb“平安京时代的，麻仓家。”敖凌满怀希望的看向奴良鲤伴。 &nb“有点耳熟。”奴良鲤伴思索了一阵，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先去吃饭吧，晚点我跟你一起来找。” &nb有了奴良鲤伴的保证，敖凌高兴的点了点头，跟在奴良组二代目身后离开了资料室。 &nb奴良组是习惯于大家一起在大厅里吃饭的，上至总大将下至负责打扫的小妖怪，只要不是什么重大事件时期，都会聚在一起吃饭，毫无等级阶层之分。 &nb敖凌看到了奴良组的上一代大将。 &nb一个长残了的大妖怪。 &nb敖凌瞅着奴良滑瓢那个不符合常理的后脑勺，然后将目光落在了奴良鲤伴不太科学的发型上。 &nb奴良鲤伴转头看了他一眼，手一抹将头发披散下来，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后脑勺还是很符合常理的。 &nb奴良滑瓢在首位上叼着小烟斗哼了一声。 &nb奴良鲤伴一点都没管他爹的小傲娇，将敖凌的座位安排在了杀生丸旁边，再旁边的，是敖滥和高里要。 &nb白汕子因为无法控制自己体内的浊气的缘故，奴良鲤伴只得把她关在屋子里，不让出来，饭食什么的也只能单独送过去。 &nb“泰麒不能吃肉。”敖滥转头看向敖凌。 &nb敖凌闻言看了一眼从来都不变成人形，所以也不方便使用筷子的敖滥，点了点头，把自己桌上的素菜放到了高里要面前，然后将高里要桌上的肉食端到了自己桌上。 &nb还拨了一半给敖滥。 &nb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看向身旁的青年。 &nb敖凌转头对上杀生丸的视线，愣了愣，也给杀生丸拨了一部分过去。 &nb杀生丸收回视线，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nb敖凌看着杀生丸身上活跃起来的气，在其中窥见了一丝细微的愉悦。 &nb敖滥在一边尽职尽责的给高里要科普关于常世的事情。 &nb杀生丸将饭食吃完，目光落在敖凌身上，“你要查阴阳师？” &nb敖凌咬着筷子应了一声。 &nb“安倍晴明？”杀生丸说着，看向敖凌胸前。 &nb那块本应该挂在这里的玉牌被敖凌藏在了衣服里，但的的确确还是存在的。 &nb“不是。”敖凌把玉牌翻了出来，“我在找千年前帮过我忙的人，不过他本人应该已经死去了，所以想着照顾一下他的后代，报个恩什么的。” &nb杀生丸一顿，“既然对你有恩的不是安倍晴明，却被冠以‘家犬’的耻辱，你……” &nb“家犬？”一边的敖滥耳朵竖起来，想到之前敖凌执着的认为自己是狗的事情，眯了眯眼，“你还当自己是犬妖？” &nb西国的犬妖冷金色的兽瞳一滞，看向敖滥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不甚明显的探究。 &nb敖凌一愣，转头看了一眼敖滥，认认真真打量了这位长辈一阵。 &nb“哦！”他突然露出一脸恍然的神情，“的确，比起狗好像更像狼一点。” &nb敖滥冷哼一声，反手就是一爪子，用足了力道直接把敖凌掀出了屋子，自己也跟着蹿了出去。 &nb敖凌在屋外的草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爬起来。 &nb整个大厅霎时一静，小妖怪们面面相觑，万脸懵逼。 &nb杀生丸猛地握紧了拳头，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渐渐松开了，跟着走到外面，站在廊檐下看着敖凌被敖滥追得上蹿下跳。 &nb敖凌是不敢对敖滥还手的。 &nb被长辈揍，那断然是没有还手的道理——尤其是敖滥对他还那么好。 &nb但不还手，还嘴却是可以的。 &nb敖凌觉得自己被揍得挺委屈，“干嘛揍我！我饭还没吃完！” &nb“说了多少次了，你是饕餮，不是狗！”敖滥追着敖凌撵，伸出爪子一点都没打算留情，“还家犬！百来年不见你怎么没一点长进，有没有身为妖怪的尊严！” &nb“可是你也变成麒麟的使令了啊！”敖凌一脚踩上了敖滥的伤疤，话音刚落屁股上就被挠了一爪子，疼得他嗷了一声。 &nb“泰麒好歹是黑麒麟！”敖滥气得不要不要的，“你居然被区区人类给收服了！” &nb敖凌梗着脖子，半晌想不出反驳的话。 &nb但马上他又反应过来，更委屈了，“我没有被收服啊，我就是觉得这个牌牌挺好用的就一直挂着。” &nb敖滥懒得听敖凌的狡辩，他一跃按住了这个小崽子，把他扑倒在地，一屁股坐在他背上，舔舔爪子，“你说，你是什么？” &nb敖凌哼唧两声，“……狗。” &nb敖滥冷哼一声，一甩尾巴抽在了敖凌屁股上。 &nb“……”卧槽。 &nb敖凌懵逼了一瞬间之后，把脸埋进臂弯里，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脸见人了。 &nb围观的妖怪们纷纷表示活了这么多年，这种大妖怪被长辈打屁股的事情还是第一次见。 &nb然后这些妖怪们就都被杀生丸一个眼神吓回了大厅里。 &nb杀生丸站在廊檐底下，将敖滥说的那个称呼记了下来。 &nb饕餮。 &nb他看着趴在地上捂着脸拒绝接受现实的敖凌，微微眯了眯眼。 &nb杀生丸知道这个种族，但他没想过敖凌会跟这种传说生物扯上什么关系。 &nb毕竟饕餮在任何一个神话典籍传说之中，都绝不是这种狼犬的模样。 &nb西国的犬妖静静的看着黑发的青年，过了好半晌，他听见敖凌低声说道：“可是我母亲明明也是犬妖啊。” &nb“母亲？”敖滥动作一顿，“黄海的妖魔都是从野木上结出来的卵果里出生的，哪有什么母亲。” &nb翻译一下就是，黄海的妖怪都是树上长出来的，哪有什么妈？ &nb敖凌一愣，“噌”的一下坐起来，把敖滥掀到了一边，转头看向同样有些怔愣的杀生丸，“我母亲不是夜姬吗？” &nb“你的确是夜姬的孩子。”杀生丸非常肯定这一点。 &nb血脉相承的气息是骗不过犬妖的嗅觉的。 &nb得到了肯定之后，敖凌和杀生丸的目光都转移到了敖滥身上。 &nb“那就是你还没到成熟的时候就被蚀卷走了，掉进了你母亲的肚子里，然后她怀孕，你出生。”敖滥觉得这种事情还是挺正常的，举个栗子，泰麒高里要的经历就跟敖凌是一毛一样的。 &nb“可是我母亲也是黄海的妖魔。”按照敖滥的说法，黄海的妖魔应该不会怀孕才对，敖凌回忆着杀生丸跟他讲过的夜姬的事情，“不过一开始她就是在这边生活的，最后为了把我生下来，拼命回了黄海。” &nb“那就更简单了，她一开始也被蚀卷到这边来了，恰巧后来你掉进了她的肚子，黄海的妖魔的确不适宜生产，尤其还是在这边生产，抵抗天道天纲的强大力量会引动蚀，她就干脆在生你的时候跑回了黄海，把你生了下来。” &nb然后因为产后虚弱以及力量消耗过度，觉得自己活不成了，就把孩子放到了他的洞穴里，自己找了个地方安静的卒了。 &nb敖滥不是很能理解那个夜姬的想法，不过这种事情其实在黄海的妖魔中也不新鲜。 &nb毕竟妖魔这种存在嘛，多多少少都有点向往光明纯洁的人类。 &nb而在被天道天纲统治的常世，没几个人类胆敢跟身为世界意志的天道正面刚。 &nb不少妖魔为了保护自己和爱人的卵果，拼了命去袭击麒麟，让麒麟受惊之下发动蚀送自己的孩子离开不容许他们存在的常世。 &nb当然了，也有那种黄海的妖魔意外的来到了日本，找到了对象，然后怀孕了死于生产时出现的蚀的事情，也挺多的。 &nb所以敖滥对于敖凌出生的设定接受得挺良好。 &nb而敖凌和杀生丸对视了一阵，前者整个人都萎靡下来。 &nb“所以如果不是我的话，夜姬还会好好的。”敖凌耷拉着脑袋，揪着地面上的草。 &nb“没错。”敖滥点了点头，一点都没有自己在敖凌心口上插了一刀的自觉，“不过主要的锅还是在麒麟和天道。” &nb敖凌没吭声，杀生丸也没说话，敖滥在一边舔舔爪子，觉得没爹没妈有的时候真的是件挺好的事。 &nb“你现在想也没用，还不如先好好习惯一下忍耐饥饿。”敖滥也是这么一路扛过来的，自然清楚饥饿有多么难熬。 &nb尤其的是这边这个世界的妖气还那么薄弱。 &nb敖滥想着，已经开始把主意打到了外面满街乱跑的散发出好吃的气息的人类身上。 &nb敖凌觉得敖滥说得有道理，站起身来深吸口气，跑回大厅里在一众妖怪们的注视下吃完了剩下的饭，顺便恶狠狠的瞪了高里要好几眼。 &nb敖滥蹲在外面，抬头看向杀生丸，之前跟敖凌闹着玩的嬉笑神情瞬间收敛起来。 &nb“我还以为那小崽子是自己拎不清，敢情这种错误认知是祖传的啊。”敖滥咂咂嘴，看着杀生丸，“你把他养大的？” &nb杀生丸摇了摇头。 &nb凌并不需要他养，准确的说，敖凌不需要别人来养。 &nb他总能自己找到食物。 &nb敖滥对于杀生丸摇头了这件事非常满意，如果身为他同族的小崽子居然要靠别人养的话，那真是废到没救了。 &nb——当然，这是他在没有认识麻仓叶王这个存在之前的认知。 &nb“我准备留在这边，不回黄海了。”敖滥突然开口说道。 &nb杀生丸顿了顿，冷金色的兽瞳注视着敖滥。 &nb这只饕餮跟敖凌的本体一样通体漆黑，阳光落在他身上，那漆黑的皮毛上便泛出了一层浓郁的血红，让人不禁怀疑他身上是不是被鲜血浸透了，才有这样的色彩。 &nb血气深厚，比杀生丸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妖怪身上的血气，都要重。 &nb杀生丸没说话，他在思考应该怎么回答。 &nb敖凌是肯定希望敖滥能够留在这边的，而杀生丸对于敖凌从来都十分纵容。 &nb敖滥想留下来，而且在这里对他说，意味着敖滥是希望能够加入杀生丸所在的一方的。 &nb对于这样实力强悍的妖怪的加入，杀生丸当然非常欢迎。 &nb可是敖滥有些特殊。 &nb首先，他跟敖凌一样是怎么都吃不饱的饕餮，而众所周知，如今的世界妖怪已经非常少了，而敖滥并没有跟敖凌一样不吃人类的坚持。 &nb这意味着接纳敖滥，随时都有可能要跟护着人类的神道那边撕起来。 &nb其次，敖滥现在还是麒麟的使令。 &nb这件事情当然是由敖滥自己去解决，杀生丸倒不担心。 &nb所以最需要纠结的，还是杀生丸愿不愿意在接纳一个强悍战力的同时，面对神道那边可能会有的麻烦。 &nb杀生丸对于自己的力量以及西国的力量很有信心，但再有信心，也不可能同时面对日本八百万神明的怒火。 &nb所以杀生丸有些犹豫。 &nb敖滥对于这边的世界了解的并不多，但也知道他这样的一个存在要是加入一方势力的话，对整个时局的牵扯都是很大的。 &nb所以他安静的等待着杀生丸的思索，心里寻思着应该怎么跟泰麒断掉那个使令的契约。 &nb他对麒麟肉的确有点兴趣，但兴趣再大，也不可能大过他自己的性命。 &nb麒麟的使令是不允许杀人的，但是之前在保护泰麒的时候，他早杀了不知道多少人了，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不少戴国的官员。 &nb官员，那都是入了仙籍的。 &nb而白汕子在日本这边也折腾出了不少事情。 &nb所以敖滥要是乖乖跟着泰麒回去，等着他的就是送命的一刀子。 &nb纵横黄海数百年的大妖怪对这种事情心里门儿清，当然不可能主动去送命。 &nb杀生丸看着敖滥，沉吟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nb他连天照的主意都敢打，并且还已经提上日程了，不过接纳一只饕餮而已，并不需要思考多久。 &nb横竖是要得罪高天原那一伙神明的，是他自己动手还是因为敖滥的原因又有什么区别呢？ &nb何况有敖滥帮忙，解决他们血脉中无法抵抗的饥饿这种事，多少也更有把握一点。 &nb敖滥和杀生丸愉快的构建起了合作关系。 &nb敖滥一高兴，又把吃完了饭准备去资料室的敖凌拖出来，满宅院的追着撵，美其名曰锻炼身体提升实力，一边撵还一边谆谆教诲敖凌说他们是饕餮不是狗也不是狼，更不是狼狗。 &nb奴良鲤伴坐在一边端着杯茶看着被撵得十分狼狈的敖凌，突然就觉得他亲爹对他还是不错的。 &nb虽然死不要脸，但好歹不会在部下面前追着他揍。 &nb不愧是亲爹啊。 &nb奴良鲤伴感叹着，浅啜了口清香的茶水。 &nb…… &nb月上中天。 &nb仲夏的夜晚虫鸣与蛙声此起彼伏。 &nb奴良大宅里有雪女的存在，时不时能感觉到一阵一阵惬意的凉风穿堂而过，分外舒适。 &nb敖凌浑身脏兮兮的趴在池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咸鱼。 &nb敖滥作为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不管是妖力还是战斗经验抑或是赤手空拳搏斗的技术，都甩了敖凌不知道几条街。 &nb这导致敖凌被他撵得很惨。 &nb简直堪比当年刚握上木刀被他追着满村塾撵的坂田银时。 &nb敖凌哼唧唧的翻了个身，“噗通”一声滚进了池塘里，吓得趴在一边晒月亮的河童喷出了一道长长的水柱，哗啦啦的全落在了敖凌从池塘里冒出来的脑袋上。 &nb敖凌呈死尸状从池塘里爬出半个身子，懒洋洋的挂在了岸上，另一半划拉着沁凉的池水，搅乱了平静的水面上倒映出来的月色。 &nb他觉得自己更像一条咸鱼了。 &nb杀生丸坐在那颗巨大的樱花树的树杈上，垂眼看着软绵绵的跟没有骨头似的敖凌，伸手从兜里拿出了两三颗糖来。 &nb敖凌闻到了糖果的香甜气味，浑身湿哒哒的翻过身面对树上坐着的杀生丸，黑溜溜的眼中映着月色，像是沁着水，又仿佛带着如银白月色一般温柔缱绻的意味。 &nb他懒洋洋的半眯着眼，看到杀生丸手中的糖果，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我要吃。” &nb杀生丸将糖纸拨开，将手里的糖向下扔了出去。 &nb敖凌啊呜一口就稳稳的接住了糖。 &nb河童在一边瞅着，觉得今天传得特别火的说西国的魇主是传说中可怕的凶兽的饕餮这件事一点都不靠谱。 &nb——我虽然没见过饕餮，但饕餮一定不可能这么像狗。 &nb敖凌转头看了一眼盯着他的河童，对于对方意味不明的注视感觉很是疑惑。 &nb他被糖撑得鼓起来的脸颊动了动，将糖从左边挪到右边，脸颊上鼓起来的圆嘟嘟的痕迹也跟着转到了右边。 &nb“你也想吃糖？”他问河童，因为嘴里含着糖的缘故而有些细微的含糊。 &nb河童感觉到从树上传来的寒意，赶忙摇了摇头，“咕嘟”一声就沉了底。 &nb敖凌嘎嘣嘎嘣嚼碎嘴里的糖，咂咂嘴，将落在水面上的视线收回来，重新看向杀生丸。 &nb于是西国的犬妖又扔出了一颗糖。 &nb敖凌挪了挪位置，让糖稳稳的落进了嘴里。 &nb一旁路过的敖滥看着这种真·投食的场面，觉得爪子又开始痒了起来。 第102章 第一零二章 奴良鲤伴抢在敖滥继续揍敖凌之前，把人拎走去了资料室。 敖凌变回原形抖了抖毛，跟在奴良鲤伴身后，仰头看着奴良鲤伴似乎非常有把握的直接大步走到一个分类前边，伸手直接抽出两本书扔给了敖凌。 敖凌伸出脑袋稳稳的将两本书接住了顶在头上，还没来得及问点什么，紧接着又是两本书落下来。 脑袋上顶着四本书的黑犬连头顶上的耳朵都被压塌了，索性晃了晃尾巴，顶着书坐在了原地。 奴良鲤伴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原地被几本书遮住了视线的敖凌，抿着唇笑弯了眼。 他又从书柜里拿出了十来本被翻新抄录过的书册，这一次没有再扔给坐在原地的敖凌，而是拿在手上，等到差不多了，便走回敖凌身边，将手中的书册放到地上，盘膝坐下来。 “大概就是这些了。”奴良鲤伴说着，将敖凌头顶上那四本书也拿下来，“查查看吧。” 敖凌点了点头，变成人形靠在书柜上拿出一本翻阅起来。 资料室里的灯光很亮，并不是普通的人类的灯光，似乎是由某种妖怪来控制的。 敖凌闻到了淡淡的妖气，低头晕乎乎的看着这些他一点都不感兴趣的典籍，在密密麻麻还没标点符号的典籍里寻找“麻仓”或者“麻仓叶王”这样的字眼。 他翻完第一本的时候，奴良鲤伴已经看到第二本的后半段了。 敖凌揉了揉眼睛，对于翻阅书册这话事情实在是苦手。 以前春雨和千鸟给他发的任务都是带图又带标点，还特意把重点给他圈出来的。 这下让他翻这些没有标点符号不说，连读起来都非常困难艰涩的古文典籍，看完一本简直就是要了敖凌半条命。 “凌叔叔。”奴良组的二代目似乎是终于习惯了这个称呼，中间再也没有了停顿。 他将手中的书翻过来盖在了腿上，微微偏过身子来看着身边的黑发青年。 敖凌转头看过去，对上奴良鲤伴的目光，一怔。 明明灯光很亮，但一点都没有映照进奴良鲤伴暗金色的眼睛里，与第一次见面和这两天看到的温雅截然不同，奴良鲤伴此刻的目光显得十分空洞。 没有光，也没有希望，像是灵魂被剜去了最重要的一部分，一丝生命的颜色都没有。 敖凌抿了抿唇，皱着眉看着他。 奴良鲤伴静静的看了敖凌好一阵，将盖在腿上的书册拿起来，重新翻阅起手中的典籍。 密密麻麻的字仿佛有着十足的吸引力，让他在瞬间忘却了自己刚刚才喊过敖凌的事情。 敖凌顿了顿，也不主动询问，而是伸手拿了另一本书籍翻阅起来。 在他翻到第三页的时候，奴良鲤伴突然开口了。 他说：“我曾有个妻子，是个妖怪。” 敖凌偏头看了一眼奴良鲤伴，他的目光不像之前一样暗淡无光，反而是因为回忆起了什么，泄露出了平日里谁都无法窥见的温柔。 “山吹乙女是我的妻子，她是个十分爽朗大方，但是面对我的时候又十分害羞的女子。”奴良鲤伴诉说着他的回忆，整个人都像是沉浸在了一股甜蜜的氛围里不可自拔。 “她本来是个幽灵，我将她带回来，跟她结婚，夫妻情深琴瑟相合，安安稳稳的过了五十年，直到我的母亲死去。” 敖凌安静的听着，他有些迷茫为什么奴良鲤伴要告诉他这些事情——这件事情怎么听都跟他没什么关系，总不能是他ntr了奴良鲤伴家媳妇儿。 他虽然喜欢富有成熟风韵的女性，但那也是欣赏，多半都出于对母亲这一形象的想念。 “我们家有诅咒，如果我的妻子是妖怪的话，就不会拥有孩子。”奴良鲤伴说着沉默下来，“然后乙女离开了我，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至今已经快四百年了。” 敖凌点了点头，还是不太明白奴良鲤伴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 “当年我太年轻，忙着率领百鬼夜行，忙着拓展势力，忙着镇压叛乱，并没有注意到总是安静的呆在我身边等待着我的乙女心中的抑郁。” 奴良鲤伴说到这里，轻轻的将手中的书页翻过去，声音极轻，“我跟她在一起，完全不在意是否会拥有子嗣，但我扩张领地的行为却让乙女觉得，我这样的妖怪，必须有一个能够继承奴良组的优秀后代，而她，无法孕育我们的后代。” “我甚至都忘了告诉她诅咒的事情。” 敖凌听到这里，隐约明白了奴良鲤伴跟他说这个是为什么。 而奴良鲤伴接下来说的话也验证了敖凌的猜测。 “凌叔叔，等你回到五百年前了，能不能替我注意一下乙女，把我的歉意带给她——也别让她再离开。” 敖凌能够回到过去，能够对以往的事情做出干涉，让结局变得不一样。 奴良鲤伴希望他能够阻止山吹乙女离开奴良组，哪怕是将无法孕育子嗣的原因在奴良鲤伴而并非身为妻子的山吹乙女这件事告知她也好，也不至于让这对恩爱的夫妻走到如今一人苦等一人生死不明的境地。 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奴良鲤伴是无法回到过去改变历史的，但敖凌可以。 虽然他们俩都知道，按照因果律来说，如今发生的事情，以前的那个敖凌肯定已经经历过了，他可能已经提醒过山吹乙女甚至阻止过她，但结果很明显，山吹乙女还是离开了。 可奴良鲤伴还是希望能够再试一试。 万一时间的滚轮就在这里拐了个弯呢？ 敖凌对此只能点点头说他尽力。 的确，时间和因果这种东西最说不准，万一一不小心就拐了个弯呢？ 那等到现在的自己重新来到这个时间点的时候，就不会看到这么一个毫无生机气息寥寥的奴良组二代目了。 奴良鲤伴看到敖凌点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似乎卸掉了很重的一个包袱一样，长长地舒了口气。 “谢谢你，凌叔叔。” 敖凌心说你都叫我叔叔了，我不帮忙怎么都说不过去。 然而面前的黑发滑头鬼不管是从年龄还是经历上来看，都比如今的敖凌要多多了。 所以身为一个经验阅历不足以跟小辈相比的长辈，敖凌选择少说话多看书。 仔细想想，人家都结过婚了，而他却还是个雏，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被甩出好几条街，一想起来就让敖凌往自己嘴里塞了几大口狗粮……哦不，是几大口糖冷静了好久。 奴良鲤伴似乎因为终于将压在心底的事情说了出来，身边死寂一片的气都变得略微活跃了些。 敖凌瞅着那一丝丝散发出轻松愉快的情绪的气，无比郑重的把奴良鲤伴拜托他的这件事情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拯救失足寻死青年，就在他自己一念之间了。 …… 结果奴良鲤伴翻出来的那些书里并没有他们要找的麻仓家的信息。 大约是因为平安京时代，安倍晴明这个名留青史的大阴阳师独身一人遮住了绝大部分阴阳师的光芒的缘故，以至于所有人的焦点都凝聚在安倍晴明身上，反倒是对其他的阴阳师世家的注意力降低了很多。 天刚亮，躺在资料室里被典籍折磨成一条连翻身都难的咸鱼的敖凌就被敖滥拽了出去。 奴良鲤伴皱着眉将书籍收拾好，一边思索着到底在那里看过麻仓这个姓氏，一边走出了资料室。 敖滥已经开始重复起昨天的残暴行为了。 敖凌被他从白天揍到晚上，除了三餐按时吃之外，敖凌的痛呼和委屈的哼哼在奴良大宅里就没停过。 吃饭还必须比敖滥吃得快，不然饭都没吃完就要被敖滥直接扔出去。 晚上还要被奴良鲤伴拽去资料室看书。 松阳老师说熬夜会早死的你知不知道！ 经历了整整五天这样的生活，敖凌终于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六天，他在天还没亮的时候直接跑出了奴良大宅，在清晨只有少数的几个晨练的人的街道上四处溜达。 说是溜达，但他也有意无意的在往奴良组总部的势力范围之外的地方跑——没办法，因为势力范围之内，那些小妖怪总是会迫于敖滥的威压通风报信，导致他连个消停的时间都没有。 敖凌一路跑到了一座挺破旧的神社附近，寻思着那些小妖怪肯定不会靠近神社了，干脆就在神社的鸟居底下席地而坐，撑着脸看着台阶底下晨练路过的人，早起飞过的鸟发呆。 有风从阶梯之上的神社中吹拂而来，带来的沁凉的晨曦和一丝异常熟悉的气味。 敖凌转身仰头看向鸟居之顶的神社，不确定的仔细分辨了一下。 那是……他自己的气味。 第103章 第一零三章 敖凌顺着气味踏上了阶梯，穿过一鸟居之后，便看到了这座修建得并不多高的神社。 这座神社看起来有些破旧，但总体来说还是十分干净，空气中活跃着一股清净安宁的气息。 只是敖凌并没有感觉到这座神社里有供奉什么神明。 他往前走了一段路，目光扫过主社与高悬在神社门口的大铃，最终落在这座神社边上的一口井上。 一旁遮挡着井的屋棚上悬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日暮神社”四个字。 说实在话，敖凌利用井跑过这么多次路了，对于如何分辨井的原木是不是御神木这件事，还是有了那么一点小心得的。 比如这口井，就是御神木的原木井——又是一口属于神社的御神木的井，敖凌觉得他跟神社真的是挺有缘的。 而属于他的那股气息，就断在了这口井这里。 敖凌不记得自己来过这座神社，但是这里却非常明确的有着属于他的气息，虽然掩藏得极好，但对于自己的气息十分敏感的敖凌却能够非常轻易的分辨出来。 时至今日为止，他都没有来过这座神社的记忆，那这气息肯定就不是如今的他留下来的了。 是未来的自己。 敖凌在井边上看了一阵，把这座神社记下来，准备回头离开的时候从这口井走。 虽然御影的神社也能离开，但总归不如这座没有供奉神明的神社来得方便。 黑发的青年又在这座神社里溜达了两圈，回到神社鸟居正门口的时候，感觉玉牌里被装在沉木盒子里的四魂之玉颤动了一下，似乎非常急切的想要出来。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敖凌愣了愣，感觉有人正顺着阶梯靠近神社。 是普通人，准确的说，是身负灵力的普通人。 敖凌皱了皱眉，没有就此取出四魂之玉。 而与此同时，靠近神社的那两个人也出现在了敖凌的视野里。 那是一对夫妻。 那位女性笑容温婉的面对着她的丈夫，她腹部凸起，牵着丈夫的手轻轻抚摸着已经非常明显的圆润的肚皮，远远的能够听见顺着风传来的浅笑低语。 四魂之玉的挣扎更加强烈了。 那对夫妻似乎是早起出门买菜的，丈夫一手牵着妻子，一手还抱着一大堆食材。 一根长长的法棍从他怀里的纸袋中冒出头来，随着他前进的脚步一晃一晃。 敖凌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那对夫妻也发现了他，似乎是完全没想到一大清早的会有人来到神社，脸上的惊讶藏都藏不住。 四魂之玉使劲撞着沉木的盒子，发出“嘭嘭”的声响。 那位女性向敖凌展露出笑容来，向他浅笑着打了招呼，整个人都被柔软的光芒所包围。 敖凌回应的颔首，想着赶紧从这邪门的神社里离开，结果刚走出没两步，四魂之玉就冲出了沉木盒子，连带着冲出了玉牌，咕噜噜的滚动着落到了那位孕妇的脚底下。 一股堪比拥有大巫女的大社的清净气息骤然一荡，四魂之玉在朝阳之下散发出温和的光芒。 孕妇和她的丈夫都是一愣，惊讶的看向敖凌。 他们两个都身负灵力，自然是能够清楚明白的感觉到四魂之玉里清净圣洁的气息。 是个有灵感的人都能认出来。 但在敖凌眼中，在四魂之玉滚出去的瞬间，周围无数漆黑的污秽就争先恐后的钻入了纯白、毫无瑕疵的四魂之玉，迅速占据了原本纯粹圣洁的的玉石，在内里获得了一席之地。 早就说过，这世间没有纯粹的白，本就该是阴阳相交生生不息的。 敖凌因为需要用四魂之玉来挽救吉田松阳的缘故，早在一开始就把四魂之玉里的污秽吃了个干净，只余下最纯粹洁净的力量。 而这样的力量会让每一丝黑暗趋之若鹜。 之前在那颗没有生灵的星球上，四魂之玉自然是不会受到什么黑暗的侵袭的，但在地球上就不一样了。 这里污秽丛生，无数怨灵与孤魂四处徘徊。 它们闻到四魂之玉的气味简直就像饿了好几天闻见了肉味的恶犬一样，连神社都拦不住它们，前赴后继的冲进了四魂之玉里。 敖凌一时有些怔愣，想了想，却没有马上将四魂之玉捡回来。 因为他突然想起如果四魂之玉接纳了大量污秽的话，他又能趁机吸一次。 在这个妖怪弱势的年代，想要找到一个大妖怪吃一吃真的不容易。 既然四魂之玉能够作为一个收集污秽的容器，敖凌觉得利用四魂之玉可持续发展一下也挺好的。 这样想着，敖凌就看到那位孕妇蹲下来要去捡落在她脚下的玉石。 “别碰！”敖凌冲过去握住了孕妇的手腕。 “……哎？”孕妇疑惑的看了一眼黑发的青年，然后露出温和的笑容，“怎么了？” 敖凌直面这温柔的笑容一怔，讷讷两声，不太好意思的松开手，挠了挠脸，将目光挪开。 一旁抱着纸袋的男人哼了一声。 孕妇轻笑了两声，完全忘记了刚才青年提醒的她的话，伸手将玉石捡起来要递给敖凌。 谁知她刚触碰到四魂之玉，那颗漂亮的玉石就倏然消失了。 敖凌一惊。 孕妇和她身边的男性也是一惊。 “我……”孕妇无措的看向敖凌，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刚碰到那块漂亮圆润的玉石，它就不见了。 敖凌也懵逼了。 这两个灵力并不强悍的人类自然是看不到的，但敖凌看得非常清楚。 四魂之玉那股精纯的力量顺着孕妇的手臂，落入了她的肚子里——准确的说，是落在了她肚子里怀着的胎儿里。 药丸。 敖凌呆愣的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孕妇，已经脑补了自己回到五百年前之后被犬夜叉和桔梗追讨的场面。 这可是他借来的东西啊！ 敖凌内心有点蛋蛋的崩溃，他的目光从孕妇脸上挪到她隔着衣料也显得圆滚滚的肚皮上。 他做不出那种杀人取玉的事情。 “我什么都没做……”孕妇着急的看着敖凌，完全不知道怎么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知道。”敖凌长叹了口气。 这位孕妇当然什么都没做。 因为是四魂之玉上赶着去找她的。 敖凌沉默了半晌，站起身来。 孕妇的丈夫也将妻子拉起来，认真的看向敖凌，“我们会想办法赔偿……” “不用了。”敖凌摇了摇头，“算了，本来就该是神道的东西。” 完全没想到眼前看起来普普通通，也感觉不到有什么灵力的少年竟然能够说出“神道”这一词汇的夫妻相互看了看，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他们也能感觉得到刚刚那块玉石里有着非常清净的力量，说是神道的东西的话，的确完全找不出什么错处。 “也算是物归原主。”敖凌自我安慰，认真看了孕妇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提醒道：“你们的孩子会拥有很强大的灵力。” 孕妇和男人都是一怔，自然就领会了敖凌这话里的意思。 ——那块力量强大的玉石会随着他们的孩子一同降生。 牵扯到自己的孩子，孕妇顿时就慌了手脚，“请问您是……？” 敖凌摇了摇头，并不准备告知这对夫妻他的身份和名字，在对着孕妇的肚皮给四魂之玉默哀了三秒之后，他就非常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了日暮神社。 他得回去找杀生丸问问，五百年前，他有没有成功的把四魂之玉还给桔梗！ …… 敖滥蹲在奴良大宅门口，看着一溜烟跑回来的敖凌，冷哼一声，舔了舔爪子。 敖凌缩了缩脖子，“我找杀生丸，有正事！” 敖滥想了想，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开明开放的大家长，对待孩子的教育问题还是应该张弛有度。 所以面对明显十分捉急的小崽子，开明开放的大家长还是选择了纵容放行。 敖凌弱唧唧的把自己弄丢了四魂之玉的事情跟杀生丸说了。 西国的银发犬妖看了他一眼。 “所以后来，我把四魂之玉还给桔梗了吗？”敖凌问道。 杀生丸点了点头，看到敖凌长舒了口气的时候，补充道：“还了一个假的。” 敖凌：“……” ？？？？ “我没有假的啊。”敖凌一脸懵。 杀生丸顿了顿，表示这他就不清楚了。 奴良鲤伴站在屋外敲了敲门，在得到里面的答复之后，推开门晃了晃手里的几册书籍。 “你要找的麻仓家的事情，找到了。” 第104章 第一零四章 奴良鲤伴知道敖凌对于看这种古籍十分的苦手。 所以在这几本备用的书册上，他非常细心的将他查阅到的，关于麻仓家的内容都标记了出来。 这种贴心的行为让敖凌一愣，抬头瞅瞅送完书就离开了的奴良鲤伴的背影，抿着唇开心的哼哼的两声。 白捡这么个大侄子，简直赚大了。 一旁的犬妖扫过那三本书册，看到敖凌手里那面的划了不少标记的书页，而后又将目光落在伸出了尾巴左右晃荡的敖凌身上。 心情愉快的黑发青年察觉到身边的视线，转过头去向神情冷淡的犬妖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 “怎么啦？”敖凌问道。 杀生丸一时没说话，只是那对冷金色的兽瞳始终都紧盯着敖凌。 敖凌手里捧着书看也不是放也不是，保持着跟杀生丸对视的姿态，脸上的笑容被对方盯得渐渐的有点僵硬了。 半晌，他终于在这次对视中败下阵来，放下书用力揉了揉脸，心中对大部分时间保持着温和微笑的松阳老师报以十二分的敬意。 杀生丸看着敖凌的动作，似乎是终于觉得足够了，慢慢的将视线挪开，语气平静：“凌，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个人的存在。” 这话说得平淡，却让敖凌生生听出了一丝不愉。 敖凌背后摇晃的尾巴一滞，愕然的看着杀生丸，对于他居然会有这样的情绪而感到十分惊讶。 但是惊讶归惊讶，敖凌觉得这锅他不能背。 “我没说的话，肯定是因为你没问。”敖凌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看到杀生丸因为他的回答而皱起眉，哼唧着凑过去，拿尾巴圈上了杀生丸的。 “别不高兴嘛，既然你现在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呗。”敖凌说着顿了顿，又解释道：“上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没有遇到叶王来着。” 敖凌不想惹杀生丸不高兴。 没有其他任何原因，只是不希望如今算是唯一一个跟他的母亲有所交集的妖怪不开心。 敖凌手里拿着书，挑拣着给杀生丸介绍了一下自己在平安京时代认识的阴阳师。 说实话，麻仓叶王在敖凌心目中的地位十分特殊，这个给予了他莫大帮助的阴阳师，收获了敖凌绝大部分的感激和挂念。 哪怕到现在，麻仓叶王大约早就消散于天地之间了，但敖凌至今为止所使用的符篆还有不少小物件，都还是平安京时的麻仓叶王因为担心他而塞给他的东西。 离开平安京的时候，敖凌的玉牌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处处都是麻仓叶王的痕迹。 而在平安京的四个月里，麻仓叶王和敖凌创造的回忆，算得上是除却松下村塾的那些时光之外，最能让人回想起来就忍不住带上温暖笑意的记忆了。 敖凌很感激麻仓叶王，也始终惦念着他。 所以他在回到有麻仓叶王存在的痕迹的世界里之后，就非常迫切的想要回报他。 无法报答到麻仓叶王的身上，那就寻找麻仓叶王的后代。 要是麻仓叶王没有留下后代，那也简单。 敖凌是打算没有找到麻仓叶王的后台，就仔细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仇人的，叶王没有后代，但他的仇家多少总能有一两支血脉流传下来吧。 ——毕竟能够跟麻仓叶王为敌的，本身也必须是十分强大的人才是。 杀生丸听完微微皱了皱眉。 诚然，敖凌想要报恩这事无可厚非，但杀生丸听着敖凌所描述的那个阴阳师的所作所为，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个阴阳师会无缘无故的对一只妖怪这么好吗？ ——不可能。 就算这个妖怪是被安倍晴明介绍过来的，也不可能这样毫无防备的就让他进入自己的宅邸。 阴阳师的宅邸，那可是一个阴阳师的老巢，放一个身份不明的妖怪进来，这心得多宽啊。 虽然麻仓叶王当时应该是还有其他手段能够制服敖凌的，但不说别的，光从他直接让敖凌去他宅邸里等着这件事，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十分的不正常。 而之后的行为更是刷足了敖凌的好感度。 会让一个阴阳师刻意的去博取一个妖怪的好感，稍微思索一下，就能够知道其中的原因。 多半是有利可图。 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静静的看了敖凌一阵，怎么看都没有从这个妖生最大的追求就是吃的小伙伴身上看到有什么利益可图的。 ——从敖凌的讲述里来看，麻仓叶王的确是没图他什么，不仅没图什么，反而倒贴了不少妖魔的血肉，甚至还有一些宝物。 面对对于麻仓叶王没有一点怀疑之心的敖凌，杀生丸默默地把想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最终只是语气平淡的提醒他：“面对阴阳师，多当心一点。” 敖凌连连点头，并且非常高兴的表示：“叶王人很好的，在我离开的时候还送了我一堆符篆。” 那些符篆杀生丸是知道的，他甚至还使用过那些符篆。 只是他一直都以为那是安倍晴明给敖凌的，毕竟当年敖凌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脖子上挂着的牌子上，写着的是安倍晴明的名字。 理所当然的，大家都觉得那些很好用的符篆来自于安倍晴明，哪想到居然还有另外一个阴阳师的存在。 杀生丸对于敖凌一个劲儿夸赞麻仓叶王的行为不置可否，只是伸手捡起被敖凌放在一边的书册，不轻不重的糊到了黑发青年的脸上，让他闭上了不停夸赞阴阳师的嘴。 敖凌将杀生丸拿来糊他脸的书册拿起来，蹭到杀生丸身边，靠着杀生丸放下来的柔软尾巴，捧着书看起来。 关于麻仓叶王的记录，起源于大阴阳师安倍晴明重病的时候。 这位由一个德高望重的老阴阳师从民间带回来的年轻阴阳师，在安倍晴明重病期间大放光彩，甚至安倍晴明在死去之前曾经向大内谏言，说麻仓叶王此人可担当阴阳头的重任。 但令人惊讶的是，来自大内的提拔被麻仓叶王拒绝了。 之后安倍晴明病逝，恰逢麻仓家主死去，家主之位空悬，而当时的麻仓家又只有麻仓叶王一个人在阴阳寮中就职，大内里那位苦于无法拉拢麻仓叶王的天皇，干脆就直接任命麻仓叶王成为麻仓家主。 敖凌几乎可以想象相互看不顺眼的麻仓叶王和麻仓家两方收到这个旨意的时候，都是什么样的一个表情。 ——肯定特别想直接放式神去把那个拎不清的智障给弄死。 麻仓叶王和麻仓家有继承家主资格的人都无比清楚的知道，麻仓叶王并不是麻仓家的血脉。 他是被认养的。 但是最终麻仓叶王还是走马上任了，皇命在身他毫无顾忌，反抗他的都被毫不留情的暴力镇压。 这位一直以来都低调得不行，哪怕是有着安倍晴明的推荐也始终都让人抱着怀疑态度的阴阳师，终于在所有人面前展露了他真正的实力。 ——他的能力与天赋，比之年轻时的安倍晴明差不到哪儿去。 麻仓叶王在麻仓家主的位置上呆了八年，妥妥帖帖的协助当时临危受命成为了阴阳头的安倍昌浩，牢牢的护持着平安京，让平安京在安倍晴明死去之后那段乱糟糟的时期里，始终都没出什么大乱子。 但在麻仓叶王稳坐麻仓家主位置的第十年，他被麻仓家的人勾结外面的势力合力阴了一把，死于麻仓家内乱。 敖凌看到这里，一口气噎在胸口没喘上来。 嘴里被杀生丸塞的糖直接滚进喉咙里，噎得脸都涨红了，一顿咳嗽。 杀生丸看了他一眼，尾巴圈住挣扎着爬起来咳个不停的敖凌，尾巴尖儿拍了拍他的背，看着敖凌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便拿过那册书籍翻阅起来。 敖凌一脸怔怔的靠着杀生丸缓了会儿神，回过神之后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现在马上找到麻仓家的后裔，然后怼死他们。 银发的犬妖察觉到身边青年身上冒出来的杀气，圈在敖凌腰上的尾巴紧了紧。 “看完。”他说着，指了指榻榻米上放着的剩下的那些书册。 清冷的声音像是一盆沁凉的冰水，迎面浇在敖凌升腾的怒火上，让他内心的火苗挣扎半晌，最终还是一点点熄灭了。 敖凌没好气的哼哼两声，拿过第二本翻阅起来。 按理来说，麻仓叶王作为天赋卓绝堪比安倍晴明的存在，本应该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才对。 但他却并没有被正统的史书记载，反而是只能在神道和妖怪们自己做的一些典籍上找到他的名字。 比如敖凌之前翻的那一本，以及他现在手上正看着的这一本。 麻仓叶王这个名字的存在，似乎被人刻意的在人类的历史之中抹去了。 “为什么人类的历史上没有叶王的存在？”敖凌觉得很不高兴，人类如今所拥有的历史记录上，把安倍晴明家的情况记录得清清楚楚的，麻仓家也有些许的影子，唯独麻仓叶王的所在的那十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杀生丸神情淡漠，“大概是因为负责记录历史的人，不认可他是个人类。” 他实实在在的在西国的统治者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对于人类的那些阴私事情知道得不少，也感觉十分的不屑。 人类的历史，从来都只记录一些好的、他们所承认的历史事件。 甚至最近这些年，因为神明和妖怪一点点的远离了人类的生活，让掌控人类的那些人，将曾经作为正史记录的关于神明与妖怪的事情干干净净的抹去了。 杀生丸身为一个妖怪，对此倒是无所谓，只是想想高天原的那些神明，只怕是气得要命。 银发犬妖的尾巴扫过气呼呼的青年的面颊，将手中的书放下，淡淡道：“人类总是恐惧于他们所无法掌握的力量，要不是阴阳师之类的事迹，恐怕神道的痕迹也是要被抹去的。” 敖凌抿抿唇，闷声不吭的翻着手里的书册。 这个书册上已经没有指名说出麻仓叶王的名字了，而是以“麻仓家的叛逆”与“被鬼怪占据了内心的人”来替代那位曾惊才绝艳的阴阳师。 但是虽然用的是指代，却还是清楚的将麻仓家内乱的事情交代了出来。 结合一下敖凌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大概就是麻仓家有人不满麻仓叶王一个被认养的野种在家主之位上安然呆着，所以发动了一群麻仓本家的人，再加上一股不明的势力，一起将受伤归来的麻仓叶王杀死了。 他们对外的说法是，麻仓叶王利用神明欺骗世人，驱使式神杀了不少普通人，说他的内心已经被鬼怪吞噬，所以要替天行道。 具体的不需要再赘述，敖凌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些玩意儿都特么是瞎扯淡！ 麻仓叶王面对别人的时候性格的确是孤僻乖张了一点，但也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敖凌气得将手中的书册扔到一边，爬起来还想再踩两脚。 结果刚一抬脚，就被杀生丸卷了回来，顺便塞了一本书给他，“看。” 敖凌瞪着杀生丸。 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一丝波动也无，依旧一派平静，“这本是从安倍家流出来的。” 敖凌闻言，也不再瞪杀生丸，气哼哼的把杀生丸给他的那本书册拿了过来。 安倍家记录的典籍就显得非常直白并且无所畏惧了。 不管是安倍晴明本人，还是安倍晴明的次子安倍吉昌，亦或是安倍晴明的孙子安倍昌浩，跟麻仓叶王的关系都是非常不错的。 所以在当时所有人都相信了麻仓家泼在麻仓叶王身上的脏水的时候，继承了安倍晴明位置的安倍昌浩毫不犹豫的就深入查了下去。 这本书册上就十分坦然的指出了麻仓本家那些肮脏的心思。 麻仓本家一直依赖于妖怪的血肉来给自己提供所谓的“天赋”，这在一些阴阳师世家里并不算什么秘密。 而不巧，麻仓叶王身边跟着的那只巨大的黑犬模样的式神被麻仓家看中了，哪怕麻仓叶王说那个式神被高龙神看中拿走了，麻仓家的人也不相信。 他们一直想要得到那个能够吞噬邪气的式神，如果有那个式神的存在的话，麻仓家壮大起来根本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但麻仓叶王一点都没有将式神交给家族的打算，一开始他还会说让麻仓家的人去找高龙神讨要，到后来干脆理都不理了，偶尔实在烦躁了，还会讥讽两句。 这么也算是相安无事过了许多年，麻仓家不知怎么的就得知了那个式神曾经跟四国的妖怪有所交集。 就这样，勾结妖怪、利用神明欺骗世人、杀死普通人的脏水一盆一盆的就泼到了麻仓叶王身上。 麻仓叶王对于这些原本是没什么所谓的，但是麻仓家的人直接跑去了四国，从四国的隐神刑部那里盗取来了些许被隐神刑部保存着的那只黑犬的血肉。 麻仓叶王骤然暴怒，毫不犹豫的将那些打着这些血肉主意的麻仓家人杀的杀关的关。 甚至还说出了“如果对力量的渴望让你们变得如此肮脏，那不如都前往黄泉与那些污秽为伍”这样的话。 他强硬的态度彻底激化了他与麻仓家之间的矛盾，再加上还有外面一股力量在中间搅混水，直接导致了麻仓叶王最后的死亡。 敖凌盯着“外来势力”四个字，认真思考了半晌，也想不出以麻仓叶王的身份，到底还有什么势力能在这件事上搅混水，还搅和得连安倍家都查不出来。 “安倍家肯定知道是谁。”杀生丸对于这种事情非常敏锐。 敖凌转头看他，说实在的，敖凌对安倍家的印象挺不错的，“……怎么说？” “安倍昌浩娶了藤原彰子，藤原家的势力足够让安倍家都对之避让。”杀生丸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继续深入下去了。 说到这份上，敖凌当然明白了杀生丸是什么意思。 ——在中间搅混水的是藤原家。 爱情和势不如人的无奈让记录这份典籍的安倍昌浩，只能以“外来势力”的说法来形容藤原家。 这种事情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亲疏有别，何况安倍昌浩娶的姑娘十有八.九不知道这件事。 敖凌沉默的把手里的书册放下，“麻仓家现在还有人的对吧？” 杀生丸抖了抖他拿在手里的那本书，一张纸从中落下来，上面写着一排地址。 字迹是属于奴良鲤伴的。 敖凌看着那排地址，觉得这个大侄子真是贴心得过分了。 “我要去看看。”敖凌将那张纸捡起来，拍了拍杀生丸的尾巴，站起身来，看着同样准备站起来的杀生丸，拒绝了对方陪同的意向，“我一个人去。” 杀生丸静静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离开。”敖凌将写着地址的那张纸放进口袋里，抬头对杀生丸露出一个笑脸，毫无阴霾。 “放心吧，从麻仓家回来，我就离开。” 第105章 第一零五章 对于杀生丸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敖凌的确很清楚。 ——无非就是因为他离开了，另外一个自己才能够回来这个时代。 虽然不管是现在的他还是未来的他都是同一个个体，但对于杀生丸而言，两者之间的的确确是有着差别的。 只有他离开了，那个跟杀生丸一起经历了五百年时光的敖凌才会回来。 从理智上而言敖凌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好介意的，但从感情上来说，他的内心多少有点小在意。 ……不过在意也没有用，想想跟他处在同一个时间线上的那个杀生丸还在五百年前等他呢。 杀生丸看着重新藏好尾巴溜出去的敖凌的背影，良久，才慢慢将目光收回来。 他没有反驳敖凌的话，因为他的确是希望如今的敖凌尽快离开的。 ——毕竟跟他处于同一时间的敖凌可是留书说他要去找天照啊！ 要不是现在的敖凌对于查阅麻仓家的消息这件事表现出了非常强烈的渴望，杀生丸估计在刚逮住他的时候就直接把他塞进井里了。 屠神这种事怎么想都是暗搓搓的计划一遍比较合适不是吗？ 敖凌那种有事正面刚的行为简直太不妖怪了。 不过杀生丸没准备告诉敖凌这件事，要是他现在说了，那估计五百年的自己就要为了敖凌想去高天原这件事而焦头烂额。 成神和夺取神格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其实挺大的。 在日本，只要拥有一定量的信徒和一座神社，那就能称得上是一个神明了。 但夺取神格，那是真正的要弄死了拥有神格的神明之后，才能够得到的。 嗯，真正拥有神格的，一般都是先天神明。 这让杀生丸怎么放得下心让敖凌一个人懵懵懂懂的就冲到高天原去问天照要神格？ 想都不需要想，撕起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所以杀生丸是真希望如今的敖凌快点离开，好让他能够逮住那只妄图前往高天原的黑犬，在一切发生之前把人拎回西国。 而这一切，如今的敖凌都是不知道的。 他正顺着奴良鲤伴给他的地址，拿着地图问过路了之后找了个小角落变回了本体，往地图上所指的方向疾行。 他的速度比如今任何一种交通方式都要快。 麻仓家到了现在，算是真的没落了。 虽然从祖上流传下来的人脉关系还在，但因为人才流失以及家族经营不善的缘故，麻仓家如今已经看不出是一个大家族的样子。 ——只剩下了麻仓家的主宅还能够窥见一丝这个曾经处在巅峰之上的家族的底蕴。 敖凌站在麻仓大宅之外的院落门口，看着眼前的宅邸，发觉笼罩着这座宅邸的结界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与走向让他感觉十分熟悉。 就像曾经他在平安京时呆的那段日子里，麻仓叶王的小宅子的结界一样。 只是从强度上来看，弱了不知几何。 黑发的青年站在宅院门口仔细辨认了一下，半晌，抓准了一个结界的小破绽，直接溜了进去。 麻仓家的主宅建筑历经的时间不短，处处都透着一股十分浓重的历史的气息。 虽然如今所余留下来的面积并不剩下多少了，但那种历史的厚重感却并没有降低多少。 穿过结界踏入宅院，入目就是一座非常传统的庭院，樱树，水池，还有用石块砌作的一条通往廊檐的小道。 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从内宅里传来惊走鸟雀的添水“哒哒”的声音，一下一下，竹筒敲击在石块上，在安静的庭院中显得格外响亮。 笼罩着这座宅院的结界对于敖凌没有任何阻拦的作用。 甚至如今这座宅院的主人对于这结界的了解，可能都没有敖凌来得深刻。 敖凌能够察觉到这座宅院里几个算不上多强大的人的存在，心中猜测那多半就是这一代麻仓家的几个人了。 他们甚至连他进入了宅邸这件事都毫无所觉。 麻仓家的人已经弱到了这样的程度，让敖凌连马上过去找麻烦的兴趣都兴不起来。 他在门口站了一阵，抱着一种怀念的心态在熟悉的结界里溜达了一圈，惊讶的发现不仅是结界，就连这座宅邸的结构，都跟曾经爱麻仓叶王的宅邸有八.九分的相似。 敖凌在曾经作为麻仓叶王宅邸宝库的地方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这里替代了宝库的一方明净的池塘。 池塘里倒映出了一只黑犬的影子。 敖凌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伸手触及的是柔软的发丝，水中的倒影却显出那只通体漆黑的黑犬伸出爪子触碰自己的脑袋的动作——连头顶的耳朵都被他的爪子压塌了，软软的贴在头顶。 黑发青年蹲在池边看了一会儿池水中倒映出来的属于他本体的影子，眯了眯眼，目光略过占据了他绝大部分注意的影子，凝神向池底看去。 这方池塘很浅，以敖凌的目力，一眼就能将池底看个清楚。 池塘所引的是活水，水流极慢，却也能带动水底绿油油的水草轻轻的飘荡。 通常来说，这样的池塘里，总该养几条锦鲤或者一些什么其他的观赏鱼类来稍作调剂，让它不至于太过单调。 但这方池塘里除却少数几簇水草之外，没有任何游鱼。 ——甚至水中也没有除去水草之外任何活物存在的痕迹。 这很不正常。 敖凌的目光在那几簇水草之间游移了一会儿，最终落在了处于他左前方的一簇翠绿、生机盎然的水草上。 妖怪的记忆力很好，所以敖凌非常清楚的记得，那里是原本麻仓叶王宅邸宝库的入口位置。 黑发的青年回头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只能听到添水竹筒“哒哒”声的庭院，下一秒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池边。 急促的脚步声突兀的响起，伴随着一人一猫的身影出现在这座无人的院落之中。 “股宗，这里没有人。”一个青年模样的人认真将四处都检查了一番，转头向停在池塘边上的一只穿着和服的猫说道。 被称作“股宗”的猫蹲在池边敖凌刚过呆过的地方，目光在那几簇水草之间认认真真的核查过一遍之后，才松了口气，“大概是我错觉了吧。” 这里没有留下一丝异常的痕迹，也没有什么陌生的气味，水中那几簇水草也没有什么被触碰过的痕迹。 股宗叹了口气，算了算现在的日子，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时限的临近而太过紧张了。 他又在这座庭院中停留了一会儿，最终和那个四处检查的人一同离开了这座庭院。 敖凌呆在水里，确信他们都离开之后，才将身上由麻仓叶王友情提供的隐匿符篆从额头上揭了下来。 感谢狸子小姐的气味叶子，感谢叶王的符篆，不然面对嗅觉和灵觉都非常敏锐的阴阳师和妖怪，敖凌还真不一定能够完全躲起来。 毕竟他跟能够在别人家里来去无踪的滑头鬼不一样。 比起隐藏，还是正面刚比较符合他的画风一点。 敖凌把随着水流飘到身前的黑发拨到后方，转身向之前那一小撮被他盯上的水草游去。 他没有去触碰那团水草，而是直接在水草旁的淤泥里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洞，然后他并不算多意外的看到淤泥之后所掩藏的空间。 敖凌抱着一堆软趴趴的淤泥，变成奶狗的模样一蹬腿滚进了那个小小的洞里，然后转身把那个洞口给堵住了。 外面被挖得一团糟的浑水在淤泥被填上的瞬间，以极快的速度重新沉淀下来，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就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过了小半会儿，始终有点不放心而又回头来看了看的猫站在湖边，瞅着毫无变化的水底半晌，终于确信了之前的事情的确是他的错觉。 …… 淤泥之后是一片黑暗的空间。 明明是在水池底下的空间，但这里却十分的干燥，而眼前的这一扇大门也是敖凌十分熟悉的。 这是跟麻仓叶王宅邸宝库的大门全然一样的门，只是麻仓叶王的那一扇门是木质的，而这一扇，是沉重的石门。 但门上的雕花却跟记忆中没有任何差别。 他站在石门前甩了甩湿哒哒的毛，伸出短短的前爪推开了宝库的大门。 ——麻仓叶王的宝库从来没有对敖凌设防过。 而这一次，敖凌同样非常顺利的推开了这扇大门。 小奶狗晃了晃脖子上挂着的牌牌，一边时不时抖抖湿漉漉毛发，摇头晃脑的走进了宝库。 这里的气息十分熟悉，而黑暗也无法对敖凌的视力造成什么影响。 ——他粗略的一扫，便看到了不少曾经在叶王的宝库里看见过的宝物。 另外还有不少多出来的东西，敖凌猜测那大概是叶王在他离开之后收集而来的东西。 敖凌迈开步子走到印象中能够点亮宝库灯光的地方，仰头看着挂在墙上的那个火把状的物件，身上流淌出一股妖力缠上了那支火把，只听几声“噗”的轻响，整个宝库的几十支火把都亮了起来，将这座巨大的宝库照得透亮。 这里的确就是麻仓叶王的宝库。 只是麻仓叶王在保证结构不变的前提下，将面积扩大了很多倍。 那些敖凌所熟知的宝物，都被放在了进门的地方，所以敖凌在进入这里的瞬间，就确信了这里属于麻仓叶王——仅仅只属于麻仓叶王。 因为敖凌在那堆宝物里找到了叶王曾经拿来逗他的一根狗尾巴草。 黑色的幼犬将身上的水汽都甩干净之后变回了人形，捡起那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一路往印象中收藏妖魔血肉的暗门方向跑过去。 他觉得以麻仓叶王的能力，哪怕是时隔这么久，也不必担心那些妖怪的血肉会腐烂。 结果在敖凌满怀期待的打开暗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的并不是令他陶醉的血肉的香甜，而是一股极为浩瀚的灵气。 在那股浩瀚灵气之后，他一眼便看到了那道被埋藏在记忆中的身影。 手持蝙蝠扇的青年容貌清俊，一头长发漆黑如墨，身上代表清净与神圣的狩衣洁白得没有一丝污垢，在漆黑的暗门之后，他安静的站在一个石台旁边，正神情淡漠的顺着门口的动静看过来。 敖凌 第106章 第一零六章 暗门之后的空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麻仓叶王身边石台上绽放出来的幽暗的荧光。 现在还能加上外围投射进来的，被敖凌大喇喇的点亮了的灯光。 黑发的青年背着光站在门口，脸上尽是一片愕然。 他呆愣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在阴阳师的温和注视下回过神来，把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扔到一边，磕磕绊绊的开口问道：“叶、叶王你怎么没死？” 说完敖凌一顿，呸了一声之后改口道：“我是说，你居然还活着？” “……也不是。”敖凌挠了挠头，还带着些微湿润感的黑发被他挠得乱糟糟的。 阴阳师笑着看着门口青年模样的妖怪手足无措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凌，过来。” 敖凌一愣，先是转身将暗门合上，几步走到麻仓叶王身边。 阴阳师执起手中的蝙蝠扇指了指自己，“仔细看，我已经死了。” 敖凌仔细看了看，这才发觉麻仓叶王的状态的确不是一个活人。 准确的说，这是一道残魂。 敖凌第一反应就是：“……他们连你的魂魄都不放过？” 麻仓叶王微怔，然后伸手握住了黑发青年的手，倚靠着那个石台坐了下来。 “你查过麻仓家了？”麻仓叶王看着敖凌也跟着盘腿坐在一边，见对方点了点头之后非常沉静的勾起了嘴角，带着些许讥讽的意味，“我还以为他们会把我作为一个污点彻底洗掉呢。” 敖凌不吭声。 事实上麻仓家的确把叶王的痕迹抹掉了，还抹得十分干净。 至少在人类所拥有的历史上，无法找到任何一丝关于麻仓叶王的信息。 黑发妖怪的沉默让阴阳师领会到了其中的意思，他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将蝙蝠扇放到一边，毫无温度的双手紧紧的握住了敖凌的，久违的温暖与安宁顺着手掌蔓延而上，让麻仓叶王满足的轻哼了一声。 “你长大了。”阴阳师勾着清冽的笑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面前失而复得的妖怪，一点点仔仔细细的看着已经成长为青年的妖怪，将每一部分都跟记忆中的那个小少年重叠起来。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敖凌微微湿润的马尾上。 麻仓叶王松开了一只手，抬手落在敖凌头顶上，伴随着一道翠绿的荧光，一股温热的力量顺着黑发拂过，那一丝湿润便尽数褪去。 残魂的身影霎时变得浅淡了不少。 敖凌一愣，将麻仓叶王的手从头顶上扒拉下来，只觉得对方的手掌冷得可怕。 “你是不是傻！都这么虚弱了还管我做什么？”敖凌翻出两张以前麻仓叶王给的治愈符篆，“这个管用吗？” 麻仓叶王顿了顿，摇摇头，刚开口想说什么，就被慌慌张张的敖凌直接打断了。 “这个没用也没关系的，我还有四魂……”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敖凌突然想起来四魂之玉现在不在他手上了，意识到这一点，他整个人顿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去。 麻仓叶王叹口气，直起身挪到敖凌身后，将他绑马尾的头绳拆了，以手为梳，一下一下的梳理着手中漆黑的头发，动作之间有着说不出的闲适优雅。 “没关系，这道残魂本来就是留在这里等着你，或者我自己过来的。” “麻仓家的那些人还没有能够插手我魂魄的力量。” 敖凌愣着神眨了眨眼，想要抬头去看在他身后的阴阳师，却被对方按住了脑袋。 清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别动。” “你的意思是说……”敖凌睁着眼看着自己前方被微光照亮的黑暗，不太确定的问道：“你没有死？” “死的确是死了，但别忘了，我能转生。”麻仓叶王将手中的发丝理顺，拿过一旁白色的头绳一圈一圈的给敖凌绑上。 完事之后他异常满意的看着敖凌恢复了整洁的发型，重新坐回了敖凌身边。 敖凌伸手理了理落在额前颊边的碎发，跟黑暗同一颜色的眼睛此刻显得十分透亮，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麻仓叶王，等着对方做出解释。 麻仓叶王的残魂却并没有马上交代事情的打算，他倚靠着石台，静静的看了敖凌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放在敖凌的腹部。 黑发的妖怪一个哆嗦，“噌”的一下退出老远。 阴阳师一愣，难得的露出了有些呆愣的神情。 他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阴阳师说着，目光落在敖凌腹部，扫过他自碎发之间隐约露出来的一小片红透了的耳尖，心中顿时恍然了为什么敖凌的反应会这么大。 ——小少年长大了。 正如人类一般，妖怪脱离了幼年期，某方面的生理和意识都会被唤醒。 腹部的位置的确是敏感了一些。 敖凌被麻仓叶王的视线盯得浑身都不自在，他砸吧砸吧嘴，没有回答麻仓叶王的疑惑，而是反问道：“你干嘛？” 阴阳师的表情显得非常无辜，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又重新看向敖凌，“揉肚皮呀。” 敖凌：“……” 你这个人，有没有一点身为阴阳师的追求和尊严！ 黑发的妖怪腹诽着，却还是在阴阳师的注视下，毫无妖怪追求与尊严的变回了小奶狗的样子，迈着小短腿溜达到麻仓叶王的残魂面前就地一躺，四脚大张露出软绒绒的肚皮。 小奶狗哼唧两声，“揉吧。” 阴阳师低笑一声，把小奶狗抱到腿上，一下一下的揉捏着对方圆滚滚的肚皮，时不时还捏一捏奶狗的小爪子。 敖凌伸爪子拍拍残魂冰冷的手掌，“快说你转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过转生非常痛苦的吗？” 麻仓叶王垂眼对上幼犬的视线，目光缥缈了一瞬，然后又重新带上了笑意。 “谁知道呢，我是平安京时留下来的残魂，如今外面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阴阳师说着，揉揉幼犬的头，“按照我死前的推论，我至少是能够成功转生两次的。” 敖凌晃了晃奶狗形态时短短的小尾巴，弓起身子四抓并用的抱住麻仓叶王冰冷的手掌，没吭声。 “托你之前留下的两颗高龙神神力晶石的福，我在黄泉走过一遭之后，道反大神允许我放出一缕魂魄在世间不离开。”阴阳师顿了顿，“两块石头，也刚好换取两次我离开黄泉的机会。” “可是转生……你的肉身肯定已经被他们毁掉了。”敖凌看了一眼麻仓叶王，“适合你的身体很难找吧。” 毕竟麻仓叶王灵魂之中所包含的力量那样强悍，能够作为他的容器的身体千万个人里都出不了一个。 而强行将灵魂塞进一个窄小的身躯里，无疑是十分难受痛苦的。 敖凌想到这里，抱紧了麻仓叶王的手，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 阴阳师眯着眼感受着来自手掌的温暖，“麻仓家的人可不会放过我的血肉。” 敖凌动作一滞。 “我虽然在这里，却也隐约的能够察觉到外面的大宅里，总是有着些微的属于我的血脉的气息。”麻仓叶王黑色的双眼静静的看入眼前的黑暗之中，半晌，他嗤笑一声，“真是渺小。” 敖凌张了张嘴，“……他们将你的血肉融入了己身？” 他对于当年麻仓家所做的事情多少也有点印象——毕竟也见过融合了妖怪血肉的麻仓家的人。 麻仓叶王不置可否的轻哼了一声，似乎浑不在意的样子。 这样的态度却无疑等同于默认。 敖凌瞪大了眼，黑溜溜的眼中透出愤怒，“他们怎么敢——！？” “没什么不敢的。”麻仓叶王说着，抱住了瞬间炸了毛变大了身形想要跑出去怼人的黑犬。 温暖鲜活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孤寂了数百年的残魂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敖凌感觉到抱着他脖颈的阴阳师可以称得上是软弱的力道，顿时就不敢动弹——生怕一不小心就伤到这一缕脆弱的残魂。 阴阳师一下一下的轻拍着他的背脊，将他内心的怒火一点点拂去。 最终成年狼犬体型的妖怪把脑袋拱进了阴阳师的怀里，脑袋和耳朵耷拉着，尾巴垂落在地上，圈住了坐在冰冷地面上的残魂，显得非常失落。 “都怪我。”敖凌感觉到麻仓叶王正轻抚着他的脑袋，不由的埋得更低了，“我要是当时没离开……” 残魂安抚黑犬的动作一顿，叹了口气，打断了妖怪的话，“你的老师，救回来了吗？” 拱在怀里的大脑袋点了点。 “那你就没有错。”麻仓叶王揉了揉黑犬的耳朵，“平安京时的我早晚都是要死去的，哪怕没有你的原因，麻仓家也不会放任我安然的坐在家主的位置上。” “人类心中的黑暗比之妖魔鬼怪的存在要更加可怖，你留下来也是徒劳，他们总能抓住机会。” 残魂无力的靠着石台，注视着怀中的黑犬，倾尽了所有的耐心与温柔，低语着安抚他。 “凌，如果你没有离开的话，我和你的老师都会死去，但现在，你的老师活过来了，而我也有办法转生，不是很好吗？” “这不对。”敖凌晃晃脑袋，声音闷闷的，“你帮了我那么多，我还没报答你，你却因为我的原因而死去了，怎么想都是我的错。” 要是当年他的心思能够多一点，把隐神刑部的小狸猫带来给叶王做个几十年的苦力什么的，也许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然而阴阳师却没发觉他这样的心思，反而是抓住了他话语中的小辫子，笑着问道：“你想要报答我？” 敖凌点了点头，“嗯，用一个名字换来这么多东西，不合适。” 麻仓叶王眯了眯眼，垂眼看着从他怀里拱出来的黑犬，托着腮沉默了一阵。 “那等我转生了，你就做我的式神怎么样？” 敖凌一愣。 残魂微笑的看着他。 黑犬舔了舔鼻子，坐在麻仓叶王面前，落在地上的两只前爪不安的踩了踩地面。 阴阳师微笑着，缩在袖中的手握紧了，连重新捡起来的蝙蝠扇似乎都发出了吱嘎的呻/吟。 极致的安静在这片黑暗的空间中蔓延。 半晌，麻仓叶王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正准备开口转移话题的时候，便看见眼前的黑犬一点头。 他说：“好啊。” 阴阳师 第107章 第一零七章 敖凌没想到麻仓叶王会在这事儿上开玩笑，不由一愣。 阴阳师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妖怪的答复，将盖在他眼睛上的手放下来，犹带笑意的看着他，“怎么了？” “没想到你拿这个开玩笑。”敖凌撇撇嘴，蹭远了点。 麻仓叶王托着腮看着敖凌变回人形跟他拉开距离的行为，“生气了？” “……也不是。”敖凌哼哼了两声，看着麻仓叶王，“我都下定了决心了，连对杀生丸他们的说辞都想好了。” 敖凌说完觉得这似乎就跟指责麻仓叶王没什么两样，沉默了一下，抿抿唇，强调：“我很重视的来着。” 大约就是那种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结果却发现是个恶作剧这样的心情，生气谈不上，就是一口气噎着感觉有点憋闷。 麻仓叶王没说话，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敖凌磨蹭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挪了过去，重新在麻仓叶王身边坐下。 “麻仓家的人留着，拥有我的血脉，转生也比较安全方便一些。”阴阳师说完，看了一眼不太甘愿却还是点了点头的妖怪青年，笑着捏了捏对方的面颊。 ——他似乎是将这么多年来所有的笑容和温和都集中在这一刻了，哪怕仅仅只是看着敖凌的身影，心中都感觉十分温暖满足。 麻仓叶王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半跪着转身伸手探入石台里，将一直挂念着想要交予敖凌的东西取了出来。 庞大的灵力随着那东西的出现，在整个空间里四处飘荡。 在敖凌眼里看来，就是这个暗门之后的屋子里，一股闻起来特别特别好吃的气味在瞬间弥漫开来，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要生气了，给你看个好东西。”残魂将那颗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石取出来，递给了敖凌。 “仿照四魂之玉制作的，稍微有些改变，尚不能算作完成品。” 敖凌接过那颗玉石，强忍住一口吃掉他的欲望，只觉得这块石头闻起来比阿尔塔纳结晶石还要好吃很多。 “用的是一些孤魂，人类的和妖怪的都有，都是他们自愿献出魂魄的，所以污秽不多，你闻起来应该……”麻仓叶王话说到一半，就看到敖凌终究没忍准备把那颗玉石往嘴里送。 阴阳师一顿，无奈的伸手阻拦了妖怪的动作，“这东西不是给你吃的，它对于污秽的吸引力比四魂之玉大，作为饵，你绝对不会担心没吃的。” “可是现在外面的妖怪都好少好少了。”敖凌抿着唇，“就算有这个……” 麻仓叶王没说话，他只是沉默的捏着敖凌的手，半晌，叹了口气，“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 敖凌只当这是安慰。 “你就一直守着这个吗？” 残魂点了点头。 敖凌将那块气味诱人的玉石放进了玉牌里，只觉得整个屋子瞬间一净，除了身上沾着的一点，什么气味都闻不着了。 而这间屋子里也彻底的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发的妖怪嗅了嗅清净的空气，从玉牌里翻出几张照明用的符篆，点亮了之后转头看着笑吟吟的残魂，问道：“那要是来的不是我活着你的转生，是麻仓家的人呢？” “那就连着麻仓家的主宅和那块玉一起毁了。”麻仓叶王说着，做了个爆炸的手势，“不过幸好，来的是你。” 敖凌对此倒是接受得很好，然后他算了算时间，又觉得不太对劲。 “都过了快一千年了，期间你的转生也没有来过吗？” 麻仓叶王听到这个时间，微微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没有来过，我在死前发现了一个万千灵魂的凝聚体，第一次转生，应该是往那边靠了。” 敖凌一愣，抬头看着眼前的残魂，半晌，讷讷道：“叶王你不用这样的……” 阴阳师执起蝙蝠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什么样？” “用不着扛着转生的痛苦去找那个东西。”敖凌声音渐渐变得大了。 麻仓叶王为什么会去找那个凝聚万千灵魂的东西，敖凌再清楚不过了，因为麻仓叶王曾经答应过他要做出一个比四魂之玉更完美的东西出来，让他能够免于饥饿。 敖凌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并没有让麻仓叶王这样拼尽全力为他做这些的……资格。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为麻仓叶王做过——除却在平安京时吞噬黑暗，以及偶尔打打下手的那些小事情之外。 但这些事情跟麻仓叶王为他所作出的牺牲根本不成正比。 敖凌觉得这不公平。 麻仓叶王所付出的东西远远超出了他所得到过的。 而麻仓叶王对敖凌近乎毫无所求的态度，压得敖凌有些喘不过气——他无法心安理得的接收别人对他的好。 准确的说，敖凌不习惯不付出就平白得到别人过于强烈的善意。 这会让他感觉非常不安。 将敖凌心底的想法听了个清楚的残魂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因为很难得能够在敖凌心中听到这样驳杂的心思，所以麻仓叶王的确是感到十分惊讶的。 他轻叹了口气，用力捏了捏敖凌的手，任凭沉默蔓延了一阵，才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凌，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敖凌一愣，瞅着麻仓叶王，不确定对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我能够听到别人内心的声音。”麻仓叶王说完便屏息凝神，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妖怪，心中难得感受到了忐忑不已的滋味。 敖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读心术。 这种东西不算稀奇，其实跟很多人精比如吉田松阳之类的存在面对面交流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似乎被看穿了一般。 而不巧，敖凌也很清楚自己的段数在这些人精眼里就跟一张白纸似的，就连坂田银时都能一句话直接戳穿他想要隐藏起来的事情。 所以对于麻仓叶王说自己能够听到别人内心的声音这件事，敖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虽然如果脑子里在进行黄暴小剧场的时候被听到了会感觉很羞耻吧…… 敖凌庆幸自己还好脑子里一般情况下都被饥饿占据了，不会有太多其他的念头。 不然这让他怎么直视拥有读心术的麻仓叶王。 光是想想就觉得尴尬到爆炸。 敖凌想到这里顿了顿，抬头看向注视着他的麻仓叶王，表情空白了一瞬，紧接着脸上就漫上了红色，忍不住挠挠脸掩饰了一下，而后小心的问道：“刚刚想的，你也听到了？” 麻仓叶王顿了顿，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心中也不知是微妙多一点还是高兴多一点。 ——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个妖怪在得知了灵视的存在之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庆幸自己没有脑内过黄暴小剧场。 按照正常的剧情，难道不应该是因为被窥视了心灵而感到羞耻与愤怒，紧接着就是爆发与绝交的套路吗？ 麻仓叶王微妙的看着眼前的妖怪，一边高兴于敖凌的理解，一边又对对方顿时变得乱糟糟的心声而感到有点无奈。 “我的能力是灵视，来源于我幼年时的伙伴。”麻仓叶王说着，一句话带过了这一段，满意的听到那些乱糟糟的声音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就安静下来。 除却敖凌能够阻拦住外界的那些声音这一点之外，最让阴阳师感到高兴的，就是每次他说话的时候，妖怪的心声都会彻底安静下来。 跟与别人交谈时那些人驳杂的心声不同，敖凌听人说话，那就是的确认认真真的在听，连内心都是安静的。 而在面对一些不涉及原则的为难的选择面前，敖凌也总是一点都不觉得为难的样子，内心甚至连权衡都少，就会直接答应下来。 这让麻仓叶王非常明确的感受得到敖凌的重视与真诚。 在黑暗丛生的平安京里，这样的真诚显得尤为可贵。 残魂冰冷的手握着敖凌的，讲述了一番敖凌在毫无知觉的时候为他付出的东西。 而敖凌在得知了麻仓叶王的灵视居然是不可控的时候，表达了十二万分的不可思议。 “你没有精神衰弱真是不容易。”敖凌拍了拍残魂的手臂，这要是换了他一直身处嘈杂喧嚷、并且充满了阴暗肮脏的念头的环境里，他估计早就不管不顾开始吃人了。 毕竟这世上数量最多的也是人类，而大部分人类的心思总是复杂又黑暗，想法又那么多。 所以人类肯定是最吵最烦的。 敖凌越想越觉得麻仓叶王真的很不容易，怪不得在遇到他并且得到了清净之后，就一直对他那么好。 “那等你转生了，记得来找我。”敖凌脸上露出笑容，在微光的照射下显出一层柔软的光晕，“平安京的时候我没有陪你到死亡，但是你的转生我可以努力尝试一下。” 麻仓叶王手中洁白的蝙蝠扇展开遮住了半张脸，只余下那对笑弯了的眉眼。 浅浅的，像是浸入了星光。 “只是努力尝试一下？”阴阳师带着笑意问道。 敖凌龇了龇牙，“如果你不怕我饿极了把你吃掉的话……” 麻仓叶王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是觉得无奈还是在说他对此并无畏惧。 最终他也没有对此作出解释，而是将手中蝙蝠扇重新合上，语气平静，“东西已经交给你了，我也该回归黄泉了。” 敖凌闻言一怔，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我送你离开。”麻仓叶王说着，站起身来，一手拍在石台台面上。 玄奥的纹路以石台为中心渐次亮起，将整间屋子都照亮。 石台瞬间长大了好几倍，成为了一扇石门，外边明亮的天光通过微微打开的门缝透进来，落在残魂身上，让他隐隐的显出一丝透明来。 应该离开的敖凌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看着麻仓叶王，轻轻摇了摇头。 他说，“这次你先走。” 麻仓叶王脸上的笑容在这瞬间凝住了，定定的看了敖凌好半晌，才颔首柔声答应。 “你等我。”阴阳师的残魂轻轻拍了拍妖怪的头，在下一瞬间便化作宛若萤火虫一般闪烁的光点，周围浅浅的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晕。 他在黑发的妖怪面前停留了一阵，而后便像是一丝尘埃一般，向下坠落，没入了地面。 敖凌在石门前呆立了好一阵，过了许久，才伸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玉牌，转身推开了石门。 第108章 第一零八章 盛夏时节烈日炎炎。 此时正处于中午一日之中最热的时候。 趴在树上的知了一声一声的鸣叫越发加剧了天气的燥热，让人听了就忍不住生出一股烦闷焦虑的心情。 敖凌从石门里走出来，站在原地看着在他踏出门之后就逐渐消失的门扉，直到再也看不见其一丝踪影之后，才收回视线。 石门的出口正对着麻仓家主宅大院的正门口。 燥热的风从宅院里吹来。 敖凌鼻尖嗅到一丝属于麻仓叶王血脉的气息，被耳边喧闹不停的知了声吵嚷得满心都是烦闷。 ——尤其是在得知了这些人血脉的来源并非自然繁衍，而是将本属于叶王的血肉切割瓜分融入己身之后，敖凌现在闻着那股熟悉的气味，一万分的想冲进去手撕了这里边还活着的人。 但是不行。 因为麻仓叶王说了还想要依托于自己的血脉来转生的来着。 蝉鸣声喧嚷得有些过分。 下一瞬，一股森然骇人的气息蔓延而出，让人在夏日之中感受到一阵沁凉的寒意。 虫鸣鸟雀声倏然一静。 耳边终于不再吵嚷，臭不要脸的欺负了一把知了的敖凌才满意的收回了外放的气势。 但强悍的妖力马上就惊动了麻仓家主宅里的人。 尤其是一直都感觉不□□定的猫又股宗，在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里，就出现在了宅院的大门口。 敖凌垂眼看着这只身着和服与木屐的猫，对方身上带着些许属于麻仓叶王的气息，只是因为时间久远的关系，而显得格外的浅淡了。 若不是因为距离很近，这么一丝微弱的气味，敖凌大约是捕捉不到的。 股宗站在院门之内，隔着栅栏门看着外边的一身黑的青年。 黑发黑眼黑色的连帽衫，一身漆黑的颜色在夏日里显得十分闷热，而他身上除却黑色以外的其他颜色，就只有连帽衫里边的里衬和他暴露在外的皮肤了。 这个青年面容俊美，但神情极为冷峻，那对稍显凌厉的杏眼看向股宗的时候，隐约的带着一股憎恶与杀意。 哪怕他非常努力的想要将那恶意掩藏起来，但股宗还是清楚的感觉到了。 猫又股宗有点不确定眼前这个青年到底是人类还是妖怪，因为他身上没有泄露出一丝异样的气息，怎么也不像是能爆发出那样强悍气息的样子。 而始终在股宗在鼻尖萦绕的那股极为诱人的香气，大概是眼前的青年从别处沾染而来的，并非出自他本身。 股宗沉默的跟盯着他的青年对视着。 他头顶的尖耳抖了抖，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敖凌的目光动了动，将落在这只看起来闻起来都很好吃的猫身上的目光收回来，冷冷的看了从宅子里跑出来的麻仓家人一眼，转身离开了这座宅院。 他的动作很大，连带着脖子上挂着的玉牌都被带动着划出了一条好看的弧线，在阳光下显得翠绿剔透。 股宗呼吸一滞。 他惊愕的看着那个青年迅速消失的背影，想到刚刚惊鸿一瞥瞄见的玉牌，与青年那一身漆黑的装束，不由的收紧了爪子。 只要是经历过平安京时代的妖怪，就绝不会忘记在安倍晴明重病闭门不出期间，被他派遣出来清扫平安京四周妖魔的那个式神。 那个式神看起来像个人类模样，总是穿着一身漆黑的劲装，手中握着一把漆黑的刀刃，独身一人将平安京四周的妖怪巢穴清扫得一干二净。 而那个总是浑身漆黑的式神身上唯一能够分辨得出别的色彩的，也仅有他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肤，以及悬挂在他胸前，由一根漆黑的细绳绑着的安倍晴明的玉牌了。 ——晴明的家犬。 猫又股宗还没有被麻仓叶王捡回去的时候，也是万分畏惧那个式神的，至今也不敢忘却属于安倍晴明时代末期那道恐怖的黑色梦魇。 他怔怔的看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心中揣揣不安。 “刚刚是怎么了，股宗？”从门内跑出来的麻仓家人喘着气，顺着股宗目之所及的方向看去，除却空无一人的街道之外什么都没看到。 蝉鸣声又逐渐响了起来，这一次却没有那样喧闹了。 “安倍晴明的家犬出现了。”猫又股宗转身看向麻仓家人，他并不知道安倍晴明与麻仓叶王之间的缘分，只是单纯的觉得那个式神在这个关头出现，指不定是安倍晴明要降生了，“通知神道吧，羽衣狐最近大概要有动作了。” …… 敖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之中就坑了羽衣狐一把。 如他之前跟杀生丸所说的一样，从麻仓家回到奴良大宅，他就准备跟敖滥他们说一声，然后去跳井离开这里了。 西国的犬妖等在了奴良宅邸门口，在看到敖凌的瞬间便将人拉住轻轻嗅了嗅。 “那块假玉的气味。”他说道，倒是没想到敖凌去外面走一圈，竟然就找到那块假的四魂之玉了。 敖凌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杀生丸指的应该就是麻仓叶王给他的那一块玉石。 “……那就是假玉啊。”敖凌还真没想到那块玉石能被当成假的四魂之玉。 现在想想，好像除了颜色和大小有那么一点变化之外，麻仓叶王给的这块玉石跟四魂之玉还真一毛一样。 不过也是，这玉石本来就是以四魂之玉为原型改造仿制的。 “是叶王给我的。”敖凌嘿嘿笑了两声，从杀生丸手底下溜到一边，“我去找敖滥和鲤伴道个别。” 杀生丸看着敖凌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将刚刚拉住敖凌的手置于鼻间轻嗅。 ——阴阳师的气味，并不鲜活，看来敖凌所接触的应该是魂魄之类的存在。 这股气味杀生丸其实挺熟悉的，他曾一度以为那是安倍晴明的气味。 杀生丸手上泛起一股翠绿色的妖力，将那些气息都冲刷干净之后，便顺着敖凌的气味，不紧不慢的向宅邸内走去。 敖凌在奴良大宅里溜达了一圈，在河童居住的池边上找到了叼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逗弄河童的敖滥，以及坐在廊檐底下正给一大排山吹松土的奴良鲤伴。 看到敖凌回来了，敖滥便把鱼扔给了河童，转身走向敖凌。 “敖滥，我准备走啦！”敖凌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敖滥愣住了。 他瞅瞅敖凌，“走？去哪？” “去五百年前。” 敖滥：“？？”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五百年前。”敖凌摸了摸鼻子，解释道，“其实我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来着，等我离开之后，属于现在的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不过我还是得先跟你告个别才对。” 敖滥稍微琢磨了一下，就明白了敖凌的意思，他点了点头，然后恍然想起自己决定留下来的事情似乎并没有跟敖凌提过。 “我决定留在这边了。”敖滥舔舔爪子，仰起头将目光投向漂浮着云彩的天空，“已经跟泰麒商量好，解除使令的束缚也已经在进行中了。” 泰麒所受到的常世的教育并不彻底，更多的还是偏向于日本这边。 所以面对提出了希望重新得到自由这一想法的敖滥，高里要略一思考，就点头同意了。 ——这放在其它任何一个麒麟那儿，都不会这么简单干脆。 讲真的，敖滥还挺喜欢这边这种教育方式的。 至少在泰麒点头同意解除使令的契约的时候，敖凌是非常喜欢这边的所谓“人权教育”的。 黄海的妖魔在常世可没有什么人权。 “我觉得这边挺好的，比黄海好多了。”敖滥说着，指了指天空，“至少黄海就很少看到这么漂亮的天空。” 敖凌听了真没觉得多意外，毕竟看过外面一片祥和的场景之后，哪怕是每天都沐浴血与火的妖魔，多少也是会心动的。 当然，有一部分是心动于破坏，但绝大部分却是对于那些祥和温暖的气息的向往。 只是敖凌比较担心食物问题，因为现在的世界简直是弱得不成样子了。 “那食物你准备怎么办？”敖凌提出来的问题挺现实。 “人类，再不济就去找那些神明咯。”敖滥哼哼两声，“总不至于饿死。” 敖凌没说话，身为妖魔，他不吃人是他自己的偏执和追求，肯定是没有道理让敖滥也跟着他不吃人的。 “这些都给你吧。”敖凌把阿尔塔纳的结晶石都塞给了敖滥，虽然只剩下九颗了，但总比让敖滥饿着了强。 他回去五百年前妖怪横行肆虐的年代，肯定是不会饿的。 敖滥认出了这是之前刚见面的时候敖凌塞给他吃的东西，绝对的好东西，当下也不推辞，直接就收下了。 一边的奴良鲤伴终于松好了土，转头看向敖凌，打了个招呼，晃了晃手里的小铲子，“凌叔叔可别忘了我说的。” 黑发的青年拍胸脯表示大侄子放心，他办事妥妥的。 奴良鲤伴闻言笑弯了眼，看向停在院落外边的杀生丸，微微顿了顿，“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了。” 敖凌挥了挥爪子，正准备给贴心的大侄子一个拥抱的时候，就被杀生丸拎住了后领，下一秒就直接升空飞了起来。 他被杀生丸拎着，看着越来越近的破旧神社，感觉有点眼熟。 结果落地之后一点不出他所料的，看到了日暮神社的牌子。 杀生丸将他放到了井边上，冷金色的兽瞳看了敖凌一会儿，突然说道：“我父亲的墓地在犬夜叉的眼睛里。” 敖凌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明白过来杀生丸说的就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的墓地。 于是黑发的青年点了点头，转身准备跳井的时候又停下了动作，扭头看向杀生丸，“我还没有跟巴卫道别。” 杀生丸一顿，眉头微微拧起来，“离野狐狸远点。” “巴卫不是野狐狸，他有主啊。”敖凌觉得巴卫帮了他一把，怎么的离开的时候也得跟他道个别才对，“我去找巴卫，反正御影神的神社里也有井。” 结果话音刚落，他就被杀生丸二话不说的直接摁进了井里。 西国的犬妖垂眼看着黑发青年消失在井里，转头看向传来的浅淡的四魂之玉气息的房屋，半晌，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日暮神社。 第109章 第一零九章 敖凌蹲在井底，不明白为什么杀生丸会直接动手把他塞进井里。 好像从麻仓叶王开始，他就没有好好的自己跳过井了，都是被推下去的。 敖凌不怎么高兴的嘟哝了几句，把杀生丸给他的那颗兽牙翻了出来，莹白色的牙不过半个巴掌的长度。 他在那颗兽牙上比划了两下，在兽牙牙根处钻了个洞，把脖子上龙神的筋连带着玉牌取下来，龙神的筋穿过那个孔洞绕了几圈，跟玉牌串了一起。 莹白色的兽牙死死的挡住了玉牌的整体，只在偶尔晃动的时候，会露出玉牌上镌刻着的痕迹。 ——只一眼并不能够看得完整。 玉牌和兽牙放在眼前晃了晃，确定了能够挡住玉牌上的家徽和字迹之后，才将这串小东西重新挂回脖子上。 如今这个世界里，安倍晴明的名声很大，而他却是跟西国的下一任统治者关系非常好的妖怪，要是让人发觉他是千年前那个“安倍晴明的家犬”，敖凌觉得神道和妖怪的世界说不定都要爆炸。 毕竟当年妖怪们对他都十分怨愤来着，而在神道一方，安倍晴明的声望不用想都知道，肯定非常的高。 敖凌摸了摸头顶上冒出来的耳朵，又坐在井底给自己的尾巴梳了梳毛，等到整条尾巴上的毛毛都非常顺滑了，才站起身来，自井底一跃而上，双手扒上了井口，翻了出去。 井外的风景很眼熟，气味也非常熟悉——远远传来了瘴气与浓重的妖气，还混杂着近处神社之中传来的清净神气，一股脑的钻进了敖凌的鼻子。 青年模样的妖怪头顶的耳朵抖了抖，感觉耳朵被扎成马尾的长发绷得有点紧，正准备伸手把它拆散的时候，又突然想起这是麻仓叶王亲手给他绑上的。 敖凌顿了顿，叹了口气，默默收回了手。 绷就绷着吧，他想，将那把漆黑的妖刀重新挂回腰间，转头向神社的方向走去。 敖凌记得这里。 这是他离开战国前往平安京的时候的那一口井，在一座村落的神社附近，井口有一颗枯败了很多年的老树。 不远处那个村落的名字好像是叫枫之村，是桔梗习惯于停留的地方，在得到四魂之玉以后，更是直接将四魂之玉供奉在了枫之村的神社里。 不过如今的枫之村神社里已经没有四魂之玉的气息了。 一路走来，敖凌发现村落和神社的变化不大。 应该说，在他记忆中，从村落通往神社的那条路都没有什么变化——此处特指路边的草木与四周的景物。 这意味着他真正离开这里的日子并不算多么长久。 同时，从神社那里吹来的风也让敖凌放下了心。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桔梗和犬夜叉的气味都还很浓，他们最近这些日子应该是一直停留在这里的。 敖凌在神社前的鸟居下顿了顿脚步，那股印象中让他极为不适的神气如今却是异常平和的接纳了他。 大概是因为高龙神的神力的关系。 黑发的妖怪摸了摸脖子上的黑色细绳，直接抬起步子走进了神社之中。 一个穿着巫女服的小姑娘正站在神社前拿扫帚扫着地，她听到敖凌刻意放重的脚步声抬起头来，习惯性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迎接前来的客人时，却看到了来人头顶的耳朵与身后的尾巴，脸上的笑容霎时一僵。 巫女手中的扫帚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尖叫。 “妖、妖怪——！！” 敖凌看着那姑娘一边嚎着一边跑进了神社里，愣了一会儿，走到她刚刚呆的地方，将落在地上的扫帚扶了起来。 那个小巫女的右眼似乎是看不见的。 敖凌拿着扫帚站在神社的院子里，安静的等着小巫女去搬救兵。 桔梗听到外面的尖叫声时心中一惊，因为她并没有察觉到妖气的存在。 更何况妖怪极少会靠近神社，尤其是有着强悍的巫女或者是僧侣镇守的神社。 桔梗在疑惑之中听到外面属于妹妹的杂乱的脚步声，微微皱了皱眉之后，便拿起了一旁挂在墙上的弓箭，打开门迎上了小巫女慌乱的目光。 “怎么了，枫？”她声音清冷，动作却十分温柔的扶住了她的妹妹，将灵力输入小巫女的身体之中，帮她平息恐惧。 “神社里来了个妖怪！”小巫女说完，看到桔梗手中拿着的弓箭时，二话不说，直接拽着桔梗跑了出去。 桔梗跟在妹妹身后，半晌也没察觉到这附近除了犬夜叉那熟悉的妖气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气息。 按理来说，就算她没发现，犬夜叉也应该是发现了的才对。 毕竟犬妖的嗅觉到底强悍到了什么程度，至今都没人有一个准确的说法。 可是身为半个犬妖的犬夜叉一点动静都没有。 桔梗蹙着眉，在看到庭院中支着扫帚撑着脸瞅着她的妖怪时，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诧异。 “……凌？”她不确定的看着这个青年模样的妖怪，对方身上没有一丝妖气。 但桔梗还是从对方的面容和着装里看到些许少年时的痕迹。 变化真的挺大的。 ——桔梗完全没想过自己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到一个妖怪从少年成长为青年。 想想犬夜叉那个万年少年脸就知道了，一个半妖都长得那么慢，纯血的大妖怪怎么都不会比他快才对。 所以桔梗才有点不太确定眼前这妖怪是不是那个先前夺走了四魂之玉的那个——要不是那耳朵和尾巴太具有代表性了，一下子就成年还没有了妖气，桔梗还真不一定能够直接喊出那个名字。 敖凌向桔梗招了招手，把扫帚放到一边，“好久不见啦，桔梗！” 桔梗看着身上毫无妖气的妖怪，半晌，点了点头，“两年不见，还不算很久。” 说着，她摸了摸身边一脸懵逼的妹妹的脑袋，“枫，去倒两杯茶来。” 小巫女呆呆的应了一声，转身啪嗒啪嗒的跑去了后屋里。 敖凌对于这边时间才过去两年而有些怔愣。 桔梗看了一眼妖怪，问他要不要去后屋里稍作休息。 敖凌摇摇头拒绝了，他没准备去神社给客人准备的屋子，而是直接站在廊檐下边的草地上，仰头看着站在廊檐上的桔梗，半晌，挠了挠脸。 “抱歉，我把四魂之玉弄丢了。”他说，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 桔梗一愣，看着敖凌的表情，半晌，嘴角微微上挑，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四魂之玉这种东西，消失了反而是好事。” “至少在四魂之玉消失之后，枫之村已经很久都没有妖怪前来捣过乱了。” 就是神道那边不太好交差，桔梗想到这两年来神道的谴责和怀疑，感觉有些苦恼。 敖凌一愣，想到玉牌里的假玉，顿时有点尴尬的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拿出来。 “只是犬夜叉无法变成人类了。”桔梗叹了口气，弯腰将弓箭放在一边，正襟跪坐下来，背脊挺得笔直，脸上的神情虽然十分平静，但眼中透出的失望还是让敖凌捕捉到了。 敖凌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把那块假玉的存在告知桔梗，“我有一块跟四魂之玉差不多的魂玉。” 桔梗将落在天际如火一般的夕阳上的目光收回来，目露惊诧的看着敖凌。 妖怪将那块玉石拿了出来。 一股浩瀚的灵气如同浪涛潮水一般，瞬间席卷了整座神社，向着更远的枫之村冲刷过去。 桔梗一愣，赶忙撑起了封锁的结界，将这道灵气的浪潮堵在了枫之村的范围以内。 “这块玉……”桔梗呆怔的看着敖凌手中散发着翠绿色光芒的玉石，半晌，“它比四魂之玉的力量要更加强悍。” “哎？没有吧？”把四魂之玉放在阿尔塔纳之门吸纳了近十年阿尔塔纳力量的敖凌，已经完全忘记了本来的四魂之玉所该有的力量。 “它的制作者跟我说这并不是完成品，比起四魂之玉来说是有瑕疵的。”敖凌很信任麻仓叶王。 “稳定性上不如四魂之玉而已。”桔梗看着妖怪掌心里的玉石，“力量真的比四魂之玉要强上很多。” 敖凌想了想，对这块玉石的力量到底有没有比四魂之玉跟强悍倒是无所谓，“那它能让犬夜叉变成人类吗？” “应该是……能的？”桔梗不太确定的看着这颗魂玉，跟与她有着非常深厚的联系的四魂之玉不同，她是完全无法得知这块魂玉的作用的。 “那你拿去研究一下好了。”敖凌将手中的魂玉交给了桔梗，“这是我的友人特意为我做的，我弄丢了四魂之玉，就把这个赔给你，你把它当四魂之玉就行——等你死了，我再把它拿回来。” 这话说得桔梗一噎，看了敖凌一眼，却没有拒绝对方递过来的魂玉。 她的确是期盼着犬夜叉能够变成人类的，而犬夜叉自己也是如此希望。 这两年没有四魂之玉的日子，桔梗和犬夜叉过得安逸得不像话。 一直以来跟“四魂之玉”被绑定提起来的桔梗，存在感也渐渐的低了不少。 这样的生活桔梗和犬夜叉都挺高兴，而这一对恋人所等待的就只有四魂之玉了。 桔梗都已经想好了，等敖凌把四魂之玉还回来，她就马上将犬夜叉变成人类，然后四魂之玉的力量用尽就会消失。 谁都不会知道四魂之玉曾经回来过，到时候他们的生活还能够继续这样平和下去。 现在虽然出了点岔子，但区别总归不算太大。 桔梗看着从枫之村里一路踩着屋顶跑过来的犬夜叉，转头看向一旁靠着廊柱的敖凌，“多谢你没有言而无信，凌。” “本来就是我先抢了你的玉啊，你道什么谢？”敖凌很疑惑的瞅着桔梗。 桔梗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将枫端来的茶水放到一边，递出一杯给了黑发的妖怪，自己也端起了一杯。 茶水的清香淡淡的弥漫开来，黑色长发面容美丽的巫女看着杯中竖起的茶梗，眼中流露出温暖的意味。 “不过桔梗，我有一件事……”敖凌捧着热茶喝了一口，看着越来越近的犬夜叉的身影，转头看向桔梗。 “你介意犬夜叉瞎一只眼吗？” 第110章 第一一零章 桔梗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茫然。 抱着木托盘站在一边听着他们说话的枫脸上也是一脸懵逼。 “桔梗——！”穿着一声红色火鼠裘的犬夜叉一路蹦跶过来，一落地看清了神社里的场景之后，表情先是一炸，然后又渐渐的露出疑惑来。 没有妖气，桔梗也很少靠近妖怪。 犬夜叉看着那个露出耳朵和尾巴，看起来跟他一样是只半妖的妖怪，觉得有点眼熟。 敖凌也正瞅着犬夜叉，准确的说，是盯着犬夜叉的眼睛。 一旁的桔梗顺着敖凌的目光看过去，心里咯噔一下，回过神来发现这只妖怪好像是真的在打犬夜叉眼睛的主意。 巫女抿了抿唇，问道：“犬夜叉的眼睛……有什么特殊的吗？” 敖凌闻言看向桔梗，搓了搓下巴，头顶竖着的耳朵轻轻抖了抖，“也没有，这件事跟我关系倒是不大。” 桔梗没明白黑发的妖怪这话是什么意思，那边犬夜叉已经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凌，对吧？” 敖凌点了点头，看到白发的半妖凑过来在他身边四处嗅着，顺手把他的脑袋推到了一边。 “为什么你身上一点气味都没有？”犬夜叉不死心的又嗅了嗅，剔透的金色眼瞳中流露出明显的惊异。 ——不管是妖气还是敖凌本身所该有的气味，都消失得干干净净的，闻不见丝毫。 敖凌又把他的脑袋推远了一点，面对犬夜叉的问题只是笑着问道：“你猜？” 犬夜叉猜不到。 在一边看着恋人使劲往人家身上凑还不停的嗅着的桔梗沉默了好一阵，掀掀眼皮看了一眼还想仔细探究一番的犬夜叉，浅啜了一口茶水，“犬夜叉，坐下。” 白发的半妖脖子上挂着念珠上爆发出一股灵力，犬夜叉动作一滞，宛如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一般，“嘭”的一声五体投地，半晌都没能爬起来。 敖凌往旁边退了两步，看了一会儿趴在地上的犬夜叉，“两年不见，犬夜叉也变成家犬了啊。” “也？”桔梗看了一眼犬夜叉脖子上挂着的念珠，然后又将目光落在了敖凌胸前挂着的兽牙上，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 “犬夜叉虽然是半妖，但是他的妖怪之血却是来自于绝顶大妖的——有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桔梗说着顿了顿，嘴角微微弯起，绽放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无法控制妖怪之血的妖怪嘛，还是得有个制约的手段最好，对不对？” 敖凌看着桔梗的那个笑容，只觉得菊花一紧，顺便给犬夜叉点了一万根蜡烛。 “我也只是让他在枫之村戴着的时候戴上而已。”桔梗解释道。 实际上她跟犬夜叉的关系如今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虽然也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不过稍微有些手段的人和妖多少都知道了“桔梗巫女与一个半妖相恋了”这一事实。 所以即便桔梗并不想给犬夜叉戴上这么一个对于妖怪而言颇为耻辱的东西，但迫于外界的一些压力，犬夜叉还是不得不挂上了这串念珠。 不过离开枫之村这个平和的小村落之后，桔梗就会把那串念珠取下来，让犬夜叉去尽情的放飞自我。 毕竟外界那么危险，这串言灵念珠挂着反而会让那些妖怪讥讽犬夜叉让他失去理智。 桔梗喝了口茶，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一边，挥手撤去了压迫着犬夜叉的灵力，向一脸狰狞的爬起来的犬夜叉招了招手。 然后敖凌就眼睁睁的看着犬夜叉那一脸的狰狞和怒气瞬间消失干净，晃着尾巴蹭了过去。 “……”这半妖可能有m属性。 桔梗拿出了敖凌给她的那颗魂玉，在犬夜叉面前晃了晃。 犬夜叉一愣，皱了皱眉，“这不是四魂之玉的气味，虽然闻起来比四魂之玉更好吃。” “的确不是四魂之玉，它比四魂之玉要更强，怎么用我还不太清楚。”桔梗说着重新将魂玉收了回去，取下了犬夜叉脖子上挂着的念珠，“我撑起结界的动作神道和妖怪那边肯定都会知道，到时候要是有妖怪过来，不用跟他们客气。” 犬夜叉摇了摇尾巴，“那那些法师阴阳师呢？” 桔梗把目光落在敖凌身上。 敖凌没点头，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重申了一下他对于犬夜叉的眼睛的兴趣。 “能跟犬夜叉有关的事情，是杀生丸吧。”桔梗猜测着，看到敖凌并不避忌的点了点头之后，便继续说，“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好了。” “杀生丸？”犬夜叉听到这个名字表情有点臭。 敖凌没管他，只是针对桔梗的提议想了想，觉得也行，这事儿问过杀生丸之后再做决定也完全没问题，毕竟是杀生丸亲爹的墓地。 桔梗同样没搭理犬夜叉，而是向敖凌说道：“自从你离开之后，每隔三个月，杀生丸就会过来一次。” 她将一旁的弓箭拿起来，站起身，“算算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应该就要过来了。” 敖凌对于杀生丸竟然这么执着于他的回归这一点感到非常惊讶。 他觉得以杀生丸那种冷清高贵的模样，不应该是这种守着井等着他回来的画风，而应该是在这片妖魔横行的世界里过得风生水起，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然后顺便等着他去找他才对。 黑发的青年身后的尾巴晃了晃，想到先前杀生丸对他那样自然亲近又颇为纵容的态度，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小看了杀生丸对他的重视程度。 不然那样高傲的一个大妖怪，怎么会为了他而暂时放弃自己所追寻的方向，转而帮他寻找食骨井呢。 敖凌砸吧砸吧嘴，“那好吧，我这一个月就帮你守这座村落好了。” “多谢。”桔梗点了点头，见敖凌依旧没有深入神社休息的意思，便带着犬夜叉和枫离开了庭院前的廊檐。 敖凌看着三个人的背影，觉得这两大一小三个人真像一家三口，特别和谐。 黑发的妖怪抬头看了一眼渐渐蔓延上来的夜幕，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神社，跑去食骨井边上那颗巨大枯树的枝杈上蹲着了。 不远处的村落偶尔能看到几户人家点亮了灯火，但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后，又都熄灭了。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唯有天际的繁星与明月倾泻出柔和的光辉。 …… 敖凌蹲在枫之村之外五里地的一棵树上，低头瞅着下边的两个游历到这附近的阴阳师。 这两人没有一个人发现藏身在树上的妖怪。 “听说桔梗巫女将四魂之玉找回来了。”其中一个阴阳师说道，并且指了指枫之村的方向，巨大的封锁结界让这些拥有灵力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这样一个巨大的结界也无疑警告了所有人——不论是妖怪还是神道的来人，她都不欢迎。 而不管是对于妖怪还是神道而言，都非常清楚的知道，能让桔梗这样一个身份特殊又无比强大的巫女做出这样的反应，有且仅有四魂之玉而已。 毕竟桔梗在他们眼中，最为首要的头衔就是“四魂之玉的守护巫女”。 “不是还听说她跟一个半妖相恋了吗？”另一个阴阳师说着，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竟然跟妖怪相恋……” “说不定四魂之玉根本就没有丢失过呢，只是桔梗巫女想利用四魂之玉的力量增强她的恋人的力量而已，这次不过是出了什么意外而无法继续掩藏四魂之玉的存在了呢。”阴阳师暗搓搓的揣测道，脸上的表情实在不怎么好看。 ——哪怕他们如今所呆的地方，还正是在桔梗所威慑的范围之内，他们也是依靠着桔梗的力量才能够坐在这里安然交谈的，也依旧无法阻止他们对于不远处枫之村神社里撑起结界的巫女的恶意揣测。 敖凌蹲在树上，觉得这种阴阳师大概就是麻仓叶王最嫌恶的那一种类型。 这种不问事实就恶意揣测，还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寻求赞同的人，内心的丑恶肯定是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 敖凌有点心疼麻仓叶王了。 “不仅如此啊，不是还听说这附近最近多出了一个实力强劲不输于桔梗的人吗，靠近的妖怪全都死了不说，神道上面派来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都被打晕了扔得老远，不少都被妖怪伤到了，死了的也有不少——可他们却连打晕他们的人都没看到。”阴阳师说完一顿，紧张兮兮的四处看了看。 “说不定是式神呢。”另一个阴阳师说着，咂咂嘴，也觉得不太对劲。 但是最近枫之村的事情在整个日本境内传得飞快，如今这四周到处都是妖怪，他们恰巧游历到这里，根本无法远离桔梗威慑的结界，因为一离开，就跟踏入妖怪的巢穴没什么差别，而他们还无法面对稍微强大一些的妖怪。 两个阴阳师面面相觑，最终都一言不发的保持了沉默，拨弄着眼前的篝火。 敖凌看着自己妖力凝成的棒槌都已经伸到那两个阴阳师头顶上了都没被他们发现，轻轻叹了口气，嘭嘭两声直接砸晕了这两个阴阳师，一手拎一个，照旧跟之前一样把人扔到老远老远的地方去了。 因为听到阴阳师表示以前被他扔出去的那些人好多都在昏迷的时候被妖怪伤到了，他这一次还特别体贴的把人挂在了树上，并且顺便在周围吃了一圈，把这一片范围内闻讯聚集而来的妖怪吃了个精光。 而正在敖凌保持着隔两天出去溜达一圈敞开膀子吃个痛，吃完就回食骨井边上闲的发霉的数尾巴上的毛的生活状态的时候。 听闻了桔梗的异常动作而迅速赶往枫之村的杀生丸，跟同样赶往枫之村的一队神道之人撞上了。 不巧的是，这一支队伍所供奉的，正是高龙神。 第111章 第一一一章 敖凌正在食骨井边上的枯树杈上数尾巴毛。 最近枫之村外围的妖怪越来越多，敖凌吃得越来越爽，而桔梗把自己关在神社里研究魂玉不出现，没人管着的犬夜叉总是有事没事的跑出去浪。 这狗子人还挺好，居然还知道偶尔带一两个小妖怪回来投喂他。 ——虽然一两只小妖怪让敖凌塞牙缝都不够，不过犬夜叉这种算得上是示好的行为还是让敖凌感到非常惊讶。 “喂！”健气的少年音从树底下传上来，敖凌垂眼看过去，正对上了犬夜叉金色的眼眸。 这少年模样的白发半妖手里，还拎着几只挣扎个不停的小妖怪。 哦豁。 敖凌揉了揉自己的尾巴，没有下去，趴在树杈上瞅着犬夜叉，“早就说过了，这么点我吃不饱啊。” 犬夜叉一顿，朝着敖凌一龇牙，“啰嗦！爱吃不吃！” 话虽然这么说着，手里抓着的小妖怪却没松开，人也没有离开。 敖凌嘶了一声，“你老给我送吃的做什么？” 白发的半妖仰头看着树杈上的妖怪，不说话。 “你难不成想收买我，但是我跟杀生丸很亲近的哦？”所以收买是没有用的。 犬夜叉听到这句话表情在瞬间变得无比之臭，“要不是桔梗让我照顾你，谁管你啊！” “哦——！”敖凌点了点头，知道这是桔梗的意思之后长长的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时间线对不上号的事情呢。 他看着犬夜叉气哼哼的把两只小妖怪掐死了扔进食骨井，挑了挑眉，“你概念里的照顾除了投食就没别的了吗？” 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的白发半妖冷哼一声，“不然呢？” 敖凌听到这句反问，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顿住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照顾。 他最需要照顾的地方的确就是投食。 某种意义上来说，犬夜叉的“照顾”还的确是搔到了痒处。 黑发的妖怪沉默了一阵，将身后毛茸茸的尾巴晃到面前来，一把抱住揉了揉，半晌，试探的回答道：“比如……相互梳毛？” 犬夜叉马上露出了“你这个变态”的嫌恶表情。 敖凌：“……” 黑发的妖怪羞愤的掰断了一根枯枝，恶狠狠的向树下的白发半妖扔了出去。 结果那树枝还没戳到犬夜叉，敖凌就被一股大力踹下了树杈。 犬夜叉目送着黑发妖怪咕噜噜的滚出老远，抬头看向出现在树杈上的人影，脸上露出戒备的神情。 如今这世间能够不受阻碍并且不被发觉的穿过桔梗的结界的人和妖怪很少，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无疑个个都是万中无一的强者。 而这个突然之间毫无预兆的出现，还一脚踢飞了敖凌的女人，显然不是什么弱小之辈。 正在犬夜叉准备出声询问一下对方的身份时，一股清净的神力自那位女性身上涤荡而出，浩荡庞大，带着水泽草木的沁凉气息。 犬夜叉呆滞了一下，手中凝聚的妖力霎时消散了。 这是一个神明。 滚了一身土的敖凌从地上爬起来，感觉到这股神力之后一愣，抬头看向高高的站在树杈上一副睥睨姿态的冷白色头发的女性神祇，轻咦了一声。 “好久不见呀，贵船的龙神大人。” “许久不见了，坂·田·银·时，嗯？”高龙神一字一顿的喊着当初敖凌忽悠安倍吉昌用的假名，冷哼一声，扬了扬下巴，“我家这一代的大巫女在这附近，要被妖怪弄死了，你去拦住他。” 敖凌自知理亏，欺骗神明——尤其是欺骗称得上是庇佑眷顾了自己的神明，这件事儿人家没直接找他麻烦已经很不错了。 他记得在典籍的记载上，面对麻仓叶王把式神失踪的锅甩到高龙神身上的时候，高龙神是保持着默认的姿态的。 对于高龙神这种大神而言，默认已经是属于一种无声的维护了。 敖凌摸了摸鼻子，拍拍身上的灰，“您怎么不自己……” 高龙神直接打断了敖凌的话，扔了两颗神力的晶石给他，“赶紧去。” 敖凌高兴的接住了两颗晶石，决定等之后遇到了麻仓叶王的转世的时候就送给他。 黑发的妖怪把神力晶石收起来，心中依旧疑惑于为什么高龙神不自己出手。 他寻思着仰头看了看桔梗的结界，又瞅了瞅不远处的神社，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毕竟神明不能随意神降，高龙神不亲自过去十有八.九是因为那个侍奉祂的大巫女已经不足以承担神降的压力了。 而在清净、神力强大的神社附近，高龙神还是可以在这里暂时显露出神体的。 敖凌想明白了之后也没戳穿这位神明，而是向祂应了一声，一溜烟的跑开了。 离开的时候还没忘记带上第一次遇到神明，浑身都不自在的犬夜叉。 “桔梗还在神社——！！”犬夜叉非常捉急。 因为那个神明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好相处，而桔梗并没有侍奉的神明，平日里也不去各个大社拜会却依旧顶着巫女的身份，这在神明眼里其实是非常失礼的。 他很担心。 “放心吧，高龙神是个很温和的神明，只是任性了一点而已。”敖凌揉了揉被高龙神踹到的地方，龇牙咧嘴的觉得还真挺疼，“而且祂还得靠着桔梗那个神社的灵力才能神降在这里，所以是不会去伤害桔梗的。” 犬夜叉对于敖凌所说的半信半疑。 “等会儿回来要是高龙神还在的话，其实还可以问问高龙神能不能帮忙罩着桔梗。”敖凌这话说得很干脆。 神明的帮助这种事还真不是谁都能求得到的，哪怕是侍奉神明的大巫女都没法打包票。 但敖凌说起来却让人觉得这件事情很轻松。 至少犬夜叉就被他说得一愣，“让神明……帮忙？” “对啊，如果高龙神能够罩着桔梗的话，那四魂之玉……哦我说那个假的四魂之玉，就算是有神明罩着的了，谁敢对四魂之玉伸手，那就是跟神明作对。那些人怎么的都得掂量一下的，这样的话，你们就会轻松很多的呀。” 而且也能方便他等桔梗死掉之后把这块玉收回来……敖凌想，要是叶王知道他拿这块魂玉干这种事去了，肯定会不高兴。 一定不能让叶王知道，所以这块玉必须得拿回来。 敖凌拽着犬夜叉一路往高龙神刚才所指的方向跑，继续给犬夜叉安利有神明帮忙的好处。 ——毕竟这事儿能不能成还得看桔梗的意思，而桔梗平日里虽然看不太出来，但她的确是非常重视犬夜叉的意见的。 “你想想，高龙神是水神，也是山林水泽的守护神，要是得罪了祂，不管呆在哪都是能被揪出来的，根本无处可逃。” “祂还同道反大神是姐弟，就算是逃去冥道黄泉都没用，死了都能抓出来鞭尸。”敖凌越说越觉得真是那么回事，“这样的话，四魂之玉就相当于属于高龙神了，那首先，神道方面的麻烦就没有了。” “至于妖怪那边，需要这个的没几个敢动手，敢动手的基本上都不需要这个。” 被塞了一嘴安利的犬夜叉纠结了一阵，最后还是没有抵挡住诱惑，“可是应该怎么让高龙神答应？” 敖凌又被问住了，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大概……心诚则灵吧？” 犬夜叉看着敖凌，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敖凌挠了挠头，讪笑两声，“总之先解决掉那个妖……” 一妖一半妖的脚步齐齐一顿，风从不远处吹拂而来，带着他们俩都熟悉的气味。 “……那个妖怪不会是杀生丸吧？”敖凌一脸懵，算了算时间，“不是还没一个月吗？” 这要是一跟杀生丸见面就护着神道那边的人，他还挂着安倍晴明的牌子，是不是不太好啊……？ 犬夜叉闻到杀生丸的气味就留在原地不愿意走了，对不愿意接受现实的敖凌嗤笑了一声，“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敖凌看了他一眼，撒开脚丫子直接正面冲了过去。 正在打架的果然是杀生丸和一支神道的队伍——准确的说，是杀生丸在单方面碾压神道那一边。 神道一方站在最前面撑着结界、手中不断涌出神力的那个女孩子穿着巫女服，浑身伤痕累累，动作之间能见到鲜血涌出。 这一队人是真挺倒霉的。 实际上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四魂之玉，而是大巫女接到了神谕要前往另一个神明的大社拜会，途中要路过枫之村，而刚好桔梗又在这里撑起了结界，他们也就想顺便蹭个光一路安然的走下去。 谁知道在枫之村附近会有这么个大杀神在！ 贵船神社的大巫女撑着结界努力护住身后的同伴，感觉头都要炸了。 敖凌眼见着那个结界脆弱得马上就要被击碎的样子，连忙挥出妖力，死死的挡住了杀生丸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是最后一记沉重补刀的一鞭子。 银发犬妖神情冷漠，冷金色的兽瞳在触及那黑中泛着一丝红色的妖力的顿了顿，转头看向插手他补刀的妖怪。 站在一旁看着他的黑发妖怪一身熟悉的黑色劲装，扎着高高的马尾，头顶上一对尖尖的犬耳耷拉着，俊美的脸上的带着些歉意，黑色的尾巴也颇有些紧张的晃来晃去。 “凌。”杀生丸一点迟疑与疑惑都没有，哪怕敖凌身上此刻没有丝毫熟悉的气息暴露出来。 银发的犬妖撤回手中的妖力，目光落在敖凌脖子前挂着的兽牙上，半晌，面无表情的将目光收回来，转身走向了敖凌。 敖凌冲他摇了摇尾巴，微微仰头看着走到他面前的犬妖，“杀生丸，我回来啦。” 银发的犬妖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便没有动静了。 如今的杀生丸，比五百年之后的那个要稍微冷淡，也锋利许多。 敖凌瞅着杀生丸，稍微比较了一下之后，对于五百年之后的杀生丸希望他能够尽快离开的心情有了认同感。 ——他之前对杀生丸的态度，应该就跟如今的杀生丸对他一样吧。 缺少了五百年时间相处的亲厚，哪怕是同一个人，相差也会很大。 敖凌收回视线，指了指一旁戒备着他们的神道，“高龙神让我过来救下他们，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杀生丸的动作打断了。 银发的犬妖伸手拿起了他胸前挂着的兽牙和玉牌，将覆盖在玉牌上的兽牙轻轻拨开，玉牌上刻着的家徽与安倍晴明四个字就落入了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之中。 周围的空气倏然凝固。 第112章 第一一二章 敖凌缩了缩脖子，头顶上刚刚竖起来的耳朵都悄摸着重新耷拉了下去，看起来颇为心虚的垂着眼。 ——毕竟这种东西挂在脖子上，尤其是挂在犬妖的脖子上，不管是在自己还是别人看来，的确都是一份耻辱。 就连桔梗都会细心的在犬夜叉离开枫之村的时候，把那串言灵念珠取下来，不让别人知道犬夜叉被戴上了那种象征意义不太好的东西。 而敖凌大概是唯一一个一点都不在意这种事情，并且还非常乐于戴着玉牌打着安倍晴明的招牌四处撒欢的妖怪了。 但正常的妖怪一般都是不会有他这样豁达的心思的，更别说身在妖怪金字塔顶端的杀生丸了。 ——这在杀生丸眼里看来，的的确确就是大写的耻辱二字。 甚至他以前定期前往枫之村的时候撞上犬夜叉，还会讥讽两句对方被挂上言灵念珠的事情。 敖凌背后的尾巴不安定的晃了晃，“这个……” 他哼唧了一声，瞅着杀生丸泛着些微森然冷意的眼睛，默默把没说完的话头咽了回去。 杀生丸没说话，他带着尖锐指甲的手抚过手中的玉牌，瞬间将玉牌上刻着的纹路轻易抹去。 敖凌看到玉牌上落下一层密密的玉石粉末，玉牌上面安倍的家徽和安倍晴明的名字被杀生丸直接一手抹平了。 黑发的妖怪头顶上耷拉的耳朵微微掀起了一个小角，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颤动。 杀生丸抹平了那玉牌上的字迹与图案之后，还没来得及松手，玉牌上便闪过几道暗芒，刚刚被抹去的字迹再一次浮现了出来。 敖凌刚掀起一个角的耳朵又瞬间服服帖帖的趴了回去，老老实实的耷拉着再不动弹了。 杀生丸眼中的凉意愈深，眼见着又准备再一次蹭掉那玉牌上的字迹，甚至手中使力就想直接把这块玉牌捏碎。 “不行不行！”黑发的妖怪忙不迭的将自己身后晃动的尾巴塞进杀生丸怀里，趁对方呆怔的瞬间把差点遭受厄运的玉牌抢了回来，非常郑重的声明：“这是我全部家当！” 说完敖凌顿了顿，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好像有点没出息。 被塞了一条黑色尾巴的杀生丸似乎是愣了愣，看了一眼玉牌，最终还是伸出手，把玉牌拎起来，然后……轻轻勾住了敖凌的衣领，将玉牌连同兽牙一同塞了进去。 眼不见为净。 充满凉意的玉牌顺着皮肤滑下来，敖凌缩了缩脖子，瞅着杀生丸的表情，头顶上耷拉的耳朵终于放松了重新竖起来，收回被杀生丸虚抱着的尾巴，指了指那边依旧撑着结界不敢放松的巫女。 “这些是高龙神的眷属。”敖凌从玉牌里拿出一颗神力的晶石来，以此增加自己话语中的可信度，“高龙神帮过我，所以……” 杀生丸看了一眼那边满脸惊愕的巫女，不置可否。 没有说话，敖凌就当杀生丸是默认允许自己从他手底下截人这件事了。 他几步走到那一队受伤挺重的神道的人边上，大喇喇的敲了敲那个巫女撑起来的脆弱结界。 结界应声而碎。 “高龙神在前边的枫之村里。”敖凌对眼前满脸戒备的大巫女，晃了晃手里的神力晶石。 “这个并不能说明什么。”大巫女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体内已经毫无灵力的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异常硬气的说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你们信不信跟我有什么关系？”敖凌疑惑的看着她，“高龙神只是让我过来救下你而已。” 大巫女被这话说得一噎，沉默半晌，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同伴们，深吸口气，最终还是向眼前这个没有妖气但实力无疑十分强悍的妖怪低下了头。 “我们需要进入枫之村，您……能替我们去向高龙神和桔梗巫女说一说吗？”大巫女低声道，语气中充满了疲惫。 “可以啊。”敖凌点了点头，非常干脆的答应了，并且内心还琢磨着把高龙神的大巫女带回去的话，能不能多从高龙神那里蹭点晶石过来。 大巫女身后的僧侣与阴阳师们相互搀扶着站起来，看着黑色兽耳的妖怪在答应了他们之后就直接转身走到杀生丸身边的行为，从前方两个大妖怪毫无顾忌的暴露给他们的背影上，看出了十足的蔑视意味。 ——那两个妖怪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会从背后偷袭。 或者说，那两个妖怪压根就没把他们的力量放在心上。 神道的这些人相互看了看，眼中带着深重的无力与羞耻。 哪怕是自己侍奉的神明的意思，但被妖怪帮助了这样的事实，还是让这群神道顶尖的人感到了羞耻。 实际上他们这个队伍，只要不遇到杀生丸这种等级的大妖怪，安然穿过一整个日本问题都是不大的，但是他们运气是真的很差，居然就直接撞上了杀生丸。 这位地位尊贵的犬妖对于人类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感，尤其还是拦在他前行路上的人类。 ——虽然他们真的只是碰巧走在了杀生丸前头而已。 他们十来个人合力都没能挡住杀生丸多久，都受了伤甚至险些全军覆没不说，最终竟然还要依赖所侍奉的神明去找救援，这简直就是……耻辱！ 但在如今的现实面前，为了同伴们的安全和伤势，大巫女却不得不选择向这个妖怪低下头来。 敖凌走到杀生丸身边，左右看了看，“邪见呢？” “还没跟上来。”杀生丸声音冷冷的，低沉柔滑，总是带着一股森然的气势，他同敖凌并肩往枫之村的方向走去，目光直视前方，略微的沉默之后，难得的主动开口，“你成年了。” “是啊。”敖凌点了点头，“虽然你这边才过去两年，但是就我来说，已经过去十来年了。” 十来年就成年，也快得过头了。 杀生丸记得两年前，就算是从本体上看，敖凌的年纪也不过是百来岁的样子。 在有正统血脉传承的大妖怪里，才算得上是刚刚懂事的年纪。 “成年应该在三百岁左右。” 敖凌一噎，耳朵不自然的抖了抖，“我们这一族比较特殊，是靠进食来着。” 银发的犬妖偏头看了敖凌一会儿。 他记得之前敖凌吞噬了四魂之玉之中的污秽之后，本体也并没有多少增长，而且先前那几个月寻找食骨井的时候也吃得挺多了，的确是没有明显成长的。 敖凌摸了摸鼻子，“我……在我老师那边，吃掉了一整个星球。” 杀生丸没懂星球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理解为一整个世界。”敖凌说完咂咂嘴，觉得换个说法之后自己的形象瞬间就变屌了。 “还有啊，杀生丸，我真正的名字是敖凌。” 银发的犬妖脚步一顿。 敖凌以为之前没告诉杀生丸真名的事情刺激到这位自尊心极强的犬妖了，赶忙解释道：“我之前没告诉你是因为……” 杀生丸并没有听他的解释，只是非常平静的喊了一声：“敖凌。” 一点都看不出生气或者不高兴的样子。 “嗯……？”敖凌一愣。 杀生丸没有多说什么，收回落在敖凌身上的视线，直接迈步踏入了桔梗的结界。 桔梗的结界并没有阻止杀生丸的进入。 敖凌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的缀在他们背后的那一支队伍，也没跟他们打招呼，直接就跟在杀生丸身后走入了结界之中。 杀生丸在结界内等他，见他走进来了，才开口问他，“高龙神是怎么回事？” “我离开这里之后，去了千、不对，是五百年前的平安京。”敖凌说着指了指藏进了衣领里的玉牌，“遇到了高龙神，祂帮过我，所以这一次算是报答祂了。” 这样子解释，也让杀生丸顺利脑补了实际上非常在意的玉牌的由来。 玉牌上刻着安倍家的家徽，也刻着独属于安倍晴明的名字。 安倍晴明这个存在，不仅仅是在神道那边出名，在妖怪之中也依旧威名赫赫，哪怕过去了五百年，也始终无法抹消掉妖怪们对这个名字的畏惧。 而敖凌挂着的这个玉牌，也让杀生丸联想到了一些跟安倍晴明有关的消息。 他看着身边的黑发妖怪，半晌，语带寒意，“安倍晴明的家犬？” “呃……”敖凌尴尬的挠了挠脸，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这个比较好，毕竟他当时还真的是打着安倍晴明的幌子到处敞开肚皮放肆吃的来着。 当时他还在幼年期，不拉个大旗护体真的一个人去闯那些妖怪的巢穴的话，肯定是要被那些妖怪联起手来往死里整的。 但是如果搭上安倍晴明的大船就不一样了，就算他是独身一人冲进那些巢穴里，那些妖怪也会觉得他还有十二神将作为后盾，一般都不敢跟他正面刚。 所以那会儿他跟安倍晴明两个还真的就是互相利用狼狈为奸，交流不多但心照不宣的合作得相当愉快。 但是这个混吃的姿势是不能就这样直白的跟杀生丸说的，因为这个地位尊崇的犬妖非常骄傲。 敖凌觉得光是跟人类阴阳师合作这一点，就足够让杀生丸觉得不爽了。 所以敖凌视线左右飘着，看天看地看花看草就是不看杀生丸。 这种明显在想借口敷衍的姿态让杀生丸眯了眯眼。 敖凌感觉一股凉意从背后窜上来，余光瞄到远处神社里似乎是犬夜叉那件火鼠裘的红色，灵光一闪，祸水东引。 “杀生丸，我知道你父亲的墓地在哪里！” 蹲在神社庭院里等着桔梗的犬夜叉打了个喷嚏。 第113章 第一一三章 夜色有些深了，繁星挂满了夜幕。 天际悬挂着一弯银月，隐隐的跟杀生丸额间的弦月相呼应着，偶尔闪过一道浅淡的流光。 银发的犬妖静静的看着面前黑发的妖怪，对于敖凌这种异常拙劣的转移话题的技巧不置一词。 敖凌微微仰着头瞅着他，甚至没能从杀生丸眼中看到一丝对于将要知道追寻许久的墓地的期待。 ——全然是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 敖凌晃了晃尾巴，也觉得自己之前转移话题的姿势有点尴尬，但他还是自认为妥妥的踩中了杀生丸内心的期待。 “你不想知道吗？” 面对这样的问题，杀生丸非常坦诚的点了点头，“想。” 敖凌脸上顿时露出笑脸来，刚准备告诉杀生丸，就被对方下一句话堵住了话头。 “关于安倍晴明的事情，也想知道。” 黑发的妖怪头顶耳朵抖了抖，觉得刨根问底的杀生丸真不可爱。 但他也知道，对于真正想知道的事情，杀生丸是会想尽办法追根究底的。 “安倍晴明的事情，你听了之后不要生气。”敖凌叮嘱他。 杀生丸没点头也没摇头。 “我去平安京的时候还是幼年期，刚一到那边，就撞上安倍晴明了。”敖凌一边说着自己为什么会挂上这个玉牌的原因，一边带着杀生丸往神社的方向走去。 高龙神的神气还十分浓郁，由此能知道高龙神此刻还是在神社里头的。 敖凌还惦记着刚刚跟犬夜叉说的想找高龙神帮忙背一下四魂之玉这口锅的事情，想着想着就把嘴上说的关于安倍晴明的话题拐到了高龙神身上。 “杀生丸，你说，我找高龙神帮忙，恳请祂接纳一下四魂之玉的可能性有多大？”敖凌偏头看向杀生丸。 “……”杀生丸微顿，思维似乎还没能从安倍晴明笼罩的平安京时代跳回来，回看着敖凌，冷金色的兽瞳过了一小会儿才渐渐的变得清明起来。 杀生丸看着敖凌，丝毫没从这个面容俊美的黑发妖怪面上，看到被阴阳师盖戳所该有的耻辱表情。 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被别人称作什么，又或者是被冠上什么侮辱性的称呼——杀生丸这样想道，敖凌这样性格让他想起了记忆中那道同样习惯于一身漆黑的女性妖怪。 跟眼前这个面容俊美的黑发妖怪一样的恣意，丝毫不为名声所累。 杀生丸想起夜姬曾经对他说过，骄傲这种东西没必要摆在明面上，有些事情也不用多在意别人的眼光，活着呢，最重要的是自己开心。 那时候的夜姬就如同如今的敖凌一模一样的姿态，一模一样的性子。 银发的犬妖沉默着，目光似乎正穿过时光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敖凌被杀生丸身上骤然平和下来的气息整得有点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话，突然就把这个骄傲的大妖给安抚了下来。 “难不成你觉得高龙神不会帮这个忙吗？”敖凌只得自己猜测杀生丸这一段沉默的意思，他把玩了一下手里神力的晶石，“可是我觉得祂对我挺好的。” 杀生丸依旧没说话，他看向前方，道路尽头的神社庭院里，身披火鼠裘的犬夜叉正安安静静的蹲在那里，仰头看着天际的月亮。 银发的犬妖并没有回答敖凌的问题，而是极缓慢的收回落在犬夜叉身上的视线。 冰冷低沉的声音在月色中带着沁凉的意味，“墓地呢？” 敖凌顺着杀生丸刚刚目光的落点看过去，顿时给犬夜叉点了一大排蜡烛。 杀生丸的父亲将手中最锋利的刀刃给了犬夜叉，敖凌是知道的，所以杀生丸看不惯犬夜叉，敖凌也是知道的。 显然，如果杀生丸知道了他父亲的墓地在犬夜叉的眼睛里，那犬夜叉的眼睛估计妥妥是保不住了。 想到这几天以来犬夜叉别扭的善意，敖凌犹豫了一下，先是伸手揪住了杀生丸的袖子，紧紧的握住了，然后才开口说道：“你父亲的墓地在犬夜叉的眼睛里。” 敖凌还想问有没有别的办法，最好是不用挖眼睛的那种，因为犬夜叉这个半妖性格还算不错，但他瞅着杀生丸冷淡的表情，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杀生丸看着敖凌揪着他袖摆的手，冷金色的兽瞳眯了眯。 “哪只眼睛？” “……这个我不知道。”敖凌没敢跟杀生丸说指不定两个都是这个猜测。 杀生丸往前走了两步，感觉到敖凌拽着他的袖子死死的站在原地不动，微微挑眉，站住了，“墓地……谁告诉你的？” 敖凌一愣，没想到杀生丸会停下，他还以为杀生丸会不顾他的阻拦直接冲过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这么呆愣的微仰着头看着面前的银发犬妖，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傻气。 其实仔细想想，排除掉第一次见面打的那一架之外，杀生丸对他的态度似乎一直都格外的包容。 ——感觉就像是被纳入了这个大妖的羽翼之下，被庇护着包容着。 虽然杀生丸表面上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于敖凌的确非常的照顾。 杀生丸任敖凌看了好一会儿，发现眼前的黑发妖怪一点都没有回神的意思，便再一次问道：“谁告诉你的？” 声音中掺杂了些许的妖力，落入敖凌耳中让他精神一震，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敖凌依旧没有松开揪着杀生丸袍袖的手，“五百年后的你告诉我的。” 杀生丸点了点头，对于曾经到达过平安京的敖凌回去过五百年后这件事并不多惊讶，他又看了看敖凌揪着他袖子的手，没说话，而是直接反手握住了那只手，大力拽着敖凌走进了神社。 敖凌被杀生丸这毫无预兆的动作拽得几个踉跄，一路跌跌撞撞的走进了神社的庭院里。 而在他刚站稳脚跟，眼瞅着杀生丸要靠近犬夜叉，准备把人往回拽的时候，便看到杀生丸直接从满脸戒备的犬夜叉身边跨了过去。 以为杀生丸要挖眼睛的敖凌和以为杀生丸要揍他的犬夜叉都是一脸懵。 杀生丸被敖凌拉扯着止住了脚步，完全无视了一旁的半妖，转头看向敖凌，冷金色的兽瞳承载着月色，恍惚间似乎变得柔和了不少。 敖凌听到杀生丸开口，语气沉静，他说，“不是要找高龙神吗？” ——并不是错觉，敖凌想。 杀生丸对他真的包容得过分了。 第114章 第一一四章 犬夜叉目送着杀生丸拉着敖凌走进神社，心情有点微妙的复杂。 因为杀生丸这一次居然直接无视他，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走！过！去！了！ 这不科学！ 犬夜叉简直是不敢相信现实。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犬夜叉这个半妖可能有点抖m属性，而是因为他每次遇到杀生丸，不管是对方主动来枫之村的时候他没来得及避开，还是在外面意外遇到了，或者干脆就是杀生丸直接摸过来找他，他总会被杀生丸狠狠的揍一顿。 ——往死里揍的那种，一点都不留情。 犬夜叉经常觉得要不是自己跑得快又机智的话，早就死在杀生丸的毒华爪下了。 所以今天见到杀生丸之后，对方竟然直接无视了他，这就让犬夜叉就觉得十分之微妙了。 仔细想想，两年前有敖凌在身边的时候，杀生丸也是难得的闻着了他的气味之后没有主动过来揍他一顿。 犬夜叉蹲在庭院里，好不容易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瞅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消失在廊檐尽头，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那个凌和杀生丸才是亲兄弟！ 犬夜叉突然就觉得自己老爹头顶上绿得发亮。 …… 前方不远处的屋子里透出了浓郁的山林水泽的神气，其中还有属于桔梗的清净灵气，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敖凌已经完全习惯了被高龙神的神力包裹的感觉，但别的妖怪对于神明的气息多少是有些排斥的——哪怕大部分妖怪对于成为神明的驭从抱着极为强烈的期待。 而杀生丸虽然生来就地位尊崇，但神明还真不一定见过几个。 敖凌瞅着杀生丸，头顶上毛茸茸的耳朵有点紧张的抖了抖，他抿着唇犹豫了一下，扯着杀生丸停在了脚步。 他抬头看着在月色与悬挂的灯笼映照下显得柔和了不少的犬妖，微微沉吟了一瞬。 “……杀生丸，要是不高兴的话，你不用陪我去见高龙神的。” 杀生丸没说话，他只是安静的注视着敖凌，并没有松开握着对方的手，以一种沉默的姿态无声的诉说着自己的心情。 ——他并没有不高兴。 哪怕杀生丸的内心对于神明的气息的确是抱着排斥的意味的。 敖凌看着杀生丸周身飘荡着的平和的气，讷讷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杀生丸，你不用对我那么好。” 从陪他寻找食骨井到现在暂时放下寻找父亲墓地的事情，敖凌是真心觉得杀生丸对他的包容有点太超过了。 这让他很惶恐——就像之前不安于麻仓叶王对待他那样无私付出的姿态时一样。 而杀生丸过分的包容比起麻仓叶王来，更让敖凌感觉惶恐和压力。 因为杀生丸太过于凌厉了，就像一柄没有刀鞘还带着毒的利刃，只要是没被他放在眼里的人，稍微靠近一些都会受伤甚至危及生命，被他纳入羽翼之下的，多少也得小心一些，才能不被划伤。 ——而当这样一个凌厉高傲的妖怪在他面前彻底收敛了毒与利刃，敖凌所感受到的并非温暖熨帖的滋味，而是满心的不安。 他也想不到自己身上能有什么对杀生丸有所帮助的东西。 总不能杀生丸也跟麻仓叶王一样，能够窥伺别人的内心，而这个能力还不能自控吧？ 敖凌想到这个，又思及平时杀生丸连挡到他路的人都直接摁死的行为，觉得如果杀生丸真的能够听到那些人内心的心思的话，以他的高傲，还真的是那种一言不发就拔刀宰人的类型。 噫，这么想的话，杀生丸说不定也是能知道他现在想的是什么的哦？ 敖凌脑洞开到这里，越看杀生丸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越发觉得自己的脑洞有道理。 如果杀生丸也拥有灵视的话，那他刚才不想杀生丸去怼犬夜叉的想法也被知道了咯_(:3ゝ∠)_ 思及此，敖凌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就变得一片空白。 他看了杀生丸好一会儿，才在对方的注视下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哦？” 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中划过一道浅浅的情绪，似乎是带着一些恼意，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夜姬是这么对我的。” 敖凌一愣，脑子里自动补足了杀生丸的话。 ——夜姬是这么对我的，所以我也这么对你。 “夜姬肯定是把你当儿子在照顾啦。”敖凌咂咂嘴，“我不是你儿子啊，你这么照顾我……” 杀生丸动作一顿，收回落在敖凌身上的视线，直接拽着黑发妖怪走入了前方早已打开了门的屋子里。 银发的犬妖面对里边的巫女与神明，难得主动的颔首致意，然后面无表情的将被拽着的青年扔进了屋子，自己手一挥，关上了屋门。 他一点都不想再跟里边那个脑回路奇葩的黑发妖怪说话了——至少短时间内不想再跟他交流。 杀生丸怎么都想不明白，敖凌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才会把他放到“父亲”这个位置上去想象。 简直是毛病。 就算是兄长也比父亲好吧？ 杀生丸站在屋外的廊檐上抬眼看着天际的那一轮弯月，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敖凌被杀生丸的力道扔得在屋子里几个踉跄才稳住身体，他转头看了一眼外边月亮投射进来，落在屋门上的杀生丸的影子，松了口气之后，才转头向桔梗和高龙神打招呼。 高龙神挑着眉看了敖凌一眼，冷白色的头发柔顺的垂落在地，但与其美丽端庄的面容截然相反的，是祂毫无形象的狂放坐姿。 跟桔梗正襟跪坐挺直腰板的姿态简直就不是同一个画风。 敖凌觉得高龙神真是一点都没有自己是一个女性神祇的自觉。 不管是作为女性，还是作为神祇的自觉，都没有。 毫无自觉的高龙神瞅着黑发妖怪，“我家的大巫女呢？” “在桔梗的结界外面，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受伤不轻了。”敖凌乖巧的回答了高龙神的话——毕竟他还背负着平安京时欺骗高龙神的罪不说，现在还准备找高龙神背口锅。 表现得乖巧一点，高龙神也比较好说话嘛。 敖凌想着，跪坐的姿态更加标准了一些。 桔梗在一边看了一眼调整坐姿的敖凌，眼中带上了笑意，也不出声，只是开始着手煮茶。 “欺负我家大巫女的是外面那个妖怪吧。”高龙神瞅着敖凌，冷哼了一声。 “是的。”敖凌依旧一脸乖巧，“不过这是个意外！” 高龙神没说话，凉凉的看着眼前的妖怪。 “那个，高龙神。”敖凌紧张的揪了揪自己的衣摆，“我的真名是敖凌，以前欺骗了您非常抱歉。” 神明似乎是有些惊讶，祂瞥了一眼妖怪乖巧的神情，啧啧了两声。 这个妖怪有求于祂的样子简直是……太好看透了，高龙神表示还真没见过这么不会掩盖心思的大妖怪。 这个妖怪，简直是从平安京时代起，就一如既往的好看透。 能耿直成这个样子也是非常难得的了，高龙神想。 “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对吧？”高龙神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撑着脸打了个哈欠，“说。” 敖凌抬眼看着高龙神，神情无比期待，“我想请您认下四魂之玉。” 哦豁。 高龙神看了一眼桔梗，在一边煮着茶水的桔梗也是一愣，惊讶的看向敖凌，刚准备开口说话，就被神明一个眼神阻止了。 巫女脸上露出了犹豫了的神情，她看了一眼敖凌，将手里煮好的茶水放到敖凌面前，叹了口气，向神明行了个礼。 “我去接您的神使。”她说道。 神明摆了摆手，等到桔梗离开了屋子带上门之后，重新将目光落在了敖凌身上。 “你想我认下四魂之玉？”高龙神托着腮看着敖凌，“你当我不知道现在这颗四魂之玉是假的？” “我没说是真的呀。”敖凌一脸耿直，说的话也耿直得不像话，“可是别人不知道嘛，您认下四魂之玉保一下桔梗和玉就好啦。” “哦。”高龙神冷笑了一声，“你欺骗我的事我没追究已经够仁慈了，你还想让我无偿庇佑你？” 敖凌马上就听出了高龙神话里的意思，“当然不是无偿的，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吗？” 见敖凌这么上道，冷白色头发的神明脸上冷淡强硬的神情一松，轻轻打了个响指，“简单，最近羽衣狐又闹腾起来了，你去帮我守着贵船大社五年就行。” 敖凌一愣，“贵船是您的大社，您不应该……自己庇佑它吗？” “神迹出现的太频繁了就没意思了。”高龙神一脸无所谓的摆摆手，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而且总是亲自动手，我多没面子。” 敖凌：“……”哦。 他真心觉得高龙神这个画风跟别的神明真的差了好多。 参照平安京时见过的白狐，再参照一下五百年后见到的御影神，最后看看眼前的高龙神。 ……这哪是神明，整个一女流氓。 第115章 第一一五章 但哪怕是个女流氓，敖凌也依旧是有求于高龙神的。 所以敖凌面对这样的神明，也只能点点头郑重的表示自己会好好努力，不过前往贵船大社的时间可能会要稍微推迟一点。 因为他答应了杀生丸要陪他找到父亲的墓地和那把刀刃。 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做不到承诺而失约的感觉并不好受，敖凌不想再体会一次。 美丽端庄的女神跟面前的妖怪定下了契约。 订完契约之后敖凌惊愕的看向了面前的高龙神。 契约出乎意料的宽松——甚至是一点强制性的规定都没有，完全就是一副爱来不来的样子。 神明看着满脸惊讶的黑发妖怪，啧了一声。 “神明在你眼里的形象似乎很差劲？”祂问道。 敖凌摇了摇头，平心而论，他遇到过的神明都称得上是任何理解意义上的好人，至少面对他的时候，都是挺和善的。 “那你怎么对这契约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高龙神看着满脸乖巧的跪坐着的敖凌，想想这只妖怪曾经面对过的神明，除了祂自己之外，就只有葛叶了。 葛叶也是个性格温和的狐仙，而在幼年期就被阴阳师逮住的敖凌又没有受到过什么苛待——麻仓叶王对这只妖怪简直就是把他捧在手心里生怕磕着碰着了似的。 所以高龙神是真不明白敖凌对神明的戒备是从哪儿来的。 “我没欺负过你哦？”高龙神说道。 敖凌点了点头，“是没有呀，您对我非常照顾。” 高龙神满意的点点头。 敖凌抿着唇向祂展露出一个笑脸。 ——虽然在平安京的时候高龙神赐予他神力和晶石的时候，所用的理由是对他清扫平安京周围妖魔有功的奖赏，但敖凌也知道，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高龙神给他的东西的价值都远超过了他做的那些事情。 可是敖滥最开始给敖凌种下的关于神明仙人都不是啥好东西的印象实在太过于深刻，所以敖凌还是本能的对神明有所防备。 哪怕他遇到的神明始终都是一些十分温和的类型。 “我从来不订强制的神使契，毕竟强扭的瓜不甜。”高龙神说着顿了顿，想到正式订神使契的时候所需要做的事情，脸上露出一抹嫌弃。 祂看了一眼敖凌，目光从妖怪唇上扫过，又瞅着敖凌那张俊美的脸，托着腮想了一阵，突然又觉得接个吻订下神使契似乎没什么不好的。 ——反正长得那么好看，祂又不吃亏。 敖凌被神明看得背脊一凉，沉默的跟高龙神对视了一阵之后，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把话题从奇怪的方向上拽了回来，“如果方便的话，您能直接跟您的大巫女说一说四魂之玉的事情吗？” 高龙神搓了搓下巴，冷白色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在颊边微微晃荡了两下。 “其实啊。”神明咂咂嘴，“桔梗也拜托了我这件事情。” 敖凌想到之前他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桔梗拿一脸惊讶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看向面上浮现出笑意的神明，顿了顿，“您是已经答应她了？” 高龙神非常大方的点头承认，“是啊！” ……哦豁。 敖凌简直要给这个神明鼓掌了。 把已经答应了桔梗的事情拿出来又坑他五年时间，这种做事的风格真是太不要脸了。 怪不得桔梗选择离开屋子不继续听下去，敢情是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 可以，这很高龙神。 敖凌的目光看向门外，紧闭的纸门上流淌着清冽的月色，树影婆娑随着风轻荡着，安安静静的连虫鸣声都听不见。 黑发的妖怪收回落在门上的视线，半晌，又往外看了看，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捧着手里温热的茶杯，正准备跟神明打个招呼出去看一眼，便听见高龙神说：“麻仓叶王的转生前些日子死了。” 敖凌一愣，手里的茶水不小心晃了一小股出去。 “……叶王死、死了？”敖凌磕磕绊绊的重复了一遍，想到在麻仓家主宅底下那一抹等了近千年的残魂，懵了好一阵，半晌才回过神来，“是第几次转生？” 高龙神想了想，“就一次吧，如今他的魂魄已经回归黄泉了，黄泉里那位对他挺照顾。” 敖凌胡乱的点了点头，想到麻仓叶王的残魂曾经跟他讲过至少能够转生两次，一时间又奇异的放下了满心的担忧来。 麻仓叶王很少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敖凌对于这一点非常有信心。 “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妖怪，身上有黄泉的气息。”高龙神提醒敖凌，“最好少跟那边扯上关系。” “黄泉的气息？”敖凌愣了愣，“您是说的天生牙吧，那是一把能够斩杀冥道之物的刀。” 高龙神对于到底是什么东西有黄泉的气息没啥兴趣，只是点了点头，告诫他：“能少用就少用，冥道算是黄泉外围的地方了，黄泉里那位脾气可没多好。” “多谢您的告诫。”敖凌非常诚恳的道谢。 高龙神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要不是葛叶拜托我多照顾你一点，我才懒得管你。” “葛叶……？”敖凌回忆了一下，隐约的想起来似乎就是安倍晴明母亲的名讳。 “她说晴明那小子给你挂了牌累了你名声，感到非常抱歉，就拜托我多照顾你一些。”高龙神说着看了敖凌藏进衣服里的玉牌一眼。 虽然祂觉得这个妖怪跟安倍晴明两个狼狈为奸合作得挺愉快的，不过葛叶却还是对这妖怪感到十分抱歉。 而照拂一下这只妖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高龙神也就顺了挚友的意。 敖凌伸手摸了摸塞在衣服里被兽牙挡住的玉牌，也没说出什么不必如此之类的话来，只是想着以后要是能有什么机会去报答一下那位神明才好。 黑发的妖怪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抬眼看向神明，正想询问一下关于葛叶的信息，外边便传来一声极为愤怒与痛苦的咆哮。 ——是犬夜叉的声音！ 敖凌一怔，终于想起来刚才自己看向门口时，那里少了什么了。 少了杀生丸的影子。 杀生丸去找犬夜叉了。 敖凌噌的一下站起来，粗略的对神明行了个礼之后，直接拉开门冲了出去。 在明亮的月色之下，夜幕之中的庭院安静得连一丝紊乱的妖力都没有。 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若不是犬夜叉的喊声，敖凌甚至都不会知道这俩打起来了。 庭院里的树木甚至连枝叶都未曾折断片缕。 ——毫无疑问的，犬夜叉被杀生丸直接一举擒下了，连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站在庭院中央的杀生丸拎着犬夜叉的衣领，手中金色的光芒正彻底消散。 犬夜叉的似乎连挣动的力量都失去了，他身上四处都是细细碎碎的伤口，火鼠裘也破开了好几个洞，裸.露在外的伤口上显出黑色的痕迹，显然是被带着毒素的东西侵蚀了。 看起来就是个大写的惨。 远处带着高龙神的眷属们归来的桔梗手中已经拉开了弓，强大的清净之力与肃杀之气扑面而来，那种落在妖怪身上本该有的刺痛却被杀生丸刻意放出去的妖力死死的挡在了外面。 桔梗一脸愤怒的看着杀生丸，跟敖凌印象里那种始终都冷静自持的模样截然不同。 敖凌呆愣的看着杀生丸手指间夹着的一颗漆黑的圆珠，最终目光挪到了惨烈得不行的犬夜叉身上。 杀生丸偏头看向敖凌，松开了拎着犬夜叉的手，面无表情的甩了甩手上沾着的血迹，握住那颗黑珍珠，转身走向敖凌。 “他……”敖凌愣愣的看着杀生丸，指了指犬夜叉。 “瞎不了。”杀生丸语气十分冷漠。 敖凌看着犬夜叉，白发的半妖就像是被玩坏了一样，趴在地上一副生死不明的样子。 桔梗犹疑了一瞬，皱着眉收回了手中的破魔之箭，走到犬夜叉身边，小心的查看着他的伤势。 银发的犬妖垂眼看着手中的黑珍珠，从中清楚的捕捉到了自己父亲的气息。 敖凌偏头看了看杀生丸，从玉牌里翻出五百年之后的杀生丸在看到敖滥受伤之后塞给他的伤药，走过去递给了桔梗。 巫女看了他一眼，接过伤药，低低的道了声谢。 “如果事情已经结束了的话，就请离开吧。”桔梗说道，语气称不上好。 实际上她对于杀生丸揍犬夜叉的行为多少也已经习惯了。 ——但以前杀生丸下手的力道跟今天这个完全不是同一个重量级的。 这一次是真的下了狠手，全然是一副要把犬夜叉往死里整的样子。 桔梗猜测大约是杀生丸终于得知了犬大将的墓地所在的缘故，犬夜叉在杀生丸眼中彻底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银发犬妖的目光在那瓶伤药上顿了顿，看了桔梗一眼，转身走向神社门口。 “凌，走了。” 敖凌应了一声，几步跟上去，看着那些受伤的高龙神眷属赶忙让开道路的样子，转头对桔梗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巫女向他轻轻摇头，刚将伤药的瓶塞打开，便看到犬夜叉无比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看向杀生丸的背影。 “杀生丸，站住！”犬夜叉的声音带着些嘶哑。 “——那是老爹留给我的东西！” 杀生丸的脚步倏然一顿。 敖凌看向犬夜叉，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悲悯。 他觉得犬夜叉已经死了。 第116章 第一一六章 犬夜叉被杀生丸拎走了。 敖凌和桔梗两个都被留在了冥道入口的外边。 敖凌是被杀生丸带着森然寒意的冷金色兽瞳制止了跟进去的行为。 而恢复力极为强悍的犬夜叉也对他的恋人表示出“这是我跟杀生丸之间的较量”这样的意思。 ——桔梗气炸了。 敖凌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巫女，桔梗面色冷凝，握着那瓶伤药的手紧紧的，因为过度用力而露出白色的指节，嘴唇紧抿，连呼吸的节奏都显得紊乱，全然是一副气急了的样子。 讲道理，犬夜叉这么作死，敖凌都有点同情桔梗了。 本来修养一阵养养伤，过些日子还是照样能活蹦乱跳的，但在这种身负重伤的前提下还去挑衅杀生丸，跟找死没有任何区别。 犬夜叉在面对杀生丸的时候这种作死的精神真是迷之强烈。 敖凌看了正在深呼吸努力平静的桔梗一眼，感觉这妹子过得也是真辛苦。 “犬夜叉看起来好像一直很清楚犬大将墓地的事情？”敖凌问道。 巫女扫了他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在月色之下白得仿若正在发光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中的伤药瓶。 敖凌看到桔梗这样的反应，心里明白了犬夜叉十有八.九是清楚的知道这件事儿的。 不然桔梗面对杀生丸这么怼犬夜叉的行为，也不会容忍到现在。 大概是因为桔梗知道犬夜叉隐瞒杀生丸犬大将墓地的事情，所以本身就觉得理亏一些，要不是这一次杀生丸下了重手，桔梗估计也是不会对他们摆出之前那样的表情的。 ——毕竟她给枫之村竖起来的结界压根就没有阻止杀生丸的进入。 桔梗可是当世最强大的巫女，她构筑的结界就算是杀生丸也不可能轻易摧毁。 妖怪一方能够跟桔梗正面刚的……也就最顶尖儿的两三个了。 不过就算是那两三个的存在，也不会真的选择正面刚，因为桔梗的破魔之箭对于妖怪来说，天然的就带着非常强悍的克制。 简单的说，就是最顶尖的大妖们被破魔之箭正面怼穿了，那最轻也是个重伤。 所以这样强悍的一个巫女，能允许杀生丸自由的进出她所构筑的结界，已经称得上是信任二字了。 不过事情发展成这样，估计这次之后就再也没办法自由出入了，敖凌想。 ——而且犬夜叉说不定也是要被桔梗扔出去的。 敖凌看着一言不发的转身去找高龙神眷属的桔梗，想到刚才杀生丸的行为，深深的叹了口气。 桔梗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觉得杀生丸这种行为不好。”敖凌托着腮，被独自扔在神社庭院里的黑发妖怪头顶上的耳朵抖了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反手把自己的尾巴揪到前面来梳毛。 桔梗懒得理他。 敖凌觉得桔梗这次是真气得不轻，不然以桔梗的教养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失礼的事情。 他一下一下的梳着毛，抬眼瞅瞅那边给僧侣与阴阳师治疗伤势的桔梗，“我觉得杀生丸这一次拿不到刀，犬夜叉也不会死。” 桔梗动作一顿，语气冰冷的哦了一声，姿态极其冷漠。 她似乎是已经默认犬夜叉会死在杀生丸手上了。 “真的！”敖凌正了正表情，等到桔梗和那边那些神道的人都因为他突然严肃起来的态度而探究的看过来的时候，开口说道：“反派死于话多啊，不当机立断的给人补刀的反派，一般都会被翻盘。” 桔梗：“……” “我知道杀生丸的想法，他肯定是想当着犬夜叉的面，证明铁碎牙真正的归属应该是他，而不是犬夜叉，证明犬大将的选择是错误的。”敖凌咂咂嘴，啧了一声，“标准的翻盘g，《jump》上都这么画的。” 桔梗沉默了一阵：“……那是什么？” 敖凌一愣，突然想起这个世界如今这个时代并没有漫画这种东西，没人接梗的尴尬瞬间包围了他，让他整只妖都显得呆傻。 过了许久，他才轻咳一声。 “哎……反正杀生丸拿不到刀就对了。”不过犬夜叉会不会死，敖凌还真不清楚。 因为他在五百年后并没有见过犬夜叉，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但他是非常清楚杀生丸是没有佩刀的。 桔梗看着他这样笃定的样子，一边给那一对神道的人治疗伤势，一边语气淡淡的问道：“你这么肯定？” 敖凌点了点头，看着桔梗细致小心的动作的时候，对桔梗自我控制的能力报以了极为强烈的敬意。 能够在内心怒气翻腾的时候还保持理智，也难怪能成为守护四魂之玉的巫女了。 对于敖凌的肯定，桔梗不置可否的微微颔首，将贵船大巫女的伤势治疗好之后站起身来，叫来了枫让她领着这些人去客房。 僧侣与阴阳师都跟着枫去了客房，唯独贵船的大巫女留了下来，看了一眼一边抱着尾巴梳毛的敖凌，欲言又止。 面对大巫女的时候，桔梗的态度就显得柔和许多，但也疏远了许多。 她轻声道：“没关系，您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贵船大巫女顿了顿，“高龙神大人还在这里吧？” 桔梗点了点头，“在的。” 大巫女的目光落在后发散发出浓郁神力，让她感觉浑身一清的屋子上，犹疑了一瞬，“我能……去见见祂吗？” 这件事桔梗无法做主，于是桔梗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敖凌身上——他看起来跟高龙神的关系挺不错的。 敖凌数毛的动作顿了顿，“高龙神要见你祂会给你示意的，看我也没用。” 贵船大巫女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并不是所有的大巫女都能有幸见到所侍奉的神明，绝大部分都是在死去之后，魂魄才能被召唤进入高天原，侍奉在神明身边，而某些信仰并不纯粹坚定的，甚至是连前往高天原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的这位大巫女，就从来未曾见到过神明的真颜，只是偶尔能够得到神谕而已。 大巫女深吸了口气，凝视了神明所在的方向一阵，最终满身失落的转身走向了客房。 敖凌觉得草地有点扎屁股，他站起身来拍拍身上沾着的草屑，看了一旁的桔梗一眼，自己走到了廊檐底下坐着。 桔梗看着黑发妖怪的动作，也跟着走了过去，跪坐在廊檐上，静静的仰头看着头顶的月亮。 敖凌理顺了尾巴毛之后感觉有点闲，就变回了奶狗的样子开始舔身体上的毛。 巫女垂眼看着廊檐底下的黑色幼犬，感觉不是很懂妖怪们打发时间的姿势。 她看了一阵，直到敖凌已经开始闲到捉尾巴玩了，桔梗才从呆愣之中回过神来，平静的说道：“犬夜叉一直知道犬大将的墓地在哪里，他也知道杀生丸在寻找。” 正如敖凌所猜测的那样，桔梗在认识犬夜叉，并且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对于杀生丸的态度之中多少就带上了愧疚。 因为犬大将所做的事情人尽皆知，换了谁都会觉得犬大将真是偏心得没边了，杀生丸想要证明自己无可厚非。 再说了，横竖杀生丸没有真正对犬夜叉下杀手，跟杀生丸打一打还能够有效的提升实战能力，桔梗就压根没准备拦着杀生丸揍犬夜叉。 她有的时候甚至觉得杀生丸就是在逗犬夜叉玩儿。 而因此，桔梗对杀生丸就更加觉得歉疚了。 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杀生丸才是最有权力守着犬大将墓地的人。 但即便歉疚，她也不可能把犬夜叉卖给杀生丸，因为她也清楚，一旦杀生丸真正得知了犬大将的墓地位置，跟墓地关系最大的犬夜叉妥妥是要被那个高傲的犬妖下杀手。 而事情也的确不出她所料。 桔梗想到之前犬夜叉身上的伤，觉得他这么作，是真离死不远了。 “大概等杀生丸出来的时候，那块玉石我就该还给你了，高龙神的承诺也已经没有必要。”桔梗说这话的时候平静得不像话。 敖凌小爪子踩了踩地面上的草，“你怎么就觉得犬夜叉一定会死？” 桔梗：“你见过杀生丸放过拦他路的人吗？” 说完她想到杀生丸对面前这只黑犬的特殊，便又补充道：“在你不阻拦的前提下。” 敖凌回想了一下，从有限的相处来看，的确是没有的——哪怕是在五百年后的奴良大宅的时候，除却他和奴良鲤伴以及敖滥敢跟杀生丸并肩走之外，别的小妖怪都是绕着杀生丸走的。 跟面对他的时候那种亲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于是敖凌面对桔梗的问题，诚实的摇了摇头。 “犬夜叉在明知道杀生丸在寻找墓地的情况下还隐瞒了墓地的存在，杀生丸肯定不会放过他。”桔梗这话说得笃定。 敖凌觉得非常有道理，尤其是在杀生丸还可能得不到刀的时候，恼羞成怒剁了犬夜叉的可能性约等于百分之百。 “不过也挺好的，犬夜叉死了，我就不用担心他变成人类之后不习惯失去力量的滋味而后悔了。” 敖凌：“……” 不，少女，你振作一点！ 不要开始计划后事啊！ 犬夜叉还没死呢！ 黑色幼犬仰头看着桔梗，刚准备开口宽慰一下美丽的巫女，就被一只手捏住了后颈皮，四爪离地悬空被拎了起来。 突然出现的高龙神拎着手里的幼犬晃了晃。 敖凌挥舞着小短爪子挣动了两下，然后在桔梗和高龙神两位女性的注视下夹紧了两条后腿和尾巴，前爪捂住了脸，整只狗团成一团不想见人。 他觉得自己身为一个成年大妖怪的尊严都没有了！ ——哦，好像早就没有了。 高龙神捏了捏黑色幼犬捂着脸的小爪子，眯了眯眼对手感似乎颇为满意，“我对那块玉有点兴趣，你跟我去见我家大巫女。” “……啊？”敖凌一愣，放下另一只捂着脸的爪子，摇了摇头，“那块玉不能给您。” “不抢你的，就是有点兴趣。”高龙神又捏了捏手里黑犬暖呼呼软绵绵的肚皮，“那块玉上有个我都没见过的符文。” 敖凌伸前爪挡住了女性神明的手，觉得整只狗从头红到了尾巴尖儿。 “符文的效果好像类似于时间回溯，它能记录下来身边所有发生过的事情。” 高龙神说着啧啧两声，不顾敖凌的阻拦继续捏肚皮。 “麻仓叶王那小子，对你的掌控欲还真不得了。” 第117章 第一一七章 敖凌没懂高龙神的意思。 小奶狗舔了舔鼻子晃晃脑袋，从神明手中挣脱，落地变回人形。 “那块魂玉会记录下来发生的事？”敖凌伸手摸了摸脑袋上麻仓叶王的残魂亲手给他绑上的发绳，“他大概是想要记录这块魂玉对周围人事物的反应吧？” 敖凌不是很懂这种搞研究的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但他觉得自己的猜测还是很靠谱的。 神明哼笑一声摇了摇头，晃了晃手里的玉石，“那个符文我还没研究透，指不定你现在的动静全都被在黄泉之下的麻仓叶王看得清清楚楚。” 敖凌哦了一声，摸着发绳的手放下来，“叶王想看就看呗。” 黄泉那种地方据说遍地都是污秽，无法控制自己灵视的麻仓叶王估计躲都没地方躲。 想到麻仓叶王说不定在黄泉里日日夜夜无穷无尽的被灌输负能量，敖凌就觉得如果他能够透过这块玉石看到外界的世界，还真的挺好的。 至少外面还有太阳星光，鸟兽虫鱼。 敖凌看着绿意盎然的神社庭院，咂咂嘴，“能看到挺好的啊，黄泉的景色肯定不怎么样。” 高龙神啧了一声，美丽端庄的脸上抿出一个怪异的笑容，“你不介意让人家看，人家还不一定真的什么都想看呢。” “……嗯？什么？” “你也成年了，不考虑找个美丽强大的女妖怪？”高龙神说着转身往客房的方向走去，顺便示意敖凌和桔梗跟上。 高龙神走在前面，冷白色的头发随着脚步微微颤动，姿态极为优雅。 然而说出来的话却粗暴得让桔梗和敖凌两个人头皮发麻。 祂说：“难道你想连交/配的时候都被麻仓叶王看着？” 敖凌张了张嘴，明白了高龙神所谓的“不一定什么都想看”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叹了口气，“我真不打算找媳妇。” 高龙神回头看了走在祂右后方的黑发妖怪一眼，神情有些怪异，“麻仓叶王肯定很高兴你这么说。” “为什么？” “你不成家，他自然就有理由把你留在身边了。”高龙神说着，指了指自家的心脏处，“他的那个能力，我还是知道的。” 这件事敖凌也已经知道了，他点了点头，对于高龙神话里行间表达出的麻仓叶王是在利用他这件事不以为意。 阴阳师对他照顾有加，他使用一定的手段来回报对方有什么不对？ 这世上哪有真正纯粹的善意。 就连杀生丸对他的照顾，也是因为夜姬的缘故。 所以敖凌是一点都不介意这一点的，在与他人相处的方式上，他豁达得简直不像是个妖怪。 “你倒是心宽。”高龙神哼了一声，不过这个妖怪心宽的事祂也早就明白，也正是因此，在葛叶早就懒得再管人间事情的现在，高龙神却在察觉到敖凌重新出现的时候，就特意跑过来看了看。 嗯，看看妖怪中的这一股清流。 神明卷了卷自己冷白色的长发，一边慢悠悠的溜达着，一边随口问道：“为什么不准备找媳妇？” “……”敖凌沉默的想着应该怎么跟高龙神解释这件事。 半晌，他才犹犹豫豫不太确定的说道，“因为生不出娃……吧？” 高龙神扫了他一眼，目光在敖凌脐下三寸的地方停留了一会儿之后，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遗憾表情之后，扭头大步走向了客房。 敖凌：“……” 这真的是神明吗……？ 跟在一边一直闷声不吭的桔梗表情也非常微妙。 ——不管是对疑似有隐疾的敖凌，还是对脾性一点都不像神明的高龙神，桔梗都觉得异常的微妙。 一人一妖面面相觑半晌，桔梗面对茫然的黑发妖怪，声音放柔了些许，“没关系的。” 敖凌一脸疑惑：“？” 巫女细声细气的宽慰他：“虽然身为血脉强大的大妖怪无法诞育后代很遗憾，但西国一定不会嫌弃你的，放心吧，凌。” 敖凌：“……哦。” 听起来的确是这样子的但总觉得有哪里很奇怪。 敖凌晃了晃尾巴，他记得敖滥说过，他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因此在这里找媳妇生崽的风险非常大。 详情参照强行生敖凌最终结果就是卒掉的夜姬。 这样巨大的风险再加上种族的特殊性，敖凌是真没想过找妹子。 找了也是祸害人家，还不如不找。 ——他觉得他一个妖过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再不行，还可以死赖在万年单身狗的敖滥身边，这么一比较，压力就不会显得特别大了。 敖凌觉得自己的犬生规划挺完美，不需要做出什么改变。 但桔梗看他的眼神中却始终都带着一丢丢的怜悯和同情——这个时代的人和妖眼中，无法留下后代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敖凌挠挠头，在桔梗慈爱(？)的注视下，不明所以的跟着高龙神踏入了客房。 大巫女对于神明屈尊降贵的来找她感到十分惶恐。 敖凌和桔梗跟在高龙神身后，看着高龙神摆出了大神的架势以极为高贵悲悯的姿态，用古朴拗口的语言传达神谕。 神谕的主题是“你们养好伤就回贵船大社去吧，桔梗会护送你们，以后四魂之玉就是我罩着的了，这件事回去之后记得昭告天下，旁边那个妖怪过上一段时间也会前往神社护持，无需再担心羽衣狐的问题”。 内容大致如此，但语言精简之后用缥缈的古语说出来，却刷足了逼格。 神明身后的妖怪和巫女相互看看，最终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戳穿在自家的侍奉者面前姿态极其高贵端庄的高龙神。 ……到底还是个神明啊。 敖凌想道。 结果在传达完神谕之后，高龙神就直接跑回神社主屋里倒腾那块魂玉了。 这番动作上来看，祂似乎是打算暂时留在这个小小的神社里捣鼓魂玉，完全没有回归高天原的意思。 桔梗和敖凌坐在大巫女对面，开始认真地讨论起四魂之玉以后的归属问题，以及在她们活着的期间，守护四魂之玉的事情要不要转交给贵船大社。 当然最终得到的答案还是继续交由桔梗来守护。 ——废话，桔梗手里的四魂之玉可是假的，假的就算了，还是诱惑加强版，交给贵船大社指不定哪天这神社就被妖怪捣了。 那毕竟是高龙神的大社，万一一个没注意真出事就非常尴尬了。 所以桔梗还是强硬的夺回了守护四魂之玉的权利。 而作为给桔梗与四魂之玉提供庇佑的贵船大社一方，贵船大巫女提出在需要桔梗与四魂之玉的力量的帮助的时候，没有生死攸关的大事，桔梗不能推辞。 对于这件事情，桔梗答应得非常爽快，毕竟是她借了贵船大社和高龙神的势，付出一些代价理所当然。 “你还想用四魂之玉的力量将你那个半妖的恋人变成人类吗？”贵船大巫女问道，面带担忧，“妖怪总是不可信的，哪怕是半妖——你确定他最终会利用那份力量变成人类，而不是让自己变成一个完整的大妖吗？” “我记得那个半妖的妖怪之血是来自于犬大将的吧？他真的会舍弃那样强悍的妖怪之血吗？” 敖凌坐在一边咳嗽了两声——贵船大巫女针对妖怪的地图炮，敖凌有话要说。 贵船大巫女瞅瞅他，默不作声的将目光收回来，也并不准备给这个妖怪说话的机会。 “四魂之玉的力量足够净化杀死很多妖怪了，与其交给那个半妖，还不如……” “大巫女！”桔梗打断了大巫女的话，面色平静，漆黑的眼中显出幽深的沟壑，“与我达成共识的，是高龙神，不是您。” 意思是说，高龙神都没打那块魂玉的主意，贵船的大巫女更是连觊觎的资格都没有。 贵船大巫女没想到会被这样直面噎回来。 她的表情带着些怒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后又强压回去，脸上血色有点重，显然是被情绪影响得厉害。 敖凌在一边捧着茶看看冷静自持的桔梗，再看看面色精彩的大巫女，坐在一边闷不吭声的看着神道内部撕逼。 桔梗察觉到一旁妖怪的视线，觉得身为巫女在妖怪面前吵起来实在不妥。 她便稍微放软了态度，“若是犬夜叉不幸无法使用四魂之玉的话，那么拿它去净化瘴气，杀死妖怪，或者是供奉，怎么样都好。” “但是您要知道，就目前为止，犬夜叉在我心中是排在这些事情之前的。”桔梗的态度虽然软和了一些，话却说得十分硬气。 “四魂之玉总是会引来不好的东西，为它而死的人与妖怪已经太多了，哪怕是拿去净化瘴气的时候，都能引来一大群妖怪蜂拥而至，最终为了守住四魂之玉，损失的还是神道的战力。” “若是能够一次将它的力量用完，就此让它彻底消失才是最好的选择。” 桔梗说完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就着跪坐的动作弯下腰来向贵船大巫女鞠了个躬，“请原谅我的自私。” 贵船的大巫女不是不能理解桔梗这样的选择。 的确，神道之中不少明白人都清楚四魂之玉是个祸患。 但明白又有什么用呢？ 四魂之玉的诱惑太强烈了，不管是对于妖怪还是对人而言，它的力量都足够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大巫女沉默着没有说话。 桔梗也弯着腰没有起身。 敖凌喝了口茶，头顶竖着的耳朵动了动，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动静。 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如同一阵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此时天际已经泛出了浅淡的白色，银色的弯月在晨光之中变得十分暗淡。 杀生丸带着森然的杀意自虚空之中踱步而出，白色的战袍上绽开了数朵鲜血落成的红梅。 姿态高傲的犬妖偏头看向跑过来的黑发妖怪，身上的气势微顿，转过身来直面着敖凌。 他的腰间依旧只有那把散发着浅淡的黄泉气息的天生牙，拢在袖中的手垂在一旁，露出一个小小的指尖，上面满布着伤痕。 敖凌一愣，惊讶的情绪还没能反映到脸上，就被他迅速的收敛了。 他拿出水与治愈的符篆来，伸手握住杀生丸伤痕累累的手，细心的给他将伤口冲洗干净，看着那只手重新恢复如初了，才将之放回去。 然后他拉过杀生丸另一只手反复看了看，确定没有伤痕之后，目光又落在杀生丸战袍的领口，动作顿了顿，不太好意思伸手去扒。 “还有哪里受伤了吗？”敖凌问道。 杀生丸没回答，反手将敖凌握着他的手包住。 “走了。”他拉着敖凌，兴致缺缺的转身向神社外边走去。 敖凌跟在他身后，瞅着银发犬妖的背影，抿了抿唇。 “杀生丸，你是不是不高兴？”敖凌问完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没拿到刀还被伤到了，自然是不高兴的。 他加快几步走到杀生丸身边，扯了扯杀生丸的手。 银发的犬妖偏头看向他，冷金色的兽瞳里翻涌着的剧烈情绪直直的撞进了黑发妖怪的眼中。 只是杀生丸的面容依旧无比淡漠，似乎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不为所动。 敖凌抽回自己的手，将腰间的黑色妖刀摘下来，放到了杀生丸面前。 他仰头对上那对冷金色的兽瞳，弯了弯一对上挑的杏眼，抿着唇勾出细微的笑意。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佩刀的话，我的这把刀可以随意使用哦。” 第118章 第一一八章 杀生丸是知道这把刀于敖凌而言的意义的。 敖凌不止一次的跟他说过，这把刀来源于敖凌所敬重的师长的授予。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杀生丸是很清楚的，这种绝非凡品的刀刃，通常而言都意味着一种传承。 就像伴随犬大将的三把名刀，它们的传承象征着犬大将对于他的孩子的承认与寄托一样，敖凌手中这柄通体漆黑的刀刃，也象征着他的师长对他的期盼与承认。 就算不说这把刀的来源多有意义，光是从敖凌会将这把刀彻底跟他自己融为一体这件事，就能看得出这把妖刀对于他的重要性。 杀生丸的目光从敖凌面上挪开，看向对方递到他面前的漆黑色妖刀，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直接摇头拒绝。 晨光已经驱赶了昏暗的夜幕，朝阳也在天际露出了头。 敖凌手中漆黑色的妖刀却没有反射出丝毫的光辉，就仿佛这把刀刃并非由那些坚韧之物所铸，它不反光——它在吞噬那些光线。 细细观察的话，能够发现贴近这柄刀刃的地方，周围的光线和景物都有着极细微的扭曲，光被凝聚成了一丝丝肉眼可见的极细的线条，如同河流入海一般源源不绝的流入刀身里。 哪怕是隔着刀鞘，这种吞噬的力量也没有受到丝毫阻碍。 不说别的，杀生丸从第一次见到敖凌的时候，就发现了这把刀刃的不凡。 实际上当初如果不是在敖凌身上嗅到了夜姬的气味，杀生丸是肯定会选择杀死敖凌夺取这柄刀刃的。 由此可见这把漆黑的妖刀的优秀程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不输于铁碎牙的。 至于丛云牙，犬大将从未在他面前拔.出过，杀生丸并不能确定。 但这也不可否认敖凌手中这柄刀刃的优秀。 银发的犬妖静静的看着这把在沐浴在晨光之中却丝毫不含光明的刀刃，半晌，伸手握住了它。 敖凌弯了弯眉眼，松开握住刀的手。 他并不介意跟杀生丸共同使用这柄刀，不仅是因为五百年后他们本来就是共用一把刀的事实，还因为杀生丸的确就是一个非常会用刀的妖怪。 刀刃，总是要被使用才能发挥最重要的效用。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把刀杀生丸是根本没法抢走的。 哪怕它被挂在杀生丸的腰上，始终都跟杀生丸一起，但敖凌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够将它收回来。 这把刀已经是完全跟他本身融为一体的了，就算敖凌死了，他只要不在死前刻意的想要将这把妖刀留下来，这把刀就肯定会跟着他一起被毁去。 所以敖凌真的一点都不介意杀生丸一起用这把刀。 银发的犬妖将刀拿在手上，并没有拔出刀刃，只是就着刀鞘轻轻挥动了两下，就重新将之扔给了敖凌。 黑发妖怪笑着接过妖刀，重新绑回腰上。 银发的犬妖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了结界边缘。 敖凌知道杀生丸这算是暂时接受这把妖刀了——只是暂时，以杀生丸的骄傲，肯定是会一直寻找一把属于自己的刀刃的。 只是敖凌知道，哪怕到了五百年之后，杀生丸也依旧没找到合适他的刀刃。 想想也是有点小心疼的。 他跟上杀生丸的步子，大大方方的走在这个大妖怪身边，看着晨光落在杀生丸身上，铺出一层浅浅的光辉。 妖怪肩上搭着的白色尾巴上阳光流动，衬出一阵暖融融的滋味。 敖凌想起了先前他还是幼年期的时候，被杀生丸放在尾巴上的那段日子。 杀生丸的毛很软，身上的温度是跟他冰冷的气质截然不同的温暖。 黑发妖怪头顶的耳朵轻轻抖了抖，脚步停了下来。 银发犬妖并没有探究他为什么停下脚步的想法，直接撞上了面前的结界，却在即将踏出结界的瞬间，感觉搭着尾巴的肩上一沉。 一团黑乎乎的幼犬挂在了他的肩膀上，似乎是因为落点没找好的关系，正努力的扒着他肩上的尾巴毛，以图不顺着尾巴的弧度滑下去。 幼犬脖子上挂着的兽牙也随着他的动作晃荡着，在黑白纠缠的毛发里若隐若现。 杀生丸顿了顿，看着敖凌从肩膀的位置一路滑到了他的腰间，然后张牙舞爪的一口咬住了他的尾巴毛。 杀生丸：“……” 敖凌仰头瞅着垂眼看他的杀生丸，黑溜溜的眼睛对上那对冷金色的兽瞳，不由的露出了一丝细微的讨好，顺便还晃了晃小短尾巴，“嗷呜嗷呜”叫了两声。 银发的犬妖沉默了一瞬，冷金色的兽瞳之中透出一丝细微的无奈与柔软，最终还是在幼犬模样的妖怪嗷呜的叫唤声里，将之拎起来放到了肩上。 敖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起来，看着杀生丸穿过了桔梗的结界。 “我答应高龙神帮祂去照顾一下贵船的大社。” 刚穿过桔梗结界的杀生丸闻言，淡淡的应了一声。 先前他也已经知道了敖凌跟高龙神关系不错的事情，对于敖凌答应帮助高龙神这件事情，并不多么排斥。 “要去帮祂守五年，据说是因为羽衣狐的关系。”敖凌蹭了蹭杀生丸因为走动而露出来的尖耳，“杀生丸，你之后打算去做什么？” 杀生丸微微侧过脸向一旁躲了躲，语气平静淡漠，“铸刀。” 敖凌对此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想到在典籍记载里间接的坑了麻仓叶王一把的隐神刑部，觉得自己是可以去讨个说法的，“四国那边还有隐神刑部的狸猫吗？” 杀生丸对于敖凌居然还认识四国那边的狸猫有些意外。 他平静颔首，“有。” “大狸猫家里应该是有铸刀师的，你可以去那边看看。”至于敖凌自己，自然是要去贵船大社帮着高龙神守社的了。 银发的犬妖没有说话，他站在原地停留了一阵，分辨了一下风中的气息，脚下一转便换了个前进的方向。 远处一点小小的绿色啪嗒啪嗒的跑过来，那矮小的身影还隐隐的传出了哭声。 “杀生丸大人！” “杀生丸大人，邪见终于追上您了。”绿皮小妖怪抱着人头杖，杵在地上气喘吁吁，眼泪啪嗒啪嗒的流下来，看起来无比委屈。 杀生丸没搭理他，直接从他脑袋上踩过去，继续往前走。 完全习惯了这种待遇的邪见嘤嘤着把自己的脑袋从土里拔.出来，跟在杀生丸背后，刚准备说点什么，就看到杀生丸肩膀上扭过头来看他的黑色幼犬。 ——有点眼熟。 邪见瞪大了它那对本来就很大的眼睛，过了半晌，才一脸恍然。 “凌大人！” 幼犬眨了眨眼，向它挥了挥爪子。 邪见对于敖凌的回归还是挺高兴的——虽然他以前觉得杀生丸二话不说就暂时放弃寻找犬大将的墓地，转而帮敖凌寻找食骨井的行为十分不妥，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敖凌在的那段时间里，杀生丸的心情比之平时要轻松愉快了不少。 尤其是在敖凌离开的这两年里，杀生丸隔上三个月就往枫之村跑一趟的行为，让邪见充分的认识到了杀生丸对敖凌的重视。 而这两年以来，每一次空手而归，邪见都能明显的察觉到杀生丸的情绪变得十分的糟糕。 甚至这两年以来，杀生丸连欺负邪见的次数都变少了，相反的是杀心越来越重。 谁都知道这种状态并不好，于是久而久之的，邪见也跟着期待起敖凌的回归了。 ——哪怕是为了让杀生丸稍微开心一点呢。 邪见看着杀生丸肩上黑色的幼犬，带着笑容的脸并不好看，但还是能感觉得出他愉快的情绪。 “欢迎回来，凌大人！” “嗯，我回来啦。”敖凌又挥了挥爪子。 绿色小妖怪一路小跑着跟上来，“这一次是准备去哪里呢，杀生丸大人，凌大人？” 敖凌看向杀生丸。 他肯定是要去贵船的神社的，但杀生丸的目的地，他就不确定了。 杀生丸没有说话。 邪见完全习惯了杀生丸的冷淡，它掰着手指，嘟嘟哝哝的数着：“小的在追赶杀生丸大人的时候，经过的地方人头杖叫了四次。” 邪见的人头杖最大的作用就是寻找墓地。 敖凌看着缀在背后的小妖怪，“不用再寻找墓地了。” 邪见念念叨叨的声音一顿。 “杀生丸已经找到犬大将的墓地了。”敖凌看着邪见，邪见在听到他话语的瞬间如同被放了气的皮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找、找到了？！”邪见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敖凌和杀生丸的背影。 “嗯。”黑色幼犬晃了晃脑袋，“都已经去里面走过一遭啦。” 邪见一瞬间又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但是在哭出来之前，它的目光落在了杀生丸腰间悬挂刀刃的地方。 看到那里依旧只有孤零零的一把天生牙之后，直接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听起来特别难过。 敖凌被他这么一哭震得一懵。 杀生丸表面上都没有一点反应，邪见这么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找了几十年刀好不容易找到了还没得到刀的，不是杀生丸而是邪见了。 敖凌舔舔鼻子：“……你哭什么？” 邪见抽抽噎噎：“小的、小的是在替杀生丸大人哭，杀生丸大人情绪一向内敛，自然是哭不出来的，邪见就唔咕……” 杀生丸面无表情的用力碾了碾踩在邪见脑袋的上的脚，直到邪见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之后，才松开了脚。 邪见把脑袋从土里拔.出来，也不哭了，整只妖怪抱着人头杖保持着安静如鸡的状态。 杀生丸收回目光，转过身去，银白色的发尾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去贵船大社。” 第一一八章（二） 敖凌蹲坐在杀生丸肩上，带着瘴气的风从远处妖怪聚集的地方吹拂而来，吹动了幼犬身上细细的绒毛。 “你要送我去贵船吗，杀生丸？”敖凌肉乎乎的黑色小爪子拨弄着杀生丸白色的尾巴，看着如同流水一般从他爪间滑走的白色毛毛，没忍住一爪子把那一撮毛揉了个乱七八糟。 银发的犬妖察觉到那只在他尾巴上作乱的爪子，淡淡的扫了一眼，没说话。 敖凌一顿，心虚的给那一小团被揉得团成一团的毛一点点理顺了。 “你不用送我的呀，我又不急，你铸刀的事要更重要。”敖凌撸着杀生丸的尾巴毛，觉得杀生丸真没必要这么包容的照顾他——就差没手把手的给他投食了。 哦，投食这种事以前早就有过了，跟杀生丸一起走，敖凌通常情况下都是打扫战场的那个，当然了如果被杀生丸手撕的对象是人类，敖凌的选择就是把他们的尸体堆在一起烧了免得引起疫病。 至于妖怪，那无疑就是吃吃吃了。 敖凌想着舔了舔爪子，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感觉有点饿了。 杀生丸感觉到蹲坐在尾巴上的幼犬安静的趴了下来，脚下一顿，转向了妖气最重的方向。 “高龙神的事情不急？”银发的犬妖语气淡漠的问道。 他走在被瘴气侵蚀的路上，姿态优雅轻盈，仿若正在宫廷之中漫步的贵族一般。 敖凌在他的肩上趴得很稳，晃了晃脑袋，“不急啊。” 杀生丸点了点头，顿住脚步，拎起肩上的黑犬，直接扔进了前方幽暗的丛林之中。 被扔出去的敖凌茫然了一瞬，紧接着就嗅到了扑面而来的血肉的鲜香气息——打从桔梗撑起结界起，枫之村附近就来了不少想要浑水摸鱼的妖怪。 敖凌嗷了一声，幼小的奶狗在落地的瞬间身形暴涨，挤垮了一片树木，在森林里敞开肚皮吃了个痛。 杀生丸站在昏暗的森林外面，听着森林里传来的妖怪的惨叫，浓重的血腥气息从森林之中顺着风飘了过来。 妖怪临死的惨嚎与绝望的尖叫搭配着浓重的血腥气，让整座森林之中的飞鸟与走兽都惊恐的跑了出来，它们凭借本能绕开了杀生丸的那个方向，在森林四处四散奔逃。 邪见抱着人头杖瑟瑟发抖——哪怕他已经见过数次敖凌大开杀戒的场面了，但仍旧不能习惯。 面对拥有进食**的大妖怪，弱小的妖怪经受恐惧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杀、杀生丸大人。”邪见发了会儿抖，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颤巍巍的抱着人头杖，觉得它老人家不适合受这样的刺激。 ——当然这种话邪见并不敢说出来。 它只是询问道：“铁碎牙没有在您父亲的墓地里吗？” 杀生丸偏过头，垂眼看着抱着人头杖的邪见，眯了眯眼。 邪见瞬间就明白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 它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想要尽量的在杀生丸的脚底下被碾得舒服一点。 然而想象中的碾压并没有出现。 杀生丸的语气平静得不像话，“在，我看到了。” 没有被踩，让邪见的胆子瞬间肥了一圈，它小心翼翼的继续追问道：“那为什么您没有……” “父亲选择了犬夜叉。”杀生丸像是完全接受了这样的事实，提到这件事眼中甚至没有丝毫的波动。 邪见的反应却是异常强烈。 它跟随杀生丸很多年了，无比清楚的知道杀生丸到底是个怎样的妖怪。 正因为清楚的知道杀生丸的优秀与强大，对于犬大将把铁碎牙留给犬夜叉这件事情，邪见才觉得尤为不公。 ——这样优秀的一个妖怪，凭什么不能够得到最好的传承！ 邪见挥舞着人头棒大呼小叫，话语中满满的都是愤怒——只有针对犬夜叉的，因为它并不敢在杀生丸面前过多的说犬大将的事情。 杀生丸安静的听着邪见在耳边聒噪，直到瞅见了特意清理过身上的血迹之后才从森林里跑出来的黑犬，一脚踩上了邪见的脑袋，让它彻底安静下来。 敖凌迈开爪子，跑到杀生丸面前的时候已经从成年狼犬重新变回了幼犬的形态。 杀生丸把他拎起来重新放回了肩上，顺便收回了踩在邪见脑袋上的脚。 “杀生丸大人！”邪见抱着人头杖挥舞着，难得没有因为杀生丸算得上是制止的动作而停下念叨。 敖凌听着邪见叨叨着犬夜叉和杀生丸之间的优劣比较，好奇的戳了戳杀生丸，“邪见怎么了？犬夜叉得罪它了？” “将墓地的事告诉它了。”杀生丸看了落后他几步的绿皮小妖怪一眼。 “……”敖凌沉默了一下，咬了咬杀生丸尾巴上的毛毛，含含糊糊的哼唧，“你都没告诉我。” “铁碎牙在犬夜叉手上。”杀生丸说着，感觉敖凌咬尾巴毛的动作一顿。 实际上敖凌真的惊呆了，“在犬夜叉手上！？他居然没死在你手上？！” 他这一路都默认犬夜叉已经卒了来着——杀生丸先前战袍上沾着的血迹，可不就是犬夜叉的吗。 敖凌是非常了解杀生丸在打架时的龟毛程度的。 就比如明明是个使刀的，却十分嫌弃别人的血沾到自己身上。 明明毒华爪这个招式是他自己开发出来的，用过之后却又总是因为接触到他人的血肉而感到很不高兴。 也有别人不小心将脏污弄到杀生丸身上，就被他一脚踢死的例子——不过这种情况不多，因为杀生丸周围一般都是三里地内生灵绝迹的。 而以杀生丸对犬夜叉那个半妖的讨厌程度，看到那几点血迹的时候，敖凌就觉得犬夜叉肯定已经gg了。 万万没想到，那只看着半妖还活着。 敖凌目瞪狗呆。 杀生丸看着惊呆了的敖凌，并没有对他为什么没有弄死犬夜叉这件事做出什么解释。 银发的犬妖背脊挺得笔直，手拢在袖中，眉眼间尽是坚毅的冷漠。 他语气平静而坚定，“我会超越父亲。” 敖凌艰难的转动了一下被犬夜叉没死这个消息吓呆了的脑子，好容易才想明白杀生丸这句话的意思。 ——杀生丸会超越犬大将。 他不再期待父亲的传承与认可了，他选择凭借己身超越他的父亲。 杀生丸决心自己缔造传说，而并非从犬大将那里拿下接力棒。 “很好的目标。”敖凌蹭了蹭杀生丸的面颊，触碰到对方面颊上的妖纹时，无比清楚的感觉到了其内翻涌着的深厚妖力。 银发的犬妖没有多说什么，安静的在瘴气遍布的原野之中缓步而行，步履坚定。 一个月之后。 敖凌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杀生丸要跟他确认高龙神的事情不急了。 因为杀生丸带着他和邪见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走向贵船大社。 真的是走。 不是飞，也没有任何交通工具。 就是走。 敖凌觉得等他到贵船神社的时候，高龙神会不会一脚踹过来觉得他是个消极怠工占神明便宜的小辣鸡。 黑色的幼犬深深的叹了口气。 虽然这一个月以来他吃得挺不错吧，但是他真的挺为杀生丸铸刀的事情着急的。 敖凌拍了拍杀生丸的尾巴。 这一个月以来充分了解了肩上的幼犬每一个动作代表了什么意思的杀生丸停下了脚步。 “我闻到人类的气味了。” 邪见在背后抱着人头杖挥了挥，“是的，凌大人，这附近有一座挺繁华的人类城镇。” 如今的世道并不太平，人与妖怪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总是无法停歇。 但这其中也有不少能力强悍的人类，能够在妖怪与人类的征伐之中，经营起自己的势力来。 那些比较繁华的城镇，也正是他们势力强盛的证明。 “杀生丸，我想去看看。”敖凌肉乎乎的小爪子蹭了蹭杀生丸的尾巴。 杀生丸不置可否，将他从肩上拎了下来。 杀生丸讨厌半妖，也讨厌人类，让他平和的进入人类的城镇是不可能的。 实际上就连邪见，也并不喜欢踏入人类的城镇。 “我去一趟啊，顺便打探点消息去。”敖凌变回人形，将头顶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都收了起来，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外出历练的年轻武士的模样。 他向杀生丸和邪见挥了挥手，转身一溜烟的跑走了。 杀生丸沉默的看着他远去。 直到终于无法再看到敖凌的身影了，杀生丸才将目光投向邪见，“找到刀刀斋了？” 邪见抱紧人头杖，摇了摇头。 刀刀斋是锻造铁碎牙和天生牙的铸刀师，曾经是犬大将的属下，但在犬大将死去之后，刀刀斋也消失了。 想要找到一个刻意隐藏起来的妖怪并不容易，尤其是这个老妖怪还非常了解杀生丸的时候。 杀生丸不轻不重的踢了邪见一脚，看着邪见咕噜噜的滚走，最终还是沉默着不说话了。 敖凌并不知道杀生丸最近带着他慢悠悠的四处晃荡，是由于在寻找刀刀斋的缘故。 因为整体大方向上还是在往贵船的方向走的，所以敖凌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他通过了城门口的检查进入城镇之中，用这一个月里从一些被杀生丸弄死的人类尸体上翻出来的银钱买了一些许久没有吃过的糕点和小零食，将整个城镇的街道逛了个遍吃了个爽之后，才找到最大的一家酒馆坐了下来。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始终饥饿算的上是件好事——看到好吃的不会因为肚子吃饱了就吃不下。 他安静的坐在单独的雅间里，叫了许多酒水与食物，一边品尝一边通过出色的耳力搜集着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话语。 人类与人类之间的消息忽略掉。 讨论妖怪有多可恶的信息忽略掉。 敖凌听了很久，才终于从距离他挺远的一间雅间里，听到了他最想要听到的事情。 ——关于四魂之玉的守护巫女桔梗，带着四魂之玉与高龙神的眷属们一同前往贵船大社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嗷：原来杀生丸想哭？？[狗脸懵逼.jpg] 玩家[杀生丸]对npc[邪见]使用了技能[踩踏碾压]。 邪见：嘤。 你们好像都很害怕完结的样子？？？ 说这个月完结是在我能够日更六千一万的基础之上的 不过目前看来有点不可能orz 不行宝宝这两天太困了刚刚写到一半都脸砸键盘了…… 先去睡了晚安！！！！ - 替换了……感觉身体被掏空.jpg 第119章 第一一九章 四魂之玉的存在算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看小说到网 但自从两年前桔梗宣布四魂之玉被妖怪抢夺，并且她自己也自罚在枫之村中闭门不出全力修行之后，四魂之玉和桔梗的存在感便渐渐的变得稀薄了起来。 连带着以往出现得十分频繁的当世最强大的巫女桔梗的名字，也逐渐的为人所遗忘。 但这一次，桔梗和贵船大社的那些人的动作不可谓不大。 敖凌咬着糕点，仔细的捕捉着来自另一方雅间之中的对话。 “妖怪们都被四魂之玉的力量吸引过去了，多亏了桔梗巫女实力强大，才护住了四魂之玉。” “贵船的人似乎一开始就是向着枫之村去的，一开始说是领了神谕要去出云大社，不过后来直接就进了枫之村了，估计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四魂之玉的消息直接递到贵船去了。” “也不知道桔梗巫女什么时候跟高龙神有所联系的。” “是啊……不过贵船的人这一次好像受了不轻的伤，据内部说是被西国那个大妖怪给伤到的。” “我倒是看到过几次那个杀生丸直接走进枫之村的，然后很安然的就出来了，没有受到任何攻击，枫之村里也非常平静。” “早就听说桔梗巫女和西国犬大将的遗腹子半妖有私情了，没想到居然连那个大妖怪也……” “不要乱说话！” “桔梗巫女跟那个半妖的事情她根本就没准备瞒着，光明正大着呢，有什么乱说的。” “这……” “谁知道之前桔梗说四魂之玉被妖怪抢夺了，到底是真的被抢走了，还是她自主自愿送出去的？” “都能跟妖怪相恋了，她早就不配做四魂之玉的守护巫女了。” “哪有这样的说法？你们没见过桔梗巫女的实力，就凭我们，连她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那又如何？反正四魂之玉现在也总算是有个正式的神社接收了，贵船那边说是高龙神亲至降下的神谕呢，难道他们还会让一个跟妖怪有纠葛的巫女守护四魂之玉？” “……也不知道真假，这些年来神明都很少降下神谕了，反倒是妖怪的势力越来越强大。” “他们再过半个来月怎么也该到贵船大社了，最近那边不是妖气冲天的吗？贵船的人说不定是去找桔梗帮忙的呢。” “哦，他们不怕桔梗把四魂之玉给那个羽衣狐？然后再对外宣布被妖怪夺走了？” “嗤——可别这么想，万一真说中了怎么办？” 那边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敖凌听完了，觉得桔梗两年没有在外面刷存在感，那些健忘的人类就完全忘却了她的力量有多么强悍。 ——那可是连当世最顶尖的大妖怪都要避其锋芒的存在。 听这些人的意思，却像是觉得由桔梗守护四魂之玉，还远没有实力并不如她的贵船神社来得靠谱。 敖凌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一点都不贴合实际的想法。 桔梗打从接下守护四魂之玉这件事以来，压根就没有出过岔子，相反的还凭借她己身的实力震慑了一方妖怪。 他们凭什么觉得桔梗不合格？ 就好像如果换了另外一方守护四魂之玉，就能护住四魂之玉不被抢走一样。 ——哦，他跑去抢四魂之玉那次算是意外。 敖凌觉得当时桔梗肯定是没想到他会跑去抢玉，因为他之前救过桔梗来着。 而且桔梗当时其实也是有着让四魂之玉消失一段时间，使得犬夜叉和外界对于四魂之玉的狂热都沉淀一下的想法。 不然当时还处于幼年期的敖凌想要从桔梗那里拿走四魂之玉，妥妥就是个笑话。 ——哪怕当时他有着杀生丸的护持，也一样。 就算不说当时桔梗是怎么考量而选择了暂时将四魂之玉交给他，就单说她自己的感情问题。 跟半妖谈恋爱怎么了？ 又没碍着别人，何况桔梗和犬夜叉还都表示会利用四魂之玉的力量让半妖成为人类呢。 简简单单谈个恋爱到了这些人眼里怎么就成了出卖人类的叛徒一样的存在了。 敖凌叹了口气，咬了一口手里的糕点。 这些人嘴上都已经说成这样了，心里的想法指不定还要阴暗一点。 这么一想，敖凌就越发的心疼起不得不被迫听到人们那些恶毒想法的麻仓叶王了。 黑发的妖怪咂咂嘴，摸了摸扎着马尾的发绳，感觉有点松动了之后用力系紧了一点。 他喊来老板给剩下的糕点和酒水装好打包，爬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抱着纸袋离开了酒馆。 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听那几个大约是神道中人胡乱的揣测了。 ——桔梗带着那块假的四魂之玉正跟着贵船的人一同前往贵船大社。 ——大概还有半个月就到了。 看来高龙神是已经得到了那块魂玉上符文的结果，不然肯定不会放桔梗带着魂玉离开。 敖凌觉得自己可以放心的去贵船大社了，既然桔梗和贵船的大巫女都前往了贵船大社，那至少不会出现那种他到了之后结果被人家镇守神社的人给撵出来的尴尬事情。 而且他也想知道那块魂玉上的符文到底是个什么作用。 如果真能实时的给麻仓叶王传递画面的话，那他肯定是要时时刻刻关注着的。 ——不然让叶王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画面，长针眼了怎么办？ …… 敖凌离开城镇找到杀生丸的时候，邪见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抱着怀里的纸袋，拿了一块他觉得味道不错的饼出来，递给了杀生丸。 “邪见呢？” 银发的犬妖看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回答敖凌的问题。 敖凌就那么随口一问，没有得到答复也不介意。 他寻思着那小妖怪估计是给杀生丸办事去了。 他瞅瞅自己手里的面饼，见杀生丸并没有跟他一起分享这块饼的意思，就收了回来，自己一个人慢慢啃。 “桔梗和贵船那边的人已经快回到贵船大社了。”敖凌叼着饼含含糊糊的说着，想到羽衣狐可能在那边，一边感叹着羽衣狐还真是命大，一边询问杀生丸，“羽衣狐似乎在那边出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羽衣狐？”杀生丸开口重复了一遍，觉得有些耳熟。 “嗯，羽衣狐。我在平安京的时候吃掉了她的心脏，但是没能直接把她整个吃了，后来说是她找到了一个能够不断提升实力的方法，就躲了起来，我再没找到了。” 敖凌当时对于羽衣狐并不怎么关注，这会儿也实在说不清楚羽衣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杀生丸细细思索了一阵，才好不容易从记忆里挖出了这个常年盘踞在京城之中的妖怪。 “利用人类心中的黑暗而提升力量，依赖人类的躯壳转生提升实力的妖怪，每转生一次，实力就会增加几分。”杀生丸还隐约记得百来年前，在京城里见过的羽衣狐的百鬼夜行。 只是羽衣狐每一世的生命都称得上是短暂，她要寄托于人类的躯壳才能转生，并且等到转生成熟，彻底占据了躯壳之后，她每一次每一次所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她非常迫切的想要分娩。 为了能够将腹中的孩子生出来，羽衣狐甚至是能够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如今的躯壳。 直接剖腹取子这种事情她也是做得出来的。 不过迄今为止，她都没有成功分娩过就对了。 杀生丸对于羽衣狐这种倚靠人类来提升力量的方式不予置评，但不可否认的是，在羽衣狐每一次短暂的转生时间里，她所爆发出来的实力，都足够让人侧目。 姿态高贵的银发犬妖沉吟了一阵，最终颔首算是肯定了羽衣狐的实力。 “可以一战。” 这意思，就是说可以陪着敖凌去京城的贵船大社那边呆一阵子，看看能不能撞上羽衣狐打一架了。 拉了个外援，敖凌是非常高兴的。 虽然他并不畏惧羽衣狐，但是他也有点担心一不小心翻了船。 因为他觉得羽衣狐一定会死死的记住他，毕竟平安京的时候他直接把她本体的心脏挖出来吃掉了。 脸t虽然有脸t的好处，但仇恨如果太高的话，敖凌还挺担心自己遭不住——开玩笑，羽衣狐可是统领着百鬼夜行的大妖怪。 上一次栽在他手里，是因为她的百鬼夜行里真正有实力的没出来一个，而她自己又犯了傻低估了敖凌才被一击得手，这一次再看到他，妥妥不会再重蹈覆辙。 ——总觉得羽衣狐会带着百鬼夜行往死里揍他。 所以能够拉到一个帮手，敖凌感觉心里多了不少底气。 再不行，他就不信在他要翻船的时候，高龙神会不出手。 要知道如果连他都要翻船了，那贵船大社肯定是已经到了要被捣毁的程度了，这种事关脸面的事情，高龙神不出手才有鬼。 “京都那边距离四国也不算太远，到时候要去找隐神刑部的大狸猫也方便。”敖凌倒是还记得京都距离四国不算太远的事情，也还惦记着杀生丸铸刀的事。 听到这句话，杀生丸微顿，看了一眼还心心念念着他要铸刀这件事情的敖凌，眼中金色的冷光微微柔滑了些许。 他看到敖凌已经将那块饼吃完，便直接伸手拎住了他的后领。 黑发的妖怪一愣，看了看杀生丸，下一瞬便露出了恍然的表情，舔舔唇把手上的纸袋塞进玉牌里，然后变回了小奶狗的样子。 对于这份默契，银发的犬妖颇为满意，他将黑色的幼犬放回肩上，动作极其轻柔。 敖凌在杀生丸柔软的尾巴上蹭了蹭。 刚刚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的邪见哼哧哼哧的从一边跑了出来，一抬头就看到偏过头似乎正准备回蹭一下肩上幼犬的杀生丸。 邪见动作一僵。 哎，到底还是狗狗啊。 相互蹭毛这种本能总是有控制不住的时候嘛，撞见了蹭蹭这种事情总比撞见了舔毛这种事情要好，邪见想着，抱着人头杖转过身，准备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哼哧哼哧的又退了回去。 ——它似乎把杀生丸和敖凌两个大妖怪都当成了瞎的。 杀生丸：“……” “咦，邪见你回来啦？”敖凌瞅见人头杖在深厚的草丛里冒出来晃来晃去的，也闻到了邪见的气味，便向它挥了挥爪子，“回来回来，你方向反了。” 把自己矮小的身影掩藏在草丛里准备悄摸着离开，却被人头杖出卖了的邪见感觉心里苦。 它犹豫了好一会儿，脚下打了好几个旋，在走与留之间挣扎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在杀生丸冷漠的注视下抖抖索索的蹭了回来。 “找到了？”杀生丸的话语之中似乎带着冰碴子，哗啦啦的砸了邪见一脸。 “没、没有，杀生丸大人！”邪见抱着人头杖瑟瑟发抖。 它又想哭了。 敖凌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奇怪，“你们在找什么？” 杀生丸略一停顿，而后才坦白道：“铸刀师。” “铸刀师？”敖凌一愣，“大狸猫家就有啊。” 面对敖凌，杀生丸语气中的冰寒渐渐褪去，十分难得的解释道：“在找替我父亲铸刀的妖怪。” “这样啊。”敖凌恍然，似乎这下才回过神来杀生丸他父亲是个统率一方的大妖怪，手底下怎么会没有铸刀师呢。 “那你不用找大狸猫家的了啊。”他说着，一点都没介意敖凌杀生丸一直没告诉他这件事。 杀生丸看了他一阵，伸手揉了一把敖凌毛茸茸的小脑袋，“可以去见一见。” 敖凌被揉得耳朵都耷拉下来，眯着眼摇了摇小短尾巴，“那如果贵船那边情况不错的话，我跟你一起去找大狸猫好了。” 杀生丸点点头，拿人头杖用力戳了戳邪见，“去贵船。” …… 虽然已经明确说明了桔梗他们还有半个月就能够回到贵船的事情了，但杀生丸带着敖凌，依旧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京城的方向走。 而随着杀生丸和敖凌所经过的地方越来越多，敖凌所展露出食量和实力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到了后来，畏惧他们的妖怪纷纷如同受惊的鸟兽一般，远远的闻着他们的味儿就直接卷铺盖滚蛋了。 一个杀生丸已经很凶残了，但他们只要不拦着杀生丸的路，绕开了一点走，他们就是安全的。 但那只巨大的黑犬简直太过分了！ ——就算他们已经绕开足够远的距离，居然还是被闻着味找过来追杀他们！ 太过分了！ 但是就算觉得这一黑一白的两只犬妖实在过分，那些被欺负的妖怪也一句话都不敢说。 妖怪的世界奉行最原始的丛林法则，弱者是没有同强者面对面平等交谈的资格的。 所以他们只能选择卷铺盖滚蛋了。 敖凌坐在杀生丸身边拍拍自己的肚皮，他最近想要逮住几个稍微强一点的妖怪吃一吃已经越来越难了。 不是说目标的实力太强，而是那些实力不上不下的妖怪太会跑了。 他每次都要跑出老远才能逮住一两个落单的。 “我觉得我需要那块魂玉来帮我勾引一些妖怪过来。”敖凌一脸深沉，“不然我早晚饿死。” 当然，敖凌肯定是饿不死的，只不过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他会失去理智而已。 杀生丸靠坐在一棵树下，听到敖凌的说法，转头看了他一眼。 邪见举着人头杖啪嗒啪嗒的迈着小短腿从远处跑过来，还举着抱着一个油纸袋子，一边跑一边喊，“杀生丸大人，您要的东西！” 银发的犬妖一顿，眉头微微拧起来，将那个油纸袋子拿过来塞进敖凌怀里，然后一脚把邪见踢得远远的。 被塞了个袋子的敖凌一愣，“给我的？” 杀生丸没理他，目送着邪见咕噜噜的滚远，不怎么高兴的眯了眯眼。 敖凌低头打开纸袋翻了翻，动作一顿，下一瞬便万分惊愕的看向一旁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杀生丸。 ——纸袋里全都是他先前从人类的城镇里带回来过的食物，分量并不多，但品种却无比齐全。 说实话，以邪见的身高和眼界，不太可能分辨并且记住他之前吃过什么，但拥有狗鼻子的杀生丸就不一定了——而且邪见被踹出去之前，还说这是杀生丸要的东西来着。 简单的总结一下，就是杀生丸发现他挺喜欢人类的食物，所以闷声不吭的记住了那些东西，并且让邪见都买了一份回来。 敖凌从袋子里拿出一块糕点叼着，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杀生丸。 银发的犬妖被他盯得微微皱起眉。 敖凌觉得杀生丸闷骚到这种程度，要不是邪见直接戳穿了这是杀生丸让它买的，他指不定感谢的对象就是那只小妖怪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杀生丸真的是个非常细心的妖怪。 只是他并不会将自己的细心表现出来而已。 可惜…… 敖凌扫了一眼心里明白自己坏了事，于是滚进草丛里就趴着不动的邪见，咬着嘴里的糕点抿着唇轻轻哼笑起来。 可惜杀生丸身边跟着一个缺心眼儿总是有意无意的一句话戳穿他的属下。 敖凌笑够了之后，顶着杀生丸越来越不善的眼神，低下头翻了翻袋子里的食物。 他又一次翻出了先前他给杀生丸递过的那种饼，咽下嘴里的糕点，笑眯眯的看着转头看过来的杀生丸，“要不要试一下？人类做食物这一方面还是挺不错的。” ——反正怎么都比邪见逮野味然后用人头杖烤出来的东西好吃。 杀生丸沉默的看着被递到他面前的面饼，麦香与细微的肉味萦绕在他的鼻尖。 闻起来的确不错。 银发的犬妖犹豫了一瞬，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敖凌，最终还是张嘴在那块面饼上小小的咬了一口。 敖凌看着杀生丸从眉头紧皱到一点点的放松了，将那块饼掰成了两半，一半递给杀生丸，一半自己咬了一大口，愉快的笑得不见眼，语调轻快：“不错吧？” 杀生丸沉默的接过那半块面饼，依旧没有回答。 不过从他很快将面饼吃完了的动作来看，应该是挺满意的。 黑发的妖怪瞅着杀生丸的动作，叼着自己的面饼给地位尊贵的大少爷擦干净了手，才将自己的那半块吃完，并且准备继续给杀生丸安利一些糕点。 结果刚一低头打开那个油纸袋子，耳边便听见“啵”的一声，一片翠绿色的叶子显露在他头顶上，而后晃晃悠悠的落了下来。 ——那是在五百年后的世界里，跟巴卫在一块儿逛茶屋的时候，狸子小姐送给他的气味叶子。 敖凌心里咯噔一下。 于此同时，被隐藏了整整三个月的气息倏然弥漫开来。 浓郁的，清净的，充满了山林水泽的气息。 ——那是完完全全的，属于高龙神的神气。 而属于敖凌的妖气却完完全全的被遮盖在这浓郁的神气之下，不仔细分辨便极容易忽略掉。 杀生丸看着完完全全被浸透了高龙神神气的敖凌，原本好不容易放松了一些的冷金色的兽瞳在月色下似乎凝上了一层厚厚的冰。 这种程度的神气，绝不可能只是跟高龙神关系不错就能拥有的。 就连贵船那些高龙神的眷属，都没有敖凌身上的神气来得浓厚。 能够拥有如此程度的神气，显然是跟高龙神联系极为紧密的。 比如…… “神使？”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中一片冷凝。 因为早已完全习惯而忘记了自己被高龙神神气包围了十来年，并且脖子上的那根黑绳还是高龙神的龙筋的敖凌，无比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不是。” ——可惜他闻着骤然弥漫开来的浓郁的神气，这话说来他自己都有点不信。 救、救命！！！ 我现在去正面怼高龙神一波证明自己并不是祂的神使还来得及吗qaq！ 挺急的在线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嗷：换你闻一个味儿闻十来年你自己肯定也忘了…… 大狗子：哦。[冷漠.jpg] 小嗷：真的你相信我qaq trust me！ 大狗子：哦。[冷漠.jpg] 高龙神：muuuuuuuua~[比哈特] 小嗷：对方不想跟你说话并向你扔了一只杀生丸。 粗长吗！！！爱我吗！！！！！ 看了一眼统计从昨晚上12点后到今天宝宝已经写了九千了。 感觉身体被掏空.jpg 想要营养液填满我空虚的身体[喂 - 蟹蟹霸王票！！ 粉铉玲玲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1 23:30:13 庄周梦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1 23:53:02 庄周梦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1 23:53:55 舞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2 01:03:28 水色云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2 01:48:44 水色云天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8-02 01:49:01 水色云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2 01:49:29 玲子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2 14:09:34 时忘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2 19:11:17 水色云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2 23:22:41 魚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2 23:54:45 hxjfhz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3 07:37:18 寂静无声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3 08:20:41 木慕知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3 08:52:45 柳慎独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8-03 09:50:07 木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3 09:53:15 第120章 第一二零章 杀生丸不高兴。︾樂︾文︾小︾说| 敖凌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这一点。 换了他发现小伙伴身上突然被别人的气味侵占了，他也得炸毛——当然，自愿的就另说了。 但是现在的情况有点特殊。 敖凌抱着纸袋子，瞅着杀生丸缩了缩脖子。 实际上，对于绝大部分妖怪——尤其是上溯不到血缘的野妖怪而言，成为神使其实是一件非常荣耀、并且被其他妖怪所羡慕的事情。 之前也提到过，在妖怪们眼中，被人类阴阳师所驱使是耻辱，但为神明驱使，却是光荣。 ——然而这也只是针对绝大部分妖怪而言的。 像杀生丸这种实力强悍堪比神明的大妖怪，当然不会觉得成为神使是荣耀。 对于这种拥有血统传承的大妖怪而言，哪怕是那些先天大神前来，也不会让他们低下头颅。 高龙神是先天大神。 但是在杀生丸眼里先天大神也屁都不算——至少，他们绝对没有让敖凌成为其神使的资格。 毕竟他们这些大妖怪，成长到一定的程度之后完全能够同神明比肩，所以他们的的确确是看不上那些神明的，更别说是屈服于神明之下成为神使了。 杀生丸一直都将敖凌摆在跟他同等的位置上，别的不说，就单纯的从血脉之中的力量而言，敖凌的确足以跟他平起平坐。 何况他还是夜姬的孩子。 所以杀生丸对于敖凌可能成为了高龙神的神使这件事，抱着十二万分的排斥。 “……我真不是。”敖凌被杀生丸盯着，放下手里的袋子，把脖子上挂着的黑绳取了下来。 “神气来自于这里，我真不是高龙神的神使。” 说着，敖凌晃了晃手里的黑绳，被串联在一起的玉牌与洁白的兽牙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杀生丸看着在月色下仿若散发着莹白色光芒的兽牙，面对掩藏在兽牙之后的玉牌与绑缚着玉牌与兽牙的黑绳，感觉到了深深的不愉快。 “这个我都戴了好久好久了，据说是高龙神的龙筋来着——一开始是安倍晴明给我的，我不知道这根绳子这么特殊。”敖凌看着杀生丸面上不愉的神情，挠了挠脸。 “在平安京的时候，因为我清剿了京城周围妖怪的缘故，贵船祭上高龙神特地跑来找我，算是奖赏吧，把这根早就无用的龙筋激活了。” 本来这根绳子就只是龙神的筋，除了威慑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但在高龙神赋予其活性之后，这黑绳就变得特殊起来。 光说这源源不断的神明的气息吧，这种浓郁程度，敖凌只要把耳朵和尾巴这些妖怪特征一收，换了鼻子没那么灵的妖怪或者是神道的人，他要有心的话妥妥都能假装成是一个神明了。 ——在不明就里的人面前，假装成是高龙神神降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而且说实话，这些神气给敖凌带来了不少好处，掩藏身份和行迹这种好处就不说了，最大的收益就是让敖凌完全习惯了神明的气息。 以前他对于神明的气息就如同此刻的杀生丸一样，会感觉到深深的排斥与厌恶，还觉得一靠近神社情绪就波动得厉害，甚至有些理智被吞噬的感觉，但现在却已经完全习惯了。 所以敖凌压根就没想过，如果自己浑身都是神气，出现在身为妖怪的小伙伴们面前，他们会是个什么反应。 ——哦，不是没想过，他是压根就忘记这件事了。 敖凌叹了口气，特别大胆的揪了揪杀生丸尾巴上的白毛毛，哼哼唧唧的像极了撒娇，“我真的是忘了这回事了……” 杀生丸看了一眼敖凌揪尾巴毛的手，将他手中拿着的像极了项链的……狗牌拿了过来，“留着做什么？” 说完竟然就是准备随手把它扔掉的样子。 敖凌：“……别！” 杀生丸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敖凌，神情愈发不善。 “舍不得？”他冷冷的问道。 “不不不不是！”敖凌从杀生丸的手里把狗牌拿回来，从玉牌里翻出了一大堆符篆还有各种各样的宝物给杀生丸看，“我都说过啦，这里边是我的全部家当。” “我总不能带着这么多东西跑来跑去吧，好不容易有了个能随身携带的装行李的东西，扔了多可惜。” 杀生丸：“……” 他是真没想到敖凌一直挂着这玩意儿的理由是这个。 实际上杀生丸认为，能够让敖凌心甘情愿的挂着名牌这么多年都不取下来，甚至都已经完全被浸透了气味的神明与阴阳师，对于敖凌的意义肯定特别特殊。 但万万没想到，敖凌不把它们藏起来的理由居然是……穷。 没错，就是穷。 夜姬在离开西国的时候，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而敖滥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没有下属势力的大妖怪，在黄海那片贫瘠之地，就更加不可能藏有什么好东西了。 所以敖凌在遇到麻仓叶王之前，整只狗口袋里都空空如也啥玩意儿都没。 想想也是很心酸的。 而如今他所拥有的家当也不是很丰厚——安倍晴明给的玉牌里空间就那么一点点，装满麻仓叶王给画的符篆就已经占去了大半的空间，而那些宝物…… 实际上都是敖凌四处搜罗来的纪念品，大多都没什么特别厉害的用途。 杀生丸看着身边的黑发妖怪，沉默了好一阵，“西国有。” 敖凌一愣，“什么？” “这些东西——除了符篆，西国都有。”杀生丸看着敖凌把玉牌牌重新挂上，心中思索着什么时候带敖凌去西国的宝库里走一圈。 敖凌没明白杀生丸在这个时候跟他炫富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看到这只大妖这样严肃的神情之后，还是将玉牌塞进衣领里藏起来，然后无比乖巧的点了点头：“哦。” 哦？ 什么意思？ 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里透出细微的疑惑，他眉头微微皱起来，看着重新变回幼犬形态在草地上冲他打滚卖萌的敖凌，俯身将它拎回肩上，微抿着唇没说话。 邪见抱着人头杖在后边近距离沐浴着高龙神的神气，感觉自己简直分分钟就要狗带。 绿皮小妖怪看着自己侍奉的主人和完全没明白杀生丸意思的敖凌，一步一哆嗦的跟在他们背后，沉默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无奈的充当着两只大妖中间沟通的桥梁。 “凌大人，杀生丸大人的意思是，您可以将西国当做您的家——西国的，就是您的，杀生丸大人所拥有的您可以随意拿去。” 敖凌扭头看了一眼邪见，对于邪见总是能完美的戳穿杀生丸冷酷外表之下所掩藏的情绪这件事，他再清楚不过。 “杀生丸？”他有点不敢相信，忍不住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戳了戳银发犬妖的面颊。 ——他很喜欢触碰到对方脸颊上那几道妖纹的感觉，其中翻涌的妖力总是能奇异的抚慰到他因为饥饿而焦躁起来的情绪。 被戳中了妖纹的犬妖偏头，将他的爪子从面颊上拂落，对于邪见的话却没有反驳。 他也没有去蹂躏跟在背后一步三颤巍的邪见。 这是默认。 敖凌嗷呜了一声，在杀生丸肩膀上趴下来，拨弄了一下比他视线还高，将他整个儿都埋起来的毛毛。 半晌，他挪了挪身体，贴近了杀生丸的脖颈。 “那、那个……”敖凌讷讷的张了张嘴，“杀生丸。” 银发的犬妖从鼻腔之中发出一声低沉轻微的应答。 “邪见说的，我能当真吗？”敖凌问道，有些不安的压了压眼前蓬松的白毛。 杀生丸脚步一顿，尾巴上传来的细微痒意让他微微侧目。 过了许久，银发的犬妖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已经把他尾巴毛弄得一团乱的敖凌，眯了眯眼。 敖凌被他看得心里一慌，撇了撇嘴，脑袋耷拉下来，“不行的话就……” 杀生丸截断了敖凌没说完的话头，“可以。” “哎？”敖凌被堵得一怔，转头迎面撞上杀生丸的侧面，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杀生丸刚刚说了什么。 “我……”黑色的幼犬眨了眨眼，暗淡的黑色双目骤然间亮起来，“我真的能把西国当自己家？” 杀生丸闻言也是一怔，将肩上的黑色幼犬拎到眼前，看着敖凌乖巧的蜷着四只爪子的动作，目光在他脖颈上挂着的兽牙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说真的，他对于敖凌所关注的竟然是把西国当家，而并非是邪见所说的西国的宝库里那些东西任之取用的这件事，感到有些惊讶。 他的印象里，敖凌并不缺少去处。 妖怪跟人类相同的一点就是，妖怪们也普遍的有着一种归属感的认知，这就是为什么百鬼夜行与西国那样的势力能够崛起的原因。 但敖凌刚刚的问话，却类似于无依的浮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片能够生存的小天地时，小心翼翼的询问。 可在杀生丸心里，敖凌应该并不缺乏归属之地。 从一开始，两年前认识敖凌的时候，对方就是以离开为目的而跟他同行的。 敖凌的归属并不属于西国，在他心中笔墨最浓厚的地方，应该是他经常提起来、时时刻刻挂在心上的，他的老师的身边。 再不济，也应该是那位偶尔会被敖凌说起来的同族长辈的身边。 总而言之不会是西国。 所以杀生丸从一开始就没觉得敖凌有归属的缺失，而因为这个认知，他也从来没有向敖凌提起过要不要前往西国看看。 杀生丸沉默了一阵，问道：“你的老师怎么了？” “他活过来了。”敖凌虽然很奇怪为什么杀生丸会问这个，但还是诚实的回答了他的问题，“现在应该过得很好。” “那为什么不回你的老师身边？” “他们是人类。”敖凌舔了舔鼻子，被拎着四只爪子悬空的感觉不太好，他伸爪子在空中划拉了两下，“我跟他们不一样——我甚至跟大部分妖怪都不一样，你知道的。” 很少有妖怪会跟敖凌一样不论如何都吃不饱，也不像敖凌一样莫名其妙的不吃人类。 ——明明人类比绝大部分的妖怪都要好吃得多，也十分方便捕捉。 杀生丸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对于敖凌的未尽之意，他也明白过来。 人类，对于异类总是有所排斥。 就算敖凌并不介意那些人类的排斥，但眼睁睁的看着重要的人逐渐老去，那些人还因为跟妖怪交往甚密而被别人指指点点，就让敖凌觉得不太舒服了。 何况敖凌还是那种需要大量进食的妖怪。 留在普通的人类里生活，就跟在饿了好几天的恶犬面前摆满鲜嫩可口的肉排一样，哪怕他一时能够控制自己，但万一有哪天就发生了意外呢？ 以敖凌的性子，肯定是不敢去赌的。 所以如今已经彻底变成人类的吉田松阳身边，是真的不适合敖凌呆了。 离开了吉田松阳之后，敖凌又有什么地方能去呢？ 没有。 他找不到能够容纳他的地方了。 所以在之前高龙神告诉敖凌，希望他能够去帮忙镇守神社的时候，敖凌是非常高兴的，他几乎没有多少犹豫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因为杀生丸已经找到了墓地，这意味着杀生丸跟他之间那个“陪你寻找墓地”的承诺已经达成了。 而接下来，他无处可去。 就算五百年之后别人都称呼他为“西国的魇主”，但现在他跟杀生丸的关系真的不算多么亲密。 所以能够在杀生丸离开犬大将的墓地之后，他有地方可去，哪怕是帮神明镇守神社，也让敖凌长长的松了口气——总比变成无家可归的野犬要好多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啦。 敖凌摇着尾巴，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杀生丸，“我真的能在西国安个窝嘛？” “可以。”杀生丸将尾巴甩得尤其欢快的敖凌放回肩膀上，“高龙神的事情结束之后，跟我回西国。” “好！”敖凌嗷嗷两声，使劲儿蹭了蹭杀生丸的面颊。 银发的犬妖被浓郁的神气熏得眉心微蹙，最终忍无可忍的伸手把敖凌脖子上的黑绳摘了下来，然后用尾巴将敖凌团团包住。 被尾巴包住只露出一小撮尾巴毛在外面的敖凌：“……？” 杀生丸随手将黑绳与玉牌扔给了满脸崩溃的邪见，面上划过异常明显的嫌恶。 “神明的臭味。” 作者有话要说：　　高龙神：老娘反手就是一个煤气罐(╯‵□′)╯︵┻━┻ 一不小心弄丢了小红花，唉……[葛优瘫.jpg 晚上二更见！！！！！！ 第121章 第一二一章 桔梗寻回了四魂之玉，并且四魂之玉被高龙神庇佑的事情，如今已经算是人尽皆知的了。 因为这件事已经是贵船的神主与大巫女盖了戳认证的了。 而且在桔梗带着四魂之玉到达贵船大社的时候，坐落于京城城郊的贵船大社出现了神迹。 神迹出现之后，这一整年都被灰黑色的妖气包围的京都也是倏然变得清朗了不少。 而在桔梗跟随着贵船的大巫女到达京都贵船大社的当天，神迹结束之后，京都更是如同举办过贵船祭一样，连绵不断的下了三天雨。 那些阴森冰冷的气息被雨水之中包含的浩然神气冲刷干净，雨后四处都是泥土与草木的芬芳。 ——在这夏日的尾巴里，被浓重的妖气包裹的京都十分难得的褪去了漫天的乌云，窥见了许久不见的阳光。 一道彩虹高高的悬挂在京都上空，让近日以来心绪沉甸甸的人们长长地舒了口气。 神明对于妖怪的威慑力是极强的。 在桔梗进入了京都范围内之后，那些一路上因为闻见了味儿而追逐不停的妖怪们，都在贵船大社显露神迹的时候就离开了他们徘徊不断的京都郊外，各回各家去了。 ——大部分是如此。 还有一些不甘心的妖怪在京都附近不愿离去，没过几天就被守护京都的阴阳师们清理干净。 但除去这些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在京都附近的扎根拥有巢穴的妖怪。 俗称钉子户。 举个栗子，羽衣狐。 桔梗带着四魂之玉来到京都，对于羽衣狐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她数百年来盘踞于京都，依靠京都之内的黑暗为生，拥有百鬼夜行并且是唯一一个能够操纵人类的妖怪。 如今的她正在准备怀孕，恰恰就是最需要力量的时候。 四魂之玉的存在，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妖怪多少都是有所耳闻的，但由于其守护巫女的力量太过于强悍的关系，始终都没能为外界得手。 两年前听闻四魂之玉被妖怪抢夺，之后却并没有出现什么跟四魂之玉有关的妖怪，所以大家对于四魂之玉到底去哪了，多少都留了个心眼。 所以为什么这一次四魂之玉出现得悄无声息的，那些妖怪们却都动作迅速的反应过来了？ 因为那些渴望能够拥有四魂之玉的妖怪，这两年以来一刻未停的盯着桔梗和犬夜叉。 杀生丸每隔三个月一次出入枫之村却没有被攻击，也没有在枫之村里动手的事情，在这些妖怪们眼中也算不上多大的秘密。 正因此，先前贵船神社的人才会选择那个时间点靠近枫之村——他们是算准了那会儿还没到杀生丸前往枫之村的时间，才决定过去蹭结界的。 结果没想到不仅撞到了提前去那里的杀生丸，还撞到了四魂之玉那么件大事儿。 贵船的大巫女也是感觉糟心得厉害。 尤其是在随同桔梗一同进入京都之后，天下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的贵船大社里，更是让贵船里的神道者绷紧了每一根弦。 最近这些日子显得有些平静过头的人类和妖怪，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都瞬间变得活跃起来。 跟那些妖怪们的关注点相同，如今绝大部分人类口中所议论的，也都是桔梗、犬夜叉、杀生丸和贵船的高龙神。 关于前三者之间关系的猜测多少带上了一丝旖旎，而转向高龙神的时候，更多的就是敬畏了。 桔梗和犬夜叉之间的关系瞬间就被强大的人民群众扒了个底朝天，其中也有着桔梗压根就没打算隐瞒的原因在，但不管怎么说，桔梗和犬夜叉的恋情，如今算是妖怪和人类之间的共识，甚至已经成为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并且桔梗还毫不避讳的在高龙神的神迹降临的时候，明确表示了四魂之玉的力量将会用来把犬夜叉变成人类，之后四魂之玉将不复存在。 高龙神没有任何表示，这意思就是默认了。 不少想要得到四魂之玉的妖怪万分焦急，但又畏惧于神明的压力，始终不敢做出什么动作。 而羽衣狐也因为正在准备怀孕分娩的缘故，在京都之中神气还未散去之时，迟迟的没有踏足其中。 …… 敖凌被杀生丸关小黑屋了。 ——准确的说也不是小黑屋，是杀生丸的毛球球里。 毛球球被藏在杀生丸宽大战袍前方的硬甲中间，小小软软的一团，动作间还要被杀生丸搭在肩上的尾巴毛挡住。 敖凌今天也在努力的想要从小黑屋里钻出一个脑袋。 因为他真的很担心被杀生丸扔给邪见的家当。 邪见今天也在努力的克服对人头杖上挂着的玉牌和黑绳的恐惧。 连人头杖都抖抖索索的不敢发出一点动静了。 杀生丸感觉到被他放在胸前的一小团毛球始终都在不安定的挣扎，不由的皱了皱眉，沉默了一阵之后，还是让敖凌挣扎出了一个小脑袋。 黑色的幼犬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一堆如雪一般净白的毛中间十分显眼。 ——同样也显得异常的可爱。 “你关我小黑屋做什么？”敖凌晃晃脑袋，有点不高兴。 杀生丸皱了皱眉，“高龙神的气味太重了。” 敖凌先是趴在杀生丸胸前的硬甲上看了一眼旁边面色都显得苍白的邪见，确定了自己的家当还被好好的保存着之后，才左右嗅嗅自己身上的气味，半晌，抬头看向杀生丸，“全都是你的气味了。” 银发的犬妖微微一顿，低下头嗅了嗅，发觉的确如此之后，才将敖凌从毛球球里拎了出来，让他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饿了。”敖凌揉揉肚皮，趴在杀生丸肩膀上扬起小脑袋四处嗅嗅，“这附近的气味怎么闻起来那么奇怪。” ——像是各种各样的妖怪混杂在一起搅和起来的气味。 打个比方就像是搅合在一起的什锦拼盘。 而且这气味闻起来有点熟悉。 杀生丸脚步不停，“有个以身饲妖的人。” 说完银发的犬妖动作微顿，仔细分辨过那股刺鼻的气息之后，又补充道：“现在那个人类算是个半妖了。” 普通人类不会有那么浓烈的妖气。 “人类变成的妖怪啊……”敖凌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去碰那个东西，另外去找点吃的。 他从杀生丸肩上站起来，“距离贵船还有多远？” 杀生丸回头看了一眼邪见。 正在努力跟神力对抗的邪见语气无比虚弱，“杀生丸大人，凌大人，还有三天的路程。” 敖凌看着一脸分分钟要狗带的邪见，目光落在人头杖上挂着的狗牌上。 他从杀生丸肩上跳下来，变回人形甩了甩尾巴，将东西取下来重新挂回了脖子上。 “到西国我就把它扔了，别忘了要给我找个能另外装东西的呀。”敖凌向杀生丸晃了晃玉牌和黑绳，“我先去找点吃的。” 杀生丸的目光停留在他赠予敖凌的那颗兽牙上，轻轻点了点头。 银发的犬妖看着黑发妖怪一步三蹦跶的离开这里，若有所思。 邪见在那浓郁的神明气息离他远去的时候，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感觉自己仿佛已经死过一次。 杀生丸垂眼看着他，正准备习惯性的欺负一下，动作却在瞬间停滞下来。 他转头看向与敖凌离开的地方全然相反的方向。 那里走出一个男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有着人类男性外貌的半妖。 邪见一个鲤鱼打挺，噌的一下就直接躲到了杀生丸身后，紧紧抱着人头杖瞅着那个半妖，却是连开口挑衅的力气都没有了。 半妖轻轻扫了他一眼，视若无物，最终将目光落在傲然而立的高贵犬妖身上。 那股刺鼻的气味让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泄露出一丝冰冷与嫌恶。 他的手中已然出现了一条散发着冰冷莹绿色的光鞭，鞭身所及之处，土地与草木发出“嗤嗤”的声响，细看过去，那地方已经被腐蚀得一片漆黑。 “杀生丸……”半妖有着一头黑发，穿着紫色的武士袍，面貌极为英俊。 若是不看那一身邪佞的气质，这人光从面相上来看，本该是极为温和仁善的才对。 不过杀生丸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是认为区区一个半妖竟然敢直呼他的名字，简直胆大包天。 所以他并没有等这只半妖继续说下去。 银发的犬妖手中一抖，那莹绿色的鞭子就如同灵蛇一般向那只半妖蹿了过去，力道极大，带着呼呼的风声。 半妖似乎早有准备，对于迎面抽来的鞭子后退数步，闪躲过去，姿态极为优雅。 杀生丸自鼻腔之中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冷哼，那被半妖躲过去的鞭子凭空一转，宛若锋利的刀刃，向那只半妖横斩而过！ 但这一击依旧被半妖轻描淡写的躲过去了。 “杀生丸，我知道你在找……” “你在找死。”杀生丸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那条垂落在地上的光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缠上了半妖的脚踝，而后分散出无数鞭影，将半妖生生抽成了一堆碎沫。 杀生丸看着那一堆碎沫，蹙起眉轻嗤一声。 从杀生丸身后走出来的邪见听见了，抱着人头杖仰头看着身材高大的犬妖，“怎么了？杀生丸大人？” 杀生丸踩了它一脚，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愉，“不是本体。” 邪见被踩得说话都含含糊糊，“需要小的去调查一番吗，杀生丸大人？” “无需。”杀生丸收回脚，看向敖凌离开的方向。 成年狼犬体型的敖凌嘴里还叼着半截儿妖怪尸体，急吼吼的跑了过来，“我闻见那股味儿了！我想起来在哪闻到过了！” 杀生丸向旁边走出两步躲过了敖凌的熊扑。 敖凌嘎嘣嘎嘣吃完嘴里还滴着血的妖怪，“我之前第一次见到桔梗救下她的时候，那个妖怪好像是想伤害桔梗来着——不过被我吃了一大半。” 杀生丸：“……” ——怪不得人家现在都只敢用分身出门了。 “他应该是冲着桔梗去的吧？”敖凌看了看那一堆碎沫，挪挪屁股避开之前杀生丸的妖力腐蚀掉的地方坐下来，舔了舔爪子。 “我之前看到他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身体中间有个人类来着，我要不要吃掉那些妖怪，把那个男人救出来啊？” 杀生丸沉默了一阵，最终挪开了跟敖凌对视的目光。 银发的犬妖盯着狼犬身后晃来晃去的尾巴，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波动。 他说：“可以。” 第122章 第一二二章 昏暗的山洞之中。小说 各种各样的妖怪如同一堆漆黑的烂泥，蠕动着将山洞中间唯一的那一点勉强能够辨认出人形的东西一点点淹没。 忽的，中间那一团漆黑的人形抽搐了一下。 被包围在一团漆黑之中的人睁开眼，接纳了分/身所见的景象之后，冷哼了一声。 这是鬼蜘蛛，曾经被桔梗救下的人类强盗。 他因救命之恩对桔梗暗生情愫，又因为发现桔梗跟犬夜叉有了纠缠而心生怨怼，最终引来了妖怪吞噬了自己。 ——如今，他马上就要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半妖了。 鬼蜘蛛这个属于人类强盗的名字，始终都被他身上属于妖怪的那一部分所厌弃。 这个半妖早就拥有了**于鬼蜘蛛之外的意识，他无比强横的占据了属于鬼蜘蛛的躯体，将那个人类的意识如同他的身体一般，一点点的吞噬殆尽。 半妖已经给自己取了一个非常满意的新名字——奈落。 意为永远的深渊地狱。 奈落对于如今还时不时挣扎着要冒出头来的鬼蜘蛛很不满意，但这倒也不是无法忍受的事情。 因为鬼蜘蛛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桔梗。而可以称得上是被鬼蜘蛛创造出来的奈落，目标也非常明确——他想要四魂之玉。 奈落并不满足于这具仅仅只是半妖的躯体，哪怕他这个半妖比之绝大多数妖怪还要强大。 因此他想要利用四魂之玉的力量，将自己转化为一个完完整整的妖怪，并且还是一个力量强横的大妖怪。 以四魂之玉的力量，完全能够做到这一点。 鬼蜘蛛曾经接触过桔梗，也亲眼见过四魂之玉，所以奈落对于四魂之玉的力量道理有多强悍有着一个比较详尽的认知。 正因为比别人更加清楚这份力量的强悍，奈落才愈发的想要得到四魂之玉。 只可惜他如今所积攒的力量还不足以正面对抗高龙神那种大神，想到得到四魂之玉，还得想其他的办法才行。 最中央的人形轻轻动了动。 那些妖气丛生的黑色烂泥突然剧烈的蠕动起来，最终被中间的那个人形一点点的吸纳干净。 整个洞穴变得一尘不染，唯独留下了那个身披紫色武士袍的男人的身影。 奈落想到从他分散出去的分/身那里得来的消息，不悦的眯起眼，内心属于鬼蜘蛛的情绪蠢蠢欲动。 那是嫉妒，是不满，是愤恨与充满了恶意的情绪。 ——针对桔梗，针对犬夜叉。 桔梗这一次的动作实在是太大了，不仅完全坦然的告知了所有人她跟犬夜叉之间的关系，更是非常明确表示愿意为了犬夜叉将四魂之玉毁去。 没错，在大部分人和妖怪的眼里，四魂之玉消失就跟被毁了没两样，不管它到底是被用来做什么。 但奈落如今心中最为让他在意的并不是四魂之玉的事情，而是被鬼蜘蛛的情绪与想法占据了绝大部分思维的，关于犬夜叉和桔梗之间那毫无顾忌的恋情的事。 奈落被鬼蜘蛛影响着。 但这一次，他对于这个人类的想法却并不排斥。 桔梗和四魂之玉本身就算得上是一体的，鬼蜘蛛渴望得到桔梗，而奈落渴望得到四魂之玉。 半妖与他的人类意识难得的达成了高度的统一。 奈落活动了一下身体，走出山洞沉默的看着眼前遮天蔽日不见阳光的森林，下一瞬，一道与他全然一样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向着他行了个礼之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 桔梗随同贵船的大巫女到达了京都之后，带着那一块魂玉，在神社里等待着敖凌的到来。 结果高龙神神迹显现，三天的大雨倾盆结束之后，桔梗也没能等到敖凌的到来。 在京都之外躲过了这一场雨的犬夜叉不耐烦的直接冲进了神社，最终在桔梗凉飕飕的注视下，当着所有追在他身后的神道人的面，无比乖巧的坐在了地上。 ——虽然表情显得不甘不愿，但那尾巴晃得简直跟家犬有得一拼。 跟在犬夜叉身后，时时刻刻防备他发难的巫女与僧侣们都神情复杂的看向神社里养的一条狗。 真的是一模一样。 原本安静坐在廊檐底下静心冥想的桔梗站起身来。 她走到犬夜叉身边向一路追过来的那些阴阳师与巫女们道了歉，并保证了犬夜叉绝对不会对京都中的任何东西造成破坏之后，那些神道的人才表情微妙的离开了。 实际上，在很多人眼中，人类与妖怪相恋这种事情始终是带着禁忌意味的。 因为人类己身也非常明白，身为人类，不论是寿命、相貌、力量等等各个方面，他们都很少有能够及得上妖怪的。 这意味着如果真的跟妖怪相恋，他们从一开始就处在了一个弱势的地位。 男人们接受不了一个各方面都比自己强大的恋人，女人们更加接受不了当自己老去的时候，爱人还一如既往的有着一副年轻样貌的现实。 何况人类与妖怪之间，本身天生就有着一条深刻的鸿沟。 ——大部分妖怪，都吃人。 但如今目睹过犬夜叉面对桔梗时虽然不怎么高兴，但也依旧心甘情愿的低下头的相处方式之后，不少人心中也泛起了一丝钦羡。 美好的爱情总是令人向往的，尤其是带上了一丝禁忌意味的爱情。 因为这样的情感总是会染上悲伤的色彩，所以人们对此虽然排斥，但心中也多少带着怜悯。 他们始终认为，这样的情感从一开始就已经定下了悲伤的结局。 ——但显然，就这些神道的人如今所见到的景象，这一场感情还真不一定会以既定的悲剧收尾。 不是谁都有勇气像桔梗一样将自己禁忌的恋情大大方方的昭告天下的。 桔梗甚至非常有把握的告知了所有人，她能够将犬夜叉转变成人类，跟她一同相守终老。 从未有人敢这样说。 神道之中的消息总是传得飞快，虽然依旧有人对于桔梗这样明确的表现出对妖怪的倾向十分不满，但因为连同高龙神都默认了这件事情的关系，整个神道对于这件事始终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桔梗在贵船大社里呆的这几天简直是贵宾级待遇。 她觉得就算是如今被羽衣狐占据了身体的那位夫人，在未被寄生之前来到贵船大社，估计也不会比她的待遇更高了。 桔梗拍了拍身边的犬夜叉，“走吧。” 犬夜叉一愣，“不是要等凌和……吗？” 半妖还是记得高龙神有话要桔梗转告给敖凌的。 巫女扫了站起身来的半妖一眼，“不回枫之村。” 她将被她随身带着的魂玉从布袋里拿出来，小心的绑上细绳将之固定了，然后挂在了……犬夜叉的脖子上。 犬夜叉脖子上的言灵念珠和魂玉轻轻的磕碰着发出清凌凌的声响。 犬夜叉摸了摸那块魂玉，却被桔梗拂开了手，满脸莫名：“干嘛给我戴着？” “这块玉……连通着黄泉底下，有人正通过它看着这里。”桔梗顿了顿，“是个男性。” 犬夜叉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桔梗不自己戴脖子上了。 ——要是桔梗戴着，万一一不小心钻进了衣服里什么的，多尴尬啊。 身为桔梗的恋人，犬夜叉当然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他又拨弄了两下脖子上挂着的魂玉，搂住了桔梗的腰，“要去哪？” “去京都周围转转，杀一杀羽衣狐的锐气。”也给犬夜叉刷一刷在人类之中的声望，也方便他变成人类之后的生活。 后面的打算桔梗没有说出来，她知道犬夜叉本身对于人类其实是有着些排斥的。 童年阴影这种东西挺难治愈，不过让犬夜叉习惯于跟人类一同生活，让普通人认同犬夜叉却是可以的——在枫之村呆着的这两年，犬夜叉就做得很好。 反正枫之村的村民们是老早就不畏惧犬夜叉了，相反的他们相处得还算不错。 在枫之村的村民眼里，犬夜叉已经完全是一个种族比较特殊一点的少年了——虽然性格上有点小缺憾，但对善意的反馈却是非常的敏感。 桔梗对于这样的转变乐见其成。 横竖在京都等着敖凌他们的时间里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干，在这个都城里让犬夜叉刷一刷声望完全是稳赚不赔的事情。 京都里的消息流通得最快了，只要犬夜叉能够在京都的这些人们眼中的形象有所改变，那些视京都的动作为言行标准的其他地方，自然也会对犬夜叉有所改观。 桔梗相信她跟犬夜叉的未来一定是一片光明。 她跟犬夜叉一起在京都郊外浪了大半个月。 在高龙神的神气渐渐褪去之后，硬生生顶住了那些觊觎四魂之玉的妖怪，守住了京都一方安宁。 犬夜叉原本并不明白桔梗这么做的用意，但当他跟桔梗回到京都之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之后，他就瞬间恍悟了。 从未受到过这样待遇的半妖头顶的耳朵不自在的耷拉下来紧贴了发顶，试探性的当着夹道欢迎的人们的面上伸手握住了一旁恋人的手。 桔梗一愣，转头看了浑身紧绷，连表情都紧张得僵硬住的犬夜叉一眼，回握住他的手，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十指相扣，紧紧相贴。 犬夜叉深吸口气，看着周围的人目光之中慢慢的钦羡和祝福，深吸口气，“桔梗……” 巫女平静的点了点头，“嗯。” “谢谢。”半妖的声音闷闷的，似乎带上了细微的鼻音。 桔梗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笑意，“这是你自己的努力。” 在之后的那段时间里，桔梗干脆呆在贵船大社中寸步不出的研究魂玉，而犬夜叉则拎着铁碎牙，卯足了劲在京都四处逮妖怪。 得到过人们的承认之后，犬夜叉干劲十足。 铁碎牙与他身体之中属于犬大将那一半的血脉相性异常的好，没过多久，那些零零散散的妖怪就被犬夜叉清理干净，就连处在京都极远郊区的村庄，都少有受到妖怪骚扰的时候了。 犬夜叉的名声在人类之中一时无两。 …… 敖凌坐在距离京都不远的一座城池的酒馆里，神情微妙的听着几个人类夸赞犬夜叉。 敖凌觉得他跟杀生丸才在野外溜达了那么一小段时间，怎么外面就发生了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站起身，找老板打包了好几份杀生丸和邪见喜欢的食物，顺便打听了一下关于犬夜叉的事情。 “客人，您说犬夜叉吗？”老板笑呵呵的接过了钱，“那个半妖不得了啊，我们这里以前是经常受到流浪妖怪的骚扰的，如果不幸撞到百鬼夜行，随时丧命都有可能。” “但现在我们偶尔晚上出行都没有问题了。” 敖凌对于老板这种故意卖关子的行为感觉十分无语，但还是配合道：“……怎么说？” “犬夜叉最近一直都在京都周围清扫妖怪，他到底还是有一半人类的血脉的——听说他的母亲是个公主殿下呢，是个好少年啊，跟桔梗巫女真是相配。” 敖凌：“……”哦。 英雄少年犬夜叉。 敖凌感觉这画风好奇怪。 “犬夜叉将百鬼夜行都捣毁了吗？”敖凌满脸好奇的问道。 老板将他要打包带走的东西都交给他，对于这个面容俊美的年轻武士态度极好，“应该是没有的，不过我叔父的邻居家女儿是贵船的巫女，据她说，最近是连百鬼夜行都蛰伏起来了。” 敖凌点了点头，知道犬夜叉和桔梗这应该是还没对羽衣狐动手。 ——不过也是，犬夜叉一个半妖，就算是得到了铁碎牙，一时半会儿肯定也是没办法跟羽衣狐的百鬼夜行正面刚的。 虽然桔梗出手的话应该没问题，但桔梗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保住她手里的魂玉并且研究透彻，自然不会主动去挑衅羽衣狐。 “谢谢老板。”敖凌笑了笑，拿着袋子转身离开了酒馆，一路出了城池。 说实话，他和杀生丸刚来到这一块地区的时候，也发现这里四处都是犬夜叉气味，血的气味，汗的气味，还有属于犬夜叉的妖气。 ——简直就跟圈领地一样。 这种行为让本身就拥有兽形本能的杀生丸和敖凌都感受到了十足的挑衅。 敖凌倒是还能忍受，但杀生丸已经是不爽极了。 敖凌简直懒得去想躲起来避开高龙神锋芒的羽衣狐回过神来发现京都这片被她视作自己地盘的地方，到处都是犬夜叉的气味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估计犬夜叉的仇恨值瞬间就爆炸了吧，敖凌想。 不过爆炸也好，最好更爆炸一点。 他巴不得赶紧把脸t的位置扔出去，毕竟他打架的姿势还是抽冷子比正面刚更好。 虽然他自己比较喜欢正面刚的战斗方式，可是他自身的属性和吉田松阳教授给他的刀术，都不是那种大开大合型的。 要是犬夜叉能够挡在前面稳住羽衣狐，那打起来的时候，敖凌其实会舒服很多。 敖凌离开城池晃了晃尾巴，一路蹦跶着往杀生丸所在的地方跑过去。 结果刚一靠近那块地方，他就看到了一直被他叨叨的气味的主人。 ——犬夜叉又跟杀生丸打起来了。 哦不，准确的说，是杀生丸又在揍犬夜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狗子：……喂！ 大狗子：啧。 小嗷：……唉。 读者群我解散了。 因为我受不了无止境的催更。 群里催更怎样都好，我催更我也无所谓。 但是一连一个月隔两三个小时就单敲我一次催更，还指点江山教我写文，找我帮忙写这个写那个一言不合就公主病，我就接受不了了。 我不想在群里撕破脸，所以解散了，什么时候会重新开一个也没想好，就这样。 以后有事找我直接在微博私信吧:) 第123章 第一二三章 大概如今这世上，除了犬姬、邪见和敖凌这三个之外，就只有每次都被杀生丸揍的犬夜叉最能感受到杀生丸那出人意料的暴躁脾气了。 杀生丸从表面上来看，的确是属于高傲清冷的那一类型。 但会跟高傲这个词汇扯上关系，往往也意味着他对于某些事情的容忍度极低。 其中尤以犬夜叉的存在为最。 特别是在知道犬夜叉想要摆脱掉属于犬大将的那一部分血脉，彻底变成一个人类之后，杀生丸对于犬夜叉就愈发的不满起来。 杀生丸对于犬夜叉的存在一直以来都不怎么感冒。 在犬夜叉得到铁碎牙，让杀生丸清楚的认识到了父亲的选择之后，他本身是选择了彻底无视掉这个半妖的。 但架不住如今敖凌跟桔梗有所纠葛，而犬夜叉又是桔梗的恋人。 这样的纠葛导致了两兄弟的交锋不可避免。 尤其是这附近还到处都是犬夜叉的气味，对于杀生丸而言这跟赤.裸裸的挑衅没有任何区别。 “我不想跟你在这里打，杀生丸！”犬夜叉将铁碎牙横在胸前挡住了杀生丸的毒华爪，微尖的犬齿紧咬着下唇，看起来异常吃力。 银发的犬妖眯了眯眼，冷哼一声，周围妖力越发澎湃。 敖凌看到躲在一边的邪见，拎着纸袋跑过去，给邪见塞了几片肉，“他们俩怎么又打起来了？” 邪见叼着肉片，砸吧砸吧嘴，“犬夜叉好像是来接应您的，只是您刚刚去城镇里买东西了，只有我和杀生丸大人在这里……” 所以本来就不爽这块地方到处都是犬夜叉气味的杀生丸，在身边没人能够阻拦他的情况下，直接就跟犬夜叉正面怼起来了。 敖凌自动自发的替邪见把他没说完的话补完，深深的叹了口气。 “犬夜叉还是赶紧变成人类吧，变成人类杀生丸肯定就懒得理他了。”敖凌说着，把手里的两个油纸袋子塞给邪见，抽出腰间漆黑的刀刃，迈开步子直接冲进了杀生丸和犬夜叉的交战中心。 想要阻止一场战斗比自己正面跟人打架要难多了。 不过阻止杀生丸和犬夜叉之间的战斗，对于敖凌来说却算是简单。 因为这俩兄弟都不想伤害他，在看到他冲过来的时候直接就收去了大部分力道。 犬夜叉鼻翼微动，嗅到敖凌身上混杂的气味之后，表情变得有点怪异。 敖凌疑惑的看了犬夜叉一眼，瞅见他身上的伤口，拿手里的刀刃蹭了蹭犬夜叉身上溢出来的血，安抚了出鞘的妖刀的躁动之后，才将之收了回去。 敖凌转头看向杀生丸，“我觉得犬夜叉没有要挑衅你的意思，杀生丸。” “哈？？”犬夜叉被毫无预兆的盖了一口锅，几乎要蹦起来，他指了指自己，“我没事挑衅他干嘛？” 敖凌顿了顿，用一脸“你看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向杀生丸。 ——这个半妖连自己四处留下气味的行为，在大部分妖怪眼里就是在圈领地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不过也是，犬夜叉的成长过程里也并没有一个合适的引导者教导他这种属于妖怪的潜规则。 “你在这附近留下的气味太强了。”敖凌好心的给犬夜叉解释，“就跟野兽圈定领地一样，你这种行为就是在告诉所有踏足这里的妖怪，这里是属于你的地盘。” “……哈？？”犬夜叉一脸你特么逗我的表情，“我只是在这里打过几架而已。” 敖凌耸了耸肩。 妖怪的汗水、妖气、血液，如果反复的落在同一块地方，这块地方属于他的气味就会尤其的深重，所以反复在这里战斗过的犬夜叉所遗留下来的气味，足以让别的妖怪认为他是在圈出领地。 ——嗯，一个敢跟盘踞京都五百年的羽衣狐抢地盘的半妖。 勇气可嘉。 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冷漠的看了犬夜叉一阵，最终却是将敖凌腰间挂着的刀拿过来，跟天生牙挂在了一起。 手里没有一把合适的刀实在是吃亏——尤其是在对阵铁碎牙的时候。 犬夜叉瞪大了眼看着杀生丸直接将敖凌的刀拿走的行为，“喂……你这样……” “没关系。”敖凌摆了摆手，头顶的耳朵轻轻抖了抖。 犬夜叉看了杀生丸腰间那把跟他一声洁白全然不符的黑色妖刀，再看看敖凌脖子上挂着的跟他一身漆黑全然不符的白色兽牙，觉得自己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敖凌觉得犬夜叉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让他不由的皱了皱眉，往杀生丸身边靠了靠，问道：“听邪见说你是来接应我们的？” 半妖沉默了一阵之后，点了点头。 “桔梗还在贵船大社里。”犬夜叉说着，目光又忍不住在杀生丸和敖凌之间转了转，然后揉了揉身上被杀生丸揍出来的伤口，确定了杀生丸不会再动手之后，才转身往前飞跃而去。 敖凌正准备跟上，就被杀生丸的尾巴直接圈住了腰。 一团翠绿色的妖气呈圆形将他和杀生丸包裹在内，而后直接拔地而起，漂浮在半空中跟着在下方林间跳跃的犬夜叉向着京都的方向飞去。 邪见再一次被他侍奉的主人给抛下了。 敖凌伸手戳了戳那一层薄薄的妖气结界，觉得这种飞行姿势比他直接那么光秃秃的飞起来要有逼格得多了。 站在空中感觉跟脚踏实地一样，而且还不会被凉飕飕的风灌个透心凉。 “杀生丸，这个怎么弄的？”敖凌又戳了戳结界，转头看向拿尾巴缠着他的杀生丸。 银发的犬妖偏头看了他一眼，摆动尾巴将敖凌拉近了，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我教你。” 敖凌摇了摇尾巴，点点头，尾巴尖儿缠上了杀生丸的，非常高兴的蹭了蹭。 杀生丸微微一僵，对于这样亲昵的动作有些不太习惯。 “怎么了？”敖凌凑过去看着动作骤然停滞下来的杀生丸。 银发的犬妖把他那张凑近了的俊美的脸推到一边，凝神冷静下俩之后，手中冒出的妖力不带一丝毒性，顺着敖凌的手腕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这才是真正刺激大的。 被陌生的妖力顺着身体游了一圈的感觉简直危险极了，也刺激极了。 痒痒的，带着细微的刺痛，还有一丝说不出的畅快感。 敖凌的妖力忍不住跟着杀生丸那翠绿色的妖力转了一圈，顿时，他身上就浮现出了一层薄薄的，黑红色的妖力结界。 杀生丸对于自己的妖力在引导敖凌的路途上，居然没有受到一丝阻挠而感觉有些讶异。 他看了一眼表情都木了的敖凌，心知这估计是敖凌第一次接纳他人的力量。 太没有防备心了，他想。 银发的犬妖沉默了一瞬，看着敖凌身上妖力的结界消失之后，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不要随意接受别人的力量。” “啊……？”敖凌回过神，体内妖力顺着刚刚的方式转了转，看到身上再一次出现一层浅淡的结界之后，抬头看向杀生丸，点了点头，“怎么会随意接受啊，那么危险。” 杀生丸没说话。 在知道敖凌深知这种行为有多危险，却还是依旧没有阻拦他的力量的侵入的时候，杀生丸心中感觉有一丝极细微的痒意。 似乎有根羽毛轻轻拂过胸腔之中有力跃动的心脏，带来了一阵轻颤。 很微妙，但不可否认的，那种滋味让他感觉到了难言的愉悦和舒畅。 敖凌对于身边犬妖的想法一无所知，他只是一遍一遍的熟悉着这个结界的用法，等到他们到达京都上空的时候，敖凌已经能够独自撑起一个飞行的结界了。 “怎么样！”敖凌甩了甩尾巴，停在京都的大结界外头，从杀生丸那个绿色的结界里钻出来，围着他转了两圈。 杀生丸看着敖凌身上那一圈黑红色的妖力结界，不得不承认敖凌的天赋真的是极为少见的好。 他轻轻颔首，沉默一瞬之后，开口道：“不错。” 敖凌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想到杀生丸竟然会开口夸奖他，一时之间愣在了半空中，盯着距离他不远的银发犬妖，张了张嘴，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 杀生丸的视线扫过下方，也没再管愣在原地的敖凌，在京都的结界敞开了一条缝之后直接落了下去。 敖凌回过神，脸上茫茫然的跟着直接飞进了贵船大社里。 黑发的妖怪身上神气肆意弥漫，跟前些日子见到的毫无气息不同，敖凌如今身上的神气一点遮掩都没有，毫无违和感的融入了贵船大社之中。 杀生丸是陪敖凌过来的，桔梗在看到这个大妖的时候愣了愣，转头看向一路踩着屋顶蹦跶回来的犬夜叉，不意外的看到了恋人身上的伤痕。 桔梗：“……”也是造孽。 “魂玉呢？”敖凌四处嗅嗅，整个贵船大社里气息都十分均匀，并没有某一处魂玉的气息特别浓郁的感觉。 ——他无法顺着气味找到那颗魂玉。 “暂时放在大社里面供奉了。”桔梗看了一眼杀生丸，问敖凌，“杀生丸也要留下来吗？” 敖凌应了一声，挠挠头，“他留下跟羽衣狐打一架。” 最好是能直接把羽衣狐一刀捅死，那再好不过了。 桔梗看着犬夜叉自动自发的跑去治疗，这才领着敖凌和杀生丸往神社深处走。 敖凌对于贵船大社的布置还算熟悉，知道桔梗如今所前进的方向正是神社的客房。 “杀生丸，你住神社可以吗？”敖凌转头扯了扯杀生丸的袖摆。 银发的犬妖看看他，轻轻颔首。 桔梗察觉到后面两只大妖怪的互动，转头看了一眼他们，“我最近有查到羽衣狐的踪迹。” “不是听说羽衣狐的百鬼夜行已经都躲起来了？”敖凌想到之前在人类的城池里听到的事情。 “是躲起来了，但是算算时间，还有最近那些日子里消失的年轻女性的数量，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羽衣狐应该已经准备好怀孕了。”桔梗说着顿了顿。 “怀孕之后，她是一定会回到京都来分娩的。” 敖凌沉默下来，陷入了自己要揍一个孕妇的罪恶感中有点拔不出头。 头顶上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她分娩的位置不会离安倍宅太远——花开院家当代家主和阴阳师们已经将几个合适的地方布下了结界。”桔梗这话是说给杀生丸听的，“怀孕期间的羽衣狐实力非常强悍，这么多年来每次倾尽力量也只是做到了阻止她分娩而已。” 杀生丸不置可否，他只是关注着莫名就低沉下去的敖凌，眼中带着不解。 桔梗也发觉了杀生丸并没有注意她说的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敖凌，想到了高龙神让她带的话。 “凌，那块魂玉上的符文，的确是连通着黄泉之下的。”桔梗说道。 敖凌一愣，身后耷拉着的尾巴噌的竖起来，转身就直接往大社里跑。 “我去看看那块魂玉！”他边跑边回过头，对杀生丸招了招手，“我等会儿就去找你呀杀生丸！” 银发的犬妖目送他离开之后，看向桔梗，冷金色的兽瞳之中带着询问与不愉。 然而灵力强大的巫女对于杀生丸的不愉快一点反应都没有，也没打算给对于魂玉并不知情的杀生丸解释，她只是自顾自的转身，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敖凌在前往大社的路上遇到了犬夜叉。 身穿火鼠裘的半妖拦在他对面，看着敖凌，仔细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脸上露出犹疑的神色。 “怎么了？”敖凌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气味。 没什么不对啊？ “之前没气味就算了，现在你身上怎么会有杀生丸的气味？”犬夜叉看着敖凌，又看看他挂在脖子上的兽牙，表情变得十分微妙，“你该不会跟杀生丸……” 敖凌头顶的耳朵晃了晃，“嗯？” 犬夜叉的耳朵也跟着抖了抖，问道：“你们……是兄弟？” 第124章 第一二四章 敖凌被犬夜叉问得一愣。 “兄弟？”敖凌背后的尾巴晃了晃，想到夜姬和犬姬之间的关系，觉得自己跟杀生丸之间是兄弟这个说法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于是他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没错啊，怎么了？” 犬夜叉一愣，没想到自己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实际上他也猜想过敖凌会不会是杀生丸的恋人——妖怪之中同性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转念一想杀生丸那样的地位和血脉，必然是要留下后代的，跟一个同性在一起显然是不太可能。 再加上后来敖凌被杀生丸拿走了他自己随身带着的刀刃的时候，那一副大喇喇的满不在乎的样子，更是让犬夜叉剔除了他们俩是恋人这个可能性。 因为哪怕是恋人，也少有会将贴身的武器和一些秘宝交予彼此的。 就比如如果桔梗要铁碎牙，犬夜叉是绝对不会给的，除非是他自己主动将铁碎牙交给桔梗。 而相对应的，如果犬夜叉主动表示说想要四魂之玉，桔梗也绝对不会给他，但偶尔出于其他考虑，桔梗又会主动的将玉交由他保管一段时间。 何况有的东西，就算直接取走了武器和秘宝，也不一定就能够顺利使用——就近来说，铁碎牙就是这样的。 所以这种直接二话不说把人家随身带着的宝贝妖刀拿走的行为，在恋人之间是很少会发生的，但在兄弟或者是亲子之间却很正常。 因为血脉相连，所以使用彼此武器的时候，通常都不会有什么滞涩之感。 犬夜叉的目光看向敖凌空荡荡的腰间，突然就想到传闻中犬大将本来是有三把刀刃的。 天生牙，铁碎牙以及丛云牙。 铁碎牙在他手上，天生牙在杀生丸手上，那么传闻中随着犬大将死亡而不知所踪的丛云牙…… 犬夜叉顿了顿，想起了敖凌那一把通体漆黑的刀刃。 如果说丛云牙是在敖凌手里的话，那他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杀生丸从犬大将的墓地里出来之后没继续追着他撵了。 大概是因为敖凌带着丛云牙回来了的缘故吧。 犬夜叉这样想道，他怔怔的看了敖凌好一阵，最终挠了挠头，“我上次见你你还是幼年期啊——” 犬夜叉想说那我肯定是你哥哥了，而后又想到他那个便宜爹似乎是在他出生的时候就死球了，而纯种妖怪成长的速度又一向都非常之慢。 ——所以哪怕敖凌刚成年没多久，但也应该是他的兄长才是。 犬夜叉一时之间愣住了，他瞅着敖凌，头顶上白色的犬耳抖了抖。 要说是兄长，杀生丸和敖凌两个对他可完全是两个态度——杀生丸可从来没有好声好气的跟他说过话。 实际上，见到他不直接动手就已经算是杀生丸心情好了。 敖凌正等着犬夜叉的后文，却老半天都没听到，他疑惑的看向犬夜叉，“怎么了？” 白发的半妖回过神来。 “……既然你和杀生丸是兄弟的话，那为什么对我的态度……”犬夜叉抿了抿唇，终于将心中埋藏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为什么你和杀生丸的态度差的那么多？” “你其实是想问，为什么杀生丸对你那么苛刻吧？”敖凌直接戳穿了犬夜叉的小心思。 白发的半妖想反驳，面对敖凌看穿一切的目光时却又讷讷的憋了回去，涨红了脸，最后只能重重的哼了一声。 “因为你是半妖啊，而且还是有着犬大将血脉的半妖。”敖凌看着犬夜叉，这些日子以来，他将杀生丸的心态看得再清楚不过了，何况杀生丸其实压根就没打算遮掩自己的心思。 “光凭你是犬大将的半妖孩子这一点，你在杀生丸心里的形象就好不到哪儿去了。” 犬夜叉不吭声，这么些日子以来，他也是再清楚不过的感受到了妖怪与人类两方对于半妖的不友好。 跟他传承着相同妖怪血脉的杀生丸，多半是将他视作耻辱的吧。 “当然了，你是半妖这个事实并不是他看到你就想揍你的原因。”敖凌咂咂嘴，看着面前耳朵和脑袋都耷拉下去的半妖，“主要原因是你区区一个半妖，还没能成长起来不说，甚至才刚刚出生，就被犬大将授予了承载万千荣耀与期盼的铁碎牙。” “你要是一直优秀堪比大妖的话，杀生丸其实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但是你……”敖凌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所以，一直以犬大将接班人自居的杀生丸能看你顺眼才怪了。” 归根结底来说，是因为杀生丸对犬夜叉抱有期待，然而犬夜叉却并没有达到杀生丸的期待。 不仅没有达到，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简直是差了老远了。 这让杀生丸非常失望，同时也对犬夜叉产生了愤怒——甚至是有着些许的嫉妒也不一定。 毕竟犬大将在杀生丸心里的形象十分高大，说是杀生丸一直以来前进的标杆也不为过。 所以犬大将对犬夜叉的存在报以期待的时候，杀生丸也同样是对犬夜叉有过期待的——补充说明，是在他对犬夜叉一无所知的时候，有过期待。 然而现实跟期待差距太大，犬夜叉他…… 嗯…… 反正他是够不上杀生丸内心的标准就对了。 所以一直以来，杀生丸都觉得犬夜叉这个半妖的存在非常多余不说，还特别拉低犬大将这个一方豪强的逼格。 “你也不用太在意他的态度啦，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呗。”敖凌看着情绪低落的半妖，半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原本低落的犬夜叉“噌”的一下站起来跳开老远，脸红红的，瞪着敖凌，“你、你干嘛！” 敖凌茫然的看着犬夜叉这强烈的反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和耳朵，又捏了几把。 ……实在没觉得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不开心的时候，我的老师一般都这么安慰我。”黑发的妖怪抖了抖耳朵，表现得十分诚实，“我看你好像很不开心……” 半妖像是被谁踩到了尾巴一样，声音骤然提高，“我没有不开心！” 敖凌：“……哦。” 犬夜叉毛都要炸起来了，“我真的没有不高兴！” “嗯，你没有不开心。”敖凌敷衍的点点头，看向距离这里并不多远的大社屋顶，“我刚刚肯定是看错了。” 白发的半妖盯了他老半晌，似乎是终于从敖凌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真诚，才渐渐的放松下来，“你……” 一心记挂着正在大社里供奉的魂玉的敖凌，将目光从大社的屋顶上收回来，“嗯？怎么？” “那你……对我没有什么意见吗？” “我？”敖凌愣了愣，“我干嘛对你有意见？” 犬夜叉挠挠头，“你跟杀生丸不是……” “我跟他想法不一样啊。”敖凌叹了口气，“你的出生怎么样又不是你自己能选择的，你自己实力怎么样那也是你的事，跟我并没有冲突。” 简单的说，敖凌从一开始就对犬夜叉没有期待，他也没有杀生丸那样高傲的性格，对于半妖什么的压根就不在意。 理所当然的，他自然也不会针对犬夜叉有什么意见。 实际上仔细想想，敖凌好像真没对谁有过什么针对性的意见——毕竟他脾气好。 “如果你想要得到杀生丸的承认也很简单，实力足够就行啦。”敖凌说着拍了拍犬夜叉的肩膀，而后沉默了一下，“虽然我觉得可能性不高……” 原本准备反驳说自己并不需要杀生丸承认的犬夜叉听到后面一句，一口气噎嗓子口差点没呛到他。 “本来就是嘛，你不是都准备变成人类了？”敖凌摆摆手，直接从犬夜叉身边跨了过去，“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呢！” 犬夜叉转头看着敖凌一路小跑离开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半晌，头顶的耳朵渐渐耷拉下来，蹲坐在地面上，就像一条被主人抛弃了的家犬。 他还是没能说出内心真正想要说的事情。 ——他希望能够有血脉相连的人或者妖怪，在他和桔梗的成婚仪式上出现。 是的没错，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他还没变成人类，但犬夜叉已经开始暗搓搓的计划起成亲的事情来了！ 他和桔梗都已经失去了父母，桔梗那边倒是有个妹妹，但他这边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这些日子以来他在京都里看到了不少人类的成亲仪式，大多都是父母兄弟姐妹齐聚，喜气洋洋的送上祝福。 犬夜叉很羡慕，也想要自己的感情被人所祝福，想要给桔梗一个完整的，没有遗憾的婚礼。 但如今在这世上唯一一个跟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只剩下杀生丸了。 明显杀生丸是绝对不可能作为家族长辈出席的好吗？！ 要不是因为这个，他才懒得去管敖凌跟杀生丸是不是兄弟呢！ 犬夜叉蹲坐在原地，抖了抖耳朵深深叹了口气，过了许久才爬起来，决定去问问桔梗应该怎么办。 ——除了桔梗，他也没人可问了。 …… 敖凌站在大社前边，周围是因为前些日子贵船显露出了神迹而蜂拥前来参拜的人群。 他们在看到全然一副妖怪模样的敖凌时先是一阵失措，有的还失声尖叫了出来。 但渐渐的，在贵船的巫女与僧侣们的安抚下，看到敖凌也站在原地并没有做出什么其他的威胁性动作时，人们便渐渐的安静下来，一边颇为好奇的打量着敖凌，一边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着参拜。 敖凌晃了晃尾巴，看到贵船的大巫女站在大社的门边上，微笑着一脸满足的看着前来参拜的人群。 他大步走上前去，跃过了香火箱，无视了站在一旁的大巫女，直接就要伸手去推大社的门。 “你在做什么！”大巫女皱起眉来，阻止了敖凌的动作，正准备继续呵斥他的时候，却惊愕的发现了敖凌身上的浓郁无比的神气。 贵船的大巫女一点点的皱起眉来，这个妖怪她记得，是在枫之村的神社里见过的，高龙神曾经跟她说过，这个妖怪会过来帮助他们处理羽衣狐的事情。 大巫女是将他默认为打手一样的角色的。 但现实是，一个普通的打手角色绝对不可能有这样浓郁的神气。 她犹疑了一瞬，目光在敖凌头顶的耳朵和尾巴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脸上才露出恍然的神情。 ——她清楚的记得在神社收藏的典籍里，她看到过五百年前平安京时代的记载。 在平安京时代，高龙神曾经从京中带走过一只黑犬模样的妖怪式神。 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您……是神使吗？” 敖凌一愣，没点头也没摇头。 大巫女便当他默认了这个身份。 她想到先前在枫之村的神社里自己对神使的态度，面上顿时显出尴尬的神情。 大巫女抿着唇，决定努力挽回一把自己的形象，她温声问道，“您是要进去吗？” 敖凌点了点头。 大巫女姿态十分温驯，她先是撑起了一个隔绝的结界，然后转身主动为敖凌推开了大社的门。 “神使大人，请进。” 敖凌看了她几眼，在大巫女疑惑的看向他时，抬脚跨进了大社门内，顺手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视线隔绝开来。 ——连同贵船的大巫女一起关在了外面。 他没有必要给贵船的大巫女解释自己的身份，只要高龙神没有戳穿他，敖凌还是挺乐意顶着高龙神的名头的。 毕竟给神明办事儿的话，绝大部分人类与妖怪都会对他大开方便之门。 有这么大的便宜，干嘛不捡？ 敖凌觉得自己没必要对外界否定这个身份，反正到最后算是他占了高龙神便宜，人家神明有事找他帮忙顺手帮帮就行了呗。 有数的几次相处以来，高龙神怎么看都是个性格十分不错的神明，要做的事情肯定也不会多为难。 敖凌开始打量起大社内部来。 大社屋子里很暗，哪怕四处都点着烛火也无法将整个大社内部照得透亮。 敖凌的目光落在被供奉在神牌旁边那个半个拳头大小的莹绿色的圆润玉石上。 ——这正是麻仓叶王给他准备的魂玉。 敖凌小步跑过去，凑到玉石边上，似乎又觉得凑太近了脸太大会影响观瞻，于是又后退了半步，接着盘腿坐在了玉石前边。 敖凌完全无视了一旁高龙神的神牌，带着欣喜愉悦的神情看着那颗圆润的玉石，黑色的眼中绽放出漂亮的光彩。 他咧开嘴笑着，刚准备开口打个招呼，然后又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面对着玉石轻声呼唤道：“……叶王？” 黄泉之下。 一身洁白狩衣的阴阳师刚肃清完一片污秽之地。 他抬起头来，目光所及之处，虚空扭曲了一瞬，渐渐的如同水波一般展开了一副画面。 黑发及腰的阴阳师看着画面里满脸欣喜却又压抑着似乎生怕惊扰到谁的妖怪，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动了动，缓缓的勾出一个宛若新月一般明润的笑容。 “许久不见了，凌。”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艰涩，面上的神情却透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柔和。 “五百年了啊……”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麻仓叶王的声音无法传达出去。 敖凌安静的坐在那块散发着浅绿色光芒的魂玉前边，觉得这块玉石此刻的颜色就像是之前叶王残魂离开的时候，化作的那一点荧光。 他注视着这块魂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他在等待魂玉的回应，应该说，是在等待这块魂玉之后的阴阳师的回应。 然而圆润的莹绿色玉石只是默然的发着光，没有任何影像与声音出现。 敖凌舔了舔唇，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你能听到吗，叶王？”敖凌凝视着眼前不过半个拳头大小的玉石，目光宛若实质，似乎要穿透玉石所构筑的屏障，跨越此岸与彼岸之间的距离，生生看到玉石其后的人。 他的声音清楚的落入阴阳师耳中。 挺直了背脊姿态高傲不屈的麻仓叶王定定的凝视了他许久，最终极缓慢的放松了紧绷的身躯，轻轻点了点头。 “听得到。” 哪怕知道对方是听不见的，他却依旧轻声的应答了敖凌的提问。 大约是因为许久不说话的关系，他的声音依旧干涩喑哑。 阴阳师察觉到了这一点，蹙起眉头看着面前的画面，最终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承蒙伊邪那美命的恩惠，得以在这黄泉之中自由行走，唯一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替那位大神处理这黄泉之中四处弥散的污秽。 麻仓叶王身为一个阴阳师，处理这种事情于他而言再熟练不过了。 他将之视作了修行——哪怕没有任何一个阴阳师的修行之地会在黄泉，也没有任何一个阴阳师一修行就是五百年。 但对于麻仓叶王而言，若是不将这漫长的时光与偶尔会遭遇危险的清理行为视作修行的话，他在这漫长的、被污秽与黑暗包围的时间里，再多么坚定也会逐渐的迷失掉本心。 修行，总是有个头的。 既然是修行，就有着能够离开的希望——何况黄泉之中的那些魂灵，总是能给他带来不少属于现实的消息。 因此，在黄泉之中的时光才渐渐的显得没那么难熬了。 几十年前，麻仓叶王就听见了几个亡魂提及了新出现的名为“通灵人”的职业，以及这个职业最强者所能拥有的东西。 他对这些产生了兴趣，为此耗费了一颗高龙神的晶石，交换了道反大神将他放归世间的机会。 那一次转生他收集到了许多信息和情报，也收获了一个不得了的精灵。 不过重点并不是这个。 重点是他收集到的信息反映出这五百年的时间里，敖凌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让麻仓叶王多少感到了一丝不安，但如今那份几乎让他坚定的内心动摇的不安倏然消失了。 虽然间隔了这么许多年，但到底，他还是等到了他所期待着的那只妖怪。 长大了。 变得更漂亮了。 只是表情还是那么好看穿。 麻仓叶王看着画面之中的妖怪，在漫长时光里几乎被他丢弃掉的笑容重新爬回了他脸上。 面容清俊的阴阳师看着眼前的虚空浅浅的笑着，温柔的白色光芒从他的灵魂上散发出来，带着欣悦与希望，将周围一大片被污秽侵染的黄泉之路清洗干净。 一丛丛艳丽的黄泉之花争相绽放，如火如荼。 身着洁白狩衣的阴阳师站在火红的曼珠沙华之中，撩起狩衣的衣摆，端端正正的跪坐下来。 敖凌对于黄泉之下的动静一无所知，他看了面前莹绿色的魂玉好一会儿，确定了这块玉石是真的不具备双方通话的功能之后，叹了口气。 “我听高龙神说你之前第一次转世已经死亡了。”敖凌说着顿了顿，觉得自己以这件事起头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开口就提死亡的事情，好像真的不太合适。 虽然他本能的认为麻仓叶王绝对不会因为他说了这话就生气，但敖凌挠了挠头，对于说话的对象没有在眼前也得不到回应这件事，多少还是感觉有些不自在。 “我去过五百年后，这块玉石是从五百年后你的残魂那里拿来的。”敖凌略过了之前那个有些尴尬的开头，抱着自己盘着的腿晃了晃尾巴，“五百年之后你还没转生啊……” 麻仓叶王静静的听着，十分配合的挑了挑眉，正准备答话却又想起敖凌根本听不到。 最终他挑起的眉头渐渐的放平了，看着眼前的画面，轻轻的“嗯”了一声。 敖凌嘟起嘴哼唧了两声，“我去了麻仓家的本宅，本来是打算让麻仓家断子绝孙来着，后来发现了你藏起来的宝库，见到你的残魂说麻仓家的血脉留着方便你转生，我就没动手了。” “不过你居然不在你家仓库里多塞点吃的！”敖凌可没忘记自己一开始跑去麻仓家的宝库其实是冲着什么去的。 ——当然是冲着吃的去了！ 敖凌想到这里就觉得气哼哼的，嘟哝着抱怨：“你不知道，五百年之后都没什么够我吃的妖怪了，剩下的一些大妖怪好像都跟我关系不错，我又不爱吃人……” “我还在五百年之后遇到敖滥了！他居然跟我说饿个千八百年就习惯了！” “……唉。”敖凌想到这个，整只妖怪就变得无比失落，头顶上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都没精打采的耷拉着，想往后躺下当一条咸鱼，倒到一半却又因为担心叶王瞅不着他了而坐了回来。 ——谁知道这块魂玉的镜头是不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 麻仓叶王看着敖凌瘫到一边又爬起来的动作，脸上笑容更盛了。 “我不想一直这么饿着啊，五百年后认识的一只狐狸倒是跟我讲如果要摆脱饥饿的话成为神明就行了……”敖凌顿了顿，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怎么可能嘛。” “我又没有安倍晴明的能量，要是能成为他母亲那种几乎跟稻荷大神比肩的神明我倒是无所谓，问题是如果我想成为神明，肯定是那种普通的下九流神明吧。” “别说杀生丸不同意了，我自己也不乐意啊。”毕竟是从能够单挑神明的存在变成那种蹩脚的辣鸡啊，这落差未免也太大了，敖凌皱了皱鼻子，“唉……真难。” 麻仓叶王安静的听着，对于敖凌所说的“成为神明”这件事心中微动，目光却始终都黏在眼前的画面上，一眨不眨。 敖凌嘟嘟哝哝的又抱怨了很多事情——关于他的事情，麻仓叶王知道得很多，虽然隔着魂玉灵视不管用，但从敖凌絮絮叨叨的细碎交代里，麻仓叶王渐渐的把事情都拼凑了起来。 看起来敖凌离开他以后过得也还算不错。 这样的认知让麻仓叶王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他细细品味了一下自己内心驳杂的滋味，最终还是发现欣喜要多一些。 ——一直被他记挂在心上的小妖怪没有在离开他之后受委屈，挺好的。 麻仓叶王想着，脸上的笑容却还是浅薄了不少。 敖凌所说的那些人和妖怪，每一个每一个，都比他和敖凌相处的时间要长得多。 这个认知让麻仓叶王怎么都没法继续保持那样的笑脸。 他看着眼前的画面，轻轻的叹了口气。 敖凌瞅着眼前的玉石，耳边似乎听到了谁叹气的声音，四下环顾之后却又没有看到人影，目光不由的挪到了一旁高龙神的神牌上。 高龙神……应该没有偷窥的癖好……吧？ 他犹疑着收回了目光，决定还是不继续在这位神明的神牌面前自爆隐私了。 黑发妖怪头顶的耳朵抖了抖，重新看向镜头……哦不对，是看向魂玉。 “还有啊，之前一直让桔梗带着你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这块魂玉还有这样的作用嘛，你的残魂也没告诉我。” 麻仓叶王心说本来压根就不准备让你知道的。 敖凌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因为我不小心把四魂之玉弄丢了，就用咱们的魂玉凑凑数，你不介意吧？” 作为全程旁观了敖凌和桔梗达成共识的整个过程的人，麻仓叶王对此是知情的。 他当然不会介意，并且还对敖凌的用词感到非常愉快。 ——咱们的魂玉。 嗯。 麻仓家的大阴阳师满足的眯了眯眼。 “不过你介意我也听不见！”敖凌正了正脸色，努力表现出一副“反正我不要脸你能把我咋地”的表情，“有本事你从黄泉里蹦上来打我呀。” 麻仓叶王：“……” 敖凌感觉脊背上蹿起一股凉意，他缩了缩脖子，头顶上的耳朵耷拉下来，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的魂玉，“……你不会真的打算蹦上来打我吧？” 说完他就想起五百年之后麻仓叶王的残魂表示过这么多年了还没跟他见过面，顿时胆子又大了起来。 他张嘴准备给自己找个壮胆的借口，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整个人身上的气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黑发的妖怪哼哼两声，最终抬眼看着魂玉，黑溜溜的眼睛里似乎沁着水。 他凑近了魂玉，弱唧唧道：“用完了我就拿回来，你不要怪我。” 黄泉之下，麻仓叶王看着面前画面上放大的脸——尤其是那对饱含歉意和期待的眼睛，愣了半晌，才被一旁尖叫的亡魂拉回了神思。 他有些狼狈的挪开了视线，脸上带着细微的羞赧与恼意。 阴阳师抬手握拳掩唇轻咳一声，过了许久，身处一大片曼珠沙华之中的这一抹纯白，才以轻微到几乎要破碎的声音应道：“……嗯，不怪你。” 第126章 第一二六章 敖凌在大社的屋子里呆了很久，久到一旁本该长明的烛火都燃尽了，连同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去。 黑发的妖怪咂咂嘴，感觉絮絮叨叨讲得嗓子都干涩得厉害。 “哎……”敖凌眼巴巴的瞅着魂玉，“听不见你说话呀。” 这多少让敖凌感觉有点失落。 换到以前，这样的安静和沉默并不会让他感到失望，因为他从前本身也不是个特别喜欢热闹的性格——反倒可以说是对热闹的地方绕着走。 但打从第二次离开那个有吉田松阳和坂田银时的世界开始，敖凌就渐渐的对于与他人交流有了一丝称得上是迫切的渴望。 他觉得大概是因为离开了松阳老师他们之后，他内心始终漂浮不定感觉无处可依的缘故。 所以他想要倾诉，想要跟人交往，构筑新的关系，得到一个新的归属。 虽然杀生丸已经明确表示可以前往西国，安抚了敖凌的不安，但那种骤然脱离温暖熟悉的港湾的冰冷感还是给敖凌留下了那么一丝后遗症。 麻仓叶王看着敖凌脸上失落的神情，觉得这么些年过去，敖凌的确还是有所变化的。 阴阳师也知道，从前的小妖怪的性格十分安静，只要麻仓叶王不主动开口，除了被他搂在怀里揉着肚皮的时候会舒服的哼哼两声之外，敖凌能够一整天都安安静静的呆着，一声不吭。 但现在……变得话唠了不少，也增添了许多不安。 ——像是一个还没来做好准备就被推入了成年人世界的小孩儿。 麻仓叶王很清楚敖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这样的反应他在太多人类与妖怪身上看到了。 因为小妖怪经历得太少，所以在离开了师长与朋友的陪伴之后，独自一人走在前行路上，在烈阳的曝晒之下手足无措。 就连自己搭个棚子暂避烈日都不懂，反而是咬着牙努力往前走，期盼着路边有已经搭好了凉棚的人能够收留他。 但敖凌很幸运，因为他前行的路上的确是有人愿意收留他的。 比如杀生丸，比如麻仓叶王，比如高龙神，再退一步，比如隐神刑部的狸猫也会十分欢迎他的加入。 如今看起来已经成了年的妖怪，还没有成功脱离幼年期那种依赖他人的心态。 等到他的心情稳定下来，不再会因为生命中他人的逝去而感到不安于难过的时候，敖凌就能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妖怪了。 人类和妖怪的成长经历其实十分相像，只是妖怪的寿命比人类要长许多，所以相对而言，他们理解这些事情慢慢成熟起来所花费的时间，比之人类也要慢很多。 尤其是麻仓叶王之前清楚的听到敖凌从幼年期到成年，仅仅只经过了二十来年的时间时，就更加确定敖凌如今心理还没能断奶了。 ——真正的大妖怪，哪怕是面对统领高天原的天照大神，也能够气定神闲保持仪态。 哪像敖凌，对着一块魂玉隔着老远跟人对话，还会表现得那样软弱。 黄泉之下的阴阳师重重的叹了口气，对于自己如今无法离开黄泉前往敖凌身边感觉十分遗憾。 如今正是能够陪伴小妖怪成长，将他彻底转变成他所希望的模样的绝佳机会。 可惜…… 阴阳师想到先前惊鸿一瞥见到的银发犬妖，拢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垂下眼来凝视着面前的一株火红色花朵。 可惜……这个机会只能让给那个名为杀生丸的妖怪了。 敖凌呆坐着定定的看着面前的魂玉，感觉能说的事情都已经掏空说了个干净。 最终他被大社门口极轻的敲门声惊醒了。 门外是桔梗和贵船大巫女的气味。 紧接着就是大社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敖凌看了看自己没有一丝仪态可言的坐姿，微微一顿，赶忙纠正了自己的姿势，端正的跪坐起来。 “凌，杀生丸在等你。”桔梗率先走进来，目光从敖凌身上略过，看向那块莹绿色的魂玉，确定完全没有被动过之后，松口了气，将目光收回来，“羽衣狐的事情，也需要你在场商讨一下才行。” 敖凌透过门缝看到外边漫天的繁星，知道自己在大社屋子里呆了一个白天了，的确是有点不太合适。 他伸手摸了摸那块魂玉，“那……我先离开啦，叶王。” 最后的一声呼唤极轻，隔着大半个屋子的桔梗和贵船大巫女也没有听清楚那个称呼。 黄泉之下的阴阳师蹙起眉，看着画面之中的妖怪爬起来转身离开的背影，面上表情显得十分冷硬。 这个一身洁白狩衣的阴阳师面对着空无一人，仅有烛火长明的画面，轻轻点了点头。 “早点回来。”阴阳师低声说道，就如同五百年前小妖怪跑去四国浪的时候，他站在庭院之中对敖凌所说的一样。 ——然而在污秽遍地的黄泉之下，他的声音无人可闻，身影无人可见。 …… 敖凌跟在桔梗身后一步三回头的看向大社。 贵船的大巫女稍微的落后了他一步，瞅着敖凌这样的反应，心中觉得有些疑惑。 “是高龙神有什么神谕吗？神使大人。”她温声问道。 敖凌一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桔梗知道敖凌并不是去跟高龙神交流的，便一边往前走着，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个阴阳师，对你很重要？” 在高龙神跟敖凌提到麻仓叶王的时候，桔梗是在场的，这么些日子里她多少也查到了关于那个名字的信息。 同时，也察觉了五百年前平安京时代，整个阴阳师和官.僚体系对于那位麻仓叶王的不友好。 这让她有些好奇。 “那位阴阳师力量非常强大，如今还未转世，是有什么原因吗？”桔梗想到她从各个典籍的只言片语之中拼凑出来的关于麻仓叶王的形象与力量的形容，只觉得这个阴阳师的力量不会比安倍晴明弱到哪里去。 ——如果给他彻底成长起来的机会，说不定神道的历史上会多出一个比安倍晴明更耀眼的存在呢。 可惜…… 桔梗偏头看了一眼有些呆怔的敖凌，顿了顿，猜测着自己是不是戳到了敖凌的痛处——典籍中说麻仓叶王曾经有一只黑犬模样的式神，能够吞纳邪气，在当年的平安京中轰动一时。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妥妥就是敖凌没跑了。 阴阳师与他收服的妖怪式神之间的关系一般来说都好不到哪去，绝大部分妖怪是因为没有能力反扑，但那内心妥妥都是想弑主的。 可是先前高龙神对敖凌提起麻仓叶王的时候，这个黑发的犬妖对于麻仓叶王的存在却一点都不排斥，相反的还表现得十分友好。 这可能意味着，敖凌从一开始就是心甘情愿的给麻仓叶王当式神的。 他们之间十有八/九是朋友关系——说得更重一点，那个名为麻仓叶王的阴阳师极有可能是在一开始就将敖凌……驯化了。 桔梗想着，沉默了一阵，“抱歉，如果不想说的话就算了，是我冒犯了。” “啊……”敖凌瞅着桔梗的侧脸，摇了摇头，“没事的，你猜得没错，他对我很好，也很重要。” 黑发的妖怪说着，脸上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来，从玉牌里拿出两张符篆，带着些炫耀意味的在桔梗面前晃了晃，“你看，这是他特意给我画的，我还有好多。” 桔梗扫了一眼符篆上的符文，伸手握住敖凌晃晃的手腕，将他手里的符篆取了过来。 敖凌也不介意，他看着桔梗翻来覆去的研究着符篆上的符文，“还有安……还有晴明一起研究的来着。” 这下不止桔梗，连同贵船的大巫女都诧异的看向敖凌。 安倍晴明的名声在神道之中是非常具有号召力和震撼力的——当然了，神道某些知道羽衣狐相关秘密的人，对于安倍晴明的态度可能就要微妙不少。 桔梗稍微知道一点点，但并不彻底，所以她对于安倍晴明还是抱着十分推崇的态度。 而对羽衣狐的隐秘一无所知的贵船大巫女就更不用说了，她现在看敖凌的眼神跟迷妹看偶像没什么区别。 敖凌被这样炽热的眼神注视着感觉十分不自在。 幸运的是，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目的地并不是客房，而是一个占地面积几乎比得上一个道场的屋子。 屋子里坐着不少阴阳师打扮的人，他们的狩衣内袖摆上都绘着特有的花纹，这意味着他们是有所属的阴阳师。 唯独坐在主位上肆无忌惮的以气势压迫着这些神道之人的银发犬妖，画风极为不符。 ——哦，如今加上推门而入一身黑的敖凌，画风不符的妖怪数又多了一个。 讲真的，敖凌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阵仗。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桔梗。 桔梗对他点了点头，直接让开了路。 所有人都能够清楚的察觉到敖凌身上极为浓郁的高龙神的神气，再加上贵船的大巫女也一副恭敬的模样，大家便都默认了这个妖怪模样的青年是神使的事实。 敖凌深吸口气，瞅了一眼主位上的杀生丸，有样学样的露出了极为冷峻的淡漠神情。 贵船的大巫女退出去，顺便带上了道场的大门。 她并不需要参与这件事情。 敖凌迈开步子，带着森然的气势走向了杀生丸给他留在一旁的另一张主位。 神道的人原本就被杀生丸的妖气压迫得够呛，如今敖凌一迈开步子，便如同触动了神明一般，一股清净的神气挟裹着一股骇人的血腥气，冷冰冰的席卷了整个道场，好几个修为不济的阴阳师身形晃动，几乎在瞬间就要倒下去。 原本正闭目养神的杀生丸微微睁开了冷金色的兽瞳，看着摆出冷硬神情的敖凌，微微一怔。 他看着敖凌，在其眉眼间发觉了属于他的痕迹之后，那冰冷的兽瞳之中坚冰倏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封存其中的温和如同流水一般淌了出来。 桔梗也被敖凌着突兀变化的气质惊到了，有些呆愣的看着黑发妖怪的背影，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走向了他们左侧下首的第一个位置。 想想也是，一个从平安京时代便存在了的妖怪，哪怕两年前还处于幼年期呢，但其见闻定然是不少的了。 拥有这样的气势一点都不奇怪，反倒是在知道了敖凌是个已经活了五百年终于成年了的大妖怪之后，桔梗觉得他之前那种随和的态度才有些奇怪。 敖凌坐在了杀生丸旁边的主位上，努力的挑动着脖子上挂着的黑绳多散发点神气。 一旁的银发犬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敖凌偏头看看他，想要解释自己在大社里呆了这么久的原因，却又碍于这么多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不得不憋了回去，始终都端着从杀生丸那里偷来的冷漠表情。 一黑一白两个犬妖坐在主位上，神情看起来一毛一样，虽然面相上差了许多，但若说他们是兄弟亦或是什么血亲，绝不会有人产生怀疑。 神道的人分两排坐在他们的下属位置上，不少人感觉到了深深的荒谬。 ——他们一群神道……不说高层，但好歹也是被寄予了厚望的存在，如今竟然坐在两个妖怪的下首。 好吧，其中有一个是神使。 但也够荒谬的了。 神道的人相互看看，都在彼此脸上发现了不满和隐忍的神情，却始终都没人站出来反对。 实际上他们在看到杀生丸的时候就反对了，而那些反对的人，现在都已经身受重伤在医疗区里呆着去了。 西国的大妖怪不容小觑，而且在这里打起来，这只犬妖可不会顾及平民和贵族的性命。 唯一一个能够给杀生丸造成大量伤害的桔梗，如今却是站在杀生丸一方的。 神道的人不得不将这口气憋了回去。 桔梗将他们的脸色都收入眼底，然后才轻轻击掌，打破了整个道场内死一样的寂静。 “这是凌，高龙神的……神使。”桔梗中间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介绍道，“另一位是杀生丸，是凌邀请他一同前来灭杀羽衣狐的。” 这话一出，神道的人脸色就变得好看了不少。 是神使邀请来的，听起来怎么都名正言顺一些。 桔梗又给敖凌和杀生丸介绍了一下如今来的人都是怎样的身份。 “这是御门院家，麻仓家，花开院家的几位阴阳师，那边是……” “御门院家。”敖凌突然出生打断了桔梗的介绍，目光在御门院家的那个姑娘身上转了转，“晴明的气味。” 在座的人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敖凌所说的“晴明”指的是谁之后，目光纷纷投向了御门院家的那几个阴阳师。 会参与围剿羽衣狐的神道之人，对于羽衣狐肚子里那到底是个啥玩意儿，其实都是有底的。 御门院家是从上一代开始突然冒出来的阴阳师世家，以非常强硬的姿态在京中霸占了一席之地，而且发展十分迅速，深得掌权者的喜爱。 但是没有人想过，这个家族居然跟安倍晴明有联系。 神道的人看着御门院家的阴阳师，顿时就有点坐不住了。 敖凌皱着眉看着御门院家的姑娘。 他倒是知道当年叶王和安倍晴明在私底下暗搓搓的有个计划，但具体是什么，敖凌并没有特意去查探过，而麻仓叶王虽然没有瞒着他的意思，但也并没有主动跟他提过。 所以敖凌对于麻仓叶王和安倍晴明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并不是很清楚。 但别的不清楚，安倍晴明那闻起来像极了樱花糕点的气味他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那是御门院家的当代家主，御门院心结心结。”桔梗补充介绍道，说完也顺着敖凌的目光看过去，等待着对方的解释。 “御门院家往上的确是有着安倍晴明的血脉。”御门院心结心结大大方方的承认了，目光始终坚定且平和，“但从上代家主起，因为理念不合的关系，御门院家已经脱离了安倍家，上代家主一直都希望能够重归阴阳寮，重新恢复守护京都，保护人民的身份。” 同羽衣狐斗争了数年的花开院家对她的说法报以了十二万分的忌惮，“空口无凭！” 而在所有人都等着御门院家来一个精彩的反驳的时候，这位家主却十分光棍的点了点头，“若您不信，心结心结也没办法。” 万万没想到这姑娘竟然会这么说的众人顿时陷入一片尴尬的寂静。 过了半晌，麻仓家的人轻咳两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即便我们相信御门院家没有问题，但身为安倍晴明的后代，您也该避嫌才是。” 御门院心结心结抬头看了麻仓家出声的那个阴阳师好一阵，最终看向坐在主座上看好戏的两个妖怪。 “神使大人也这么觉得吗？”她问道。 “我？”敖凌语气带着高高在上的淡漠与敷衍，“与我无关，你们随意。”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麻仓家出声的那个人给吸引了。 那几个麻仓家的人，他们身上属于叶王的气息比五百年后在麻仓家主宅的那几个人要浓郁得多。 敖凌闻着那股味儿就觉得生气。 ——要不是叶王还需要他本身的血脉来转生，他肯定要把麻仓家的这几个人直接捏死在这里。 御门院心结心结看着心不在焉的敖凌，目光落在他脖子上挂着的被兽牙挡住的玉牌上，脸上展露出一抹笑容，“也罢，不为难各位了，这一次御门院家就退出好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整理着身上的衣袍，语气淡淡：“反正在座的诸位这么些年过去了，除了阻止羽衣狐分娩之外，也没能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我想诸位都清楚，羽衣狐每转生一次，其力量就会强悍不少，不知在座的诸位还能再阻拦住她几次呢？” “御门院心结心结！”花开院家的人脸色涨红了，作为跟羽衣狐针锋相对几百年的阴阳师世家，御门院心结心结说的话简直跟指着他们鼻子骂没有任何区别。 御门院心结心结丝毫不在意花开院家的人的脸色，自顾自的带着人踏出了道场，在离去之前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敖凌。 “五百年前，安倍晴明曾经将他亲手抄录的《占事略决》连同身份玉牌一起交给了他当时的一个式神。”御门院家主脸上露出柔软的笑容，“不知您认不认识当年安倍晴明的家……” 她话语未尽，一道翠绿色的鞭子破空而至，带着森然的杀意与凛冽的冰冷向她袭杀而来！ 下一瞬，御门院家主便被那道鞭影抽得四分五裂，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 “傀儡啊。”敖凌看了一眼表情齐齐一变的阴阳师们，伸手按住深感被冒犯的杀生丸，向面色苍白的御门院家的阴阳师摆了摆手，“捡走吧。” 御门院家的人走后，桔梗又继续将剩下的人介绍完，然后安静的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羽衣狐的消息来源并不算多，盘踞京都数百年的大妖怪手底下的妖怪出乎意料的少，但战斗力和忠诚度都十分的高，阴阳师始终都没能找到机会将自己的眼线安□□去。 要不是大量派遣式神出去地毯式搜索，羽衣狐一旦蛰伏起来他们简直是要连跟毛都找不到。 各方将自己收集来的信息整合了一下，最终确定了这一次羽衣狐最有可能选择的几个分娩地点之后，便开始讨论起如何布置结界来。 敖凌杀生丸和桔梗都没说话，静静的看着他们讨论得越来越深入。 等到这群阴阳师们终于想起来在座的还有一个神使一个大妖怪和一个最强巫女的时候，桔梗才轻咳了一声，看向敖凌。 敖凌正了正因为这些神道之人将注意力挪开而变得有些散漫的坐姿。 “这一次的战场，大约不会是安倍宅。”敖凌看着那些神道之人疑惑与戒备的目光，提醒道：“贵船大社里有四魂之玉，羽衣狐肯定不会放过。” 虽然玉是假的，里面说不定还有麻仓叶王给暗搓搓放进去的什么奇怪的机关。 可是羽衣狐不知道呀！ 第127章 第一二七章 在负责羽衣狐相关事宜的阴阳师们聚集在贵船大社交流的同时，京都远郊之外的一座别院之中，一个侍奉羽衣狐的人类男性正带着几个妖怪踏入主屋之内。 那些妖怪擒着几个面容娇美气质出尘的少女、 那些少女如今面色苍白，满脸惊惧，一身华服狼狈不堪，脚步踉跄着瑟瑟发抖。 ——她们害怕得连尖叫都不敢。 走在最前方的男人身着官服，面色沉静，脸上带着一丝从容的笑意，他甚至还有闲心回头欣赏一下那些少女们惊恐的表情。 一个少女抬头对上他暗沉沉毫无光彩的眼眸，宛若被刺痛了一般瑟缩着，眼中流露出深刻的恨意。 男人轻笑了一声，转身看着端坐在主屋之中的女性，并未如同所有人预料的一般跪伏在地。 他只是浅浅的鞠了个躬就算是行了礼，抬头看着在主座上被浓郁的妖气包围的女性，面上泛出一丝诡秘的笑意。 “想要见您一面真难。”一身官服的男人面对着主座上气势惊人的女性妖怪，脸上露出赞叹的神情。 如今坐在主座上，正是隐藏行迹收敛手脚韬光养晦的羽衣狐。 她这一次转生所占据的是当今天皇生母的身体，这具躯体虽然已经分娩过了几次，但从其身体状态和面容上来看，年纪并不算多大。 如今的羽衣狐，在重妆之下显得愈发的凌厉强盛。 羽衣狐十分平静，她垂眼看着面前这个显然不再是本人的男人，清楚的察觉到了在她妖气笼罩之下的那一丝不和谐感。 “半妖。”羽衣狐扬了扬下巴，身上厚重的衣服在此刻仿若轻纱一般，被她的妖气撑得微微飘起来。 妖气扭曲了空气，让她姣好的面容看起来有些狰狞。 ——但其直线攀高的压迫感着实让人胆颤心惊。 “啊——！！！”不堪重负的少女尖叫出来，满脸惊恐的看着脸上显露出妖怪模样的羽衣狐。 押解那些少女的妖怪被尖叫惊醒，纷纷颤抖了一下，动作无比粗暴的拉着那些尖叫的少女离开了主屋。 等到他们离开顺便带上门了，披着人皮的半妖才将身上的人皮卸下来，展露出自己本身的面容。 “在下奈落。”半妖脸上带着笑意。 不得不说，他那张温和的脸具有极强的欺骗性，就连羽衣狐面对那样温和的笑意都是微微一怔。 “奈落。”她身上的气势微微一收，沉思了一阵，“我听说过你。” 半妖又是微微弯腰以示愉快，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是十分具有迷惑性的温柔，“很高兴您对我有那么一丝印象——我来这里，是希望能跟您达成合作。” 听到这里，羽衣狐顿时就明白了这个半妖是冲什么来的了。 ——全天下对她羽衣狐有了解的人，肯定都无比清楚她如今的状态，也肯定都知道她对于四魂之玉的渴望。 在四魂之玉没有出现的时候，可没有任何一个妖怪会跑过来说要“合作”的。 除却来投诚希望加入百鬼夜行的那些妖怪之外，其他偷偷潜入到她身边来的，都是想要夺得羽衣狐的大妖怪之血的。 ——毕竟平安京时代那一次翻船，全天下都知道羽衣狐的本体失去了心脏，以至于往后每次转生想要怀孕分娩的时候，她都必须要大量吞噬少女的心脏来补充自己的缺憾。 失去心脏对于羽衣狐来说损失非常的大，影响也很大，大到让不少妖怪都觉得自己能够趁机下手杀死羽衣狐。 但可惜的是，至今为止，全都成为了羽衣狐和她的百鬼夜行的腹中餐，没有一个成功的。 而想跟她谈合作的，奈落是第一个。 联想到近日以来神道那边的动作，他的目的也是再明确不过的了，那就是四魂之玉。 可羽衣狐是那种会把四魂之玉这种好东西跟别人分享的妖怪吗？ 当然不是。 所以她身后探出一条尾巴来，直接向着奈落扇过去，准备简单粗暴的直接送客。 ——当然，是把客送到她自己的肚子里。 半妖微笑的看着那条抽过来的尾巴，不闪不避，脸上那温和的弧度却变得十分诡秘。 他开口，音色低沉浅淡，“不知您这样大张旗鼓的以安倍晴明的生母自居，在高天原的葛叶狐仙会怎么想呢？” 白狐的尾巴在距离半妖脸侧不过分毫的地方停住，凛冽的妖气在奈落脸上撕出一道血痕。 “你知道。”羽衣狐的语气森然可怖，“你怎么会知道？” 奈落轻笑，伸手将脸颊旁的白狐尾轻轻推开，动作极其温柔，却没有回答羽衣狐的问话，“我知道很多，包括四魂之玉与它的守护巫女的事情。” 羽衣狐缓缓的收回尾巴，看着奈落脸上被割开了皮肉却没有血液流出来的伤口，眯了眯眼，“让你的本体来跟我谈。” “这我可不敢。”奈落无辜的摊开手，抬头看向羽衣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我知道您要四魂之玉，我对此并没有想法。” 羽衣狐将尾巴彻底收回去，闻言挑了挑眉，“哦？是吗。” “我要犬夜叉和桔梗的命。”半妖说道，语气中尽是怨毒与愤恨——那并非属于奈落的，而是属于他身体之中人类的那一部分的。 可如今面对羽衣狐的时候，这份深刻而直白的怨毒却十分合羽衣狐的意。 羽衣狐是依靠人心之中阴暗的缝隙而转生存活的妖怪，自然能够无比清楚的感觉到奈落那句话的真实性。 那是真心实意的，怨恨着憎恶着的心情。 羽衣狐因此而感到愉快，她高兴的笑着，轻轻拍了拍手，“那么，你能给我带来什么？” “西国的犬妖杀生丸如今也在贵船大社，就算是您，同时面对两个大妖怪恐怕也有些困难。”奈落将属于鬼蜘蛛的情绪压下去，重新恢复了冷静的姿态，“我能替您将杀生丸调走。” 羽衣狐沉默了一阵，她盯着奈落，想要从这个半妖脸上找到一丝可以让她趁虚而入的缝隙。 但结果是没有。 大妖怪沉吟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你需要多久？” 奈落抿着唇笑着，看起来对这次交流满意极了。 “三年。”他答道。 …… 敖凌坐在主位上听着那些阴阳师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羽衣狐的事情，越听越觉得有点不对劲。 其实之前他们排斥御门院心结心结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怎么听起来，他们要怼的对象不是羽衣狐，而是她将要生下来的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好像……还是……安倍晴明？ 敖凌一脸懵逼的听了大半夜，有点不太确定的转头看向杀生丸，抬手掩唇压低了声音，“他们……是在讨论镇压安倍晴明的事？” 银发的犬妖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夹杂着对敖凌智商的怀疑。 但杀生丸在敖凌的注视下，还是点了点头。 敖凌满脸愕然，“安倍晴明不是死了好久了吗？” 杀生丸觉得敖凌肯定没有仔细听下面那些阴阳师的讨论。 他偏头面向敖凌，清冷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搔得人耳朵有些痒，“羽衣狐是他的母亲，羽衣狐不死，他就能够一直以羽衣狐为母体转生复活。” “……”敖凌的表情顿时就变得非常、非常的微妙。 安倍晴明的娘亲是羽衣狐？ 亲眼见过那个狐仙的我怎么不知道？ “典籍里也是……这么记载的吗？”敖凌问道。 杀生丸仔细看了看敖凌那微妙的表情，颔首坦白道：“西国的记载不多，但有数的典籍记载上的确如此。” “……哦。”敖凌叹了口气，咂咂嘴，不说话了。 这些阴阳师们针对“到底是在安倍家附近着重构筑结界，还是转向贵船大社附近重新布下结界”这个主题争论了一整个晚上，天际泛出鱼肚白的时候，他们才渐渐的停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些许疲色。 而敖凌经过一晚上的时间，已经完全放弃了形象和气势这个东西。 他觉得这玩意儿一点都不适合他，所以他放飞自我的抱着自己的尾巴揉了大半个晚上。 而且还不甘寂寞的把杀生丸的尾巴以及拽过来揉，揉得特别开心。 ——他们之所以没被那些阴阳师的眼神洗礼，绝大部分都是托了身边这个大妖怪的福。 这些阴阳师没几个受得住杀生丸那冷冰冰的杀气和针对性的压迫。 “想好了吗？”敖凌松开自己怀里的两条尾巴，撑着脸看着那些终于安静下来的阴阳师。 只是他一开始出场时的气势实在太让人印象深刻，以至于阴阳师们看到他这样随意的动作，都觉得自带着一股潇洒随意的态度。 花开院家作为这一次牵头的人，在敖凌问过之后就作为神道一方的代表站了出来。 “我们会尽快在贵船搭建一个结界，只是时间紧迫，还望神使大人能够将我们的请求上达给高龙神，请祂允许我们在此布下结界。” 敖凌随意的点了点头。 “那就先这样。”敖凌说着直接站了起来，顺便将手伸给杀生丸，将银发的犬妖也拉了起来。 然后他再懒得管那些阴阳师，拉着杀生丸直接离开了道场。 ——他现在是真的特别着急的想知道，羽衣狐和安倍晴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羽衣狐说自己是安倍晴明的生母，真的不怕被那个狐仙拿雷劈吗？？ 那可是差点就把稻荷大神从神位上挤下来的狐狸！ 第128章 第一二八章 显然，想要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最迅速的方式就是找高龙神询问一番。 敖凌是这么打算的。 贵船大社里到处都是高龙神的神牌，敖凌想要找高龙神，通过神牌就行——当然，他也不会傻到在那么多人面前跟高龙神说这件事情。 所以他准备回到客房之后再呼唤高龙神，身为一个大妖怪，他的呼唤肯定是能够非常清楚的传达到高龙神的耳中的。 但在他和杀生丸回到客房的时候，里边传来的气味让两个妖怪齐齐一顿。 ——那是昨夜里离开道场的御门院心结心结的气味。 “她怎么会在这里？”敖凌瞅着房门皱了皱眉，他对于那个小姑娘的印象是真心不怎么样。 杀生丸瞅瞅他，直接伸手拉开了门，垂眼看着端正跪坐在客房中央的御门院家主，冷金色的兽瞳在晨光之下泄露出一丝冰冷的杀意。 御门院心结心结偏头看了一眼杀生丸，一眼之后直接跳过了他，看向被他的身影挡住了的敖凌。 她的姿态全然不似先前在道场时一般高傲敷衍，相反的，这个一身黑色华服的御门院家主，在两个大妖怪的注视下，显得有些拘谨。 敖凌从杀生丸身后探出半个身子，仔细观察着这位不速之客。 这个橙色头发的女孩子试探的看向因为敖凌的姿势而晃出来的挂坠。 如同白玉一般的兽牙依旧挡住了其后的玉牌，小姑娘沉默了一阵之后，语气之中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意味，“您是……当年晴明大人的那位式神吗？” 杀生丸皱了皱眉，敖凌看了她好一会儿，确定了这位女性的御门院家主身上并没有杀气与恶意之后，从杀生丸身后走出来，踏入屋中之后带上了门。 他在杀生丸不赞同的目光中坐到御门院心结心结对面，面对对方的问题，同样大方的点了点头，“是我。” 御门院家主看着他，眼神中闪过犹豫。 ——御门院心结心结非常年轻，眼见着也才十三四岁的模样，她是在数月之前才登上家主之位的。 能够指导她处理家族事务的先辈都懒得过问世事，一心只想帮助羽衣狐分娩。 本来御门院心结心结也该是其中的一员，带领着她的家族为羽衣狐铺路。 但坏就坏在安倍家前些年出了御门院泰长这个与安倍家理念相悖的反骨仔，这个人，直接将安倍之名改为了御门院——不过那些以血脉为荣的人，还是坚持认为御门院家是独立出安倍家了。 但不管到底是怎么个说法，都让如今这一代的御门院家主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才对——不管从情感还是理智上，她都非常为难。 御门院心结心结收回神思，看着面前这个姿态坦荡无比的妖怪，抿了抿唇。 御门院心结心结并不擅长拐着弯说话，因为她登上家主之位也只是单纯的因为实力足够强大，能够带领家族在这个妖魔丛生的乱世之中站稳脚跟。 所以她按照以往的作风，非常直白的将自己的想法问了出来。 “我在这里，是想来询问您如今是站在哪一边的。” 面对式神，少有阴阳师会用尊称，但安倍晴明的式神，在所有神道的人心中，地位都是不一样的。 哪怕背地里一直家犬家犬的喊着，可真正面对面的时候，他们的姿态却始终都非常谦卑。 敖凌对于御门院家主这样的态度倒是不怎么意外，他垂在身后的尾巴轻轻扫了扫经过一夜显得有些冰凉的榻榻米，没有回答御门院家主的问题。 ——开玩笑，他连情况都没搞清楚呢，谈什么站队。 他反问道：“我倒是想知道，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关于安倍家，御门院家的事情。” 御门院心结心结闻言，感觉有些难以启齿。 小姑娘一直以来的生活除了修行就是自己翻阅书籍，再不然就是在外面猎杀妖怪，并没有人教过她应该如何运用语言来驾驭权术。 她犹豫了许久，才在两个妖怪的注视下挑拣着说出了一些能够告知的情况。 “安倍家从晴明大人传承到我，已经是第六代了。”她说道，“前四代家主传承安倍的姓氏，隐于幕后干涉操纵朝政，为羽衣狐铺平道路，方便她挑选转生的身体。” 敖凌听着，脸上不免露出惊愕的表情。 他觉得要是安倍晴明知道了自家后代干的这破事，肯定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御门院心结心结垂着眼，并没有看到敖凌脸上的表情。 “晴明大人能够通过羽衣狐转生重新降临于世……先辈们都是这样说的。” 不过可惜的是，这件事情一直没能成功验证过——因为羽衣狐至今都没有成功生下过她肚皮里的那玩意儿。 正因此，才让人生出了动摇的心思，而后被蒙蔽的视野便渐渐的变得开阔，思考也不再仅仅围绕着安倍晴明。 御门院泰长就是这样一个突破了安倍家一直以来思想桎梏的人。 御门院心结心结仔细的诉说着，她皱着眉，就像是一个向长辈倾诉苦恼的后生。 “泰长大人他……” 他开始怀疑安倍家，甚至怀疑安倍晴明，并且因为这份怀疑，他决心重新让他所率领的家族脱离幕后的身份，重新站在人前成为受人敬仰的阴阳师。 但对于安倍晴明十分狂热的前几代家主对于他的行为都非常排斥。 最终他一意孤行的改变了安倍姓，以“御门院”姓重新出现于人前。 御门院心结心结是御门院姓的第二代家主，御门院泰长的思想对她的影响非常大，但她本人又是从小听着安倍晴明的事迹和传言长大的，对于安倍晴明也非常崇拜。 这导致她在面对安倍家和御门院家两方完全对立起来的思想作风时，两相为难。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想要来问问曾身为晴明大人式神的您，事实到底是怎样的。” 敖凌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在这个御门院家主心里的形象似乎挺高大。 “小姑娘，我可不是负责教导你的长辈。”他直接说道，看着御门院心结心结呆怔的表情，“你昨晚在道场，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御门院家主的脸色骤然涨红了，她低下头手足无措，“我、我并非故意的，凌大人——因为家中的人说，在外不管是面对谁都不能落了御门院与安倍之姓的威名……” 敖凌：“……” 所以你就用那样的态度，直接甩了如今最顶尖的几家阴阳师还有妖怪和巫女的面子。 敖凌满脸感叹的看着御门院心结心结，然后转头看向杀生丸。 “我突然觉得我其实挺机智的。”他说道，“至少我还是会看场合和别人脸色的。” 杀生丸不置可否的轻哼一声，而御门院心结心结的头，压得更低了。 “你继续说吧，我要知道关于羽衣狐和晴明的事情。”敖凌叹了口气，“——从头到尾。” 御门院心结心结悄悄抬眼看了看敖凌的脸色，见他并没有什么异样时，才松了口气。 “晴明大人的实力非常强大，在平安京时的情况，我想您是知道的。” 敖凌点了点头，他的确很清楚。 “但是晴明大人不甘死亡，在死前托付了他的母亲羽衣狐，希望羽衣狐能够重新孕育将他诞下，而安倍家包括御门院家的历代家主，也因为晴明大人‘泰山府君祭’这一秘术的原因的而长生不老。” 敖凌的表情再一次变得非常、非常的微妙。 他直接打断了御门院家主的话，问道：“你们第二代家主，是谁？” 御门院心结心结一愣，“是安倍吉平大人。” 这个名字敖凌记得，是安倍吉昌的兄长，安倍晴明的长子，继承家主之位很正常。 “那第三代呢？” 御门院心结心结：“安倍雄吕血大人。” 敖凌沉默了一阵，掏了掏耳朵，“……谁？” “……安倍雄吕血大人。” 敖凌：“……” ？？？ 那是谁？？ 他呆愣的看着面前橙色头发的少女，半晌，才有些艰涩的道：“安倍昌浩那小子呢？” 那小鬼不是被安倍晴明寄予厚望，据说还继承了十二神将的吗？ “安倍昌浩？”御门院心结心结脸上露出十分明显的疑惑，“那是谁？” 敖凌觉得自己可能是触碰到了什么不可被人窥视的秘密。 他沉默了好一阵，咂咂嘴，“你觉得，一个肆意使用干涉他人命运的禁术的人，一个畏惧死亡的人，一个会为了自己的转生牺牲无数性命的人——那样的人，能够得到十二神将的承认吗？” 御门院心结心结顺着敖凌的思路，诚实的摇了摇头。 摇到一半她又僵住了脖子，因为她意识到敖凌这话中说的人，正是被她视作神祇一般的存在的那个安倍晴明。 “十二神将虽在八百万神明之中处于中下游的位置，但那也是实打实的先天神明。”敖凌对于这个还是很清楚的，因为麻仓叶王给他科普过很多次。 “而且，晴明的母亲……并不是羽衣狐啊。” 御门院心结心结一僵，她怔怔的看着敖凌，“您的意思是……” 敖凌甩了甩尾巴，眯着眼，“羽衣狐肚皮里那个，不是安倍晴明。” 第129章 第一二九章 打从御门院心结心结有记忆以来，好像除了自己家之外的所有人都在阻止安倍晴明的复活。 曾经她也想过，为什么别人都要阻止那样强大无匹的大阴阳师重新降临于世呢？ 那可是在平安京时代，就能够以一人之力镇压平安京之中那些作乱的妖魔的阴阳师。 只要晴明大人重新回归了，如今这妖魔丛生的乱世平定下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样好的事情，为什么大家都要阻止呢？ 在御门院泰长表露出想要重新回归人前这个想法之前，包括御门院心结心结在内的所有安倍姓的人，都理所当然的觉得，为了让安倍晴明回归，牺牲些人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为了晴明大人的回归，那些人的死去是理所当然的。 想要得到那样强大的力量，当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哪怕代价是人命又怎么样呢？ 复活以后，晴明大人可以拯救更多的人啊…… 为什么要阻止呢？ 御门院心结心结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茫然，她无措的盯着面前的妖怪，想要更深入的了解，却又在触手可及的真相面前望而却步。 “晴明他是个非常……”敖凌想了想自己跟安倍晴明的那几次见面，斟酌了一下词汇，“他是个非常温柔的人——虽然总是喜欢做一些让人跳脚的恶劣事情。” 比如欺负他的孙子，欺负他的孙子和欺负他的孙子。 反正安倍昌浩每次提起他的爷爷的时候总是一脸嫌弃。 但不得不说的是，在敖凌心里，一出现就给了他挺大帮助的安倍晴明，的的确确的是个好人。 哪怕安倍晴明当时跑去那个神社里逮他其实是为了卖麻仓叶王一个人情呢？ 可是仔细想想，敖凌是实打实的得到了好处的。 不管是能够装下许多东西的玉牌，还是能够在他幼年期替他威慑诸多妖怪、之后还能掩盖气息的龙神的筋，连带着因为在他和麻仓叶王之间横插一脚而交托出去的《占事略决》，还有说出去之后就能震动整个平安京黑暗世界的“安倍晴明”的名字…… 敖凌也知道，这其实是安倍晴明利用他清剿平安京附近妖魔的补偿，毕竟他因此而被冠上了“安倍晴明的家犬”之名了。 哪怕敖凌本身是只要吃饱了就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态度，但安倍晴明对此还是抱着歉意。 ——你看，就连安倍晴明真正的母亲，狐仙葛叶都因为歉疚而拜托高龙神对敖凌照顾一二。 所以总的来说，安倍晴明这个人，小脾性虽然恶劣了一点，但其本心真的非常温柔。 “我不知道晴明死前和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安倍晴明不甘于死亡而去寻找羽衣狐’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敖凌对此非常肯定。 “羽衣狐肚皮里那个，也许只是披着晴明的皮，或者偷窃了他的信物而骗过了你们所有人的一个……妖怪而已。” 敖凌抱着尾巴捋了捋，掀掀眼皮看了一眼橙色头发的小姑娘。 “不过这样的妖怪，其能力肯定也非常强大了，在不可控的情况下搞不好整个天下都要被拖入黑暗，也怪不得所有人都想阻止那个冒牌货的出生。” 敖凌说着思考了一下，“别的那些家族可比你们看得清楚得多了，就算他们并不知道这样的真相，但他们至少也清楚，一个为了自己的复生而牺牲无数无辜性命的人，其所拥有的强大力量，绝对不会用来维持如今摇摇欲坠的天下的和平。” 相反的，他的出生可能将现在还算能够生存得下去的世道彻底的埋入黑暗之中。 所以所有人都想要阻止这个人的复活，哪怕他们知道，那个将要复活的人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御门院心结心结露出了整个世界都塌陷掉的空白表情。 整个家族，接近五百年的时间始终在为之努力奋斗的事情，如今却被告知了是虚假的——而且还是由可信度颇高的安倍晴明的式神说出来的。 御门院心结心结现在的感觉非常糟糕。 她脸色苍白的沉默了一阵，半晌，俯下身去行了个礼，清凌凌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我……我先告退了。” 敖凌摆了摆手，目送着御门院家主脚步有些发飘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黑发的妖怪拿尾巴圈住了身边始终都保持沉静的杀生丸，在他腰际轻轻蹭了蹭。 银发的犬妖微微一滞，面无表情的将腰际的尾巴摘下来，放到了一边。 他刚一松手，敖凌便又要重新缠上去，最后被蹙起眉的杀生丸用尾巴死死缚住，彻底镇压。 “哎……”敖凌往后一倒抱着两条黑白纠缠的尾巴，两眼放空的盯着天花板，“其实我还知道一点……” 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看着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尾巴的敖凌，眼中并没有什么求知欲。 可敖凌就是想说。 “我记得当年，好像是有人想要在安倍晴明死后，拘束他的灵魂让他重新以妖怪的姿态诞生，以方便那些阴阳师控制驱使来着。” 这件事情敖凌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麻仓叶王的宅邸里曾有人来拜访，提的就是这件事。 印象里，叶王为此感到十分震怒，最后却…… 答应了协助这件事情。 敖凌沉默下来，乌黑的双眼看着从门口投射进屋子里来的阳光，轻轻的眯了起来。 他好像摸到一点当年麻仓叶王和安倍晴明两个人暗搓搓的计划的边儿了。 敖凌一挺腰直接坐起来，正准备将事情告知杀生丸，问问这位存活了数百年的大妖怪的看法，结果却被一股自南方突然爆发出来的妖力给堵住了话头。 “是羽衣狐。” 杀生丸话音未落，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屋子里。 ——他跑去怼羽衣狐了。 敖凌目瞪口呆的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怀里抱着的尾巴上还沾着一点白色的毛毛。 他把那些毛毛挑出来揉成了一团，然后才站起身，跑到供奉台边上拿起在客房里放着的神牌，大力晃了晃。 高龙神显出身形，直接踹了使劲晃神牌的敖凌一脚。 祂觉得胆敢这么对祂的神牌的，普天之下估计也就敖凌一个了。 “就不能好好呼唤吾名吗！” 敖凌从善如流，“高龙神！” 女性神明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在屋子里盘腿坐下来。 敖凌蹭到祂对面，摇了摇尾巴，“您肯定知道安倍晴明和羽衣狐是怎么回事对不对，您跟葛叶狐仙不是好友吗？” 高龙神看了一眼敖凌屁股后面晃荡的尾巴，一把抓住揉了揉，挑着眉看着整只妖怪都僵住了的敖凌，最终还是好心的放开了手。 “你不知道？” 敖凌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麻仓叶王那小子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你呢。” “果然跟叶王有关系啊。”敖凌咂咂嘴，“叶王应该也没准备瞒着我，只是我没问而已，这事儿具体我不清楚呀，您能跟我说说吗？” 说完他顿了顿，补充道，“也方便我去手撕羽衣狐对不对？免得您的神社老是隔一段时间就要防着羽衣狐在京都里溜达嘛。” 高龙神嗤笑一声，对于敖凌这话并没多上心，但到底还是在敖凌哼哼唧唧的叨叨下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整个事情，的确都是麻仓叶王和安倍晴明两个一早就计划好的，只不过因为没有后续的关系，导致如今的结果跑得有点偏。 事情是这样的。 正如敖凌之前所说的，平安京里的那些贵族们，对于安倍晴明即将陨落的事情感到非常不安。 而这种不安又在平安京四处流窜的森冷黑暗的浸染下，迅速的演变成了恐慌。 恐慌中的人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于是便有了当时那群贵族想要将一代大阴阳师转变为妖怪的想法，他们想让安倍晴明灵魂所转生而成的妖怪，生生世世遭受他们驱使，庇护他们。 为此，他们找到了被阴阳寮许多阴阳师交口称赞的麻仓叶王。 不过麻仓叶王老早就已经跟安倍晴明搭上线了，本身也是相当敬佩安倍晴明的。 同时，他还拥有能够清楚的听到人内心隐秘的灵视能力。 麻仓叶王将那些人所有的计划都听了个一清二楚，然后转头就告诉了安倍晴明。 那时候，安倍晴明和麻仓叶王之间的友情正因为敖凌而进入的蜜月期。 因安倍晴明有着需要挂念的家族，所以他并不能对于这件事情采取忽视的态度，他担心自己要是不搭理这件事情而安然死去之后，那些人会对他的后代下手。 所以他跟麻仓叶王暗搓搓的规划了一下，两个能力出众的阴阳师一拍即合，决定干脆就直接联手坑那群傻逼贵族一把。 怎么坑呢？ 安倍晴明派遣神降去找了羽衣狐，告知了她通过人类内心的缝隙来得到力量的方法。 以此作为交换，羽衣狐要按照约定，诞生下安倍晴明的转生。 对于消息灵通的妖怪与阴阳师们而言，这件没有被安倍晴明特意遮掩的事情，飞快的就传进了绝大部分关注着他的人的耳朵。 那些贵族们简直弹冠相庆——有什么比被他们算计的本人直接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更让人高兴的事情呢？ 然而就在那些贵族们一个个都要嗨翻天的时候，麻仓叶王和安倍晴明两个暗搓搓的捣鼓了一个大新闻。 他们创造了一个拥有安倍晴明一丝灵魂和血肉的妖怪，在创造成功处于孕育期的时候，由麻仓叶王交给了羽衣狐。 ——还记得平安京时敖凌离开的那天夜里，麻仓叶王在安倍晴明宅邸里忙碌险些没赶上送别的事吗？ 不记得的可以回头去看看六十六章。 没错，当时他们就是在剥离安倍晴明的灵魂，用来创造那个妖怪。 当然，这个妖怪肯定是有着缺陷的，而且一旦真正生下了这个妖怪，羽衣狐就会彻底狗带。 而如何降服这个妖怪，安倍晴明非常清楚的记录在了书册里，传给了安倍昌浩。 另一个知情人，就是麻仓叶王了。 ——他们当初的设定是这样的，只不过他们不会想到，羽衣狐那个不争气的，居然一直没能生下那个妖怪。 再之后的事情，也就清楚了，只是为什么连安倍晴明的长子安倍吉平都以为这件事是真的…… 高龙神沉默了一阵，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晴明那小子，要是知道羽衣狐会利用他创造出来的那个妖怪得知了泰山府君祭这个秘术的话，肯定会换只狐狸算计吧。” 这件事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谁特么会知道一直犯傻的羽衣狐在这件事情上竟然突然机智了一把！ 会泰山府君祭这个秘术，简直就跟官方盖戳印证了羽衣狐肚皮里的那玩意儿就是安倍晴明一样。 所以当时的情况是，安倍晴明完美的坑了那些打他主意的贵族一把，羽衣狐也在安倍晴明狗带以后，完美的坑了他的后代一把。 而作为这件事情的参与者的麻仓叶王，不巧……也狗带了。 “那安倍昌浩呢？”敖凌皱着眉，别人不知道，但被安倍晴明寄予厚望的安倍昌浩肯定是非常清楚的才对。 “昌浩他……被吉平看好想要作为第三代家主培养，但他拒绝了泰山府君祭，并且始终都坚持拒绝羽衣狐，还回到了阴阳寮中供职，所以……” 所以他跟家主的位置失之交臂，不仅如此，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倍家陷入泥潭里不可自拔。 敖凌沉默了一阵，“……安倍晴明要是知道了他的后代们干的事情，一定很生气。” “可惜，他没办法知道了。”高龙神看着敖凌惊讶的表情，轻哼了一声，“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葛叶会隐居高天原再不出世？” “晴明他啊……为了以防万一，在自己死去之后，请求伊邪那美大神，将他的*和魂魄彻底从这世间抹去了。” 第130章 第一三零章 面对高龙神说出来的事情，敖凌惊愕的瞪大了眼。 他满脸震惊，呆愣了半晌，才磕磕绊绊的说道：“这、这样……” 而后又倏然收声，无声的张了张嘴，最终却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不该是这样的。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敖凌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情，整个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呆怔的坐在那里，宛若一尊石雕。 安倍晴明消逝了——比死亡还要干脆利落的消逝。 他的存在被彻底的从这世间抹除，从此再也没有从另一个人身上看到属于他那漂亮灵魂的希望。 这个消息的冲击力简直堪比之前敖凌知道麻仓叶王的遭遇时的震撼，只是麻仓叶王的事让敖凌感觉更多的是愤怒，而安倍晴明，却让他讷讷无言。 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一个怎样的表情来。 实际上他跟安倍晴明并不熟悉——不，应该说，他们连面都只见过几次。 敖凌连安倍家的宅邸都没有进去过。 但是那有数的几次见面，却让敖凌对安倍晴明这个人印象特别深刻。 有的人就是这样，哪怕仅仅只见过一面，他的气度，他的面容，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都会深深的映入他人的脑海，难以褪去。 有的人，只需要做出一些极为细小的行为，就能够让人轻易的勾画出他的形象、性情和态度。 安倍晴明就是这样的人。 敖凌对他的印象尤为深刻，若不是因为安倍晴明的强大，敖凌当初也不至于那样顺从的就接下安倍晴明给他的牌子与黑绳。 而后来，他虽然一直都是同麻仓叶王在一起的，但在外界的名声，却始终都跟安倍晴明做了绑定。 敖凌觉得自己跟安倍晴明这个人的缘分纠缠很深，并且因为曾经安倍晴明交给他的那些好处，他对安倍晴明这个存在，抱有非常高的好感度。 突然被告知安倍晴明如今已经神魂俱灭，让始终坚信这个强悍的大阴阳师的转世如今应该还存在于某一处的敖凌懵住了。 他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神明，俊美的面容上流露出来的迷惘让人禁不住的心生怜惜，接着便想要安抚他。 “葛叶知道这件事，所以她再也没有离开过高天原，哪怕羽衣狐顶着晴明生母的名头肆意横行，她都懒得管。”高龙神看着黑发的妖怪，伸手轻轻拍了拍敖凌头顶上耷拉下来的耳朵。 说到底，狐仙葛叶真正亲近的人类，有且仅有安倍晴明一个而已。 “为什么……”敖凌开口，发现声音有些干涩，他轻咳了一声，“为什么他不选择转世呢？如果转生会伤害他人的话，重新转世是完全可以的啊。” 高龙神收回落在敖凌头顶的手，那一头柔顺的冷白色的头发随着祂的动作在空气中打了个旋。 “就算他接受了黄泉之中转世时灵魂所会沾染的一些东西，但他身为大阴阳师，灵魂中的灵力是不会减弱的。” “转世会洗去记忆，哪怕晴明对于自己灵魂的高洁很有信心，但也担心万一，万一有人将他的转世引入了歧途呢？” “当年他还未陨落，就已经开始有人打他的主意了，若是捕捉到了他的转世，那后果不堪设想。” 祂的声音低低的，想到当初的事情，便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也有过将他带往高天原的想法，但……他拒绝了。” “说是母亲已经跻身神位，若是他再前去高天原的话，恐怕诸天神明会不高兴。”神明不高兴，最终倒霉的自然还是人类。 而安倍晴明是有着家族亲眷的人。 “晴明他啊，对亲族非常重视，他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存在对于亲族的意义，所以他不入高天原，也不愿再一次重临于世，不愿意让安倍家因为自己而遭受灭顶之灾，何况阴阳术中，也并非没有将亡者的魂魄重新召回的秘术。” 所以最终想来想去，还是干脆找那位诸神之母将自己的存在抹去最为利落。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个非常狠心的人了。 不是谁都有魄力去找神明抹去自己的存在的。 “我当时也想阻止，但葛叶她却接受了晴明的决定。”高龙神托着腮，对于已经过去了数百年的事情，祂如今诉说起来已经非常平静了。 “正因为实力强大并且心系苍生，所以他最终才会选择这样的一条道路。” “‘既然是晴明自己的选择，就让他去吧。’葛叶是这么说的，连她都承认了，别人更加无权置喙。” 敖凌垂着头，半晌，低低的应了一声。 “你跟晴明那小子又不熟，摆出这么一副模样做什么？”高龙神没忍住伸手捏了捏敖凌的耳朵，“反正凡世间的事我也懒得管，羽衣狐你自己看着办吧。” 黑发的妖怪点了点头，感觉头上的重量倏然一轻。 他抬头看向渐渐淡去的高龙神的身影，“对了，高龙神，花开院为首的阴阳师们准备在贵船附近布下结界，您……” “知道了，你们随意。”高龙神敷衍的摆摆手，而后彻底消失在了屋内。 敖凌睁着眼看着祂消失的地方发了会儿呆，然后站起身来，再一次钻进了大社屋内，跑去找能够联系到麻仓叶王的魂玉哼哼唧唧的抱怨。 ——突然之间接收了这么一个消息，敖凌感觉有点消化不良，他需要在跟麻仓叶王吐槽的同时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 杀生丸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天的后半夜了。 他回来的时候顺便捡回了在京都结界之外徘徊，始终都没办法走进来的邪见，然后把无法靠近贵船大社的邪见随手扔在了京都城里。 彼时敖凌已经回到了客房，躺在廊檐边上抱着自己的尾巴放空了表情，看着天上的弦月发呆。 杀生丸的脚步声很轻，但敖凌还是抖了抖耳朵，坐起了身，看着逆着月色而来的犬妖，整只妖怪都显得有些迟缓和呆滞。 银发的犬妖皱着眉看向他，对于敖凌如今的状态感到有些疑惑。 ——太松懈了，浑身都是破绽。 敖凌闻到杀生丸身上沾着的浅淡的羽衣狐的气息，“怎么样了？” “跑了，她并没有战意。”杀生丸说着，同样在廊檐上坐下来，看到敖凌抱着尾巴蹭过来之后，才继续说道：“她身上有那个半妖的臭味。” 敖凌一愣，“犬夜叉的气味？” 杀生丸：“……” “哦……”敖凌看到杀生丸的表情，放飞出去的思维被他一点点拽回来，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杀生丸说的是谁，“就被我啃过的那个？” 用词是在不怎么好。 但杀生丸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半妖……没被吃掉？”敖凌咂咂嘴，“不是说羽衣狐每次转生初期都非常暴躁吗？” 半妖有没有被吃掉杀生丸不知道，但是他追着羽衣狐撵了一天，直接追出了京都地区，却是实打实的经历。 “这一次她仅仅只是撤离。”银发的犬妖说道。 “……她居然撤离了？”敖凌有些惊讶。 羽衣狐这一次的行为让他不可避免了想起了平安京时，羽衣狐被他吃掉了心脏之后撤离蛰伏的行为。 ——总觉得她仿佛是想搞个大新闻。 “撤去哪了？”他问道。 杀生丸微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一个大妖怪，如果一心想要逃离藏匿的话，的确是很难被发现。 敖凌“哦”了一声，便接受了这件事情，然后他就抱着尾巴再一次出了神。 一旁的杀生丸看着敖凌的眼神和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空茫，冷金色的兽瞳眯了眯。 屋子里是还未散去的浓郁的高龙神的气味。 “高龙神跟你说了什么？” “嗯……”敖凌茫茫然的眼神收了收，“一个噩耗。” “安倍晴明死了。”敖凌说道，说完似乎觉得有些冷，便往杀生丸身边缩了缩，贴近了能够感觉到身旁的身躯传达而来的温暖的时候，才稍微放松了些。 敖凌偏头看向杀生丸，对上那对冷金色的兽瞳，微微顿了顿。 “我刚知道。”他说，“在五百年前，他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了。” 这个说法比较特殊，但杀生丸马上就明白了敖凌话语里的意思。 彻底消失，其中所蕴含的意义远比“死亡”要黑暗沉重得多。 杀生丸看着敖凌，略一犹豫，便主动伸出尾巴去将敖凌整个人都圈了起来，尾巴尖儿轻轻拍抚着黑发妖怪的背脊，力道轻柔，充满了抚慰的意思。 敖凌埋头蹭了蹭杀生丸软乎乎的尾巴，抬头冲他笑了笑，“没事，就是突然知道这件事之后，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杀生丸没说话。 敖凌抱着杀生丸的大尾巴，声音闷闷的，“他的事算是*。” “嗯。”杀生丸点了点头，对此不算多意外。 他并未经历过平安京时被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统治的年代，对于安倍晴明的印象也仅仅只有纸面上的记载。 这件事对于杀生丸而言并没有什么触动。 不过安倍晴明彻底消亡这件事是*，杀生丸还真不意外。 在他眼中人类就是这样卑劣，极少为英雄歌功颂德，相反的，他们经常因为私欲而陷人于不利之地，这种事情比比皆是。 他沉默着，晃动尾巴继续安抚的轻拍着敖凌的背，静静的看着敖凌在他的安抚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尾沁出泪水泛出困意。 “咦，我居然犯困了。”敖凌揉着眼睛有些发愣。 杀生丸点了点头，将敖凌的脑袋按在他的尾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继续轻拍着敖凌的背脊。 敖凌愣了半晌，欣然的接受了杀生丸的温柔，抱着他的尾巴沉沉睡去。 银发的犬妖收回视线，仰头看着天际的弯月。 夜深人静，连同虫鸣都变得细弱起来。 过了许久，杀生丸收回落在天际的视线，看到敖凌垂下廊檐的尾巴尖儿上浸湿了夜露，他盯着那一小络湿润的毛，微怔之后便站起了身。 他俯下身，动作极轻，将抱着他尾巴的黑发妖怪打横抱起来，转身迈入了屋中。 第131章 第一三一章 羽衣狐这一躲，就躲过去了三年。 敖凌除了定时跟犬夜叉一起出去觅食之外，绝大部分时间里都跟桔梗留在贵船大社里当死宅。 三年的时间，桔梗虽然还是没能彻底掌握魂玉的使用方法，但对魂玉多少也研究出了一点心得，总的来说进度喜人。 偶尔不觅食，桔梗又不需要魂玉在身边的时候，敖凌就会带着魂玉离开京都城，四处溜达着，给魂玉之后的麻仓叶王见见人间的绿色——黄泉里肯定没有这样生机勃勃的颜色可看，给叶王洗洗眼也是好的。 而杀生丸，则是在羽衣狐藏匿起来的第十天就彻底失去了继续等待的耐心，直接带着邪见离开了京都，四处寻找刀刀斋的踪迹。 只是每隔几个月，还是依旧会转回京都来探望一下敖凌，陪他一起呆上一两天之后，再重新出发。 此时正值秋日，正是农物丰收之时，前来神社参拜的人熙熙攘攘，极为喧闹。 敖凌躺在大社屋顶上看着下边络绎不绝的参拜的人，撇了撇嘴，翻了个身。 但哪怕只是就这么冒出了个脑袋，他依旧被眼见的人们发现了。 大社下方的人高兴的惊叫了一声，“神使大人！” 敖凌看着头顶上漂浮着丝丝缕缕云彩的晴空，叹了口气，懒洋洋的挪到屋顶边缘，向着下边的人群晃了晃尾巴——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三年，敖凌再一次在这片地区名声大噪。 只不过五百年前他在这一片地区出名的时候顶着的名头是“安倍晴明的家犬”，而现在，变成了“高龙神的神使”。 敖凌觉得这姑且也算是升职了。 毕竟干的同样都是清剿京都附近的妖怪这种事情，但在外人看来，他已经从被人类阴阳师驱使升级成了被神明驱使。 而这一次，他狩猎的范围远比平安京时代的时候要大得多。 在以京都为中心，北至海域两百里，东南西三方蔓延四千里范围内，在所有的妖怪眼里，都已经是属于高龙神神使的领地了。 ——没错，哪怕是作为神使，妖怪们也依旧习惯于用自己的逻辑去评判敖凌的行为。 如今这位高龙神的神使，已经完全的将曾经羽衣狐的领地接纳，不仅如此，还向外扩张了不少。 若是按照按图仔细分开来谈的话，如今被认为是敖凌的领地范围的地区，恰恰正与其周围的几方大妖怪统治的辖地接壤。 北边是海就不说了。 京都以西有以犬姬为首的西国，以南跟四国的隐神刑部领地的范围接壤，往东有远野之里，不过远野之里就距离有些远了，而且还是独立于这世间之外的一个隐之里，并不能算作是一方大势力。 所以如今日本东方，还是一片混乱的灰色，那片土地上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统治力量。 而为了逃避敖凌的捕杀，许多原本生存在京都附近的妖怪们都往东迁徙而去，导致如今日本东方国土之内一片混乱。 但因为魂玉的关系，敖凌在自己圈出来的范围之类能够吃饱肚子，他就懒得跑到更远的地方去捕猎了。 他还记得自己的主要职责是守护贵船大社来着。 京都是顺带，圈了一片领地也是顺带，他并非有意去做的。 而正是由于他异常坚定的坐镇于京都之中的缘故，这三年来京都步入了一片祥和之中。 农物丰收，人民安乐——跟东方一片哀鸿遍野的场面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 要不是人心作祟，京中的平民如今的生活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夜不闭户的幸福了。 也正是因此，如今生活在京都之中的人才对于犬夜叉桔梗这对恋人，以及敖凌尤为感激和宽容，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如今平和安定的生活到底是拜谁所赐。 而作为他们的概念之中派遣出神使帮助京都的神明，贵船大社的香火在这三年间稳压京都其他几座大社，最为鼎盛。 由此可见大部分人类还是懂得知恩图报。 这些算是三年之中好的方面。 坏的方面自然也是有的。 比如陷入了内乱的御门院家——哦，现在应该恢复称呼为安倍家了。 他们似乎是将御门院与安倍家重新整合了起来。 据说穿黑衣服的时候对外称御门院，而穿传统的洁白狩衣时，便作安倍姓。 敖凌不是很懂阴阳师的这种奇怪套路。 但是安倍家如今还存活着的家主，都挨个的拜访了敖凌，目的有且仅有一个——就是询问羽衣狐那件事情的真假。 这群人对于出自安倍晴明之手的玉牌都一眼就认了出来，而在反复的向他求证过安倍晴明和羽衣狐事件的真伪之后，一个个都神思恍惚的跑了回去。 这个消息太具有冲击性了，他们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消化。 作为安倍晴明的长子，安倍家的第二代家主，安倍吉平是非常清楚安倍晴明跟高龙神之间亲密的关系的。 而敖凌作为安倍晴明晚期除却十二神将之外唯一驱使的式神，以及如今高龙神的神使，由他所说出来的事实真相，其可信度也就仅仅只比安倍晴明或者高龙神亲至要低上那么一丢丢。 那一丢丢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被一个妖怪愚弄数百年，还为她做出了那样多的牺牲与谬误的决策，这样的事实对安倍家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这三年里，安倍家一直在进行内部清洗。 他们忍痛剜去了许多资质绝佳，但因为所接受的教育而始终坚定的认为羽衣狐能够让安倍晴明重临于世的血脉。 他们将那些血脉送往了由御门院泰长开辟出来的半妖之里。 相信在彻底遗忘羽衣狐和复活安倍晴明这两件事之前，那些天赋惊人的孩子们是没有希望重新回到京都之中了。 紧接着，他们开始大范围的将一些被修改过的典籍一点点的重新书写，以图能够不再继续影响后代。 许多被压箱底了的书籍都重新得见天日。 泰山府君祭这个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秘术对于历代家主而言本该是荣耀的象征，但如今，却宛若附骨之疽一般的诅咒，让这些家主们感到万分的难捱。 “泰山府君祭我们还是会继续传承下去。”安倍吉平是这么对敖凌说的，“直到拖着羽衣狐和他肚子里那个有着父亲气息的妖怪下地狱为止——这是我们所必须背负的责任和诅咒。” 敖凌对此不置可否。 在安倍家他稍微熟悉一点的除了安倍晴明就是安倍昌浩了，但这两个人都已经死去了，安倍家到底如何，他并不在乎。 黑发的妖怪在屋顶上晒够了太阳，算了算自己离开贵船大社的时间。 还剩下一年零九个月。 敖凌爬起来，扒着房檐直接跳进了大社供奉着神牌和魂玉的屋子里。 天气正好，京都郊外四处都是农忙的景象，正巧可以带着麻仓叶王去看看。 “多观看一下这世间的美好景象，免得你在黄泉的污秽里迷失了自我。”敖凌说得一脸严肃，晃着尾巴把魂玉揣进了兜里，一路蹦跶着离开了贵船大社。 京都郊外是一片灿烂金黄的麦浪，麦子长得很高，及腰。 一片金黄中间偶尔可以窥见几个绑着头巾或者是带着遮阳的斗笠的农人在其间忙碌。 敖凌把魂玉从兜里拿出来，捧在手心里。 “你看，叶王。”敖凌站在田垄上指了指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浪，“这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 黄泉之下的阴阳师险些被自己呛到。 敖凌甩着尾巴，“我听说附近的妖怪都把这一片地区当成我的领地了，说是我的江山也没错嘛！” 他高兴的在田垄上溜达着，不少看到他的人都纷纷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有几个从田间走出来，塞给他一大把麦子，间或还有一些水果与干粮。 “你看，不是贵族的这些人还是很淳朴的嘛。”敖凌说着，看看手里的干粮，小心的掰了一小块下来塞进嘴里，然后把剩下的重新交还给送给他的农人，算是收下了好意。 “这些每日劳作的人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但是能够收获这样的善意已经非常棒啦！”敖凌摇着尾巴走在田垄间，看到一旁停着的一架用来堆放干草的牛车，直接爬上去盘腿坐下，面对着下午的烈日与金黄灿烂的麦田。 “我是听不到他们内心到底在想什么啦……不过这会儿他们对我应该是真心感激的才对。” 黄泉之下的麻仓叶王知道敖凌这又是准备给他进行心理辅导的讲座了，他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温和笑意，四处看了看，便挑了一片稍微平坦的地方坐下来，安静的倾听着妖怪充满活力与朝气的声音。 “讲道理啊叶王，我觉得以你那张脸，经常多对人笑笑，人家内心所想的十有八.九就不会是那些阴暗的心思了——都被你帅瞎啦，哪还有空想那些有的没的。” 说着敖凌长长的沉默了一阵。 “哎，这么想的话，我当年好像就被你笑瞎了。” “不对，是帅瞎了。” 黑发的妖怪抖了抖耳朵，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觉得我应该也是可以的。” “要不要给你做个示范？”已经习惯了面对魂玉自言自语的敖凌问道，眼睛已经开始寻觅起看起来可能会被他帅瞎的人。 黄泉之下的麻仓叶王表示他一点都不想看到敖凌做这种示范。 敖凌也的确没能做成这种示范，因为这里来往的都是匆忙的农人，压根没有人有空被他帅瞎。 黑发的妖怪叹了口气，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有点可惜。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把手中的魂玉捧到自己面前，顿了顿又稍微拉远了一点，满脸严肃的看着魂玉。 麻仓叶王疑惑的看着画面之中的妖怪，不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 敖凌正了正表情，然后面对着魂玉，缓缓的展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脸——在昏暗丑恶的黄泉之中，如同一道破开黑暗的绚烂的阳光，撕裂了黄泉的沉寂与漆黑，让周围蠢蠢欲动的污秽都为之一滞。 敖凌冲着魂玉疯狂摇尾巴，特别兴奋激动：“怎么样！有没有被我帅瞎！” 麻仓叶王怔怔的看着敖凌的笑脸，过了半晌，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瞎了。” 第8章 .15城 第一三二章 一如既往的，手中的魂玉并没有给敖凌任何回应。 黑发的妖怪看着手中莹绿色的魂玉，叹了口气，放下手抬起头看着金黄色的麦田。 风从他背后吹来，撩动着长长的马尾与前方一望无际的麦田，金色的浪涛翻滚着被风压弯了腰，露出掩藏其中俯身忙碌的人影。 有一丝熟悉的冷香气顺着风飘来。 敖凌愣了愣，转头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便见到了自空中迅速靠近的一团翠绿色光茧。 是杀生丸。 “叶王你看，那就是杀生丸——你好像一直都没见过他本尊对吧？”敖凌举起了手中的魂玉，以图让其后的麻仓叶王看个清楚。 黑发的妖怪背后的尾巴摇了摇，“杀生丸对我可好啦。” 麻仓叶王对于杀生丸这个妖怪算得上是久仰大名，但的确是一直都未能得见真容。 他看着画面之中愈来愈近的翠绿色光茧，耳边是敖凌细细碎碎的絮叨，他凝神看着被笼罩在结界之后的犬妖，渐渐的便清楚的看见了那个犬妖的容貌。 这个犬妖容貌冷冽俊美的妖怪，一头银白的长发垂至腰际，在翠绿的妖力结界之中显出一层浅薄的绿。 杀生丸穿着染着六重樱的软战甲，软软的搭在右肩上的白色毛茸茸的东西，以麻仓叶王猜测，那大概是尾巴。 他额上有一道弦月的痕迹，面上四道妖纹极为艳丽，翻涌着强悍的妖力，尖耳暴露在外，偶尔会随着这周围的动静而轻轻颤动一下。 金色的兽瞳之中一片森然的冷意，哪怕是在阳光之下，那眼中的坚冰也没有丝毫要融化的迹象。 麻仓叶王托着腮看着这个背脊挺得笔直，姿态优雅高贵的妖怪。 ——怎么说呢。 总觉得不是个好相与的对象，跟大大咧咧的敖凌一比，简直就像是处于两个世界的存在。 敖凌向着几月不见的犬妖挥了挥手，带着笑容的脸上映着麦田与阳光的金黄。 杀生丸看着一点都不介意的大喇喇坐在堆放了不少稻草的牛车上的敖凌，冷金色的双目沉了沉，带着些嫌弃的看了一眼那架车。 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准备拍拍身边让杀生丸也坐下的敖凌顿时收回了这样的打算，他冲着杀生丸傻兮兮的笑开，“怎么样，刀刀斋找到了吗？” 杀生丸也的确是没准备往那个位置去坐，听到敖凌的问题之后微微一顿。 这样的反应，敖凌几乎以为这一次杀生丸又是无功而返。 但银发的犬妖却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轻轻点了点头，“找到了。” “哎！”敖凌瞪大了眼，目光转向杀生丸腰间挂着的两把刀上——天生牙和属于敖凌的那一把漆黑的刀刃依旧安安稳稳的挂在那里，没多也没少。 “……刀呢？”敖凌问道，说完便又露出恍然的神情，“还在锻吗？” 杀生丸摇了摇头，“刀刀斋拒绝为我打刀。” 敖凌呆愣的看着杀生丸，张了张嘴，最终却一句宽慰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并不是他不会安慰人，而是他觉得，杀生丸并不需要他来安慰。 这个骄傲的大妖怪总是胸有成竹的掌控着自己的一切，何况杀生丸此时周身浮动的气也始终平和安定——并没有想象中的悲伤或者是暴躁。 敖凌舔舔唇，面对杀生丸咧出一个笑来，“没关系，我的刀你随便用嘛，不稀罕他给打的那把。” 杀生丸看着敖凌的笑脸，冷金色兽瞳之中的坚冰略微融化了些许。 他没有告诉敖凌刀刀斋对他说他本身就拥有一把无坚不摧的刀刃，所以才拒绝了为他打刀的事情。 杀生丸默然的接纳了敖凌不伦不类的安慰，并且低低的应了一声。 黄泉之下原本饶有兴趣的听着两人对话的麻仓叶王神情一顿。 ——他是知道那把刀的。 那把通体漆黑的刀刃，是由敖凌最为重视的师长授予他的刀，材质和特性都非常不一般，以麻仓叶王的眼界，都没能分辨得出打造这把刀刃的到底是什么材料。 而敖凌对其的重视程度，不用明说，光从他将这柄刀刃与自身融为一体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 但是这柄刀刃，如今居然挂在了另一个妖怪的腰间。 麻仓叶王的盯着画面之中的银发妖怪，脸色有些难看。 他当真是小看了当初敖凌口中被形容成“与我有着约定与承诺的妖怪”的杀生丸。 阴阳师并不是排斥敖凌身边的友人，只是本能的，他并不希望敖凌心中有另外一个看起来比他麻仓叶王更加重要的存在。 ——妖怪也不行。 正在黄泉之下的麻仓叶王思索着应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存在在敖凌心中压过杀生丸的时候，画面之中的妖怪便动了起来。 杀生丸从怀中拿出了一颗牙根被穿了一个小小孔洞的兽牙，色泽莹白如玉。 他将这颗兽牙交给了敖凌——正是他前一年从敖凌手中重新拿回去的，属于他的那颗乳牙。 敖凌惊讶的看向杀生丸，伸手接过，把挂着安倍晴明玉牌的黑绳从衣领里勾出来，“我以为你把这个收回去之后就不打算再给我了。” 银发的犬妖没说话，他直接伸手把敖凌手里的黑绳拿过来，摘下了玉牌，把自己的兽牙绑上去，然后挂回了敖凌脖子上。 敖凌头顶的耳朵轻轻抖了抖，眼巴巴的看着杀生丸手里的玉牌。 杀生丸从鼻腔之中挤出一声轻哼，垂眼看着纂刻着安倍晴明大名的玉牌，眯了眯眼。 黑发的妖怪看着他一副要捏碎玉牌的样子，尾巴不安的摇晃着，小心翼翼的瞅着显得不太高兴的杀生丸，“杀生丸，你……冷静一点哦？” 犬妖掀掀眼皮，拿着玉牌的手伸向敖凌，下一瞬，那块玉牌便直接被推进了兽牙之中。 “咦。”敖凌瞪大眼，摸了摸挂在胸前的兽牙，“你……” 妖力蔓延进兽牙之中，让敖凌清楚的感受到了兽牙之中空间有多么宽敞。 ——一百个玉牌里的空间都及不上兽牙之内的十分之一。 “让刀刀斋改造了一下。”杀生丸说道，看着敖凌将那颗兽牙翻来覆去的查探的模样，沉默了一阵，“安倍晴明的那块玉牌，你可以留下。” 正在把玉牌中的东西往兽牙里搬的敖凌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杀生丸，脸上带着一丝不确定。 杀生丸轻轻扫了一眼敖凌拿在手上的玉牌，重复道：“你可以留下它。” “当然！”敖凌脸上带着灿烂的笑脸，特别高兴的冲着杀生丸摇尾巴。 讲道理，在知道安倍晴明彻底消逝之前，敖凌觉得找到了这块能够替代这块玉牌的东西时，随手扔了都无所谓。但在知道安倍晴明彻底消逝之后，这块玉牌就显得尤为宝贵起来。 倒不是说价值，而是它在敖凌心中的地位变得沉重了许多。 但即便如此，敖凌还是记得自己曾经对杀生丸说过“找到了替代的东西就把它扔掉”这样的话。 他还在犹豫应该怎么跟杀生丸开口希望能够留下玉牌，结果贴心的大妖怪直接就开口了。 ——简直不能更开心。 敖凌摇晃着尾巴停止了继续往兽牙里搬东西的行为，慢慢蹭到杀生丸旁边，伸手揪住了杀生丸的袖子。 “走吧，回去贵船大社。”敖凌扶着杀生丸的手臂从牛车上跳下来。 他的周身泛起黑红色的妖力，正准备拉着杀生丸腾空而起，却见到田垄尽头邪见正举着人头杖迈着小短腿，穿过肆意生长的麦田跑过来。 “杀生丸大人！杀生丸大人！杀生……”邪见的喊话停顿了一瞬，铜铃大的眼睛看向杀生丸身边的敖凌，“凌大人，日安！” “日安，邪见。”敖凌看着邪见跑得满头大汗的模样，“发生什么事了？” 绿皮小妖怪抱着人头杖双手拢在袖中，“犬姬夫人传来了消息，说是西国起了叛乱，希望杀生丸大人和凌大人能够回到西国去。” 至于回到西国去做什么，那自然就是平叛了——西国自犬大将身亡至今，已经和平了数十年。 按理来说一个大妖怪开创一个时代之后，其延续的和平起码该有上百年才是。 犬大将征伐了一百二十来年才开辟出一方国土，如今却连百年和平都未能维持，这其中若说没有什么人从中作梗，敖凌肯定是不信的。 但他本身对于西国并不了解，最终只得转头看向身边的杀生丸。 银发的犬妖金色的兽瞳重新恢复了冷硬的模样。 “你留下，我回西国。”杀生丸说完，便伸手去解腰间挂着的漆黑妖刀。 “不用还给我，这把刀你带回去吧——天生牙不是无法斩杀此世之物吗？”敖凌将刀重新挂回了杀生丸腰间。 银发的犬妖看着他的动作，“那羽衣狐……” “我跟大妖怪打架的时候一般都不用刀。”敖凌微微仰头看着面前的大妖怪，龇了龇牙让杀生丸看了看他的两颗尖牙，“它会跟我抢食物，而我在战斗中能够通过食用对手的血肉来让我的力量保持在巅峰状态。” 而这把刀，在战斗中会不断的吞噬对手的血肉与能量。 虽然跟他的确是融为了一体，但这种抢食的行为导致敖凌一般都不会把它拿出来用。 所以敖凌在认认真真对上强大的对手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利用那把刀刃的。 “你带走吧，有个趁手的兵器也比较方便。”敖凌看着杀生丸，还准备继续劝对方将刀刃带走，结果就被一个纸袋塞了个满怀。 ——杀生丸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油纸袋，动作略显粗暴的塞进了敖凌怀里。 满腹的话被塞了回来，紧接着鼻尖便嗅到了食物的香气。 敖凌翻了翻纸袋里的东西，茫然的看向杀生丸。 “……”杀生丸沉默了好一阵，在敖凌的注视下垂下眼看着那一袋子的食物，“这些都是夜姬爱吃的。” 敖凌惊愕的看着杀生丸，半晌，眨了眨眼，“……真难为你还记得。” 杀生丸没说话，看到敖凌将纸袋妥帖的收好之后，身上便泛起了绿色的妖气——但却小心的避开了身边的麦田，不带一丝腐蚀的伤害。 “走了，邪见。” “是，杀生丸大人！” 敖凌目送着难得带着邪见一起飞的杀生丸离开，翻了翻手中的纸袋，将另一只手上握着的魂玉举高了让他正对着纸袋之内。 “夜姬是我的母亲。”敖凌解释道，“据说是在杀生丸小时候经常照顾他……” 说着敖凌从里边翻出一团豆糕来，塞进嘴里，含糊道：“不过我完全没有见过我的母亲。” “她似乎连一副画像都没留下。” 黄泉之下的麻仓叶王，看着敖凌脖子上失而复得的兽牙——还有敖凌吃着东西愉快摇晃着的尾巴，以及敖凌腰间空荡荡的本该挂着妖刀的地方，其脸色已经不能仅仅用难看来形容了。 确切的说，他的脸色黑如锅底。 失策了，他想。 当初就应该将属于他的烙印牢牢的刻在敖凌身上。 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别人都认为这只小妖怪属于安倍晴明，属于高龙神，属于西国，属于杀生丸。 ——唯独，与他麻仓叶王毫无关系。 第133章 .8.15 第一三四章 京都之上笼罩着厚重的铅色云层。 连绵成一大片的云彩仿佛被描上了一层灰边，被一股无形的风搅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盘成了螺旋状。 灰边的云朵与仅剩下的几缕纯白纠缠着，就像是一滩污水之中掺入了些许异类的白，扯出了几条极为明显的界限。 敖凌坐在阶梯上，感受着属于羽衣狐的妖力在远处放肆张扬的面向京都城的方向挑衅。 ——羽衣狐在宣战。 向着如今在京都城中的神道宣战。 这要是放在杀生丸或者是饿了两三天的敖凌身上，估计此刻他已经按捺不住冲过去跟羽衣狐互掐了。 杀生丸是因为骄傲，敖凌是因为饿。 可惜，杀生丸不在，而敖凌…… 敖凌拿着魂玉咂咂嘴，闲闲的抬眼瞅瞅那个方向，然后一点都不感兴趣的撇开了视线。 ——他不饿。 敖凌觉得放着羽衣狐不管，等他啃完了这块魂玉里的黄泉之气之后，等到饿了再去怼羽衣狐明显比较划得来一点。 毕竟从五百年之后的情况来看，如今的食物是吃一点少一点，能省则省能拖则拖。 黑发的妖怪头顶的耳朵轻轻抖了抖，仰头看着渐渐的连最后一丝白色也再窥不见的天空。 有雨从昏沉的天空中落下来。 但这却不再是属于高龙神降下的庇佑的雨了。 从灰暗的云层之中渗透下来的雨滴，沾染着浓郁的不祥。 ——还有一丝属于羽衣狐的气味。 敖凌在细细的雨丝之中鼻翼微动，发觉周围原本在这三年间被高龙神的神雨冲刷得奄奄一息的黑暗气息再一次冒出了头，并且以极为迅捷的速度滋长。 怎么说呢。 敖凌看着渐渐连绵成一片的蒙蒙细雨，将因为这场雨而躁动不安的黄泉之气小心的吸纳回来。 ——该说，羽衣狐不愧是在京都盘踞了数百年的大妖怪。 光凭她控制之下的这一场能够跟高龙神的清净神气抗衡的雨，就足够证明她对这块地区看成绝对的控制力和统辖力了。 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高龙神对于这里压根就不上心吧。 不过羽衣狐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确是非常值得另眼相待的了。 敖凌舔了舔唇，摇摇尾巴把魂玉塞进了兽牙里。 因为担心着黄泉之气会将兽牙里的空间污染的关系，他干脆就分出了一丝妖力，始终都凝聚着那些漆黑的黄泉之气，然后在差不多浓缩成一团半个拳头大小宛若液体的漆黑时，就取出来当零嘴一口闷掉。 敖凌觉得他要是现在这会儿去打架，那简直就跟开了无限续航的挂一样。 不过他才舍不得现在去。 敖凌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省着点吃。 别看羽衣狐挺刺的，但不管怎么说，那可是一大块肉！ 在啃掉这些黄泉之气之前去啃羽衣狐，敖凌是真觉得有点浪费。 他看着另一条攻击前来参拜的人行走的道路上那些满脸惊慌的平民，站起身几个腾跃落在他们身边。 “先回去吧，最近几日不要出门，今日开始会有阴阳师在各个街道巡视，家里若是有人淋了雨，记得去找阴阳师帮忙治疗净化。” 敖凌对这些惊慌失措的平民说着，眯眼看着天上愈发阴沉的螺旋云，顿了顿，补充道：“多在家里屯些粮食。” ——虽然现在的架势看起来挺凶猛，但羽衣狐肯定还没真正开大。 黑发的妖怪抬起手将笼罩着这群平民的那股浅淡的黑气收纳而来，垂眼看着在他指尖宛若一条游鱼一般充满了活性的妖气，轻哼一声，塞进了嘴里。 他转头看向一旁护持着人群的僧侣，心里寻思着这么一时半会儿大巫女估计是没办法马上通知得到那些阴阳师世家。 于是他便向那些僧侣说道：“将他们都送离大社，之后去通知花开院、麻仓家——还有一些民间除妖师也可以让他们参与进来。” 僧侣们领了命，转身正准备走，敖凌却又喊住了他们。 “安……御门院家的也叫上——就让他们负责帮忙净化救助平民就行，御门院心结心结不会拒绝的。” 僧侣们并不知道几个阴阳师世家的矛盾，听到这样的吩咐之后满脸肃容的应答了，护着人群一同离开了贵船大社。 阴阳师们在这三年间早就已经做足了准备，敖凌觉得这种异相一出来，他们估计都已经按照计划开始行动了。 不过这些阴阳师们并不全是愿意去救助平民的，所以敖凌派遣了这些僧侣过去，小小的提醒一下他们平民也别落下。 当然，敖凌也知道，到最后真正会专心救助平民的，十有八.九只有御门院家。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如今的御门院太需要民心了。 安倍晴明当年在世时，乘着牛车公然出行的时候那可都是鲜花载道，万人空巷。 再回头看看如今——他们简直是丢尽了安倍晴明的脸。 所以敖凌让僧侣顺便把话也带去了御门院家。 ——嗯，总不能看着未来可能会变成储备粮的人类死球太多吧？ 京都人口虽然不多，但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啊！ 够吃好久啦！ 当然，想归这么想，但敖凌觉得自己还真不一定会去啃人类。 哪怕他现在已经渐渐的忘却了自己不愿意吃人的原因，但打从心眼里对于人类血肉的本能排斥却还是让他将这个奇怪的原则坚持了下来。 敖凌站在道路旁看着最后一波平民都被僧侣与巫女护持着离开的大社，正欲转身的时候，鼻尖却嗅到了一丝怪异的甜香。 ——是那个半妖的气味，闻起来比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要好吃了不少。 他顺着那股气味摸过去，最终却只看到了一张人皮。 敖凌：“……” 哦豁，真是吓死妖怪了。 敖凌从兽牙里拿出一团黄泉之气，塞嘴里咽下去给自己压了压惊。 那股气味就这么断在了这里。 敖凌围着那张人皮转悠了两圈，怎么都没闻到这股气味的去向。 能够躲过敖凌鼻子的妖怪很少，这让他终于对这个半妖重视起来。 ——从这个半妖出现的时间来看，他肯定是跟羽衣狐有着牵扯的。 也许，如果不是因为他在这里，这个半妖甚至能在不惊动结界与镇守的神道的前提下，直接摸进贵船大社。 摸进贵船大社能做什么？ 如今的贵船大社，唯一值得妖怪冒这么大险硬闯神社的，似乎也只有一个东西了。 ——四魂之玉。 括弧假的反括弧。 可惜那个半妖并不清楚这一点，他也不知道自己注定拿不到那块玉。 敖凌心情非常愉快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前装着那块假玉的兽牙，弯下腰摸出一个火符把面前这张人皮给烧了。 他现在倒是不怎么担心杀生丸那边了，因为从羽衣狐在杀生丸离开之后不过半个时辰就直接爆发的行为上来看，她肯定已经憋了很久。 而能让她发泄的地方，有且仅有京都城。 这意味着杀生丸那边压力肯定不会多大。 而西国那边，杀生丸加上犬姬，已经是能直接碾压绝大部分正面战场的战斗力了。 因为如今蹦跶得厉害的大妖怪和实力接近大妖怪的，都投入了羽衣狐麾下，他们肯定不可能去西国对着杀生丸和犬姬跳。 所以比起西国，反倒是京都这边的情况要严峻许多。 事实上，敖凌对于西国叛乱这件事的猜测离真相也就差了那么一丢丢。 这件事的确不是羽衣狐自己动手做的，哪怕她身为统领一方的大妖怪掌有百鬼夜行，却因为身负着分娩的责任，反倒是对于其他势力的大妖怪有所忌惮。 可别忘了，羽衣狐阵营之中可不仅仅只有她和她的百鬼夜行。 还有奈落。 奈落这个妖怪的存在很特殊，他是由一个人类因为内心的阴暗与强烈的渴望吸引来妖怪将之吞噬，最终演变而来的一只半妖。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奈落这个存在，是万千妖怪堆积而成的……真·杂种。 当然我们一般喜欢说好听的。 所以我们可以叫他奈·什锦拼盘·落先生。 什锦拼盘先生的意识和身体都糅合了无数的妖怪，他自恶念与*之中萌生出意识，因为吸纳了无数妖怪的身体和意识的缘故，他通过那些妖怪们的记忆所看到的东西非常的多且杂。 毫不夸大的说，往前追溯一千年，什锦拼盘先生都没有不知道的事情。 厚重的底蕴和漫长的记忆让他能够轻易的戳穿羽衣狐不为他人所知的秘密，也让他轻而易举的就挑起了西国之内的战乱。 更甚至，他之前留下那张人皮，也是算准了守在贵船大社正道上的敖凌会跑过去查探的缘故。 ——要知道，通往一个神社内部的正中大道，因为要顾念普通人的承受能力的缘故，一般都是结界最薄弱的地方。 不过什锦拼盘先生肯定不会知道，贵船大社的神道和桔梗会容许敖凌带着那块魂玉满世界到处溜达。 兽牙里放着魂玉的敖凌烧完了人皮又啃了一口黄泉之气，转头看向被天上的螺旋云层压制了不少神气的贵船大社。 黑发的妖怪叹了口气，觉得羽衣狐的情报工作做得真的是有点着急的吧。 羽衣狐都已经*到能够腾出空来去挑动西国的事情了，为什么就没人告诉她魂玉一般不是在桔梗手里就是在他手里呢？ 敖凌把燃尽的人皮灰烬碾进了地里，尾巴晃了晃，以一种异常悠闲的步调往贵船大社走去。 他感觉得到身后撑着结界的桔梗正在迅速向贵船大社靠近。 京都城之中，无数属于神道和阴阳师们的清净灵力也在此时冲天而起，与头顶黑沉沉的螺旋云相抗。 敖凌敏感的发觉阴阳师们潜心研究了两年半的那座笼罩着贵船大社的结界也缓缓的运作起来。 ——在这个瞬间，整个贵船大社变成了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牢笼。 敖凌在大社正前方的香火箱面前停了下来，看着面前开了一条细缝的大社屋，眯了眯眼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瞒着所有人悄无声息的潜入了神社，最终却发现扑了个空不说，还被关在神社里出不去。 敖凌都要心疼这个半妖了， 他清了清嗓子，伸手拽了拽香火箱上的大铃。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神社之中传出很远。 伴随着铃声的，还有青年刻意放柔的声音。 “——你感受过绝望吗，什锦拼盘先生？” 第133章 .8.15 第一三五章 大社前悬挂的大铃平日里是用来祈福的。 前来参拜的人们相信，只要怀着虔诚的心情摇动大铃，他们的心愿就能通过铃声传达给神明。 这其中有多少真实性已不可考，敖凌只知道大社前被香火浸染了无数年的大铃，对于绝大部分妖怪都有着镇压和扰乱的作用。 他伸手晃着属于贵船大社的铃，身上覆盖着的高龙神的神气护住了他，让他完全没有受到铃声的影响。 在场的人都听到了敖凌那句听起来极为温和的话语。 什锦拼盘是什么意思，这些人里除了敖凌都不知道。 但是听起来……总归不是个多美好就是了。 贵船的神道们听到大铃被摇动的声音，变迅速自大社各处聚集而来，连同桔梗和犬夜叉一起，都凝神看着大社屋内。 只是和敖凌与桔梗的从容姿态不同的是，贵船的神道们面上多少都显得有些焦急和不安。 原因敖凌是懂的，因为大社屋内供奉着高龙神的神牌与神轿。 这两者是整个神社之中最重要的东西——因为它们经历过无数次贵船祭与龙神祭，其中甚至已经产生了付丧神。 虽然付丧神平时不怎么在人前出现，但从高龙神的神牌与神轿之中诞生的付丧神，其本身就跟高龙神有着极深的关系。 对于贵船的神道们而言，哪怕是让那两个付丧神遭遇的不顺，也是足以让他们感到羞愧的。 所以在明确的知道有妖怪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了神社里的时候，所有留守的僧侣与巫女们都蜂拥而来，将大社屋团团围住。 他们都静静的等待着屋内走投无路的妖怪冲出来，纷纷小心的防备着——哪怕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感受到一丝妖气。 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们将自己的信任交托于敖凌。 神使说那个妖怪在这里，那么那个妖怪就肯定在这里。 ——嗯，那个名为……什锦拼盘的妖怪。 而正如神道们所想的那样，被围困住的妖怪的确就在大社屋内。 这间大社屋子里有着十分浓郁的属于魂玉的气息，显然他得到的情报并没有错，四魂之玉一直都随同高龙神的神牌一起接受贵船大社的供奉。 正是这一屋子的气息跟奈落从鬼蜘蛛依稀的记忆之中所感受到的有着微妙的区别——这个气息比起鬼蜘蛛记忆之中的那个更为强大和沉重。 大概是因为长时间的供奉的关系，四魂之玉的力量变得更强了。 这对于奈落而言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可惜的是，四魂之玉没有在这里。 奈落听着外面传来的大铃声，按捺着被铃声软乱的不适在大社屋内四处寻找。 ——当然，他不会傻到去动高龙神的神牌与神轿。 他一个妖怪闯入神社之中本来就已经是对神明的冒犯了，面对这个最近几年一直都表现得十分眷顾京都的神明，奈落并不想招惹。 结果他翻遍了整个大社屋都一无所获。 半妖眼神阴鸷，冷静的情绪因为铃声的扰乱而变得有些波动。 四魂之玉不在这里。 也许是率先就被转移走了，也可能是被别人捷足先登。 这三年以来奈落其实一直是留着几个分.身关注着京都和羽衣狐的，分.身反馈回本体的信息并没有显示出这两者之间有发生过什么异常的事情。 奈落不能确定四魂之玉到底是被转移了还是被别的妖怪率先抢夺。 毕竟拥有隐匿能力的妖怪不在少数，只是一般妖怪都不会想到去闯神社而已。 但如果有着四魂之玉的诱惑的话，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外面的大铃声摇得越来越急，身在被高龙神神气笼罩的大社之中的半妖耳中开始生出嗡鸣之声，随着心脏的跳动血管一鼓一鼓的，体内的血液似乎要在此刻喷薄而出。 他深吸口气，将已然涌到喉头的鲜血压了下去。 没关系，奈落想，他无法求证的话，外面的人总是知道的。 他那一副丑陋的妖怪表皮扭曲起来，渐渐地形成了一副人类的模样。 ——但哪怕是已经变作了人类的模样，也依旧显得十分可怖。 大社屋外的人看到大社屋的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僧侣与巫女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桔梗也已经拉开了弓，强大而充满净化之力的破魔之箭已经蓄势待发。 就在此时，里边走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他看起来状况十分糟糕，身上爬着无数狰狞扭曲的烧伤痕迹，脸上也没留下几块好皮，他双目充血，眼白里全是鲜红的颜色。 这副模样让敖凌不禁想到了被他烧成灰烬的那张人皮。 不过应该不是那张皮，他想，毕竟那张皮已经被烧成了一团焦炭。 那个男人身上没有一丝妖气。 神道的人看着他，脸上都露出了犹疑之色。 而敖凌身后原本准备在看到妖怪的瞬间便射出手中箭矢的桔梗更是面露惊讶。 她似乎有些迟疑，眉头微微皱起来，不确定的低喃了一句：“……鬼蜘蛛？” 话音刚落，那个男人混沌的眼睛便转向了敖凌——准确的说，是看向敖凌身后的桔梗。 在看到黑色长发的巫女的瞬间，这个满脸狰狞伤疤、原本杀气冲天的男人，眼中爆发出了极为浓烈的爱恋之意——还有极为深刻的思念与温柔，以及令人心颤的疯狂的欲.望。 “桔梗……”他低低的呼唤了一声，而后声音戛然而止。 他眯着眼努力的想要通过充血的眼睛看清楚巫女的身影，但下一瞬，他的意识就被拖进了一片深渊。 只是他那一眼中所蕴含的情意却直白而赤.裸的撞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犬夜叉瞬间暴躁起来，面对他龇了龇牙，将桔梗挡在了身后。 “再看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白发的半妖愤怒的咆哮道。 男人的身躯摇晃了一下，站稳了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他从容的环视了周围的神道一圈，最终目光略过了桔梗与犬夜叉，放在了敖凌身上。 “不是初次见面了。”他低声说道，声音也不似之前呼唤桔梗时的沙哑，反而是如同丝绸一般的柔滑好听。 敖凌没回答，他随手又晃了晃大铃。 奈落深吸了口气，压住了体内的躁动，“我知道你——原本是安倍晴明的家犬，最终却成为了高龙神神使的妖怪。” 周围对此并不知情的人，包括桔梗和犬夜叉，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倒是知道这位神使大人是千年前就存在的大人物，但绝对不会把高龙神的神使与安倍晴明联系起来。 而身为当事人的敖凌，对于面前男人这样的直白的戳穿他的行为，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还好自己跟麻仓叶王同进同出的那段日子里没有暴露过自己人形时的容貌。 不然自己一时又是安倍晴明家的，一时又是麻仓叶王家的，最后还是高龙神家的…… 光是想想就觉得贵圈好乱。 “你知道得挺多。”敖凌从兽牙里扯出一团黄泉之气嚼吧嚼吧，眯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既然你知道，那就赶紧把四魂之玉还给我，我生气的话可是很吓人的。” “四魂之玉……？！”贵船的大巫女瞪大了眼，完全没有怀疑敖凌的话，她愤怒的看向奈落，手中已然是开始凝聚起浓郁的神气来，“不管你到底是人还是妖怪，四魂之玉都不能给你带走！” 周围的贵船僧侣与巫女们也都纷纷的摆出了架势。 桔梗和犬夜叉也是一惊，转头看到敖凌手里那团黄泉之气时又放下了心。 他们看着敖凌那一脸严肃的表情，出于某种诡异的直觉，他们也跟着瞄准了站在大社屋门口的男人。 男人面对这样严峻的形式却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他只是用那对充血的眼睛看着敖凌，重复着问道：“四魂之玉？” 桔梗的破魔之箭已经蓄势待发。 “不管你到底是谁。”她说道，语气极为冷漠，“四魂之玉都不能让你带走。” “我是谁？”男人微微一顿，他沉默了一阵，而后那张可怖之极的脸一点点的重新覆盖上了一层人皮——他的面容变得英俊儒雅，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 “我是奈落。”他说道，“——四魂之玉可没在我手上。” “杀了你就知道在不在你手上了。”桔梗对于这种明显来者不善的妖怪从来都懒得多话，她手中的破魔之箭应声而出！ 而站在大社屋前的半妖不闪不避，任由桔梗的破魔之箭穿胸而过。 敖凌嗅了嗅奈落因为瞬间重伤死亡而泄露出来的气息，嘁了一声。 “是分.身。” 说着他走上前去，小心的绕开了那支破魔之箭，在那.个□□的尸体上翻找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向看着他的贵船神道们，满脸严肃，“四魂之玉不在。” 神道们顿时惊慌失措，他们并不知道魂玉今天一早就被敖凌拿出去了，因为不知道，所以他们一直以为魂玉是在神社里放着的。 在神社里放着，却失踪了——这无疑是清楚明白的说明了他们的无能。 “也许是在我们不知情的时候被拿走了，这个妖怪……”敖凌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贵船大巫女，“这个名为奈落的妖怪跟羽衣狐应该是一挂的，通知一下阴阳师们这件事吧，将四魂之玉被羽衣狐一方拿走的消息告诉他们。” “不要紧张。”敖凌安抚着神道们，“我会将四魂之玉夺回来的。” 贵船大巫女深吸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面对眼前神使这样从容的姿态，多少都被安抚了一些。 “我知道了，神使大人，您……” “我和桔梗还有犬夜叉直接去找羽衣狐。”敖凌一张火符烧掉了妖怪的尸体，满脸严肃的睁眼说瞎话，“奈落拿走了四魂之玉，肯定是会去交给羽衣狐的。” 贵船大巫女点了点头，领着一众神道急匆匆的离开了大社。 他们离开之后不久，笼罩着贵船大社的结界也一点点的变得脆弱起来。 既然四魂之玉已经不在这里了，那么这个耗费了许多人力物力的结界自然也没有必要再继续维持下去。 等到周围再听不见一点人声，敖凌才转头看向留下来的桔梗和犬夜叉，一屁股坐在了香火箱上，又摸出了一团黄泉之气。 “凌，魂玉还在你手上吧？”桔梗看着他那副优哉游哉的姿态，叹了口气，要不是那一团黄泉之气，她之前差点就当真了。 “对啊，不过现在有人能够背锅，干嘛不恶心一下他们？干脆就让羽衣狐去跟奈落掐一掐呗。”敖凌耸耸肩，“说不定最后为了四魂之玉，羽衣狐自己那边会起内讧呢。” 毕竟奈落是真的没有拿到四魂之玉，而神道和阴阳师这边要是一口咬死奈落拿了，桔梗也认定奈落拿了而追杀他的话，奈落就是真没拿也得接了这口锅。 而只要奈落不想背锅，那肯定是要祸水东引的。 能引到谁身上？ 十有八.九就是如今在京都地区蹦跶的那些妖怪了。 敖凌头顶的耳朵抖了抖，“倒是这个奈落……我的确跟他不是第一次见面。” 桔梗神情微动。 “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应该还记得吧，桔梗？”当时敖凌还拜托桔梗帮他保护一下那三本书来着。 桔梗点了点头，“记得。” “这个气味我有印象的。”黑发的妖怪认真的思索了一阵，“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那个袭击你的妖怪，就是这个奈落。” “当时我吃掉了他一半的身体，然后看到那个中间有个人类。”敖凌说着瞥了一眼桔梗，话至此为止就不再深入，而是转而说道：“奈落这个妖怪的话，犬夜叉你应该也能分辨得出来的，他是个半妖——而且还是个由人类转变而来的半妖。” 犬夜叉有些不安的盯着桔梗，听到敖凌点他的名才回过神来，挠了挠自己头顶的耳朵，点了点头。 “那个奈落……身上混合着无数恶念与怨气，臭不可闻。”犬夜叉万分同意敖凌的话。 ——不但没有闻到臭味还闻到了一股奇异的甜香的敖凌沉默了一下。 他决定无视犬夜叉的这个形容，“这样子的半妖，哪怕再强大，也是很难融入到妖怪之中去的。” 同样不被妖怪接纳的犬夜叉抖了抖耳朵，没说话。 “羽衣狐会接纳一个半妖，肯定是因为他身上有什么能够让羽衣狐刮目相看的地方。”敖凌垂眼看着这一团灰烬，“比如这个分.身的能力？而且他似乎还知道不少秘密。” 至少他曾经为安倍晴明做过事的这个历史，除了高龙神和杀生丸之外应该没有一个人知道。 “他本身也有不少秘密吧。”犬夜叉说着，看向有些出神的桔梗，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奇怪。 他再开口的时候阴阳怪气的，“比如那个‘鬼蜘蛛’啊？” 桔梗听到这个名字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紧张兮兮的犬夜叉，“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敖凌看了看瞬间炸起毛来的犬夜叉，又看了看神情平静的桔梗，机智的在这对恋人之间的修罗场里闭紧了嘴。 “怎么会不重要，很重要的啊！”犬夜叉几乎是要蹦起来，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的焦躁和不安，“你没发现他看你的那个眼神吗桔梗！？” 敖凌：“……” 哦豁，对于这种事情犬夜叉还真是敏锐得不像话。 桔梗看了一眼明显在看好戏的敖凌，顿了顿，重新将目光落在自家的恋人身上，“发现了，但的确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啊，很重要！”不太想直白的表现出自己对于那个妖怪的在意的犬夜叉用力碾着脚底下的地面，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他的情绪浮动十分的大——甚至连金色的眼睛里都开始泛出血红。 那是妖怪之血在身体之中沸腾的预兆。 “犬夜叉，坐下。”桔梗平静的看着犬夜叉被脖子上的言灵念珠拉扯着以脸着地，“你想知道鬼蜘蛛的事情就直说。” 白发的半妖抬起脸，眼中红色一闪一闪，“我才不想知道！” “哦。”桔梗点点头，“那我们就直接出发去找羽衣狐。” 犬夜叉哼哼了两声，看着桔梗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烦躁的挠挠头坐在地上，“是是是！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你跟那个妖怪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他看你的那个眼神……” “嗯，我知道。”桔梗抬手以一种安慰宠物狗的手法轻轻拍了拍犬夜叉的头，顺便捏了捏耳朵。 敖凌坐在一边，看到犬夜叉瞬间全身僵硬，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噫。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可能是因为被别人捏习惯了，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值得脸红的地方。 “鬼蜘蛛是个人类，我救下他的时候他全身都是烧伤的痕迹，情况很糟糕，几乎是活不成了。”桔梗努力的回忆着这一部分并不多么重要的记忆，“但是出乎意料的，他最后还是活了下来。” “不仅活了下来，还恢复了行动的能力——并且时时都透露出爱慕我的心迹。” 犬夜叉重重的哼了一声。 “后来他恢复了健康，我就离开了。”桔梗用非常潦草的话语概括了自己对于鬼蜘蛛的印象，“后来倒是有听说他曾经是个强盗，当时还觉得不应该救他来着。” 犬夜叉瘪瘪嘴，“就这样？” “就这样。”桔梗点了点头，“不过这么想想，如果是鬼蜘蛛这个人的话，因为无法控制心中膨胀的欲.望而将妖怪吸引过来吞噬自己这种事，的确是完全有可能的。” “凌不是说之前奈落身体里有个人类吗？那也许就是鬼蜘蛛了。”桔梗说着拍了拍犬夜叉的头，脸上淡漠的神情变得柔和下来，“你应该自信一点，犬夜叉。” 白发的半妖头顶的耳朵被巫女的手压塌了，只是轻哼了两声，不说话。 敖凌觉得自己要被他们闪瞎了。 他重重的咳嗽一声，“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找羽衣狐？” “再等等。”桔梗将手从犬夜叉头顶收回来，“按照你之前对奈落和贵船神道的误导，应该用不了多久，外面所有人都会知道四魂之玉已经落入了羽衣狐一方。” 桔梗并不是多么迂腐的人，相反的，她对于借势而为这种事情不但不排斥，还相当的乐见其成。 ——这一点从她利用这三年的时间，在京都给犬夜叉刷足了声望和口碑，带动着如今还敬奉着京都的人对于犬夜叉都交口称赞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 “你是想等羽衣狐那方因为四魂之玉出乱子了再出手吗？”敖凌的妖力勾动着兽牙里的黄泉之气，顺口问道。 桔梗点了点头。 敖凌抱着一大团黄泉之气啃得十分愉快，看到桔梗的反应，轻轻摇了摇尾巴。 他再开口却已经不再提羽衣狐的事情了，“你说贵船的神道会不会把我跟安倍晴明的事情说出去？” “不会。”桔梗摇摇头，“如今你的身份是高龙神的神使，对于他们而言，你曾经为人类驱使——哪怕是安倍晴明，都不是一个多么光辉的历史，而奈落那边，不想得罪高龙神的话，就肯定不会到处说。” 听桔梗这么一说，敖凌稍微放下了心。 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他曾身为安倍晴明家犬的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的话，杀生丸会气成什么样。 ——想想都觉得要爆炸。 说不定到时候就会气得不带他回西国了！ 这可不行_(:3ゝ∠)_ 敖凌啃完手里最后一点黄泉之气，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还是觉得有点不安心。 他决定回屋里去给杀生丸写封信，说说奈落的事，顺便也给杀生丸打打预防针。 万一有什么意外呢？ 敖凌忧心忡忡，跟桔梗打了个招呼就钻进了大社屋里，从供奉神牌的桌子上撕了一块布下来直接用妖力把自己要写的内容印在了上面——至于到时候怎么解释这块布的问题…… 不是还有奈落能背锅吗？ 敖凌心中揣揣的写完了奈落的事情，盯着神牌出神。 对于自己曾经给安倍晴明办事这段历史可能要被捅出去这件事，他是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去告诉杀生丸。 ……怎么说呢。 虽然在神明们眼里这事儿不是秘密，但换了在妖怪中间，他们能够接受一个神使，但肯定不能接受一个曾经身为安倍晴明式神的同类。 嗯……杀生丸肯定是不介意的。 不过这件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影响肯定会很不好。 敖凌叹了口气，干脆非常粗暴的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写下来，顺便狠狠的黑了一把奈落。 ——要不是这个半妖，哪来这么多屁事！ 敖凌有点生气。 他气鼓鼓的写完了信，伸手直接揪住从神牌里探出头来的小付丧神，把那块布塞进他怀里，“送去西国。” 不过巴掌大小的小付丧神抱住那块布，乖乖点了点头。 敖凌看着小付丧神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伸手抓住了他。 付丧神：“？” “你刚刚看到奈落拿走四魂之玉了，对吗？”他问道。 小付丧神一愣，摇了摇头。 “不，你看到了！”敖凌用万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小付丧神眼巴巴的瞅着他。 “你一定看到了。”敖凌将不过巴掌大小的付丧神倒拎起来，晃了晃。 小付丧神抱紧怀里的布，眼泪啪嗒啪嗒掉，然后无比委屈的点了点头。 “乖。”敖凌满意的把付丧神放下来，“去西国路上多跟那些土地神和付丧神们说说奈落知道吗？” 敖凌满脸严肃，泼起脏水眼都不眨一下。 “这个妖怪可坏可坏了，他不仅偷走了四魂之玉，还擅长变幻面貌迷惑人心，还喜欢信口开河编排别人，是个谎话精，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付丧神：“……” 救命，这三年里这个妖怪越来越不要脸了怎么办！ 这个妖怪还臭不要脸的顶着他们家高龙神神使的名头欺负他！ 高龙神还不管！！！ 还不管！！ 不管！ 这日子根本过不下去了！ 付丧神用力抱紧怀里用妖力印满了字的布条，面对着敖凌脸上充满了威胁性的笑容，打了个哆嗦。 ——然后他再一次，无比委屈的，点了点头。 第135章 .133.8.15 第一三六章 是夜，远离京都的四国地区明月高悬。 夜晚的月色之下，不少妖物蠢蠢欲动。 “你听说了吗，京都最近出大事啦！”一团暗红色的小妖怪伸出短短的胳膊挠了挠面前裸.露在地面上的树根，蹲在树底下，对着树根下洞穴之中的黑暗说道。 原本安静得像是空无一物的黑漆漆的洞穴里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而后便是几声“叽叽”的叫声，像是回应着洞穴之外小妖怪的话语。 暗红色的小妖怪靠着树桩底下外露出来的粗糙树根，认真的听了那几声细弱的哼哼之后，一脸正经的点了点头。 “我听说啊，贵船的人把四魂之玉给弄丢了！”小妖怪说道，“这么想的话，连一整个神社的人都没守住四魂之玉，之前桔梗巫女没能护住四魂之玉被夺走了也实属正常，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神道那边能不能再把四魂之玉抢回去了。” 他话音刚落，洞穴里又传来了几声响动。 “据说四魂之玉是到了一个叫奈落的半妖手里，他似乎是有着不少分.身，还能够在好多神道的眼皮子底下掩藏行迹，连贵船大社都被他潜进去了，似乎是个很厉害的半妖。” 说着，暗红色的小妖怪沉默了一下，然后哼哼两声。 “但是厉害又怎么样，结果不还是半妖？” “哦，还听说他会变换外形迷惑人心呢，据说羽衣狐大人就是被他迷惑了，才将他纳入麾下的！不然区区一个半妖……”小妖怪听着洞穴里传出来的叽叽声，不屑的撇撇嘴。 “就算他替羽衣狐大人夺得了四魂之玉，那也不能掩盖他是个半妖的事情。” “半妖哎，有什么资格加入羽衣狐大人的百鬼夜行！” 洞穴里的妖怪沉默了半晌，然后又叽叽了两声。 “我从哪里知道的？”暗红色的小妖怪伸出手挠了挠自己靠着的树根，转过身去面对着黑漆漆的洞穴，声音压低了，“我今天路过一个土地神的神社，从土地神跟一个付丧神的交谈中听到的！据说这件事是由高龙神神牌的付丧神亲眼所见。” “神明总是不会说谎的，那个奈……” “叽——！！！” “啊？后面？”暗红色的小妖怪疑惑的回过头，只见一个人类武士模样的男人面对着他，举起了刀。 一道寒光闪过，暗红色的小妖怪还来不及逃跑就被斩成了两半。 鲜血喷溅而出，有不少都洒进了树根之下那漆黑的洞穴里。 身着紫色武士袍的半妖淡淡的看了看那个寂静得似乎压根就没有东西生存于其中的洞穴，面色平静的收回刀，仰头看了一眼天际接近圆满的月亮，辨别了方向之后，继续迈步前进。 奈落从自己修养的洞穴之中离开，一路往被隐神刑部统治的四国走，这一路上是真听到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事情。 ——全日本都知道一个名为奈落的半妖从贵船大社里抢走了四魂之玉。 只有奈落自己知道，他的分.身在贵船大社里是结结实实的扑了个空。 “凌……”奈落走在路上将这个名字咀嚼了一番，最后竟是轻笑出声。 “神牌的付丧神亲眼所见？”奈落微微眯起眼，双目之中泄露出明显的愉悦情绪，“……还真是小看你了。” 之前一直是沿途听到又传言说“半妖奈落夺走了四魂之玉”或者是“羽衣狐派遣名为奈落的半妖潜入贵船大社夺走了四魂之玉”这种说法，对于这样的传言，奈落其实是并不多么在乎的。 要说在乎，也不是在乎“奈落夺走了四魂之玉”这个流言，而是对于“半妖奈落”这个称呼抱着几分不愉快。 但也就仅仅只有不愉快而已。 毕竟他如今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影响，而就当时的情况来看，的确是除了四魂之玉被他拿走这个可能以外不做他想。 但当时在大社屋里所发生的一切，那个高龙神神牌的付丧神肯定是清楚的知道的。 奈落根本就没有见到四魂之玉。 但那个付丧神却坚称自己亲眼看到他将四魂之玉夺走了。 高龙神神牌的付丧神去哪才能亲眼见到“奈落夺走四魂之玉”这么一出？ 奈落自己都没做过的事情，付丧神当然也不可能看到。 ——那个付丧神根本就是在说谎。 今天听到之前那个小妖怪说的这番话，就算奈落再多么愚笨，也知道自己肯定是中套了。 何况他本身并不愚蠢，反倒是个聪明至极的。 想到这里，奈落忍不住又笑了两声。 付丧神严格来说并不算是神明，但从高龙神的神牌之中诞生出来的付丧神，却十分特殊，他是拥有着一部分神性的。 正因为这一丝神性，那个付丧神所说出来的话落入他人耳中，便被默认为了真实。 就如同之前那个被奈落杀死的小妖怪说的那样：“神明总不会说谎的。” 神明不会说谎，这是所有人类与妖怪对于神明最根本最浅薄的认知。 而奈落，虽然对这个说法始终都抱着一丝怀疑，却也不会因为这份怀疑就妄图去挑战普世观念的认知。 但是原本只认为是闲散随意的流言毫无预兆的变成了一口迎头盖下来的漆黑铁锅，奈落肯定是不愿意继续背着的。 不想继续背锅，又不能去挑战“神明到底会不会说谎”这个命题的奈落，就如同敖凌所预料的一般，非常顺其自然的就想到了祸水东引。 那么问题来了，他能引到谁身上呢？ 奈落笑了笑，将背上的锅摘下来，大力扣在了羽衣狐头上。 羽衣狐和奈落之间的关系是非常微妙的，这两个妖怪之间所谓的“合作”，其实质压根就是扯淡。 哪怕羽衣狐自信能够为奈落夺取桔梗和犬夜叉的性命，而奈落也的确是想办法将杀生丸调离了京都地区，他们两人之间的合作本身也没有一丝保障。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羽衣狐本来就无法同时面对桔梗、敖凌和杀生丸三个联手，哪怕没有奈落，她也会选择暂时性撤退蛰伏起来，慢慢的寻找能够将他们逐一击破的机会。 奈落当时找上门，对于羽衣狐而言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简直贴心得不得了。 而且奈落直言戳穿她并非安倍晴明生母的事实，也足够证明这个半妖并不简单。 所以两个妖怪第一次见面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直接愉快的敲定了协同合作的事情。 如果中途没有出什么意外，这个所谓的合作当然是能够继续下去的。 但现在出了意外，这两个所谓的盟友第一个坑的就是彼此。 京都那边的羽衣狐似乎已经对奈落夺走四魂之玉的流言信以为真，气得不行，亲自动手将奈落四处散布留在京都探明情况的分.身都揪出来挨个的消灭了。 而本体早在千里之外的奈落，动动手指操控着自己的分.身，顺手就给羽衣狐安了口锅不说，还给她泼了一身的脏水。 他在四处蔓延的流言里添了点儿料。 ——奈落在夺取四魂之玉的当天就上交给了羽衣狐，而羽衣狐如今正在追杀奈落，想要将奈落的尸体奉上交给暴怒的神道一方，以求得自身的安全。 以及另一个悄咪咪的放出去的消息。 ——当年夺取了羽衣狐心脏的妖怪后代出现了，那个妖怪对羽衣狐有着天然的压制，羽衣狐如今虚弱得不行。 这话说出去，不少人都不会信。 但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和妖怪，都没有脑子。 当然，就算是有脑子的人，也架不住三人成虎。 假的事情说多了，就成了真的。 流言传播的速度非常的快，快得让奈落也有些惊讶。 不过短短三日，从四国到京都乃至极东的远野之里，都已经被流言覆盖了。 羽衣狐气炸了。 她有没有得到四魂之玉，她自己本人当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但如今的事情发展却是——除了一个巴掌数得过来的几个心腹对于她的情况无比清楚之外，连她属下的百鬼夜行之中都开始有妖怪认为她拿到了四魂之玉。 而那些并不属于她百鬼夜行之中的妖怪，也同样如此认为。 在找不到奈落的前提下，野生的妖怪们一波接一波的向羽衣狐如今所在的地方袭击。 而羽衣狐的百鬼夜行因为需要时刻戒备抵挡野生妖怪袭击的缘故，甚至都没有空闲随同她去京都发动一次百鬼夜行。 这也就导致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局面。 ——羽衣狐的妖气在距离京都极远的城池里张牙舞爪挑衅了有半个月之久了，京都之中的阴阳师和神道们也紧张兮兮的开启了结界牢牢的护住京都城有半个月了。 然后两方，都没有动静。 别说正面交锋了，现在两方都静悄悄的，连近距离的对峙都没有发生过。 而按照以往几百年的经验，羽衣狐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正面攻进京都，并且在百鬼的护持之下怀上孕了。 但如今，却连离开那座偏僻的城池的行动都没有。 这好像就坐实了那个“羽衣狐如今十分虚弱，实力骤减”的流言。 一直被野生妖怪拖后腿的事情，让羽衣狐觉得非常丢脸。 她听到外面那些妖怪高喊着交出四魂之玉的声音，狠狠的一拍桌子，眼见着那张桌子就碎成了好几块。 老娘交你一脸的四魂之玉！ 重妆的女性妖怪脸上表情十分狰狞，她咬着牙语气愤恨：“奈落——！！” 她其实并不是特别需要四魂之玉，只不过是如果有了四魂之玉的话，吸收了四魂之玉的力量，能够使她腹中的胎儿在最短的时间内成熟，然后分娩。 对于分娩失败过好几次的羽衣狐而言，这个诱惑已经足够大了。 羽衣狐垂眼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眼中划过几缕复杂而阴沉的情绪，最终停留在了慈爱上。 她转头看向一旁身形魁梧的妖怪，“凯郎太，传令下去，三日后不管如何，百鬼同往京都。” 被唤作凯郎太的妖怪低沉的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羽衣狐看着妖怪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抬手轻抚着腹部，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属于一个母亲的温柔，“晴明……再等等，马上就让你重新活过来。” …… 京都的人们最近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定气氛之中。 羽衣狐的妖气已经强烈到影响了天象，但即便如此，人们心中也并没有太多的畏惧。 他们甚至还在这样紧张的时刻走出城门，以极快的速度将田地之中成熟的作物都收割了回来。 ——这得益于平日里他们极少能够见到，但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却满大街都是的阴阳师们。 负责在城中巡视的阴阳师们会带领需要祛除邪气的平民，前往在各个城区内驻守的安倍家阴阳师处接受净化和治疗。 这种行为极大程度上抑制了因为羽衣狐的妖力，滋生出心中恶念的人类妖化的数量。 这让习惯了在羽衣狐出现的时候，经常被妖化的平民拖后腿的阴阳师们长足了见识。 但让这些平民们最为感激和心安的，却不是其他家族的阴阳师，而是重新披上了洁白的狩衣，捡回了安倍的姓氏的阴阳师。 安倍姓！ 那可是传说中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后代！ 平民们在面对传说中的存在降临到自己面前，还能够与之接触的这件事情感到如梦似幻，而这些并没有念过多少书的人们，对于传说的信任是非常盲目的。 所以他们在如今妖气冲天的京都之中，生活一切照常。 只有在需要出城的时候，会央求一到两位阴阳师护持他们。 ——甚至在两天前，人们还去贵船大社询问贵船大巫女，这一次的贵船祭会不会如期举行。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但人们虽然失望，却还是没有生出多少不安。 这是他们对于阴阳师与神道的信任。 花开院家的现任秀元——也就是花开院家的家主，此时坐在御门院心结心结对面，执着白色的棋子，落子有声。 “御门院——不，如今该称呼你为安倍家主了。”年纪一大把的花开院家主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看着面前经过三年抽条了不少，面容已然是称得上美艳二字的御门院心结心结，“老头子我最近在家族记录的典籍中查到了一些东西。” 御门院心结心结一身白色无垢的狩衣，面无表情，眼睛都不抬一下，手中的黑棋“啪”的一声落在了棋盘上。 老人家也不介意年轻人的态度，他悠然的摸出了一颗棋子，凝视着面前的棋盘，“小姑娘，晴明公似乎从一开始，就同高龙神的关系不错，对吗？” 御门院心结心结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黑子放回了棋罐里，静静的等着对方的后文。 “看你这反应，这事情是真的了。”花开院家的老人执着白子，目光在棋盘上逡巡，“你们御门……你们安倍家这几年动作很大，简直就像是在清洗一样。” 他说着，手中的白子轻轻的落在了一堆黑子之中。 ——竟是主动将自己送入杀机四伏的重围之中的一步棋。 “老头子没别的意思，小姑娘。”花开院家的家主叹了口气。 “我们花开院家跟羽衣狐斗了这么多年，折损了不少才能优秀的后生和前辈，也没占到什么好处去，而安倍家一直以来隐在背后，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但的确是在暗地里帮着羽衣狐的，这一点我也知道。” “你们这一次动作这么大，是因为那个神使的关系吧。”他问道。 “晴明公最后的那段日子派遣出一位少年模样的式神，黑发黑眼黑衣黑刀，我在西国的那个大妖怪身上看到了那把漆黑的妖刀，它散发着跟神使一样的气息，所以那个式神——就是这位神使大人吧？” 御门院心结心结眯了眯眼。 她知道敖凌其实并不愿意让除了安倍家几位家主之外的人知道曾经的事情，她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老人，手上灵力化成的傀儡丝微微颤动起来。 “你……冷静些，小姑娘，老头子没告诉其他人。”花开院家的老人避开了伸过来的傀儡丝，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们从那位神使那里得知了什么事情，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知道一件事。” 老人说着，揉了揉自己眉心，显得十分的疲惫，“现在的安倍家，我们能相信吗？” 御门院心结心结闻言一怔，化作傀儡丝的灵力瞬间溃散来开，呆愣的看着面前的阴阳师。 “你看，从三年前起，安倍家的变化真的很大。” 花开院家的老人家沉吟了一下，仔细数了数斟酌着词汇。 “你们不仅从幕后重新走到台前来了，还非常主动的要求前往各地镇守，面对别的家族的求助也少有推辞。这一次更是在那位神使的要求下毫无怨言的站出来替平民净化和医治，这跟以前冷漠的看着一切的安倍家完全不一样。” “小姑娘，也许你一直在宅邸之中不太清楚，但外面那些平民们，可都在说晴明公保佑，说是等到这件事情结束了，还要给晴明公建个神社。” “既然都要建神社了，我就不得不过来询问你一下了，话不好听你也别介意——毕竟谁都不会愿意平民们自主的供奉出一个邪神出来。” “神社。”御门院心结心结完全忽视掉了别的话，只是看着花开院家主，重复了一遍神社两个字。 花开院家主点了点头，“对，他们想要给晴明公建神社。” 御门院心结心结倏然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跑。 花开院家主一愣，似乎被对方这明显过于激动的动作惊住了，险些没直接放出灵力来。 御门院心结心结像是想到了什么，在门口停住步子，转身看向跪坐在榻榻米上的老人，逆着门口照射进来的光深深的鞠了一躬。 “安倍家如今的精神与执念是从平安京时代的安倍晴明身上流传下来的，请您……放心。” 花开院家主眯眼看着御门院心结心结迅速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 ……平安京时代的安倍晴明。 花开院家的典籍上满满的都是对当年的安倍晴明的赞誉——跟后来的记载就像是描述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平安京时代的安倍晴明，声名极盛，率领着力量强横的十二神将横扫百鬼夜行，本尊镇守平安京中，却能以一人之力威慑整个日本的妖怪，让那些妖怪们望而生畏，闻声色变。 “平安京时代的晴明公啊……”花开院家主看着棋盘上呈凌厉无比的围杀之势的黑子，摇了摇头，微笑着一颗颗将棋子收回来细心放好，“小姑娘就是沉不住气，一句话透露这么多事情，还是太年轻了。” 他收好了棋子站起身来，锤了锤自己有些酸痛的腰，甩甩之前被小姑娘的傀儡丝触碰到的手，小心的撩起衣袖看了一眼，上面已然是红肿一片，极为吓人。 “老头子也是，不服老不行咯。”花开院家主想到听到人们要给安倍晴明盖神社时，小姑娘脸上骤然绽放出来的光彩，咂咂嘴。 不过也好。 他想，至少从今以后，花开院家那些才能深厚的后生们，不会因为家族跟羽衣狐作对的关系，而被在背后操纵一切的安倍家派遣去一些万分危险的地方做无谓的牺牲。 也不用担心在跟羽衣狐对阵的时候，有刀子从背后伸过来狠狠的捅他们一刀了。 虽然肿了一只手，但这一次悄摸摸的孤身一人拜访安倍家，收获还是很大的嘛！ 花开院家主想到之前提到那位神使的时候，御门院心结心结那骤然攀升的杀气，不得不遗憾的把跟后辈们八一八那个神使背后的故事这个想法收了回去。 …… 御门院心结心结从安倍本宅里出来，一路连牛车都懒得坐，直接驾驭着灵力跑去了贵船大社。 贵船大社里。 敖凌桔梗和犬夜叉三个正在琢磨着被奈落甩了一口大黑锅，还被一滩脏水从头泼到脚的羽衣狐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动手。 ——虽然说主动进攻怎么的其实都比被动防守要强。 但因为他们还需要顾及到平民安全的关系，不得不在这里被动的等待着羽衣狐率先出招。 而现在，一人一妖一半妖正在讨论京都城里那些毫无紧张感的平民，在爆发出争斗之后到底应该怎么处理才好。 毕竟这半个月以来，安定的民心对于羽衣狐的力量的抑制已经有了非常明显的成果。 不仅仅是阴阳师们尝到了甜头，就是那些贵族们，也对于这样的情况表现出了满意。 毕竟一个平民在大街上突然妖化的话，很多人都反应不过来，等到阴阳师得到讯息跑过去的时候，对于妖怪无力反击的普通人早已经伤亡惨重，甚至也经常发生妖化的平民穿过防护袭击贵族的事情。 但这一次，在羽衣狐妖力浸染下的京都城中，竟然没有一起平民妖化伤害他人的事故。 这让始终都不满于敖凌将阴阳师的中坚力量都派遣出去巡视和帮助平民的贵族们，也都慢慢的闭紧了嘴不再多说了。 ——实际上他们一开始也不敢多说什么。 要知道，敖凌如今可是公认的神使呢！ “到时候看情况吧，不幸被波及受了重伤的，就挪到贵船大社里来，其他不严重的，交给御门院家就行。” 敖凌说着从兽牙里摸出一团黄泉之气，啃了两口之后愣了愣，妖气在兽牙里四处勾动着，半晌都没勾到一丝黄泉之气。 桔梗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敖凌回过神叹了口气，对桔梗和犬夜叉说道，“黄泉之气已经被我吃光了，魂玉里没再冒出来新的。” 深知敖凌食量的桔梗和犬夜叉一顿。 犬夜叉挠挠头，“你能坚持多久？” “硬要扛着饿不吃东西的话，十来天是没问题的，不过之后我肯定就失去理智了。”敖凌咂咂嘴，“要保持最佳状态的话，一天都不能停。” “那这样。”桔梗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刻漏，“现在是傍晚，好好休息一晚上，咱们明天就直接去找羽衣狐。” 敖凌被桔梗这种说风就是雨的行动力震惊了一下，他瞅了一眼犬夜叉，后者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 黑发的妖怪揉了揉自己肚子，也不犹豫，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 “对了，凌。”犬夜叉盘腿坐在桔梗旁边，身上红色的衣袍如火般艳烈，他伸手挠了挠脸，“羽衣狐的事结束之后，我跟桔梗会回去枫之村，你还要镇守贵船大社吗？” 敖凌想了想，“当时高龙神说是让我守五年，不过羽衣狐的事情结束的话这里应该也不需要我守着了，我估计会跟杀生丸回西国吧，怎么了？” 犬夜叉舔了舔唇，瞅了敖凌几眼，“就是……跟桔梗回枫之村之后，我们准备成亲了。” “我就是想……你愿不愿意来作为我这一方的家长？”白发的半妖问道，有些紧张的看向敖凌。 敖凌在这一瞬间仿佛闻到了犬夜叉身上散发出来的爱情的酸臭味。 他沉默了一阵。 敖凌知道犬夜叉的朋友非常少，他算得上是一个。 但是说真的，犬夜叉这种傻兮兮的沉浸在爱情之中的表情真的挺让人看不顺眼。 敖凌看着半妖，眯了眯眼，“可以啊。” 犬夜叉金色的眼睛一亮。 “我会记得带上杀生丸一起的。”敖凌露出了如同吉田松阳一般温柔的笑脸，“毕竟是作为家属出席嘛。” 然后他就看到白发的半妖像是被戳破了的皮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138|135.133.8.15城 第一三八章 京都之中，天空被深沉的阴云覆盖。 天上厚重的深色云层遮蔽了其后的天幕，整个京都都已经许久没有窥见过晴日与蔚蓝的天空了。 就连在京都之中冒出头的野花野草，都在日渐深厚的妖气浸染下逐渐枯萎。 人们并未从中察觉到危险，草木的枯萎被他们归结为秋天的到来，并且人人都非常愉快的庆祝着这一年的丰收，丝毫不为头顶上那厚厚的阴云发愁。 但神道的人和阴阳师们心中的阴翳却都随着阴云的持续而渐渐深刻了。 平民们看不出来，但他们却能够非常清楚的看到头顶的一切。 常人看不见的天空上，拧成了螺旋型的云层正呈倒三角状，其中央如同一根尖锐的锥子，正一点点的接近京都之上的大结界。 哪怕他们已经非常努力的在利用自己的力量抵抗头顶上几乎马上就要落下来的阴云了，但依旧没能阻止其缓缓下沉的趋势。 这让能够看见这些的人们感到压抑不安。 在这样白天跟夜晚无异的天气之下，夜晚撑死了也就是比白天更加黑上一点而已。 敖凌跑去找了贵船大巫女，跟她讲过了他明天就去找羽衣狐麻烦的事情之后，还把将贵船大社当做重伤平民暂时的避风港的事情交代了一下。 “如今平民们对于恐惧一无所知，但恐怕那些神道和阴阳师们已经开始有意见了吧。”敖凌看着贵船大巫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其实我听到过，那些人问你为什么我们还不出手的事情。” 贵船大巫女满脸惶恐，“您定然是有着自己的打算，无需在意那些风言……” “可是你们其实很为难不是吗？”敖凌托着腮看着贵船大巫女，“虽然我们按兵不动是有一部分在等着羽衣狐那边动静的原因在，但是呢……” “我也的确是在偷懒。” 毕竟是抱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消极态度来着。 “……”贵船大巫女沉默了一会儿，她被敖凌的诚实给震惊了一下，但出于迷妹脑残粉的本能，她还是给敖凌找了个理由，“可您明天就要前往绞杀羽衣狐了。” “嗯，这么说也是。”敖凌看了大巫女一眼。 大巫女一怔，“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听心结心结的。”敖凌想到高龙神对御门院心结心结尤为照顾的态度，提醒道：“其他人谁的都别听。” 贵船大巫女看起来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没有询问，只是安静的点了点头。 敖凌从大巫女那里离开，坐在大社屋顶上看着完全将天空遮蔽的厚重云彩，想到御门院心结心结离开的时候那样开心的神情，心中感到十分的不安。 ——他还是觉得被人类的信仰人为创造出来的名为“安倍晴明”的神明，并非安倍晴明本人。 除了名字之外，跟安倍晴明简直没有一点关系吧？ 就算是拥有安倍晴明所有的记忆，那也不是安倍晴明了啊…… 这样的神明的存在，仅仅只是对于如今这些背负着罪孽与错误的安倍家的人的慰藉而已。 对于他们这些认识真正的安倍晴明的人而言，慰藉都称不上，反而只能更加让他们思念曾经的安倍晴明。 敖凌并不认同这样的存在。 但是御门院心结心结那个小姑娘看起来…… 超开心的啊。 那种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明亮光芒的眼神，让敖凌不忍心将事情的真相告知她。 但不说的话…… 敖凌烦躁的翻了个身，抱着尾巴侧躺在屋顶上。 不说的话，总觉得内心有愧。 黑色的妖怪在贵船大社的屋顶上一会儿变成狼犬一会儿变成奶狗一会儿又变回人形，内心充满纠结的过了一整夜。 桔梗和犬夜叉好好的调整了一番状态之后，算着时间跑来找了敖凌。 结果他们看到的就是敖凌满脸咸鱼生无可恋的样子——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敖凌。 因为这个黑发的妖怪，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从容镇定不慌不忙的姿态 这种突变的画风让桔梗呆怔了一瞬，皱了皱眉，“凌，你这是……” “啊。”敖凌半边身子倒挂在大社屋檐上，假装自己是一条风干的咸鱼。 “……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桔梗实事求是。 “都怪高龙神。”敖凌说着坐起身来，眉头皱着，内心怎么都觉得不太舒坦。 桔梗犹豫了一下，看着敖凌明显非常不爽的表情，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去问敖凌他和高龙神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担忧的问道：“你这样的状态去找羽衣狐，没关系吗？” “打架没关系的，刚好我去泄泄愤。”敖凌坐在房顶上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深吸口气之后从屋顶上跳下来，刚一落地身上已经浮出了一层妖力的结界。 呈圆茧形。 犬夜叉看到这个形状，就想到好几次杀生丸从天而降怼他的场景。 他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无比之臭。 敖凌看了他一眼，恶趣味的把结界撑得更大了点。 “够了哦！”犬夜叉冲他龇牙。 敖凌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桔梗，“我先走一步。” 桔梗点了点头，眼看着敖凌转身就飞，连忙开口说道：“不要直接对上羽衣狐——先杀百鬼！” 话音落下的时候，敖凌已经上了天，在空中嗷呜了一声当做回应。 巫女并不能听懂那一声嗷呜，于是她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半妖恋人。 犬夜叉一愣，“看我做什么？” “凌刚刚是同意了吗？”桔梗问道。 狗语十级的犬夜叉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一脸茫然，“我没听懂。” 桔梗觉得犬夜叉已经是条废狗了。 她想着，然后向自己的废狗恋人张开了双臂。 桔梗语十级的犬夜叉这次倒是秒懂了什么意思，他高高兴兴的把桔梗抱了起来，一路跟在头顶上那个飞速远离的黑红色圆茧背后，向着羽衣狐所在的东郊飞驰而去。 …… 敖凌到达羽衣狐所在的城池时，早已经收敛了身上的妖力结界。 他来的路上也已经在散发出神气的黑绳上贴了好几张麻仓叶王出品的隐匿符，把那一身神气强行压制了下去。 而此刻，黑发的妖怪看着羽衣狐所在的城池之外的景象，只觉得目瞪口呆。 ——妖力翻涌，血气澎湃。 无数妖怪前赴后继的扑向城池，而城池之中镇守的妖怪们都死死的护着背后的城池——准确的说，应该是死死的护着在城池里的羽衣狐才对。 敖凌刻意收敛了的妖气混在这群妖怪中间，毫无违和感。 安静的等在外面仔细听一下，还能听到那些在城池外面的妖怪们正在一边送人头一边咆哮：“——羽衣狐交出四魂之玉。” 敖凌：“……” 目瞪狗呆.jpg 现在的妖怪都这么热血吗，不会学一学奈落悄咪咪的想办法去偷一下？ 当然并不是说热血是什么坏事，但实力这么菜还敢这么喊，就是真让敖凌大开眼界了。 黑发的妖怪蹲在城池之外林子里的树上，摇了摇尾巴。 他是想要直接去找羽衣狐百鬼夜行里的干部去干架的。 但这里的气味实在太过于驳杂，虽然闻起来实力相当不错的气息也有那么十来个的样子，但是并不能准确的摸到其所在的位置。 敖凌低头看了看从背后林子里接二连三窜出来的杂鱼妖怪，舔着唇揉了揉肚皮，认真考虑了许久怎么样才能悄无声息一点都不显眼的混进城里。 然后他在看到一群少说也有上百头狼的狼群也窜过去的时候，眼睛一亮，跟着变成了狼犬的形态，放开了死死压制住的妖力，直接从树上跳下来，迅速的融进了狼群之中。 这是一群狼妖，实力都算不上弱鸡那一类，但除了头狼之外也称不上是强大。 不过他们所依仗的也并非单体的实力，而是群体协作配合的力量。 ——当然，哪怕是实力比较强一些的头狼，也不及敖凌的一半。 脖子上挂着一颗白色兽牙的黑色的狼犬几下就蹿到了狼群的最前方，一丝妖力从他身体里渗出来，如同他皮毛一般黑红色的妖力渐渐的将整个狼群都笼罩了进去。 原本的头狼一怔，奔跑中扭头看了一眼浑身散发出浓厚妖力的敖凌，当机立断一点都不磨叽，呜呜了两声之后便直接落后了他一步，让出了领导的位置。 对于头狼的识相敖凌非常满意。 他埋头往前，领着狼群直接向着被诸多妖怪堵住的城门冲了过去。 被冲天的妖气包裹住的狼群气势惊人！ 一路上妄图阻拦或者是拦住了他们去路的妖怪，全都被这一片黑红妖力之中窜出来的狼妖咬死，而尸体直接被拖进妖力笼罩的范围内。 直到狼群彻底通过了这块地方的时候，也没能发现那些妖怪的尸体，只余下一大片一大片的喷溅开来的血迹。 ——毫无疑问的，那些妖怪被狼群吃掉了。 连骨头都没剩下。 “喂，那群狼妖……”一旁险险躲开了狼群的妖怪目瞪口呆的看着狼群，“这个妖力从来没见过，从哪冒出来的？” “——不知道，这样的存在已经完全不需要四魂之玉了吧。”另一个妖怪开口说道。 “可能……是冲着羽衣狐去的吧，据说羽衣狐最近十分虚弱。”一个妖怪看着被狼群扫荡之后空荡荡的一条大道，蠢蠢欲动，“走，跟上去！” 狼群一路摧枯拉朽，直接撕开了妖怪们的包围圈，渐渐的接近了城池紧闭的大门。 这个年代里，城门都是用木头做的，撑死了也就多加些铁块固定。 这样的城门，对于妖怪而言不堪一击。 让妖怪们头疼的往往是城中的结界。 如今还要加上羽衣狐的百鬼对于这座城的守护。 但这些对于敖凌而言也没有一点问题。 ——不管是那个结界，还是因为这一支堪称奇兵的狼群的出现，而死死的拦住了他们冲往城门的道路的百鬼，对于敖凌而言，都不堪一击。 将外头的杂鱼妖怪冲散大吃了一顿的狼群，终于看到了属于羽衣狐的百鬼。 按照他们本来的计划，应该是暂且停下，想办法分而食之的。 ——没错，这群狼妖才不是来抢四魂之玉的！ 他们的目的只是跑过来大吃一顿！ 但敖凌对此并不知情，而跟在他身边的原头狼也安静如鸡的没有给狼群一点指示。 然后他们就发现，面对羽衣狐的百鬼，这头突然窜出来的狼犬也都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反而加快了速度。 ——一身漆黑的妖怪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兽咆，落在狼群耳中就如同擂响的战鼓！ 敖凌长啸了一声，黑红色的妖力猛地炸开！ 他身后被笼罩在妖力之内的狼群也本能的跟着咆哮起来，热血翻涌，久不能定。 他们紧跟在加速往前冲锋的敖凌背后，如同一把尖刀，毫无阻碍的将属于羽衣狐的百鬼一举冲散，挨个缠住咬死。 他们在黑红色妖力的掩护和笼罩之下疯狂的撕咬着平日里很少能吃到的颇有实力的妖怪，将那些妖怪嚼碎了血肉吃尽了骨髓，皮毛上沾着滚烫的鲜血，喉间发出低沉而兴奋的声音，转头继续随着最前方的那头狼犬往前冲去。 狼群势如破竹，直接撕开了驻守城池的百鬼最后一道防线，结界近在眼前！ 黑红色的狼犬咆哮了一声，前爪妖力一闪，轻易的打碎了这座城池无比牢固的结界，一头冲破了脆弱不堪的城门！ 城门木屑四处飞溅，狼群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直接冲入了城中。 狼群之后跟随而来的，是在结界溃散之后便兴奋无比，狂喜着杀入城中的野妖怪们。 ——羽衣狐的城池，在被那些野妖怪围攻了半月之久后，终于被一群突然杀入的狼妖攻破了。 139|0822 第一三九章 犬夜叉背着桔梗到达城池之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乱象。 羽衣狐所占领的城池之内在这三年之中早已没有了人类的踪迹。 这是一座纯粹的、由羽衣狐与她的百鬼夜行所统治的城池。 但现在，这座城池之中一片混乱。 犬夜叉与桔梗看到了被冲破了城门的城池。 如今城池之内一片混乱，四处都是妖怪与妖怪在厮杀，血与妖气交杂着洒落在这片土地之上，无数妖怪死前的惨嚎与胜利的嘶吼从城池之内传出来，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气让人禁不住头皮发麻。 ——四处都是一片宛如修罗地狱一般的景象。 桔梗不是没有从线报那里得知过羽衣狐的城池被许多野妖怪包围的事情，但所有的消息无一例外的，全都是说羽衣狐的城池被百鬼死死的护着，固若金汤。 跟眼前所看到的景象绝对是两个模样！ 犬夜叉面对眼前的惨状也是呆怔了一瞬，鼻翼扇动在空气之中嗅了一小会儿后，便转头对身边的桔梗说道：“四处都是凌的气味。” 桔梗一顿，觉得敖凌这怕是压根没把她之前说的话放在心上。 ——怎么看眼前这一切都是出自敖凌的手笔。 那些杂鱼妖怪可没有突破羽衣狐百鬼的力量。 之前也说过了，羽衣狐手底下的百鬼夜行并非一群乌合之众，实力稍微弱些的妖怪连靠近百鬼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这群无组织无纪律的杂鱼妖怪了。 他们绝对不可能攻破羽衣狐百鬼夜行的防守。 唯一的解释就只有先他们一步过来这里的敖凌做了什么。 犬夜叉头顶上短短软软的白色耳朵轻轻颤了颤，自四面八方传来的消息和声音接踵而至。 他仔细听过，微微一愣，“这群妖怪说，是狼群。” “被黑红色的妖力所包裹庇护的狼群……应该是凌没错。”犬夜叉对于敖凌的妖力还是非常熟悉。 桔梗闻言也是一愣，“狼群？可凌不是犬妖吗？” “犬类本来也跟狼是近亲，以凌的实力直接挤掉头狼很正常嘛。”犬夜叉对此倒是十分习惯，反正总是逃不过犬科一类，妖怪们对于这种分类倒是看得挺开。 “凌还没有跟羽衣狐正面对上。”桔梗凝神感应了一会儿，发觉她所关注着的两个力量并没有发生碰撞时松了口气。 这么看来，凌好歹还是对她的话听进去了一部分的，桔梗想道。 本来桔梗也是想着先拔除羽衣狐的爪牙以后，再跟羽衣狐正面刚的。 毕竟百鬼夜行这样的存在，绝对不容小觑。 而敖凌之所以没有直接在羽衣狐脸前面落地，也是清楚的知道羽衣狐手底下那有数的几个干部的实力，绝对不低。 他可没忘记在平安京时代的时候，他还是趁着羽衣狐犯傻加上她那群得力的属下一个都没在的时候，才一爪子推翻了羽衣狐的船的——如果当时百鬼夜行倾巢而出的话，敖凌绝对讨不到什么好处。 但就算他推翻了羽衣狐的船，羽衣狐也依旧是唯一一个敢在安倍晴明还没死的时候盯上平安京的妖怪。 不说头脑智商的问题，单论这个胆识，就足够让绝大部分妖怪对羽衣狐高看一眼了。 何况羽衣狐本身实力就不低，属于只要安倍晴明稍微松懈一些，她就能够回身反扑过去的那种。 哪怕是现在的敖凌，想要在面对羽衣狐的同时还时刻提防着她百鬼夜行之中的干部，也是非常困难的。 所以他制造了个乱子，让那些干部无法在如此混乱的时候特意跑过来抓他。 ——因为不是每一个妖怪，都像犬妖一样对于气味十分敏感。 而此刻，那些终于跟着狼群闯入城池之中的妖怪们，才不会在意羽衣狐本身和她的干部们的实力到底如何。 能够将一个拥有百鬼夜行的大妖怪踩在脚底的幻想与快感充斥着他们的脑海。 一朝成名的诱惑实在太大，足够让这群本就心性邪佞的妖怪彻底陷入疯狂之中。 而正因为这些妖怪们杀红了眼的缘故，敖凌在带领狼群冲入了城池以后，也没有在第一时间直接扔下狼群。 反而是领着他们避开了那几道实力可观的气息，让整个狼群上百头狼妖都吃饱了肚子之后，才长啸一声让狼群撤退，然后转头冲向了最近一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地方。 毕竟是他利用这一群狼趁乱直接冲入了这里，进了城池之后就直接把被他利用过的狼群扔下的话，实在不合适。 最重要的是，以这一群狼妖的实力，脱离了他的庇佑之后，想要安然的在城池里得到足够的好处恐怕够呛。 敖凌不是那种喜欢用完了就丢的人，对于被自己利用过的狼群，他还是愿意多花点时间去照顾一下。 这样想着，敖凌又扭头看了一眼依旧紧跟着他的狼群，龇着牙吼了一声。 狼群随着他那一声咆哮，以原来的头狼为首，跟随着他往前的狼群纷纷停下脚步，看到那道漆黑的身影转瞬消失在道路尽头之后，原头狼便仰头长啸一声，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无比混乱的城池。 覆盖在他们身上的黑红色妖力也随着敖凌的远离而逐渐消散了。 犬夜叉和桔梗在城外避开了狼群。 巫女看着从城池之中窜出来，不少嘴里还叼着许多妖怪血肉的狼妖，挑了挑眉，“这群狼妖倒是打的好主意。” 这种趁着四魂之玉掀起的乱子来捕猎的狼群，简直就是一众妖怪之中的一股清流——他们居然对四魂之玉完全没有想法。 不仅如此，他们居然在这个空隙里，还能带不少口粮一起离开。 这种无比执着于食物的精神跟敖凌还真是迷之相配。 桔梗松开了搂着犬夜叉脖子的手，将背上的弓箭握在手中，看了一眼犬夜叉，“你去找羽衣狐——没问题吗？” 犬夜叉扶了扶腰间的铁碎牙，“放心！” 这是他们一早就说好了的事情。 三年的时间，足够他们三个清楚的知道彼此出手的套路。 犬夜叉和桔梗深知敖凌的刀法和妖力属性都不适合正面刚，反倒是让他抓住机会从暗地里蹿出来连打一套吞噬过敌人的血肉之后，几乎就稳操胜券，没跑了。 而桔梗的破魔之箭和结界之术虽然相当熟练了，但其身体素质怎么说都还是个人类，比起跟羽衣狐面对面的交锋，桔梗藏在暗处放冷箭更加合适。 ——她甚至要比敖凌藏得更深些才行。 最后又因为杀生丸如今不在的缘故，只能选择让犬夜叉去拖住羽衣狐了。 目标不难，不用将羽衣狐击杀，甚至也没有什么对她造成伤势的硬性要求，只要让她无法腾出手来去援助自己的百鬼就足够。 “你当心些，打不过就跑，万不得已直接甩给凌也没关系。”桔梗不太放心的低声说道，“凌面对强敌的时候只要不被一击必杀，就算是落于劣势也能够扳回来——你不要太逼迫自己，犬夜叉。” 白发半妖头顶的耳朵轻轻抖了抖，“桔梗，我的实力也不弱啊。” “可是我会担心。”桔梗叹了口气，然后没等犬夜叉回答，就直接撑起结界隐去了身形——转瞬就同周围的一切融为了一体，丝毫察觉不出什么违和感。 这种事情，桔梗非常熟练。 她以前一个人在外游历的时候，经常需要隐藏自己的行迹，所以对于这个结界信手拈来。 犬夜叉也无法分辨出自己的恋人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皱着眉嘟哝，“多相信我一点啊——怎么说我也是大妖怪的后代哦？” 他说着，舔了舔自己尖锐的犬齿，金色的眼瞳之中闪过几道鲜红的颜色。 白发的半妖身着颜色艳烈的火鼠裘，深吸口气，转头向着城中飞跃而去。 …… 桔梗找到敖凌的时候，他正在同酒吞童子对战。 那个酒吞童子身体已经被生生扯掉了一半，他面对敖凌的时候神情极为狰狞，整只妖怪都像是被一种极为强烈的情绪所控制，那张英俊的脸上神情十分可怕。 ——他似乎对于面前的敌人充满了仇恨与愤怒。 敖凌看着面前的酒吞童子，想到了麻仓叶王曾经面对一个妖怪时说的话，“被仇恨填满了心灵的面目真是丑恶。” 的确挺丑的，敖凌看着酒吞童子扭曲的脸，同意了麻仓叶王的这个说法。 他黑溜溜的眼睛瞅着面前的妖怪，“酒吞童子怎么说也是存在许多年的妖怪大族了，实力也很不错，自己组建一个百鬼夜行完全没问题吧。” 敖凌啧啧两声，扫了一眼尖锐指甲上沾着的血肉，眯着眼舔了舔，“何苦跑来当羽衣狐的百鬼，真是落了日本最强之鬼的名声。” “你懂什么！！”酒吞童子愤怒的看着黑发的妖怪，英俊的人皮渐渐的扭曲、撕裂，露出其后本体狰狞丑陋的面貌，“这个气息——这个气息我记得，五百年前，就是你——！” 敖凌被这么一口锅盖下来，不由得一愣。 “我怎么了？” 酒吞童子看着敖凌茫然的表情，更加愤怒了，“五百年前，我族退往九州——” “哦，九州。”敖凌打断对方的话，认真想了想，点点头，“那会儿我好像是把你们这这一族吃了不少。” 然后他马上反应过来这锅不归他，“不对啊，这件事你得去找隐神刑部那只大狸猫，我只是个打手。” 桔梗藏在一边听着，想到往日里酒吞童子的威名，再看看眼前这个被仇恨充斥了内心的妖怪，觉得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够细究。 ——谁都不知道当年鼎盛一时的酒吞一族在被安倍晴明镇压过一次之后，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在九州销声匿迹了。 敢情是直接被敖凌一锅端了。 桔梗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敖凌的实力。 而酒吞童子已经出离愤怒，“我今天一定要为先辈报仇——！” 敖凌咂咂嘴，一脸冷漠：“哦。” 他话音刚落，一旁虚空之中便突然射出了一支箭矢，带着浓烈的净化之力，箭矢所过之处，几乎要蔓延成雾的深厚妖力被这一支箭矢生生撕开，箭矢拖着一道流光，直接冲着正面想着敖凌扑过去、一跃而起停留在半空之中的酒吞童子奔袭而去！ 敖凌连滚带爬的让开了箭矢的轨迹。 身体笨重的酒吞童子在半空之中无法让开身体，再加上之前被敖凌造成的颇重的伤势，这个妖怪毫无防备之下，生生被破魔之箭戳了个对穿。 他瞪大了铜铃似的双眼，愕然的抬眼看着自虚空中走出来的巫女，丑陋的脸上露出的愤恨与不甘的怨毒神情。 酒吞童子无法接受自己就这样死亡的事实，他庞大的身体挣动了两下，最终却还是不敌身体之中四处乱窜的净化之力，渐渐的没有了声息。 敖凌回头看着手持弓箭的巫女，目瞪口呆。 “桔梗……”敖凌没有质问对方为什么不提醒他一下就直接射箭，而是无比痛心的看着在他面前一点点消失的酒吞童子的尸体，“你真的……好奢侈啊。” 桔梗：“……” 不是很懂你们妖怪。 敖凌想到五百年后那食物稀缺的情况，更加痛心疾首，“这怎么说也是个大妖怪的后代，撕碎了省着点能吃几天呢。” 桔梗：“……” 真的不是很懂你们妖怪。 敖凌看着桔梗把箭矢回收回来，觉得不能让桔梗跟他一起行动——他之前怎么会忘了桔梗会把妖怪净化掉一根毛都不剩下呢？ 失策了。 黑发的妖怪头顶上的耳朵转了转，一脸严肃的看向身边的巫女，“我之前路过城西，那里有个干部驻守。” 桔梗无语的看着想要把她撵走的敖凌，叹了口气，“哪个干部？” 敖凌想了想，“好像是那个荒骷髅。” 桔梗在这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敖凌会想要她去城西。 因为荒骷髅这个妖怪，就是一具巨大的骷髅。 没有血也没有肉。 而敖凌，不喜欢啃骨头。 140|139.0822 第一四零章 桔梗到达城西找到荒骷髅的时候，另一边敖凌已经跟茨木童子打了起来。 羽衣狐的城池被两个妖怪厮打起来的动静弄得一团糟，无数房屋在他们交锋之时顷刻倒塌。 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强悍妖力与尖锐的杀意气息如同锋利的刀刃，将周围的空气与不小心凑近的妖怪都切割绞烂，转瞬化作一抔稀烂的肉糜。 ——简直就像是绞肉机一样。 看到这样的场景，不小心踏入两个强悍的妖怪战斗区域的杂鱼妖怪们呼吸一滞，纷纷连滚带爬的远离了这一块地区。 化作了黑色狼犬的敖凌喘着气，嘴里叼着茨木童子一只手臂，手臂还滴着滚烫的鲜血。 他一仰头，将之嚼碎了咽下去。 骨骼被生生嚼碎的声音在周围静谧的环境中嘎吱嘎吱的十分明显，落在茨木童子耳中格外刺耳，他看着被敖凌吞噬掉的手臂，被生撕掉了右臂的缺口上传来了一阵一阵剧烈的疼痛。 茨木童子唯一露在外面的红色眼睛之中瞳孔已经微微向外扩散，他的腹部早已被敖凌一爪捅穿，老早就被这个实力强悍得怕人的黑色妖怪吞噬掉了不少内脏。 极重的伤势让茨木童子感到一阵一阵的眩晕，看着面前前肢下压的黑色狼犬时，眼前已是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楚，连眼珠都轻轻的震颤着。 ——怎么看都是一副马上就要倒下死亡的样子。 而实际上，茨木童子的确离死亡不远了。 敖凌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被茨木童子砍出来的一道刀痕，在吃下茨木童子的手臂之后，那道深刻的伤痕已经完全的愈合。 他重新看向距离他并不远的茨木童子，身体下压，重心向前向下，低吼着直接扑上去，一口咬断了重伤神志不清的妖怪的脖子。 ——捕猎一定要当机立断毫不犹豫。 磨磨唧唧的话就会跟平安京时代的羽衣狐一样，阴沟里翻船。 敖凌变大了身形将茨木童子整个儿吃下去，转头看了一眼畏惧的盯着他的杂鱼妖怪们，向他们龇了龇沾着血色的牙。 在恶意的吓得那些小妖怪们一哄而散之后，才转身继续往下一个目标那里走去。 一个茨木童子已经成功的喂饱了敖凌，接下来，就是囤积储备粮的时间了。 杀生丸的兽牙里还有老多老多的空间，敖凌觉得不储存点食物实在浪费。 毕竟他本身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往兽牙里放。 …… 荒骷髅是个感官非常敏锐的妖怪。 他虽然无法察觉到隐藏在结界之后的桔梗的所在，但在破魔之箭出现的瞬间，他还是躲了过去。 而且因为本身是一具骨架的关系，桔梗的破魔之箭也总是在最后关头被荒骷髅一闪，直接就从骨架的间隙之中穿了过去。 ——射不中，这就很尴尬了。 桔梗撑着结界重新隐藏起来，一翻身躲过了荒骷髅正面拍过来的骨爪，在一块倒塌的墙面背后躲藏起来，顺手拔起了落在墙面上的一支箭矢。 回收了几支箭矢之后，桔梗便从那墙后探出头来，认真的将荒骷髅打量了一番之后，最终视线停留在荒骷髅的髋骨上。 ……嗯，我们说得明白一点。 支撑起人体腰腹的那块大骨头，用手摸一摸腰部以下那个能够感受到硬质突出的地方，就是髋骨所在的地方了。 这块骨头是一整块的，而因为荒骷髅身体巨大的关系，目标非常大。 ……不过小腹这一块嘛，放在人体上总是觉得有点敏感。 桔梗不太好意思的想到了荒骷髅似乎是个男性妖怪——虽然他如今是个骨架。 要拿弓箭biu一个男性的下半身，桔梗还是觉得略不好意思。 然后这位当世最强的巫女，一边不好意思，一边毫不犹豫的拉开了弓。 一支带着浓郁净化之力的破魔之箭便直接射向了荒骷髅的髋骨，荒骷髅将脑袋转过来，面对着往他下半身射的破魔之箭咔哒咔哒了两声。 可惜在场的人都听不懂。 而正在他低头去躲那支破魔之箭时，桔梗又在瞬间连续射出三箭，分作三道，射向荒骷髅眉心、颈椎、与腰椎。 荒骷髅行动起来有些笨重，他看着正面射来的破魔之箭，来不及躲避的情况下，他率先选择了护住眉心和颈椎。 破魔之箭呼啸而至，射穿了荒骷髅的手掌和腰椎！ 伴随着荒骷髅咔哒咔哒不停的声音，他庞大的身躯变成了两截，被射穿的腰椎直接横空截断了他的身体，让他的上半身从下肢上脱离，轰隆一声摔落在了地上。 荒骷髅马上伸出手，抓住了自己乱跑的下肢。 而桔梗在这个瞬间，直接冲过去，手握箭矢，对着荒骷髅的腕关节直接插.了进去！ 荒骷髅不停的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节奏变得有些急凑。 然而他的焦躁并不能影响桔梗。 当世最强大的巫女重新抽出了两支箭矢，走到荒骷髅比两层楼还高的头骨前，在灵力的护持下爬到对方脑袋上，将手中带着强烈净化之气的箭矢插.进了荒骷髅唯一一个有肌肉组织的眼睛里。 这是荒骷髅的要害。 只是之前由于实在太高的缘故，以桔梗的臂力并不能保证完全射中，所以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不过总的来说，结果是好的。 桔梗看着逐渐消失的巨大骷髅，将两支箭矢收回来，脚底一空，从两层楼的高度掉了下来！ 但是她非常镇定，面色一点不变。 倏地，一道黑影闪过，在半空之中稳稳的接住了桔梗，以一种非常小心的姿态横抱着她。 “没受伤吧？”敖凌抱着桔梗，头顶的耳朵高高的耸立着，机警的四下转着，捕捉着每一道声音。 桔梗摇了摇头，“没事，其他的干部呢？” “能收拾的都收拾了，还有几个估计对羽衣狐不是死忠，看到我就直接跑了。”敖凌说着，撑起妖力的结界想着犬夜叉和羽衣狐的妖力爆发的方向飞去。 桔梗在这样的高度，回头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城池，看着那一大片一大片被妖怪的鲜血浸透了的土地与深重无比的怨气，再比对一下身上连血痕都没沾上的敖凌——她对于敖凌的实力再一次有了一个崭新的认知。 怪不得在她刚杀掉荒骷髅的时候，敖凌就干掉了大部分干部，还吓跑了剩下的。 虽然其中还有她从城东到城西这一路上遇到的妖怪太多，导致她走得有点慢的原因在内吧，但是桔梗这一次是当真的被敖凌的战斗力吓了一跳。 “怎么了？”敖凌被桔梗的目光盯得十分不自在。 桔梗想到就问：“你跟杀生丸正面打的话，谁赢面比较大？” “真要打肯定是我赢。”敖凌毫不犹豫，对于自己极其自信——实际上他才不是没受伤，一连车轮战打了快两个巴掌数量的干部级，敖凌是真不轻松。 甚至之前他身上许多伤势都是直接看到了身体之中白森森的骨头的。 可架不住敌人的血肉对他而言都是治愈神器这个设定啊。 也架不住敌人的血肉能让他增加实力这个设定啊！ 光凭这个设定，敖凌觉得如今除非是什么比妖怪和神明更高等级的存在直接把他给秒了，不然的话怎么折腾都是他赢。 就是这么自信！ 敖凌从自己的实力又想到兽牙里囤积的储备粮，高兴得尾巴都要翘起来。 桔梗看着敖凌这一副笃定的样子，眨了眨眼，心里有底之后便没再问下去，只是看了一眼敖凌前进的方向，低头看着下方狼藉的土地，微微一怔，“这是去京都的方向。” 敖凌点了点头。 桔梗沉默了一下，“犬夜叉肯定不会主动把羽衣狐往京都带，应该是羽衣狐有意将战场推过去的。” “嗯。”敖凌对此并不算多在意，反正京都如今有个大结界护着，而他真正需要守护的贵船神社，更是有个如今当世顶尖的结界笼罩。 他一点都不担心。 倒是羽衣狐，肯定气得要命。 ——毕竟百鬼跟其大将之间都是有着一丝细微的联系的，敖凌这种一锅端的行为羽衣狐绝对知道得清清楚楚。 实际上羽衣狐的确知道得清清楚楚，她也的确是气炸了。 她居然被一个半妖拦住了！ 一个！半妖！ 半妖！ 就算是手握铁碎牙，还是犬大将的后代，那也是个半妖！ 她堂堂一个统领百鬼夜行的大妖怪，居然被一个半妖给拦住，无法给予自己的百鬼援助不说，还被死死的挡住了去往京都的道路！ 实际上在感知到自己的百鬼干部一个接一个的陨落之后，羽衣狐就已经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冲进京都安倍家本宅发动唯有她一人知道的秘技，将整个京都都变成她分娩的滋养地。 但！是！ 她前往京都的道路被一个半妖阻断了！ 羽衣狐看着两眼泛红，脸上隐隐约约泛出了妖纹的白发半妖，简直想一尾巴送犬夜叉螺旋上天！ 但是被妖怪之血掌控了理智的犬夜叉丝毫不畏惧伤痛与羽衣狐的威胁，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握着刃上滚满了血珠的铁碎牙，一刀一个血口子，锲而不舍的磨着羽衣狐的血皮。 ——这么久下来，羽衣狐也的确被他怼得受伤不轻。 她身上的华服已经破烂不堪，被鲜血浸染成了极深的颜色，愤怒与不耐让羽衣狐身上的妖力愈发的澎湃狰狞，她身后的尾巴如同刀刃，带着浓郁的妖气与呼呼作响的风声，向着犬夜叉捅了过去！ 而犬夜叉依旧不躲不闪，正面迎上了那条尾巴！ 敖凌和桔梗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到达战场的。 桔梗看到这样的场面呼吸都停滞了，眼见着犬夜叉就要被戳个对穿，她面色苍白嘴唇一抖，开口时声音尖利颤抖，“坐下！犬夜叉！！” 马上就要同羽衣狐尖锐锋利的尾巴接触的犬夜叉在半空之中倏然停滞，而后便如同落入水中的秤砣一般，自空中垂直降落，以脸着地，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半径约为五米的大坑。 羽衣狐的尾巴戳了个空。 敖凌落地将桔梗放下来，看着浑身浴血以脸着地的犬夜叉，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犬夜叉这么些日子以来没毁容真是感谢犬大将的优秀基因。 敖凌想着，抬头看向垂眼看着他们的羽衣狐，笑眯眯的对着这个同样浑身是血的大妖怪挥了挥手，“许久不见了，还记得我吗，羽衣狐？” 羽衣狐看了敖凌的脸一阵，始终没能找出一个能够对上这张脸的人名。 ——直到她接触到了敖凌毫不遮掩的妖气。 “哦——”羽衣狐的脸色倏然变冷，“晴明的家犬。” 敖凌轻哼了一声，讥诮的反驳，“夹着尾巴逃跑的臭狐狸。” 羽衣狐轻嗤了一声，“我记得你。” 敖凌想说很荣幸，但却直接被羽衣狐截了话头。 “我在那个……麻仓家的阴阳师身上感受到了你的气息。”羽衣狐说道，看着敖凌骤变的脸色，似乎觉得颇有趣味一般，轻轻哼笑了两声，语气中满是得意，“我那时候的身体是藤原家所出的皇后——因为找不到你的缘故，只好对麻仓家的那个家主动手了。” 敖凌面无表情的听着羽衣狐的话，想到了在五百年后杀生丸推测麻仓叶王的死同藤原家有着很大关系的事情。 “那个阴阳师，宁愿死去落入黄泉的污秽之中，也不愿意透露你的去向呢。” 羽衣狐看着敖凌身上浮出来的黑色的气息，陶醉的深吸口气，继续说道：“他现在大概已经……” “他在黄泉过得很好，跟道反大神和伊邪那美大神的关系都不错，让你失望了。”敖凌神情平静无波，漆黑的眼瞳之中像是藏着一片深渊，没有光，也没有一丝波动。 羽衣狐没想到自己的话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一时间也是没能将话题继续下去。 “说实在的，我很生气。”敖凌仰头看着飘在天上的羽衣狐，话音刚落，不过转瞬的时间，他便出现在了羽衣狐上方，在对方猝不及防的惊愕表情之下，以手为刃，旋身自上而下一个直劈，将羽衣狐从半空之中直接打入了地下！ 在犬夜叉刚刚造成的巨大坑洞旁边，多出了一个更深、更大的坑洞。 敖凌在羽衣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踩在羽衣狐一条尾巴上，俯身揪住了她另外三条尾巴。 “让你感受一下他的*所遭受的痛苦好了。”敖凌语调轻柔，像是怕惊吓到了什么小动物一般，手中却是大力一扯，直接将羽衣狐的三条尾巴生生撕了下来！ 血液伴随着羽衣狐的痛叫飞溅而出，喷了敖凌满头满脸。 黑发的妖怪神情依旧平静，他满脸血，漆黑的眼中黯淡无光。 “痛吗？”他问道，垂眼看着痛苦抽搐着的羽衣狐，“痛就对了。” 敖凌将羽衣狐的三条尾巴都塞进兽牙里，右手抬起来长出了锋利的指甲，直接一手捅进了倒在地上的女人的心脏。 “——去黄泉陪他吧。” 141|140.139.0822 第一四一章 羽衣狐没死，羽衣狐跑了。 敖凌皱着眉把手从那个女性尸体里抽出来，鼻尖所嗅到的羽衣狐的气味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重的陈腐气息。 黑发的妖怪从坑里跳出来，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犬夜叉，以及非常平静的桔梗。 “凌、你……这……羽衣狐……”犬夜叉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的比划着。 敖凌闻言又看向犬夜叉。 近看之下，那对完全失去了光彩的漆黑双眼之中，正翻涌着澎湃的浪涛。 黑发妖怪俊美的面容上满是寒霜，脚底下踩着的尸体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一团腐肉，唯有被他踩在脚下的那条白色的狐尾还存留完好。 敖凌浑身紧绷，显然并没有从满腔的愤怒之中拔.出头来，以至于他如今整只妖身上都透着一股让人见了就惊惧不已的气势，恍惚之中似乎要将周围的空间都扭曲，骇人至极。 犬夜叉被那不含情绪的凉薄孔洞的眼睛盯着，打了个哆嗦。 他这才发觉沉浸在怒火之中，真正将实力瞬间爆发出来的敖凌有多么可怕。 ——实际上敖凌也曾经跟他们说过一边吞噬一边打是最保守抗压的打法，保证胜利稳如磐石的那种。 而敖凌一直以来都是用这样的方式跟那些实力不错的妖怪们撕逼的，这让所有人都对敖凌的战斗方式有了一个非常固定的认知。 那就是磨。 犬夜叉也是从敖凌的战斗方式里吸取了不少经验的，之前被妖怪之血控制的时候，在施展刀术招式的同时，也潜意识的在磨羽衣狐的血。 ——但敖凌可从没跟他们说过，他瞬间爆发的力量那么强悍！ 桔梗想到自己非常迅速的杀死了荒骷髅的时候敖凌就已经杀死了绝大部分干部级妖怪的事实，不由的沉默了一下——她对敖凌战斗力的认知在这一晚上连续刷新了好几次。 她现在不得不怀疑，敖凌之前说的关于他跟杀生丸打起来肯定会赢的那句话，是指的瞬间爆发就能直接生撕杀生丸，还是指的保守方式慢慢磨肯定能赢了。 半妖和巫女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有些紧张的看着一瞅就知道并没有从深刻的情绪之中回过神来的敖凌，有点担心对方会不会一言不合就捅人。 敖凌察觉到了桔梗和犬夜叉浅淡的戒备，看着犬夜叉的脸，淡淡的收回视线，“脸恢复好了再讲话。” 用脸着地鼻青脸肿的犬夜叉：“……” 敖凌低头看着被他踩在脚底下的那条白色狐尾，深吸口气，将之前顺手塞进兽牙里的狐尾拿出来，皱了皱眉。 这并非羽衣狐本体的尾巴。 虽然的确是狐妖的，但着狐尾上附着的气息比起羽衣狐来说要弱小得多。 敖凌看着手里的几条尾巴，烦躁的扔在地上，摸出一张火符狐尾连带着尸体一起烧了个干净。 他之前留下那些尾巴，本来是想着等麻仓叶王转世了，拿那些尾巴做个围脖啥的，珍贵好看又保暖，并且意义深重。 虽然这些尾巴看起来品质也不错，但如果不是羽衣狐的尾巴的话根本就没有意义！ 敖凌很生气。 他一直都觉得麻仓叶王的死亡应该是麻仓家与一些贵族们同麻仓叶王之间的矛盾所导致的。 他想都没想过麻仓叶王的死亡会跟他有关系！ 而且看麻仓叶王那道残魂的表现，他甚至可能压根就不知道这背后有羽衣狐的影子。 要不是羽衣狐自己犯傻说出来，也许他们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而他在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情况下，居然没有抓住羽衣狐之后直接一套连死，还让羽衣狐跑了！ 甚至连羽衣狐什么时候脱离了这具身体的都没察觉到！ 想到这里，敖凌就更生气了。 生气的对象不再是羽衣狐，而是他自己。 他战斗的经验还是太少了——应该说，他跟妖怪对战的经验太少了。 在跟吉田松阳同一个世界的宇宙里流浪，各个星球到处找东西抢东西打架的时候不同。 之前敖凌所面对的撑死了是战斗的方式不太一样，归根结底还是*与战斗技巧的比拼。 但是妖怪之间却有着许许多多不同的非自然力量。 敖凌抿着唇看着几条狐尾被焚烧殆尽，心情十分不美丽。 另一边犬夜叉看着敖凌一脸凝重的焚烧尸体，摸摸自己的脸，觉得没个十天半个月的能好才怪。 “羽衣狐还没有死。”敖凌烧完尸体，转头看向犬夜叉和桔梗，“她跑了。” 桔梗和犬夜叉一愣，视线扫过地上化作一抔焦炭的尸体，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过来。 巫女对此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羽衣狐是寄生型的妖怪，这种妖怪本身就极难彻底击杀，否则这么几百年来神道也不至于一直都没能彻底杀死羽衣狐。” 敖凌没点头也没摇头，实际上他本身对于妖怪的了解就不是特别多。 以往安逸的日子让他对于妖怪没有什么过多的关注——反正在他眼里，管他妖怪是什么类型的，都是食物就对了。 “这一次虽然没能杀死羽衣狐，但相比起从前而言，已经非常好了，至少重创了羽衣狐。”桔梗看着依旧不开心的敖凌，从之前羽衣狐和敖凌的对话中，多少都猜到了一点两人的旧怨，心知这种事情外人也无法插嘴，便也沉默下来不再继续说下去。 “你们回京都吧，还有之前那个城池，叫心结心结派人过来消除一下怨气。”敖凌神情平静的对犬夜叉和桔梗说道。 桔梗点了点头，“那你……” 敖凌的表情在一瞬间变成充满了恶意的狰狞，“我去端了羽衣狐的老窝！” 桔梗：“……” 犬夜叉：“……” 平时脾气好的人生气起来真是可怕极了。 敖凌带着一身老子要艹天日地的气势转头离开了这里。 …… 敖凌本身是不知道羽衣狐的老窝在哪里的。 但架不住羽衣狐手底下的干部卖她啊！ 有一个被敖凌逮住的妖怪正在敖凌要下嘴啃的时候，直接嘴一秃噜把羽衣狐卖了个干干净净，企图让敖凌放过他。 当然敖凌并没有放过他，仅仅只是安静的听完了遗言以示尊敬，然后一口咬碎了妖怪的脑袋。 所以敖凌前进的方向非常明确，他直直的就冲着羽衣狐藏了许多年的地方冲了过去。 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逮到羽衣狐本体！ 一路上有不少隶属于羽衣狐百鬼夜行的妖怪，但失去了大将的百鬼夜行就如同一盘散沙，被敖凌一路横扫过去，就连刚生出一点意识的小妖怪都没能逃脱他的毒手。 敖凌顺顺利利的杀到了羽衣狐的老窝里。 但可惜的是，这里早就已经没有了羽衣狐的气息。 不止没有羽衣狐，就连她的百鬼夜行也都直接遗弃了这个他们躲藏了两百来年的据点，头都不回走得非常干脆利落，一看就是熟练工。 敖凌一脚踏进这个庞大且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地下宫殿的大门，抬手就准备凝聚妖力送这座宫殿上天，结果却看到了几匹狼从宫殿里钻了出来。 狼嘴里叼着不少看起来挺值钱还带着灵力或者妖力波动的器具。 敖凌：“……” 这群狼妖非常可以啊，很有觉悟。 能想到跑去羽衣狐城池里混吃已经非常机智了，现在居然还悄咪咪的跑过来洗劫大妖怪的老窝。 简直有胆识。 同时，那几匹狼也看到了敖凌，脚步一顿，几张狼脸上露出了非常人性化的懵逼表情。 ——这个气味他们记得，是之前带领他们冲进羽衣狐城池里浪的那只狼犬。 狼妖们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两眼，站在中间的那一只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叼着嘴里的东西小心的一步一步靠了过来，十分小心的瞅着敖凌。 敖凌毫不怀疑，他只要动一下，那匹狼马上就会转头跑。 黑发的妖怪头顶耳朵抖了抖，垂眼瞅着那匹狼，眼见着那匹狼走到他面前，把嘴里叼着的一块玉石放在敖凌面前，然后往旁边一倒。 敖凌一愣，以为这匹狼要碰瓷。 但是那只狼妖却在倒下去的瞬间一翻身露出肚皮，耳朵耷拉下来紧紧的贴在头顶，冲着敖凌示弱的呜呜了两声。 敖凌：“……” 不是碰瓷啊。 心情并不美丽想要做点什么来泄愤的敖凌感觉有点失望。 他附身捡起这头狼叼的玉石，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敖凌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 因为他刚一把玉石捡起来，剩下的三匹狼也跑过来把自己叼着的东西放在敖凌面前，胆子大的还直接伸手轻轻碰了碰敖凌的脚背，在他脚边上转来转去。 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能说话，敖凌看着在他脚边上转圈的狼妖，想了想，换了个表达方式。 “这些东西给我？”敖凌问道。 狼妖点点头，嗷呜一声。 敖凌思考了一下，最终收下了这些东西，并且在这几匹狼的拉扯下，向着宫殿深处走去。 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狼妖，他们身上多少都还沾着敖凌的妖力气息，看到敖凌之后都是一愣，然后看起来特别高兴的跟了上去。 敖凌没懂这群狼想干嘛。 直到他被狼群簇拥着找到了那匹正指挥着狼群洗劫宫殿的头狼，而头狼直接把整座宫殿里最宝贵的——从波动上来看，所蕴含的力量异常强大的一块勾玉恭恭敬敬的交给他的时候，敖凌就明白了。 简单的说，这群狼妖，想跟他混。 142|140.139.0822 第一四二章 一群狼，想跟一只……混。 讲真的，敖凌不是很懂这群狼的想法。 敖凌非常认真的看了他们一阵，在狼群的注视下理直气壮的把宫殿里被狼妖们翻出来的东西一大半都收进兽牙里。 然后愉快的点了点头答应了这群小弟？ 不，他头都不回的走了。 开玩笑，他现在自己的去处都没个准的，还收小弟？ 敖凌对于自己组织百鬼夜行什么的没有一丝兴趣，对像杀生丸他爹那样经营起自己的势力，也同样没有什么兴趣。 他就想找个能让他安心呆着的地方。 饿了的时候就出去捕捕猎，闲了在草地上打几个滚爽爽的睡一觉，偶尔有一两个能够来往的朋友，就让他感到十分愉快了。 敖凌对于发展自己的势力一点兴趣都没有，大概是受坂田银时和吉田松阳的影响比较深的缘故，他对于生活的要求非常低，也没有什么多大的野心。 除非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让他不得不选择依赖势力的时候，他才会考虑这个问题。 不过他也习惯于去加入现成的组织，而不是自己经营。 闲云野鹤的生活更让他满意。 敖凌想着羽衣狐这一次受了重伤又逃了，怎么的也得养精蓄锐挺长一段时间才会再出来蹦跶，也就是说，他现在回去平安京之后跟高龙神说一声，应该就能够离开贵船大社了。 羽衣狐的事情结束了，高龙神召回神使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嘛。 离开之后就先给杀生丸递封信说明一下情况，然后跟着桔梗和犬夜叉回枫之村。 敖凌其实很明白为什么犬夜叉和桔梗会选择在这种时候成亲。 ——大概是因为人类如今对于犬夜叉的态度相当温和，接受度十分之高的缘故。 趁着羽衣狐事件的热度未退，人们还对犬夜叉充满感激的时候成亲，他们的结合能够受到绝大部分人的祝福。 何况这种事情说白了还是免得夜长梦多，人生行乐还是要趁早最好，万一以后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让人们对于犬夜叉改观了，他们成亲的时候还要听人说闲话。 敖凌觉得桔梗要成个亲也是闹心得厉害。 黑发的妖怪一边想着，一边走出了宫殿，转头看着那些叼着、背着无数宝贝跟在他屁股后面走成一长串的狼妖，挑了挑眉。 “快出去，我要炸了这里。” 狼妖们相互对视几眼，一个接一个的从地底的宫殿里爬出去，然后四散开蹲坐在地面枯黄的草地上，等着在里面炸房子的敖凌出来。 他们都没准备离开。 在一片地动山摇的震动之下，狼妖们都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稳稳的坐在了草地上。 敖凌一直留意着外边的的动静，从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坑的废墟里跳上来的时候，对于狼群一个都没离开倒是并不意外。 但是他依旧没有将狼群收入麾下的打算。 炸完了房子之后，心情终于舒爽了那么一丢丢的黑发妖怪抖着耳朵晃着尾巴，一步三蹦跶的往京都城的方向去了。 狼群一声不吭，无比乖巧的跟在他背后，只是有一小部分狼妖在头狼的示意下离开了这里。 这一切敖凌都非常清楚，只是并没有在意。 他对于这一群实力一般的狼妖抱着一种完全无所谓的心态——就算他们一起扑过来，他也是一点都不虚的。 正因为对于自己的实力非常有自信的关系，敖凌在一群狼妖的跟随下，走着走着思维就不在这里了。 他还在想麻仓叶王的事情。 敖凌不确定被他放在兽牙里的魂玉能不能够透过兽牙探知外面的事情，也不知道麻仓叶王到底听没听到羽衣狐说的话。 他更不能确定，麻仓叶王在知道自己的死亡同他有关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敖凌记得，他离开平安京的时候，麻仓叶王才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他离开之后，麻仓叶王在麻仓家主的位置上坐了十年，再加上成为家主之前的那几年——麻仓叶王死去的时候，撑死了也不过三十四五。 三十来岁，正值壮年。 敖凌抿抿唇，有点担心麻仓叶王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他升起嫌恶的心思。 哪怕他知道麻仓叶王并不是小心眼的人，也无法完全确定这一点。 毕竟死亡对于人类而言，真的是最会动摇一个人的本心的事情了。 敖凌想着，不安的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兽牙，俊美的脸上显出一丝怅惘。 头狼蹭到了敖凌脚边上，一边跟着走一边仰头看着明显在出神的敖凌，灰褐色的兽瞳里充满了期待。 敖凌锤头看了他一眼。 头狼灰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跟他对视。 “……”敖凌顿了顿，“你们想跟着我？” 头狼嗷呜了一声，扭头看向他们身后的狼群。 敖凌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入目就看到之前离去的那几匹狼，叼着几只年龄大小不一的狼崽子重新归了队。 敖凌：“……” 哦豁。 连崽子都叼过来了。 看起来是准备不管不顾死皮赖脸的都要跟着他的节奏了。 黑发妖怪头顶上的耳朵轻轻抖了抖，“你们跟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当老大。” 头狼不吭声，拿尾巴扫了扫敖凌的小腿肚。 敖凌：“……” 他认真的思考了一阵，仔仔细细的权衡了一下发展势力和独身一人的好坏，心中想着杀生丸肯定会帮忙管着他的势力，再不行干脆就直接塞进西国的战力里呗。 于是敖凌点头道：“好吧，其实也不是不行。” 这一松口，狼群顿时就骚动起来。 “你们去西国战场，找杀生丸，告诉他是我让你们去的，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我就尝试着当当老大看看。”敖凌说得很认真，“反正我再过一段时间肯定是要去西国的，如果你们在战场上死光了，那也不能怪我。” “我是不懂你们为什么要跟着我。”敖凌晃晃尾巴，“不过既然你们看上我了，那就在回去继续自己圈一块领地过日子，和去西国拼一把里选一个。” 狼群没有让敖凌等多久。 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狼群中随着敖凌的话语而产生的骚动便渐渐的停止了。 头狼长嚎了一声，几匹狼站出来将之前叼来的幼崽放到了敖凌脚边上。 幼崽是不能上战场的，这是任何一个妖怪都十分清楚的最基本的原则。 敖凌也是懂的，他点点头，“幼崽可以交给我，到时候我回西国的时候带去。” 狼群闻言放下心来，最后头狼挨个舔了狼崽子们，转头带着狼群直奔西方而去。 敖凌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最后一匹狼也终于消失在视线尽头了，他才低头看着那几只幼狼。 数一数，总共是六只。 最大的看起来应该是有两三个月了，动作十分敏捷，最小的也就是刚断奶的样子。 六只幼狼水汪汪的眼睛齐刷刷的瞅着敖凌，细嫩的声音嗷呜嗷呜的叫着。 并不知道怎么照顾小崽子的敖凌：“……” 难道要跟敖滥一样去捕猎喂这群狼崽子吗…… 但是这群狼崽子跟他可不一样，这要是把兽牙里那些干部级百鬼妖怪的血肉给这群小崽子啃，他们妥妥的消化不了。 敖凌瞅着他们，叹了口气，弯腰把两只最小的抱起来。 这两只刚被抱起来，就瞪着后腿往他衣领里钻。 敖凌沉默了一下，最后决定学习杀生丸的，把他们放到尾巴上，另外四只有三只也非常自觉的顺着敖凌落在地上的尾巴爬上去，剩下那只最大的，则非常机智的选择不给敖凌增添负担，迈着小短腿抬头挺胸非常骄傲的走在了黑发妖怪的脚边上。 敖凌瞅了他一眼，嫌他走得太慢，直接拎起来抱进了怀里。 被扔到尾巴上的两只小狼崽子见状，可怜兮兮的嗷呜了两声，听起来特别让人心碎。 敖凌抱着六只崽里头的老大，丝毫不为所动。 “你们这种技巧都是我曾经玩剩下的，叫唤没用，哼唧也没用，盯着我也没用，知道吗？” 狼崽子们顿了顿，纷纷乖乖的趴在尾巴上，眼观鼻鼻观心不吭声了。 …… 因为羽衣狐败退的关系，覆盖在京都地区上空的阴云渐渐散去，露出了其后的被夕阳染红了的天际。 敖凌撑着妖力的结界飞回京都城中，没有直接落在贵船大社，而是落在了距离安倍家本宅并不多远的街道里。 他的形象震惊到了许多人。 ——京都的平民们印象里十分高冷、寡言少语的神使大人，如今头上顶着一只小狼，怀里抱着一只，肩上两边各趴着一只，尾巴上挂着一只，还有一只正死死的抱着神使大人的大腿，企图爬到他怀里去跟那个被他抱着的狼崽子争夺地盘。 满脸震惊的平民：“……” 认出了那些狼崽子都是妖怪的阴阳师和神道：“……” 深感丢脸的敖凌：“……” 安倍家附近守着的阴阳师都是一身洁白的狩衣，狩衣上画着安倍家的家徽，证明他们都是出自安倍家的阴阳师。 其中间或也有几个其他家族的，但数量并不算多。 一个安倍家的阴阳师走上来，恭敬的行了个礼，“凌大人，家主刚带人前往东郊城池清理怨气，您……” “没事，我在这里等会儿，会有人引我进去的。”敖凌摆了摆手不为难这个守门的阴阳师，顺便把正顺着他腿往上爬的狼崽子拎起来抱进怀里。 顺口问道：“今日城中状况可还好？” “城东和城南的外围被妖怪们闯进来了，那一片居住的平民们死伤不少，重伤的如您吩咐送前了贵船大社，轻伤的已经由各个地方的阴阳师和神道们帮忙净化治疗了，医师们也帮了很大的忙。” “多亏了犬夜叉的缘故，将羽衣狐拦在了京都六里之外，如今损失的也只有一些田地。”阴阳师说着，姿态依旧十分恭敬和严肃，但视线总是忍不住的往那几只狼崽子身上看。 ——他都看到凌大人头顶上的那只小狼妖拿尾巴扫凌大人的脸了！ 安倍家的阴阳师没忍住，还是开口问道：“凌大人，这些狼……是您的？” “不是我的。”敖凌感觉到头顶上爬着的老六正咬着他的耳朵，忍不住晃了晃脑袋，用尾巴接住了被甩下去的老六，“别人家的小崽子，我暂时帮忙照顾一下。” 安倍家阴阳师听了这句话，也没能松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个时间点带着妖怪进入京都之中，怎么都是十分敏感的事情。 就算这群妖怪幼崽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在这么多阴阳师和神道的眼皮子底下闹出事来的样子吧。 但怎么说，都是妖怪。 其实敖凌也不是不想直接回贵船神社，而是他现在不能回去。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这些小狼崽子，去了贵船大社那种地方走一圈，基本上就离死不远了。 而安倍宅邸就不一样了，安倍本宅里虽然到处都是阴阳师，也有非常强大的结界笼罩，但对于妖怪而言也就是嫌弃讨厌的气息而已，只要不触动结界禁忌，妖怪在里边基本不会出什么事情。 当然了，敖凌来安倍本宅也不是单纯的因为这个。 而是因为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安倍晴明的事情告诉安倍家，当然他不是告诉心结心结。 敖凌还是很心疼女孩子的。 他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跟安倍晴明关系最近的安倍吉平。 安倍吉平因为泰山府君祭这个秘术而长生不死，在平安京时代作为大阴阳头的他，不管怎么样承受能力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当然了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敖凌并不想对一个小姑娘说出这么残忍的事实。 扮黑脸这件事情，交给安倍吉平就可以了。 何况安倍吉平作为安倍家接下了安倍晴明接力棒的第二代家主，领导余下同样接受了泰山府君祭的几代家主努力奋斗了这么久，还是由他去说最合适。 果然，正如敖凌之前所说的那样，他在安倍晴明家本宅外面等了没多久，宅邸里就有式神出来，邀请他进去了。 在外边那些平民与阴阳师们的注视下，敖凌顶着抱着尾巴托着六只狼崽子，跟着式神进入了安倍本宅。 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安倍本宅。 平安京的时候他并没有进入过这里，就连最后一晚上想进去找麻仓叶王的时候，也被那个据说是腾蛇的白色魔物拦在了外面。 安倍家屹立于人类权柄的最顶端已逾数百年，其本家宅邸的格调与韵味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敖凌和六只狼崽子一边跟着式神踏过蜿蜒曲折的回廊，一边四处打量着。 宅邸之中非常安静，四处都透着祥和与秋天不该有的欣欣向荣的活力。 哪怕是秋天，安倍宅邸之内也是一片翠绿，百花盛开。 虫鸣鸟雀之声断断续续的传来，伴随着蛙鸣极有意趣。 惊鹿敲击在石板上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没有因为距离的缘故而有丝毫的减弱。 一声一声的，让人听了便觉得心静神怡。 式神领着敖凌踏入了一间和室之中。 室内点了熏香，是这个时节极为稀少的樱花的气味，气息浅淡，沁人心脾，带着一丝舒爽的凉意。 ——是安倍晴明身上的气味。 敖凌看着跪坐在和室里，将小巧的香炉放到一边的安倍吉平。 “看来您很喜欢这个气息。”安倍吉平说道——明明是十分年轻的面容，双目之中却透出漫长时间之后所沉淀的沧桑意味。 敖凌倒不是喜欢，只是他对于这个气味一直都挺馋而始终都没有吃得到而已。 “父亲也非常喜欢这种熏香。”安倍吉平说着神情变得十分温和，带着怀念。 敖凌把身上挂着的狼崽子们都放下来，看着式神关上了门之后，才走到安倍吉平面前端正的跪坐下来。 “我就不绕弯子了。”敖凌接过式神递来的茶水，开口问道：“心结心结应该跟你们说过关于建造神社的事情了？” 安倍吉平点了点头，“她跟我们说过高龙神是认同了这件事的。” “高龙神的确是认同了。”敖凌也没否认，把他并不爱喝的茶水放到一边，顺便把凑过来想要闻闻舔舔的几只小狼推开。 “只是有一件事，我认为应该跟你们说清楚。”敖凌看着安倍吉平微笑着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之后，稍一停顿，便无比直白的说道：“安倍晴明已经不存在了。” 安倍吉平一愣。 他有些不敢细想，但还是皱着眉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安倍晴明已经消失在这个世间了，哪怕是建造了神社，创造了一个名为安倍晴明的神明，也并不是安倍晴明本人了。” 敖凌看着安倍吉平有些僵硬的笑容，微微叹了口气。 “安倍晴明的魂魄，已经消弭于这天地之间了。” 安倍吉平显得有些茫然，“可是高龙神……” “高龙神的意思是，因为人们的印象和乞求应运而生的名为安倍晴明的神明，会是你们所构想的最完美的样子，祂会拥有安倍晴明的记忆、拥有十二神将、拥有对亲族的责任与爱，也拥有对天下之民的怜悯和慈悲。” 敖凌沉默了一下。 “祂认为，这就是安倍晴明，哪怕不是同一个灵魂了，也依旧是安倍晴明。” 安倍吉平听着，垂眼捧着茶，看着一根茶梗都没浮起来的茶水，“那么您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只是因为你们有必要知道。”敖凌非常坦诚，“我知道你们很期待安倍晴明复活，但同样的，你们也得清楚，你们所期待的那个神明，无法拥有安倍晴明真正的灵魂。” “最重要的是，这样因为人类的期待而诞生的神明，在不具备安倍晴明灵魂的前提下，是完全被人类的思想所把控的——人们希望他是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 安倍家的人，恐怕根本不能接受他们奉若神祇，全心全意都为之付出的安倍晴明，成为一个被人类的思想和信仰所掌控的神明。 “所以我觉得，这件事你们必须知道。”敖凌说着舔了舔嘴唇，“因为你们才是安倍晴明最为重视，最为想要保护的亲族。” 强者不应被人威胁、不应被人操持、不应被人把控。 安倍晴明是个强者，他觉得安倍晴明永远当神道阴阳师与普通人们口中的传说与心中的白月光，是最好的结局。 若是有了顶着这个名字的神明出现，命数跟人类纠缠深刻的话，最终反倒不美。 谁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呢？ 与其最终陷入泥潭，还不如永远活在传说之中。 安倍吉平跟敖凌想的一样——只是他所想的事情要更加丑恶一些。 深知人性之恶的安倍吉平十分清楚，若是人类对神明的要求极高，而那个神明无法达到期待的话，信徒们会做出来的事情远比妖怪要可怕得多。 甚至以后用安倍晴明这个名字来要挟安倍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安倍吉平沉默了许久，久到杯中茶水都凉了，六只狼崽子都睡了，窗外月上中天，炉中熏香燃尽，才阖上双眼，满脸疲惫。 “感谢您告诉我这件事。”他说着，声音中带着细微的颤抖与脆弱，更多的是疲倦的喑哑，“非常……感谢您。” 敖凌没说话，只是将缩成一团睡过去的六只狼崽子全都小心的用尾巴托起来，静悄悄的离开了和室。 夜很深了，鸟雀静谧无声，虫鸣低弱，只有惊鹿敲击石块的声音，依旧一声声的，如同无言的安慰。 敖凌将压在心中的这件事坦白的说完之后感觉轻松了不少，六只狼崽子在他尾巴上睡得肚皮都翻了起来。 等到敖凌走出了安倍家的大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无处可去。 因为这几只小狼的关系，贵船大社肯定是去不了的。 但是除了贵船大社之外，他是真没地方能去。 敖凌看着夜幕之中只缺了一小块的月亮，感觉自己孤苦伶仃还带着六个娃简直是凄惨极了。 他在只剩下了一些阴阳师巡逻的街道上溜达了好一阵，正巧碰到了因为晚上睡不着而被桔梗赶出来给外面的阴阳师们帮忙的犬夜叉。 犬夜叉挥了挥手，“凌！” 敖凌看着向他跑过来的犬夜叉依旧青紫肿成一片的脸，“你和桔梗准备什么时候回枫之村？” “就这两天吧，回去的话，你得把那个给我们。”白发的半妖说道，敖凌当然知道他指的是那块魂玉。 敖凌没点头也没摇头，“就这两天的话，我跟你们一起去。” 犬夜叉一愣，“你不是要找杀生丸一……” 他说到一半，看到敖凌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时，满脸欣喜的闭上了嘴。 ——敖凌并不准备叫杀生丸一起了。 他和桔梗成亲的时候能够和和气气安安稳稳喜气洋洋的了！ 犬夜叉简直想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 “我回一趟大社，给杀生丸写封信，顺便跟高龙神道个别。”敖凌一边说，一边把尾巴上六只睡得不知人间几何的狼崽子塞进了犬夜叉怀里。 狼崽子们闻到了陌生的气味，睁开眼睛懵懵懂懂的四处看了看，在看到敖凌在附近之后，奶声奶气的哼哼了两声之后，在犬夜叉怀里一翻身又睡了过去。 犬夜叉一脸懵逼的看着敖凌，条件反射性的抱稳了怀里的六只狼崽子，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敖凌看着他，一脸体贴，语重心长，“让你提前感受一下当爹的滋味。” 犬夜叉：“？？？” 怎么想他的孩子都不会是狼好吗？？ 敖凌完全不准备搭理犬夜叉内心墙裂的波动，他拍了拍犬夜叉的肩，“好好照顾他们，别带去危险的地方，也别去贵船大社。” 说完一溜烟跑了。 犬夜叉一脸懵逼：“喂！” 抱着这几只狼崽子被人看到了误会了怎么办啊！！ 白发半妖抱着狼崽子站在路中间，感觉有点方。 143|140.139.0822 第一四三章 犬夜叉抱着六只狼崽子，在朗月照耀之下跟做贼似的，见人就跑。 巡视途中见到他的人都一脸茫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还挺好相处的半妖看到他们就跟看到了鬼似的。 一开始不解的只有一两个，最后换班的时候大家一交流，发觉被犬夜叉避开的人竟然不止自己，也不止另外一两个，而是一大群！ ——犬夜叉在满京都城的躲开阴阳师和神道们！ 事出反常必有妖。 针对原本拥有一半妖怪血脉的犬夜叉，阴阳师和神道心中顿时一紧。 他们在相互交流过各自的情报之后，都表示不太放心，于是决定将休息的时间暂时推一推，把犬夜叉揪出来，看看他到底为什么见到他们就跑。 当然了，这件事情暂时不能告诉桔梗巫女。 因为他们都非常清楚那位当世最强的巫女有多么护短。 这件事告诉桔梗，桔梗肯定是不会对他们坦白犬夜叉在躲藏什么的。 人总是有着好奇心和探知欲，比起犬夜叉和桔梗最后两个人私底下交流完了就彻底埋藏下这个秘密，他们更希望这件事情能够被他们亲自探索出来。 在敲定了信号和各自巡视的区域之后，阴阳师和神道们纷纷转身离开了集合换班的地点，向着各个方向埋头跑去。 目标自然是逮住犬夜叉。 而犬夜叉本人，正蹲在外城区废墟上抱着六只睡得香甜的狼崽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说什么提前感受当爹的滋味…… 可是不管怎么想，他和桔梗的孩子，就算再怎么返祖，也不可能是这样啊？？？ 犬夜叉看着怀里睡得吧唧吧唧嘴的狼崽子，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无法升起任何一丝当爹的和蔼慈祥（？）。 毕竟他非常清楚如果他和桔梗有孩子的话，那肯定会是个人类孩子。 开玩笑，他犬夜叉可是个负责任的成年男人，才不会以半妖之躯跟心爱的女□□……呃，就是那啥，繁衍后代。 犬夜叉想着脸有些红。 他坐在废墟上，瞅着怀里的狼崽子，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旖旎的幻想之中，连头顶上的耳朵都害羞的耷拉下来。 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从他身后偷偷靠近的巫女。 然后偷偷靠近的巫女就看到了犬夜叉面对着怀里一群犬型的幼崽，脸上的神情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巫女瞪大了眼，满脸不敢置信。 她握着信号的手一哆嗦，扯掉了引线，顿时一道灵力的光芒冲天而起，照亮了小半个城区。 犬夜叉被吓得跳了起来。 他扭头看到瞪着他的巫女，面对对方充斥着怒火的双眼，隐隐约约的还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犬夜叉整只狗都是懵逼的。 这个巫女他记得，是侍奉高龙神的贵船巫女。 这三年来，桔梗因为一直借住贵船的缘故，作为报答和住宿的费用，她一直都努力的教授贵船的巫女们一些灵力使用的技巧，以及某些常见妖怪的要害和如何退治之类的经验。 这导致桔梗在贵船的巫女们心目中地位极高，好感度也是爆表。 理所当然的，她们对于神威桔梗恋人的犬夜叉，要求就非常的高。 而桔梗也直白的表示过，不会跟犬夜叉生出拥有妖怪血脉的后代——也就是说，她会在犬夜叉变成了人类之后，再圆房。 但！是！ 现在犬夜叉怀里居然有一群犬妖（。）小崽子！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桔梗头顶绿了啊！！ 巫女看着面前抱着六只犬型幼崽的犬夜叉，一边不敢置信一边心疼桔梗。 “犬夜叉！！”巫女气得头都要炸了，连声音都带着颤抖，她指着犬夜叉怀里的狼崽子，“你怎么敢！！” 犬夜叉：“……不你听我解释！这群不是……” 巫女尖叫出声：“你这个混蛋，居然敢背叛桔梗巫女！！！” 犬夜叉看着跟随信号而来，看到他和他怀里的狼崽子之后变得跟贵船巫女同一个表情的阴阳师和神道们，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终于出现了！躲了大半夜终于还是没躲过！ 这真的不是我的崽子啊！ 你们听我解释！！ 犬夜叉面对着一群神道和阴阳师，连连后退好几步，决定先发制人：“这是凌那家伙的啊！！” “你居然还敢栽赃给神使大人！！”神道们一脸不敢置信，就差没在脸上写一句“犬夜叉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狗”了。 “真的是凌的啊！”犬夜叉崩溃的喊出声。 然而并没有人相信他。 这群阴阳师和神道气势汹汹的把犬夜叉围起来，并且派人去通知了桔梗。 犬夜叉看着周围这群人，有种被人家扒光了游街的羞耻感。 他企图跟他们讲道理，“你们要讲道理啊，这怎么看都不会是我的啊，我只是个半妖而已！” “半妖和妖怪结合有什么不行的，毕竟你另一半血脉来自于西国那位十分强悍的大妖怪。”贵船的巫女叉着腰，看着被围住了还抱着狼崽子不撒手的犬夜叉，“你这么护着他们，还说不是你的！” 犬夜叉：“……” 我不护着的话凌回来能打死我好吗？？ 犬夜叉觉得委屈。 巫女看他不说话，更生气了，“居然还想把这件事推到神使大人头上，简直不可饶恕！” 犬夜叉：“……” 犬夜叉不想说话了，他决定安静的等桔梗过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 对于城中发生的事情，敖凌一点都不知情。 他倒也是看到了那一道灵力的信号，但是想着犬夜叉在外面，也就没有去看情况。 他非常迅速的写完了要给杀生丸的信，塞给了拿屁股对着他的小付丧神之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蹭了蹭小付丧神的脑袋，“我准备离开啦。” 小付丧神抱着布条，听到这句话之后一愣，原本不情不愿的表情顿时显得有些僵硬。 敖凌双手交叠趴在供奉台上笑着戳戳他，“怎么？舍不得我？” 小付丧神抱紧布条，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大妖怪，扁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过了半晌，点了点头。 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结果的敖凌一愣，惊讶的看着小付丧神，“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赶紧走呢。” 他对于这个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毕竟他一直都在欺负这个付丧神来着。 小付丧神闻言摇了摇头，抱着布条磕磕绊绊的跑过来，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摸了摸敖凌的脸颊，然后凑过去啾了一口。 敖凌：“……” 卧槽？ 小付丧神后退两步，看着敖凌，小小的脸上浮出一朵红云，害羞的将脸埋进写满了字的布条里。 敖凌：“……”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哦豁。”高龙神在一旁显出身形，看着害羞的小付丧神和一脸懵逼的敖凌，伸手捏了捏敖凌的耳朵，“小子魅力不错啊。” “多谢……夸奖？”敖凌不太确定的回道，看着眼巴巴的瞅着他的付丧神，感觉这个世界变得太快他有点接受不来。 高龙神哼哼了两声，一手直接撩起了和服紧绷的下摆，露出两条修长白皙的大腿，大喇喇的盘腿坐了下来，冷白色的长发松散凌乱的铺了一地。 敖凌看了毫无形象的高龙神一眼就马上收回了视线，顺便在内心给高龙神的性感的大长腿点了一万个赞。 被点了一万个赞的高龙神拎起小付丧神的后领晃了晃，指着敖凌，语重心长，“这个小子，你肯定争不到。” 小付丧神抱着布条看了一眼高龙神，又看了一眼完全没把他当一回事的敖凌，眼里顿时溢出一泡泪水，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高龙神噫了一声，赶忙把这个哭包放到了一边，顺手推了两把，“快去送信。” 小付丧神吸了吸鼻子，又看了几眼敖凌，转身哭着跑了。 敖凌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长得好真是占便宜。 这要是换了个长得挫的，小付丧神十有八.九就直接恨上了。 颜值大.法好，颜值能救命。 高龙神看着敖凌摸着自己脸的样子，嗤笑了一声，“谁让你去跟吉平说晴明那小子的事的？” 敖凌一愣，抬头看了一眼高龙神，发觉神明的表情虽然带着些不耐，却并没有怒意。 “因为我觉得，他们还是知道这件事比较好，您也知道，纯粹被人类所创造出来的神明总是容易沾染人心的污秽的。”他说得非常坦诚，“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让他们敬奉出这个神明来，但说实在话，这并不是件好事。” 高龙神冷哼了一声，摆摆手，“算了，本身也只是想给葛叶一个惊喜而已。” 敖凌：“……” 可以的，创造一个神明来给友人一个惊喜，你们神明真是*。 “你是准备去西国？”高龙神卷着自己一缕发丝，打量着敖凌。 “我准备先去一趟枫之村，犬夜叉和桔梗准备在那里先成亲了。”敖凌摇了摇头，“西国发生什么了吗？” “也不是大事，就是被你泼了一身脏水的那个奈落，让四国的妖怪和西国掐起来了。”高龙神笑眯眯的看着敖凌：“我记得你两边都认识。” “嗯，杀生丸和犬姬能应付，没关系。”至于四国，他倒是听说他认识的那只大狸猫已经去世了，所以并没有什么兴趣。 毕竟他在四国也没呆多久，跟隐神刑部的狸猫们，真正说是有交情的，也就大狸猫和他的孩子。 而且都是五百年前的事了，那只小狸猫记不记得他还不一定呢。 再说了，就算那只小狸猫记得他，他也肯定是帮着西国的啊！ 所以敖凌觉得比起先去并不需要战斗力的西国增援，明显代表杀生丸去围观犬夜叉成亲更加有意思。 ——真有什么事情的话，杀生丸虽然不会通知他，但犬姬肯定是会叫他的。 而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敖凌放心得很。 高龙神看着敖凌蛰伏信心满满的样子，无趣的瘪了瘪嘴，最终还是把自己显身的目的说了出来：“道反让你有空的话到出云那边去一趟。” 说着祂顿了顿，“说是麻仓叶王有话要说。” 144|140.139.0822 第一四四章 犬夜叉觉得自己估计是要上天了。 因为桔梗不知为何不见了，留了信说是在城西发现了什么异样她前去探查一番，但是城西并没有找寻到桔梗的身影。 最终贵船巫女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又去找疑似被泼了脏水的敖凌。 结果贵船的大社屋被非常浓郁的神气所包裹隔绝，一点声音都传不出来，也递不进去。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同时发生这样的事情，让包围住犬夜叉的神道和阴阳师们都对面前的半妖升起了一股深深的怀疑和猜忌。 他们怀疑的看着犬夜叉。 ——肯定是因为他爬墙的事情被桔梗巫女知道了，所以桔梗巫女才负气离开的，连神使大人都对这件事避而不见！ 犬夜叉爬墙这件事简直就是证据确凿的！ 一个安倍家的阴阳师看着犬夜叉怀里那几只狼崽子觉得有点眼熟。 “啊！”他一脸恍然的想起来，“今天傍晚凌大人曾经带着这几只小妖怪来过安倍本宅。” 犬夜叉两眼一亮，“为你们看啊，我就说了这些……” “但是凌大人说这并不是他的孩子，是暂时帮别人带着的……”阴阳师说着顿了顿，“原来那个‘别人’，指的就是你啊，犬夜叉。” 犬夜叉：“？？？？” 他简直是要生气了！ “为什么凌那家伙说的话你们就深信不疑，我说的你们一个字都不信啊？？？” 贵船的神道们眉头一皱，“神使大人是不会说谎的！” 犬夜叉觉得特别委屈！！ 因为他很清楚敖凌是高龙神神使这件事就是个大写的假！ 但是他委屈却不能说。 白发半妖看着对他指指点点的人们，他们的眼神看起来仿佛已经把他扒光架上了火堆。 怀里的几只狼崽已经因为周围嘈杂喧嚷的环境而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 犬夜叉低头瞅瞅他们，最终决定在真的被这群神道和阴阳师们架在火上烤之前赶紧滚蛋。 ——既然惹不起，那就只能跑了。 犬夜叉很清楚桔梗这几年来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人们接受他，自然，犬夜叉也不会傻到因为这么个误会就真的对他们动手。 虽然真的很委屈吧。 犬夜叉哼哼着，一路往位于京都郊外的贵船大社靠近——这几个狼崽子既然是敖凌给他的，他去贵船大社下边蹲着等总行吧！ 而狼崽子们，睁开眼睛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的半妖抱在怀里的时候吓得六脸懵逼。 过了老半晌，睡在老大旁边的老六拿湿漉漉的小鼻子蹭了蹭老大。 其实也才三个月大的老大扭头看了一眼被抱成整整齐齐的一条的五个小脑袋，又仰头看看敌我不明的犬夜叉的下巴，最终下定决心，深吸口气。 “嗷呜——！！” 幼崽的嚎叫声细嫩却极为悠长，在月色之下浮动着，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律。 狼群通常使用这样的嚎叫来交流，用不同长短不同频率的声音来完成放哨、呼唤幼崽、警戒和求助等等事件。 这样的叫声有着很强的穿透力，甚至是可以全然无视掉结界的存在，传入这附近所有拥有听觉的生命耳中。 理所当然的，在大社屋里询问高龙神出云的黄泉比良坂入口怎么找的敖凌也听到了。 他虽然听不懂这一声嚎叫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却是能够分辨得出这声狼嚎是出自谁的。 “我马上就去寻找黄泉的入口。”敖凌对高龙神说道，站起身来鞠躬感谢了高龙神的帮助。 高龙神托着腮看着敖凌，随手扔出几颗神力的结晶来，“你去的话自己当心点，在道反能够控制的范围内活动，别往深处走。” “轻易进入黄泉深处，可是会迷失掉回归此岸的道路的。” 敖凌接过高龙神的神力结晶，小心的将晶石放进兽牙里，目送着高龙神的身影缓缓消失之后，赶紧转身离开了大社屋，脚底抹油似的哧溜一下蹿出了贵船大社。 然后他在距离贵船大社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看到了被一群神道的人团团围住宛如一直小白兔一般瑟瑟发抖的……犬夜叉。 敖凌：“？？？？” 犬夜叉？？？ 敖凌觉得自己可能是赶过来的姿势不对，才会看到这么一幕。 犬夜叉恼怒的抱紧了怀里不停扑腾挣扎的狼崽子，再一抬头正面撞上了敖凌的视线，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狰狞。 “啊啊！凌你这家伙——！”白发的半妖在看到他的瞬间就直接松开了用力箍着六只小狼崽子的双手，恨不得在这个时候直接拔刀冲过去怼敖凌一波。 ——当然了他也只能想想。 敖凌看着分分钟发挥潜力穿过人群冲过来的狼崽子，非常自觉的把尾巴伸出去让他们爬上来，疑惑的看着骤然安静下来的人群。 “……你们大半夜不睡觉，聚众欺负犬夜叉？” 欺负犬夜叉的神道和阴阳师：“……” 被欺负的犬夜叉：“……” 此刻夜色之下，唯一的声音就是狼崽子们嗷呜嗷呜告状的声音。 然并卵，在场的没有一个能听懂。 犬夜叉看了一眼围住他的神道们，也实在是没办法对于敖凌这个问题点头。 ——虽然说是他们欺负犬夜叉好像也没什么错。 白发的半妖一脸冷漠。 “没有。”犬夜叉否认了敖凌的问题，并且臭不要脸的说道，“他们只是在疯狂的追求我而已。” 敖凌瞪大了眼。 …… 麻仓叶王从伊邪那美大神的庭院里出来，重新将魂玉另一边的画面打开的时候，入目的就是如山如海一般堆积在远处的血淋淋的妖怪血肉。 距离他所展开的画面最近的，还有一颗眼睛瞪得铜铃大，显然是死得不情不愿也不甘心的妖怪头颅。 这样的画面，饶是心理素质异常强悍的麻仓叶王也是被吓了一跳。 他呆怔的看了这样的画面一阵，过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深吸了口气。 ——还好仅仅只是画面而已，还好他已经在黄泉历练了这么多年。 这样的画面要是放在他刚进入黄泉之中的时候，肯定惊吓之下毫不犹豫的就是一道灵力打过去了。 在伊邪那美大神的庭院门前捣乱，就算是麻仓叶王也得双手离开键盘用脚打出gg。 毕竟是诸神之母。 麻仓叶王想着，左右又是看了一圈画面之中的模样，最终那颗魂玉十有八.九是被敖凌塞进了那颗兽牙的空间里。 ——废话，会收集这么多妖怪血肉的，除了总是喊着饿忧心忡忡的屯粮然后吃吃吃的小妖怪之外，简直是不做他想。 黄泉之中的阴阳师叹了口气，将眼前的画面拂去，撑起手中由伊邪那美大神赠与的一柄暗红色的纸伞，垂眼看着伞下浮现出来的一小截短短的道路，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这把伞所笼罩的，是离开黄泉深处，前往外围的道路。 从道反大神所镇守的连接黄泉与现世的地方，到麻仓叶王如今所呆的地方，谁都不知道到底有多远。 曾经有已经深入黄泉的生魂在见到了自己所爱之人的灵魂之后，想要重新回到现世——他沿着进入时的黄泉河道一直一直往上游走，走得灵魂都消散了，也没能重新找到通往现世的入口。 麻仓叶王深知黄泉之中所包含的力量，原本只是想要讨好一下伊邪那美大神得知黄泉裂缝的位置的他，最终却因为敖凌吸取了大量由伊邪那美大神亲手布置的黄泉之气的缘故，得到了一个无比巨大的好处。 ——他被容许来往于黄泉与道反大神所镇守的交界之处。 而能够为他指引方向的，就是他手中握着的这一把暗红色的纸伞了。 麻仓叶王垂着眼在只能窥见脚底一小块范围之内的道路上走着，一边思考着应该怎么跟敖凌说明现在的情况。 至于在道反大神通知了敖凌之后，那只小妖怪会不会过来这件事，麻仓叶王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他知道敖凌一定会过来。 只是收到消息的时间早晚之差而已。 麻仓叶王对于转生和前往现世这种事情有着非常深重的执着，但是在经历过上一次转生的背叛之后，麻仓叶王内心的这种狂热的执着就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甚至还没能彻底弄清楚那个所谓“精灵王”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想到这里，麻仓叶王握着伞柄的手微微紧了紧。 但是这件事他并不准备让敖凌知道，哪怕他本身就是为了敖凌的事情而重归现世的——但之所以再一次死亡，本身就是他自己犯下的错误。 他得到了这样一个能够同敖凌面对面交流的机会，最想说的并不是关于以后的计划或者是一些曾经的承诺之类的话题。 麻仓叶王面色平静的听着从周围浓郁的黑暗之中源源不断的传来的充满的恶念的声音，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反往日僵硬冰冷的柔和。 他只想跟敖凌叙叙旧。 哪怕他已经单方面的听敖凌念叨过很多次了，但他还想跟小妖怪面对面的，重新好好的交流一次。 麻仓叶王就是这样想的——在他看到敖凌带着的那六只狼崽子之前。 145|144.140.193.0822 第一四五章 敖凌当然不会相信犬夜叉的屁话。 实际上稍微关注一下周围的神道和阴阳师们的神色，以及他们时不时看一眼在敖凌身上乱爬的小狼崽子的行为，就知道这群神道们围着犬夜叉的原因，十有八.九跟这几只小崽子有关系了。 小狼崽身上的皮毛偏灰色，因为还是幼崽，需要躲避天敌与一些妖怪和人类的捕杀的缘故，这种极易隐藏的颜色一直伴随着他们成长到有成年狼的体型时，才会褪下，长出继承自他们父母的毛色。 通常来说，这个阶段会持续一到三年，看妖怪的天赋决定幼年期到底会持续多久。 一般来说，天赋越是好的，所需要的时间就越长——就比如说身为大妖怪后裔的杀生丸，幼年期足有两百多年。 关于拥有血脉传承的妖怪的幼年期和成年期的事，是每一个妖怪和除妖职业的人都会知道的常识。 当然，说这个常识并不是为了凑字数，而是更加充分的证明一下神道和阴阳师们怀疑犬夜叉的理由。 但是现在他们不能继续怀疑了，因为那几只狼崽子冲向敖凌以及敖凌放下尾巴让他们爬上去的这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一点凝滞的停顿都没有。 显然，犬夜叉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这群狼崽子，的的确确是属于敖凌的——准确的说，应该是属于他们所不知道的敖凌的朋友的。 至于为什么不怀疑这些都是敖凌的种，那当然还是因为“神使大人是不会说谎的”这个理由了。 敖凌看了看一脸委屈的犬夜叉，伸手揉了揉钻进他怀里的老大的小脑袋。 “桔梗回到城西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在第一时间去给她解释一下。”敖凌说着，意味深长的看着犬夜叉，“毕竟犬大将也曾经干过这种混蛋事。” 你们家可是有着爬墙的传统来着。 犬夜叉不高兴了，“那是老爹自己……” “传承的力量可是很伟大的，而且你不去解释一下的话说不定会出大事哦？”敖凌揉着老大的小脑袋，看了周围神情尴尬的神道一圈，“你们动静闹得这么大，我猜城中一些还未入睡的百姓也知道了，你们……” 话语未尽，但其严重性已经非常明显的摆了出来。 犬夜叉崩溃的嗷了一声，转头往城西跑了几步，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敖凌，“凌，你跟我一起去啊！” “不去，我要去一趟出云。”敖凌摇了摇头，对上犬夜叉欲言又止的神情，马上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便道，“之后会带着东西一起去枫之村的，你放心。” “那行。”犬夜叉点点头，又不放心的叮嘱道，“尽量快点回来啊！” 敖凌点了点头，目送着犬夜叉离开之后转头看向那些不知应该如何是好的神道和阴阳师们，“你们……就不能对某一部分妖怪多信任一点吗？” 说着他顿了顿，指着自己头顶的两只耳朵，“我也是个妖怪哦？” “神使大人和那些妖怪怎么会——” “是一样的。”敖凌打断了巫女的话，咧开嘴露出了尖利的犬齿，“我饿急了的时候，也是会吃人的。” 当然了是忽悠人的，敖凌扪心自问这么些年下来，他还真没吃过一个人——杀掉的不算。 而对于他说他也会吃人这件事，一旁的神道满脸不敢置信。 “不过算啦，也不指望你们能明白妖怪的想法。”敖凌舔了舔自己的犬牙，尖锐的牙尖划过舌苔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还有一件事我早就想说了，怕打击到你们一直没有说出来。” “我啊，从来都不是高龙神的神使，我只是个跟高龙神关系不错的普通妖怪而已。” 敖凌看着一旁呆若木鸡的贵船巫女。 “你看，你们相信了我这么久，我没有做任何对你们不利的事情，还在帮你们的忙。不仅如此，高龙神跟我关系一直以来也还不错，所以啊，很大一部分妖怪其实都是能够好好交流的。” “不过这些对你们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大用，我只希望你们能够把犬夜叉的事情解决好。”敖凌将揉弄着狼崽子小脑袋的手放了下来，“你们不知道他和桔梗两个为了走到一起，为了能够被他人祝福着成亲这件事付出了多少。” 他说着，语气平静带着些许的冰冷的意味，“我心情刚好了一点点，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又变得很糟糕——我这么说，你们懂吗？” 阴阳师和神道们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不懂的话，我就说明白点。” 敖凌正了正脸色。 “去给犬夜叉道歉。” …… 麻仓叶王想过无数种他真正跟敖凌面对面的重逢时的场景。 唯独没想过，他一直挂念着的小妖怪竟然会带着一群妖怪幼崽过来。 “……”麻仓叶王站在分隔黄泉与现世的道反之石后面，看着趴在地上任由六只狼崽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的巨大黑色狼犬，不禁陷入了沉默之中。 好不容易找到了黄泉比良坂入口，吞掉了好多在黄泉之外游荡的怨灵之后，等在道反之石前边的敖凌，此刻内心波动很大。 众所周知，本体是兽形的妖怪想要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实力的话，还是用本体战斗最为合适。 ——当然了，杀生丸那种总爱用人形强行装逼的，不能算在正常兽形妖怪的范围内。 而敖凌作为一个正常的妖怪，因为心急着想要见到麻仓叶王的关系，在离开了京都城之后就直接变回了兽形，往出云的方向乘风狂奔。 在他变成兽形之前，一切都是很正常的。 但在他变成兽形之后，六只狼崽子就跟发现了新世界一样，一个个在他背上到处蹦跶，咬耳朵拽尾巴毛算是小意思了，最可恶的是居然往他肚皮底下钻！ 这种时候我们就必须要说明一件事情了。 跟人类不管是男性女性都有乳,头一样，犬类不管是雄性还是雌性，都是有着八个乳.头的！ 没错！ 老五老六两只刚断奶没多久的小狼崽子！ 钻到他肚皮底下！ 想要！ 喝奶。 敖凌表面一片平静，甚至是想要打死着两只狼崽子。 他趴在道反之石前边，一边吸纳着从道反之石的缝隙之后喷涌而出的漆黑色黄泉之气，一边阻拦着还想继续往他肚皮底下钻的老五老六。 敖凌觉得把他的尾巴当猎物扑来扑去的老大和爬到他头顶上咬他耳朵的老三都不是事。 最过分的果然还是那两只被他推开之后嗷呜嗷呜委屈的哼哼还想继续钻肚皮的小崽子。 敖凌两只前爪交叠着，脑袋趴在前爪上，盯着前方的道反之石，内心期待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倒不是不能变回人形。 只是敖凌觉得自己的人形长大那么多，容貌也变化了不少，就这么出现在麻仓叶王面前，好像总有着一种怪异感。 哪怕他知道麻仓叶王老早就见过他那副样子了，但敖凌内心还是觉得，用麻仓叶王所熟悉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是最好的。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初心情怀。 敖凌想着，又用妖力将想要突破他的防御钻到肚皮底下去的老五和老六推到一边。 麻仓叶王站在道反之石背后看了敖凌和他身边四处撒欢的狼妖一阵，认真感受了一下这几只狼崽子的气息之后，微微松了口气。 ——并不是跟敖凌一脉相承的气息。 这个事实让麻仓叶王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伸手触碰了一下面前宛如看不见顶端的巨大墙面的道反之石。 在被麻仓叶王触碰到的瞬间，道反之石变得透明，开了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口子。 漆黑的黄泉之气喷涌而出——将黄泉入口周围难得的一点绿色瞬间晕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敖凌在看到道反之石变得透明的时候呆怔了一下，便将收敛得好好的妖力瞬间爆发出来，牢牢的控制住了那些黄泉之气后，将之纳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这样的情况似乎很熟悉，敖凌想道。 ——在平安京时，那些自人心之中滋生而出的邪气，似乎就如同这黄泉之气一样，汹涌澎拜的一个劲往麻仓叶王身上涌去。而他当时身为一只幼犬，被麻仓叶王抱在怀中，行走于大内四处，将那些翻涌的邪气都挡在麻仓叶王身前，然后吞噬殆尽。 敖凌定定的看着那被黄泉之气包围的道反之石，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毛——也把身上趴着的几只狼崽子给抖了下来。 久违的安静倏然包围了麻仓叶王。 就仿佛周围汹涌的黄泉之气全然不存在一般，听了数百年从未停歇过的恶念与怨恨的喧嚷心音在这一瞬间销声匿迹。 细微的虫鸣与晨起鸟雀的鸣叫比那些纷扰而污秽的心音悦耳了无数倍。 那是麻仓叶王许久许久未曾听到的，生命的赞颂之声。 身在黄泉的污秽之中数百年的麻仓叶王，将手中暗红色的纸伞收起来，视线穿过那浓郁的黑暗，直直的落在正将黄泉的污秽一点点吞噬掉的黑犬身上。 等到黄泉入口处并不浓厚的黄泉气息渐渐消散，麻仓叶王才深吸口气，踏出了黄泉。 在离开黄泉的瞬间，一股草木生灵的芬芳与活力扑面而来，天际的晨曦光芒缓缓的铺洒在这道自黄泉之中走出来的亡魂之上，让他再一次的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 他抬步上前，在黄泉之气彻底散去的瞬间，伸手抚上了等在黄泉之外的巨大黑犬湿漉漉的鼻子。 敖凌浑身一僵。 黑气尽褪。 晨雾在这一刻散去，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芒斜斜的落下，给站在黄泉入口的亡魂镀上了一层金边。 温暖的光芒落在他漆黑的长发上、无垢的狩衣上——还有他宛若白玉一般的、仅仅握着的蝙蝠扇的手上。 敖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面前自黑色的污秽之中走出来的阴阳师。 麻仓叶王的笑容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温暖，美好得接近透明。 巨大的黑犬在阴阳师一下一下的抚摸下渐渐的放松了身体，坐下来用尾巴将对比他如今的体型显得有些娇小的阴阳师灵魂圈住，以极轻的力道回蹭了一下。 “叶王……” “见到你很高兴，凌。”麻仓叶王温和的笑着，视线扫过重新爬到敖凌背上的一串狼崽子，故作惊讶的挑了挑眉，“没想到，你连孩子都有了。” 敖凌：“……” 别闹！这演技差得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啊！ 146|144.140.139.0822 第一四六章 虽然麻仓叶王这个尴尬的演技真的是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敖凌觉得自家还是应该配合一下这个久未见面的友人的演出。 他转头看了一眼背上趴着的一串狼崽子，拱了拱背部，“怎么样，是不是跟我小时候一样可爱？” 敖凌说着，无比骄傲的甩了甩尾巴。 麻仓叶王：“……” 真的是长大了，他想，这性格也不知道到底跟谁学的。 阴阳师想着，目光便从那几只狼崽身上挪开，看了一眼面前的黑色妖怪，又看向那几只毛茸茸圆滚滚的狼崽，认认真真端详了半晌，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 “挺可爱的。” 敖凌哼哼了两声，想骄傲挺胸又觉得有点不太高兴。 居然点头，还说挺可爱。 敖凌扭头看了一眼背上打滚的小崽子，感觉有点微妙的不爽。 麻仓叶王这时终于收回落在狼崽子身上的视线，看见敖凌一张狗脸上满是不高兴的神色，顿了顿，“不过还是你更可爱一些。” 说着他稍微比划了一下，“你的毛比较软，腿比较短，尾巴比较粗，肉比较多。” 敖凌：“……” 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人。 敖凌抖抖毛，再一次把背上的狼崽子抖下去，就变回了奶狗的模样往麻仓叶王怀里一跳。 后者从善如流的接住了他。 麻仓叶王在这一片荒芜的土地上跪坐下来，敖凌顺势仰躺在他腿上，露出软绵绵的小肚皮。 一旁几只狼崽子看着敖凌变成的黑色奶狗懵逼了好一会儿，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围在麻仓叶王身边挨挨蹭蹭。 “可惜了不是黑色的。”麻仓叶王满脸遗憾。 “够了啊，真不是我的崽子。”敖凌伸出四只爪子抱住阴阳师手掌，随着对方揉弄的动作左右晃动，然后一脚蹬开了企图咬他尾巴的老大。 就凭那只狼崽子被蹬得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的力度，麻仓叶王也非常确信这肯定不是亲生的。 “不是你的。”他捏了捏敖凌的耳朵，“那他们是哪来的？” “你没看到吗？”敖凌仰头看着垂眸的麻仓叶王，“我在赶走羽衣狐之后，收了一群小弟，这是我那群小弟的孩子。” 麻仓叶王一点都不关注小弟的问题，却在听到羽衣狐的时候动作一顿，皱着眉揉捏着敖凌软乎乎肉嘟嘟的身体各处。 黑色幼犬被翻来覆去的捏了好一会儿，被捏着捏着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赶忙伸出两只前爪拦着麻仓叶王往敏感地带摸过去，紧张得连话都要忘了说，“怎、怎么了？干什么？” 再往下摸他就要咬人了啊！ 麻仓叶王顿了顿，对于敖凌此时内心剧烈的波动和想法感到有些讶异。 他的目光扫过敖凌这个形态下并不明显的丁丁，意味深长，“长大了啊。” 面对着麻仓叶王的眼神有一瞬间茫然的敖凌突然想起来，麻仓叶王是有灵视这个能力的。 “……”脑内奇怪的小剧场被小伙伴知道了怎么办。 敖凌尴尬得四只爪子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两对四只黑溜溜的眼睛相互对视着。 阴阳师眼中满溢着笑意，而被他所注视着的黑色幼犬则浑身僵硬，眼神一片空洞。 ——简直羞耻极了！ 过了许久，欣赏够了敖凌手足无措的模样的麻仓叶王才揉了两把手掌底下柔软的肚皮，“回神了。” 敖凌回过神，瞅着满脸笑意的阴阳师，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不高兴的哼唧两声，翻过身来拿屁股对着他。 麻仓叶王看着那个毛茸茸的露出一条小短尾巴的屁股，没忍住轻笑出声，“你以为屁股我就不摸了？” 敖凌闻言扭过头，震惊的看着麻仓叶王，“你……” 五百年不见，叶王你脸皮越发的厚了啊。 麻仓叶王眯了眯眼，把腿上的小奶狗重新翻过来，一下一下捏着两只前爪，最终还是遗憾的结束了这个愈发奇怪的话题。 阴阳师的目光仔细的观察了一遍瘫在他腿上的小奶狗，“有没有受伤？” 敖凌一愣，“嗯？” “我是说，跟羽衣狐打，有没有受伤。”麻仓叶王问道，稍微回忆了一下便说道，“她转生的那个法子还是我和晴明公从你身上得到灵感研究出来的，我第一次转生死去的时候，她已经转生过四次了。” 从敖凌身上得来的灵感也就是吞噬邪气拔除人心中的鬼怪这件事，只不过他们没有给羽衣狐琢磨吞噬的事情，而是让她以来人心的邪气与恶念才能生存。 “转生过四次的话，力量应当很强了。”他说道。 “没有，羽衣狐没伤到我。”敖凌摇了摇头，心说这一次受伤最严重的还是犬夜叉——不管是羽衣狐造成的还是桔梗造成的，身上那伤势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尤其是那张脸。 麻仓叶王知道犬夜叉是谁，但是他并没有多去关心一下那个半妖的意思。 知道敖凌并没有受伤时便长长的松了口气。 讲真的，他毫不怀疑如果敖凌孤身一人对上羽衣狐和她的百鬼夜行，敖凌就算不死也得被掏心。 毕竟羽衣狐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 不过想让敖凌死，其可能性也无限趋近于零就是了。 “叶王。” “嗯？”麻仓叶王看着四脚朝天任由他揉肚皮的敖凌，“怎么了？” 敖凌却是喊完一声就沉默下来，心中的声音也渐渐沉寂。 阴阳师动作停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知道羽衣狐她……”敖凌舔了舔鼻子，不安的蜷缩着两只前爪，“你知道羽衣狐在平安京时插手过你的死亡这件事吗？” 麻仓叶王一怔，惊讶的看着敖凌。 他这样的表情让敖凌愈发的不安。 黑色幼犬翻身坐起来，“羽衣狐因为找不到我，就对身上带着我的气息的你下手了，我……” “我知道。”麻仓叶王一下一下的抚过幼犬的背脊，“实际上，不仅是羽衣狐——大内与贵族还有许多阴阳师世家，也一直都想逼迫我将你交出去。” 敖凌讷讷的张了张嘴，想到之前在典籍上翻阅到的资料，闭上嘴不说话了。 实际上那些典籍都非常清楚的说明了一点：麻仓家和麻仓叶王的主要矛盾就是来源于曾经那只能够吞噬邪气的式神。 敖凌在翻阅过典籍后曾经也觉得典籍所记录的大概就是事实，但在后来跟杀生丸深入讨论过，便又觉得这是麻仓家找出来当挡箭牌的理由——毕竟对外说他可是被高龙神带走的，而且当时对麻仓叶王动手的还有其他的势力。 而一般冠上神明之名以后，只要没遭天谴，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 但真相却是，跟典籍上所记录的一模一样。 “没关系的。”麻仓叶王听着敖凌内心翻涌的愤怒与愧疚，叹了口气，“这件事本来就是我思虑不周所导……” “我没能杀死羽衣狐。”敖凌打断了麻仓叶王的话，他说完沉默了一阵，“我不能动麻仓家，还没能杀死羽衣狐。” 麻仓叶王一下一下的轻抚着敖凌的背脊，看着几只到处蹦跶的狼崽子，“你还有很多次机会，你没能杀死她，还有我。” “好了。”阴阳师伸手捏住敖凌的狗嘴，面对着对方控诉的视线，晃了晃手指，“这个话题就此揭过，好吗？难得见面，我不想因为羽衣狐的事情败坏了这一次见面的回忆。” 敖凌眨了眨眼。 麻仓叶王点点头，松开了手。 “没关系啊。”能够说话的敖凌晃了晃脑袋，“我以后可以经常来看你呀，不止这一次，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阴阳师一愣，面上的笑意停顿了一瞬，遗憾道：“这个……恐怕不行，凌。” 敖凌皱了皱眉，“为什么？” “我从魂玉里听你说过……”麻仓叶王没有回答敖凌的话，他把玩着敖凌脖子上挂着的洁白兽牙，“你说，如果你成为神明，就能够摆脱饥饿的，对吗？” “对，但是我成为先天神明的可能性太小了。”敖凌摇了摇头，“与其成为后天神明，我宁愿饿着。” 麻仓叶王笑了笑，“我以前还听过你心里想着要成为人类。” “我以前的确是这么想的。”敖凌大方的点头承认，“但是现在有更好的方向了呀。” 既然能够通过成为神明来摆脱饥饿，谁还傻逼去做人类啊。 他还小，还没活够。 “你还没说为什么我不能来看你？” “嗯，因为伊邪那美大神给了我一个机会。”麻仓叶王将腿上的小奶狗举起来，与他的视线平齐，“祂说，如果我能够通过祂的考验，就亲手创造一个神格给我——一个不依赖人类的神格。” “我会通过考验的。”阴阳师看着瞪大了眼的敖凌，“到时候，我把神格给你。” 敖凌张了张嘴，想说这个考验怎么说都应该是他去而不是麻仓叶王去，最终却在阴阳师洞悉了一切的眼神中收了声。 “其实也是托了你的福才能有这一次机会。”麻仓叶王将敖凌放下来，告知了敖凌这些日子在黄泉之下发生的事情。 实际上，在很早之前，麻仓叶王听到敖凌说自己成为神明的话也许就能摆脱饥饿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思考去哪儿才能弄来一个合适的神格和神位了。 但当时他是真没胆子把主意打到黄泉女神身上。 他之所以主动去找伊邪那美大神，的的确确是想着去找女神走个后门告知一下黄泉缝隙的位置，让他有办法能够通过魂玉跟敖凌交流的来着。 结果碰巧，敖凌吸纳黄泉之气的事情硬是给麻仓叶王带来的两个大礼包。 其一就是那把连通黄泉深处于道反之石的伞，其二就是伊邪那美大神允诺的神格——虽然要通过考验才能获得。 至于为什么伊邪那美那么大一尊神会给出这两个巨大的福利，第一是因为祂对于麻仓叶王的印象一直不错。 第二嘛，这就得牵扯到黄泉污秽的事情了。 是这样的。 众所周知，伊邪那美大神因为沾染了黄泉污秽的事情被自己的丈夫视作邪神抛弃在黄泉之内，抛弃了不说还用道反之石堵住了连通黄泉与现世的入口。 因此，不得不留在黄泉之中成为黄泉女神的伊邪那美大神对于黄泉的污秽万分厌恶。 但是黄泉的污秽又不能被彻底的净化掉——这些污秽来自于亡魂心中的负面情绪，也来自于许许多多人间的存在所泄露下来的邪气与恶念。 总的来说，就是世间所能想到的一切丑恶的凝聚体。 这种东西根本无法彻底净化掉——除非这世上心存恶念之人都魂飞魄散。 但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哪怕是伊邪那美大神，也无法阻拦黄泉污秽四处弥漫，到后来，她干脆就眼不见为净，只要那些污秽不靠近祂，祂也懒得去管了。 直到祂发现了能够吞噬黄泉污秽的敖凌。 ——这简直就像是懒得做家务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把自己家打扫得纤尘不染还不收工资的保姆一样！ 伊邪那美大神挺高兴，在知道麻仓叶王想要给敖凌弄个神格之后，大手一挥就给了麻仓叶王这么两个大礼包。 “既然是礼物，为什么神格不也干脆点直接送了。”敖凌嘟哝道。 麻仓叶王对于敖凌的话感到一丝无奈，“那可是诸神之母。” 诸神之母嘛，总得有点架子。 敖凌沉默了半晌，才闷声道：“要多久？” “说不准。”麻仓叶王看着敖凌，“我需要替伊邪那美大神取来一些东西。” “你……愿意等我吗，凌？” 敖凌掀掀眼皮，黑溜溜的眼睛看着麻仓叶王。 “你知道吗，我从五百年之后回来的，五百年，你都没有再出现。”敖凌抿着唇，重复道：“五百年。” “我已经等待过一个五百年了。”麻仓叶王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五百年有多长。” 敖凌一顿。 “我会成功的。”麻仓叶王定定的看着怀中黑色的幼犬，“你愿意等我吗？” 敖凌认真的看了麻仓叶王半晌，才点了点黑色的小脑袋，“好啊。” 阴阳师得到答复，脸上的笑容便像是旭阳一般灿烂。 147|144.140.139.0822 第一四七章 敖凌在出云的黄泉比良坂入口、麻仓叶王的身边赖了一整天。 一直被赖着的麻仓叶王满脸纵容，让挠痒痒就挠痒痒，让顺毛就顺毛，让揉肚皮就揉肚皮，让投喂就跑去着附近逮来几个还喘气儿的生物投喂。 敖凌啃着麻仓叶王给亲手烤的兔腿，深深的觉得这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凌，再不离开的话，那几只幼崽也可以拿来烤着吃了。”麻仓叶王指了指旁边的几只狼崽子。 六只狼崽都蔫头耷脑的显得十分没精神，麻仓叶王的猎来的兔子敖凌也特意撕碎了喂给他们吃了，但显然并没有什么卵效果。 ——他们状态萎靡并不是因为饥饿，而是太过于靠近黄泉的缘故。 哪怕敖凌将那些从黄泉之中涌出的黄泉之气都吞噬掉了，但这周围的环境和气息依旧对这几只幼崽造成了影响。 摊在麻仓叶王腿上当咸鱼的敖凌不情不愿的爬起来。 “将那块魂玉给我一下。”麻仓叶王揉了揉他的脑袋。 敖凌把魂玉交给麻仓叶王，变大了身形把几只团成一团的小崽子都扔到了距离这里较远的地方，让他们能够稍微恢复一些状态。 等到麻仓叶王拿着魂玉找过来的时候，几只狼崽子又能够满地蹦跶了。 “看起来你已经是个十分合格的父亲了。”麻仓叶王笑着调侃他。 敖凌：“……” 这个梗还要玩几次，有毒吧。 被评价成有毒的阴阳师把魂玉交给了敖凌，“之前听你说有很多人和妖怪在打这块魂玉的主意，我加上了个小小的保险。” 因为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要借给别人的情况，所以在保险措施上麻仓叶王并没有多做考虑。 他也压根就没想过魂玉会被抢夺这件事情——毕竟在他眼里，魂玉所能够吸引过来的，绝大部分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妖怪，以敖凌的实力，想要搞定那样的妖怪是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但现在这颗魂玉似乎被许多人觊觎，而且还要暂借给别人使用，就不得不多增加一些手段了。 麻仓叶王可不想看到自己送给敖凌的礼物被别的人抢夺走。 敖凌接过魂玉，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半晌也没发现这小小的魂玉有什么变化，“什么保险？” “除你我之外的人要使用的话，必须先在魂玉十二尺内呆三天，然后把血滴在上面。”麻仓叶王说明道。 敖凌把方法记下点了点头，“如果直接触碰呢？” “触碰的人就会爆炸。”阴阳师握着拳的双手张开，做了个爆炸的手势，“普通人或者能力低微的妖怪，炸成雾状是没有问题的。” 敖凌：“……” 卧槽，好可怕。 “记住了？”麻仓叶王轻轻敲了敲黑犬的脑袋，“让你那几个友人用的时候当心些。” 敖凌捧着爪爪里莹绿色的魂玉，有些哆嗦。 按照麻仓叶王说的这个伤害的力度，别的不说，就说犬夜叉那种程度的，摸一下虽然不会死但是碰魂玉的那只手肯定是别想要了。 这要是一不小心把给犬夜叉炸成了残废…… 敖凌回想着桔梗的破魔之箭，感觉背脊蹿上一阵凉意，决定等去了枫之村以后第一个把犬夜叉跟这块玉关一屋里呆三天。 免得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意外。 麻仓叶王听着敖凌的心音，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抬头看了一眼渐渐高悬的明月，“快到子时了，到时候黄泉之气大盛，早些离开吧，不然你带来的这几只狼崽子当真是要死的。” “……啊。”敖凌应了一声之后沉默了许久，看了麻仓叶王好一阵之后咂了咂嘴，“那这块玉……以后你还能看到吗？” 敖凌指的是麻仓叶王是否还能够看得到魂玉之后的画面。 麻仓叶王微怔，点了点头，“可以的。” 敖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便长长的松了口气。 阴阳师笑眯眯的看着他，月光落在他的灵魂上如同一道道水流，氤氲出一层浅浅的光芒。 ——实际上他并不能再看到魂玉映下的画面。 他即将去往黄泉最深之处，据说那是一片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存在的绝对的黑暗。 但麻仓叶王并没有将事实告知敖凌，因为为了弥补这中间的断层，他在之前稍微修改这颗魂玉的时候，还顺便将那个传递声音与画面的符文改成了记录的类型。 这样，等他从黄泉深处取得了伊邪那美大神所需要的东西之后，就能够完完全全的接纳这五百年间敖凌所经历的一切了。 只不过会稍微晚上那么些时间。 黑犬被阴阳师熟练的手法抚摸得尾巴都翘了起来，“对了，叶王。” “嗯？”麻仓叶王的视线随着敖凌的尾巴一晃一晃，“怎么？还舍不得走？” “当然舍不得啊。”敖凌倒是承认得非常大方，让麻仓叶王脸上都露出了猝不及防的愕然。 “你之前那些记录着一些妖怪的册子，还在吗？”敖凌说着转过身侧面对着阴阳师，让他给挠挠痒。 “我记得你并不喜欢看书。”麻仓叶王给敖凌挠着痒痒，印象中敖凌文盲的形象深入人心。 敖凌心说自己不爱看书的毛病都是被亲爱的松阳老师惯出来的。 当年吉田松阳就觉得他既然并非人类，便不能用人类的思想去束缚他，毕竟不同的种族总是有不同的生活习性，而敖凌作为一个强大而又长寿的种族，如果用人类的观念去束缚他，那在他们这一群跟敖凌关系亲密的人死去之后，敖凌定然会相当的痛苦。 所以当时吉田松阳曾经说过，敖凌以后的舞台在宇宙而并非区区一国之中，他只需要能够认得字就好了。 至于观念和自我认知什么的，这种事情吉田松阳觉得顺其自然比较好。 而当时敖凌年纪也不算大，虽然看起来就是安安静静十分腼腆的模样，但内心跟大部分孩子一样，比起看书更宁愿去挥洒汗水，练练刀什么的。 除了后来在千鸟的时候收到任务书不得不看之外，敖凌真的非常少去翻阅书籍——补充一下，就算是千鸟给他的任务书，那也是干脆利落的把重点字眼圈出来再交给他的。 简直不能再贴心。 久而久之，他对于看书这事儿就非常的深恶痛绝了。 麻仓叶王是知道敖凌不喜欢看书这件事的，不仅不喜欢看，甚至是他照着书给他念的时候，敖凌都听着听着就会睡过去。 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所以敖凌这次突然问他要书，麻仓叶王当真是非常惊讶。 “我就是……”敖凌顿了顿，“我就是觉得，我对妖怪什么都不知道……” 麻仓叶王听到敖凌内心的声音，便知道敖凌这个突兀的要求又是因为羽衣狐了。 因为对妖怪不了解，才会将羽衣狐放走，才会没能一举杀死羽衣狐。 麻仓叶王沉默了好一阵，“凌，你知道我死前，最深重的执念是什么吗？” 敖凌摇了摇头。 “我当时就是在想，没能活到亲手将魂玉交给你的时候，你饿坏了怎么办。”阴阳师说着伸手捏了捏面前妖怪毛茸茸的脸颊，往两边扯了扯，“羽衣狐对我而言，什么都不算……虽然你想给我报仇我跟高兴，但比起关注她，我更希望你能够将解决自己的问题放在第一位。” 敖凌听着麻仓叶王的话，觉得这是不对的，怎么能这样呢。 凭什么麻仓叶王一直为了他付出，而他却连给他报仇都做不到。 麻仓叶王叹了口气，“你的存在于我而言已经是非常珍贵的宝物了，答应我，不要出意外，好吗？” 敖凌沉默半晌，蹭了蹭麻仓叶王的手，“不会出意外的，我那么厉害……” “对啊，你什么都能吃。”麻仓叶王使劲揉了揉面前黑犬的脑袋，站起身来，扫了一眼旁边凑成一团睡过去的狼崽子。 敖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了顿，闷声不吭的将身形变得更大。 麻仓叶王将那几只小狼都抱到了敖凌背上，然后走到如今蹲坐着都比他高的黑犬面前，跟低着头的敖凌额头相贴。 “我会尽快的。”麻仓叶王轻声说道。 身穿一身洁白污垢的狩衣，浑身在月光之下散发出莹润的浅淡光芒的阴阳师灵魂松开抱着面前黑犬的手，拍了拍对方的额头。 敖凌点了点头，“注意安全。” 他背后的狼崽子因为之前的动静醒了过来，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爬到敖凌头上，俯视着满面温柔的阴阳师灵魂。 麻仓叶王看着敖凌和从他脑袋上探出头来的几只狼崽子，又轻轻抚摸了一下敖凌的脑袋，转身回到了道反之石面前。 他伸手触碰道反之石。 巨大的石壁在他面前变得透明，黄泉之气再一次汹涌而出，因为时间接近深夜的缘故，黑色的气息变得浓郁了许多。 但麻仓叶王却并没有听到本应该伴随着黄泉之气汹涌而来的恶念。 他回头看了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黑犬一眼。 那些黄泉之气如同汇入海洋的河流一般源源不断的被敖凌吞噬。 麻仓叶王笑了笑，转过身去重新撑起伞，迈步穿过道反之石的通道，重新踏进黄泉之中。 恼人的纷扰霎时蜂拥而至。 享受了一天安宁的麻仓叶王沉默一瞬，微微皱了皱眉。 他垂眼看着脚下的道路，最终没有再回头去看渐渐变得凝实的道反之石，而是顺着在手中纸伞的指引，向着黄泉极深之处走去。 148|144.140.139.0822 第一四八章 敖凌带着几只狼崽子回到了枫之村。 在桔梗离开的这着三年里，枫之村始终都没有被妖怪所侵扰。 她所留下的结界忠诚而坚强的守护着这座村落，让其免于被没能得到四魂之玉而恼羞成怒的妖怪毁坏。 敖凌在结界之前从空中落下来，看着在他眼中显出一层如同薄雾一般的灵气结界，一边想着桔梗的结界造诣真是*炸了，一边变回了人形将身上的狼崽子们都扔到了地上。 他抬起手来，伸入面前的薄雾之中。 那雾气便倏然四散退开，让他的手轻易的穿透了结界。 见结界并未拦住自己，敖凌便用自己的妖力将几只狼崽子都包裹起来，带进了枫之村里。 在外界都被妖怪和战争所滋扰的时候，和平宁静的枫之村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一样，四处都是与外界截然不同的安宁祥和。 此时正值农忙的时候，农人们背着农具在田间劳作。 丰收时秋日的阳光还有些烫人，但那些人们脸上和眼中满满都是对今年收成的喜悦。 高龙神这三年来对人间的眷顾所带来的好处远远不止福泽了京都地区——整个日本境内都被祂的神力所笼罩，清净的神气极大程度上压制了妖怪的出行，没有妖怪的打扰，人们便能够放心的劳作。 是以如今到处都是一片丰收的景色。 敖凌带着狼崽子们踏入枫之村中，为了避免造成恐慌，他将自己身上的妖怪特征藏了起来。 ——实际上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看起来就像个半吊子妖怪的模样，并不是为了迷惑他人什么的，而是始终都记得曾经那几个友人说他有耳朵和尾巴的时候特别萌。 好吧，其实也就桂小太郎一个人表现出了超出常理的热忱而已。 不过敖凌也知道吉田松阳和坂田银时虽然憋着不说，但看起来也挺喜欢这副模样的。 毕竟总是有事没事就爱捏捏耳朵拽拽尾巴什么的。 敖凌扭头看着几个狼崽子，随手把最小的老六拎起来抱进怀里，“跟紧了，没跟上的话可是会被人类抓去吃掉的哦。” 狼崽子们顿时绷紧了皮，自觉的从小到大排成一串，跟在敖凌脚跟后面努力迈着小短腿。 并且对窝在敖凌怀里的老六发射妒忌光波。 老六探出个脑袋来冲自己的兄弟们龇牙，顺便转头舔了一口敖凌的脸颊。 剩下几个狼崽子一看顿时就不干了，一个个都一屁股坐在地上，嗷呜嗷呜叫着跟被全世界都抛弃了一样。 敖凌：“……” 虽然说这些死孩子想的什么他真的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他突然就想收回之前说这些手段都是他玩剩下的话了。 ……我小时候可没这么熊这么不要脸，敖凌想道。 他看着满地打滚耍赖的五只狼崽子，思考了一下，觉得死孩子不能惯着。 然后他无比冷酷残忍的，把怀里的老六也扔到了满地打滚的狼崽子堆里，淡淡的看着六脸懵逼的狼崽子，拍了拍手。 “自己跟上。”这话说得特别冷酷无情！ 简直就是霸道总裁的典范！ 敖凌内心给自己鼓了好久的掌，完全没有搭理后面几只一边努力跟紧他步伐，一边还要腾出空去内部撕逼的狼崽子。 他觉得自己尽量放慢脚步已经是对这群死孩子最大的关照了。 敖凌摸了摸自己被舔到的脸，冷漠的想道。 简直就是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敖凌的目的地并不是枫之村的神社，因为这些狼崽子们还无法承受神社的清净力量，哪怕是没有供奉神明的小神社也一样。 他正往村落中属于桔梗的房子走。 虽然说桔梗一般都住在神社里，但在枫之村里，她依旧是有着自己的房子的。 不过这个房子一般都是给桔梗的妹妹——枫来住。 毕竟受不了庞大的清净之气的也不仅仅是妖怪，灵力不够强的人类强行待在这种地方的话，短时间内还好，长时间的话对身体会有很重的压迫。 所以枫在一般白天在神社里，偶尔代替桔梗在枫之村里帮着村民们治疗一下或者是巡视。 而晚上，自然就回到村中的住所了。 敖凌抬头看了看天色，从他半夜离开出云到达千里之外的枫之村，所花费的也不过小半夜加上小半天而已。 如今正是正午时分。 敖凌领着身后掐成一团的狼崽子直奔枫所在的屋子。 一路上遇到的村民看到他时候都有些恍惚——有一些生面孔，但不多，更多的是在三年前就见过他的那些人。 “啊呀，这不是……”向敖凌打招呼的村民思考了一阵，“凌大人？” “你记得我。”敖凌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于居然会有人记得他。 “哈哈，凌大人和犬夜叉保护枫之村和桔梗大人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啦。”满脸风霜的中年男人笑着，倚靠着支在地上的锄头，“而且像凌大人这样俊美的面貌，难得能够见到一次呢，我家小丫头还天天都念着您。” 敖凌摸了摸自己的脸，内心无比得意，面上露出了一个笑脸来。 他并不记得这个村民的名字，也不知道能够说什么好。 但显然这个村民一点都不在意敖凌记不记得他，“凌大人您回来了的话，桔梗大人他们是不是也要从京都那边回来啦？” 敖凌点了点头，“应该已经出发了，以犬夜叉的脚程，应该小半个月能到。” 村民听到还有小半个月桔梗就来回来的消息，感到非常高兴，他是非常清楚枫之村中安宁的生活到底是拜谁所赐。 ——比起犬夜叉和敖凌，他还是更加信任同为人类的桔梗一些。 “您往这边走，是要去找枫大人的吗？”村民看到敖凌点了点头之后，便将支在地上的锄头扛起来，“最近农忙，枫大人心地好，陪着我们这群粗人在田间呢，是没有在屋子里的。” “凌大人不如跟我一起……”村民的话说到一半，目光落在从敖凌背后滚出来的几只狼崽子，顿时瞪大了眼。 敖凌顺着他的目光看着几只小狼崽子，心里嘀咕着这个普通人应该察觉不到这是一群妖怪幼崽才是，便抬头疑惑道：“怎么了？” 村民眨了眨眼，磕磕绊绊道：“这、这是、是犬夜叉和桔梗大人的……” 敖凌：“……” 你们到底对犬夜叉和桔梗的种族和后代有什么奇怪的误会啊？？ 敖凌满脸深沉的看着面前蹲下.身来紧张兮兮的想要摸一摸狼崽子的村民，“这不是犬夜叉他们家的。” 村民抬起头来，茫茫然的哎了一声。 敖凌：“是我……部下托我暂时照顾的。” “这样啊……”村民咂咂嘴，顿时失去了兴趣，他站起身来掂了掂肩膀上扛着的锄头，“走吧凌大人，我带您去找枫大人。” 敖凌点了点头，听着村民心情特别愉快的谈论着这几年的收成，说着这几年的和平，一边感谢神明一边满脸敬重的提到桔梗，一副想要讴歌桔梗为之肝脑涂地的模样。 三年不见，当初的女孩儿现在看起来已经抽条成一个十分美丽的少女了。 “枫大人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村民看着跪坐在树荫下垂眼研磨着草药的巫女，啧啧感叹。 敖凌认真打量了一下三年之间长大了不少的枫，赞同的点了点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被遮盖着的瞎掉的那只眼睛了。 他跟村民道了别，转身走向了专心研磨药材的少女。 枫身为桔梗的妹妹，灵力却不及桔梗几分。 仅仅只是比普通的巫女要优秀一些。 原本凭借这样的资质，她若是想要加入神道的话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哪怕它已经瞎掉了一只眼。 但是枫却只想安静的呆在这个跟她的名字同样的平和村落里，做着一些投入神道却没有灵力的巫女们才会做的事情。 比如研磨药材，比如运用巫女定然会学习的医术去为平民看病。 敖凌走到枫身边坐下，几只狼崽子一看他坐下，就争先恐后的往他身上爬。 枫的动作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身边坐下的人影，诧异了一瞬之后，惊喜便爬上了少女因为烈日而变得嫣红的面颊。 “凌大人，您回来了！”她高兴的放下手中的药草，擦了擦头上的滚落的喊住“姐姐他们也回来了吗？” “他们比我慢。”敖凌笑着看她，顺势抱住把几个弟弟都蹬飞了钻进他怀里的老大，“提前回来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枫一愣，神色怪异的扫过这群狼崽子——她察觉到了这群幼崽身上的妖气。 但鉴于是敖凌带回来的，便没有刻意提及，“什么事？” “桔梗和犬夜叉回来，准备先成亲。” “先成亲？可是犬夜叉还没有变成人类吧……”枫先是呆怔的说着，然后满脸惊愕的看向围着敖凌瞎蹦跶的六只狼崽子，哆嗦着指着他们：“这、这不会是姐姐和犬夜叉……” 敖凌：“……” 够了啊！！ 敖凌简直是要给这群看到狼崽子第一反应就是犬夜叉和桔梗的孩子的人跪下了。 不管怎么想，还没变成人类的犬夜叉跟桔梗的娃，撑死了都只能是个半妖吧？ 半妖是不可能拥有兽形的好吗！ 而且犬夜叉他们一家从犬大将到犬姬到杀生丸到犬夜叉都是很明显的白毛啊，毕竟犬大将的基因那么牛逼，到底是怎么开的脑洞才会觉得这群灰扑扑的小崽子是犬夜叉和桔梗的啊！ 明明猜测是他敖凌的后代才是最正确的姿势吧？ 不要因为犬夜叉和桔梗谈恋爱谈得光明正大就把什么锅都往他们身上扣啊！锅很黑很重很难背的啊！ 为什么不猜是他的啊，歧视单身狗是不是！ “不是他们的孩子……”敖凌揉捏着老大的两只前爪让自己冷静下来，“就算他们有孩子，也不该是兽形的啊……” “啊……抱、抱歉，是我误会了。”枫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那这些小妖怪难不成，是您……” 敖凌：“……” 他居然微妙的感觉到了一丝欣慰。 敖凌觉得心有点儿累，他摇了摇头，“是我部下的。” 连着误会人家两次，枫顿时就更尴尬了。 基于不能让女士冷场的原则，敖凌看着枫一副讷讷的样子，便干脆利落的转移了话题，“我提前回来告诉你这件事，是想着给他们一个惊喜。” 枫松了口气，“什么？” “成亲啊，桔梗当然是要穿白无垢的呀，这个我不是很清楚需要怎么样的，但你应该清楚的，然后还有仪式要用的东西……”敖凌想了想，“他们俩这三年名声大噪，来观礼的人估计不少，排场不能太小对吧？” “还有安全问题，肯定有妖怪会想要浑水摸鱼干坏事。” “这样……我先去通知一下村民们，我记得有个新来的婆婆在贵族家做过事，可以去问问她。”枫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屑，面上笑靥如花，满满的都是愉快，“村民们肯定很高兴。” 枫之村的村民们虽然早已接受了桔梗和犬夜叉相恋的事实，但是始终都担心着这段感情最终的结局。 ——所有的传说之中，人类与妖怪相恋的结果，鲜少有好的结局。 他们实际上也是不怎么看好桔梗和犬夜叉的。 如今桔梗和犬夜叉能够走到成亲这一步，也算得上是一个巨大的突破了，而且还是大排场，光明正大的成亲——总的来说是在往好的方面走。 一直担心着的村民们多少都会放下心来。 “对了，尤其有个叫奈落的妖怪。”敖凌对深知自己黑历史的奈落抱着极大的恶意，不介意用最恶劣的想法去抹黑他，“我跟你讲，这个妖怪对桔梗有那种想法，桔梗成亲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枫愣了愣，她虽然知道自家姐姐非常优秀且美丽，但却完全没想到除了犬夜叉那个奇葩之外，竟然还有别的妖怪会喜欢上可以称得上是妖怪天敌的桔梗。 ……这群妖怪都是有着一种怎样的大无畏精神啊。 “奈落……？” “对，奈落！也是个半妖，长得人模狗样的，但实际上是个什锦拼盘。不但觊觎桔梗，还偷走了四魂之玉，还在重要关头抛弃了自己的大将独自逃走，这人品……哦不对，这妖品，简直令人发指！” 敖凌不遗余力的黑着奈落，决心从桔梗身边亲近的亲人这条线上，直接切断奈落三掉犬夜叉的可能性。 ……毕竟平心而论，犬夜叉虽然长得好，但是奈落那张脸才是女性普遍比较喜欢的成熟男性的画风。 犬夜叉那张少年脸太减分了。 “你看同为半妖，犬夜叉简直就是标准的正面教材！那个奈落，就是反面中的反面，辣鸡！” 枫看着敖凌，欲言又止。 她其实想说一开始犬夜叉也是想偷走四魂之玉，结果被桔梗揍服帖了才变乖的。 ……哪里是标准正面教材了。 认真讲道理，应该说桔梗训狗有方才对啊_(:3ゝ∠)_ 正背着桔梗赶回枫之村的犬夜叉脚步一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149|144.140.139.0822 第一四九章 枫之村张灯结彩。 这座偏僻的小村落近日人群往来如织。 敖凌顶着耳朵和尾巴，带着六只狼崽子身藏在村东头那条唯一被允许通行的道路旁的树上，盯着下边来来往往的人群。 枫之村极少会有这样对外开放的时候，在这乱世之中，枫之村中的人都无比清楚平静的生活来得多么不易，他们也没有多余善心去给别人。 可以说，在绝大部分人眼中，枫之村能称得上是个十分排外的村落了。 因为桔梗的结界不仅排斥着妖怪，连普通人类也是不允许随意进入的——除非有着枫之村的人愿意将他们带进去。 但显然，这种事情发生得极少。 正由于这样的原因，这一次趁着枫之村面对所有人开放的时机，周围便有不少人蜂拥而至。 ——特别是在知道守护枫之村的桔梗巫女近日要成亲的消息之后，来的人便更多了。 许多人都想着，要是能够在桔梗巫女成亲的时候多美言几句，让人高兴了，说不定就能够留在枫之村呢。 就算不能留在枫之村，能够来这里蹭几顿饱餐也是极好的。 可惜这种人都被死死的拦在了村落之外。 敖凌蹲在树上眯着眼看着下面的车队。 枫正在跟车队的领头人交谈，听起来这个车队的是枫之村的一个老者通过一些关系辗转联系而来的，运来了不少食材与成亲用的器物。 当然，钱都是花的敖凌的。 刚端了羽衣狐老窝的敖凌表示自己差什么都不差钱。 蹲在敖凌身边的小狼崽子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扒拉着树枝，生怕一不小心滚下去摔成一团烂泥。 敖凌看着正跟枫交流着的车队领头人。 那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脸上看起来就是极为粗浪狂猛的模样，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满身都是在外闯荡多年的肃杀之气。 但敖凌瞅着，怎么看都有一股违和感。 他仔细闻了闻，虽然没有任何异常，可总觉得不太对劲。 眼看着这个车队就要踏入结界了，敖凌将这群狼崽子里感官最敏锐的老三拎起来，指了指那个大汉，“去闻闻。” 说完就把手里的狼崽子扔下了树。 狼崽子吓裂了，惨兮兮的嗷呜了一声。 正在树下不远处说话的枫闻声抬起头来，微微一愣，赶忙伸出手小心的接住了这只从天而降的狼崽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枫叹了口气，小心的把瑟瑟发抖的小狼崽子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受伤之后揉了揉他的脑袋，“下次别爬那么高了。” 狼崽子缩在枫怀里团成一团哀哀的呜呜叫，一副被吓懵逼了的样子。 车队的那个领头人看了看狼崽子，又抬头看了一眼那颗枝繁叶茂的常青树，眯了眯眼。 一阵风吹过，苍翠的树木枝叶摇晃着，而枝杈上除了几只鸣叫的鸟雀以外没有任何异常。 “这小狼崽子能爬到那么高的地方，也不容易。”大汉将目光落在正低声安抚狼崽子的枫身上，瓮声瓮气。 枫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个……实际上这并不是普通的狼崽。” 大汉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我的车队能进去了吗？” 狼崽子两只前爪搭在巫女手臂上，耳朵竖着歪着小脑袋看了大汉一会儿，便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扭过头，仰着头嗷呜嗷呜的嚎叫。 小狼崽子的嚎叫奶声奶气的，还容易气短，叫几声就要休息一下。 一旁负责运送的车队人员都忍不住笑起来。 枫抬头看着大汉笑了笑，也没有应答，只是往后退了两步让开了道。 而在她让开的瞬间，一道漆黑的身影便倏然而至，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轻飘飘的搭上了那个大汉的肩。 一个身型纤细面容俊美的青年妖怪站在大汉身后，一只手便轻而易举的钳制住了体型魁梧的大汉，让他动弹不得。 那些车队的护卫愕然了瞬间之后，便纷纷拔.出了手中的刀刃。 “枫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车队的副手看了一眼全然一副妖怪模样的敖凌，愤怒的看向一旁抱着狼崽子的枫。 少女微笑的看向他，“什么意思，应该问问您的队长才是。” 副手一愣，转头看向自己的队长。 只见大汉嗤嗤的笑出声来，面对着面前的妖怪，语气全然不似之前随意粗狂，反倒是透着一股子诡秘，“好久不见了，凌。” “别叫得这么亲密，我跟你不熟。”敖凌眯着眼，手微微用力便刺破了这个大汉的皮肤，一股在他闻来十分奇异的甜香便随着无法掩盖的血的气味瞬间四散开来，“气息掩盖得不错啊，什锦拼盘先生。” 敖凌扫了一眼一脸嫌弃像是闻到了什么恶臭的狼崽子，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差点就被你骗过去了。”敖凌跟大汉对视着，过了一瞬便皱起眉来，“又是分.身。” 大汉笑了笑。 “我跟你讲，桔梗和犬夜叉要成亲了。”敖凌掐上面前大汉的脖子，手一点点的收紧了，“不管是四魂之玉，还是桔梗，你一个都得不到。” 话音刚落，他便直接捏碎了大汉的脖颈，舔了舔手上的血肉，然后嫌弃的甩掉了。 而那个大汉，在死去的瞬间也化作了一滩烂肉与一张人皮。 “得亏奈落还想着要进来，没把你们都弄死。”敖凌看着满脸骇然的副手，背后的尾巴甩了甩，“给你们队长收尸吧，然后进去。” 副手看了敖凌一眼，而周围的人都是惊愕恐慌的模样，唯有枫之村的人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敖凌蹲在村口天天都能逮住几个想要混进来的妖怪，他们早就接受良好了，虽然前几次还会因为场面太过于血腥而感到恶心，但后来已经完全习惯了。 反正最终的结果都是护持着他们的，不就是血腥一点嘛，震慑一下那些外来人他们简直举双手双脚赞成。 敖凌看了那张人皮一眼，揉了揉枫怀里蹬着腿想要往他身上跳的狼崽子，转头向神社的方向走去。 奈落果然是来了，敖凌觉得自己得想个办法严防死守了——毕竟对于奈落而言，连贵船大社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去，那桔梗的这个结界于他而言估计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何况奈落这个妖怪，怎么看都不是那种会乖乖的从村口进的。 结果正如敖凌所想的，这条往神社走的短短不过两里路的小道上，他就捏死了不下三个身上带着奈落的气味的小妖怪。 “奈落，你还真是荤素不忌来者就是客啊，这种垃圾妖怪你都不放过。”敖凌捏着一小团散发着奈落气息的深绿色的小妖怪，深吸口气一字一顿，“我说了，四魂之玉和桔梗，你一个都得不到。” 深绿色的小妖怪尖声嚎叫了两声。 敖凌听不懂，并且觉得这嚎叫十分刺耳，于是直接捏死了他。 站在西国与四国交界之处的奈落察觉到自己放去枫之村的□□一个接一个的被毁去，挑了挑眉。 他沉默的接收了分.身的反馈，听到敖凌所受的话之后轻笑了一声。 “一个都得不到？”奈落觉得自己被挑衅了，他手指微动，便又是几道黑影从身体之中钻了出去，向着东方发足狂奔。 “……那可不一定啊，凌。” …… 犬夜叉和桔梗回到枫之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他们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妖怪。 众所周知，犬夜叉和桔梗以及贵船大社的神使打败了羽衣狐。 而既然打败了羽衣狐，四魂之玉肯定是被夺回去了。 至于最后四魂之玉是继续供奉在贵船大社了还是由桔梗和犬夜叉带走了，这两方却是都没有对外界做出交代。 四魂之玉的消息就这样断掉了。 于是那些觊觎着四魂之玉的妖怪在无法靠近贵船大社的情况下，就把主意打到了桔梗和犬夜叉身上。 二分之一的获取几率，如果侥幸将桔梗和犬夜叉拉下水了，就算没有四魂之玉，吃掉桔梗和犬夜叉也是不亏的。 当然，如果有四魂之玉就更好了。 妖怪们的思维方式其实都非常简单，说白了就是蠢。 他们对于力量的追逐完全出于本能，而忠实于本能的妖怪们脑子也不会多聪明——比如他们就是莫名有自信觉得的自己能够打得过桔梗和犬夜叉。 可话归这么说，面对一群不成气候却前赴后继不带停的妖怪，犬夜叉和桔梗一路杀过来虽然没有为危险但也着实是累得够呛。 而且为了避免牵扯到普通人，他们还得绕着一路上的村落和城池走。 就算他们两个都是习惯了野外生活的，到底还是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毕竟犬夜叉身上还带着被羽衣狐揍出来的伤。 敖凌在闻到犬夜叉和桔梗的气味的时候，隔着老远就跑去接了他们。 犬夜叉原本在看到敖凌的时候挺开心的，但等到敖凌稍微走近了就皱起了眉头，“你身上怎么一股奈落的臭味。” 敖凌：“……” ……奈落的气味到底哪里臭了啊。 明明那么好闻，闻起来那么好吃。 “因为奈落最近扔了好多分.身过来想要混进枫之村。”敖凌解释道，“估计是因为羽衣狐的事情暂时结束了的缘故吧，他又从西国那边跑出来蹦跶了。” “杀生丸怎么没弄死他啊。”犬夜叉嘟哝了一句，显然他也是非常讨厌奈落的。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对一个对自己女朋友有绮念的同性有好感。 “可能是因为抓不到奈落。”敖凌倒觉得这正常，嗅觉灵敏有好处，但是也有坏处，比如遇到奈落这种分.身遍地开花的什锦拼盘，就很容易被迷惑视线，找不到他的本体。 何况奈落本体其实也是在四处游走的，逮不到实在太正常了。 “奈落要是是个多简单的妖怪，当年桔梗就不会被他追杀受伤了。”敖凌看了一眼满脸疲色的桔梗，干脆用妖力带着这对恋人直接飞回了枫之村。 枫之村内四处都挂着灯笼与红绸，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原本是并没有红绸的，按照习俗来说，场上最美的应该是新娘才对，所以成亲仪式上的装饰品的颜色都比较淡。 敖凌却觉得好好的一件喜事颜色寡淡不就跟丧礼一样了吗。 枫听完本来觉得敖凌简直无理取闹，但是因为他那一句话，她就越看越觉得装饰的确有那么点像丧礼的意味，最终忍无可忍之下，捣鼓了一大批颜色艳丽一看就让人心生愉悦的装饰品来。 反正钱是敖凌出。 ——结果都装饰完之后，枫反倒是对这种画风越看越顺眼了。 这种一看就是有喜事的配色似乎比之前寡淡的颜色要让人感觉愉快得多了。 说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一点都不为过。 犬夜叉和桔梗踏入枫之村的时候都是一愣。 讲真的，很少看到这么艳丽画风的装饰——除了节日的时候民间自发举办的祭典以外。 桔梗看着觉得有点茫然，“最近是有什么节日吗？” 她算了算日子，确定了最近并没有什么重大节日之后，更加茫然了。 “节日倒是没有，不过大事倒是有一件。”敖凌笑眯眯的看着桔梗和犬夜叉，“你们不是要成亲吗？” 桔梗和犬夜叉齐齐一愣。 犬夜叉在京都城中虽然看了不少成亲仪式的举行，但大多都是平民的，很少能够看到这样隆重的布置，而他本身对于人类的成亲习俗也并不多么了解。 看到这满村隆重而喜庆的装点，又听到敖凌的话之后，一向脑子不太够用的犬夜叉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这是……给我们成亲准备的？”犬夜叉满脸惊讶的看着敖凌。 敖凌点了点头，“都准备好久啦，就等着你们回来商量一下到底请哪些人过来观礼比较好了。” 犬夜叉高兴得简直想跳起来。 ——果然凌比杀生丸好多了，他想。 杀生丸那哪像个哥哥的画风啊，仇人都不过如此了。 明显凌才是正确的兄长类型。 犬夜叉觉得自己要是有尾巴的话，肯定要翘上天了。 “谢谢凌！”犬夜叉只觉得浑身的疲惫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他伸手握住敖凌的双手，用力晃了晃，然后一步三蹦跶的往村里跑去。 连媳妇都被他抛弃了。 桔梗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累了？”敖凌看着神情平淡，眉眼间隐约显出疲态的桔梗，“先回神社去休息一下吧，枫一早给你们准备好了——顺便你也可以试一试她给你准备的白无垢。” 桔梗顿了顿，转头看了敖凌一眼，语气淡淡：“我需要穿白无垢？” 敖凌想到白无垢的意义，挠了挠头，“其实我知道白无垢有那个意思之后我也不赞同，但是村民们觉得你的成亲仪式应该以那些贵族的规格为标准，所以……” 所以最后还是做了一套白无垢。 白无垢是非常传统的成亲和服，但是其中寓意不算太好，但是枫和敖凌两个最终还是没拗过枫之村的村民，屈服在了民意之下。 “……”桔梗看了一眼村落，摆了摆手，“算了，也就是一套衣服而已。” 敖凌挠了挠头，“对，就是一套衣服而已——枫还给你准备了一套特别好看的艳装，你成亲第三天的阳式仪式上穿的。” 桔梗点点头，跟敖凌一同往枫之村的神社里走去。 “还得商量一下，你们准备邀请哪些人，最近拦下了不少想要混进来的人，还有挺多妖怪。”敖凌顿了顿，“那个奈落……” “不用太在意他，以他的手段肯定会成功进来，你拦着也没用。”桔梗倒是看得很开，“就算他进来了又能如何？魂玉他拿不到，依旧只能干着急。” ……我也不想在意他的。 可是我怕他爆我黑历史啊_(:3ゝ∠)_ 看之前奈落坑羽衣狐的时候那熟练无比的手段，明显就是特别会利用人心的狡猾家伙。 一般来说就特别善于揪人小辫子不放。 敖凌想到之前小付丧神学着杀生丸的模样留给他的那个背影，就觉得自己在平安京时的黑历史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杀生丸十有八/九会爆炸给他看。 嘤。 敖凌觉得委屈。 “我自己回神社就好。”桔梗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因为犬夜叉的加入而倏然热闹起来的村落，平静无波的眼中浸入了丝缕的温柔，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拜托你去看着犬夜叉吧，他经常好心办坏事。” 敖凌看了看距离，他们所站立的地方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神社前稍显破旧的鸟居了，算算也不过是百来米的距离而已，便点了点头。 “犬夜叉他……似乎认为你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桔梗不明白犬夜叉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但犬夜叉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他回来这一路上一直特别高兴的叨叨敖凌的好。 敖凌那天晚上要求神道与阴阳师们给犬夜叉道歉的事情，让桔梗和犬夜叉印象都很深。 毕竟神道对于妖怪，完全就是你死了是理所应当这样的态度，就算误会了什么也绝对不会想到道歉。 而在人类妖怪都两边不讨好的半妖犬夜叉，却是不止人类不在意他，连妖怪也是不会在意他的感受。 所以一群神道和阴阳师过来道歉的事情，让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的犬夜叉整只狗都懵了，也因此对敖凌的好感度直接飙升到爆表。 “犬夜叉很感谢你之前所做的事情。”桔梗看着敖凌的双眼，语气带着难言的柔软，“他很渴望拥有一个愿意接纳他的亲人……凌，我想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不纠正他的这个错误，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吧。” 敖凌愣了愣，“那杀生丸……” “杀生丸对犬夜叉一直都……”桔梗沉默了一下，“非常的凶暴。” “犬夜叉是会变成人类的，寿命并不会很长了。”容貌清丽的巫女柔声说道，“这个谎言只需要到他的寿命结束为止，凌，你……” “可以啊。”敖凌点点头，这件事又不涉及原则问题，也不会让他觉得良心遭受谴责，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何况犬夜叉虽然偶尔熊了一点，性格不美丽了一点，总的来说却还是个挺好的少年。 “谢谢你，凌。”桔梗脸上露出笑容来，极为清澈，带着深深的感激，“不管是成亲的惊喜还是犬夜叉的事情，都非常感谢你。” 面对容貌美丽的桔梗的感激，敖凌有些手足无措。 “也、也没什么，我可是弄丢了你的四魂之玉呀——而且你给我玉，我成功的救下了我老师……” 桔梗微笑的看着敖凌脸上现出羞赧的红色，尾巴紧张的在地上扫来扫去，耳朵也耷拉下来。 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我很害羞”四个字。 “……还是没变啊。”桔梗感叹道。 敖凌呆愣的看着她，没明白桔梗这话是什么意思。 桔梗看着敖凌，就想到敖凌刚开始抢走四魂之玉到处找寻食骨井的时候，她和犬夜叉偶尔跟上了杀生丸时，隐约窥见的那只喜欢抱着杀生丸的尾巴打滚，每次找错了井还会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的黑色幼犬。 ——虽然力量和脾性都不可同日而语，但本质上果然还是个会羞涩会撒娇会哭唧唧的心地柔软的妖怪。 虽然只针对一小部分存在才会比较柔软就是了。 桔梗笑着对敖凌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要是说了内心的想法，敖凌肯定要害羞得钻进地里去。 而实际上桔梗还没说什么，光是冲着敖凌笑得温和，敖凌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 ——药丸，桔梗的笑容越来越像人.妻的画风了。 不过还好她不常笑。 敖凌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在桔梗温和的注视下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憋着一口气落荒而逃。 留下巫女一个人在原地面露茫然。 ……这是怎么了。 桔梗看着他狼狈的背影，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而敖凌狂奔到村落里，扶着一户人家的墙大口的深呼吸。 犬夜叉正逮着从田间回来的枫上蹿下跳的询问，橙红的夕阳落在他身上，红色的火鼠裘便像是一团燃烧的烈焰，炽烈夺目。 看着那火鼠裘，敖凌就深深的觉得枫懒得给犬夜叉做衣服是有道理的。 ——这身火鼠裘实在是太适合成亲用了。 枫非常理解犬夜叉的激动，她怀里抱着新研磨好的几包药材，跟在犬夜叉背后细致的为他解答每一个问题。 周围许许多多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从屋里探出头来，看着浑身都透出愉快和喜悦的犬夜叉，也不禁跟着笑了出来。 偶尔能够听到几声调侃，将沉浸在马上就要跟心爱的人成亲的喜悦之中的犬夜叉说得面红耳赤。 白发的少年半妖挠着头，脸上的笑容如同正午的太阳一般，将周围善意的调侃，也不像从前一样跳起来反驳了。 敖凌看着觉得有点小羡慕。 可惜他不能娶媳妇。 敖凌看了一阵之后，就遛着弯儿跑到了村口树上。 树底下是坚守岗位的几只狼崽子。 狼崽子闻到了敖凌的气味，抬头冲他嗷呜着，一个接一个的跑到树下伸出四只小短腿想要爬上来。 敖凌变回原形趴在树上低头看着他们。 略略略，小短腿，上不来。 狼崽子嗷呜嗷呜叫。 敖凌一脸冷漠的看着他们。 狼崽子停顿了一下，仰头看了敖凌一阵，然后以老大为首，纷纷往地上一倒，露出了肚皮，扭来扭去。 敖凌：“……” 这群小崽子都什么毛病。 老大仰着肚皮蹬了蹬两条后腿，嗷呜了一声。 这声嗷呜，敖凌倒是听懂了——跟这群狼崽子相处了一个月，多少也能够摸索出一些简单的意思。 狼崽子饿了。 敖凌爬起来，纵身一跃，直接离开了结界。 等到敖凌叼着一堆新鲜的刚死球的小妖怪回来喂饱了狼崽子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出去这一圈回来，敖凌敏感的察觉到外界的妖怪多了很多。 估计都是冲着桔梗和犬夜叉来的。 黑色的巨犬伸出前爪遮住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兽牙，趴在枫之村村口，一甩尾巴将几只睡得四仰八叉的狼崽子圈进了自己的保护圈内。 夜凉如水。 秋老虎虽未褪去，但清晨与夜晚却是十分清凉的——清凉得让几个狼崽子忍不住都挤成了一团。 而在敖凌将他们圈住之后，这六只狼崽子的睡姿就从挤成一团，变得迷迷糊糊的往他肚皮地下钻。 这次就不是为了奇怪的事情了，而是本能的取暖。 敖凌扫了他们一眼，倒是没拦着。 白发的少年半妖看着月色下警惕的竖着耳朵的黑犬，在对方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傻兮兮的挠着头凑了过去。 表情看起来真的是蠢死了。 敖凌一脸嫌弃。 犬夜叉一点都不介意这嫌弃的表情，他坐到敖凌身边，看了一眼钻到敖凌肚皮底下被厚而长的毛毛遮得只剩下一个小鼻子或者尾巴尖儿的狼崽子们，感觉到了淡淡的嫉妒。 敖凌被犬夜叉看得不太自在，皱了皱眉，“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做什么。” “嗯……来陪你说说话。”犬夜叉头顶的耳朵抖了抖。 敖凌：“……” 谁要你陪。 “凌，那个……”犬夜叉挠挠脸，“之前京都的事，谢谢你。” “谢什么。”敖凌尾巴晃了晃，“他们本来就该给你道歉，你是被欺负习惯了吗？他们误会你造成你名声受损，你干嘛不要求他们道歉？” 犬夜叉听着敖凌满满都是嫌弃的语气，却还是嘿嘿的笑出声。 “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他说。 敖凌嗤笑一声，“以前人家欺负你那是因为你实力不够，你现在有铁碎牙，打败羽衣狐又有你一份，他们就算背地里再看不起你，表面上也得恭恭敬敬的对你。” “是这样吗？”犬夜叉不置可否的哼哼两声，往后一倒躺在黑犬身边，看着头顶的月亮，“再过几天就是朔月了。” 敖凌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对于犬夜叉突然提到这个而有些怔愣，然后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你要以人类的形态跟桔梗成婚？” 犬夜叉点了点头。 敖凌嘶了一声，“你敢暴露你变成人类的时间，你不怕出事？” “可是我以后就要成为人类了啊。”犬夜叉说道。 敖凌：“……” 对哦。 但是想了想好像又不太对，“可是仪式不会在晚上啊。” “那就推迟到晚上呗。”犬夜叉收回落在月亮上的视线，转头看向敖凌，语气欢快，“我已经跟枫说好啦！” “而且不是还有凌你在吗！” 敖凌啧啧两声，觉得犬夜叉为了给桔梗一个完美的成亲仪式简直是不要命了。 “其实讲真的，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能够这样光明正大的跟桔梗成婚。”犬夜叉看着夜色下枫之村各家各户屋檐下悬挂着的随风而动的灯笼，“这三年——包括现在，看着如今的景象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 敖凌看了他一眼。 长久的身处黑暗之中，乍一见到光明自然是习惯不了的——更不用说犬夜叉还是直接曝晒在光明之下了。 “习惯就好。”敖凌舔了舔鼻子，“不过你变成人类的话，说不定就不能使用铁碎牙了。” 犬夜叉顿了顿，“你是想把铁碎牙拿去给杀生丸吗？” 敖凌斜睨着犬夜叉，“他不需要。” 犬夜叉一愣。 “我知道他并不被铁碎牙承认的事情，天生牙又不能用以斩杀此世之物，所以我把我的刀给杀生丸了。”敖凌说着顿了顿，“你应该知道的。” “我知道。”犬夜叉拿起腰间的刀，他的确是知道敖凌将自己的刀给了杀生丸的事情，但却没想到杀生丸完全对铁碎牙不感兴趣了，毕竟铁碎牙对于杀生丸的意义非同一般。 他拿着刀反复看着，“我觉得就算是变成了人类，我也是能够使用铁碎牙的。” “——直觉。”白发的半妖补充道。 敖凌不在意的看了一眼铁碎牙。 “你变成人类之后妖力全无，你是准备用眼神杀死妖怪吗？”敖凌看向犬夜叉，啧啧两声，“还是准备依靠桔梗？” 犬夜叉挠挠头，“我们是准备隐居，而且人类也没有想象中的弱小。” 敖凌想到了吉田松阳，沉默一阵，“也是。” 犬夜叉惊讶的看向敖凌。 他虽然知道敖凌对于人类的感官不错，但绝没想过敖凌对人类的评价那么高。 敖凌瞅了他一眼，“什么眼神？” “有些惊讶而已。”犬夜叉咂咂嘴，毕竟像敖凌这种血脉高贵的妖怪，一般都看不上人类。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不知道吗？我的老师是个人类。”说着敖凌觉得不太对，更正道，“本来是妖怪，后来变成人类了，通过四魂之玉。” 不过吉田松阳在其本身还是阿尔塔纳变异体的时候，就一直按着人类的生活习惯过日子，说他是个人类也没什么不对。 犬夜叉整只狗都惊呆了。 “四、四魂之玉不是用一次就会消失吗？？”他问道，然后话说到一半又呸了一声，觉得自己关注的重点有点不太对，“不对，你的老师怎么会是个人类？？？” “就是个人类啊，是个能够轻而易举捏死你的强大人类。” 犬夜叉：“……” 干嘛这么针对我！ “委屈什么。”敖凌对能够娶到桔梗那么好的妹子的犬夜叉非常羡慕嫉妒，恨不得打他一顿泄愤。 犬夜叉感受到了一股凉意蹿上来，弱唧唧的沉默了好久。 直到月上中天，几只狼崽子都睡过一觉醒了过来，排着队去嘘嘘的时候，犬夜叉似乎才从震惊和委屈里回过神来。 “我很高兴，凌。”犬夜叉转头看了一眼围成一圈在树底下嘘嘘的狼崽子，觉得有点伤眼又重新看向敖凌，“我以前从来没有跟朋友或者是……兄弟这样相谈过。” 敖凌看了一眼犬夜叉，没有反驳他所说的“兄弟”，并且自动自觉的把自己归到了朋友一类里。 “新婚在即又能够重新拥有朋友和家人，感觉真是……”犬夜叉思考了许久，看着天际的弦月，不太确定的喃喃道，“……大概是幸福？” 敖凌认认真真的看了犬夜叉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嗯。” 犬夜叉又开始嘿嘿傻笑。 “要是我母亲也在就好了。”他低声说道，嘟哝着压了压手底下有些扎人的枯草，“是不是有点贪心了？” “没有，渴望温暖和情感是智慧生物的本能，说不上贪心。”敖凌看着六只狼崽子爬到自己身上，便站起身来，瞥了犬夜叉一眼，“你愿意待在这里就负责守夜好了。” 犬夜叉完全没意见，并且十分高兴的答应了下来。 白发的半妖看着黑犬于月色之下缓缓离去的背影，爬起来想要追上去又强行停下了步子，蹲在了地上，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 “那、那个，凌！”犬夜叉看着前方黑犬倏然停滞的步伐，声音因为紧张而绷紧了。 “我……能喊你兄长吗？” 敖凌回头看了一眼蹲在原地身着火鼠裘，一副幻尾都要摇脱了的样子的半妖。 “……” 你滚，我没你这么傻缺的弟弟！ 150|0903 第一五零章 敖凌没有给犬夜叉答复就离开了，但显然，他走前那个眼神已经非常明确的告诉了犬夜叉，他并不希望这个半妖称呼他为兄长。 犬夜叉有些失落，眼看着黑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白发的半妖重新躺回地上，看着暗色的天空，叹了口气。 毕竟还是大妖怪，骄傲得很。 既然被拒绝了，犬夜叉自然也不会再厚着脸皮继续想着这件事了。 敖凌站在暗处看着孤零零的躺在村口草地上的犬夜叉，回头看了看趴在他背上的狼崽子，转身向着少有灯火的村落之内走去。 “看到没。”敖凌尾巴尖儿扫过爬到他屁股上抱着尾巴一路滑下去的老六，“你们要是不听话，以后就会跟他一样，孤独一生。” 敖凌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形容似乎有哪里不对。 不过这种事情领会精神就好。 狼崽子嗷嗷两声，乖乖从尾巴上爬回来，蹭了蹭巨大的黑犬，趴下不再动弹了。 敖凌仰头看了一眼天际的月亮，辨认了一下方向之后，便向着枫的屋子走去。 身为常驻在村落之中的巫女，枫的屋子哪怕是晚上也是会在客室之内点亮一盏灯。 枫的屋子窗户打开了，敖凌趴在窗口往里看了一眼，巨大的体型把正在客室里研磨药材的枫吓了个够呛。 “凌——？！”枫瞪大了眼，站起身来看着半个脑袋就挡住了整个窗户的巨大黑犬，“你怎么……不怕吓到村民么。” “他们这段日子受到的惊吓多了去了，不差我一个。”敖凌嘁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抖了抖毛，把背上的狼崽子都抖进了屋里。 枫看着这群狼崽子跟下饺子一样咕噜噜的滚进来，倒是已经习惯敖凌自己想出去溜达的时候就把狼崽子交给她的行为。 而几只小狼崽子也非常自觉的撅着屁股拱开了壁橱，把里边枫特意做给他们的柔软的窝拽出来，躺进去挤成一团闭眼就睡。 少女撑着窗沿瞅着窗外的妖怪，“犬夜叉守在村口了？” 黑色的巨犬点了点头，看着夜幕上点缀的银河与弦月，过了半晌，舔了舔鼻子，转头看着窗内沐浴在灯光之中的巫女，“你……知道有什么妖怪，能够让人看到自己的母亲吗？” 敖凌说着顿了顿，“幻象也好，真的从黄泉里把人拉出来也行，你知道有这样的妖怪吗？” 枫一愣，看向敖凌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 敖凌把脑袋往下挪了一点，“怎么了？” “是为犬夜叉问的吧？”枫说道。 “……”敖凌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之前犬夜叉跟我一直念叨你的事，说你是他兄长我还很惊讶。”枫托着腮趴在窗口看着眼前体型巨大的妖怪，“怎么看你和犬夜叉都不像是一家人。” 敖凌想了想，咂咂嘴，“那杀生丸就像了？” 枫被反问得噎了一下，发觉自己竟然无法回答敖凌这个问题。 说像吧……杀生丸每次一副要杀了犬夜叉的样子大家都看到了。 说不像吧……他俩又的确是一家人。 枫觉得犬夜叉的身世也是够糟心的。 ——不过也还好。 她抬眼看着敖凌，也没有彻底糟心到无法挽救，至少这里还有一个真心关心着犬夜叉的人在呢。 “你说的那样的妖怪是有的。”枫说道，“但我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 敖凌抖了抖耳朵。 “妖怪的名字是无女，你可以问问这附近的小妖怪，他们对于这种事情比较清楚。” “好。”敖凌站起身来，“多谢。” 枫摇了摇头，眼看着黑犬走远，便又重新回到房中，继续研磨起草药来。 …… 小妖怪的确很清楚无女的位置。 ——哪怕是妖怪，看到无女本体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的时候，也是会觉得寒从脚起的。 何况无女捕猎的对象并不仅限于人类，拥有母亲的妖怪也在她的捕捉范围内。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敖凌非常顺利的找到了一个无女。 敖凌蹲在池塘边看着被他推进了水里的女妖怪，“无女？” 被推进水里浑身*的无女觉得今天撞到这个妖怪出门可能是没看黄历的锅，却又碍于面前妖怪强大的压迫力而不敢吱声。 她只能非常委屈的点了点头。 敖凌见她点了头，便主动伸手把无女从水里拎了出来，盘腿坐在了池边的草地上。 无女站在岸边没几秒钟，身上就再也见不到什么水渍了。 这是一位身材妙曼的女性，单纯的从躯体的美感上来说，属于非常养眼的那一类。 这个无女身上穿着的大约是从哪家贵族妇人那里得来的衣物，颜色鲜艳，装饰华丽。 此时她正整理着衣物，一截白嫩的手腕自袖中伸出来，皮肤细腻，光是看着就能够想象得到触碰的时候那种如同丝绸一般的手感。 ——如果忽略掉她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的话。 敖凌在看到无女的脸时才倏然回过神来，皱着眉看着低眉垂眼的跪坐在他身边的女妖怪。 无女被他审视的目光看得打了个哆嗦。 “大、大人……？”她没有五官的脸转向敖凌，对上这个强悍的大妖怪的目光的瞬间，便明白了为什么他会皱起眉来。 ——这个妖怪心中也有着所惦念的，母亲的存在。 无女并不是个实力多么强悍妖怪，但她这种从人类的怨恨之中所生出来的妖怪，对任何一种智慧生物的影响都是非常大的。 哪怕她已经刻意的收敛过了自己的妖力，却依旧对周围的人和妖怪有着绝大的影响。 就比如，绝大多数人看到无女，不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段或者心志不定的人，第一反应都会觉得她就是他们的母亲。 而显然的，这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大妖怪，也属于这一类。 刚刚那样的神情，无女实在是太熟悉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试探着问道：“您是……挂念您的母亲吗？” 敖凌闻言，看了无女的脸一眼。 就在无女觉得这个大妖怪会为了自己的脸面而否认的时候，却见这个黑发妖怪干脆的点头承认了。 “我是挺挂念的。”敖凌答道，然后又补充说，“我没见过我母亲。”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无女没有五官的脸，遗憾的叹了口气。 “还听说你能够让看到你的人都觉得自己看到了母亲……”结果还是一张五官都没有的脸。 敖凌挺想知道夜姬到底长什么样的。 ——那可是为了他的降生而现出了生命的存在。 而作为受惠者的他，却连夜姬的长相都不知道。 无女看着面前的大妖怪说了几句之后就盯着水面出神的模样，绞紧了手指，“非常抱歉，我并没能从您身上看到您对于您母亲的回忆……” 敖凌听到这句话愣了半晌，最终咂咂嘴，含糊的应了一声。 他也说不上自己内心此刻是平静还是难过，心中感觉有些闷，却并不意外听到无女这样的答复。 ——他对于母亲，的确是没有一丁点印象的。 敖凌抿抿唇，垂着眼继续盯着水面。 无女是于战乱与饥荒中，失去了孩子的母亲的怨念里生出来的妖怪，面对如今以一个孩子的身份而显得有些寂寥可怜的大妖怪，她依旧不可抑制的产生了一丝属于母亲对孩子的怜爱。 “大人，万物生灵都是一出生便有了最初的记忆和意识的，深入挖掘的话，从您有意识起的记忆，哪怕是您自己都未曾知觉的，都能够清楚的重现出来。”她的语气极为温和，“如果您愿意让我探看一下内心的话，是……” “那还是算了。”敖凌打断了无女的话，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草屑，向因为被他打断而显得十分无措的女妖怪。 无女看着那只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来找你可不仅仅只是因为想看看我的母亲。”敖凌伸手握住无女的手腕将她拉起来。 “犬夜叉，你知道他吗？”敖凌问道。 无女点了点头。 桔梗巫女的丈夫这个身份，足够让犬夜叉名扬天下。 何况犬夜叉之前还一点都不低调的和敖凌桔梗一起干翻了羽衣狐。 “犬夜叉要成亲了，缺了一个娘亲。”敖凌拉着无女，撑起了黑红色薄薄的妖力结界，带着她离开地面飞向枫之村。 “我去作为犬夜叉的母亲——？！”无女语气之中满是惊慌。 “不用。”敖凌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触及无女脸的时候马上又收了回来，“只是稍微的安慰一下他而已，其他的事情不用你做，也不要做。” 这话说起来就透着点威胁的意思了。 无女乖乖点了点头，看着枫之村的结界越来越近。 “不要跟犬夜叉说我的事情。”敖凌嘱咐。 “……哎？”无女看了看敖凌头顶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您是他的……？” 半空之中飞行着的黑红色结界倏然停滞了。 妖怪的眼神都是极好的。 敖凌看到枫之村结界掩盖之下，蹲坐在村口的大树上抱着刀，还隔着两里地就噌的站起来站在树杈上冲他挥手的一点红色。 那俊朗的少年脸上，笑容比花还灿烂。 敖凌长出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无女，语气极为认真郑重，“我是他的兄长。” “……我是他的兄长。” 敖凌看着蹦蹦跳跳的跑过来的犬夜叉，紧抿着唇。 姑且…… 就先这么算着吧。 他想道。 151|150.0903 第一五一章 犬夜叉怎么都想不到敖凌会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白发的半妖呆愣的看着被敖凌带过来的人。 不对，犬夜叉嗅了嗅空气中带着些微怨气与湿意的妖气，目光落在敖凌身边的无女身上。 并不是人类的气息。 敖凌看了看犬夜叉，然后指着无女问他：“你看她现在是什么样的？” 犬夜叉一愣，看向无女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眷恋与怀念——敖凌很少能够从这个半妖身上看到这样柔软的神情。 就算是犬夜叉在面对桔梗的时候，两人之间也多是以斗嘴或者是安静的相依为主。 犬夜叉总是羞于展现自己最柔软的地方。 “是我母亲的脸。”他答道。 听这话的意思，犬夜叉是很清楚面前的这个女妖并非他母亲本人。 敖凌听到犬夜叉的答复之后感觉有些羡慕。 “不过我母亲不爱穿金色的衣服。”犬夜叉说完这句话，再左右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之后，便不再发表评价了。 敖凌哼了一声，“给你找来这个就不错了，知足。” 犬夜叉一愣，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磕磕绊绊道：“给、给我找来的？” “不然你以为呢？”敖凌从背后轻轻推了推无女，“看你那么想念你母亲的样子，与其干坐着还不如想办法见一面不是吗？” 说完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犬夜叉，“虽然不是真正的见面，不过聊胜于无了。” 犬夜叉闭上嘴不吭声了。 “就当是送给你的新婚礼物。”敖凌托着腮看着整个人都蒙圈了的犬夜叉，“可惜桔梗看不到。” 犬夜叉讷讷的应了一声。 的确，桔梗无法看到巫女现在的这张脸。 “拉不下脸撒娇的话，跟无女说说少年的小秘密也不是不可以的哦。” 敖凌笑眯眯的看着盯着无女不放的犬夜叉，觉得他这样的状态要是被别人看到了，肯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看够了记得送她离开。” 白发的半妖点了点头。 敖凌头顶的耳朵抖了抖，转身几个纵跃，远离了村口以免打扰到犬夜叉，向着桔梗所在的神社走去。 …… 犬夜叉和无女见面的事情，除了敖凌特意告知了桔梗以外，整个枫之村里没有任何人知道。 而犬夜叉在见过无女之后，整只狗都变得精神了很多——这精神头一直到他和桔梗成亲的当天为止。 敖凌惊奇的看着犬夜叉身上的妖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的变得浅薄，最终随着夜幕的降临彻底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那是什么表情？”犬夜叉瞅着敖凌，“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可是不管见多少次都觉得很惊奇啊。”敖凌坐在犬夜叉对面，顺手给他倒了杯茶。“到底为什么半妖会有这种奇怪的问题啊……” 在固定的某种时候变回人类，怪不得半妖数量那么少呢，完全退化成人类那跟任人宰割又什么区别。 “也不是所有半妖都会这样。”犬夜叉翻看着自己失去了尖利指甲的手。 只有手掌上的厚茧还证明着他的确是那个拥有着极强战力的半妖。 敖凌看着犬夜叉头上的黑发，又看了看自己的，最后抱着尾巴点了点头，心说犬夜叉还是变回了人类之后，才稍微的跟他像兄弟一点。 “老实说啊。”犬夜叉听着屋外喧闹的声音，深吸口气，“我有点紧张。” “虽然不用换喜袍也不用跟桔梗一样打扮什么的，但是……”犬夜叉瞄了微微打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外面人影绰绰。 即便是已经到了晚上，今天枫之村也无人入眠。 难得能够在晚上出门自由奔跑的孩童们打闹着，手里嘴里还都有枫给他们发的喜糖。 今夜没有月亮的光，天际的银河却依旧闪耀着光芒。 枫之村内四处灯火通明，照亮了其周围一大片夜幕，人们脸上都带着高兴的笑意，人声犬吠四处吵嚷。 置身其中，这个村落就仿佛将夜晚都驱散，而人们就如同在白天时一样。 “啊！！”犬夜叉拽了拽自己一头黑发，“看一眼外面就更紧张了。” “你是该紧张一点。”敖凌叼着一块糕点含含糊糊的说道，“我闻到奈落的气味了。” 变成人类完全失去了犬科属性的犬夜叉：“……哈？！” 敖凌咬着糕点，“谁让你挑朔月的日子成亲，怪谁啊。” 犬夜叉握紧了铁碎牙，不说话。 敖凌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碎屑，“你猜他会不会抢亲啊？” “……我不猜。”犬夜叉跟着站起身来，抚了抚腰间挂着的铁碎牙，“反正他要是敢动桔梗，就别想回去了。” 敖凌闻言扭头看了犬夜叉一眼。 哦。 就这么一副弱唧唧的人类的样子，还敢这么嚣张。 可以的，不愧是跟杀生丸一个爹。 “十有八.九又是分.身吧，鬼知道他本体猫在哪个角落里跟奇怪的妖怪合体。”敖凌往门外走，“我去找就行，你在这里等着，别忘了今天可是你和桔梗的大日子。” 犬夜叉在桔梗和敖凌之间犹豫了一下。 然后毅然的选择了桔梗。 敖凌哼了一声，拿纸包了一堆糕点，抱着离开了犬夜叉的房间。 他没能找到奈落。 奈落的气息并非来源于枫之村内部，而是顺着风从远处传来的——在桔梗结界之外的地方。 但敖凌却直觉奈落肯定是已经躲在枫之村某个角落里了。 他站在枫之村最高的屋子的屋顶上，垂眼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枫之村的村民、前来做客的村民的亲朋好友、桔梗和犬夜叉商量着邀请的一些神道和阴阳师，还有许多单独闯荡的除妖师和法师之类的，只要是确认了有真切的灵力在身的，桔梗都非常大度将之放了进来。 结界之外还有许多徘徊着无家可归的人，他们在知道了消息之后就近的就直接赶来的枫之村。 一般而言，这种大事，主人家都会摆开宴席，并且为了图个好兆头，给乞丐或者流浪之人分写食物。 所以哪怕他们被死死的挡在了村外，却也始终都没有离开。 而被这群人吸引而来的，就是闻着鲜嫩的人肉气味摸过来的妖怪。 全都是隐患。 敖凌想。 然后他抱着尾巴在屋顶上坐下来，死死的盯着他所能见到的前方的结界之外的地方，身上的气势与威压毫不收敛的释放出来，震慑着周围——枫之村内和枫之村外的特殊存在。 此刻，不管是身负灵力的灵能者，还是外围那些妖怪，都感觉到一股极为森寒骇人气息倏然出现，如同一座巨大的山峰砸下来，隐约还能听到破空的轰鸣声。 而那山峰最终又停留在了距离他们头顶不过寸许的地方。 当然，这仅仅只是个比喻。 在场的灵能者都恍恍惚惚的感觉到，自己脖子上似乎被架上了一柄看不见的锋利的刀刃。 他们甚至觉得，若是自己有一丝异动，下一瞬便会身首分离。 桔梗和犬夜叉都察觉到了这令人心头发沉的威压。 正起身的桔梗看向一旁面色倏然变得苍白的神道巫女，轻柔的笑了笑。 “不用惧怕。”她说道，“这是凌的力量，他只是在保护村落而已——他不会伤害您的。” 然而她所说的话却让几个神道的巫女变得更加惊慌了，“是、是那个欺骗了贵船大社的同僚们的妖怪？” “……”桔梗的笑容敛了敛，看向这几个巫女的神情从先前的善意变得寡淡。 道不同不相为谋。 桔梗在与他人交际这种事情上，做起决定来非常的干脆利落。 哪怕是在她的大婚之日，她也穿着一身白无垢，直接转身离开了屋子。 至于成亲规矩上说的要由亲友送出来这种事…… 开玩笑，她成亲的对象可是个半妖，光是这件事情就非常不符合规矩了。 ——桔梗从来都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人。 敖凌转头看了一眼气息稍有异动的神社方向，细细感受了一下，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威胁性之后，便收回视线，拿了一块酥糖塞进嘴里。 神社的方向传来了欢呼。 接着没多久，便听到了悠长而苍老的歌声，人们拍着手合着歌，还有三味线与一些乐器的声音。 歌所唱的，是期盼姑娘出嫁之后便不用再回来，祈愿家庭幸福圆满的内容。 唱歌的本该是姑娘家的父辈，这个便由枫之村里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代劳了。 敖凌听着歌声一转，唱到了男方的时候，便从兽牙里翻出了一根樱树的枝条。 那枝条上开着花，花上沾着雨露，仅仅只是枝条却始终生机勃勃。 敖凌运起妖力挥动了手中的树枝。 粉色与白色的樱花自虚空之中凝聚出来，飘飞着渐渐的覆盖了整个枫之村的上空。 歌谣越来越响，人群之中传来欣喜的惊叹。 樱花四处飘飞着，随同一身红色衣袍的俊俏少年走向了一身洁白的姑娘。 有不少孩童拾起落在地面上的樱花瓣，一路蹦蹦跳跳的走向桔梗与犬夜叉，然后呼的一声将手中的花瓣向他们抛飞过去。 少年与姑娘的头顶、衣袍上都落了许多粉色与白色的花。 犬夜叉看着一身洁白肤如雪的桔梗，连呼吸都停滞。 少年执起了姑娘的双手，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 歌谣声渐渐的停了。 人们注视着相拥的男女，橙黄的灯火之下，满心满眼都是温暖的祝福。 郎才女貌。 配成双。 152|151.150.0903 第一五二章 敖凌趁着神社里没有人的时候跑了进去。 桔梗和犬夜叉成亲是件大事，大宴三天这四个字可不仅仅只是说说的。 没有供奉神明却灵气十足的神社里如今还算安静，只有几只式神在这里收拾着一些什物。 这些式神属于桔梗，对于敖凌的气息十分熟悉，并没有发生什么阻拦他的事情。 敖凌在神社里四处溜达探看着，最后确信了没有其他人的存在之后，左拐右拐的走进了一个并不显眼的堆放杂物的小屋子里。 这个房间从外边看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但若是走进去，便能发觉这房间被结界笼罩着。 只是这结界也被刻意的隐藏了，以至于从外往里看整个房间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这是存放魂玉的房间，桔梗设立了一个特殊的结界在这里。 同时，也是让犬夜叉和桔梗跟魂玉呆满了三天的地方，这期间没有任何关于魂玉的消息被泄露出去，可见这里的结界设立得有多么隐蔽。 敖凌坐在屋子里把被装在沉木盒子里的魂玉拿了出来，并且对被关了小黑屋的麻仓叶王说了句抱歉。 “外面现在可热闹啦。”敖凌看着魂玉，觉得刚刚那场樱花雨麻仓叶王没能看到有些可惜。 黑发的妖怪从兽牙里将之前所用的樱树纸条拿出来，在魂玉面前晃了晃，“你看，我从羽衣狐的库存里找到了这个。” “应该是某个花妖的一部分，光凭一根枝条，下了一场笼罩整个枫之村的花雨——就我送进去的妖力来看，还绰绰有余呢。”敖凌说着给手中的枝条送去了一缕妖力。 随着妖力的侵入，这并未点燃烛火的室内便飘出一丝暗香。 一朵朵粉色白色的樱花在虚空之中凝聚成形，像是被什么东西托着一般，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落在了地面上。 屋中的光来自屋外长廊上悬挂着的灯笼。 这灯笼并不如外边枫之村内四处悬挂的灯笼那样颜色鲜艳，其内的烛火映照出来时温和的橙色。 光线穿过窗户又变得更加柔和了。 屋内的樱花便在这样的光线下四处飘荡，白色的花瓣偶尔会反射出细微的光芒来。 一副极为静谧美好的画面。 敖凌托着玉仰头看了一会儿，咂咂嘴，“虽然很好看，但还是缺了点热闹。” “刚刚外面犬夜叉和桔梗成亲的画面你是没看到……”敖凌将魂玉放到一旁的桌上，一边比划着一边对着魂玉诉说当时的画面。 魂玉并没有被带出去，因为如果失去了神社之中的灵力与大型结界的支撑，在外面的话就连桔梗都无法彻底掩盖住魂玉的气息。 据她说，应该是为了避免玉被偷窃无法寻找到而特意做出来的设定。 而带在外面唯一能够遮蔽掉这块玉的气息的，有且仅有敖凌脖子上挂的那块兽牙了。 但敖凌知道，在兽牙之内，魂玉另一侧的麻仓叶王也是看不到外头的画面的。 而且他兽牙里还有那么多存粮…… 麻仓叶王之前可是明确表示过，宁愿被关小黑屋也不想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眼睛瞪得滚圆的狰狞的断头。 所以敖凌就真的把他关小黑屋了。 不知道麻仓叶王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敖凌瞅着魂玉，叹了口气。 “一直闻着奈落的气味，感觉提心吊胆的啊。”敖凌变成奶狗的模样拨弄着莹绿色的玉石，“虽然没什么威胁，但一直闻着这股味道我觉得更饿了。” “可是我又不能离开。”毕竟是犬夜叉和桔梗的大日子，他要是真因为贪嘴跑出去结果给了奈落可乘之机，那就是真尴尬了。 敖凌想着，从兽牙里扒拉出一块鲜血淋漓的肉排，蹲在魂玉边上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嘟嘟囔囔的对魂玉絮叨个不停。 他觉得麻仓叶王不会介意当他的心灵垃圾桶。 “后天我还要作为犬夜叉那边的家人去参加仪式。”敖凌啃着完全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个妖怪的哪个部分的肉排，说起话来含含糊糊的，“讲道理我其实比犬夜叉年轻很多啊，他居然叫我兄长。” 虽然他也知道犬夜叉说他是兄长，是因为早在平安京时就已经有了他的存在的缘故。 “我想要那种小小软软的，会跟在我屁股后面喊哥哥的弟弟啊。”敖凌说道，屁股后边的小短尾巴摇了摇，“要求不高，像我自己这么可爱就行！” 话音刚落，一旁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 像是没能憋住的一声轻笑。 敖凌第一反应就是直接伸爪子将魂玉一捞，盖在了肚皮底下。 回过神来之后觉得盖在肚皮底下的行为有点傻，然后就假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莹绿色的玉石塞进了兽牙里。 黑色的幼犬仰头看着渐渐的凝成实体自虚空之中踏步而出的妖怪，看到对方的脸之后轻咦了一声。 “……鲤伴？” 终于完全现出实体的妖怪闻言，挑了挑眉，“那是谁？” 敖凌没说话，眼前的这个青年模样的妖怪长得十分好看，头发是浅淡的金色，金色掩盖之下是一片深沉的黑。 他身上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浴衣，隐约可见其掩盖之下的健壮的胸膛。 他的眉眼之间似乎是带着些微的笑意，不算太明显，却透着一股风流恣意的感觉。 就连简简单单的几个发音，都带着极为吸引人的魅力。 最重要的是，敖凌闻不到任何气味。 眼前的这个妖怪，就仿佛是并不存在的一般，之前看不到他的身形，而即便他显出身形了，却也无法闻到他的气味。 但敖凌的关注点完全不是这些。 他已经完全被那张脸与特色的发型吸引过去了。 如果按下发色与脸上的妖纹不谈的话，眼前的这个妖怪怎么看都跟奴良鲤伴长得差不多。 “滑头鬼。”敖凌眯了眯眼，看到面前的妖怪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便继续问道，“……奴良？” 妖怪更惊讶了。 “你知道我？” 敖凌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一些，你的名字是？” 滑头鬼垂眼看了坐在桌子上的黑色幼犬好一会儿，回答道：“滑瓢，奴良滑瓢。” 敖凌：“？？？？” ？？？？ 敖凌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滑头鬼，一张狗脸上全是震惊。 “滑……瓢……？”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高大俊美的青年妖怪。 夭寿了。 你到底是怎么折腾才能从这么英俊潇洒帅气风流的样子变成…… 一个异形。 敖凌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奴良滑瓢被看得有点懵。 不过他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风度和姿态，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黑色幼犬。 滑头鬼这一类妖怪的存在从来都是非常低调且稀少的，至少这么多年以来，除了自己的父辈之外，奴良滑瓢没有见过其他任何一个同族。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同族们都如同他先前一样，完全将自己虚无化了在满世界的到处蹭饭和飘荡。 这毕竟是每一个滑头鬼的天赋与本能，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碍滑头鬼的入侵，哪怕是由神明亲自出手构建的结界也不行。 仔细算算，能够一眼看破滑头鬼的伪装的，除了天照大神之外，别无他人了。 而滑头鬼的毕生追求撑死了也就是多去几户人家蹭蹭饭什么的，行为低调，吃完就跑，非常的没出息。 他们滑头鬼极少出现在人前的确是铁打的事实。 但面前的这个犬妖竟然直接一言道破了他的身份，还喊出了他的姓氏，着实是让奴良滑瓢感到惊讶的。 敖凌也是非常惊讶的。 惊讶于奴良滑瓢前后无比巨大的变化。 ……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黑色的幼犬变回人形，从一旁拿出两个坐垫来，姿势异常随意的坐了下来，并且示意奴良滑瓢也坐下。 然后他后知后觉的自我介绍：“我是敖凌，初次见面。” 奴良滑瓢笑着坐下了。 敖凌看着身旁的滑头鬼，面无表情，“说吧，你听到了多少。” 这话，问的是奴良滑瓢到底在他身边藏了多久。 滑头鬼搓了搓下巴，笑眯眯的说道：“从你把四魂之玉取出来开始，我就在了。” “……”妈的，你是变态吗。 敖凌想到自己之前对着魂玉卖萌打滚黑奈落的行为，不禁陷入了沉默。 虽然没有说什么秘密，但是…… 好、好尴尬啊。 敖凌简直想钻到地缝里去。 “放心，我会当什么的都没看到的。”奴良滑瓢觉得自己简直是体贴极了，并且安慰道，“你的幼年模样的确挺可爱的。” 敖凌抱着自己的尾巴，凉飕飕的盯着奴良滑瓢，过了半晌，冷笑一声，“多谢夸奖。” 滑头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讪讪。 “那么，你是冲着四魂之玉来的？”敖凌打量着奴良滑瓢，觉得怎么看面前的妖怪都不像是需要四魂之玉的样子。 “并不是，我是被东北远野之里的妖怪委托过来找你的。”滑头鬼看着敖凌，脸色正了正，“听说你能够吞噬邪气，远野之里有人想找你帮个忙。” 敖凌想都没想就拒绝道：“太远，不去。” “……”你倒是稍微犹豫一下啊！ 奴良滑瓢觉得敖凌这个妖怪简直是一点都不讲道理。 然后他试图跟这个不讲道理的妖怪讨价还价，“并不在远野之里，而是在四国。” 敖凌依旧想都不想，“隐神刑部坑过我，不去。” 奴良滑瓢无奈，“……你要怎么才帮忙？” “叫你儿子来拜托我，我可能会考虑一下。”敖凌很诚实的回答道。 毕竟奴良鲤伴帮过他。 而奴良滑瓢全当推脱。 滑头鬼思考了好一会儿，想到敖凌之前对着魂玉哼哼唧唧说的话，干脆利落的祭出了杀手锏。 “我知道奈落的本体在哪。” 敖凌抬眼看他。 “我在来的路上顺带杀了几个妖怪，尸体被其他妖怪分食掉了，我只留了头颅。”滑头鬼说着，手一挥，一道道黑色的颗粒状烟雾骤然出现，然后凝聚成了一串十来个形状各异的妖怪头颅。 无一例外的，全都散发着奈落的气味。 “……”敢情今天一直闻到的奈落的气味是从奴良滑瓢作的。 “我还知道，奈落在这个村庄里掩藏起来的分.身。”奴良滑瓢摊开手瞅着敖凌，脸上笑意渐深，“我觉得你需要我的帮助，敖凌。” 敖凌看着奴良滑瓢脸上的笑容，啧了一声。 然后特别顺溜的改口道：“其实我跟隐神刑部有点交情，我们什么时候去？” 奴良滑瓢被敖凌改口的速度震惊了一下，“就……三天后吧，等这边的仪式都结束了就走。” 敖凌点点头，闻着鼻尖四处蔓延的甜香，深吸了口气，垂眼看着那一串妖怪脑袋，冷哼一声。 最终还是得进我的肚皮啊，辣鸡什锦拼盘。 153|151.150.0903 第一五三章 桔梗和犬夜叉的成亲礼很热闹。 来的人里除了正统的神道与阴阳师以外，还有不少野生的灵能者，以及少数的贵族。 这导致在闲暇的时候，枫之村几乎就成为了灵能者们的交流大会。 但这样的盛况却也正如犬夜叉所期盼的那样，在敖凌的帮助下，他的确是给了桔梗一个最完美的回忆。 新婚第三日的时候是阳式仪式，这个仪式结束之后，这个新娘子就算是彻底的送入了夫家了。 三天以来枫之村没有一刻是安静的——哪怕是夜晚也灯火辉煌。 敖凌和奴良滑瓢两个悄咪咪的把隐藏在神道与一些宾客之中的奈落的分,身都十分不客气的拽出来宰了，一点都没有给那些无意将分.身带进来的贵族与神道们留情面。 徘徊在枫之村外的那些乞丐与流浪者这三天来每日都吃得饱饱的，又由于桔梗与敖凌以及大量神道气息的加护，他们哪怕身在群妖环饲的地方，也少有遭受妖怪袭击的事情发生。 但比这更好的还有另一件事。 就是如今身处枫之村中的神道巫女们，这三天来都非常仁慈的离开结界为他们治疗身上的伤口或者是疾病。 说是桔梗巫女的意思。 这对于他们这些无家可归也身无财物的人而言，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只可惜这些人们也都明白，这样的日子只会持续三天，三天之后他们就必须离开这里了。 ——随着神道的队伍一起离开，他们能够获得一些庇佑。 而帮助这些流浪者和乞丐的最大好处，便是他们因为居无定所而不得不四处逃难的时候，同别人传递的信息。 不用多想，就能够知道等这些受过恩惠的难民们，会在往后漂泊的时候，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这三天不为饥饿所困，不为疾病所忧愁，不为妖魔所扰的日子。 然后他们会对所遇到的人说。 说桔梗巫女的仁慈，说枫之村的和平美好。 桔梗美好的名声将无法动摇，不可撼动。 敖凌把玩着手里的樱花枝条，跟奴良滑瓢一起蹲在枫之村主道旁的屋顶上，一起吃瓜。 “那个桔梗不错啊。”奴良滑瓢啃着瓜咂咂嘴，“这么会利用人心的女人真是太少了。” 敖凌瞅了他一眼，“你这是夸赞还是讽刺。” “夸赞啊。”滑头鬼真心实意的说道。 黑发的妖怪眯眯眼，头顶的耳朵抖了抖，身后的尾巴无比快活的摇动着，“哦，那多谢夸奖，虽然我不是女人。” 奴良滑瓢吃瓜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敖凌，“你干的啊？？” 敖凌轻哼了一声，觉得自己特别机智。 滑头鬼啧啧了两声，觉得不愧是平安京时代存活下来的大妖怪，心机就是屌。 今日的桔梗不复平日里的肃静寡淡的巫女装扮，她穿着一身鲜艳火红的色留袖，点缀着开得绚烂的樱花，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的扎起，面上被胭脂与衣料的红染上了一抹艳丽的色彩。 哪怕她如今神情依旧冰冷淡漠，却比之从前高不可攀的模样要跳脱活泼不少。 若说平日里的桔梗冷漠如同高山之巅的纯净之雪的话，今日的桔梗便是开在高枝上可望而不可即的艳烈之花。 虽然依旧让人仰望，距离感却倏然变得少了许多。 犬夜叉也从未见过桔梗这般模样。 此刻已经恢复了半妖模样的犬夜叉看着向他走来的桔梗，手足无措。 ——他的脸都快跟他身上的火鼠裘一样红了。 敖凌蹲在屋顶上啧啧了两声，手里的樱树枝条轻轻一挥，周围便突然绽放出一朵朵樱花，乘着风向主道尽头的两人飞去。 奴良滑瓢伸手挥开要落在他手中瓜上的樱花，极好的目力看着主道尽头的犬夜叉，嫌弃的哼了一声，“没出息。” “面对这样美丽的女孩子——而且还是新嫁给自己的妻子，这种时候就应该直接抱住吻上去才对。”奴良滑瓢阐述着自己的思想，觉得犬夜叉真不是个男人，“他居然脸红！？他居然能忍得住不直接把这么漂亮的妹子抱回屋里去？？”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敖凌又从兽牙里扒拉出一块肉排来，“就准你流氓，不准人家纯情啊？” 流氓滑头鬼：“……” 这怎么能说是流氓呢！ 奴良滑瓢觉得这个黑犬妖的思想很危险。 “这明明就是正常妖怪都会做的事情！”他说道，企图为自己的形象挣扎一下。 “可犬夜叉是半妖啊。”敖凌无情的指出了滑头鬼话中的漏洞，“而且我就不会像你说的那么干。” 奴良滑瓢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敖凌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完全没有任何实践经验，并且估计也无法有任何实践经验的黑发妖怪最终只憋出一句，“发乎情止乎礼。” 奴良滑瓢：“……”你有病吧。 人家已经成亲了还说什么止乎礼。 奴良滑瓢眯了眯眼，“我说啊，你该不会还是个……嗯……” 敖凌听着滑头鬼未尽的话语，感觉被踩到了痛脚。 嗯什么嗯！ 你是不是看不起童贞党！ 我告诉你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 敖凌瞪着奴良滑瓢，“是又怎么了？比起我的事情来说，一直跟在你背后那个雪女的事情你都还没处理好呢，流氓。” “你这样就没有意思了。”滑头鬼噫了一声，“我已经拒绝过雪丽很多次了啊，她不接受我有什么办法啊。” 敖凌不说话了，他看着桔梗和犬夜叉在村民们的欢呼声和祝福声中走到他们所在的屋前的主道上。 这对新人仰头看着他。 敖凌把手里没吃的瓜塞进奴良滑瓢怀里，跳下了屋顶，跟犬夜叉一起走完了剩下的路。 之后便又是一场热热闹闹的庆祝，据说晚上还有烟花会。 敖凌看着桔梗转身去神道那边，顺手拉住犬夜叉。 “刚刚屋顶上那个妖怪说你不是男人。”敖凌对犬夜叉说道，“他说你应该直接抱着桔梗回屋里。” 犬夜叉原本恢复了正常的脸噌的一下又红了，“说说说说什么啊！我才不是那种人呢！” 敖凌点了点头，“想你也不是。” 白发的半妖听着敖凌的肯定，觉得自己似乎被看低了。 “今晚上烟火会之后我就准备离开了。” 犬夜叉一愣，“这、这么快？” “嗯。”敖凌点点头，指了指蹲在屋顶上继续孤独吃瓜的奴良滑瓢，“那个是奴良滑瓢，跟我有点渊源，有事找我帮忙。” 半妖挠了挠头，有些失落，“好的。” 敖凌看着犬夜叉一脸不舍的样子，想了想，“你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去西国找我。” 说完他顿了顿，“如果你不怕遇到杀生丸的话。” “我才不怕杀生丸呢！”犬夜叉反驳道，眼见敖凌怀疑的表情，梗着脖子说道，“如果有事的话，我会去找你的。” 敖凌歪了歪头，哦了一声。 说真的，他决定犬夜叉都不一定能找到西国的入口。 但他没有戳穿犬夜叉，点了点头之后扭头就回到了奴良滑瓢身边。 “像你这样的滑头鬼，还有多少啊？”他问道。 “至今为止出了我和我父亲之外，我并没有见过同族。”奴良滑瓢答道，转头看着敖凌，“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离开的话，四魂之玉是要放在这里的，我担心被别人偷偷拿走。”虽然多半是拿不走的，毕竟魂玉被麻仓叶王套上了一个那么可怕的爆炸属性。 不过敖凌多少还是觉得有点不保险。 奴良滑瓢觉得敖凌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四魂之玉不是桔梗的嘛，你担心什么？” 敖凌没回答他这个问题，摸了摸兽牙之后，扭头去了神社那件屋子里。 他又重新把麻仓叶王的魂玉关进了小黑屋。 …… 是夜。 这几日都没有下雨，夜空也是一片澄澈。 明月高悬在夜幕之中，极为明亮，一条星河横穿过漆黑的夜空，或浅或深的星子在这条星河之中闪烁着美丽的光芒。 人们正在兴致勃勃的准备着烟火大会。 这一次便不是在枫之村内了。 说是烟火，但其实是用灵力所塑造的一些美丽花样的光点，为了让人们都有参与进来的感受，所以都做成了火把的模样，到时候只需要将火把上封存灵气的符纸点燃了，那灵气的光点便会冲天而起。 也借此机会在神道们离开之前，率先利用这一次的烟火大会将在枫之村外徘徊不去的妖怪驱散杀死一些。 因为制作了很多的关系，正在枫之村内的神道们商量了一下，便决定将那些“烟火”同样分给枫之村外边的那些流浪者们，一同燃放。 蹲在枫之村外边的流浪者也能参与进来，这让他们受宠若惊。 来参加仪式的巫女们都是十分年轻的，年轻的巫女有一个好处，就是她们还没有因为多年居高临下的生活给惯得过于高傲。 她们非常温和的告知了外边的那些流浪者们应该如何使用这种烟火。 而除了前来的贵族以外，所有神道和灵能者们都来到了外边。 犬夜叉和桔梗点燃了第一支烟火。 浅蓝色的灵光冲天而起，没有丝毫的声响，在天际炸开，化成了一朵漂亮之极的樱。 紧接着，接二连三各色的灵光一同升上天空，一片一片的绚烂的花朵与各种各样的动物模样的花式在天际一个接一个的出现。 人们发出一阵一阵的惊叹声，连同那些守在外边的妖怪们也是惊讶的抬起了头。 目露讶然。 而紧跟在这些漂亮花样之后的，是灵气缓缓沉到地面之后，第一个妖怪发出的惨叫。 无数潜藏在枫之村外的妖怪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妥，一股极为强悍精纯灵力厚重的自填上盖下来，稍微弱那么一丁点的妖怪，直接在这种净化的压力之下化作了飞灰。 许多能力不错的妖怪只来得及挣扎一下，就步了那些小妖怪的后尘。 连敖凌和奴良滑瓢都觉得有些小小的难受。 “这次这个不会也是你想出来的吧？”奴良滑瓢语气不太友好，“雪丽还在外头呢，她要是出事了……” “不是我想出来的，我估计是神道那边。”敖凌表示不背锅，“那个雪女，你不是不喜欢她么？” “不喜欢就不能做朋友了？”奴良滑瓢嘟哝了一句，站起身来，“我出去找她。” 敖凌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犬夜叉，把犬夜叉踹出去帮忙了。 毕竟奴良滑瓢的存在还是没有跟神道那边的人说过的，要是他做什么事情被拦住了，说不定滑头鬼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呢。 结果敖凌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奴良滑瓢很快就带着雪女跑进了枫之村里。 名为雪丽的雪女长得很漂亮，只是冷冰冰的，看起来比桔梗还要冰冷许多——如果说桔梗是雪，那么雪女无疑就是冰，坚硬而冰冷的寒冰。 当然重点不是喜欢奴良滑瓢的妹子多好看，重点是他们回来没多久之后，就跑过来的满脸慌乱的犬夜叉。 敖凌一愣，怀疑的看了奴良滑瓢一眼，“你是不是做什么了？” 滑头鬼背后的雪女瞪了敖凌一眼，正想说什么，就被奴良滑瓢拦住了。 奴良滑瓢觉得委屈，“我能干什么？” 敖凌看向了犬夜叉。 “桔梗……桔梗突然昏过去了！” 敖凌一愣，“昏过去？” 犬夜叉点点头，“突然——毫无预兆的就倒下了，枫不敢去叫神道那边的人。” 敖凌跟奴良滑瓢对视了一眼，皱了皱眉。 “我跟你去看……”话未说尽，敖凌便察觉到在这无比强悍浓重的灵气之下，一股更为清净的气息倏然弥漫开来。 是四魂之玉的气息。 真正的四魂之玉的气息。 敖凌一把拉住了犬夜叉的手，领着他一路离开了这里，向着气味传来的方向走去。 而恢复了半妖之身的犬夜叉，也是闻到了那股气味。 他对于四魂之玉的气味可一点都不陌生。 “是……”犬夜叉惊讶的睁大了眼。 “桔梗在枫那里对吧？”敖凌问道。 犬夜叉点了点头，“她昏过去的事暂时是谁都没有告诉过。” 敖凌点了点头，顺着那股气味到达了…… 食骨井。 井底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像是哭泣的声音。 敖凌走到井口向下看了看，在里边哭泣的，是个看起来年纪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女孩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有些奇怪，并不是属于这个年代的。 ——但他并不是没见过。 在五百年后，人们大多都穿着这样的衣物。 敖凌把犬夜叉踢下井，“把她带上来。” 被踢下井的犬夜叉抬头瞪了敖凌一眼，想说你怎么不下来，然后想到敖凌下井就会消失的事情，乖乖的闭上嘴，不顾小女孩的挣扎将她拎了上来。 拎上来之后就直接把小女孩塞进了敖凌怀里，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敖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小心的抱住了怀里软软的怕得不行的小姑娘之后，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敖凌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一下。 他垂眼细细的打量着紧闭双眼的小女孩，将她放到地上，自己也跟着蹲下来，头顶的耳朵和尾巴藏起来，柔声问道：“小姑娘别怕，睁开眼睛看看，嗯？” 小女孩瑟缩了一下。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拥有一个较为柔和的声音的用处又多大了。 在敖凌温声的安抚之下，小女孩终于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向了他。 “乖孩子。”敖凌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掉到井底去？” 小女孩揪着裙角，紧抿着唇看着面前容貌俊美的青年，他的笑容在月光之下显得尤为柔和。 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占便宜的。 小女孩稍微的放松了一些，但依旧十分紧张。 “我叫日暮戈薇。”小女孩小声的说道，看着敖凌，“我在我家神社井边上玩，不小心掉下去的，这里是哪？” 日暮戈薇，神社。 敖凌确信这小姑娘应该是来自于五百年之后的了。 而且……五六岁的小孩儿，身上还有这么浓重的四魂之玉的气息的话，十有八.九就是他弄丢的那颗真正的四魂之玉了。 当时那块四魂之玉可是直接滚进了那个孕妇的肚子来着。 但是这点在这种时候完全可以按下不谈。 让敖凌感觉头大的是，这个小姑娘，在四魂之玉的气味的掩盖之下，那个灵魂闻起来完完全全就是桔梗的气息！ 桔梗，的，气息！ 怪不得桔梗会晕过去，毕竟同一个时间点上是不允许有同一个灵魂出现的。 敖凌忍不住看了一眼犬夜叉。 犬夜叉莫名其妙的看回去，“怎么了？” “你没闻到？”敖凌问道。 白发的半妖一愣，“闻到什么？四魂之玉的气味吗？” 敖凌沉默了一下，知道犬夜叉应该是没有闻到四魂之玉掩盖之下的气味。 于是他也没有回答犬夜叉的问题，而是看向日暮戈薇，回答道：“这里是离你家神社有点远的地方，要不要先跟……哥哥去休息一晚上，明天送你回家？” 日暮戈薇眨了眨眼，软软糯糯的问道：“有多远呀？” “这里位置很偏僻，你看这周围还有我们穿的衣服就知道啦。”敖凌哄着她，“在山里哦。” 日暮戈薇歪着头看着敖凌，脚尖碾了碾地面，“你是坏人吗？” “我像坏人吗？”敖凌笑了笑，站起身来，伸手摁住犬夜叉的肩膀，强行把他摁坐在地上，“你看，我是敖凌，这个是犬夜叉，他有狗耳朵哦。” 日暮戈薇看到犬夜叉和他头顶的耳朵时候霎时瞪大了眼，往后大退了两步，要不是敖凌手快扶住了她，她又该滚进井底去了。 “犬、犬夜叉？”她惊讶的捂住嘴，往前迈了两步，伸手轻轻捏了捏犬夜叉的耳朵。 犬夜叉伸手想打掉日暮戈薇的手，但却被敖凌一手拦住。 “喂！不许摸！！”犬夜叉吼道。 日暮戈薇吓得收回手，蹲下身仰头认认真真的看了看犬夜叉的脸，最后恍然一摆手，喊道：“哎呀，□□爷爷。” 敖凌：“……？？” 犬夜叉：“……？？？” “原来这里是□□爷爷的世界吗？”日暮戈薇四处看了看，“看起来好破旧啊。” 犬夜叉拽了拽敖凌的衣袖，“这是……什么意思？” “这小姑娘是从五百年后来的，估计是你的后代。”敖凌压低了声音。 犬夜叉一脸不敢置信，“哈！？我、我的后代？？跟桔梗的吗？？” 日暮戈薇听到了犬夜叉的声音，软软糯糯的问道，“桔梗太祖奶奶也在吗？” 犬夜叉僵硬转头看向眼前这个看起来软软的，尤其脆弱的小姑娘，哆嗦了一下。 “真、真的是我跟桔梗的……” “应该没跑了。”敖凌点了点头，“四魂之玉我是在五百年后弄丢的，而且这个小姑娘就是桔梗晕过去的原因。” 犬夜叉没说话，他觉得世界观都爆炸了。 “这个小姑娘，是桔梗转世的灵魂，她离开这里回到五百年前之后，桔梗就会醒过来了。” 白发的半妖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然后又摇了摇头，“可是她身上有四魂之玉。” 敖凌颔首，“所以还是得让她暂时留下来。” 犬夜叉挠挠头，有些别扭的看向好奇的眨着眼打量着他的日暮戈薇，“那、那个……戈薇？” 小女孩点点头，特别乖巧的模样。 “你愿意在这里呆几天吗？”犬夜叉问道，“就当是……旅行？” 这一次，小女孩一点犹豫都没有的点了点头，“好呀。” …… 蹲在神社小黑屋里跟雪女叨叨聊天的奴良滑瓢不是很懂，为什么敖凌跟犬夜叉出门一趟，犬夜叉就抱回来一个人类小姑娘。 哦，除了一个人类小姑娘之外，还有敖凌身后跟着的一串小狼崽子。 “你们这是……”他说着顿了顿，然后看向戈薇诧异的挑了挑眉。 “哦，看我发现了什么？”他啧啧两声。 敖凌坐下来挨个揉了揉三天没见着他的小狼崽子们的小脑袋，随口答道：“一只野生的小桔梗？” “……”奴良滑瓢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两个四魂之玉？虽然气息相近，但是之前那个似乎强大许多，而且也十分纯粹。” 敖凌应了一声，特别坦荡，“是两块，之前你感觉到的那块是假的。” 奴良滑瓢噎了一下，“……你干嘛把这件事告诉我。” 犬夜叉也跟着盘腿坐在敖凌身边，把日暮戈薇放到了他和敖凌中间。 “因为我知道你值得信任啊，而且也有事情想找你问问。”敖凌倒是没说因为他们俩五百年后也算是朋友的缘故。 他也没管奴良滑瓢在听到他所说的这句话之后有些微妙的表情，径自将一旁放在沉木盒子里的魂玉取了出来。 奴良滑瓢看了一眼敖凌，又看了一眼身后的雪女，最终叹了口气，也没拒绝敖凌，更没有叫有些惊讶的雪女出去。 “你问吧。”他说。 “你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够把人灵魂中的东西取出来吗？”敖凌说着把手中的魂玉放到了身前，以防万一的把狼崽子们直接撵了出去，“要没有伤害的那种，真正的四魂之玉跟这个小女孩的灵魂融合了。” 奴良滑瓢沉思了一阵，“有，但是很难拿到。” “没关系，我最不怕的就是麻……” 话音未落，敖凌便看到身边的日暮戈薇不知何时触碰到了他身前的魂玉。 敖凌呼吸一滞，手中瞬间凝聚起无比厚重的妖力，以迅雷之势将日暮戈薇拉到一边，妖力如同刀刃一般直接切断了自魂玉之中倏然爆发出来的巨大力量！ 但依然有一小股属于魂玉的进入了小姑娘的身体。 日暮戈薇闷闷的哼了一声，在敖凌和犬夜叉的护持下蜷缩着身体显得十分痛苦。 敖凌深吸口气，甩出几张水符来控制着水流包裹住小姑娘，然后一连甩出好几张治愈符篆，企图在那股力量让小姑娘炸成一蓬血雾之前，先将她稳住。 然而这样的行为仅仅只是维持了两秒。 而后只听“嘭”的一声，紧接着是一股浩荡的灵力骤然炸开，让这间小屋之内的妖怪都以手掩面，挡住扑面而来的灵气。 唯有敖凌，在爆炸发生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日暮戈薇心口浮出一颗滚圆的玉石，代替她被炸成了无数碎片。 四魂之玉…… 炸了。 他接住浑身湿漉漉的苍白着脸色倒下来的小姑娘，伸手抹了把脸上被溅上的水，抬头看了一眼被炸掉了一半的屋子，一脸木然。 哦豁。 真是好屌的烟花。 154|151.150.0903 第一五四章 四魂之玉炸了。 真的炸了。 跟桔梗同一个灵魂的日暮戈薇也晕了过去。 犬夜叉被吓得毛都炸起来了，连滚带爬的抱着昏迷的日暮戈薇跑到了桔梗屋子里找枫。 而敖凌则在他离开之后细心的将一些散落在屋子里的四魂之玉碎片收集起来，发觉这些碎片在靠近的时候会自行融合到一起之后，跟奴良滑瓢无言的对视了一阵。 “你怎么看？”敖凌问道。 “不怎么看。”奴良滑瓢回答得很干脆，“那个小姑娘身上没有死气，估计只是疼晕过去而已，现在四魂之玉已经从她灵魂里剥离出来了，你刚好省下了去找能够剥离那东西的时间。” 敖凌听着觉得有道理。 他顿了顿，“可是四魂之玉炸了。”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是那个小姑娘自己摸上去的啊。”奴良滑瓢觉得莫名其妙，“等桔梗醒过来了，重新去把四魂之玉集齐修复好不就行了。” 敖凌心说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要桔梗醒过来，只需要日暮戈薇离开就行，桔梗倒不是问题。 但如果就只有犬夜叉和桔梗去找四魂之玉的话，是不是不太合适。 奴良滑瓢非常敏锐的察觉到了敖凌的犹豫，他马上提醒道：“你可是答应了我要去四国帮忙的。” 敖凌点了点头，“我没忘。” 桔梗身为四魂之玉的守护巫女，出了这种事情她是肯定要担下这份责任的，因为这件事，犬夜叉估计暂时也没法变成通过他手里这块玉变成人类——毕竟桔梗肯定还是需要犬夜叉身为半妖的战斗力。 而且桔梗实际上也还没有彻底把这块魂玉研究透。 这些事情加起来，意味着敖凌和他手里的这块玉可以自由自在的到处跑了。 黑发的妖怪托着腮。 “等桔梗醒了我们就走。”敖凌说完，低头看着手中小半块晶莹的玉石，站起身来，“我去找桔梗。” …… 枫在桔梗屋子里等得十分焦急，尤其是听到那巨大的爆炸声之后，更为慌乱。 但幸好，她并没有慌乱多久，犬夜叉就回来了。 犬夜叉怀里还抱着一个面色苍白虚弱的小女孩。 小小的大约五六岁的模样，穿着有些怪异，但从其细腻白皙的皮肤与并没有长茧的细嫩双手来看，不难猜出这小女孩是在非常优渥的环境中生活着的。 这个小女孩同样昏迷着。 “犬夜叉，这是……？” “五百年后桔梗的转世。”犬夜叉回答道，“她跟桔梗是同一个灵魂，因为她通过食骨井过来了，桔梗才会昏过去。” 枫惊讶的睁大眼，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小女孩。 “这么看来的确是跟姐姐小时候有些像。”枫说着将犬夜叉怀里的日暮戈薇抱过来，“她怎么了？” “疼晕过去了。”犬夜叉看着枫小心的照料着日暮戈薇，补充道：“……她的灵魂中有四魂之玉，然是出于某个原因，四魂之玉离开了她的灵魂，所以……” 枫顿了顿，“刚刚那个爆炸，是四魂之玉吗？” 犬夜叉尴尬的点了点头。 枫倒吸一口凉气，“妖怪们会疯狂的争夺的，哪怕是四魂之玉的碎片，也……” 犬夜叉紧抿着唇皱着眉，“我知道。” 枫看他面色凝重的模样，叹了口气。 刚刚新婚结束便出了这样的事情，犬夜叉的心情肯定好不到哪去。 “这样……应该怎么跟还未离开的神道们解释？”她问道，估计那些神道这会儿已经在迅速赶来的路上了。 敖凌踏入房间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皱了皱眉。 “解释什么？用不着解释。” 敖凌在日暮戈薇身边盘腿坐下。 “他们又不是负责守护四魂之玉的人，高龙神还没说话呢，他们没有资格询问属于高龙神的东西。” 枫听着敖凌的说法，惊愕的张开了嘴，“这……” “就是这样，如果他们还继续问，就直接用结界把他们赶出去就行了，桔梗的结界你应该也会操控一些。” 有的时候不能够太讲道理。 敖凌觉得桔梗要是醒过来了，估计跟他是同一个想法。 但出乎意料的是，神道那边只是派出了一个代表象征性的询问了一下，而那个代表，在看到敖凌也在之后，仅仅只是听完了枫的答复就慌张的离开了。 敖凌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们怕我？” “不是怕。”枫打湿了手中的布巾给小小软软的日暮戈薇擦干净了身上脏兮兮的地方，一边解释道，“他们只是不愿相信神明居然跟一个妖怪有交情——这种事情在你之前，我们从来都是闻所未闻的，因为神明们都同妖怪为敌，不是将之灭杀，就是驯服。” 友好的交往什么的，还真没听说过。 敖凌哼了一声，“没见识。” 枫笑了笑，将小女孩身上一些细微的擦伤都敷上了药之后，便看到日暮戈薇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迷茫的看着面前的场景。 枫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日暮戈薇眨了眨眼，转头看到了敖凌和犬夜叉，才放松下来。 “我是不是做错事了？”她问道。 敖凌刚想点头，就听到犬夜叉在一边慌忙的说道：“没、没有！” 黑发的妖怪转头看着犬夜叉，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父爱的光辉。 枫也转头看了看犬夜叉，像是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的噫了一声，然后在犬夜叉一副要炸毛的样子的时候，转头面对日暮戈薇，声音温柔，“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痛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 敖凌托着腮看着日暮戈薇，“戈薇，你怎么知道他是你太.祖爷爷的？” “爷爷告诉我的。”小女孩声音软软的甜甜的，“家里有好多太.祖爷爷和太.祖奶奶的画像，我的名字还是太.祖奶奶取的呢，说是如果后代之中有一个灵力高强，胸口有星状光芒闪烁的女孩儿出生，就取名叫戈薇。” “是星光闪烁的意思。” 小女孩说道，“我还听说了好多好多太.祖爷爷和太.祖奶奶的故事呢，爷爷都跟我说啦！” 敖凌看了一眼眼神柔和的犬夜叉，问道：“那你爷爷有没有说过，你太.祖爷爷是从半妖变成人类的呀？” 对敖凌毫无防备的小女孩点了点头，直接就被套出了话，“说啦！爷爷说太.祖爷爷是唯一一个成功的从半妖变成人类的人呢，因为对太.祖奶奶的爱而突破了血统的限制，成功的变成人类，然后跟太.祖奶奶白头偕老了。” 敖凌：“……” 不，肯定不可能是因为什么爱，是因为四魂之玉啊！ 敖凌转头看向犬夜叉，而犬夜叉正因为自己能够成功的变成人类，并且和桔梗白头偕老而陷入了难言的狂喜之中。 枫在一边安静的听着，听到自己的姐姐得到这样的结局，为她感到十分高兴。 这对于一生都难有自己追求的桔梗而言，无疑是最为美好的祈愿了。 “你还有什么事就赶紧问了吧。”敖凌打破了犬夜叉的自我世界，“戈薇这一次离开之后，就无法回来了，她身上可没有另一个四魂之玉让她能够再一次到来这个时代。” 日暮戈薇是因为身上有着属于五百年前的四魂之玉，才会被排斥不属于此世之物的食骨井传送到这个时代来。 现在四魂之玉已经离开了她的灵魂，将她放入食骨井让食骨井再排斥一次不属于此世的日暮戈薇的话，身上没有如今这个时代之物的她，将再也无法回到这个时代来。 犬夜叉觉得有点可惜。 敖凌拽了一把犬夜叉的头发，“她来了桔梗就会昏过去，毫无防备的昏过去，哪怕是在战场上、面对着妖怪也会直接昏过去，你是看重桔梗还是看重你的后代？” “当然是桔梗！”犬夜叉把自己的头发抢救回来。 “那我就先走了，这件事你自己跟桔梗说清楚去。”敖凌说着站起身，“记得别给她任何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衣物、纪念品包括食物在内，都不行，尽快送走。” 犬夜叉看着盯着他看的小女孩，又看了一眼晕在一旁的桔梗，一咬牙，将日暮戈薇抱了起来，“我跟你一起，顺便送她走。” 哦豁。 敖凌简直想给如此果断的犬夜叉鼓掌了。 “我会先前往四国，如果四国有四魂之玉的碎片的话，我会记得帮你们收集好的。”敖凌说着，把手里的小半块四魂之玉交给了犬夜叉。 然后伸出尾巴将几只一个月过去了也不见长大的小狼崽子卷了起来。 犬夜叉点了点头，将玉握在手里，抱着好奇的看着敖凌的日暮戈薇，跟着敖凌一起离开了这间屋子。 奴良滑瓢和雪女已经等在了村口，他手里拎着一小壶不知道从哪家蹭来的酒，冲着敖凌晃了晃。 敖凌便在村口跟犬夜叉分道扬镳。 “会飞吗？”敖凌转头看向奴良滑瓢，发觉对方正若有所思的看向犬夜叉离去的方向。 奴良滑瓢被他的声音唤回神，摇了摇头，“不会。” 敖凌应了一声，身上的妖力蔓延而出，用结界把雪女和滑头鬼都笼罩了进去。 “敖凌。”奴良滑瓢看着脚底下一片昏暗的大地，“你是不是……认识我？” 敖凌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好傻逼。 “我的意思是，在我们见面之前，你就认识我了，不是知道我，是认识我。”滑头鬼握着手中的酒壶，托着腮，目光在藏在敖凌尾巴毛里的小狼崽子身上转了转，“我觉得你对我有点太过于……熟悉和信任了。” 让刚见面不过三四天的妖怪知道这么大的秘密，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妖怪会做的事情。 敖凌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看穿，然后发觉的确是的——麻仓叶王也曾经跟他说过，面对他的时候压根就不需要依靠灵视，光是看表情和行为就能够清楚的掌握他所有的心思。 当然了，如果他特意伪装的时候除外。 黑发的妖怪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滑头鬼，过了半晌，点了点头，“是啊，我认识你——五百年之后的你。” 奴良滑瓢摆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坏笑着问道：“那刚见面的时候，你喊的那个名字，是谁？” 然而敖凌还没回答，奴良滑瓢就笃定道：“是我儿子吧。” “……”敖凌惊讶的看着滑头鬼，“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天晚上你唯一提到过的跟我有关系的就是我儿子啊——你说如果是我儿子来找你帮忙的话你就考虑。”奴良滑瓢说着蹭到了敖凌身边，搓了搓下巴嘿嘿笑了两声，“我的妻子是谁？” 一旁的雪女闻言，也跟着凑过来，一张冷冰冰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在紧张。 雪女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敖凌，脸上有着十分明显的殷切的期待。 敖凌避开了她的目光，看向了奴良滑瓢。 雪女一僵。 “你的妻子是一个人类公主。”敖凌看向一边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的奴良滑瓢，深觉身经百战的死流氓就是脸皮厚。 奴良滑瓢瞪了大眼，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人类？！” 敖凌点头，“是啊，人类。” 奴良滑瓢的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 敖凌看了一眼眯着眼表情显得非常危险的雪女，打了个哆嗦。 他觉得奴良滑瓢流氓的小船要翻了。 “敖凌。”奴良滑瓢神情十分郑重，“你那块假的四魂之玉，也能够净化血脉的吧？我能把它预定给我的半妖儿子吗？” “……”敢情你挣扎的居然不是你妻子是个人类，而是你儿子是个半妖？！ 敖凌觉得奴良滑瓢的关注点好奇怪。 他没有回答滑头鬼的话，因为一旁雪女的温度已经冻得藏在他尾巴里的狼崽子们团成一团相互取暖了。 一旁的雪女伸手拉了拉自己脖间围着的围巾，遮住了紧抿着的嘴角，放下手拢在袖中。 “不是我？”她轻声问道。 敖凌将结界扩大了一点，挪得稍微远了一些之后才点点头，“嗯，不是你。” “不仅不是我，还是个人类。”雪女转头看向奴良滑瓢，“下一代接任您的，还是个半妖。” 奴良滑瓢也被一股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等等？说什么接任的事啊，八字还没一撇呢！” “您在说什么呢，大将？”雪女的声音愈发冰冷，“妖铭酒都喝了几十碗了，夜行也都好几次了，您竟然都没有做好将夜行传承下去的准备吗？” 奴良滑瓢一噎。 他还正当壮年，干嘛要去想继承者的事啊。 奴良滑瓢觉得有点委屈。 雪女懒得搭理他这点小委屈，她现在非常生气，也非常伤心。 她再开口话语间仿佛都戴上了冰碴子。 “身为大将，请务必体谅一下被喜欢的妖怪抛弃了的女妖的愤怒哦？” 雪女猩红的双眼注视着俊逸风流的滑头鬼。 然后一脚把他踢出了结界。 敖凌看着毫无防备的被雪女踢出去正在自由落体的奴良滑瓢，噫了一声。 “摔不死。”雪女冷漠的说道，“我们直接去四国等他吧。” 敖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但明显就在气头上的雪女，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抱着尾巴和尾巴毛里的狼崽子们，相互依偎着在雪女冰寒的温度之下瑟瑟发抖。 155|151.150.0903 第一五五章 雪女很生气，对于奴良滑瓢未来的妻子不是她这件事耿耿于怀。 很生气的雪女，在四国隐神刑部的领地的边缘看到已经等在那里的奴良滑瓢的时候，还是没有继续怼她的大将。 敖凌带着雪女落到地上，闻到这附近的气息便皱起了眉。 奴良滑瓢盘腿坐在草地上，手中拎着的酒壶里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了一滴酒水。 “好慢。”奴良滑瓢看到他们到达之后站起身来。 敖凌看了他一眼，揉了揉自己因为距离雪女太近而冻得有些僵硬的脸。 用人形飞当然慢了，要快速的话还是得用原形才行，只是面对雪女一个妹子，敖凌还真不太好意思变成原形让妹子坐在他背上。 这个意义有点不一样的。 就目前为止，他还只背负过松下村塾师生和麻仓叶王呢。 好吧其实他并不是嫌弃妹子什么的，就是单纯的觉得吧……生气中的雪女温度太低了。 后来躲进他怀里取暖的狼崽子现在一个个的都在打喷嚏。 这要是换了不是妖怪的普通狼崽子，估计在路上直接就被冻死了。 奴良滑瓢看了一眼被冻得够呛的敖凌，又瞅了瞅从他衣领里尾巴上一个接一个冒出脑袋来的狼崽子，顿了顿，“早就想问了，这几只小狼妖跟你是什么关系？” 敖凌啊了一声，揉了揉冒出脑袋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的狼崽子，“算是部下的吧。” 奴良滑瓢挑了挑眉，“部下？” “我没有发展什么势力的想法，但是那群狼妖似乎挺崇拜我的。”敖凌耸了耸肩，“大概最后会把他们收纳到西国的势力之内去吧。” “……西国。”奴良滑瓢啧啧两声，上下打量着敖凌，“看不出来你背后的势力还挺多。” 敖凌闻言一愣，随即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奴良滑瓢的话，结果惊奇的发现好像的确是这样——虽然对他而言仅仅只是同几个人存在关系颇为不错而已，但在他人看来，他却是与许多势力的领头人有着许多纠葛的。 “这么说来的话，好像也是。”敖凌看着奴良滑瓢，“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我的人缘竟然这么好。” 奴良滑瓢觉得这只黑色的犬妖好不要脸，“怎么个好法？” “如今几个大势力的领头人我都认识，西国四国还有地位仅次于天照大御神的高龙神——算是神道吧。”敖凌认真思考了一下，“人类那边的话，其实光是有神道高龙神就足够了，再不够的话……” 敖凌没说下去，实际上人类那边，一直以来都是由安倍家把控的，他们为了羽衣狐的事情可是付出了不少，哪怕是他离开京都的时候，安倍家似乎也并不打算放过在京中的权柄。 安倍家的历任家主因泰山府君祭这个秘术而长生不老，而他们对于敖凌始终抱着一种非常亲近的态度。 这么算算，他的朋友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啊。 西国的犬姬与杀生丸，神道一方的高龙神，四国隐神刑部的狸猫…… 至于几乎等于是死敌的羽衣狐就先按下不提吧。 就连黄泉那边，说他同黄泉之下那位女神有那么一丢丢关系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谁知道一直都对黄泉之气颇为不爽的伊邪那美大神，在发觉了他能够吞噬黄泉之气之后，有没有对他心生好感呢？ 至少从麻仓叶王之前跟他提起过的字里行间来说，恶感肯定是没有的。 这么算一算的话，他似乎是去哪都能够有容身之处。 敖凌想着，又看向显得十分惊愕的奴良滑瓢，“如果再加上跟你认识的话，在东北远野那边也算是有些关系了？” “我跟远野那边只是有所联系而已。”奴良滑瓢摇了摇头，“你说认识五百年后的我的话，我的地盘在哪里你应该知道才对。” 敖凌哦了一声。 他当然是知道的，奴良组的地盘在五百年后的东京一个叫浮世绘町的地方。 按照现在的位置来看的话，奴良组如今的势力应该是在远野以西，四国和西国以北的灰色地带里，他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一片纷乱，而且跟这三方包括属于羽衣狐的京都地区都没有接壤。 那种灰色地带里，每年冒出来的看起来似乎能成大器的妖怪和人类数都数不过来，然而结果却普遍都是活不过两年的。 乱世的确出英雄，但也是个非常危险的时代。 ——就比如说那些英雄的牺牲率。 也难怪呆在这边几年了，他也压根没听说过奴良组的存在。 敖凌把身体逐渐的回暖了的狼崽子们从衣领里和尾巴里捞出来放在草地上，在空气中四处嗅闻，“这里有奈落的气味，不算淡，不过被青草的气味掩盖了。” “而且掩盖得相当不错。” 要不是他这几天饿得厉害，估计还不会在第一时间发现那一缕气息的异常。 奴良滑瓢挑了挑眉，“奈落的本体不在这里。” “你确定？他难道不是满世界乱跑的么，何况现在四魂之玉……” 奴良滑瓢摇摇头，“他不可能用本体出去寻找四魂之玉的，肯定是派出去分.身。” 敖凌皱了皱眉，“为什么？” “因为他前两天刚跟隐神刑部玉叶打了一架。”奴良滑瓢笑眯眯的看着敖凌，“受伤逃遁了，不巧我那会儿正撞上了他落脚的地方。” “那还真是不巧。”敖凌觉得连上天都在帮他抓什锦拼盘，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隐神刑部玉叶？” 滑头鬼点了点头，“怎么了？” “那玉永呢？” “隐神刑部上一代大将？”滑头鬼一愣，随即猛然意识到敖凌是个自平安京时便存在了的大妖怪，他所认识的隐神刑部大将，的确应该是隐神刑部玉永才是。 “上一代已经死了。”奴良滑瓢看着呆怔了一瞬的敖凌，“似乎是死于京都那边的阴阳师之手。” 京都那边的阴阳师。 敖凌沉默了一阵，他所能想到的只有曾在典籍上看到过的，麻仓家的人跑来四国弄走了他的血肉的事情。 ——那大概是隐神刑部玉永在跟他战斗之后，想要一探究竟而特意收集起来的。 而那只对于人类阴阳师非常不友好，甚至连神明也不放在心上的大狸猫，显然是不可能会乖乖的把他的血肉交给麻仓家的人的。 战斗自然无可避免。 敖凌不认为麻仓家的人会有能够杀死大狸猫的手段，但…… 在藤原家背后操控着麻仓家的羽衣狐，却是能够拿住隐神刑部玉永的软肋的。 敖凌想着深吸口气，不太能确定记忆里那只挂在他背后直闯酒吞童子族地的小狸猫如今对于他会是个什么态度。 “那个需要帮助的，是隐神刑部的……妖怪？” 奴良滑瓢点了点头，“是个大天狗，原本是一方霸主，跟隐神刑部玉叶认识之后携带自己的势力心甘情愿的投入了他麾下。” 敖凌听着，拿尾巴扫了扫躲在他身后离雪女远远的狼崽子，辨认了一下气味传来的方向之后，便向着南方前进。 滑头鬼看了一眼本应该做情报汇报工作的雪女，如今面容精致美丽的女妖正垂眼，一副完全不在状态的模样。 奴良滑瓢摸了摸鼻子，只好自己跟敖凌说明情况。 需要拔除心中恶鬼的就是那个大天狗。 天狗这种妖怪，平日里非常温驯，也经常会帮助人类，对世间万物的态度都十分友好。 但一旦跟天狗结了怨或者激怒了他们，那么没有一方死亡的话，天狗就绝对不可能罢休。 最近西国跟四国打得热闹，也就是因为这个大天狗的缘故。 大天狗的孩子早些年死在了西国妖怪的手上。 这几年他都顾全大局，并且因为那个西国的妖怪也已经被他杀死了的缘故，一直以来，哪怕他是个非常坚定的主战派，也从来没有过非跟西国打个你死我活的主张。 可是有一天，他在隐神刑部的干部会议上，突然就提起了这件事情。 作为原因的，是一个来源不明似是而非的情报。 说是西国在他们接壤的边境有所动作，至于是什么动作，有多大的威胁，是正式的宣战还是仅仅只是示威，都不清楚。 隐神刑部的干部中也有许多支持主战的，可他们却都不认为大天狗给出来的这个情报有什么说服力。 但这只大天狗却异常坚持，一定要给西国一个教训。 大天狗平日里是个很温和理智的人，若不是他在会议上明确的表现出主战派的模样，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温和派。 而那样温和的大天狗，在那一次的干部会议上，面对主战和主和派双方一致的反对，他竟然直接负气甩手离开了。 紧接着没过两天，便传来了他率领诸多部下跟西国打起来了的消息。 这下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大天狗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大天狗这个妖怪，做事从来都光明正大，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稍微问一问，大家都是知道的。 他们得出的答案是邪气。 邪气侵入了内心，生出了恶鬼。 被邪气缠绕，这在妖怪中间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妖怪这种存在本身就比之人类要更加容易吸引污秽——但心中生出恶鬼就不正常了。 尤其是发生在大天狗这样的大妖怪身上，非常的不正常。 这就跟你已经习惯了天寒地冻的天气，已经完全能在雪地里赤身行走了，结果却在穿着棉衣的情况下被冻死一样不正常。 知道原因之后，却根本无法马上得到解决的办法，因为想要祛除邪气绞杀心鬼，那是非常厉害的阴阳师和僧侣才会做的事情。 显然，他们不可能将大天狗交给那些灵能者。 “远野那边有人曾是大天狗的部下，他们不知道从哪得知了你能够吞噬邪气的事情，而远野的妖怪轻易是不能离开的，所以就拜托我过来了一趟。”奴良滑瓢总结道。 “到底是为什么心中生出恶鬼，他们似乎是不准备追究了，只想你赶紧帮忙拔除心鬼。” 所以说来帮忙祛除邪气，真的就是单纯的祛除邪气。 “远野的妖怪……知道我能吞噬邪气。”敖凌眯了眯眼，琢磨着远野之里能有什么妖怪能在五百年前那四个月的时间里见过自己，还没死的。 滑头鬼一眼就看穿了敖凌现在所想的事情，“远野的妖怪们大多都活了很久了，你现在想也没用，谁知道他们那时候躲在哪呢。” 敖凌点了点头。 “这附近有什么妖怪的巢穴吗？”敖凌问道，然后顿了顿，“要不归属于四国的。” “当然有。”奴良滑瓢没想到自己叨叨了这么多，最后敖凌居然问这样的问题，“做什么？” 敖凌揉了一把自己吃了三天存粮，饿得都瘪下去了肚皮——虽然实际上他的肚皮就没有因为食物而撑起来过。 吃不到真正鲜活的血肉的滋味也非常难受——看来那些妖怪的血肉也只能用来缓解一时之急。 对于饥饿的缓解远远不如他幼年时期那样好了。 “我估计到时候要跟那个天狗打一架才行，所以先吃饱了才好干活。”敖凌回答了奴良滑瓢的问题，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的未来估计命途多舛。 156|151.150.0903 第一五六章 奴良滑瓢对敖凌是怎样进食的并没有什么兴趣。 哪怕是妖怪，绝大部分也都不乐于看那种血肉横飞的场面。 敖凌在滑头鬼给他指出来的妖怪堆里吃了个痛快，仅仅给这一大片地区的妖怪留下了两只幼崽。 ——以普通妖怪的繁殖能力，这一大片里也就两只幼崽了。 奴良滑瓢问他怎么不把那两只幼崽也吃了，不怕他们长大了复仇什么的给他找麻烦吗。 敖凌看着奴良滑瓢的双眼，非常认真的告诉他，上一个想找他报仇的酒吞童子，在说出要找他报仇这句话之后没能活过半个时辰。 于是滑头鬼干脆利落的闭嘴了。 隐神刑部的城池还是那座城池，只是比起敖凌记忆中的那个范围要大了许多，建筑也宏伟了。 当然更加值得一提的，是如今这座城池里不仅仅只有妖怪了。 敖凌还闻到了人类的气息——为数不少。 他感觉有些惊讶，毕竟当年隐神刑部玉永对于人类的态度不说蔑视但也是无动于衷的。 当年这个城池里也有人类，但数量非常非常的少，仅仅只是一些妖怪在变成妖怪之前的家人。 ——毕竟有许多妖怪是人类因为心生怨恨与不甘而转变的。 但是除却这一部分人以外，隐神刑部再没有其他的人类在了。 可如今，若是撇去那股身后无比的妖力的话，这个城池已经同普通的人类市镇没有什么两样了。 “隐神刑部现在居然开始接受这么多人类了？”奴良滑瓢也显得十分惊奇。 他对于人类倒没有大部分妖怪那么反感，但隐神刑部这个已经传承了数百年的老牌势力，对于人类的态度却一向称不上是友好。 “不清楚，我们直接去见玉叶吗？”敖凌转头看向滑头鬼。 他完全没想过要投拜帖什么之类的事情，毕竟他已经不是从前那只小幼崽了，身为一个大妖怪，直接闯进去肯定是没人敢说话的。 而奴良滑瓢…… 嗯，对于滑头鬼来说，拜帖这种东西简直是闻所未闻。 “直接去见吧，远野的妖怪也没给过我什么情报目标之类的。”滑头鬼搓了搓下巴，转头看了一眼雪女，“雪丽你留在这里。” 雪女皱了皱眉。 “大将，拜访另一个大妖怪的话……” 话语未尽，敖凌和雪女就眼睁睁的看着奴良滑瓢化作丝丝缕缕的黑色烟雾，彻底的消失在他们眼前。 “……”雪女转头凉飕飕的看了敖凌一眼。 敖凌抱着狼崽子后退几大步，转身一溜烟跑走了。 …… 奴良滑瓢蹲在城池里一个小酒馆里等着敖凌。 在敖凌顺着妖气找到他的时候，奴良滑瓢正好放下手里的酒壶，直接从酒馆里走了出来。 敖凌看了他一眼。 “你们滑头鬼都这样吗？”他问道。 奴良滑瓢看了看敖凌，又扭头看了一眼完全没发现他离开了的店主，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我从来没见过吃饭付账的滑头鬼。”他这样回答黑发妖怪的问题。 敖凌被这个种族的不要脸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刚刚我已经去了一趟隐神刑部玉叶的宅邸了，他不再那里。”滑头鬼撩开酒肆的布帘走出去，“他应该是呆在哪里养伤。” 敖凌再一次被滑头鬼这个种族神出鬼没的能力给震惊了一下。 不要太适合干奇怪的事情啊。 完全没想到敖凌脑子里在想写什么的奴良滑瓢，视线在敖凌和敖凌怀里的狼崽子身上转了一圈，“你们应该找得到隐神刑部玉叶吧？” 敖凌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当然是能够找到的，笼罩着这座城邦的妖力敖凌还算是熟悉。 在平安京时代，他假扮成隐神刑部玉叶跑去怼酒吞童子的族群的时候，这股妖力就一直都陪伴在他身边。 那是守护着这座城池的，隐神刑部的力量。 敖凌左右看看这座城池里满地乱跑的小狸猫，将尾巴上的小狼崽子放下地。 周围的小狸猫看到几只圆滚滚的狼崽，大着胆子凑过来围成一圈瞅着他们。 敖凌看到其中几只头顶上都顶着一片翠绿的叶子，身上的气味闻起来有些奇怪——似乎就像是被雾气遮掩了的晨曦一般，迷迷蒙蒙的，显得不真切。 这样的情况，敖凌是遇到过的。 在隐神刑部玉叶身上，以及在五百年后，那位狸子小姐给他的气味叶子上感受过。 狸猫妖怪对于幻术和隐藏一类的妖术一向有着令人羡慕的天赋。 敖凌想了想，拎起了一只想要去抓狼崽子尾巴的小狸猫，在小狸猫浑身妖力一滞的瞬间直接用妖力死死的束缚住了它。 “玉叶的孩子？”他问道。 小狸猫抱着尾巴，脸埋在尾巴里不吭声。 周围的狸猫在敖凌逮住那只小狸猫的瞬间，便对他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但又在敖凌展现出妖力的威能时连滚带爬的四散逃走。 “我找玉叶。”敖凌晃了晃手里拎着的小狸猫，“告诉我他在哪里，不然的话……” 黑发的妖怪说着对抱着尾巴的小狸猫咧开嘴，露出了自己尖尖的犬牙，舔了舔唇。 “吃掉你哦。” 小狸猫瑟瑟发抖的抱紧了自己的尾巴，依旧不吭声。 敖凌撇撇嘴，把小狸猫塞进了奴良滑瓢怀里。 在一边看热闹的滑头鬼一愣。 “我还是得去一趟城主府，我记得城主府里有几个密室。”敖凌说着，拿尾巴把六只狼崽子都扫到了奴良滑瓢脚边上。 浅金色长发的大妖怪怀里抱着狸猫脚边上蹲着一群狼崽子的画面，看起来有点好笑。 敖凌嘲笑的看了一眼奴良滑瓢之后，转身大喇喇的当着所有戒备的看着他的妖怪们的面，揍晕了不少想要拦着他的隐神刑部妖怪，一路横冲直撞的进入了城主府。 敖凌是来过城主府的，而隐神刑部玉永那只大狸猫，为了安利他投入自己麾下，跟他炫耀了许多自己的资本和库存。 其中就包括了一部分密室。 当然，并不算是真正特别私密的地方，充其量也就是几个宝库一样的存在。 不过以敖凌的嗅觉和对食物的执着程度，他在参观那些宝库的时候，顺便就发现了几间掩藏在那些宝库之下的真正的密室。 ——那大约是用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或者是用来给干部与大将养伤用的。 因为其中属于大妖怪的香甜血气哪怕是经过了狸猫们的遮盖，也透露出来不少。 但是似乎只有他能够察觉得到的样子。 敖凌将之归咎为了自己寻找食物的本能。 黑发的妖怪一路大跨步在城主府里前进着，一副对这里的地形颇为熟悉的模样。 终于他被隐神刑部的一个干部拦住了。 这是一只鸦天狗，脸上戴着红色钩鼻鬼面具，背后是漆黑的、泛着妖气的双翼，他手中握着一把环首刀，拦在了他面前。 敖凌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在这只鸦天狗身上闻到了一丝奈落的气息。 “是……”那只鸦天狗顿了顿，声音没有因为面具的存在而有丝毫阻碍，是非常清朗的少年音，“是凌大人吗？” 黑发妖怪的耳朵抖了抖，“玉叶出来了？” 鸦天狗点了点头，“玉叶大人正在大厅等您。” “带路。”敖凌先是这样说道，眯眼认真打量了一下转过身去的鸦天狗，问道：“你最近见没见过一个满嘴跑火车的妖怪？” 鸦天狗：“……火车？” “啊……”敖凌想到这玩意儿这个时代还没有，想了想，改口说道：“就是一个长得跟人类一样，还挺帅的妖怪，妖气非常强悍但是很混杂，他叫奈落。” 鸦天狗脚步一停。 他转头看向敖凌，红色的鬼面具之后的眼中透出一丝惊讶。 敖凌眼尖，一下子就确定了答案，“你见过他。” 被看穿的鸦天狗点了点头，“实际上……让大天狗大人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就是那个名为奈落的妖怪，我只是暂时顶替一下大天狗大人在组中的事务而已。” 敖凌觉得什锦拼盘真会作妖，“奈落怎么了？” 鸦天狗在来之前，就已经被吩咐了要给敖凌说清楚事情，所以他也没藏着掖着不说。 “大天狗大人的孩子死在了西国一个挺有地位的妖怪手里，西国一贯是不管这种私仇的，所以当时大天狗大人替他的孩子报了仇之后，便一直都相安无事，但是三年前，那个叫奈落的半妖突然出现在了大天狗大人身边……” 总体来说，就是奈落看准了大天狗这个跟西国有怨的妖怪，在他身边呆了很久，得到了信任。 那个时候敖凌还没有散播奈落是个大□□子的留言，对于一个妖力强悍还没有黑历史的半妖的投奔，这些日子以来对于人类的容忍程度高了许多的隐神刑部，还是欢迎的。 别说三年了，以奈落的手段，得到大天狗的信任，三个月就足够。 为什么花费了三年的时间，自然是因为大天狗本身的犹豫，以及奈落还在西国其他地方挑动事情的缘故。 分,身多就这点好。 半年前大天狗被奈落挑动的情绪瞬间爆发的原因，是由于他的另一个孩子在西国与四国的边境镇守的时候，被如今四处混乱的西国的妖怪重伤了。 这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的，不用去细想。 四国的妖怪们所能看到的，就是备受器重的大天狗跟组织里闹矛盾，并且私自跟西国掐起来的事实。 但隐神刑部里知道奈落的事情的人也不是没有。 因为奈落可不仅仅只是想要挑动大天狗一个而已。 但唯一被彻底动摇的，只有他主要照顾的大天狗——语言的力量出人意料，尤其是对于深知人心之中缝隙的奈落而言，真心想要动摇别人，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接下来的事情，敖凌就是知道的了。 大天狗的内心因为怨恨而生出了恶鬼，在恶鬼的驱使下背离了隐神刑部，跟西国打了起来。 之后，隐神刑部之中有大天狗的部下求助于远野一方，希望那个深不可测的妖怪之里能够帮上忙。 然后远野之里的人果然是有办法的——他们委托滑头鬼找上了敖凌。 黑发的妖怪听完鸦天狗的话，托着腮思索一下，想到奴良滑瓢之前跟他说的事情，眨了眨眼。 “玉叶跟奈落打了一架的事情，是因为这个吗？” 对于眼前这个妖怪这样亲昵的称呼自家大将而感到非常不习惯的鸦天狗顿了顿，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但还是被那个妖怪跑了。” 敢情奴良滑瓢说隐神刑部懒得再深究大天狗事件是忽悠别人的，私底下都已经跟罪魁祸首打过一架了。 敖凌跟在鸦天狗背后啧啧两声，看到了城主府的正厅。 “我自己进去就行，能不能拜托你……去帮我把我同伴也带过来呢？” 鸦天狗一愣，“您是说的跟您一同来的那个大妖怪吗？” 得到肯定的之后，鸦天狗就应下这件事转头飞走了。 敖凌往正厅走了两步，轻嗅着迈入深秋以后微凉的空气。 城主府的正厅建筑是一间非常大的和室，正对着城主府的大门，只是需要穿过几道门与两侧一些其他作用的屋室。 正厅的院落里种着许多树木，如今正灿烂的，是满园的红枫。 惊鹿的拍击声合着清凌凌的水流声，间或有锦鲤浮出水面甩尾击打水面的哗啦声。 一副极为写意的场景。 敖凌看着打着旋儿飘落而下的枫叶，下一瞬，他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那微凉的空气中，透着一股极轻微的冷香。 敖凌脑子里冒出了在贵船大社里，小付丧神学着杀生丸的模样留给他的那个意味深长疑似准备秋后算账的背影。 黑发的妖怪瞬间夹紧了尾巴，怂巴巴的耷拉着耳朵，转身就跑。 158|9.22 第一五八章 结果敖凌因为嘴欠被已经成长为大妖怪的隐神刑部玉叶交给了鸦天狗。 戴着红色恶鬼面具的鸦天狗看了看正厅里的四个大妖怪，只觉得气氛有点微妙。 “凌，我很担心大天狗的状况，让鸦天狗带你前去为大天狗将心鬼拔除吧。”隐神刑部玉叶一张毛茸茸的狸猫脸上露出情真意切的担忧，一点都看不出对敖凌的嫌弃。 敖凌撇撇嘴，站起身来跟着鸦天狗离开了正厅。 他的离去并不影响什么，因为他并不代表在场的任何一方势力。 奴良滑瓢将怀里抽抽搭搭的小狸猫放下，扭头看了一眼非常自觉的跑到杀生丸脚边上围坐着的小狼崽子。 “奴良滑瓢。”隐神刑部玉叶友好的颔首，对于敖凌的人脉关系并不感觉多么惊讶——实际上，在千年前就能够跟平安京的两位大阴阳师关系友好的妖怪，人脉有多么宽泛他都不觉得意外。 奴良滑瓢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知道了敖凌同西国与四国的大将关系都挺不错的事情。 对于隐神刑部的狸猫的友好，浅金色头发的滑头鬼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在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淡的银发犬妖对面坐下了。 …… 敖凌对于隐神刑部玉叶那边到底交谈什么兴趣不大，但对于被隐神刑部玉叶嫌弃的事，多少还是有点不高兴。 黑发的俊美妖怪撇撇嘴，看着在前方引路的鸦天狗，也做不出因为不爽就给人家下属爆黑历史的事情——虽然他也很想没错啦。 敖凌沉默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放弃了内心蠢蠢欲动的想法，开口问道：“大天狗情况怎么样？” “并不算太好。”鸦天狗脚步不停，领着敖凌在前边的拐角转了个弯，进入了一座庭院之中。 “大天狗大人暂且是被玉叶大人安抚了下来……” 说着，鸦天狗的脚步停了，红色鬼面具下的目光看向出现在庭院里的大妖怪，整个妖怪都透出一股尴尬。 背负着黑色双翼的鸦天狗转头看向敖凌，在发现敖凌的目光也落在庭院之中的时候，讷讷道：“嗯……姑且算是安抚了。” “哦豁。”敖凌看着庭院之中整只妖怪都散发着一股浓重戾气与杀意的大天狗，觉得还好自己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填了填肚子。 ——不然现在看到大天狗，肯定忍不住直接扑上去咬他了。 大天狗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褂，只是如今这长褂如今破碎不堪，上边还带着不少浸着鲜血的勒痕，白色长褂上优美的暗纹在暗红色血液的侵染下显出了一丝狰狞。 他脸上带着的面具也如同身上的衣物一般，碎裂成几瓣，余下一小部分歪歪斜斜的挂在脸上，露出面具遮掩之后，莹润如玉的俊逸脸庞。 排除掉那极为吸引人的香甜血气不说，光凭那张有着些许血痕的脸，敖凌就对这个大妖怪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当然了，并不是因为他是个颜控，而是因为他所能够从大天狗身上那张脸上感受要平和隽永的宁静。 能够传达出这种感觉的妖怪，大天狗是敖凌所见的第一个。 看得出来这个大妖大约平日里修身养性许久了，只是如今浑身戾气破坏了那份和谐。 敖凌打量着站在庭院中的大天狗。 他露在袍袖外边的手背青筋暴起，似乎正在极力的压制着什么。 这样的神情和气息，敖凌是极为熟悉的——曾经他在平安京中为那些贵族祛除邪气拔除心鬼的时候，许多意志坚定的贵族便是如今大天狗这般模样。 隐忍，痛苦，难耐，排斥一切触碰与视线。 他们并不愿意让自己的丑态为人所见。 大天狗同样如此。 他在疼痛中迟钝的察觉到了陌生的妖气，抬头看到站在庭院门口的鸦天狗与敖凌一眼，艰难的抬手拉扯了一下歪斜的挂在头上的面具，似乎是想要遮掩一番，结果却发现那片破碎的面具并不能遮住什么。 他的手便僵在那里。 敖凌轻咳了一声，“不用介意，这种模样的人我见多了。” 大天狗没有说话，而在敖凌身旁的鸦天狗却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种话与其说是安慰，更像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吧。 毕竟全天下就连最弱鸡的妖怪都知道，立于顶峰的大妖怪们几乎从来没有过被邪气入侵，心生恶鬼的事情发生。 但是如今大天狗却中了招。 就算敖凌这话说的时候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但在两个天狗听来，怎么听怎么讽刺。 敖凌咂咂嘴，回过味来也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 于是他又轻咳了一声，“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来帮你拔除心……” “吼——！！” 敖凌未尽的话语被大天狗的咆哮声打断，他脸上轻松的神情顿时一紧，拉着想要冲过去控制住自家首领的鸦天狗，直接拎着他的领子毫不犹豫的扭头出了城主府。 鸦天狗被敖凌拎着飞离了城主府也离开了隐神刑部的城池，整只妖都显得有点懵，“大天狗大人他……” “没能压制住心鬼而已，现在控制那句躯壳的可不是你的大天狗大人了。”敖凌回头看了看，不意外的发现了挥着翅膀追上来的大天狗。 此时那个平和的大妖怪双目赤红，如玉的脸上爬上了许多鲜红的血丝，像是植物的根脉一般在他脸上迅速蔓延。 这个速度让敖凌噫了一声，随手把鸦天狗扔到一边之后，他的双手便扭曲着生出了漆黑尖锐的指甲，黑红色的妖力在秋日阴郁的天空下散发出森然冷寂的气息。 …… 敖凌和大天狗打起来的动静不小。 城池之中的妖怪虽然不敢靠近，但也纷纷从城池里冒出头来，看着在距离城池不算近但也不是非常远的地方，两个大妖怪打架的场面。 大天狗看起来比敖凌要狼狈许多。 但他身上的伤痕大多数并不是敖凌造成的。 那些勒痕绝大部分来源于隐神刑部玉叶所谓的“安抚”和大天狗自己对自己的压制——他也清楚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在被所侍奉的大将点醒之后，在有知觉的前提下，他都非常努力的在遏制自己心中的恶鬼。 但已经诞生的恶鬼却并不是压制就能够解决的。 对于那样的存在而言，越是压制，反弹得就越是厉害。 而在语言劝阻无力的情况下，隐神刑部玉叶以及大天狗本人，就只能够选择武力压制。 哪怕他们都明白，这样的手段会对大天狗造成一定的伤害，但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隐神刑部玉叶与他的两位客人都从城池之中走了出来，三个大妖里，唯有隐神刑部表现出了对现状的担忧。 杀生丸神情淡淡的看了在空中周旋缠斗的两个大妖怪一会儿，凭借他对敖凌的了解，确信了敖凌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之后，便安静的阖上眼闭目养神。 奴良滑瓢瞅了瞅敖凌，又看了看淡定得不行的杀生丸，心里也有了底。 唯有隐神刑部玉叶无比紧张的关注着大天狗，生怕自己的得力属下一不小心就被敖凌生吞活剥。 杀生丸和隐神刑部玉叶对于敖凌的实力都是有着非常清楚的认知的。 前者对他的了解来源于最近几年的相处，而后者，对敖凌的了解由来已久，上可追溯到五百年前平安京时期了。 ——那可是解决掉了酒吞童子一族残党的大妖怪！ 而且隐神刑部玉叶还清楚的记得，在灭杀酒吞童子残余势力的时候，敖凌还处在成长期，并未成年。 还没有成年实力就那样可怕了，如今五百年过去，敖凌不仅成年了，还有了长时间的力量的积累，隐神刑部玉叶的脑子里压根就没有出现过“凌打不过大天狗”这样的想法。 他只希望大天狗不要被□□得太惨_(:3ゝ∠)_ 然而事实上的确如同他脑海之中所认知的那样。 哪怕敖凌已经尽量的收束动作，也不可避免的给大天狗造成了许多伤口——而被心鬼所控的大天狗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上的伤势，赤红着双眼一副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因为束手束脚的面对不要命的大天狗而渐渐的显得狼狈的敖凌皱了皱眉，直接伸出手抓住了大天狗背后那片漆黑左翼的翅骨。 脆弱的死角被抓住，饶是被心鬼所控的大天狗动作也是一顿。 但也仅仅只是停顿了一瞬而已。 敖凌眯了眯眼，躲过大天狗手中的太刀扫过的劲风，手中一使劲，只听“咔吧”一声，大天狗背后的羽翼便被他生生折断，以一种极为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 而敖凌还没有松开手。 毫无疑问的，如果大天狗继续动作下去，他的左翼会被敖凌生撕成两半。 隐神刑部玉叶握紧了拳，无比清楚的知道如果大天狗的那半边翅膀被撕下来了，他绝对是无法从敖凌手里拿回去的。 ——因为这个什么都能吃的妖怪绝对不会放过一个新鲜可口的大妖怪。 就算只是一小部分翅膀。 剧烈的疼痛让大天狗的意识渐渐的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双目已经恢复成了正常的黑色，只是眼白充着血依旧未能褪去。 他的眼前一片鲜红，耳朵嗡鸣着，背后同样能够作为极为锋利的武器的羽翼软趴趴的低垂着，传来一阵一阵剜心钻骨一样的疼痛。 这样的疼痛很可贵，至少让他恢复了意识。 大天狗努力的睁大眼想要看清楚血红之后的模糊的剪影，但任凭他的眼睛睁得再大，也没能突破眼前这一片恼人的血色。 敖凌看着大天狗身上翻滚的戾气被强硬的收拢，松了口气，伸手覆盖在他头上。 温暖的手掌带着奇异的温暖，让大天狗内心不断腾升的暴躁与愤恨渐渐平息下来。 ——不，并不能说是平息。 大天狗细细的感受了一下在他的内心深处发出恐惧的嚎叫的恶鬼，惊愕的发觉一直不停的吞噬撕咬着他的理智与灵魂的恶鬼，如今正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样，正一点点的化作血水，最终被剥离出去。 那恶鬼狰狞的模样扭曲着，充满了恐惧的意味。 似乎是遇上了极为可怕的天敌。 大天狗想，紧绷了数月的神经在心鬼的逐渐消失之后，也跟着一点点的放松下来。 敖凌接住大天狗昏迷过去的身体，扶着他缓缓落在地上。 大天狗内心的恶鬼出乎意料的强大——当然，并不是指的实力，而是其中所蕴含的力量。 比当初他所吞噬的四魂之玉里的那个恶灵的力量还要强大。 敖凌抬头看向疾步走过来的隐神刑部玉叶，头顶的耳朵抖了抖，满脸可惜的将大天狗交给了他。 要是能吃就好了，他想。 不过吃了那个心鬼也算是赚了。 敖凌的目光恋恋不舍的在大天狗身上打转。 “结束了？”狸猫妖怪问道，顺便一点都不带遮掩的转了个身，挡住了敖凌饥.渴的目光。 敖凌收回视线，摸摸自己的肚皮，点了点头，“你们合作的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隐神刑部玉叶一边小心的查探着受伤不轻的大天狗，一边回答道：“已经谈妥了——我真是惊讶，本来还以为要再同远野那边联系的，结果你带过来的那个滑头鬼竟然在远野也算是有一席之地。” “而且，他如今在南边的势力也颇为强大，再给他几十年，只怕也能够成长为跟我们平起平坐的势力。” 隐神刑部玉叶顿了顿，“当然了，前提是他不会夭折。” 敖凌挑了挑眉，对于隐神刑部的眼光感到十分讶异，“他不会夭折，的确是会成长到不得了的地步。” ……就是晚年的时候吧，长得有点丑。 敖凌想着，看到在城门口站没站相却依旧风流潇洒的滑头鬼，想到其晚年的模样，不禁陷入了沉默。 “不错啊敖凌！”作为唯一一个没有直观的感受过敖凌实力的妖怪，奴良滑瓢对于敖凌简直是赞不绝口。 大天狗对于此世的妖怪而言是成名已久的大妖，而他们对于敖凌的存在，虽然可能听说过“跟高龙神关系不错的大妖怪”这样的形容，却很少有亲眼见过敖凌出手的。 这一次一出手就直接镇压了大天狗，着实是让一众妖怪惊掉了下巴。 被夸奖了的敖凌翘起了尾巴，轻哼着挺胸显得特别骄傲自豪。 滑头鬼搓着下巴，啧啧有声，“你人缘倒是不错。” 在隐神刑部的大本营跟人家大将的左右手打成这样，隐神刑部玉叶都没有出手阻拦，这份信任也是让奴良滑瓢大开眼界了。 “那是。”敖凌更加骄傲了，“我跟你这种吃白饭的不一样。” 奴良滑瓢：……吃白饭的？？？？ 你这种针对滑头鬼整个种族的地图炮真的很危险你知道吗？ 滑头鬼危险的眯了眯眼。 一旁一直闭目养神的杀生丸睁开眼，冷金色的兽瞳淡漠的扫过一旁正准备捉弄一下敖凌的奴良滑瓢。 滑头鬼的妖力一滞，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敖凌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得意洋洋的冲着奴良滑瓢龇了龇牙，摇着尾巴蹭到杀生丸身边，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一点都不避嫌的变成了奶狗的模样，跳到了银发犬妖的尾巴上，愉快的打了个滚。 奴良滑瓢看了明显不怎么友好的杀生丸一眼。 敖凌趴在杀生丸的尾巴上，拿小脑袋蹭了杀生丸一会儿，安抚了这只犬妖的情绪之后，又扭头看向一旁满脸惊愕的滑头鬼。 “奴良，你看我现在，像不像传播爱与和平的救世主！”黑色的小奶狗站在杀生丸肩上，挺着小胸脯，两只眼睛黑溜溜的瞅着他。 被敖凌小小的拯救了一下，没被杀生丸怼的奴良滑瓢，看着眼前的奶狗，轻嘶了一声。 他觉得这个老妖怪一把年纪了还卖萌，真是不要脸。 159|9.22 个统一的秩序，奴良滑瓢做起事来怎么都不像已经坐在统治地位许多年的杀生丸和隐神刑部玉叶来的方便。 尤其是在所有妖怪都知道，四魂之玉能够大幅度提升妖力的前提下，他想要收集四魂之玉，就更加困难了。 “正好，你可以借此机会发展势力，还能顺便跟神道那边打好招呼，跟桔梗有所联系的话，他们对于你发展势力的阻碍也会小些。”敖凌点着小脑袋说得头头是道。 “我觉得你应该也清楚啦，东南那边针对与妖怪来说的确是无主的灰色地带，但在那片地区里，神道的势力可不小。” “而那边之所以一直都混乱不堪没有一个成气候的妖怪势力，跟那边神道的全力打压也不无关系——反正跟神道勾搭上的路我已经给你放在这儿了，你是走还是不走？” 杀生丸偏头看了敖凌一眼，隐约似乎能够窥见他淡漠面容之下的惊讶。 对于敖凌能够说得出这样的话，杀生丸的确是有些讶异的。 毕竟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十分清楚敖凌到底才真正诞生于世多久。 能够反应得这么快，杀生丸觉得敖凌这么短的时间也真是没白过。 奴良滑瓢似乎也觉得颇为惊异，他上下打量着敖凌，一脸“哦豁”的表情。 他的确是知道敖凌心挺脏的，这在敖凌利用那些难民给桔梗刷声望的时候就能够看得出来了。 但他也的确没想到眼前这个幼犬模样的大妖怪，竟然随随便便的就把整个神道和东南地区的妖怪势力的给扣进碗里。 要知道，滑头鬼对于敖凌的印象，其实还停留在初次见面就因为五百年后的关系而交托信任这件事上。 简单来说，奴良滑瓢觉得敖凌是个傻白甜。 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小心机的傻白甜。 敖凌看着奴良滑瓢一脸兴味的模样，催促着问道：“说话啊。” “当然接受了。”奴良滑瓢可没有什么不跟神道同流合污的概念。 嗯，至少现在是不会有的。 在自己未能成长起来之前，什么理想抱负和坚持全部都是空谈。 他是傻了才不接受这么一条粗壮的橄榄枝。 “我会给桔梗带信去的。”敖凌想了想，“你到时候找个信得过的把搜集来的四魂之玉送给桔梗就行，你跟桔梗也打过照面。” 奴良滑瓢对此完全没意见，对外来说四魂之玉如今还是高龙神的东西呢，帮着搜集四魂之玉卖神道这么大一个面子，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种事情怎么也出不了什么大纰漏，姑且算是报答了奴良组一些恩情的敖凌心满意足的重新在杀生丸的尾巴上趴下。 然后滚到安静的等待着他的银发犬妖面颊边上，毛茸茸的脑袋在对方颊边的妖纹上轻轻蹭过。 “狼崽子呢？”他问。 杀生丸顿了顿，对于敖凌开口就是问狼崽子这事儿，心情有点不美，但他还是如实答道：“先送回去了。” 贵为西国的下一任统领，杀生丸自然是不可能一个人独自前来敌方大将的城池的。 敖凌嗷了两声，晃了晃小短尾巴，趴在杀生丸尾巴上，整只狗埋进白色的毛毛里。 杀生丸见状，便转头对奴良滑瓢与隐神刑部玉叶颔首，转身离开。 …… 西国的入口对于拥有西国的承认的杀生丸而言并不难寻找。 实际上，西国虽然称呼上有个国字，但其含义，也仅仅只是四国以西的广袤地区的统称。 当然，也是犬大将花费了百年征伐稳固下来的势力范围，所以被称之为西国。 而真正的、并非仅仅只是四国以西的地区的总称的西国，是类似于远野的隐之里。 是独立隔绝于普通人世之外的一片——堪称为桃源的地方。 这个隐之里的范围并不算多大，但其中并没有混乱与征战，同时，也没有人类。 西国的混乱都来自于这个隐之里外边，算在西国犬大将一族的管辖范围之内的广袤地区。 简单的说，西国的隐之里就像是奴良组的奴良大宅一样，只是奴良大宅是所有人都能够看到的，而西国的隐之里却隐藏着，让人不得其门而入。 而杀生丸和犬姬所需要管辖的地方，是包括隐之里以外的许多地区。 这些地方统称为西国。 敖凌在西国的隐之里中央的高空上看到了记忆中见到犬姬的那座云中宫殿。 “你送来的那群狼妖如今正在外作战，幼崽在隐之里内休憩。”杀生丸一边平静的说着，一边把抱着人头杖哭着跑过来的邪见踢到了一边，“母亲找你，先去宫殿。” 敖凌点点头，扭头看了一眼哭唧唧的跑回来的邪见，笑眯眯的冲他挥了挥爪子。 邪见也是有许久没有见到了。 绿皮小妖怪抱着人头杖，对于敖凌的友好痛哭流涕。 他觉得很感动。 敖凌不是很懂邪见感动的点在哪里。 他觉得换了他总是被崇拜的妖怪一脚踢开还往地里碾，再喜欢这个妖怪，肯定也是要脱粉的。 脱粉都算轻的了，从此将之视为仇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结果邪见还是没能陪杀生丸走进宫殿里去，他在宫殿漫长而陡峭的阶梯下停住了脚步。 再一次看到这座宏伟的宫殿，敖凌依旧觉得十分震撼。 这里的阶梯很长，长到站在阶梯口往上看，便只能看到云缭雾绕的场景——甚至都看不到阶梯尽头的宫殿。 而每隔五十阶便算一层，每一层的阶梯两旁的平台上都有着妖兵把守。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戒备森严。 杀生丸对此习以为常，他压根就懒得爬阶梯，直接无视了岗哨，带着敖凌一路飞了上去。 犬姬把她最喜爱的那张软塌从宫殿里搬了出来，姿态懒洋洋的却依旧透着一股十足的高雅与矜贵。 敖凌没想到犬姬居然会跑到外边来，整只狗僵在杀生丸的尾巴上，不知所措。 犬姬看着淹没在杀生丸尾巴毛里的黑色幼犬，抬手掩唇轻笑了两声，向敖凌招了招手。 敖凌嗷呜一声，特别高兴的从杀生丸尾巴上滑下去，迈着小短腿跑到犬姬身边，下一秒就被她抱起来，放到了腿上。 “杀生丸记事之后，就再也不让我抱了。”犬姬叹了口气，捏了捏敖凌的耳朵，一点都不掩饰脸上的失落。 杀生丸不为所动。 敖凌抬起脑袋，使劲拱了拱犬姬的手。 矜贵的女妖感觉到掌下的软绒和温暖，眼中透出笑意来。 “在外面玩得开心吗？”她轻声问道，一向与杀生丸同出一辙的冰冷的双目中透出柔软的意味。 ——这幼犬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当初的夜姬。 她想着，便将幼犬翻过来，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敖凌的僵硬，愉快的揉着小奶狗软乎乎的温暖的肚皮。 敖凌夹着尾巴努力的遮住自己的重要部位，干巴巴的回答道：“挺开心的。” “那暂时要让你不开心一下了。”犬姬目光扫过敖凌拿尾巴挡住的地方，笑着将小奶狗抱起来放到了软塌上，“杀生丸还未找到他的刀剑，因为这些琐事而留在西国并不合适。” 敖凌点点头，对于犬姬的说法并不意外。 他早就想到了。 犬姬忍不住又揉了揉敖凌的小脑袋，“辛苦你了，凌。” 黑色的幼犬摇了摇头，表示完全不辛苦。 “西国如今这片天地，也有着母亲当年的努力。”敖凌觉得为自己母亲留下的势力尽一份力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犬姬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杀生丸，以手掩唇，笑眯眯的脸上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什么时候杀生丸也能有凌这样对母亲的关心就好了。” 这话说着，语气听不真切，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敖凌看了看犬姬，又看了看依旧不为所动目不斜视的杀生丸，觉得这母子两个的相处方式有点奇怪。 而犬姬似乎对于杀生丸的冷淡浑不在意，她收回落在儿子身上的视线，再看向眼神清澈满是孺慕之意的敖凌，私下里觉得夜姬的儿子真是比她的儿子要可爱得多了。 软绵绵的，热乎乎的，眼神让她看了就忍不住心软起来。 ——真是像极了当初的夜姬。 犬姬再一次想道。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握住奶狗的两只前爪，“我听说，你去找过无女。” 敖凌一愣，点了点头。 杀生丸微微皱了皱眉，轻轻扫了敖凌一眼。 这件事，倒是他和他的母亲都疏忽了。 “是我疏忽了，上一次就该带你去见一见的。”犬姬说着，从软塌上下来，站起了身。 敖凌被犬姬说得一头雾水，“见什么？” “你的母亲，夜姬。”犬姬将敖凌抱在怀里，忍不住蹭了蹭他的小脑袋，对上敖凌亮晶晶的双眼后，更是笑弯了眉眼。 矜贵的女妖本就极美，笑起来更是如同一朵寒梅倏然绽放，清雅的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她轻轻揉了揉怀中的幼犬，笑着笑着便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画像而已。” 160|159.9.22 第一六零章 犬姬带着敖凌进入了宫殿之中。 云端宫殿从最底下的阶梯到最上方的宫殿，是呈金字塔状的构造。 就像是一座山峰。 处在峰顶的宫殿占地不小，但犬姬真正经常使用的，也就是几间而已。 犬姬怀中抱着敖凌，身后跟着杀生丸，走入了宫殿的书房之中。 这间屋子里燃着安神的熏香，带着深重的书页的气息，让人置身其中便忍不住放轻了脚步和呼吸。 云端宫殿很大，它的书房也很大——就像是之前在奴良大宅里那个陈列卷宗的房间里一样，这里也有整整齐齐的排列着的，由厚重的沉香木打造成的书柜，书柜里满满的全都是卷宗。 甚至在角落里，敖凌还看到了一些堆得齐整的石板。 书卷与石板毫无违和感的同时存在着，散发着深刻的历史的意味。 西国从犬大将的势力壮大开始，到现在雄踞一方地位稳固，也就是近三百年左右的事情。 三百年的时间，能够收集到这样多的典籍实属不易。 至少敖凌光是看到这充满了知识气息的书房就感觉头皮发麻。 正对着那些整齐的大书柜的是一面暗红底色的帘幕，此刻帘幕被束起，隐约可见这红底之上所绣着的，是数只体型颇具规格的大犬。 敖凌仰头看着帘幕上的褶皱，分辨出了其中就有这犬姬的原型，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只巨大的白色妖犬，看起来跟杀生丸颇为相似。 那大约是犬大将。 但最终吸引了敖凌视线的，却是在犬姬与犬大将身后，与他们的毛色截然相反的另外一只巨大的黑犬。 不需要任何解释，敖凌知道，那就是他的母亲，夜姬。 帘幕上绣着的似乎是三只巨犬正在同另外一方妖怪争斗，具体看不真切，它被缚在两旁的红漆柱子上，梁柱上垂下来许多流苏，下方熏香的烟雾正对着这些流苏，氤氲着仿佛是勾缠的云彩，极为温柔的感觉。 犬姬顺着怀中奶狗的视线看过去，落在那面绣着一个故事的帘幕上，目光变得十分柔和，“这是当初我们正式确立西国在这一片地区的统治之前的最后一战。” “夜姬的表现非常完美，连犬大将都被她的力量吓到了。”犬姬说着，抱着敖凌穿过了帘幕，走到书桌前将他放下，从书桌上累叠起来的卷轴里小心的抽出一卷，也没有挑，只是从动作上能够清楚的看得出她对于这些卷轴的珍视。 大概这就是犬姬自认唯一能够表达她对已经逝去的妹妹的喜爱的方式了。 “这些都是夜姬的画像，她没有什么别的爱好，每次从战场上回来，就喜欢让我和犬大将给她画张画像。”犬姬说着将卷轴上绑着的绳结解开，张开了画卷。 画卷上画着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性，她看起来与普通人类一般无异，只是面容不同于一般人，她肤色雪白，两边脸颊上泛着健康的红晕，普通怒放的黑色蔷薇，极尽妍丽。 她身着黑色短打，短打外笼罩着一层战甲，腰间挂着一把刀，着墨不多。一头长发高高的扎成一个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纤瘦，她看着画像之外的人，脸上的笑容爽朗大方，漆黑的双眼中沁着暖洋洋的光。 敖凌呆愣的看着眼前被犬姬展开的画卷，伸出小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摸了个空之后回过神，对上犬姬盈着笑意的双眼，从书桌上跳下来变回人形——这一次，他将耳朵和尾巴也藏了起来。 然后他又小心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盯着书桌上的画像，触碰到脑后高高绑缚的马尾时，脸上便露出略显羞涩的笑意来。 “看起来跟母亲像吗？”他转头问一旁的犬姬。 犬姬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像极了。” 敖凌便显得更加羞涩。 他反复的、认真的将这幅画卷仔仔细细的记在心中，然后将目光落到一旁其他的画卷上，满眼都是渴望。 “夜姬从小到大的画像都在这里。”犬姬轻声说道，转头看了杀生丸一眼，顿了顿，“我和杀生丸有事要谈，凌你在这里慢慢看吧。” “想要带走一些的话也是可以的。”犬姬眨眨眼，看到敖凌欣喜的神情之后，笑眯眯的强调，“只能一小部分哦。” 敖凌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目送着犬姬和杀生丸离开之后，敖凌便将一旁的卷轴一个个展开。 这些画卷的确是记录着夜姬从小到大的模样。 一张画卷里也不仅仅只是画像而已，画像旁边还有当时事情的记录与作画的人的名字。 跟在犬姬身后时的模样，受伤时的模样，调皮时的模样，刚从战场上回来时浑身煞气的模样…… 成长的轨迹连同喜怒哀乐都被清清楚楚的记录了下来。 敖凌脑海之中关于“母亲”的这个印象渐渐的被填充至丰满。 他头一次呆在书房里不愿意走。 …… 犬姬与杀生丸回到了正殿。 犬姬并不喜欢跟自己的儿子相处的时候这幅公事公办的样子，但无奈的是自从杀生丸有了自己的想法以后，就很少同她与犬大将亲近了。 反倒是同夜姬要比他们更加亲近。 犬姬看着面无表情一副冷淡模样的儿子，悄然的叹了口气。 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看着自己的母亲，看到她眼中闪过的一抹无奈，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开口道，“母亲，我会比父亲更加强大的。” 犬姬一愣，再看向杀生丸的表情变得有些诧异。 杀生丸这是在……安慰她？ 犬姬有点恍神，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掩唇遮住忍不住翘起来的唇角，面上依旧一片肃然。 “那是自然。”她答道。 “凌既然回来了，那么你也该离开继续外出游历了。”犬姬说着，看着杀生丸平静的面色，脸上也是一派正经，“但有一件事，杀生丸，夜姬和凌这一族有个缺憾。” 杀生丸抬眼看着他的母亲。 “他们这一族对于食物的需求量十分之大，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食物的要求会越来越高。”犬姬说着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说道，“虽然强行压抑着饥饿也是可以的，但我想你同我怜惜夜姬一样，不忍凌强忍着饥饿。” 饥饿是个什么滋味，犬姬和杀生丸都已经许久未曾体验过了。 许多大妖怪对于食物都没有什么必须的需求，犬姬和杀生丸就是其中之一。 像敖凌和夜姬这种成为了大妖之后反而食量变大的简直就是少之又少。 身为大妖，不管他们的力量有多强悍，挨饿的滋味总归不会太好。 杀生丸想到敖凌平日里总是吃个不停还使劲屯粮的行为，顿了顿，看向他的母亲直言道，“方法。” 杀生丸对他的母亲十分了解，会跟他说起这么件事情，十有八.九是知道解决的方法的，就算没有方法，一个大致的方向肯定是有的。 而事实的确如此。 犬姬端坐在软塌上，双手拢在袖中，轻叹了口气，“让他成为神明吧，杀生丸。” 银发的犬妖微微一怔。 这种话他似乎是听敖凌说过，却纯粹当成了一个玩笑并没有往心里去。 ——因为他们所掌握的力量一点都不比神明弱，而且行事上比神明要自由得多了，没必要去为了那些不痛不痒的恶名而去成为神明。 而且敖凌当时说的时候语气就像是随口的抱怨一样，之后也没有再提，所以杀生丸并没有太过在意。 现在听犬姬一说，对于这句话的记忆便涌了上来。 “这些年来我收集了许多关于这方面的典籍，你可以去看看。”犬姬看着杀生丸，眸光微敛，“看过以后便离开吧，这两日外边闹得有些凶了，正巧也让凌好好吃一顿。” 杀生丸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 重新变回了奶狗模样的敖凌蹲在一张画着小小的一团黑色的画卷上，歪着脑袋看着画卷上细细弱弱的小犬，拿妖力挪来一面镜子，认真比较了一下两只狗，然后心满意足的把镜子放了回去。 他把这张画卷重新卷起来，塞进了兽牙里。 原本在他身边堆着的卷轴已经少了一小半，敖凌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一堆画卷，晃了晃尾巴拿小鼻子拱了拱，打了个小喷嚏后跳下了书桌。 他准备去正殿找杀生丸和犬姬。 结果小黑狗刚跑出没两步，就被揪着后颈拎了起来，然后在他一脸懵逼的时候，被放到了一条熟悉的大白尾巴上。 敖凌扒在杀生丸肩头，瞄了一眼他拿在手中的书册，看到密密麻麻的字之后不感兴趣的移开了视线。 银发的犬妖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书册合上。 “你是要直接离开吗，杀生丸？”敖凌完全没有注意到杀生丸的动作，开口问道。 杀生丸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书桌，目光落在书桌左侧的一摞画卷上。 这一摞画卷比起之前要少了许多。 敖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登时挺起了小胸脯，“我跟我母亲一样可爱！” 银发的犬妖闻言一顿，将肩上的小黑犬拎到面前来，似乎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然后面无表情的挪开了视线。 敖凌：“？？？？” “夜姬……”杀生丸极为难见的迟疑了一瞬，夜姬的画像他是看过许多遍的，也听夜姬说过她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对于夜姬幼年时期的了解仅次于犬姬和犬大将了。 所以对于敖凌的迷之自信，杀生丸迟疑了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直言道，“夜姬没有你这么胖。” 敖凌：“……？？？” 你说我胖？？？？ 敖凌瞪大了眼，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杀生丸。 你居然！！说我胖！！！？ 敖凌一转脑袋啊呜一口咬住了杀生丸的手腕，力道不重，没能破了杀生丸的防，但也有些疼痛感。 杀生丸伸手把敖凌的狗嘴掰开，顿了顿，还是开口说道，“你比较好看一些。” 敖凌嘴顿时一松。 杀生丸把他放回肩上。 他说的是事实，因为夜姬小时候看起来非常瘦弱，因为先天不足的缘故，养了很久才养出一点肉感，跟敖凌现在肉嘟嘟圆滚滚油光滑亮的样子截然不同。 跟瘦弱得皮包骨的夜姬比起来，自然是毛茸茸的敖凌比较可爱。 “西边海上有得到了四魂之玉的妖怪作乱，母亲让你领着妖兵去那里。”杀生丸带着敖凌向宫殿外走，显然是准备干脆带着敖凌直接离开这里的样子。 “不用跟犬姬夫人告辞？”敖凌扭头看了先富丽堂皇的宫殿。 “无需。”杀生丸语气淡淡，沉默了许久之后，突然问了一个莫名的问题，“凌，你饿吗？” 敖凌一愣，条件反射的答道，“饿呀，我是吃不饱的，不过无所谓啦，有长辈说饿着饿着就习惯了，习惯就好啦。” 杀生丸点了点头，轻轻摩挲了一下腰间的漆黑色妖刀，看着阶梯之下已经整装待发的妖兵，脚步停了下来。 敖凌抬头看了一眼这壮观的队伍，一眼就看到了风尘仆仆似乎是刚赶回来的狼群。 “咦？”敖凌从杀生丸肩上跳下来，变回人形照在他身边，“他们这是特意赶回来的？” “他们一直希望你能够领导他们出战。”杀生丸说着，尾巴一伸将敖凌推上前去，看着敖凌反应迅速的摆出了一脸肃穆，一眼就能看出是从他这里学来的冷漠表情。 妖兵们看着现在宫殿台阶上表情如出一辙的两个大妖，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极为强悍，两个加在一起，让妖兵们感觉如同置身极地寒冰，转瞬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一样。 杀生丸淡淡的看了一眼这群噤若寒蝉的妖兵，转头对敖凌微微颔首之后，便直接转身离开了西国的隐之里。 敖凌目送着他离开，身后的尾巴甩了甩，再看向那些妖兵，发觉他们安静得一点动静都不敢有之后，便倏然露出一个爽朗大方的笑脸。 漆黑的双眼在秋日阳光的浸润下，透着暖融融的光 ——与夜姬那张画像上的笑容一模一样。 161|159.9.22 第一六一章 最近神道和妖怪们都觉得世界变得有点快，快得让他们完全呈懵逼状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才好。 ——神道和几个妖怪大势力的头领在四魂之玉爆炸的一片混乱之中，竟然保持了高度一致的沉默与平和。 当然，东南边一贯的混乱区域除外。 反倒是这些大型势力之外的小妖怪和地位不上不下的妖怪们为了争夺四魂之玉的碎片而抢破了头。 在这有数的几个大势力的管辖范围之内，这些妖怪们一旦嗅到了一丝四魂之玉气味，就像是饥饿了大半年的虎狼闻到了肉腥，绿着眼睛一窝蜂的争抢。 理所当然的，他们这样的行为给这几方大势力增添了许多麻烦。 给人添麻烦的后果，就是这些势力的大将们不堪其扰，最终大手一挥，下令其麾下的妖怪与百鬼加入其中，主动回收四魂之玉。 ——这是对外的说法。 而内部大家都懂。 于公于私，他们肯定都不会放任四魂之玉在自己的领地之内留存。 在这些有着大妖怪统领的地域范围之内，妖怪们的世界之中，那些师出有名的妖怪与百鬼所代表的，就好比人类眼中的官吏。 官方一出手，因为四魂之玉的碎片而激起的纷争与乱象便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压制了下去。 刚冒出个小脑袋的混乱被掐死在萌芽之中，在神道一方与绝大部分妖怪都等着这几方大势力为了完整的四魂之玉撕逼的时候，让他们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这几方大妖怪统领的势力，每隔上半月，便派遣使者前往枫之村，将收集来的四魂之玉交给留守在枫之村里的巫女——四魂之玉的守护巫女桔梗的妹妹，枫。 妖怪和一旁观望的神道都是一脸懵逼。 他们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身为妖怪天敌的桔梗会得到这么多大势力的帮助。 总不能是因为那群大妖怪畏惧桔梗的力量吧。 ——别开玩笑了，能够在这个乱世里坐拥一方势力，那怎么都是实力堪比大神的妖怪。 这些妖怪和神道始终都保持着一份默契，就是妖怪们会管束好真正属于自己麾下的妖怪和百鬼，不至于给统治范围内的人类造成什么灭顶之灾。 而神道一方，则在大妖们这样的默契下，去退治斩杀一些不遵从这个潜规则的妖怪，以安定民心。 说白了，在妖魔横生比平安京时代还要严重的这个时代，不怎么受神明眷顾的人类如今只能仰那些大妖怪的鼻息生存。 哪怕是神道呢，也依旧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灵力强憾无匹的桔梗能够始终都保持着自由身的原因——因为神道太需要一个能够威慑妖怪都存在了，他们可不想因为强迫桔梗做不愿意的事情而导致这位巫女跟他们离心。 ——不过现在虽然的确是没有离心，但怎么想都距离不远了的样子。 不明所以的神道和妖怪们想破了头都想不到，为什么桔梗能够得到这样的帮助。 总不可能是犬夜叉的能量吧？ 问题是谁不知道犬夜叉跟他那个兄长见了面就要打架，而且还是犬夜叉单方面的被杀生丸□□。 怎么想，他们都只能觉得，桔梗可能是跟妖怪那边达成了什么不得了的协议。 但他们却没有去探听的机会了。 因为最近又冒出了一个实力强大的大妖，让神道和妖怪们都绷紧了皮。 这个大妖怪来自西国，是一只巨大的黑色犬妖，据传名字是凌，跟西国下一任的统治者杀生丸关系匪浅，脖子上挂着杀生丸的乳牙。 使得他为人所知的第一战，是在西国辖内西海之上。 他率领一群隶属西国的狼妖，同盘踞于此地百年之余的青河童的一战。 青河童最近因为得到了六块四魂之玉的碎片而实力大增。 在此之前，青河童也算是个很有名气的妖怪了——他实力虽然不及大妖怪，但也是所有人都默认了的，在未来能够跻身成为大妖怪一员的存在。 对于在自己辖内能够多出一个大妖这件事，西国是乐见其成的，所以对待青河童一直都还挺不错。 但青河童因为长时间的特殊照顾本来就有些飘飘然了，再加上四魂之玉之内污秽的诱惑，他的野心在瞬间剧烈膨胀。 青河童想要取代西国如今的统治者犬姬，成为一方首领。 前段时间闹得最厉害的，就是他了。 当时还有许多妖怪在琢磨犬姬什么时候会坐不住。 结果没等来犬姬，也没等来杀生丸。 他们等来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从来没见过的、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黑色犬妖。 这只名不见经传的犬妖，在所有妖怪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以雷霆之势将青河童及其下属的百鬼势力屠戮殆尽。 这一战持续的时间甚至没有超过一天。 西海之上的妖怪噤若寒蝉。 而让他们咬牙切齿的是，这个大妖怪的凶残程度不仅仅只体现在他的实力上，还体现在他的不要脸上。 按照惯例，两方实力强大的妖怪打架，是要留下战败一方的尸体的。 但是这个黑色的犬妖，却以“青河童长得太丑了，留下尸体也是浪费土地资源”为由，把青河童的尸体吃了个干干净净。 当时一群投了降的妖怪都目瞪口呆。 他们一直以为这仅仅只是这个名为“凌”的妖怪为了立威而做出来的姿态。 但万万没想到，在对方接下来横扫整个西国的动作中，敌方首领的尸体，他一个都没有放过。 甚至有一次因为跟随他的狼群有了不小的损伤的缘故，他将当时的敌方大将连同对方所有的妖怪，包括刚出生的幼崽和刚生出灵智的小妖怪都没有放过。 残酷之极。 但却吸引了许许多多的妖怪想要投入他的麾下。 无他，这样的妖怪实在是太适合当大将了。 实力强悍，护短，对敌人毫不留情。 光凭这样几点，就足够吸引一大批无所属的妖怪倾慕于他，想要将自己交由这样的大将来驱使。 但可惜的是，这个大妖怪除了他带领的那一群狼之外，并没有想要招揽其他人的意思。 ——哪怕是其他的狼妖，也始终没有一个能够加入其中。 许多妖怪不得不抱憾而归。 而当日里目睹了那一次血腥屠杀的许多闲散妖怪在得以逃出生天之后，便日日夜夜的做着当日所发生的事情的噩梦。 ——他们在梦里被啃食，被吞噬，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当成尸体与死物，目睹着那巨大的黑犬将他们撕碎吞食。 因此，这些妖怪便哆嗦着同别人说这个妖怪还有着控制梦魇的能力，日日夜夜的折磨他们。 西国的梦魇之主这个名号，便成为了这个横空出世的大妖怪的代号。 而西国突然出了个大妖怪，对于神道和妖怪们来说，比起最近那些大势力的异常，要来得更加重要些。 因为神道的生存空间已经小到不能再小了。 如今又出现了一个大妖怪，于人类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势力，又需要重新对西国如今的战力有一个粗略的评估，并且还需要依此对西国表示一番。 是示好？还是警惕？ 又或者是因为忌惮而同其他势力联手，趁着如今的混乱打压西国？ 中型势力和那些小势力都观望着，等着那几个顶级势力的反应。 然后观望着观望着，他们就发觉这几个势力，连同神道甚至是最为微不足道的人类的首领，都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妖怪出奇的友好。 没有得到情报的神道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妖怪们有点懵。 作为神道大社之一，最近香火最为鼎盛的贵船神社在整个过程之中都安静如鸡。 这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大妖怪来头不小了。 墙头草们纷纷准备向西国的魇主示好。 但他们礼物都还没来得及打点好，另一件事就来得措手不及。 ——西国的魇主拿出了另外一块四魂之玉，这四魂之玉的力量比桔梗巫女所守护的那个还要强大许多。 这还不算。 最重要的是，西国的魇主直白的表示谁能得到他的赏识，他就把这一整块四魂之玉送给他。 听起来，就是要用这块四魂之玉招揽属下的意思。 整个妖怪世界“轰”的一下就炸开了。 而敖凌本身的意思呢？ 巨大的黑色犬妖蹲坐在月色下的草地上，脖子上挂着兽牙和另外一个小巧可爱的半透明绸袋，袋子里装着散发着莹润绿色的魂玉。 敖凌垂眼看着众星拱月一般将他围在最中间休息的狼群，站起身来抖了抖毛。 他本身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以招揽之名行觅食之实而已。 别忘了，麻仓叶王将这块魂玉做出来的原因，就是为了作为饵食吸引妖怪前来争夺，让敖凌免去大部分寻觅猎物的时间。 虽然现在多了些小功能，但它之所以诞生，就是为了让敖凌不用强忍饥饿。 这几天因为觊觎四魂之玉而跑过来的妖怪为数不少，全都进了敖凌的肚子。 而那些真心想投奔他的，都被敖凌扔给狼群，带回去交给犬姬处理。 犬姬对于敖凌这一手简直满意极了。 而被犬姬搓揉了无数次犬首的敖凌也满意极了，连带在西国巡视的动作也越发的频繁。 今日便是他带领着狼群再一次外出巡视的第三天。 他们留宿在了一条河边。 敖凌轻嗅着空气中隐约传来的气味，觉得似乎有点熟悉。 他想了想，迈开步子，看着狼群如摩西分海一般给他让开道路，便顺着气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夜露深重，深秋的夜晚带着冬日即来的冰冷。 河水流淌着发出清凌凌的声音。 今夜没有月光，只有远处夜行人举着的火把的光源，伴随着一些奇怪的嘈杂声若隐若现。 敖凌顺着气味踩塌了河边的枯草，露出趴在枯草之中的一只妖怪。 ——银色长发，头上一对同发色相同的耳朵，尾巴没精打采的耷拉着。 身上看得出来十分精致的衣袍如今破烂不堪，身受重伤，狼狈万分。 敖凌鼻尖嗅到属于强悍大妖的香甜气味，忍不住凑过去，将趴在枯草里的妖怪拱翻个面，顺便舔了舔对方身上流淌出来的血液。 然后他才看向这个妖怪的脸。 结果正对上了对方冰冷如同极地寒冰一般的紫色双眸。 “……”哦豁。 敖凌摇晃着的尾巴一顿。 ——巴卫。 162|161.159.9.22 卫冷冰冰的紫色眼睛，并不想跟对方打。 他紧盯着眼前的妖狐，缓缓的蹲坐下来，散发出一丝友好的气息。 巴卫皱了皱眉。 银发的妖狐面色苍白，连眼角紫色的妖纹都显得有些暗淡。 此时他头顶的耳朵机警的竖着，獠牙与利爪都展现出来，充满了戒备与攻击性。 但他此时的情况实在说不上多好，至少在敖凌看来，如今他要拿下巴卫，并不困难——虽然这样的伤势对于大妖来说只需要一定的时间就能够恢复了，但巴卫如今却是失去了妖力。 强弩之末，说的就是如今的他。 “你被神明伤到了。”敖凌咂咂嘴，之前那一舔，他在巴卫的血液之中尝到了一丝神明的气味。 妖狐不置可否的轻哼一声，也明白了这只黑色的犬妖并没有要趁妖之危的意思。 虽然精神上依旧戒备着，但身上的紧绷感觉稍稍的放松了一些。 敖凌看着面前的妖怪这副冷冰冰的死样子，干脆变成人形盘坐在他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对方——也免得那么巨大的体型，总有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基于巴卫一看就不想奴良滑瓢那种洒脱恣意的傻白甜的缘故，敖凌还是没一开始就说明自己同他在五百年后的关系。 黑色的犬妖头顶的耳朵竖起，申明道：“这里是西国的地盘。” 巴卫掀掀眼皮，不吭声。 “你被神明追杀镇压躲到西国来，会给西国带来麻烦。”敖凌没理会巴卫的态度，如今并没有成为神使的妖狐还是只桀骜不驯的野狐狸。 野狐狸轻嗤了一声。 就是因为这里是西国，他才会来这里避开穷追不舍的战神的。 ——坊间传言，西国的魇主跟神明有所联系，所以在那个魇主突然冒出头来的时候，并没有引来神明的窥探和镇压。 要知道，妖怪之中每成就一个大妖，高天原上的神明多少都是要看一看，然后交个手，心里有个底的。 但西国的魇主却直接省去了这个步骤。 所以这个坊间传言的可信度还挺高。 正因此，巴卫才会到这里来以图避开神明的窥探与追踪。 敖凌看着不为所动的妖怪，想了想，“虽然可能会有麻烦，但也不是不能解决的。” 妖狐闭目养神。 敖凌忍不住开始卖起了安利。 “加入西国吧，我可以去跟神明那边说开，把你从他们的镇压名单上划掉。”敖凌因为跟高龙神相熟的关系，也知道高天原上司战斗的神明，偶尔会领命下来镇压妖怪。 主要针对的就是一些没有势力归属，却实力强悍的妖怪，以达到让那些拥有大势力的大妖怪有所顾忌不至于灭绝人类的目的。 比如巴卫这种野生的妖狐，就是最为明显的一个目标。 而高龙神对于敖凌那些不过分的小要求，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 去掉一个妖怪的名字而已，对于在高天原地位颇高的高龙神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像你这种闲散的大妖，最容易被神明盯上了。”敖凌看着闭目不言的巴卫，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对方身上的伤口流淌出来的血，继续使劲儿的塞安利。 “来加入西国呀，平时也不用干啥，该逛花街逛花街，该喝酒喝酒，该浪浪。” 敖凌细数着加入西国的好处。 “还给你老多老多的钱财，并且不用担心被神明追杀。” “只要在西国需要的时候，为之出战就好了，多好啊，对不对？” 敖凌怎么想都觉得比巴卫最后成为神使要好。 而且长头发多好看啊，五百年之后的短毛总觉得少了点狐狸精该有的骚气。 敖凌想着，更加蠢蠢欲动的要撬御影神的墙角。 长发的骚气狐狸精面上抖了抖，终于重新睁开眼看向一片昏暗的夜色之中的犬妖。 “你知道我。”巴卫说道。 敖凌大方的点了点头，“对啊，我知道你啊，你是巴卫嘛。” 妖狐没说话。 他知道眼前这个妖怪，不仅知道他，还很了解他。 正常来说，没有谁会对一个大妖怪卖安利的时候提花街吧。 大妖身边又不缺女性。 但是眼前这个妖怪却提了。 他眯着眼怀疑的看向敖凌。 敖凌眨眨眼，面露恍然，“哦，我是敖凌，犬妖。” “凌？”妖狐顿了顿，“西国的魇主？” 敖凌知道最近外面给他盖上的称号，点了点头。 巴卫顿时更加怀疑了——怀疑他在花街玩得好好的，那个突然出现的战神是不是被敖凌撺掇过来的了。 ——毕竟这个妖怪跟高天原的神明关系匪浅。 于是妖狐冷笑一声，继续坐在枯草堆里闭目养神。 敖凌觉得茫然且委屈。 而远处人类的动静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向这边靠近。 “有人类要过来了。”敖凌说道，趁妖之危强行塞安利，“你加入西国呀，加入西国我就带你走。” 巴卫闭着眼睛，表示自己不是为了生命出卖自由的妖。 敖凌看了巴卫一会儿，“你真不答应？” 妖狐坐在草堆里一动不动。 黑发的犬妖想着这只妖狐横竖都死不了，于是干脆利落的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就听到巴卫一声闷哼，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 ——最终变成了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童模样。 敖凌：“……”我的妈。 敖凌目瞪口呆。 他左右看了看，觉得把幼体巴卫扔在这里实在是不太合适。 而变回幼年体的巴卫此刻已经失去了意识。 敖凌凑过去，看到孩童模样的妖狐双目紧闭，面白如纸。 看起来是真的受伤不轻。 敖凌叹了口气，俯身把幼年模样的巴卫抱起来，避开了他的伤口，深吸口气，压制住一口咬下去的冲动，使劲揉了揉对方软趴趴的脑袋。 敖凌仿佛明白了为什么周围的小伙伴在他变回奶狗的时候都喜欢抱着他使劲揉了。 软软的，香香的，乖乖的。 哎。 敖凌捏着巴卫软踏踏的耳朵，表情无比陶醉。 昏迷中的巴卫似有所觉，发出一声细弱的轻哼——被神明击伤妖力尽失又强撑着到达了西国范围之内，他所受的伤需要静养一段世间才能够完全恢复。 敖凌收回揉捏巴卫耳朵的手，将他小心的怀抱着，转身向着同人类闹出来的动静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条河一贯有潜藏着妖怪的传言，所以极少有人会尝试越过这条河，而距离跨越这条河的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敖凌走得很放心，揉着巴卫的耳朵甚至哼起了歌，还一边走神盘算着他这一次带了什么伤药出来，是不是合适给巴卫疗伤。 但夜路走多了，总会见到鬼的。 敖凌看着从小道旁的树林里一头撞出来的少女。 她的头发凌乱不堪，一身狼狈，在没有月亮的夜幕之下颇有一番恐怖的意味。 这一身脏兮兮湿漉漉的样子，说是女鬼肯定没人怀疑。 但敖凌虽然被她突然蹿出来吓了一跳，但还是没有认为眼前这个女孩子是妖怪。 ——因为她身上散发着让敖凌觉得非常熟悉的气息。 属于他曾经见过的御影神的神气，以及异常浓重的，五百年之后的巴卫的气味。 敖凌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神明，身上还有属于人类的气息，但那股由灵魂之中散发出来的神气，却让敖凌有点不太确定。 而少女在一片漆黑之中看到了抱着银发妖狐孩童的妖怪时也是一愣。 这个少女有着深棕色的长发，在漆黑的夜幕之中深似墨黑。 此时哪怕她浑身都狼狈，但始终都有着一股勃勃的生机自内而外的发散着，感染着周围。 ——似乎周围的树木都发出了舒服的喟叹。 ……也是难为它们在妖气横生的世道里努力生长了。 生机勃勃的少女看着面前的妖怪，先是呆怔了一会儿，而后狼狈的面上便倏然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凌！”她高兴的喊出来，紧接着面色一变，“我听说巴卫他……” 敖凌下意识的盖住了怀里幼年妖狐的耳朵，顿了顿，“你是？” 少女这才反应过来，“我是桃园奈奈生，从五百年后过来的——凌你应该知道的。” 穿越时间对于敖凌来说并不陌生，他点了点头，知道在未来他恐怕是跟眼前的少女关系不错的。 敖凌又嗅了嗅空气中属于御影神的神气，问道：“你跟御影神是什么关系？” “御影神……他将神社转让给我了。”少女对于这件事也有些懵懂，她焦急的看着敖凌，“我听说巴卫他被神明伤到了在河边，凌你……” 敖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撤去了对他怀中的幼年妖狐的遮挡。 桃园奈奈生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了敖凌怀里的幼年妖狐就是五百年后作为她的神使的巴卫。 少女显得十分焦急，“巴卫他……” “巴卫伤得很重。”敖凌听到渐渐靠近的人类的声音，对于他们竟然敢跨越那条河流而有些惊讶。 桃园奈奈生也察觉到了敖凌的惊讶，她的表情显得十分无奈。 “我之前……被他们当成河里的妖怪抓住了。” 敖凌：“……” 姑娘你这口锅背得真是……挺别致的。 163|10.06 第七十二章 敖凌几乎没听这只夜兔这样评价过一个人——哦，准确的说，应该是从来没有听过这只夜兔这么评价同族的人。 敖凌跟这个夜兔不算特别熟悉，但也属于见到了就能打个招呼偶尔还能坐在一起吃饭的程度。 之所以能够到这样的程度，是因为这个夜兔很特殊，让他印象深刻。 他非常清楚的记得这个不修边幅的青年夜兔，对于自身的种族有多么重视。 跟夜兔合作那么多次，也就那么零星的两三个夜兔，会冒着自己受重创的风险将同族人救下来，眼前这个夜兔就是其中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另外的那个一两个，多半都是因为不救就会死的人里有他们的亲人或者是伴侣。 只有这一个，属于不管是谁都尽量能救就救的画风。 非常特殊，所以让人印象深刻。 “变态？”敖凌觉得这个形容有点奇怪，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假发，但是又觉得假发跟夜兔区别太大了，“这个……怎么说。” “我们夜兔本来有一个习俗。”夜兔说着顿了顿，强调着解释道：“一个陋习。” 敖凌听着点了点头，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 “弑亲……你知道吗？”那个夜兔往嘴里塞了根棒棒糖，砸吧砸吧嘴，“说是什么杀死亲人才能获得最强大的力量，让体内的夜兔之血觉醒……什么的。” “听起来挺不靠谱。”敖凌很诚实的把自己的感想说了出来，力量是不断的积累和突破得来的，说什么杀人就能够觉醒力量那多半都是唬人。 ——当然，像他这种只有不停的吃才能维持成长需求的妖怪，算是个例外。 但夜兔肯定不属于敖凌这种类型。 “夜兔本来就很强了，杀死亲人什么的不过是斩断羁绊与退路，免得被人抓住了什么小辫子。”夜兔叹了口气，“本来这个习俗早就废止了，结果凤仙大人的那个小徒弟实力实在是强悍，弄断了他父亲的一只手臂后还被凤仙大人收作弟子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忧心忡忡的，“那些年轻人说不定都会效仿他的行为啊，真让人担心。” 敖凌听完了回想了一阵，才从中拎出重点来。 “他弄断了他父亲的手臂？”敖凌又沉吟了一阵，联系了一下上下文，“你的意思是，他原本是想杀死他父亲的吗？” 夜兔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整个人显得更忧愁了。 “不仅如此，他现在差不多是遇到一个实力强劲的人，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打一架。”夜兔靠着大门边上的柱子，“要不是被他盯上了，我才不会申请来这里啊。” “……”敖凌看着这个夜兔，比较了一下他和这个夜兔的实力，觉得他要是去了春雨，估计也属于要被盯上的那一类。 “凤仙大人最近应该被缠得很头疼吧？”敖凌问道。 夜兔点了点头，“何止啊……整个第七师团都不得安宁。” 敖凌面露恍然，凤仙那只老狐狸，果然在真正有好事的时候是不会想起他的存在的。 但有什么办法，就算明知人家妥妥是要坑他的，敖凌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他还得复活松阳老师。 “对了。”敖凌恍然想起自己一直都不知道这个夜兔的名字，“你的名字是……？” 那个夜兔脸上忧愁的神情一顿，落在街道上的视线转回敖凌身上：“……” “你……一直不知道我的名字？” 敖凌点了点头，“没人给我介绍过啊，你自己也没有说过。” 而且除了他俩单独搭伙做任务的时候，这家伙一直都忙着去拯救同族——那些昏死过去或者重伤得出气多进气少的夜兔，哪还能喊得出这个人的名字。 “……”夜兔认真的回忆了一下他们那几年间几次相处的时间，发觉好像的确是这样没错。 “阿伏兔。”他指了指自己，然后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好歹也记一下合作团队的高层的名字啊。” “其实夜兔的名字我都不知道几个的。”敖凌有些讪讪的挠了挠脸，头顶的耳朵抖了抖，毕竟他跟春雨的那些夜兔们关系虽然不错，但说实话知道名字的还真没几个，“我一般记人靠气味。” 夜兔们互相相处之间也不在意对方打招呼的时候是点点头，还是热情的喊出名字，会真正深交的也很少。 所以敖凌身为第七师团的常年合作对象，跟他们也差不多是点头之交，相互能够认出几个合作得比较多的人，就足够了。 “随便你，反正记得那六个大任务的债务就行。”夜兔无所谓的摆摆手，刚准备挪开目光的时候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连身体都转过来，认认真真的打量着敖凌，“凌，我记得你实力不错啊。” 敖凌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他的认知非常明确。 “是挺不错的。”敖凌想了想自己这八个月的时间里在另外两个地方占到的便宜，觉得自己目前的实力能排在夜兔这个为战斗而生的种族比较靠前的位置了。 夜兔托着腮，搓了搓冒出了胡茬的下巴，“你有对象吗？” “……哎？”敖凌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夜兔以一种“朋友你听说过安利吗”的语气说道，“要不要考虑找个对象调节一下枯燥的生活啊？” 敖凌：“……？？？” “我们夜兔的姑娘都长得很漂亮的。”阿伏兔觉得敖凌和夜兔的孩子肯定不会弱到哪里去。 说不定天赋会比如今凤仙的那个小徒弟还强呢。 而且要是万一还一不小心的继承了敖凌能够躲避高科技探测的能力，那夜兔的整体实力又能在宇宙诸多种族的巅峰之上再迈出一大步了。 怎么想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你要是能跟我们夜兔的姑娘生个孩子，那六个任务就一笔勾销了！” “刷拉——”一声，身后的屋门被从里打开，白色的天然卷木然的垂眼看着坐在台阶上的两个人。 敖凌看了看阿伏兔，又抬头看了看在站在门口推开门一脸冷凝，手握着刀柄似乎正准备拔刀的坂田银时，向夜兔摇了摇头，“我没有这样的打算，我的实力还太弱了。” “实力强了你就打算卖身了吗坂田凌先生。”坂田银时吊着一对死鱼眼看着黑发的妖怪少年，将人拽起来之后又看向一旁的夜兔，“这位夜兔先生，你听说过生.殖隔离吗？” 夜兔顿了顿，掀掀眼皮瞅了白发的天然卷一眼，一副不准备搭理他的样子。 坂田银时的手又握上了刀柄，刀刃的寒光闪过在场三人的眼睛。 敖凌一愣，忙不迭的拦住了坂田银时。 坂田银时非常愤怒：“禽兽——！阿凌还是个孩子啊！你居然就已经开始打起他的主意来了！” “我没有答应！”敖凌将坂田银时往屋子里推，“那可是我的债主！” “杀了他，钱就是我们的了！”坂田银时手中的刀刃晃动着，瞪着门口那个撑着脸看着他的夜兔，“凌，阿爸我绝对不同意你跟什么夜兔结婚！” “不结婚！”敖凌简直不明白话题怎么绕到这上面来了，他伸手握住坂田银时握刀的手。 敖滥都还是个单身狗呢，他急什么。 退一步说，以他种族的特殊性，还真不适合跟谁在一起。 ——万一哪天饿疯了把伴侣吃掉了就很尴尬了。 画面太美，敖凌有点不敢想。 “放心，你死了我都不会结婚的。”敖凌握着坂田银时的手，将他手中的刀收回了刀鞘里，“反正你肯定是看不到我找到伴侣的那天啦。” 坂田银时听到敖凌的话，动作一滞，怔怔的垂眼看向微微仰起头看他的黑发少年。 他们的时间并不一样。 坂田银时已经渐渐成长为青年了，而坂田凌还停留在懵懂的少年时期。 ——妖怪寿命悠长。 坂田银时被时间的洪流推动着随波而行，坂田凌却被洪流小心的避过，停留在了汹涌波涛之中，安静的目送着他远去。 说不定等到他变作一堆枯骨了，坂田凌还依旧是现在这样年少活泼的模样。 时间在他们之间划下深刻的沟壑，敖凌的话刺痛了坂田银时，勾动了他心中隐藏数年的不安。 ——坂田银时和坂田凌的世界并不对等。 这个认知从未如现在一般深刻。 白发天然卷的青年沉默的注视着注定与他身处两个世界的妖怪少年，半晌，才咧开嘴抬手揉了揉眼前少年发顶的犬耳。 手感一如从前一般柔软暖绒，就连少年舒服的眯上眼的幅度也一模一样。 本该坐在台阶上的夜兔不知何时离开了这里，只余下的相对而视的黑白两道身影。 吉原街道两旁红色的灯笼散发出暧昧的光芒，落在门前一人一妖身上，扯出数道交融的影子，层层叠叠的堆在一起。 半晌，敖凌才听到坂田银时低声的应答。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的声音还没来得及传出多远，就被掩盖在吉原喧嚷的街头，再找不到一丝痕迹。 164|10.06 第一□□章 诚如负责战备的那个妖怪所说的，恶罗王这一次没带属下孤身闯进西国，单纯的就是为了巴卫而来。 巴卫在他常去的那条花街里被神明重伤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而恶罗王凭借着对巴卫的了解，一路追到了西国也并不令人意外。 唯一令人意外的，大概就是他竟然来得这么快吧。 毕竟不是谁都跟犬妖一样，拥有追踪气味的天赋的——虽然绝大部分妖怪辨认其他妖怪和人类的时候都是依靠气味，但能够通过一丝细微的气味追踪别人，却是犬妖独一份儿的了。 恶罗王是由恶鬼成长而成的大妖，显然是不具备这么个能力的。 敖凌在得知了恶罗王的到来之后，便问过了地点，直奔他先前遇到巴卫的河边。 ——那里巴卫的气味最重，而恶罗王似乎是准备就蹲在那里等着他的样子。 恶罗王的确是这么做的。 巴卫在受伤之后逃亡起来完全没有掩藏行迹的意思，大大方方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踏进了西国的范围。 这举动给恶罗王指了条明路。 黑发犬妖动作极轻的落在了河边的树木上。 那天晚上巴卫躲藏的草丛中如今正坐着一只酒红色头发的鬼。 这只鬼在敖凌落地的瞬间抬起头来，斜睨了一眼蹲在树上打量着他的黑发犬妖。 恶罗王的姿态异常懒散，垂着眼打着哈欠，尖耳上挂着的金色圆形耳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而尖耳之上是两根状若牛角的灰色鬼角，他脖子上挂着几串兽牙，身披黑色大裘，看起来气势十足。 ……就是脸上抹的妆重了一点。 敖凌瞅着恶罗王，不明白好好的一个男鬼怎么就画起了妆。 还是烟熏妆。 恶罗王被敖凌打量的眼神看得眉头一皱，“西国的魇主？” “嗯。”敖凌还没来得及点头，恶罗王脸上便扯出一抹恶意的笑，下一瞬便自原地消失了身形，倏然出现在敖凌面前，腿鞭一扫，带出呼呼的风声。 敖凌脚一蹬，自树上跃起，避开了这一记腿鞭。 他落在地上，看到被恶罗王一脚干脆利落的竖斩成两半的树，只觉得被腿风扫到的手指尖隐隐作痛。 敖凌思及面前的妖怪是巴卫的友人，便一直只做闪躲而并没有动手。 “巴卫不在我这里。”他侧身避开恶罗王的一抓，手中一团黑红色宛如火焰一般跃动的妖力疾飞而出，跟半空之中恶罗王的鬼火相撞，将之悄然的消弭干净。 恶罗王挑了挑眉，“你跟巴卫很熟？” 敖凌想了想，模棱两可的回答，“算是吧。” 恶罗王便轻嗤一声，“我可不是为了狐狸来的。” 敖凌一愣。 “只是听说西国新出了一个大妖怪……”恶罗王上下打量着面前姿容俊美，身形纤长的犬妖——像极了他那个野狐狸兄弟。 就连选择露在外边作为妖怪证明的部分，也同样的选择了耳朵与尾巴。 这些兽形的妖怪化作人形之后似乎普遍的都是这般模样——看起来纤弱，力量却强悍得不像话。 “我只是来找你打一架。”恶罗王舔了舔唇，被涂抹成红色的薄唇颜色变得更鲜艳了。 ——他在兴奋。 可是敖凌一点都不兴奋。 鬼知道吃掉恶罗王的话巴卫会不会炸。 而对敖凌而言，不以进食为目的的打架都是奢侈浪费。 是不可取的。 因为打架期间耗费的妖力，受的伤，流的血，都会成为加剧他消耗和饥饿的因素。 所以敖凌在经过了认真的思考之后，抬头看着在秋日阳光之下蠢蠢欲动的恶鬼，叹了口气，用痛心疾首的表情说道：“恶罗王，你还不知道吧？” “嗯？什么。”恶罗王一脸无所谓的抖了抖自己的大裘。 敖凌抚了抚胸口，一副不想面对现实的样子，语气却异常的欢快，“巴卫他啊，谈恋爱了。” 恶罗王抬头看他，哦了一声，对此并不惊讶的样子。 但他看看敖凌满脸沉重的样子，心里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了什么。 “他认真的？”恶鬼问道。 敖凌沉痛的点了点头。 恶罗王顿时在心里列了一万个把巴卫喜欢的女妖抢过来的姿势。 “哪个女妖怪能让巴卫看上？”他问。 “女妖怪？”敖凌神情复杂的看着面色平静甚至还带着好奇的恶罗王，“巴卫看上的，是个人类女子。” 恶鬼大妖的表情瞬间就裂了。 …… 恶罗王走了。 敖凌觉得他走的时候那副表情简直就跟吃了那啥一样难看。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敖凌发觉自己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技能熟练度又长了一点。 讲道理，敖凌本来说这件事的时候，也压根没想到恶罗王的反应会这么大——人妖相恋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看看人家犬夜叉。 好吧刨除半妖犬夜叉不谈，看看人家身为大妖怪的犬大将。 人家婚内出轨找个人类妹子都找得理直气壮的。 敖凌认真思考了许久，也没能得出恶罗王为什么会这么激动的原因。 激动得连架都不打了，转身就走。 被扔下的黑发的犬妖孤独的站在河边吹了会儿冷风，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小袋子里的魂玉，咂咂嘴。 他觉得叶王估计也不会知道——嗯就算知道，也没法告诉他。 的确，恶罗王与巴卫的相处模式在同他们关系较为亲近的妖怪们看来，是有些奇怪的。 恶罗王跟巴卫待在一块的时候，显得非常任性。 或者说占有欲和争夺欲异常的强烈更为合适。 巴卫是个很随便的妖怪——这个随便，指的是对于一些事物的无所谓和轻视的态度。 他没有加入任何的势力，也不效忠于神明或者是某个大妖怪，却也不像一个完完全全的独行侠。 这只妖狐除却花街以外，通常都呆在恶罗王身边——据说是百来年下来已经完全习惯了恶罗王的存在。 而因为他对身边诸多事务的轻视与散漫，在所有人包括恶罗王看来，巴卫对恶罗王的态度就显得十分特殊了。 他纵容恶罗王的一切癖好与任性。 随恶罗王任性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巴卫本身，则总是慢悠悠的双手拢在袖子里跟在他背后，只需要一转头就能看到。 偶尔看不到了，找找附近的花街，就能看到那只狐狸在一群女妖之中游刃有余的身影。 但绝大部分时间，巴卫还是同恶罗王一起行动的。 恶罗王对于刺探巴卫的底限表现出了很强的兴趣。 这个兴趣来源于自他诞生起便携带着的侵略与进攻的本能。 他任性的掠走巴卫身边的女妖，抢夺巴卫找来的食物，从巴卫手中攫取一切在他看来本应该属于巴卫的东西。 但这个生性淡漠散漫的妖狐，对于恶罗王这样的行为，却从一开始的漠视转而变得无奈。 他们认识了百年的时间，恶罗王记忆里，他这种行为唯一一次激怒了巴卫，是因为一件非常漂亮的和服。 据说是由一个极擅长编织的妖怪，用不同妖怪的鲜血所浸染出来的彩色丝线，花费了十余年的时间，一针一线细细的制作完成的，极为珍贵。 巴卫对那身和服爱不释手。 并且因为恶罗王因为始终无法抢夺得手而将衣服毁去这件事大发雷霆。 甚至硬生生的避开恶罗王整整六年的时间，哪怕恶罗王一直追在巴卫的屁股后面一个接一个地方的找他，巴卫也没有露过一次面。 那段时间恶罗王几乎以为自己要失去这个妖狐兄弟了。 不过突然有一天，巴卫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依旧是一身漂亮的和服，妖狐双手拢在袖子里，身边飘着狐火从清晨的浓雾之中散漫的走到了恶罗王身边。 之后他们的相处方式回到了从前的模样，恶罗王依旧争抢着巴卫的一切，却怎么都不敢动巴卫看上的漂亮和服了。 目击了一切的恶罗王属下深刻的认知到自家的大将正在被那只野狐狸一步步的驯养调.教，满心崩溃却又迫于巴卫的压力不敢出声。 于是只能眼巴巴的继续看着。 而这一次恶罗王之所以反应很大，并不是因为从敖凌这里听说巴卫准备认真的谈恋爱了。 ——在他的概念里，巴卫真正喜欢重视的，还是只有那些被妖狐珍藏起来的和服。 真正让恶罗王不敢置信的，是巴卫这次的对象居然是个人类女子。 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总是撬巴卫墙角的缘故，让巴卫终于觉得不耐烦决定去找个人类来恶心他了。 众所周知，恶罗王不喜欢人类。 并且尤其喜欢看人类死亡时四处飞溅的鲜红色雪花，温热的、艳丽的在墙面上、地面上绽开。 所以恶罗王决定马上去找巴卫，并且弄死那个跟巴卫谈恋爱的人类女子。 而敖凌在恶罗王离开之后，转头就顺着桃园奈奈生的气味摸到了一幢在如今这个时代还算挺不错的宅邸里。 宅邸之中还有着很重的巴卫的气息，看来是暂时还没有苏醒过来。 敖凌在这幢宅邸的主厅里找到了结缘神少女，塞了一堆隐藏气息和容貌的东西给她，并提醒她小心一个叫恶罗王的恶鬼。 少女呆愣的眨了眨眼睛， 165|10.06 第一六五章 之后发生了什么，敖凌就不是很清楚了。 他所能做的，仅仅只是交代属下见到信物之后一定要全力帮助对方。 仅此而已，他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关心桃园奈奈生到底有没有拿他给的信物前来求助。 因为在之前那段短暂的平静之后，那些被各大势力要求上交四魂之玉碎片的妖怪们，就跟约好了一样，突然之间爆发了。 以至于敖凌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忙得焦头烂额，甚至都没有时间回云端宫殿找犬姬闲聊扯淡了。 这样的情况让领导那些势力的大妖嗅到了异常的气息。 而在稍作调查以后，便十分轻松的得知了操控这些妖怪的背后之人。 奈落。 这个极善于躲藏并且工于心计的强悍半妖，并没有对自己的存在做过多的遮掩。 他甚至是主动引着那些前往调查的妖怪往他身上查的。 很明显，这是奈落对这些大势力的挑衅。 而特别被奈落所针对的，就是大喇喇的挂着另一颗魂玉四处招摇过市的敖凌。 奈落想要得到四魂之玉成为完整的妖怪，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为了四魂之玉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就不怎么意外了。 而在这些大妖势力里，最为主动的跟奈落正面刚的，也就是被针对的敖凌了。 他甚至还会主动跟隔壁的隐神刑部，以及京都的安倍御门院打好招呼，时常流窜于西国、京都与四国地区，绞杀妖怪吞食血肉不亦乐乎。 这也导致“西国的魇主”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但敖凌虽然吃得非常开心，但对于杀生丸而言，奈落这么跳的行为却简直就像是在打他的脸。 ——他曾对敖凌说过会将奈落杀死。 但在回过一趟西国，同奴良滑瓢一同前往奈落本体的藏身之地时，那里却早已经人去楼空。 而杀生丸本身对于奈落是看不上眼的，所以对方跑了也就跑了，他并没有刻意的去搜寻追杀。 通常来说，都是走在路上，闻到了奈落的气味，就顺手去殴打一顿。 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里所殴打的都是奈落的分.身，但也是有几次重伤了奈落的本体的。 而奈落在发现自己根本动摇不了杀生丸的心神之后，就开始非常小心的绕着杀生丸走了。 但杀生丸怎么都没有想过，奈落居然敢这么跳。 而且还针对敖凌。 高贵的犬妖深觉被冒犯，拎着那把漆黑的妖刀开始满世界的追杀奈落。 ——被一个嗅觉灵敏并且实力强悍的犬妖追杀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看突然之间闲下来还有些茫然的敖凌就知道了。 奈落很少有时间再腾出手去整什么幺蛾子，而没有了奈落的滋扰，四魂之玉很快就重新收集完整，交到了桔梗手上。 所有人都在等着桔梗完成她所说的那个“将犬夜叉变成人类”的事情。 许多妖怪都认为这件事不过是个幌子，犬夜叉虽然是个半妖，但这几年里，他的实力都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怎么说都是身负一半大妖怪血脉的半妖，寿命悠长，实力强悍，怎么会想要变成人类呢？ 而且犬夜叉手里的铁碎牙肯定不可能承认一个有着人类之躯的使用者。 妖怪们都觉得不可能。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真的。 犬夜叉变成了人类，铁碎牙也并没有因为犬夜叉变成了人类而排斥他。 妖怪们一片哗然。 而与犬夜叉关系还不错的敖凌，大手一挥给枫之村送去了一堆一堆的礼物，恭喜犬夜叉能够如愿以偿的跟桔梗白头偕老。 敖凌对于能够得偿所愿的犬夜叉是十分羡慕的。 从前还不觉得。 但在他在这个世界清醒的经历了这么许多年之后，他便渐渐的清楚了。 清楚了为什么在地球上度过了五百年时光的松阳老师会一心求死。 ——敖凌每次前往枫之村的时候，都能够很明显的发觉那些同他相熟的村民正在一点点的变老。 生命的气味正从他们身上一点点的褪去，因年迈衰弱而逐渐侵吞了生气的死亡的灰色蔓延上来。 这些只有他能够看得到的灰色逐渐的浸透了他们的身躯，变成皱纹，变成白发，变成脸上浮现的老年斑，变成眼中浑浊的颜色。 那些曾经生机勃勃，每天都开怀大笑，高高兴兴的迎接他的人们，被时光压弯的挺直的脊背，生机丝丝缕缕的从他们身体之中剥离出去，最终化作一具苍老枯槁的尸体，安静的躺在棺材里。 敖凌在犬夜叉变成人类之后第一次回枫之村时，所见到的就是先前主持了桔梗婚礼的村长的死亡。 躺在棺材里的老人身上再也没有了让敖凌一眼看上去便会心情愉快的祥和的气。 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就像是一株枯草。 “村长已经一百多岁了——是难得的长寿，喜丧。”桔梗穿着巫女服念诵完了镇魂往生的祷文，轻声说道。 而敖凌却感觉有些茫然。 他所看见所经历过的关于死亡的事情实在不算少。 他也无比清楚的知道，人死之后并不是消亡了，而是魂归黄泉重新开始，甚至能力强大的灵魂，拒绝转世而选择转生也是可以的。 但他看着死去了的老村长，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儿什么。 他是真的明白了吉田松阳当时的心情。 ——为什么会想要死亡。 为什么即便是有了同样身为妖怪的他的陪伴也始终都追寻着死亡。 为什么拼命的想要摈弃被诸多人所渴盼的长生不死。 以及，为什么会希望他变成人类。 因为吉田松阳太明白了。 他太明白身边的所有人都被时间推走，逐渐老去，而唯独只留下自己孤身一人呆在这个世界上的滋味。 ——哪怕是真的有寿命悠长的人能够陪伴呢。 但对于不会死亡的阿尔塔纳变异体而言，这种事情也是个不定数。 他是因为无法死亡而获得的长生不老，真正的跟天地同寿。 妖怪的寿命再长，也长不过整个天地。 所以在吉田松阳的严重，敖凌跟那些普通人类是一样的——只不过会比人类活的久一些罢了。 敖凌现在看着周围已经同第一次见面时变了许多的人类，对于曾经松阳老师的心态感同身受。 那是一种“我是个异类”这样的认知。 敖凌抱着自己的尾巴，埋头进去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一番，在见过已经彻底变成了人类的黑发犬夜叉之后，又塞给他一堆人类能够用得到的东西，最终连个招呼都没打，急匆匆的离开了枫之村。 他不准备再回去了。 因为犬夜叉已经跟那些人类彻底融为了一体，他再去那里，就成为了唯一的异类。 被那些新生的小孩子，以及对待妖怪始终都有着芥蒂的人用怪异和新奇的眼神凝视，突然就变得不可接受。 他有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敖凌一边往西国的方向溜达，一边想着。 他应该庆幸，在他还年幼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他所到达的那些地方，遇到的人，经历的事，都是友善而美好的。 与吉田松阳被时间洗刷过的沧桑与悲伤截然不同。 敖凌抖了抖耳朵，忍不住嘟哝着摸了摸脖子上坠着的魂玉。 “叶王，我觉得你跟松阳老师应该很有共同话题。”黑发的犬妖在翠绿的林间迈着步子，一边嘟嘟哝哝的叨叨着自己的想法。 麻仓叶王也是个异类。 只是他并不像吉田松阳那样柔和与自制。 这个灵能强大的阴阳师跟脾性温和偶尔喜欢耍弄人的吉田松阳相比，要更加富有攻击性，也更加偏激一些。 甚至敖凌也非常清楚的知道，麻仓叶王是将其内心之中被冷漠与丛生的尖刺的掩盖之下那仅有的、微小的柔软，都安放在了他的身上。 也许是因为在他的身边能够得到难得的宁静。 也许是因为他安宁而直白的心灵。 也许是因为在他的面前，麻仓叶王不需要继续挂着虚伪的笑脸看着那些肮脏不堪的人类。 敖凌隔着小布袋子摩挲着魂玉，回忆着并不长久却让他印象极为深刻的平安京时代。 他想到了平安京时代在没有百鬼夜行时清冽的月色与漫长而璀璨的银河。 想到面带疲色戴月而归的阴阳师。 想到总是假装没看到他跑去厨房偷吃东西的阴阳师。 想到一身洁白狩衣、披散着长发的阴阳师，脸上总带着无奈的笑意，用手中宛若白玉所铸的蝙蝠扇轻敲他的头时的动作。 想到阴阳寮里安静的坐在桌前，认真的检阅着每一面卷宗的人。 想到每次他外出归来，都沉着脸给他准备热水与治愈符篆的宅邸主人。 敖凌想了很多。 最终恍惚的发现，他针对于平安京时代的回忆，满满的都是麻仓叶王。 这个认知让敖凌忍不住咂了咂嘴。 他又摸了摸袋子里的莹绿色魂玉，哎了一声。 “叶王，其实吧。”黑发的犬妖晃了晃脑袋，头顶的耳朵因为羞赧而耷拉了下来。 “我还想再吃一次你家那个式神妹子做的樱花糕。” 166|165.10.06 第一六六章 因为即将步入冬日的缘故，近几日的天气都阴沉得厉害。 敖凌因为心情不太美妙的关系，决定一路慢慢走回西国——顺便还能去周边地区溜达一圈蹭点吃的。 结果他在回西国的路上遇到了巴卫。 准确的说，是巴卫拦在了他回西国去的路上。 姿容俊美的妖狐倚靠着林间道路旁的一颗树，身上的浅蓝色和服精致美丽，这色彩就如同妖狐身边时常用以威慑他人的狐火，外袍上印着繁复华丽的暗纹，袍角边沿蔓延出几朵白色的祥云。 妖狐银色的长发在如今暗沉的天色下似乎带上了一丝细微的灰，连耳朵尖儿上的绒毛都在这暗淡的天色下显得灰暗，无精打采。 巴卫依靠着树，双手拢在袖中。 敖凌看到他的时候，他正仰头看着被风吹动的枯枝，枯枝上仅剩着的一片半黄的树叶，执着不懈的紧紧抓住枯枝，在逐渐冰冷凛冽的北风之中不愿落下。 似乎是听到了敖凌到来的脚步声，妖狐收回视线，看向因为他的到来而有些惊讶的犬妖。 巴卫隐藏了自己的存在。 至少在看到巴卫之前，敖凌是真的没有发觉巴卫的存在。 妖狐站直了身体。 敖凌看到巴卫眼中的疲累，连耳朵和尾巴毛都变得暗淡无光。 巴卫在瞬间收起了不慎外露出来的脆弱情绪，任由面前的犬妖打量。 他淡淡的向着敖凌点了点头，“许久不见了。” 敖凌回过神来，算了算时间，“七八年了吧。” 他瞅着巴卫，“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妖狐抬眼看他，然后仔仔细细的将敖凌观察了一遍，过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跟雪路是什么关系？” 敖凌一愣。 雪路？ 他似乎是听过这个名字——但是回想起来却完全记不起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敖凌猜测也许是路过什么地方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别人的闲聊，而这个“雪路”就是从那些地方听来的。 于是面对巴卫的询问，敖凌茫然的摇了摇头。 妖狐抿抿唇，从袖中拿出了一块令牌。 那是由西国特有的一种黑色坚硬的岩石所雕刻的，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凌”字。 正是当初敖凌给桃园奈奈生，让她随意去求助于西国势力的信物。 “我在雪路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巴卫说着，将手中的令牌扔给了敖凌，“我拿着这令牌问过当初那条河附近的妖怪了。” 敖凌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令牌会到那个雪路手上，最终还会到巴卫手上。 “那些妖怪说，八年前有个人类少女拿着这块令牌向他们寻求了很多帮助，雪路的画像也给他们看过了——他们都说就是她。”妖狐说着沉默了许久，“这块令牌，是你给雪路的吗？” 敖凌努力的回忆了一下八年前的事情，最终恍然想起了桃园奈奈生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五百年前和巴卫相恋的，是雪路小姐。 而桃园奈奈生并不想改变这段历史。 他也终于想起来了雪路这个名字是从哪里听来的。 桃园奈奈生除了提到雪路是巴卫的恋人以外，还说明了是雪路收留了她。 敖凌看向巴卫，状似随意的开口试探道：“你说的，是那个救下你的姑娘吗？” 他没有提桃园奈奈生的名字，因为他实在是不想掺和进他们这复杂的感情里。 本以为会得到巴卫干脆的承认或者是否认，结果巴卫却沉默了下来，紫色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敖凌手中的那块令牌。 敖凌被盯得有点发毛，“怎么了？” “你……”巴卫顿了顿，有些犹豫，却还是干涩的道：“你能不能跟我去看看雪路？” 妖狐感觉到了痛苦——怀疑心爱之人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着。 愧疚、难堪、狼狈。 敖凌对这八年以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看着巴卫，“这块令牌的确是我送给那个救了你的人类少女的，因为她恳求我救你，但我并没有时间，所以将令牌给了她。” 但是那个少女的名字，并不是雪路。 而是桃园奈奈生。 敖凌犹豫了一下，没有将这个真相说出来，他叹了口气，“你能跟我说一说这八年来发生的事情吗？” 巴卫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思及当年敖凌也的确是没有恶意的帮助了他的关系，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 实际上他隐隐约约的发现有些不对。 今年初雪路主动找到他求助的时候，巴卫就察觉到异常了。 当年他重伤的时候，迷迷糊糊的苏醒过几次，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身边动作笨拙，却小心翼翼的人类少女的动作。 她在给他疗伤。 在察觉到他有了苏醒的迹象时，少女绽放出的明丽单纯而充满生机的笑容，让在这世间磋磨了数百年的妖狐感觉世界都多出了一抹跳脱的颜色。 一见钟情，所说的就是巴卫之于桃园奈奈生。 巴卫醒来之后询问屋外守着的侍者，侍者说救下了他的是他们家的小姐，雪路。 妖狐便对身负着雪路之名的少女生出了情愫。 他还在伤好之后，偷偷的尾随了这个少女好几天的时间，看着她穿着一身漂亮的衣袍在野外摸滚打爬四处寻找着什么。 而跟在她身后的巴卫，则出手替她杀死了许多接近她的野兽与虫蛇，免得这个少女死在荒郊野外。 ——那个时候，妖狐诡异的觉得，能这么一直跟下去也不错。 但妖怪和人类是不同的，尤其是人类的女子。 对于妖怪而言非常正常的——比如恣意放肆的追求感情这种事，却是不可能发生在这个时代的女性身上的。 雪路被收养她的人家嫁给了一个贵族。 当时的妖狐尚且不明白内心之中蠢动的情绪是什么，在知晓这个女子要嫁人了之后，便心情烦操的去找了恶罗王。 然而在见面的第一时间，恶罗王就笑嘻嘻的在巴卫本就燃着火星的内心里泼了一层油，他说：“兄弟，我看上了一个叫雪路的人类女子，听说你似乎对她也有点意思？” 巴卫没有承认。 直到恶罗王真的把那个背负着雪路之名的少女掳去，巴卫才终于按捺不住，咬着牙跑去将少女从恶罗王手上夺走。 之后的那几天时间，是巴卫与这个人类少女的相处的记忆里最为美好的一段。 虽然十分平淡，平淡得唯一的色彩只有一片樱花之林。 巴卫回忆着那段时间同爱人的相处，摩挲着被他握在手里的发簪。 ——这是他所珍视、所爱的人赠予给他的信物。 甚至她还做出了“会在未来成为你的妻子”的承诺。 巴卫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那时的心情。 那种充斥在心间的饱胀感，在瞬间酸酸麻麻的蔓延到全身。 妖怪冰冷的身躯与血液像是在瞬间落入了沸腾的锅里，剧烈的心跳鼓动着几乎要破体而出，连指甲刺破了手的痛感仿佛也变成了浓稠蜂蜜一般的甜美。 少女让巴卫离开。 而从未产生过这样浓烈情感，也并不懂得人类风俗礼仪的妖狐，在得到了少女的承诺之后，竟然真的就离开了她。 他满怀着期待与企盼，等待着少女所说的那个“未来的时间”。 但巴卫时隔八年再一次见到雪路的时候，她早已经嫁给了贵族，还怀上了贵族的孩子。 那个贵族被恶罗王杀死了。 雪路不得不带着她和她未出生的孩子求助于巴卫。 妖怪并不在意忠贞和身体纯洁这种事情，巴卫很顺利的接纳了雪路。 但他敏感的发觉被他纳入羽翼之下的女子同八年前相比有些不一样。 因为察觉到了异常，再加上在雪路的房间里发现了属于敖凌的令牌，巴卫才会在确保雪路暂时安全的时候，带着令牌前来寻找敖凌。 敖凌听完，又看了看巴卫带来的雪路的画像，咂了咂嘴。 跟桃园奈奈生长得一模一样。 就连气息也没有什么差别——敖凌猜测桃园奈奈生应该是雪路的后代。 稍微联系一下桃园奈奈生的存在，和属于桃园奈奈生的感情和时间线，敖凌顿时就明白了。 八年前与巴卫相处并且定下约定和承诺的，是桃园奈奈生。 只是桃园奈奈生并不像面对敖凌的时候那样坦诚的对待巴卫——她面对巴卫的时候，用的是雪路的名字。 因为在桃园奈奈生的认知里，五百年前，与巴卫相爱，让巴卫舍弃一切都想在一起的人，是雪路。 敖凌真的没见过这么耿直的给她人做嫁衣的妹子。 明显巴卫从头到尾喜欢的就是桃园奈奈生儿并非雪路啊！ 至于令牌，敖凌觉得桃园奈奈生可能在离开这个时代的时候，因为感激雪路收留的缘故，将他的令牌留给了她。 现在怀着孩子求助于巴卫的，应该是雪路本人。 至于她是怎么骗过巴卫的，敖凌就不得而知了。 妖狐一直注意着敖凌脸上的神情，发觉敖凌眼神变了之后，便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敖凌看了巴卫一眼，觉得如果自己把真相说出来了，可能巴卫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捅死雪路。 捅死了雪路，奈奈生还怎么出生？ 奈奈生不出生，巴卫身上的诅咒怎么办？ 如今的未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敖凌压根不清楚，巴卫在他在五百年后的那段时间里，也没有特意的交代他回到五百年前来改变点什么。 所以敖凌不敢随便戳穿这种事情。 因为历史与未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敖凌是真的不敢随便跟别人提到未来的事情，也不敢随便的做出干涉时间线的事情。 ——年少无知的时候答应了奴良鲤伴要帮他挽回妹子这件事除外。 所以敖凌摇了摇头，指着巴卫手里的那张画像，“就是她没错，画像和气味都一样。” 妖狐似乎因为他的肯定而骤然放下了心中高悬的巨石。 敖凌抿着唇，感觉十分对不住桃园奈奈生。 “还有一件事。”巴卫将画像小心的收好，目光重新看向敖凌。 准确的说，是看着敖凌脖子上挂着的魂玉。 “我想跟 167|165.10.06 第一六七章 要不是巴卫提这一茬，敖凌都快忘了那诅咒怎么来的了。 但现在既然想起来了，敖凌就觉得自己不能轻易的放巴卫去作死了。 虽然这是巴卫自己的决定，但对于知道真相的敖凌而言，却觉得巴卫的这个决定做得冤枉极了。 因为他所爱的人并非雪路，而是顶着雪路之名的桃园奈奈生。 巴卫看着沉默不语的敖凌，“四魂之玉能够把犬夜叉变成人类，你这颗魂玉比四魂之玉强大那么多——” 所以哪怕是大妖，应该也是可以转化成人类的。 但敖凌却是想拒绝。 他之前会将魂玉交给犬夜叉，是因为他知道这颗魂玉比四魂之玉要更加强悍。 既然四魂之玉的力量能够转变犬夜叉，那么这颗魂玉肯定也是可以的，而且用过之后力量应该还有余裕，不会导致魂玉消失。 因此他才会放心的将魂玉交给桔梗去琢磨。 不然的话当初丢失了四魂之玉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把叶王给他的魂玉交出去，而是选择另外的补偿方式。 但将一个大妖转化为人类，敖凌心里是没底的。 不只是不确定能不能转化成功，也不确定使用过之后，魂玉会不会因为力量用尽而消失。 这可是麻仓叶王费尽心思为他制作出来的礼物。 敖凌不想失去它。 至少在重新见到麻仓叶王之前，敖凌决不允许它消失。 黑发的犬妖沉默的一阵，瞥见妖狐身后不安晃动的尾巴，顿了顿，没有回答巴卫关于借用魂玉的事情，而是问道：“能带我先去见一见雪路吗？” 巴卫皱了皱眉。 妖狐沉吟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因为在巴卫看来，虽然雪路似乎是并没有将自己的名字告知敖凌，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是还算不错的。 ——或者说，眼前的犬妖可能是对他有着想要拉拢的好感。 否则当初在他重伤又拒绝的加入西国的时候，敖凌就应该直接把他吃了，而不是将令牌交给那个想要救他的少女。 基于此，巴卫确信敖凌大约是想拉拢他。 在如今的情况下，他也不担心敖凌跟雪路见面会发生什么血腥的事情。 所以巴卫领着敖凌回去了他收留雪路的地方。 ——并不是一个多豪华的宅院，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破旧的。 但有雪路的屋子里却十分温暖干燥，房间角落里燃着安神静气的熏香。 在这即将到来的冬日里，雪路所盖的被褥却依旧散发着阳光的气息。 大约是因为知道人类不宜在妖气的环境中待太久的关系，这间屋子里，甚至连属于巴卫的妖气都非常淡薄。 对于拥有兽形本能的大妖怪而言，抑制住圈占领地，将属于自己的人与房屋都沾上自己的妖气的冲动挺不容易。 ——就连杀生丸，都会在每次见到敖凌的时候，忍不住的将他裹在尾巴里，使劲的蹭过沾上自己的气味之后，才满意的放开。 所以妖狐对于他所爱的那个人，真的非常的上心。 但敖凌所看到的躺在被褥里女子，她身上属于生命的气依旧是稀薄得可怜。 “她病了？”敖凌只是看了一眼，便皱着眉说道。 躺在被褥里的雪路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眼睛似乎是特意的绑上了一层白色的布条，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不健康。 巴卫一怔，诧异的看向敖凌，“你懂医术？” “不懂。”敖凌摇了摇头，“但她的生机非常微弱，病得不轻。” 妖狐有些怀疑，“她昨日还能够在院中行走的，我并未在她身上看到死气。” 敖凌瞅着巴卫，含糊的解释道：“我眼中的‘气’，跟你们眼中的‘气’不一样。” 他眼中的‘气’，是从生灵的精神与灵魂之中所散发出来的，跟生灵此刻最细微的状态、情绪息息相关。 这似乎是属于黄海的妖怪们所特有的技能，据敖滥说，麒麟就是依靠观察和修炼这样的‘气’，来收服妖魔成为他的使令的。 敖凌耸了耸肩，“昨天突然能够起身了，说不定是回光返照呢。” “闭嘴！” 巴卫听不得这样的话。 但在提高了声音打断了敖凌的话之后，他又倏然冷静下来。 他先是看了敖凌一会儿，确定了对方并没有因为他刚刚的态度而生气的时候，才松了口气，低声问道：“你有办法？” “再看看。”敖凌说着踏进房间，仔细瞅了瞅雪路身上的气，“她的生机都转移给腹中的胎儿了，如今胎儿还未成形，将之摘除的话也许还能救。” 巴卫神情一凝。 在他眼中，雪路腹中这个不属于他的孩子，自然是不如雪路本人重要的。 但妖狐还没来得及回答敖凌的话，躺在被褥之中的女人却猛地转头面对他们所在的方向，开口声音沙哑，语气却非常急切焦躁：“不要——！” 敖凌一愣，转头看向巴卫。 妖狐沉默着没说话。 雪路咬着下唇，“巴卫，我想要生下这个孩子。” 敖凌看着巴卫站在门边，沉默的看着躺在床上，纤弱得像是一朵花一般脆弱的女子。 “巴卫……帮我。”女子的语气之中充满了乞求的意味。 妖狐深吸口气，又长叹出声，漂亮的紫色眼睛里透出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 他说：“好。” 雪路骤然放松下来，扯动嘴角露出温婉的笑容。 有些勉强，但巴卫将之视作了因为虚弱而不成形的美丽。 “我听说龙王的眼睛包含着生机。”巴卫轻声说道，所看着的却是敖凌，“我去为雪路取来，西国的魇主，你……” “敖凌是真名，叫我凌就是。”敖凌说着顿了顿，“在你回来前，暂且先替你守住她。” 正巧，敖凌也想跟这个名为雪路的女子谈一谈。 …… 巴卫不愿雪路有任何意外，如今没了后顾之忧也有了前进的目标，他几乎没有停顿的马上就离开了。 敖凌盘腿坐在距离雪路大约半米的地方，确定了巴卫离开之后，便仔细斟酌着应该怎么提起桃园奈奈生，才能够不刺激到如今虚弱得不行的雪路。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身体虚弱的孕妇，几乎就等同于死亡了。 要是没有得到很好的救治，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几乎没有人能够活到生产的时候。 更别说在怀着孕身体虚弱的时候还刺激人家了。 这么做，几乎就跟杀人没有区别。 这样的情况让敖凌非常为难。 但在他沉默的思索的时候，雪路却率先开口说话了。 “凌……大人？”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却依旧十分好听——带着这个时代女性所惯有的温和，“大人，您是那块令牌的主人吗？” 敖凌一怔，“是的。” “谢谢您没有对巴卫说出实情。”雪路说完，停下喘息了好一阵。 黑发的犬妖抖了抖耳朵，“这是桃园奈奈生自己的选择。” “正因为是奈奈生自己的选择。”雪路重复了一遍敖凌所说的话，语气艰涩，“所以，利用她的选择来欺骗巴卫的我……是何等的卑劣。” 敖凌没说话。 他听得出来，这些话大约早就压在雪路的心底了，只是她始终都找不到一个能够倾诉的对象。 “我的村落……整个村落，都被妖怪毁灭了，他们都死去了，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雪路的双眼被布条遮蔽着，敖凌看不见她的神色。 但敖凌却能够清楚的看到雪路身上的气——扭曲而悲伤，像是孤独号哭的野兽。 “我有幸活下来，被一个富有人家收养，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间，得到了很好的养育和教导。” “然后就在八年前，我遇到了奈奈生。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好亲切——简直就像是我的亲人。” “明朗、自由、活泼、生机勃勃，简直就像我幻想之中的那样，最为渴盼的样子。” “但为什么……”雪路的语气有些茫然，“为什么，她会跟妖怪纠缠不清呢？她那么美好……” “她甚至愿意替我独自去面对妖怪，为了我能够平安的嫁给我的夫君，将自己送入妖怪手中。” “她那么好。” 雪路沉默下来，似乎是沉浸在了回忆之中，悄无声息的，连呼吸都逐渐平了下去。 ——敖凌几乎要觉得雪路是不是已经在阅读人生的走马灯，马上就要魂归黄泉了。 但下一瞬，他就又听到了雪路温和又虚弱的声音。 “后来在我成婚之前，亲眼看着她和巴卫定下了约定，然后……” 雪路顿了顿，“然后，她消失了。” “我嫁给了我的夫君，八年来生活得非常幸福，我也终于怀上了我们的孩子。” 雪路在被褥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柔软的情感哪怕是被遮住了眼睛，也几乎要溢出来。 “可是，在我怀上孩子的时候，我的夫君……也被妖怪杀死了。” “我只能求助于巴卫，我别无选择。” “凌大人，我知道我利用巴卫的行为很卑劣。”雪路的声音轻轻的，低低的，“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生下这个孩子。” 敖凌对于母亲这种角色没有任何抵抗力。 ——尤其是为了腹中的孩子无惧死亡的母亲。 雪路让他想到了夜姬。 只是夜姬拥有力量，绝不会利用或者伤害他人的情感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哪怕他心中知道雪路如今的手段会让巴卫陷入痛苦之中，却依旧无法直白的说出会刺痛这位母亲的话来。 屋内沉默了许久，直到熏香都燃尽了。 敖凌深吸口气站起身来，从一旁翻出了另一块熏香，放入了香炉里。 眼看着熏香重新燃起，他才决定干脆的戳破事实，插手他所知的历史进程。 “你命途多舛不假，但你愧对桃园奈奈生，雪路。” 雪路难堪的抿了抿唇，无法出声反驳。 “巴卫的照顾与体贴，为所爱之人对抗龙王的决心，都该是属于桃园奈奈生的。” “而桃园奈奈生……她是你五百年后的后代，是为了拯救五百年后即将死亡的巴卫而来。因为在她所知道的历史里，如今同巴卫相恋的人是你，所以她才会选择用你的名字来跟巴卫相处。” 躺在被褥之中的女性倏然起身，抬头面向敖凌的方向，一手下意识的搭在小腹上。 “我的……后代？”她低喃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温柔得不行，“真是个……好孩子。” 敖凌无视了雪路的自语，偏头看她。 “雪路，巴卫决定为了你舍弃妖怪的身份，变成人类。” 雪路身躯一僵，不敢置信。 “他来找我，就是为了我手中能让他变成人类的宝物。” “这本该是桃园奈奈生所该拥有的一切。”敖凌说完，将手中已经变得有些烫手的香炉放到了一边。 雪路依旧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妖怪怎么会想要变成人类？！” “因为想同他所爱之人白头偕老，而不是在她容颜老去步入黄泉以后，被孤独的留在这世界上。” “巴卫有知道真相的权利，雪路。”敖凌重新坐回了雪路身边，“但我是个局外人，我也尊重桃园奈奈生的做法，所以选择权在你。” 敖凌将雪路强硬的塞回了被子里，并且替她掖好。 雪路僵硬而茫然的躺在被褥中，一下一下的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过了许久，她才深吸口气。 “如果奈奈生是我的后代的话，我就更应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雪路偏了偏头，面对着坐在一旁的敖凌，“对吗？” “嗯。” “如果我说出了真相，大概会被巴卫杀死吧。”雪路得到了答复，将头转回去，“我后代里会有奈奈生的话，巴卫也会好好照顾我的孩子……对吧？” 敖凌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这样没错。 于是他又点了点头，意识到如今雪路看不见之后，又开口应了一声。 “那么……” 雪路弯 168|165.10.06 第一六八章 不马上将真相告知巴卫，源于雪路内心对于妖怪的不信任。 而这份不信任，则来源于她不断的被妖怪磋磨摧毁的一生。 敖凌对此不做评价，这种三个人之间的纠缠本身就不是他应该插手的事情。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暂时用手中的魂玉拖着巴卫，别让跑去找那个给他诅咒的那个神明定下契约了。 就目前为止，这件事是非常顺利的。 敖凌看着雪路因为疏通了心中郁结之气而显得明朗起来的气，像是想起了什么，妖力探入兽牙之中翻找了一下，拿出一个瓷瓶来，放到了雪路的枕头边上。 瓷瓶与榻榻米碰撞的细微动静让被褥之中的雪路转过头来。 “安胎用的。”敖凌解释。 这玩意儿也是当时抄了羽衣狐老巢的时候得到的，这几年来唯一的用处就是扔给属下狼群里怀了孕的母狼妖。 现在倒是终于有了新用处。 羽衣狐那里别的不说，关于胎儿的东西却绝对是最顶尖最好的。 “多谢。”雪路道了谢之后沉默了一阵，“我将事情告知巴卫的话，您不会被他迁怒吗？” 敖凌摇了摇头。 迁怒是肯定的，但巴卫也会知道那是桃园奈奈生自己的意思。 有什么不高兴的不爽的地方，等五百年后自己跟桃园奈奈生说去！ …… 巴卫这一去，就去了大半个月。 敖凌已经被狼妖们反复来找过许多次了，而雪路的存在也暴露在了他们眼中。 思及犬夜叉为了桔梗变成人类的行为，得知了敖凌正在保护一个人类女子这件事的狼群躁动不安。 这件事的结果是杀生丸来信询问了一下他如今所保护的人类女子是怎么回事，得到了解释之后才平息下来。 等到巴卫回来的时候，雪路的小腹已经有了些微的隆起。 敖凌站在屋外看着巴卫小心的照顾着雪路的样子，鼻尖嗅到一丝怪异的气味。 像是神明所特有的清净之气，却又被黑暗浸染了。 两种相对的气息糅杂在一起，显得有些刺鼻，让敖凌闻了就皱起了眉头。 这气味是从巴卫身上传来的——被掩盖在深重的属于恶罗王的气味之下。 这绝不是龙王的气味。 敖凌靠在门边打量着巴卫，看着巴卫将龙王的眼睛送入了雪路的身体里。 巴卫小心的将怀中的人妥帖的安放在被褥里，重新直起身来看向敖凌，挑了挑眉。 狐狸与犬便默契的转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你去见了恶罗王。”敖凌说道，而后沉默了一会儿，“除了恶罗王之外，你还去见谁了？” 巴卫没说话，这只狐狸瞪着他那对剔透如同宝石一般的紫色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敖凌。 “你似乎对我的事很上心。” 敖凌一怔。 他抬头看着巴卫，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你们是不是都当我傻？”妖狐问道，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微妙，“在去找你之前，我就已经拿着你的令牌去找曾经被委托过帮助的妖怪问过了。” 敖凌心里隐隐的冒出一个猜测来。 “他们说，当年的那个人类女子，曾经非常焦急的向他们询问一个生活着暗堕神的，名为黑磨山的地方。”狐狸说着，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拢在袖中，抬眼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黑发犬妖。 “而雪路，在我试探的提到黑磨山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反应。” 敖凌：“……”药丸。 这是打一开始就被看穿了的节奏。 敖凌抿着唇皱着眉，不说话。 “我很好奇，所以趁着这次机会顺便就去找了黑磨山上的暗堕神。”巴卫轻轻哼了两声，“得到的答复是，那位暗堕神并没有见过雪路。” “后来我仔细算了算时间，当年的事情若是以人类女子的脚程和身体状况来算的话，雪路就是爬，也该爬到黑磨山了。” “可是却没有。”巴卫托着腮搓了搓下巴，“我本来觉得是出现了什么意外，但是那个暗堕神却给了我一个提示。” 妖狐将自己一直贴身收着的发簪取出来，摩挲了一阵，“他说这根发簪，有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 “八年前救下我的那个人，不是雪路，对不对？”他问道。 敖凌张了张嘴，感觉自己说啥都不对。 而且他觉得巴卫说的这个神明都有点耳熟。 敖凌努力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想起来根据桃园奈奈生的说法，赋予巴卫诅咒的，就是一个暗堕神。 “你……”敖凌打量着巴卫，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该不会，跟那个暗堕神定下了什么契约吧？” 巴卫讶异的看向他。 敖凌：“……” 第一次强行干涉历史好像要以失败告终了…… “我的确是跟祂做了个交易。”巴卫将发簪收起来，“我希望他能够将我真正的爱人送到我的面前来。” 敖凌：“……” 厉害了。 敖凌有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最终他叹了口气，“我真不该掺和你们这破事。” 巴卫眯了眯眼。 “当年救下你的的确不是雪路，而是一个名为桃园奈奈生的结缘神——她来自五百年后。”敖凌粗略的解释了一下桃园奈奈生的事情，瞅着巴卫平静得有点诡异的面色，深吸口气。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雪路……” “暗堕神说，我真正的爱人可以借由雪路的身体回到我的身边。”巴卫看着敖凌，似乎是想要通过敖凌的神情来确定对方说的是不是真话。 敖凌一顿，“所以？” “所以我会暂时养着她照顾好她。”巴卫说得非常平静，平静到显得十分冷漠，“等到她生下了孩子，也能以孩子为威胁让她让出身体。” 敖凌没忍住，“雪路是桃园奈奈生的祖先，她不会希望你这么做的。” “那么，我就要等五百年。”巴卫攥紧了手中的发簪，“五百年太长了。” 敖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是啊。 五百年，太长了。 他垂下眼摸了摸垂挂在脖子下的魂玉。 “雪路她本身就打算在孩子生下来后跟你说明情况。”敖凌最终只是将雪路的决定复述了一遍。 他略一犹豫，“你跟暗堕神的交易，代价是什么？” 巴卫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答道：“我的全部妖力。” 敖凌惊讶的瞪大了眼。 “反正最终我都是要变成人类的。”巴卫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有什么问题，“失去妖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不…… 敖凌想到自己在五百年后看到的作为神使的巴卫，觉得这中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最后一个问题。”妖狐完全不在意敖凌微妙的表情，径自开口问道：“你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敖凌一脸懵：“哈？” “你对我的态度太友好了。”巴卫扬了扬下巴，“友好得过头，就好像一开始就认识我一样。” 巴卫一开始是真觉得敖凌是想拉拢他为西国效力的。 但在见到雪路，并且对方还表示可以暂时替他保护雪路之后，就觉得不对味了。 直到刚刚敖凌将桃园奈奈生的事情都和盘托出，巴卫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联在一起，才惊觉敖凌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怪异。 ——谁家的大将会为了拉拢一个野生的大妖特意跑来帮人家照顾妹子啊？！ 敖凌挠了挠头。 “我那么好看穿？” 问完敖凌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黑发的犬妖叹了口气，“朋友关系而已，我的确是一开始就认识你啊。” 巴卫不觉得自己除了恶罗王之外还有什么朋友。 他觉得敖凌可能是暗恋他。 于是妖狐嗤笑了一声，直接爬起来将西国的魇主扔在了这间屋子里，转身走了出去。 “巴卫！”敖凌喊住他，“去跟那个暗堕神取消交易吧。” 巴卫回头看了他一眼。 “取消交易的话，会被诅咒。”巴卫语气淡漠，收回落在敖凌身上的视线。 敖凌：“可是不取消的话，你也会被诅咒，桃园奈奈生就是为了这件事从五百年后回来的。” 这种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简直就是个死结。 妖狐偏过头，自信而狂妄，“既然如此，我愿意等到她重新来到我身边之后，将她留下，斩断这个循环的历史。” 敖凌觉得巴卫给他自己插了一身的g。 “如果你没事的话，赶紧离开吧。”巴卫开始赶人，“杀生丸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 敖凌：“……” 你这种用完了就丢的行为会遭报应的我跟你讲。 “哦对了。”妖狐离去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敖凌，“那个暗堕神有话带给你。” 敖凌一愣。 “他说——‘在出云冬日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总是有一个白衣的阴阳师魂魄徘徊在道反之石附近。’”巴卫看着倏然抬起头来的敖凌，“据说是一个彻底迷失在黄泉深处，飘出了一缕意念，正在渴求着拯救的阴阳师。” 169|168.165.10.06 第一六八章 出云对于妖怪们而言，是一个不能轻易踏足的地方。 哪怕是那些大妖怪，也不会随意的迈入出云的范围。 因为出云向来有“神明居住的地方”、“众神的国度”、“人间的高天原”这样的称呼，而整个日本最为闻名，也最为古老的出云大社便在这里。 而每年的十月——即时被神道称作神无月的月份里，全天下所有的神明都会在那个月份里聚集在出云大社里进行神议。 此时神议刚过去一个月的时间，整个出云神气弥漫，妖迹无踪。 敖凌现在出云城外的高山之上，俯视着在如今这个世道之中难得清明的城池。 作为神明在人类之中的脸面，这座城池的建筑都显得十分古老厚重，黑色的瓦砾尖顶屋脊层层排列着，带着些庄严的意味。 城池之中许多庭院与神社里都还有着与如今的时节不相符的绿色，看上去生机勃勃的，跟枯黄光秃的城郊截然不同。 站在山巅放眼望去，便能够瞅见四处耸立的红色鸟居。 鸟居上用注连绳挂着驱魔的金色大铃，北风穿过街道带动大铃摇摇晃晃，便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铛啷啷”的声响。 这声响之中带着不同程度的清净的神气，对于绝大部分妖怪而言，即便不是灭顶之灾，也足够让他们头痛欲裂了。 敖凌并不在绝大部分妖怪之列，但这铃声还是让他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他上次来出云看到麻仓叶王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大约是当世并不是神无月这段时间的缘故。 在如今这个时间点踏入出云，身为一个大妖怪，敖凌还是感觉有点虚的。 出云，是连羽衣狐也不敢触碰的存在。 这也是最近不知为何不爱管人间事务，任凭妖魔肆意横行的神明们的底线。 动哪儿都不能动出云。 这是妖怪们心中的铁律。 敖凌对此也是知情的。 黑发的犬妖微微扬起头，将脖子上挂着的被他利用符篆压制了很久的黑绳——也就是龙神的筋上的符篆都扯了下来。 久违的属于高龙神的神力再一次包围了他。 许久没有让这股神气肆意流淌的敖凌感觉有些不自在，但想想如今出云里的情况，暂时向神明妥协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想了想，还是没有将之收起来。 身负神气，不做任何掩饰与隐瞒。 这是敖凌对驻守出云的神明们的诚意。 而出云城中，也是有着高龙神的神社的，规模也不算小，神明们多少也会卖高龙神一个面子。 当然，最重要的是，敖凌在进入了出云之后，目的非常明确——他压根没有往人类聚集的地方走，而是直奔出云诸神镇压着的黄泉道反之处而去。 然后他蹲在那里，给西国和杀生丸分别去了两封信之后，就干脆在道反之石不远处窝了起来。 …… 出云很少下雪。 这里神气充盈，出云城称得上是风调雨顺。 连天气都十分温和。 因为出云属于黄泉入口的缘故，这里的雪，跟其他地方美好的寓意截然不同。 出云的雪太过于冰冷，饱含着黄泉的气息，每降下一场雪，总是会带来许多病疫与死亡。 这是来自于有着诸神之母之称的黄泉女神的抱负与发泄，哪怕是坐镇于此的神明们也无法完全阻挡下来。 但在敖凌啃着自己的屯粮，安静如鸡的在道反之石附近呆了一个多月之后，出云下雪了。 整个出云城在下雪的瞬间变得静谧无声，之后便是惊慌的叫喊。 过了半天之后，街道上就再也没有了人类活动的痕迹。 敖凌刚啃完存粮，在凛冽的北风中，满脸茫然的转动着耳朵，最终却什么都没听到。 风也无法带来在恐惧之中彻底寂静下来的声音。 敖凌洗了洗被吹得有些麻木了的鼻子，抱起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的尾巴。 出云的雪是灰色的。 每一片雪花冰晶里都凝结着由尘世流往黄泉的恶的气息。 妖怪并不畏惧这样的东西。 敖凌抖了抖脑袋和尾巴，将上边凝结的雪花与水珠抖落了，抬脚向道反之石走去。 平日里，道反之石是不会显现在现实之中的。 但今天，敖凌却看到了在重重封印之后，死死的镇压和填补了黄泉入口的道反之石。 他停下脚步，四处环顾。 雪花与冰粒落在周围地面与树木上的声音劈啪作响。 北风穿过寂静的城池，带着呜咽与哀鸣扑向道反之石，天色阴沉沉的，整片天地都染上了一层泛黄的怀旧色调，只有地面与建筑亮得诡异。 在这样的景象之下，道反之石背后有一道白色的虚影飘飞而出。 他一身洁白的狩衣，手持一柄蝙蝠扇，容貌俊逸。 一头柔顺而笔直的长发越过了腰，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丝毫不受如今凛冽北风的影响。 美中不足的，大约便是他毫无血色的脸，和那迷蒙空茫的双眼了。 敖凌站在原地看着那一道虚影，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着。 麻仓叶王。 不。 敖凌又认认真真的打量了那虚影一番。 的确是有着叶王的气息，但更多的，闻起来却像是妖魔。 黑发的犬妖皱了皱眉。 敖凌知道叶王在黄泉之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的话以他的骄傲，绝不会允许一个妖怪利用他的容貌从黄泉里爬出来。 正想着，那道毫无目的四处飘荡的虚影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缓缓的转头看向了他的方向。 在看到敖凌的瞬间，那虚影空洞的目光瞬间变得有神起来，连身形都凝实了不少。 他静静的看着站在远处的犬妖，向黑发的妖怪微微张开了双臂，眉眼弯着，面上漫上了几许笑意。 他似乎是生怕惊扰到他一般，声音极轻极柔，“过来，凌。” 敖凌一晃神。 ——要不是这虚影的气显得十分怪异，他几乎就要以为这是真正的叶王了。 敖凌眨了眨眼，“叶王？” 虚影微笑的看着他，颔首不语。 敖凌视线在那虚影身上转了几圈。 能够知道他的名字，还能够知道他跟麻仓叶王关系匪浅…… 仔细数数知道这件事情又爱给他添堵的人，仿佛是只有奈落一个了。 但也不对。 奈落最近被杀生丸追得四处躲藏，自身难保，怎么可能还有余力到出云和黄泉这边来闹幺蛾子。 还有那个知道这个消息的暗堕神到底又是个什么来头，敖凌也不清楚。 敖凌稍微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向那道虚影走过去。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总不可能在这么个弱得一打就散的虚影面前翻船。 敖凌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 那虚影脸上笑容越盛，伸手拉住了敖凌，在敖凌有些怔愣的时候，直接往后一倒。 ——竟是生生将敖凌拖入了道反之石内，并且穿过道反之石进入了黄泉！ 污秽与恶的气息自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将那道拉着敖凌的虚影瞬间吞噬殆尽。 另一部分则向着敖凌涌来，却在距离他不过寸许的地方倏然消散。 敖凌茫然的看着眼前黄泉的景象。 黄泉的外围是冥道，是亡魂所要走的第一条道路。 也是刚刚死亡的亡魂的聚集地。 冥道这一路上，会解决掉许多不甘死亡的魂魄，剩下的已经接受了死亡的，便会被送入比冥道更深些的地方。 敖凌就身处在冥道之中。 但他身上的生机与神气，在污秽与瘴气遍布的冥道之中，简直就像是黑暗中的太阳一样惹眼。 那些亡魂与冥道的生物都向他看过来。 敖凌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重新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 叶王在离去的时候，跟他说过要前往黄泉深处。 这样想着，敖凌甩出妖力抓住了一个冥道生物，看着对方瑟瑟发抖的样子，指了指他脚下那条道路。 “往这里走，是去哪？”他问道。 丑陋的生物哆嗦着回答：“大、大人，是、是审判的三途川！” 敖凌顿了顿，又问道：“三途川之后呢？” 冥道生物：“是十八层地狱，大人。” 敖凌心中倏然一紧。 他沉默了好一阵，最终再一次看向他手中拎着的抖如糠筛的冥道生物，“地狱之后……” 那丑陋的小家伙脸上瞬间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没有回答敖凌的问题，而是发出一串刺耳之极的尖叫。 就像是想到了什么让它恐慌到崩溃的东西。 它这样的反应让敖凌整个人都绷紧了，甩下它之后转瞬便消失在了这条道路的尽头。 冥道、三途川与地狱，都是黄泉的一部分。 麻仓叶王曾经跟敖凌说的黄泉深处，恐怕同敖凌所理解的黄泉深处完全不一样。 ……能让黄泉女神开出来的条件，绝对不会仅到地狱为止。 麻仓叶王所要去的，是比地狱更深、更加黑暗的地方。 是能够让在黄泉之中生活得如鱼得水的那些生物都惊恐万分的地方。 敖凌在冥道之中疾行着，陷入了强烈的不安之中。 他想到巴卫所传递而来的那句话。 ——那据说是一个彻底迷失在黄泉深处，飘出了一缕意念，正在渴求着拯救的阴阳师。 叶王在向他求救。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敖凌更加焦躁了。 170|168.165.10.06 第一六九章 冥道两旁是深深的黑暗。 以敖凌的眼力，偶尔也能够看得到在那深刻的黑暗之中痛苦挣扎的亡魂。 而亡魂所身处的黑暗中，总是会有一双巨大的手时不时的伸出来，将那些妄图逃跑的亡魂重新拖回去。 敖凌在前进之时淡淡的扫了一眼，收回了视线，继续埋头向前。 穿过冥道，就是亡魂所必须经历的三途川。 三途川前，亡魂需要经历扒衣婆的第一道审判。 敖凌看着亡魂排着长长的队伍，而队伍最前端总是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阵的骚动。 并非亡魂的敖凌自然是不需要经历这一道流程的，但是面对奔腾着发出怨魂哀嚎之声的三途川，哪怕是他身为大妖也无法直接涉足其中，更加无法飞越。 黑发的犬妖站在三途川岸边，寻觅着码头。 这条奔腾的怨魂之河沿岸十分寂静，除却一丛丛盛开着的不详的黄泉之花以外，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死寂的荒芜。 而一个破旧的渡口就那么大喇喇的从这些火红的黄泉之花中探出头来，连木板都一副被腐蚀得破破旧旧随时都要散架的样子，看起来毫无诚意。 更加没有诚意的，是停泊在渡口处的那几条比渡口还破旧的小船。 船真的很小，看起来仅能容许乘坐一人，再加上一个站在船尾撑船的摆渡人。 船被三途川中的怨魂不断的撞击着，有的甚至已经有了裂痕，船底积了一层薄薄的河水，散发着腐烂的恶臭。 这些船只，就是承载那些经过了扒衣婆判断的亡魂渡过三途川的工具了。 看情况，那些破破烂烂的船只应该是针对不同罪行的人所存在的，罪行越重，则乘坐的船只越破旧。 敖凌抬头看了一眼远远的从河对岸撑着竹竿破浪而来的船只和摆渡人，想了想，直接越过了等待渡河的亡魂，站在了那个摆渡人面前。 摆渡人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有够倒霉。 大妖闯进黄泉的例子不少，无一不是在黄泉之中大闹一番，闹腾到自己的目的达到之后才离开。 也有少部分触怒了黄泉女神直接死在黄泉的。 但不管最终结果是哪个，有大妖出现在黄泉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他们这些在黄泉工作的存在要倒霉。 摆渡人想着，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大、大人，您……” “我需要渡河。”敖凌面对这种公职人员的态度还是很温和的——实际上他对待大部分生物都很温和。 黑发的妖怪微微笑了笑，虽然那笑容仍旧不掩焦躁和不安，却诚意十足，“像我这种妖怪要渡河的话，应该怎么做？” 摆渡人愣了愣，有些惊异的打量着面前的大妖怪。 他还以为自己会被这个大妖怪揪着直接要求渡河。 ——以往遇到毫不讲理的闯进黄泉的大妖怪的时候，他总是被这样无理的对待。 面对那样的，摆渡人就会选择用一艘最破旧的船只载他们过河，然后到三途川中央的时候，干脆利落的一脚踢翻船。 只要没在上船之前出事，摆渡人就能把绝大部分妖怪都坑死在三途川里。 他自己在三途川中是完全可以逃生的，但那些妖怪不行。 只不过，搭载没有经过扒衣婆审判的人过河，哪怕是中途翻了船，也是违反规定的。 摆渡人事后总要受罚。 但如果一开始就好好说话的话，其实这件事是可以商量的。 摆渡人瞥见面前大妖怪眉宇间的焦躁，想了想，道：“我可以告诉您最安全的航道，给您最好的船只，但是我无法替您摆渡。” 规定嘛，总是有空子能钻。 摆渡人将手中的竹竿交给了敖凌，告诉了他在河面上哪些地方落竿，才能够撑到河底特意为了渡河而支撑起来的礁石。 也就是所谓的最安全的航道。 确定敖凌将之记下来了之后，他把一直都被藏起来，极少能用到的，只载拥有逆天功绩的人的船只拖了出来。 一艘崭新的船只，看起来坚固无比。 “上一个乘坐这艘船的人，是安倍晴明哦。”摆渡人难得有心情多叨叨几句。 他对这个疑似犬妖的大妖印象不错。 敖凌收回落在河面上的视线，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摆渡人叹了口气，将船只推到了码头边，“他过了河就被伊邪那美大神召过去了，我们本来还都以为他要成为神使呢，结果竟然……” 竟然主动要求被抹去存在。 敖凌摇了摇头，拿着竹竿试探性的点了点刚刚被摆渡人指出来的第一个地方。 撑下去没多深就感觉到了坚硬的礁石。 “多谢。”敖凌向摆渡人点了点头，顺手塞了些金银给他。 摆渡人笑眯眯的接了，道了谢之后目送着敖凌小心的撑着船滑入了奔腾的三途川。 他从一旁翻出另一根竹竿，回头看了一眼排在队伍第一个的亡魂，把一艘破旧的船只推了出来。 “上船吧。” …… 撑船这种事情对于敖凌而言十分陌生，尤其还是在黄泉的三途川里撑船——要不是他力气过人，能够依靠撑着水底的礁石死死的稳住船只，指不定刚出发没多久就被怨魂推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敖凌深吸口气，小心翼翼的沿着摆渡人给他指出来的路线过了河。 他将竹竿放到了渡口上，一只脚刚踏上渡口，便瞥见这艘船只上角落里有个什么东西，正散发着细弱的光芒。 ——哪怕在黄泉的昏暗之中也并不显眼。 敖凌顿了顿，思及这艘船上一个乘客是安倍晴明这件事，便附身将那一块小小的，看起来像是碎裂的玉石一样的东西捡了起来。 结果那碎玉刚一入手，敖凌便听到了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 “……哎呀。”那声音中满是惊讶，“这不是……凌吗？” 敖凌一愣，四处环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了手中的碎玉上。 他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这声音实在是让他印象深刻。 敖凌回头看了一眼正马上要靠岸的摆渡人，赶紧离开了船只上了码头，向着自码头往更深处延伸的道路走去。 三途川之后还有几重审判，层层审判结束之后，便会确定亡魂该去往何方。 ——轮回，还是落入地狱。 敖凌的目标很明确。 他要进入地狱。 方向也很好找，看那些亡魂所避之不及的地方便是了。 “那边是地狱。”那声音提醒他。 “我知道。”敖凌握紧了手中的碎玉，脚步不停，等到了寂静之处，才深吸口气，“安倍晴明？” 那声音轻应了一声。 “我听说你被伊邪那美大神抹去存在了。” 敖凌觉得安倍晴明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欺骗得了身为众神之母的伊邪那美。 “的确如此。”安倍晴明的声音回答得十分平静，“实际上，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苏醒过来之后，我身上已经有信仰的力量了。” 敖凌想到十来年前京都中的人想要给安倍晴明建立神社的事情。 当时敖凌已经跟安倍家说过安倍晴明早已魂飞魄散的事实，可看现在的情况，似乎神社依旧是建起来了，甚至还已经有了供奉和香火。 虽然还是觉得震惊，但安倍晴明的魂魄还在这件事，却是天大的好消息。 敖凌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碎玉，“这块玉？” “这块碎玉，是当初叶王跟我一同研究魂玉时的试验品，大约是被他们当成陪葬品一同送入了黄泉之中。” 说着，安倍晴明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 “我被困在这碎玉中，别说外出了，若不是被你发现捡起来了，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 敖凌不说话了，他满心记挂着麻仓叶王。 ——哪怕是天塌下来了，都比不上他寻找麻仓叶王来得重要。 敖凌垂眼看了一眼自己胸前挂着的魂玉，拼命吸纳着黄泉之中的污秽与瘴气补充着妖力，直接一头撞入了地狱之中。 踏入地狱，入眼便是孽镜。 敖凌冷眼看着镜面上不断闪过他先前所造就的杀孽与错处，许多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闪过，最终面前一晃，眼前便显出了一座巨大的刀山。 锋锐的刀刃密密麻麻四处遍布，许多长相狰狞丑恶的狱卒守在四处，手中执鞭，抽打着那些因为恐惧和疼痛而停滞不前的亡魂。 见到有新的人出现，那些狱卒凶神恶煞的看过来，发觉新来的竟然并非普通的亡魂，而是活着的大妖后，便都挪开了视线，再不敢看过来了。 “杀生者便会入刀山。”安倍晴明顿了顿，“凌，你为什么会来黄泉？” 有滚烫的风自西边吹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敖凌仔细分辨着这血气之中细微的差别，一边回答道：“我来找叶王，他可能是出事了。” 安倍晴明闻言，呆在碎玉之中挑了挑眉。 敖凌在血腥之中寻觅到了熟悉的气味，周身妖力膨胀成结界，带着他向气味飘来的方向飞去。 刀山之外是油锅，油锅之外是冰山，冰山之外是蒸笼——旁边还有石压、血池与磔刑，放眼望去四处都是惨烈无比的刑罚，触目惊心。 敖凌收回视线。 “叶王是亡魂。”敖凌紧皱着眉，抿唇， 171|168.165.10.06 第一七零章 正如安倍晴明所言。 敖凌顺着驳杂的气味好不容易找到麻仓叶王的时候，他的情况看起来糟糕极了。 印象里总是清润如月的阴阳师不支的倚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身上象征着无垢的狩衣破破烂烂的挂在他身上，隐约的暴露出其掩盖之下的伤痕。 衣衫褴褛，发丝凌乱。 他安静的倚靠在那里，双目阖着，眉头紧拧，面色白得几近透明。 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而他身边，却还有这无数的污秽与瘴气源源不断的侵蚀着，浓郁得连掌管这一重地狱的生物都不敢靠近。 ——麻仓叶王如今可是魂魄。 这些直接刻在灵魂之上伤势跟身体上的伤口不一样，灵魂的伤痕想要恢复，比身躯的外伤难上千百倍。 看到这样的麻仓叶王，敖凌头脑一空。 大妖的威压与黑红色的妖力倏然四散开来，四处充斥着惨叫与血腥的地狱在这个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沉重、冰冷。 像是以己之躯从奔腾的三途川中硬生生的淌了过来，血液沸腾着，与灵魂一同尖叫震颤，瑟瑟发抖。 那气势之中，充满了血与杀戮的凉寒之气。 受刑的亡魂与看押亡魂的生物都停滞了动作，颤巍巍的看向整个地狱的西方——那个骇人之极的威压传来的地方。 敖凌茫然的看着面前似乎随时都要消散掉的阴阳师。 他的威压与气势小心翼翼的绕开了麻仓叶王，将不断侵蚀涌入麻仓叶王灵魂之中的污秽与瘴气隔绝开来，毫不犹豫的吞噬下去。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凌。” 敖凌僵硬在原地的身躯微微一震，好容易回过神来。 安倍晴明见他回过神来了，提醒道：“收敛些，这里是黄泉，别给伊邪那美大神惩罚你的理由。” 敖凌讷讷的应了一声，将失控的威势收回来，脚步极轻的走到了麻仓叶王的身边。 他小心的靠近了对方，耳朵和尾巴都绷得笔直，生怕不小心蹭到了阴阳师身上哪里的伤口，给他造成疼痛。 “叶王。”他低低的喊了一声。 然而倚靠着岩石的麻仓叶王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敖凌无措的看着他。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手忙脚乱的从兽牙里翻出了许多治愈的符篆和一个小碗。 两张符篆融化在水里。 敖凌执起麻仓叶王垂落在一旁血肉模糊的手，紧抿着唇，将碗中的水一点点小心的倾倒在他的手上。 他抬头看了看对方的面色，却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变化。 “晴明，叶王他……”敖凌握紧了手中的魂玉，开口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他强行稳住了气息，却还是泄露了不安。 安倍晴明知道敖凌要问什么。 他想知道麻仓叶王是不是没救了——彻底消散在地狱刑罚之中的亡魂，每日都有，多到不计其数。 麻仓叶王也是亡魂，哪怕他的灵魂强度非常高，其本质也依旧是亡魂。 安倍晴明还没说话，敖凌却猛地站起身来一脸恍然。 “我应该先带他离开。”他说。 平安京时代最强大的阴阳师长长的叹了口气，“这里是地狱的最边缘，凌。” 敖凌拿着碗，抬头看向岩石之后那一片浓郁的、看不见一点光的黑暗。 “如你所说，叶王想要进入黄泉深处的话，那么他距离离开地狱，进入这片黑暗只有一步之遥了。”安倍晴明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静。 冷静到让敖凌感觉到了冰冷的寒意。 “他穿过了地狱，也许只是在这里休憩而已——” “他这是休憩——！？”敖凌倏然提高了声音，“他的虚影，在道反之石那里向我求救！” “那么，你现在到来了，于他而言就是救赎。”安倍晴明好脾气的安抚着黑发的犬妖，“你将他带走，是想等他恢复了之后，再重新走一遍三途川与地狱吗？” 大阴阳师实事求是，“叶王的想要安然渡过三途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敖凌摇了摇头，“不需要他来，我替他就是。” 本来，麻仓叶王深入黄泉所图的，也是伊邪那美大神所承诺的那个神格。 叶王是为了他才虚弱至此的。 敖凌看着狼狈的阴阳师，满脸愧疚。 ——当初他怎么会认为这件事情对于麻仓叶王而言没有问题呢？ 明明从五百年之后回来的他清楚的知道，整整五百年里，这世间都没有麻仓叶王存在的痕迹。 需要花费五百年的时间才能达成——甚至还可能是没有达成的事情，他当初怎么就信了麻仓叶王的邪！ 敖凌悔恨极了。 “他不会愿意你替他的。”安倍晴明觉得这小年轻真是活力十足，也天真的厉害，“就算他愿意，那么伊邪那美大神同意了吗？” “或者说，你不顾他与伊邪那美大神的意愿，孤身进入黄泉，那叶王就不会重新踏进来了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麻仓叶王到底有多固执——或者说是偏执，跟他打了许多年交道，交往甚深的安倍晴明十分清楚。 他认定了的事情，哪怕是撞了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见得会回头。 同时，安倍晴明也十分清楚，麻仓叶王始终都认为，他欠了敖凌的。 麻仓叶王从一开始，从发觉到敖凌能够吞噬他周围的邪气与污秽开始，就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无法忍受这个妖怪背负着别人家犬的名头，无法忍受这个妖怪每夜都会跑出去觅食，到后来，连对方离开了他的视野，都会让麻仓叶王感到焦躁。 他还曾经想要斩断敖凌同另一个妖怪的约定。 甚至——他曾经妄图利用不可说的手段，将不该留在他们那个时代的敖凌强行留下来。 虽然这一切都没有实现，但那些已经开始实施的手段与他曾经对敖凌的欺骗，却始终都是麻仓叶王心中的一根刺。 哪怕敖凌自己都不记得这么回事了呢。 麻仓叶王想要补偿敖凌。 而敖凌，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单纯的认为麻仓叶王对他好，对他非常好——如今终于是察觉到，麻仓叶王对他好得过了头。 什么样的好，会让人豁出去性命不要也想要满足他的渴望？ 又是什么样的好，会让人在死去之后，还苦苦的挣扎着，最后连灵魂都迈入消亡的深渊？ 敖凌不傻。 他垂眼看着昏迷着的麻仓叶王。 过了许久，敖凌长舒口气，重新蹲坐下来，一言不发，细心而轻柔的将麻仓叶王身上的伤口一点点的用治愈的水浸透，擦拭干净。 黑发的妖怪头顶的耳朵耷拉着，将麻仓叶王小心的扶起来，倚靠着他的肩膀，伸出手去为他清理背上的伤口。 顺便抬头看了一眼岩石上厚重的血迹。 也许是因为隔绝了污秽与瘴气的关系——又或许是因为这些符篆本就是麻仓叶王本人所制作出来的缘故，在敖凌清理过后不久，麻仓叶王身上那些淌着血的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血，生出了嫩白色的息肉。 安倍晴明没有说话，敖凌也始终都保持着沉默。 手中的符水再一次空了。 敖凌重新翻出了两张符篆，再一次融入碗中。 这一次，敖凌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粗哑，似乎是想掩盖掉那些微的紧张。 “叶王他……”敖凌顿了顿，深吸口气似乎是想要缓解情绪，“他是不是……” 安倍晴明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下一句，于是便出声提醒：“我在听。” 结果敖凌却摇了摇头，“没事。” 安倍晴明：“……” 他觉得他应该纠正一下敖凌这种说话说一半的行为。 虽然他自己总是习惯这么干，但双标嘛，平安时代最伟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干得可熟练了。 结果伟大的阴阳师刚准备开口，就看到倚靠在敖凌肩上的亡魂睁开了眼睛。 ——极为虚弱，还带着初醒的迷茫。 正在清理对方背部伤口的敖凌毫无所觉。 麻仓叶王的迷茫持续了约莫三息的时间，视线一飘，就看到了被敖凌安置在另一口碗里的小小的碎玉。 他似乎有些惊讶。 显然，他是记得这块碎玉的。 而更让他惊讶——或者说惊喜的，却是如今难得的安宁，以及包围萦绕在周身的气息。 隔绝了嘈杂的恶意和那些对魂灵伤害极强的瘴气，麻仓叶王已经许久未曾感受过如今呼吸之间的轻松了。 难得清明。 也难得安静。 阴阳师垂眼扫过随着敖凌的动作而轻轻晃动的黑发，觉得身上从伤口处传来的刺痛似乎在这瞬间变得轻柔了。 他抬起显得十分沉重的双臂，将正小心的为他上药的妖怪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住了对方劲瘦的腰肢。 “凌……”他长叹了一声，带着初醒的沙哑与伤病的虚弱，极为柔和，也极为轻软。 敖凌一个哆嗦，腰被搂住的感觉让他浑身毛齐刷刷的炸起——连耳朵都“噌”的一下立了起来。 但在意识到抱住他的人是谁之后，又渐渐的放松了下来。 “叶王。”敖凌将手中装着符水的碗放下，身体后仰想要看看对方如今的面色。 ——他还是十分担心对方如今的状况。 就他所知，这符水只能够治疗外伤而已，作用于灵魂之上的伤痛，大约只是能够将伤痕的外表恢复原状。 面对敖凌的担忧，麻仓叶王却倏然收紧了双臂，将头埋进妖怪的肩窝之中。 “别动，再抱会儿。”他说道，声音闷闷的，一如记忆之中的那般温柔。 敖凌为难的看着叶王身后的岩石，“可是你的伤口裂开了。” “不管它。” 敖凌：“……” 哦。 敖凌任由麻仓叶王抱了好一阵，“晴明活过来了。” 麻仓叶王无动于衷。 敖凌继续说道：“就在咱们旁边呢。” 麻仓叶王微微抬起头来，似有所觉的扫了那块细小的碎玉一眼。 眼中似乎流露出了一丝不可查的嫌弃。 碎玉之中的安倍晴明一顿。 他被那一眼看得，感觉自己仿佛被万千头驴踢了无数脚。 172|10.19 第一七二章 安倍晴明半晌都没能回过味来。 他还在认真的思考麻仓叶王那一眼中的含义。 而另一边，敖凌抬手推了推麻仓叶王，“醒了就别靠着我了，让我仔细看看你背上的伤。” 阴阳师一顿，皱了皱眉，没放手，“不用管它。” “不管它怎么会好。”敖凌语气不太愉快，他扭头看了一眼一旁惨烈的刑罚，目光转回来，再一次扫过了麻仓叶王之前所倚靠的岩石上的血迹。 “会好。”麻仓叶王使劲蹭了蹭敖凌的肩窝，又赖了一会儿之后微微松开了一下。 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口是否会因为动作裂开，直接抬起手摸到敖凌头顶的两只耳朵，揉了揉，又捏了捏。 手感一如记忆之中的那样好。 麻仓叶王感慨道。 敖凌配合的微微垂下头来，任由麻仓叶王揉捏着他的耳朵。 “你的伤口会好？”敖凌怀疑的看向麻仓叶王——他现在对这位阴阳师的信任跌破了新低。 麻仓叶王点了点头，再看向敖凌的时候，眼中带着笑意，“要是不会好的话，我腿上的伤口你也替我清理了吗？”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如今毫无知觉的双腿——的根部。 其流氓的意味不言而喻。 敖凌面无表情，把一整碗的浮水都倒在了麻仓叶王的腿上，心想这地方他都以前都不知道打过几个滚了，怎么被特意指出来了就显得那么不对劲。 “放心吧。”麻仓叶王见好就收，看了看自己被敖凌收拾过而不再那么可怖的双手，“我从刀山火海之中走过来，若是无法自由的恢复伤口的话，早就消亡在这里了。” 他说得轻松，听的妖却一股无名火起，噌的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你这么厉害，有本事不要跑出黄泉来求救啊！” 敖凌近乎咆哮的说道，两只眼睛涨得通红，鼻腔之中似乎才感受到难受的酸意，连呼吸都带着燥热的怒气。 “你这么厉害，怎么还坐在这里动弹不得！” 麻仓叶王从来没见过敖凌生气的样子，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怒火，阴阳师脸上露出了猝不及防的愕然。 敖凌看着满脸惊愕的麻仓叶王，吸了吸鼻子，转过头去尾巴伸出来挡住了对方看向他的视线。 麻仓叶王呆愣了好一阵。 敖凌感受着沉默的气氛，怒气渐去，取而代之的是逐渐蔓延开来的慌乱与歉疚。 ——叶王是因为他才遭受到这些的。 敖凌抿着唇，抬手揉了揉有些湿润的双眼，抱着自己的大黑尾巴，瞪着泛红的眼睛看着麻仓叶王。 “我不要你给我神格了，你现在就跟我走，找个麻仓家的身体……” “凌。”麻仓叶王叹了口气，打断了敖凌的话。 敖凌瞪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预想之中的失望与不愉并没有出现——麻仓叶王面上的神情甚至称得上是愉快、欣悦的。 他说：“我很高兴。” 敖凌一愣。 麻仓叶王伸手将敖凌抱着尾巴的手拉过来，察觉到被他牵着的妖怪小心而驯服的随着他如今微不可查的力道而重新坐下来时，脸上的笑容更盛。 ——除却他脸上的伤痕与过度苍白的面色以外，满满的全都是敖凌记忆之中的模样。 “我很高兴你出现在这里，很高兴你担心我。” 也很高兴，你会因为我重伤而失态。 阴阳师冰凉的毫无温度的双手握紧了拥有血肉之躯的妖怪，拇指摩挲着他的掌心，贪婪的汲取着不属于亡魂的温暖和生机。 “但是，不要否定我的努力，凌，我经过这么多重地狱，每度过一层，都有变得更强一些。” 麻仓叶王抬眼，对上那对泛着脆弱的红色的双眼，眯眼笑起来，就像平安京上空的新月。 “你在黄泉之外所见的，并不是出自我本意的意念。” 麻仓叶王说着，捏了捏敖凌的双手，伸手将承载着安倍晴明魂灵的碎玉拿起来。 他的语气缓慢而柔和，落入耳中却十分清晰有力。 “我遇到了由我和晴明公一手创造出来的，名为鵺的妖怪。” …… 麻仓叶王遇到了鵺。 在他好不容易挺过了仿佛无穷无尽的地狱刑罚，将魂魄修养恢复过来之后。 在他撕开地狱与更深一层的黄泉的屏障，踏入其后的黑暗之后。 他遇到了鵺。 ——那个由他与安倍晴明共同创造的，有着安倍晴明的一丝灵魂以及部分的血肉创造出来的妖怪。 当初创造这个妖怪的时候，为的就是将他送到羽衣狐的肚子里掩人耳目。 鵺存在的意义，就是替代安倍晴明的存在，为他挡住那些妄图驯养这位伟大的阴阳师的贵族。 麻仓叶王不知道这个在他和安倍晴明的计划中早该死得彻彻底底的妖怪为什么会出现在黄泉深处，他却知道来者不善。 鵺身处黄泉深处的黑暗与污秽之中，虽然有着安倍晴明的气息和记忆，性格却十分之扭曲。 ——这个妖怪，被黄泉污染，完全的沉浸在了黑暗与杀戮之中。 鵺对麻仓叶王是有印象的，而且印象非常深刻。 他完全的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安倍晴明，麻仓叶王这个创造者的出现，直接打碎了他的记忆和认知，让他在经历过这么几百年之后，又重新的想起了自己是个造物的事实。 这个造物对他的造物主可没有丝毫的孺慕之情，相反的，他痛恨让他想起这个事实的麻仓叶王。 在黄泉深处的黑暗之中如鱼得水的鵺，在麻仓叶王踏入这片黑暗之后默默观察了一阵，便毫不犹豫的出了手。 阴阳师的亡魂在那样浓郁沉重的黑暗与污秽之中战斗，似乎非常吃亏的。 跟妖怪能够从这污秽之中汲取到力量不同，阴阳师的无法从这些恶之气中得到任何力量的补给。 此消彼长之下，麻仓叶王的小船就翻了。 好在船是翻了，人还没事。 麻仓叶王还是硬扛着一口气，返回了地狱之中——然后昏在这个最为接近黑暗的地狱边缘，安静的沉睡着，等着灵魂上的伤口恢复。 “地狱这个地方有着一种非常特殊的力量。” 麻仓叶王说着，转头看向了远处正在施刑的地方，抬手指了指。 “亡魂生前所犯下的过错，有的时候得爬好几次刀山，踏过数次火海，甚至是被石压碾成碎沫许多回——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能够让犯错的人得到最有效最实在的惩罚，身处地狱之内的亡魂，身上的伤恢复的速度非常快。” “只要没有脆弱到直接崩毁，就算是被碾成碎沫，也是能够恢复过来的。” 麻仓叶王翻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敖凌便看到拿手上狰狞的伤痕，在说话的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恢复了不少。 阴阳师看向身旁的妖怪，示意他的伤的确会好。 “伤好了就能当成没受伤了吗？”敖凌垂着眼不看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沉闷。 “当然不能。”麻仓叶王想了想，“不过得看这伤是为谁受的，如果是为了凌你的话……” 阴阳师想说心甘情愿，但在看到敖凌涨得通红的双眼之中，又咽了回去。 “如果是为了你的话，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以后补偿我就是了。” 敖凌抿抿唇不说话。 麻仓叶王脸上带着笑，“嗯，就罚你补偿我……一直呆在我身边好了。” “我不要。”敖凌抬眼瞅他，“不要神格了。” 阴阳师脸上的笑容不变，非常淡定的无视掉了妖怪的这个要求，当成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将之前关于鵺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鵺在黄泉深处的黑暗之中力量极强。 不仅仅是鵺，还有更多关押在黄泉深处的妖怪，都被他纳入了麾下。 其中有一部分成功的从黄泉的缝隙之中逃回了人间，但鵺似乎是从来没有潜逃成功过的。 作为鵺的创造者，麻仓叶王对于鵺有着最本质的了解。 黄泉深处无法视物，但麻仓叶王对于气息的分辨非常敏锐。 在鵺对他出手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对方身上属于安倍晴明的气息，除此之外还有浓重的妖气。 稍一联想，他差不多就明白了这个对他充满了敌意的妖怪是个什么身份。 作为一个吃什么都不能吃亏——至少不能硬生生吃下一个大亏的人，麻仓叶王在逃离之前干了一件特别牛逼的事情。 他把鵺的灵魂之中，被妖气与污秽包围的、属于安倍晴明的那一缕记忆和魂魄扒了下来，带着那一缕细小的魂魄重新回到了地狱。 之后他昏迷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到了敖凌，和身在碎玉之中的安倍晴明。 “失去了晴明公记忆和魂魄的鵺，应该连自己的存在都感到迷茫了吧。”阴阳师说这个的时候笑眯眯的，“说不定已经迷失在黄泉的污秽与黑暗之中了呢。” 对于这个让他翻了船的妖怪，他十分介意，并且记仇。 “晴明公应当是自己跑去依附了这块碎玉。”麻仓叶王摸了摸手中的碎玉，“凌，你离开之后将他送回安倍家吧——我记得你曾说过，京都中的人们要给晴明公盖神社，若是能够供奉的话，晴明公成为神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种事麻仓叶王不说，敖凌也会做。 黑发的犬妖沉默的看着眼前的阴阳师，“我说，我不要神格了，你跟我一起走。” 又听到这样的话，麻仓叶王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凌，离开黄泉的那一缕意念并非我所为。”麻仓叶王十分难得的在面对敖凌的时候语气生硬冰冷，“是鵺攫取了我的气息与思想，将那一缕意念送出去，为的就是引你过来，将你杀死在我的面前。” 绝大部分妖怪总是对于仇人的亲人朋友和爱人有着奇怪的执着。 比起痛快的杀死对方，好像杀死他们的亲朋好友，看到仇人痛不欲生更要让他们高兴快乐得多。 所以敖凌对于鵺想杀他这件事没有一点感想。 他一下子就抓住了麻仓叶王的重点，“他攫取了你的思想，就是说，你还是希望能够离开黄泉。” “那是当然。” 麻仓叶王承认得很是坦荡。 “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啊。” 173|10.19 第一七三章 哦豁。 安倍晴明坐在碎玉里，手中蝙蝠扇微掩着唇，看了看这边的麻仓叶王，又看了看那边的敖凌。 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阴阳师面带笑意，双目微睁，黑色的眼中透出郑重而坚定神色。 而被他握住双手的妖怪则是一脸愕然——或者说是懵逼更加合适。 安倍晴明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番敖凌的神情，始终都没能从那张懵逼的脸里看到什么其他的情绪。 除了震惊之外，似乎没有更多的心思了。 这样的反应麻仓叶王并不意外。 实际上，要是敖凌因为他说这句话而面红耳赤，或者是有什么其他的反应，那才是不正常的。 毕竟某个人情商低脑子里一根筋的事情实在不是什么秘密。 麻仓叶王早已经习惯了。 眼见着敖凌似乎有了些回神的意思了，为了避免发生不可挽回的悲剧——比如说被耿直得不行的妖怪直言拒绝这种事情，麻仓叶王非常干脆利落的先发制人。 他握紧了敖凌温热的双手，语气平静，“你知道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分开。” 好不容易回过神准备跟说出了奇怪的话的友人深入交流一番的敖凌，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又重新被打入了懵逼的状态之中。 他呆愣的看着麻仓叶王，过了好久，敖凌才反应过来，麻仓叶王这句听起来极具歧义的话，似乎是针对于他能够为他阻拦住那些外来的邪气与恶念的能力所说的。 想到这一点之后，虽然还是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但敖凌还是长舒了口气。 “才十来年不见啊，叶王你说起话来怎么就……”敖凌顿了顿，想了好一会儿，始终没能从自己词汇量枯竭的脑子里找出合适的词汇来。 麻仓叶王看着说话卡壳的敖凌，似乎有些怔愣。 “才过去十来年？”他声音低低的，叹了口气，“——我以为，我应该在地狱里熬过上百年了才是。” 敖凌张了张嘴，闻到从东方的地狱里吹来的燥热的腥气，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在地狱里度日如年的人并不是他。 甚至他也无法对麻仓叶王所经历的事情感同身受。 安慰与歉意在实质性的伤害面前没有任何用处。 敖凌顺着姿容狼狈的麻仓叶王的身体垂下眼来，目光细细的扫过他渐渐的恢复过来的身体——甚至还包括了那一件纯白无垢的狩衣，也同样一点点的恢复了。 那些逐渐愈合的伤痕所泛出的白色，在皮肤上如同一条狰狞的爬虫，刺得敖凌的眼睛发痛。 阴阳师觉得自己概念之中所度过的时间，比起实际上度过的时间要漫长得多。 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为之坚持的执念非但没有模糊，反而每每在心中描绘得越来越深刻。 麻仓叶王垂着眼，将敖凌紧握成拳的手慢慢掰开，又揉了揉。 “跟我说说这些年里发生的事情吧，凌。”他说道，看向敖凌脖子上一直没有取下来的魂玉，眼中透出满意。 敖凌完全没往这颗魂玉其实并不能再继续给麻仓叶王实时直播这个方面想。 他只觉得，在经历地狱这些残酷的刑罚的时候，叶王肯定是没有空闲心思来关注他这边的事情。 敖凌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整理了一下，将那些印象深刻、轻松愉快的事情挑出来，打起精神跟麻仓叶王说了起来。 受了伤的阴阳师面带微笑的听着。 他能够察觉到敖凌的用心，能够感觉到敖凌想要他高兴起来的那份心意——然而实际上，在地狱这种地方，能够如同现在一样，不被恶念所扰，不为瘴秽所侵，就已经是弥足珍贵的事情了。 黑发的妖怪比划着自己所诉说的事情，脸上带着欣悦的笑意，双目却时不时带着些小心的意味瞄向面前的阴阳师。 被他全心全意关注着的阴阳师看起来十分惬意——连苍白的脸上都泛出了一丝血色。 察觉到这一点，敖凌小小的松了口气。 麻仓叶王将敖凌扫来扫去的尾巴抱进怀里。 他算是看明白了，过去这么些年，如果不能给敖凌心心念念的记挂着他，总是想着他之前所说的那些话的话，十有八/九这个一根筋的妖怪就一直把他当成挚友了。 而他如今并不仅仅只是想作为挚友。 阴阳师抱着妖怪柔软的大尾巴，听着对方叨叨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脑子里开始认真的思考，应该做点什么才能撬松敖凌那个堪比宇宙第一直男的脑洞。 174|10.19 第一七四章 敖凌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巴卫。 对于巴卫的事情，敖凌是感觉十分挫败的——这挫败大约来源于对改变未来这件事的无力感。 如今拥有一个不可替代的挚友与红颜的巴卫，跟五百年后那个态度温和略有点小傲娇的狐狸全然不同。 野狐狸态度冷淡，浑身都是刺，虽然并不弑杀，对于鲜血也不渴望，但却也不惮于以最强烈的恶意揣测他人。 除了恶罗王与雪路之外，无人可见其柔软之处。 这也是敖凌始终都没有将自己同巴卫五百年后的关系说出来的原因。 巴卫的态度太尖锐了，跟洒脱大方的奴良滑瓢截然不同，如果直言说了，信不信是一码事，但敖凌百分百的敢肯定，这事儿告知了巴卫之后，那只野狐狸肯定会把他利用个彻底。 敖凌对巴卫有好感，但也不会傻乎乎的把自己送上去给人家利用。 他觉得驯服野狐狸这件事恐怕还是得交给御影神去做。 曾经听敖凌提起过这只妖狐的麻仓叶王跟他有着同样的想法。 并且对于敖凌的处理方式表示了赞成。 但敖凌垂着眼，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叶王。”他闷闷的喊了一声，“我已经答应了将巴卫变成人类——但是他还是没有逃过跟暗堕神定下契约这件事。” 敖凌显得有些迷茫，“你说，历史根本就不是我能够改变的？” 实际上在五百年前的时候，敖凌就已经隐约的意识到了，如果这历史是那么好变动的话，那奴良鲤伴也不该是孤身一人，而是同山吹乙女恩恩爱爱的。 “我还答应鲤伴要替他留下他的妻子呢。”敖凌叹着气，觉得这个目标要达成简直困难极了。 “如今不是还没有到你所知的未来的时间吗？”叶王抱紧了敖凌的尾巴，揉了揉，脸上笑意不减，“不用急着否认——说不定我就提前了个几百年从黄泉里出来了呢。” 敖凌抬眼瞅瞅他，不吭声。 他完全没有被这种敷衍的安慰说服。 麻仓叶王想了想，指了指被重新放入了一旁碗中的碎玉。 “你所经历的五百年后，是没有晴明公重新成为神明的记载的吧？” 敖凌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那些典籍，犹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没有。” 如果有安倍晴明的神社的话，当初他挂着晴明的玉牌出现在五百年后的时候，他的友人多少都会提及才是。 ——或者是已经被供奉成为了神明的安倍晴明直接来找他。 就算没有玉牌，以他身边的人对于他跟安倍晴明关系的误解，也该会要说上一说的。 但是没有。 典籍之中也丝毫没有关于安倍晴明的神社与名为安倍晴明的神明的记载。 按照安倍晴明的名气，除非他当初真的消亡了，否则的话自然不应该是如此。 敖凌眼中的不确定渐渐的变得坚定起来。 “没有，五百年后是没有的。” 他的目光落在那颗小小的碎玉上，有些暗淡的双眼一点点亮了起来。 “你看，还是有改变的。”麻仓叶王安抚的拍了拍敖凌的尾巴——实际上，除了他自己到底能不能够提前离开黄泉这件事以外，麻仓叶王本人对于五百年后的一切是否有改变并不在意。 但显然，敖凌是非常在意的。 能够哄得他高兴一些，麻仓叶王相当乐意。 “鵺体内晴明公的灵魂已经被我夺回来了，鵺便不能够再通过‘安倍晴明’这个名字来回应羽衣狐的呼唤——他无法再通过羽衣狐回到人世，而羽衣狐，就算你们不阻止她了，她也无法成功的分娩。” 麻仓叶王思考了一下他这么做过之后，羽衣狐所可能会要面对的境地，“她所怀上的，只会是死胎。” “这样的话，只要让滑头鬼避开羽衣狐，不跟她正面对上被诅咒就行了。” 被麻仓叶王这么说了一通，敖凌两眼亮晶晶的，忍不住想要甩甩尾巴，结果阴阳师将他的尾巴抱得紧紧的，一点都没有放手的样子。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的……抖了抖耳朵。 被阴云笼罩的妖怪终于渐渐褪去了愁容，透出了一丝愉快的气息。 麻仓叶王看着敖凌变得明亮起来的双眸，听到他内心之中传来的愉快的哼唱，眼中笑意愈深。 已经许久……许久都没有过这样轻松高兴的时候了。 地狱之中的日子实在是太过于难熬，而地狱其后那危机四伏的无尽的黑暗，更是让人心生迷惘。 还好，麻仓叶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怀中柔软的尾巴。 还好，在他再一次进入那片黑暗之前，重新见到了这个一直被他牵挂着的妖怪。 在碎玉之中，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被麻仓叶王——这个后辈兼忘年之交的好友当成了哄心上人的道具的安倍晴明，忍不住以手抵唇，轻咳了一声。 麻仓叶王脸上的笑容一顿，再看向那块碎玉的时候再一次带上的嫌弃——这一次就非常明显了。 一点都不隐晦。 安倍晴明简直要气笑了。 他凉飕飕的哼了一声，听起来特别语重心长好心好意的提醒脑容量小忘性大的敖凌，“凌，先给叶王疗伤吧——多一些恢复的时间，重新回到黄泉深处的时候，便也多两分安全。” 敖凌愉快的抖动着的耳朵顿时停下来。 麻仓叶王简直想一脚把那个装着碎玉的破碗踢出去。 可惜他现在腿脚实在不怎么灵便。 心情好不容易明朗了一点的敖凌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回去，垂着脑袋耷拉着耳朵，把自己的尾巴从麻仓叶王怀里揪出来，继续一声不吭的给麻仓叶王清理伤口。 安倍晴明看看满脸不愉的麻仓叶王，再看看明显在怄气的敖凌，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麻仓叶王注视着整只妖都重新陷入低迷之中的敖凌，叹了口气。 却是没有再继续找理由去安抚他了。 因为不管怎么说，最终他都是要重新踏入地狱之后的黄泉深处的。 “晴明公。”阴阳师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显得杂乱而狼狈的发型，一边询问道：“您应该知道，黄泉最深之处是什么东西？” 这件事情，黄泉女神在将任务交给麻仓叶王的时候，并没有说明过。 只说等他到了自然就明白了。 所以麻仓叶王也就干脆的一直在往深处走——毕竟伊邪那美大神怎么都没必要忽悠他区区一个小阴阳师。 不过如今既然找到了能够询问一番的人，麻仓叶王自然也不会客气。 敖凌对此也是不清楚的，听到麻仓叶王开口询问，登时竖起了一只耳朵。 麻仓叶王好笑的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那个竖起来的耳朵，结果被敖凌瞪着缩回了手。 安倍晴明看着他俩只觉得牙酸，啧啧了两声之后略一思索，便想到了许多。 两个平安京时代的大阴阳师，其关于神怪传闻的知识储备量是非常大的——尤其是在人世间活了近百年的安倍晴明。 “大约就是传说中黄泉污秽的源头。”他这样说道。 麻仓叶王一愣，敖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黑发的妖怪满脸茫然，“黄泉的污秽不是来源于亡魂与现世生灵心中所产生的恶念吗？” “的确如此，但你们想过，这些恶念为什么会沉入黄泉之中吗？”安倍晴明反问道，“因为黄泉最深处，有着吸引这些污秽与瘴气的源头，所以亡魂与现世之中的恶念，才会源源不断的涌入黄泉，凝结成连神明都要退缩畏惧的污秽。” ——看看这么多年，除却伊邪那美大神和道反大神以外，少有神明前往黄泉就知道了。 正因为神明无暇无垢，才最容易被污秽所侵染。 黄泉这块地方之于大部分神明而言，都是个禁地。 “污秽的源头……”麻仓叶王皱起了眉。 给麻仓叶王清理着伤口的敖凌满脸茫然——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些在他眼里完全就是食物的污秽为什么会让神明退缩和畏惧。 说实话，他觉得比起叶王，他才是最适合深入黄泉的那个。 因为他能够将污秽与瘴气都吞噬掉。 等到五百年后，还可以拉上敖滥一起来吃。 这样子就一点都不会担心饥饿的问题了。 将敖凌的心音听了个清清楚楚的麻仓叶王看了敖凌一眼。 “凌，你知道，为什么伊邪那美大神会选择我，而不是能够吞噬污秽的你吗？”麻仓叶王问道，活动了一下已经恢复了知觉的双腿，被敖凌搀扶着站起身来。 敖凌心说可能是黄泉女神怕他太能吃，把黄泉里的污秽都吃干净了，到时候黄泉变成乐土，那多尴尬。 麻仓叶王听完笑着轻咳了一声。 他伸出手一手圈住敖凌的脖子，揉了揉他的脑袋，指向一旁被厚重的壁垒死死挡住的黑暗。 “想要进去看一看吗？”阴阳师问道，声音轻柔。 完全不觉得麻仓叶王会让他深入黄泉的敖凌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 麻仓叶王问完似乎是有些后悔，面对怔愣的妖怪，他沉默许久，最终将敖凌被他揉乱的马尾拆散了，细细的梳理好，重新绑上。 “要去吗？”他再一次问道，“这结界壁垒之后，就是我所面对的世界。” 175|10.19 第一七五章 麻仓叶王所面对的世界。 敖凌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眼前的阴阳师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远处被壁垒挡住的黑暗极深，但哪怕是有着极为强悍的结界阻挡，也依旧无法完全拦住那些无孔不入的秽气。 这些黑色的秽气在结界的阻拦之下泄漏进地狱，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缓缓的逸散开来。 整个地狱被这些秽气染得灰蒙蒙的，只有在从冰山地狱那方吹来刺骨寒风的时候，才能短暂的远眺地狱的一切——虽然那些画面还不如不看。 任谁看到枯黄干瘪的土地上除却荒芜之外，就是流淌成河的血液与扭曲不堪的亡魂，心情都好不到哪去。 敖凌收回视线，茫然的看了麻仓叶王好一阵，才恍然反应过来。 麻仓叶王所面对的世界——就是日日夜夜都被邪念与污秽的声音所包围的世界。 敖凌能够清楚的看得到那些邪念所具象化出来的气息。 他也清楚，拥有灵视的麻仓叶王对于那些邪念而言，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吸引力——它们就如同黄泉之中的这些秽气一样，争先恐后的往麻仓叶王身边涌来。 敖凌有些怔愣，他又看了那壁垒之后，由邪念与污秽凝结而成的黑暗一眼。 “就算你不说，我也想要进去陪你走一趟。”敖凌这样回答了麻仓叶王的提议。 显然，他是巴不得能够陪同麻仓叶王一起进入黄泉之后的黑暗的。 敖凌始终认为自己吞噬的能力可以护得麻仓叶王无虞。 阴阳师得到了这样的答复，笑着活动了一下还有些僵硬的身体，没有再多说关于这件事的话题，而是语气温和的同敖凌谈着一些日常琐碎的事情。 安倍晴明在碎玉之中闭目养神，面带微笑的听着外头一人一妖的对话，只觉得气氛温馨得不像身在遍地悲号黄泉之中。 …… 麻仓叶王的魂魄强度很高，这意味着他在地狱之中恢复得也会要被比普通的亡魂要快。 黄泉之中无法分辨出黑夜与白天，在地狱之中，时间的流逝更是让人无法敏感的察觉到。 至少在麻仓叶王恢复好的时候，敖凌已经茫茫然的完全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他问了问看起来比较有经验的麻仓叶王。 阴阳师先是一脸认真的思考了一阵，然后满脸无辜的耸了耸肩。 “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对于才过十来年的时间这样惊讶了。” 敖凌：“……” 那你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脸干啥。 黑发的妖怪轻哼了一声，把安安静静的呆在一边许久没有吭声的碎玉拿起来，塞进了兽牙里。 麻仓叶王伸手拉住了敖凌的手，牵着他一路走到了那壁垒之前。 ——这里秽气极重，身处其中就宛若在覆盖着灰蒙蒙浓雾的天气里。 对于脆弱的亡魂而言，这种程度的污秽之气，便已经足够让他们被污染，而后陷入疯狂之中了。 但敖凌和麻仓叶王走在其中，却像是普通的散步。 敖凌将扑向麻仓叶王的污秽全都攫取过来，一丝不漏的吞噬干净。 而被敖凌护着的阴阳师亡魂，依旧是除了身旁妖怪偶尔会响起的好奇的心音之外，什么杂音都没能入他的耳。 麻仓叶王眯着眼，惬意的享受着这份安宁。 他们最终停在了壁垒之前。 阴阳师转头看向一旁的妖怪，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面前看不见的壁垒——随着他的触碰，那透明的壁垒之后的黑暗轻轻的荡起了一层涟漪。 看起来极为安静，一点都察觉不到其中的肮脏与危险。 实际上在敖凌看来，这些如墨一般的黑暗的确是安静而无害的。 这也是他始终都坚持认为自己比麻仓叶王更加适合踏入黄泉深处，为黄泉女神寻得她所想要的东西的原因。 麻仓叶王听到敖凌的这个心音，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准备好了？”阴阳师低声问道。 敖凌不明所以的瞅瞅他，然后点点头，“准备好啦。” 麻仓叶王深吸口气，手中灵力凝聚，一个莹蓝色的符号自他与结界接触的作收掌心上浮现，渐渐的扩大覆盖了他们面前约莫两米左右的高度。 面前的壁垒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隙，无数黑暗争先恐后的喷涌而出，如同倾泻的洪流一般扑头盖脸的将站在这道裂缝前的两道身影淹没。 那道裂缝转瞬即逝，眨眼间，连同那一黑一白的两道影子也一起消失了。 敖凌置身着一片黑暗之中，只觉得像是瞬间从春暖花开的结界瞬间跌入了冰冷的寒冬。 ——仅仅说是寒冬是太过于轻松，那样的冰冷，几乎要在瞬间将他冻僵。 连体内血液奔腾翻涌的速度都被这冰冷的温度冻得渐渐缓慢。 敖凌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慢慢的变得艰涩起来。 他深吸口气，因为突如其来的冰冷而收回来的妖气重新将身旁的阴阳师覆盖，执拗的将之牢牢护紧。 一旁的阴阳师叹了口气，对他摇了摇头，以灵力轻柔的将他身边的妖力拨开。 敖凌不赞同的皱了皱眉。 但下一秒，他就知道麻仓叶王为什么这么做了。 无数灰暗的情绪夹杂着咒骂与尖利的惨嚎直愣愣的冲进敖凌的脑海之中。 就仿佛在脑子里塞了一万个尖叫不停的人，他们在脑子里疯狂的打砸咒骂。 嘈杂不堪的声音极为刺耳，直通到精神之中，轻易的撕碎平和的心境，光凭这可怕的声音便能将一个人的情绪和精神摧毁殆尽。 头疼欲裂。 麻仓叶王身上浮现出一层灵气的结界，挡住了敖凌因为情绪失控而四处攻击的妖力，小心的伸出手去，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 脑海之中的声音渐渐的变得平静了下去。 敖凌满脸恍惚的看着面前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背脊，安抚他被撕裂的情绪的阴阳师。 过了半晌，他将视线从麻仓叶王面上移开，看向四周深刻的黑暗。 他开口，声音干涩，“这就是……你所面对的世界？” 无时无刻都有着恶毒之极的诅咒与激烈的情绪，仿佛全世界的丑恶都尽收耳底。 嘈杂，冰冷，丑陋，令人嫌恶。 “我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保持本心，凌。”麻仓叶王语气平静，失去了敖凌妖气的遮挡，无数可怖而狰狞的气息向他涌去，而阴阳师却依旧面色不变。 “这就是为什么，伊邪那美大神会选择我，而不是你。” 敖凌张了张嘴，讷讷的看着面前的阴阳师。 他身处黑暗。 上不见天，下不见地。 176|10.19 第一七六章 实际上麻仓叶王是感觉有些诧异的。 ——他清楚的知道从未接触过那些嘈杂丑恶的情绪的人或者妖怪，第一次毫无防备的触碰到这些时，通常都会在瞬间失去自我。 哪怕是有他从旁插手帮忙，也不一定能够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 敖凌这个回缓过来的速度，着实是让他感到惊讶。 要是谁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地狱之后的黑暗也不会让那些已经适应了黄泉污秽的冥道生物那样恐惧了。 敖凌对此并不清楚。 他伸手难过的抱紧了面前的阴阳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稳住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劝慰麻仓叶王。 他真正清楚的认识到了，什么叫做没经历过就没有资格评论。 敖凌将头埋进阴阳师的肩窝里，一下一下轻轻蹭着，耳朵和尾巴耷拉下来，连身边的妖力都显得萎靡不振。 他从未想过，麻仓叶王所面对的世界这样吵闹，这样丑恶。 “叶王……”敖凌哑着声音，哪怕如今他的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耳边却似乎还不断的浮现出刚才那瞬间涌入的尖锐的声音。 灵魂和精神脆弱点的，估计刚刚那么一下，直接就被那剧烈的情绪与巨大的声响给冲击成了碎沫，化作那些污秽的一员了。 敖凌为自己先前的自以为是感到愧疚。 他根本没有护住麻仓叶王的能力，在这片黑暗之中，他甚至还需要依靠对方来保护。 黄泉的污秽的确能够作为食物，这里的污秽同样——但首先，得能够扛得住这些污秽对于灵魂与精神的冲击。 这里的污秽经过万万年的沉淀，早已经不是能够轻易被一口吞噬掉的存在了。 麻仓叶王安静的听着敖凌内心充满歉疚与难过的声音，轻拍着怀中妖怪的背脊，一手卷着敖凌长及腰际的发尾。 “你看，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你离开我身边。”麻仓叶王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在遇到你之前，除却自己的宅邸之中能够稍微放松一些之外，我无时无刻不在面对这些。” 这些丑恶之极的声音。 他环着敖凌，感觉到偶尔会轻轻擦过他颊边的毛茸茸的兽耳，微微眯了眯眼。 “在你身边那平静温柔的世界生活过了，再回到这样的世界之中，太难受了，凌。”阴阳师语气温和的说着，他抬起头来，下巴轻轻的靠在怀中妖怪的头顶，无意识的蹭了蹭妖怪头顶微凉的兽耳。 “我想要报答你，还曾想要绑住你——”麻仓叶王说着顿了顿，“我想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凌。” 麻仓叶王痛恨着这份力量。 可他却无法去否认这份力量——灵视本就是他害死了童年好友而得到的报应。 麻仓叶王从未忘记过灵视的来源，也始终都没有企图将这个特殊的能力剔除，他心甘情愿的承受着这份报应。 但敖凌的出现宛如灵药，让麻仓叶王能够从内心的歉疚与灰暗的现实中间找到一个平衡的支点。 有这个能够吞噬丑恶的妖怪在身边，他就能够如同普通人一样。 像普通的人那样，同重要的人一同携手跨越漫长的时间。 从青丝如瀑渐渐变得入满头霜雪。 没有过于特殊的力量，没有多么强大的权势，只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发愁。 最重要的是，无需再面对这样将丑陋之处明明白白的展露出来的世界。 没有感情是毫无缘由的，麻仓叶王总是不会压抑自己，他习惯于遵从自己的本心。 麻仓叶王十分清楚——敖凌之于他，就像是夹在在黑与白之间的分界线。 是唯一能够让被这个世间的丑陋侵蚀着理智与灵魂的麻仓叶王保持良善本心的支撑。 阴阳师轻抚着妖怪的黑发，长长的叹息着。 “你是我的希望，凌。”他这样说道，看着微微后仰着抬起头来看他的妖怪，目光缱绻。 “如果你不见了，或者是消逝了……”那么他大约坚持不了多长的时间，就会彻底的被染黑。 但敖凌如果存在，对于麻仓叶王而言，就有着一个念想。 就能够支撑他拖着这被黑暗侵蚀得破烂不堪的灵魂，挣扎着走在光明之下。 敖凌并不明白麻仓叶王的言下之意。 他只是无比深刻的明白了，为什么麻仓叶王会对他这样执着，为什么会对他好成这样，为什么豁出灵魂与性命不要，也想要让他后顾无忧。 正如安倍晴明所说的那样，他本身的存在，对于麻仓叶王而言，就是救赎。 黑发的妖怪揪紧了阴阳师背后的衣料，然后骤然松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对方的怀抱。 “替我挡着这些，很累吧。”敖凌揉了把脸，晃了晃还隐隐作痛的脑袋，“你真的一定要去？” 麻仓叶王点了点头，不知从何处将那柄由伊邪那美大神赐予的红色纸伞拿出来，撑开。 他的脚下便蔓延出一条路，短短的，不过两三米之外就是一片漆黑。 敖凌吸了吸鼻子，在兽牙里翻找许久，将他认为能用的东西一股脑的拿出来塞给了对方。 麻仓叶王哭笑不得的想要拒绝，抬眼却看到了敖凌泛红的眼眶，顿时不再说话，将那些用得上的用不上的都全盘收下。 安倍晴明安稳无比的呆在兽牙里，压根没感觉到黄泉污秽的侵扰。 相反的，他只觉得麻仓叶王和敖凌两个人的互动简直牙酸死了。 但现在眼见着原本满满当当的兽牙里的东西越来越少，安倍晴明不得不无奈的出声喊住了敖凌。 “凌。”平安京时代最伟大的阴阳师叹了口气，探出一丝灵力将身旁不远处的一块看起来做工极为粗糙的勾玉推出去，“将这个给叶王，就足够了。” 敖凌也没问这是什么玩意儿，毫不犹豫的就从兽牙里将那勾玉拿了出来。 原本翻涌着源源不断的往他们身上扑的污秽像是遇到了天敌一样，骤然四散。 敖凌一愣，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勾玉，想起了自己踏入黄泉的时候，那些浅淡的污秽似乎也在靠近他的时候就四散开去的样子。 难不成是因为这块玉？ “这是什么？”他茫然的问道。 麻仓叶王也是一脸惊愕，看起来万分诧异。 他沉默了许久，“这是被封印了的八尺琼勾玉——本应供奉在皇室之中，是由天照大神赐予下来，镇守皇室不为邪魔妖怪所侵，为什么会被封印还到你……一个妖怪手上？” 敖凌更茫然了，“这是我在羽衣狐老窝里发现的啊，这玩意儿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灵玉的样子。” 妖怪和阴阳师面面相觑。 按理来说，给羽衣狐一万个胆子，她也不可能敢去动由天照大神赐予下来的神器，更别说还能动手把勾玉封印了。 于是麻仓叶王和敖凌都将目光落在了兽牙上。 安倍晴明轻咳了一声，“我以前没事干的时候去大内研究过它，并且将封印的设想写了下来，这个看起来……像是吉平的手法。” 敖凌恍然，怪不得羽衣狐第一次转世就能转到本该拥有天照大神庇护的皇室身上去。 “您这位长子……”麻仓叶王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斟酌词汇，最终却也只能憋出一句，“……看来在封印术上成就颇深。” 安倍晴明也是挺有想法的。 没事研究神器，这可以理解，但是不研究怎么使用，居然去研究怎么封印？ 就是当初嚣张得不行的麻仓叶王，也压根没想过去打皇室供奉的几件神器的主意啊！ 厉害了我的晴明公。 “那您应该知道如何解除封印？”敖凌才懒得管皇室的问题，他干脆的将勾玉和碎玉交给了麻仓叶王，让两个阴阳师去琢磨怎么处理这个封印。 敖凌变回奶狗的模样挂在麻仓叶王的肩膀上，安静的听着安倍晴明教麻仓叶王应该怎么解除封印，顺便还强调说明了一下勾玉的作用。 天照大神随身所佩戴的勾玉，日夜浸染天照的神力，自然而然便成为了能够辟邪驱魔的神器。 而被皇室供奉许多年的这块勾玉，对于驱散和镇压黄泉的秽气，更是有着奇效。 甚至据说这块勾玉在被封印之前，光是其身上所携带的神气，就能够轻易的杀死妖怪，对大妖怪也有着极强的压制力量。 敖凌听着就觉得特别靠谱。 “他们对那些声音有阻拦的作用吗？”敖凌伸出小脑袋蹭着阴阳师的面颊，轻声问道。 麻仓叶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有少许作用——这些污秽哪怕不接触到，也是会通过其他的方式来影响人的。” 八尺琼勾玉到底还是不跟敖凌一样，能够主动将那些邪念都攫取过去。 它的作用只是威慑与镇压，并不包含消灭这个职能——当然了，这份镇压的力量也足够将一些实力并不强大的妖怪轻易击碎。 敖凌晃了晃小短尾巴，觉得哪怕能给叶王缓解一点点也是好的。 麻仓叶王笑着偏头看了他一眼。 “这样近的距离解除掉封印的话，它会对你造成伤害。”阴阳师站起身来重新撑起伞，看了一眼蔓延出去的道路，没有卖出脚步，“我送你回去。” 敖凌沉默着舔了舔鼻子，没有反对。 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进入这深处多远的距离。 敖凌数着麻仓叶王的的脚步，也不过是恰巧百步，他们就重新破开壁垒回到了地狱之中。 麻仓叶王将肩上的小黑犬拎下来，将手中的兽牙重新挂在了敖凌脖子上，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上一次在黄泉门口是你送我，这一次又该轮到我送你了。” 敖凌蹭了蹭他的手掌，在麻仓叶王收回手的时候重新变回人形，不情不愿的后退了几步。 阴阳师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兜里翻出了几张纸人交给了他。 敖凌茫然的接过。 “你说想吃樱花糕的。”麻仓叶王指了指敖凌手里的纸人，“这几张就是会做樱花糕的那种式神。” 敖凌默默的将这几张小纸人收了起来。 麻仓叶王抬手捏捏敖凌的耳朵，“去吧，好好活着，等我出来。” 敖凌哦了一声。 “最好是受伤都不要有。”麻仓叶王收回手，看着垂着脑袋的黑发妖怪，再对方抬眼瞅他的时候抿着唇笑得温柔，“我会担心。” “还有一件事。”他上前一步凑近了敖凌，“关于之前说的，希望你能够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事情。” 敖凌眨了眨眼，感觉心尖儿上似乎有羽毛扫过，酥麻的带着细微的痒意。 “我想你有足够的时间认真的思考这件事情。” 麻仓叶王说完便拉开了距离，将呆愣中的妖怪转过身去，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敖凌愣愣的往前走了两步，想回头却被一只大手挡住了视线。 麻仓叶王安静的看着敖凌的背影，将眼中泄露的不舍细细收敛，再一次说道：“走吧。” 敖凌舔了舔唇，阖上眼深吸口气，顺从的循着麻仓叶王的意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对方的视线范围。 阴阳师的亡魂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妖怪离去的方向。 过了许久，他将情绪收拾好，脸上带上了两分不走心的笑意，“多谢您的成全，伊邪那美大神。” 虚空中传来一声状似不屑的轻嗤，“真是令人嫌恶的人类。” “可您还是满足了我这个令人嫌恶的人类的愿望。” ——他想要在彻底踏入这一片丑恶的黑暗之前再见敖凌一面。 然后在他醒来的时候，敖凌就真的在他面前了。 麻仓叶王转过身回到了壁垒之前，感叹道：“您真是位仁慈的女神。” 那声音不再说话。 “如果可以的话，能恳请您替我稍微的关照一下凌吗？” 麻仓叶王在壁垒之前停下，依旧没有得到神明的答复。 “只需要通过我留给他的魂玉将您所嫌恶的污秽传递过去就足够了。” 神明不说话，麻仓叶王便好整以暇的在壁垒之外等着。 过了许久，那声音才显得不怎么高兴的应了一声。 麻仓叶王脸上的笑意顿时变得真心了不少。 他走上前，左手之中浮现出莹蓝色的符文，转瞬便被汹涌而出的黑暗再一次吞噬。 177|176.10.19 第一七七章 敖凌这一走，就当真是没有回头。 只是他并不如来时走得那样快。 被黄泉深处的黑暗所侵蚀的后遗症还在，脑海之中时不时的就会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让黑发的妖怪走得脚步都有些晃悠。 敖凌的脑袋疼得一抽一抽的，觉得这么下去早晚得精神衰弱。 他抬手按压了一下太阳穴，瞅着眼前的三途川，觉得以自己如今的状态去撑船，十有*是要翻的。 他左右看了看，干脆安静的坐在了渡口的拐角，瞅着那些安然渡河的亡魂出神。 摆渡人还是之前他所见过的那个摆渡人，看到敖凌的时候高高兴兴的打了声招呼。 敖凌靠在支撑渡口的木桩上，有气无力的冲他摆了摆手。 摆渡人也看出了敖凌的无力，对方身上还带着深刻的让他感觉不祥的气息，让他有些不敢靠近。 敖凌眼看着摆渡人要重新回去的模样，突然开口喊住了他，“距离我来的时候，过去多久了？” 被问的人先是一愣，仰头看看黄泉万年不变的昏暗天色，掰着手指算了算，“有大半年了吧。” “大半年？”敖凌呆怔着，不敢相信的看向摆渡人，“怎么可能……” 他以为才过去几天。 摆渡人耸了耸肩，“的确是过去这么久了，一直未见您回来，我都以为您已经被伊邪那美大神杀死了。” 没有去问被伊邪那美大神杀死是怎么个意思，敖凌一脸懵逼的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能载我过河吗？” 摆渡人为难的看着他，指了指一旁藏着那条崭新小船的地方。 看起来是不行。 敖凌再一次摆了摆手，靠着渡口的木桩，认真的思考自己跑来黄泉一呆就是大半年这件事，会对只收到了他的信笺通知的杀生丸和犬姬造成什么影响。 比如，回去之后会不会被犬姬摁在腿上打屁股。 想到那个画面，敖凌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唯一让他放心的地方，大概就是在进入黄泉之前，西国境内的乱事都已经被他结束得差不多了。 以他离开时那样的情况来看，几年内是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的。 敖凌想着，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自暴自弃的靠着木桩当一条苟延残喘的咸鱼。 哎。 打就打吧。 反正别人又不会知道。 黄泉对于敖凌而言，最大的好处，就是有着源源不断的能够作为食物的秽气。 要不是现世还有一堆亲友什么的话，他能在黄泉呆一辈子，慢慢啃这些无穷无尽的黑暗与不祥的秽气，随着他力量越强，吃得越多，早晚有一天能把黄泉深处的那些难啃的黑暗也面不改色的咽下去。 但他显然是不可能放下现世的那些牵挂。 敖凌变成奶狗的模样爬到他所能搭乘的那艘小船上睡了一觉，虽然总是中途无缘无故的惊醒，但饱饱的睡过了一次之后，状态的确是恢复了不少。 黑色的幼犬从船只里冒出头来，抬头看了一眼驾着船只载着人晃晃悠悠破浪而来的摆渡人。 他跳上渡口，在摆渡人惊讶的眼神下变回人形，从一旁拿起一支竹竿，重新蹦回了船上。 “真的是犬妖啊。”摆渡人感叹了一声。 敖凌去解缆绳的手一顿，“不然呢？” “您身上并没有犬妖的气息。”摆渡人耸了耸肩，“而且还隐约有着神气，污秽也并不主动望您身上贴近，跟以往见过的那些妖怪差得太多了。” 敖凌摸了摸脖子上的兽牙，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我就是犬妖。” 摆渡人哦了一声，有点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大妖怪会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表示自己是个犬妖。 敖凌也觉得自己对着一个不熟的人说这种事是不是有点毛病。 他沉默着解开了缆绳，跟在摆渡人后面撑着船渡过了三途川。 …… 进入黄泉的时候，出云尚还是一片灰蒙蒙的冬景，从道反之石后走出来的时候，入目的已然是漫空清朗的繁星。 空气有些燥热，能够听到远远传来的虫鸣声。 敖凌这才终于回头看了一眼渐渐隐藏起来变得透明不可见的道反之石。 夜幕之下，毫无声息。 敖凌叹了口气，在没有黄泉的秽气包围的现世，想想感觉有点小可惜呢_(:3」∠)_ “凌？” 敖凌循声望去，看到一道衣着华美的银色身影，正挑着眉似乎颇为惊讶的看着他。 “巴卫。”敖凌左右看看嗅嗅，并没有发现这附近还有其他人的气味——倒是巴卫身上带着浓浓的恶罗王的气味。 当然，是血腥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敖凌问他。 “刚把恶罗王宰了。”妖物轻描淡写的掸了掸自己的衣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吓人的话，顺手指了指道反之石消失的地方，“顺便跟出云的神明聊了聊，把恶罗王的身体扔进去了。” 敖凌：“……我记得你跟恶罗王是挚友。” “他杀死了雪路。”巴卫想起这件事情，浑身都爆发出骇人的杀气。 恶罗王杀死了雪路，这意味着巴卫无法将桃园奈奈生从五百年后召唤过来。 敖凌不知道是同情巴卫还是同情恶罗王比较好。 “反正不会真的死去，也该给他个教训，让他在黄泉里呆到我等到奈奈生为止。”巴卫将杀意收回来，随意的摆了摆手，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停下来，眯着眼看向敖凌。 敖凌被他看得一愣，“怎么了？” “恶罗王被塞进黄泉了。”巴卫搓了搓下巴，“他的势力如今正在四处追捕我。” 敖凌顿时就懂了巴卫的言下之意。 “你要加入西国？”敖凌双眼一亮——犬姬还曾让他将巴卫拉近西国的势力，如果他成功了的话，那说不定就不用因为消失的这半年而被打屁股了！ 然而巴卫下一秒就打破了敖凌的幻想。 他摇了摇头，双手拢在袖子里，说得极为大方，“我就是想蹭一下你的势力躲避一下而已。” 在巴卫的概念里，敖凌似乎是对他有着奇怪的好感和信任的——毫无缘由，所以风流多情的妖狐干脆利落的将之归类为了对方暗恋他。 他一点都不觉得被一个男性大妖暗恋有什么违和。 而果不其然的，敖凌的确是没有多问，干脆利落的就答应了下来。 黑发的犬妖往前走了两步跟巴卫肩并肩的往出云之外走。 敖凌扭头看了巴卫好几眼，在对方终于不耐的看过来的时候，抖了抖耳朵，不太好意思的开口问道：“巴卫，你看起来经验比较丰富，你能告诉我，如果有人对你说，想要永远跟你在一起……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妖狐听下脚步，挑着眉看着身旁的犬妖。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小看了敖凌，这人居然想套路他，让他说出“我喜欢你”这样的话来。 经验丰富身经百战的狐狸精才不会上钩，他嗤笑了一声：“除了爱人之外谁会说这个。” 敖凌一怔，内心隐隐的悸动终于被证实。 他回头看向道反之石所在的地方，因为精神不佳而显得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的涨红了。 黑发的犬妖红着脸，怀抱着自己的尾巴，一头埋进去。 连耳朵都羞赧的耷拉了下来。 178|176.10.19 第一七八章 身着华美和服的妖狐眼看着身旁的犬妖，顺着他刚才的目光看过去，落在了被层层阵法所捆缚镇压的道反之石处。 这下他倒是察觉到了不对了。 ——明显的，敖凌这面红耳赤的羞涩反应，并不是针对他的。 发觉自己自作多情了的妖狐感觉有点尴尬，不过好在面前的犬妖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心思。 巴卫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脸上没有表露出分毫的不妥，双手抱胸挑着眉看着满脸羞赧的敖凌。 黑发的犬妖因为将脸埋进尾巴的动作而露出来的一小截脖颈，也覆上了一层绯红。 妖狐眯了眯眼，觉得现在要是把敖凌的衣服扒了，肯定能收获一只浑身都泛红的滚烫滚烫的熟虾。 巴卫是觉得不可思议的。 眼前的犬妖可是个比他寿命还要悠长得多的妖怪！ 是一个从平安京时代就有了传言与存在痕迹的妖怪。 就算是没有动过真感情，也并没有感受过爱情之美，但如今这样的反应未免也太过于夸张了一些。 ——这么多年下来的寿命，对于这种事情怎么的也该说得上一句宠辱不惊吧？ 你可是大妖啊！ 巴卫是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大妖怪，因为谁的表白而有这样剧烈的反应。 妖狐觉得敖凌简直是逊毙了。 这个表情，简直就是在明确的告诉别人“我在感情上非常容易被攻克快来抓我的弱点”。 妖狐叹了口气，认真的思考了一自己之前决定暂时蹭一下敖凌的势力这个行为和选择是不是做错了。 就在巴卫陷入沉思之中的时候，敖凌想是想起什么，抬起头来红着脸，慌慌张张的把脖子上的魂玉摘下来塞进了兽牙里。 巴卫偏头看他。 敖凌抱着自己的大黑尾巴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抬起头来看向巴卫，只露出个额头与一双眼睛。 他那对黑漆漆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妖狐，在阳光下像是沁着水光。 一眼看去仿佛是要看进人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在那处轻轻的撩动了一下。 妖狐看了他一眼，先是瞬间的怔愣，而后却联想到对方的年纪，不由的露出了……十分微妙的神情。 老不死的、少说有五百多岁的大妖怪，在卖萌。 巴卫突然就有点没眼看。 敖凌完全不知道巴卫在想什么，他把魂玉塞回去之后只觉得满脑子都是浆糊，迷迷瞪瞪的看着眼前的妖狐，表情看上去有点呆傻。 他开口声音细如蚊呐，“真、真的吗？” 巴卫耳朵抖了抖，“哈？” “就、就是……”敖凌的脸又一次红头了，他无措的抱紧了自己的尾巴，脸埋得更深，声音闷闷的：“就是你说的，那句话只会对爱、对喜欢的人说！” “当然是真的。”巴卫看着敖凌这没出息的样子，啧了一声，“有什么不对？” 敖凌整张脸埋在尾巴里不吭声。 没有什么不对啊。 他这样对自己说。 但是…… 犬妖揪着自己的尾巴毛，头顶的兽耳耷拉下来。 可是……说这句话的，是叶王啊。 想到这个事实，敖凌就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他从尾巴里抬起头来，深吸口气，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仿佛这样就能将满心的复杂和面上的红晕揉掉一样。 “没什么！我们直接去我的狼群里吧！” 巴卫皱着眉看着他，“你这个状态很不对啊，跟你说这句话的人是谁？” 敖凌一哽。 妖狐瞅了一眼道反之石所在之处，挑了挑眉，“伊邪那美大神？” 敖凌满脸惊恐的看向巴卫。 “不是啊。”妖狐托着腮上下打量着敖凌，然后一脸恍然，“难不成是那个让你一得到消息就火急火燎跑过来的阴阳师？” “这个话题打住！”敖凌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两只耳朵耷拉着不愿意竖起来继续听巴卫说话的样子。 妖狐哦豁了一声，知道自己这肯定是猜中了。 敖凌听到哦豁就头皮一麻，松开尾巴双手盖住自己的耳朵，满脸严肃：“换个话题。” 妖狐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那换个话题。”他顺着敖凌的话走下去，“为什么屡次帮我，还对我有着不一般的信任？” 敖凌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在巴卫将话题拉回正轨之后松了口气。 黑发的犬妖一边思考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一边往出云之外走着，脚步轻快。 认真思考了许久，敖凌还是决定等巴卫的戾气和野性收敛得差不多之后再把真相告诉巴卫。 做好决定之后，他转头看向身旁缓步走着的妖狐，晃了晃脑袋上的马尾，满脸诚恳：“因为我想跟你做朋友啊！” 巴卫：“……” 妖狐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敖凌看着巴卫不善的表情，挠了挠头，“真的呀。” 巴卫摆摆手，“不想说就算了。” 敖凌觉得有点委屈。 他瞅瞅妖狐，想到雪路死去这件事，“雪路死了，你跟暗堕神……” “如你之前所言的，无法达成跟暗堕神的契约，我被诅咒了，他诅咒我永远无法与所爱之人在一起。”妖狐似乎对此无所谓的样子，“所以我来找你了。” 敖凌满脸茫然，“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会解除诅咒。” “你身上有高龙神的神气，高龙神是高位神，那个暗堕神不会顶着他的神气对我下手。”巴卫摊开手，看着敖凌，“为朋友排忧解难的时候到了哦，凌。” 敖凌想了想，点点头，从兽牙里翻出之前装着四魂之玉的沉木盒子，然后把放在这个盒子里的高龙神的神力结晶拿出一颗来，放在了巴卫摊开的手上。 妖狐惊愕的看着他。 “怎么了？”敖凌瞅着巴卫，“你摊手不是问我要这个吗？” “……我没有想过你会有这种好东西。”妖狐收回手，惊奇的上下打量着敖凌，觉得自己跑来跟敖凌一起行动躲开恶罗王的属下和暗堕神的诅咒这个决定简直棒极了。 当然了，巴卫并不是害怕恶罗王的那些属下——仅仅只是因为他并不想真的直接一举捣毁恶罗王辛苦经营起来的势力而已。 毕竟恶罗王本身是不会被杀死的，只能封印，指不定哪天就突然蹦出来了。再者，对于巴卫而言，恶罗王的确是能够称得上挚友二字。 所以他定下的时间，是在他与桃园奈奈生重逢的时候，就想办法去黄泉把恶罗王的身体弄回来。 巴卫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是恶罗王作妖让他没能在这个时代与他所爱之人重逢，那就给恶罗王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继高等和服之后，再认识另外一个不能够动手抢夺销毁的存在。 敖凌对于巴卫的内心一无所知，他低头瞅了瞅沉木盒子的软垫上安静呆着的九颗结晶，想到拿着这些结晶的时候就会有机会通过道反之石进出黄泉，顿时小心翼翼的将之收好。 巴卫也将那颗属于高龙神的神力结晶收好了，双手拢在袖中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你的狼群在哪？” 敖凌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准备先去一趟京都，在路上找个西国的联络点通知他们。” 顺便也递封信回去告诉犬姬，巴卫吃掉了他一小半的安利。 …… 说实话，京都的神道们是不怎么想看到敖凌的。 敖凌在上一次击退羽衣狐的时候出了挺大的一份力，但他离去之前说的话却让整个京都的神道都感觉面上无光。 毕竟当初敖凌就差没指着他们鼻子骂他们恩将仇报种族歧视了。 但就算他们并不欢迎敖凌，却也不可能真的做出什么阻拦的事情。 ——何况他们打心眼里，都还是觉得敖凌这个大妖怪的确是优秀极了。 只是这种念头都只会被他们深埋在心中。 敖凌这一次带着巴卫到达京都的第一时间就被整个京都城的神道知道了。 巴卫在神道们眼中可算是恶名昭著。 因为这只妖狐曾经伙同恶罗王杀死过神明。 而敖凌考虑到这一点，特意叮嘱了巴卫在有高龙神神社的地方，千万别把神力的结晶石拿出来。 结果哪怕是如此，敖凌依旧被曾经对他态度极佳的贵船大巫女和神主拦在了京都城外。 敖凌瞥了一眼巴卫。 妖狐后退两步，满脸无辜。 敖凌翻翻兽牙，把安倍晴明给他的玉牌拿出来，交给了大巫女。 黑发的犬妖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被拦在城外这件事而生气，只是看了贵船的这里两位一会儿，冷淡而疏离的说道：“我这番是来拜会安倍家的，劳烦替我投个拜帖，安倍家来人了我再进去。” 所谓的拜帖，自然就是那块玉牌了。 收下了玉牌的大巫女看着曾经被她全心全意崇拜着的“神使”如今冷淡的样子，内心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快的打起精神来，带着玉牌进入了城中。 神道留下了三个巫女与两个僧侣在城门口戒备巴卫，以防万一。 “你居然还跟安倍家有关系？”巴卫靠着城墙托腮瞅着敖凌，“这样的人脉，比起作为妖怪，还是神使这个身份比较适合你。” 敖凌哼一声，显得特别骄傲，“我在远野和东南也有关系，四国的隐神刑部如今的大将算我的后辈。” 巴卫啧啧两声。 原来是黑白通吃。 “巴卫。”敖凌仰头看着眼前的朱雀门 179|176.10.19 第一七九章 巴卫对于敖凌竟然会问他这种问题而感到诧异。 说实在的，他对于自己如今的地位如何是非常清楚的，说白了，他只能算是个抱大腿的而已。 而且还是仗着敖凌对他莫名其妙的好感度来抱大腿。 面对一个抱大腿的，身为大腿的敖凌居然会问他这种颇具战略意义的问题，巴卫觉得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不过既然敖凌问了，巴卫也不介意认真回答，他思考了一会儿，反问道：“因为羽衣狐？” 敖凌点了点头。 神道之中许多人和一些活得比较久的妖怪都心知肚明，羽衣狐并没有死去，她如今正隐藏在暗地里休养生息，等待着下一次转生机会的到来。而在她主动现身之前，哪怕是她麾下最受信任的妖怪，也是无法找寻到她的。 这个事实已经被无数人证实过了，包括敖凌自己在内。 ——他在击退羽衣狐之后将整个日本都转悠了个遍，的确是没有找到羽衣狐的踪迹，哪怕是一丝气味都没有，她像是完全不存在了一样。 所以他想来想去，决定守株待兔。 而守株待兔最方便的，就是将京都这片地区纳入他的统辖范围之内。抢先在羽衣狐转生成功之前，将她遗留下来的势力与据点压缩到最小。 巴卫是只很机智的狐狸——各种意义上的机智。 虽然他跟羽衣狐并没有什么仇怨，但多少也对于这个隔一段时间就要在京都闹得腥风血雨的妖怪有所了解。 羽衣狐的势力一直不小，哪怕是在她屡次分娩失败转生的期间，她的势力也不见缩水，反而是眼见着一点点的扩大。 稍微关注这种大势的人，都能够肯定羽衣狐背后肯定还隐藏着什么不得了的推手。 巴卫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盯着他们的神道，以及在城门口进出，对他们避之不及的人类，皱了皱眉，将目光落在敖凌身上，“羽衣狐这么这么几百年下来能够一直盘踞在京都，她背后肯定是有着什么势力撑着的，想要把京都这块地方拿下来，首先得让那个势力舍弃掉羽衣狐。” 敖凌看了一眼巴卫，笑着点了点头。 别人不清楚，但敖凌和几个从五百年前传承下来的阴阳师世家可是再明白不过了。 在羽衣狐背后撑着的，可不就是躲在大内里那位的背后，操控着一切的安倍家的力量吗？ 敖凌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兽牙。 有了安倍晴明这个特殊的中间人的存在，想要得到安倍家的支持，对于敖凌而言不要太简单。 “你要跟我一起去安倍家看看吗？”敖凌问道，说实话他是有些担心将巴卫留在这里会不会导致什么严重的后果的——虽然巴卫并不弑杀，但他曾经跟恶罗王一同斩杀过神明却是实打实的事情。 在京都这种神道扎堆的地方，独自扔下这只妖狐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巴卫对此也是清楚的，他抬头看了看朱雀门，“去看看吧。” 妖狐话音刚落，便见到一队着装正统，严肃无比的阴阳师队伍从城内走了出来。 他们身上穿着白色的狩衣，头上戴着高高的乌帽，狩衣下摆与边角处画着属于安倍家的家徽。 这支队伍让在城门口避着两只收敛了气息的大妖怪走的平民们长舒了口气，满面欣喜的看着他们，口中称颂着“安倍家的大人们”。 敖凌挑了挑眉，看来安倍家这些年在京都经营的口碑很是不错。 那支阴阳师的队伍走到城门口，为首的少年左右看了看，便向着站在一旁闲聊的敖凌与巴卫走来。 那人目光清澈坚定，身上散发着极为纯净的灵气。 他在两只大妖怪面前停下脚步，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着敖凌行了个礼。 “凌大人。”少年的声音清脆利落，一点都没有觉得身为一个阴阳师面对一个妖怪行礼有什么不对。 敖凌轻轻点了点头，也非常坦荡的受了这个礼，面对与他有旧的安倍家的后代，黑发妖怪的神情多少柔和了一些，“心结心结呢？” “家主大人正在本宅内等候您。”少年说着直起身来，“我为您带路。” 敖凌端着架子矜贵的颔首，跟巴卫一同在安倍家阴阳师的簇拥下踏入了京都之内。 城门口围观的平民们对于这件事情的发展表示目瞪口呆。 他们面面相觑许久，最终有一个中年男人一拍脑袋，一脸恍然的模样，“哎呀我就说那个黑发的妖怪很眼熟！原来是凌大人！” 他周围的人将目光投向他，许多外来的人都带着疑问与惊奇。 从未得到过这样多关注的中年男人被看得一愣，他缩了缩脖子，脸有些红。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那个妖怪是什么身份？能让安倍家的大人们这样尊重他？” “凌大人可不是妖怪，他是高龙神的神使！”男人忍不住纠正道，“五年前京都有大妖作祟，便是高龙神派遣凌大人来到京都，杀妖镇邪，保证了京都三年风调雨顺，最终还将那个作祟的大妖击退了，才有如今这样明朗的天色呢！” 这些非人的存在，一旦同神明扯上关系，在人类之中的话题度与好感度便会噌噌的往上涨。 平民们目光霎时一变，看向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的队伍，从先前的怀疑与惊惧瞬间变成了尊崇。 耳聪目明的两只大妖将城门口的动静听了个全。 巴卫轻嘶一声，凛冽的紫色妖瞳看向敖凌，调侃道：“你果然还是更加合适当神使。” 敖凌瞥他一眼，“不，你才适合当神使。” 巴卫眯了眯眼，“怎么说？” 知道未来的敖凌摇了摇尾巴，抖着耳朵一脸嘚瑟，“你猜呀。” 妖狐对此表示拒绝。 犬妖觉得这只狐狸真的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队伍步入了安倍本宅所属的街道，整条街道都显得安静肃穆，行人极少——偶尔同他们面对面擦肩而过的人，面上都带着崇拜与敬重的神情。 “这几年发展得相当不错啊。”敖凌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安倍本宅大门。 他身旁的妖狐有些焦躁的甩着尾巴，时不时反复的整理着袖口——浓重的阴阳师的清净灵气与笼罩着京都和安倍本宅的结界，让这只极少与阴阳师有所接触的大妖感觉十分的压抑和不自在。 这种情绪在终于站在安倍家本宅门口的时候到达了顶峰，瞬间质变成了可直接窥见的不安和焦躁。 “巴卫，你冷静一点。”敖凌翻出一张写着“静”字的符篆，啪的一下贴在了巴卫的脑门上，“你越是情绪不定，结界对你的压制就越大。” 符篆刚一碰到巴卫，一股沁凉的气息就像是一双手，温柔和缓的将妖狐内心的情绪梳理妥帖，之后便安静的消弭于呼吸之间。 巴卫将脑门上已经失去了效用的符篆揭下来，斜睨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敖凌，轻哼一声，支吾着说道：“……多谢。” 敖凌惊奇的看着巴卫脸上不可见的薄红。 “巴卫你脸红了哎！” 妖狐暴躁的伸出手盖在敖凌脸上，“闭嘴！” 敖凌后仰躲过巴卫的手，“我闭嘴你脸也红了啊！” “不知道是谁之前都红到脖子根了。”妖狐反唇相讥。 敖凌：“……” 都是妖怪，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敖凌发觉自己嘴炮干不过巴卫之后，就哼了一声鸣金收兵，扭过头一步一蹦跶的跑进了安倍家的大宅，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活了五百来年的大妖怪前辈”的这个设定。 “我先去西院里的待客厅，让心结心结去那里找我！” 知道那个一步一蹦跶的妖怪是当年安倍晴明晚年所收服的强力式神的安倍家的阴阳师们一脸微妙。 巴卫跟在敖凌身后，眼见着他从兽牙里翻出一块拇指盖大小的碎玉来，轻车熟路的直奔了安倍本宅西院里的待客厅。 并且特别熟练的从待客厅里翻出了熏香和茶包，连墙面上供奉着的安倍晴明的牌位都被他拿了下来。 妖狐有点懵逼。 他下意识的在待客厅门口停下了脚步。 敖凌在待客厅里正襟危坐，无比熟练的将请神降的仪式从头做到尾，最终抬起头来看着写着安倍晴明大名的牌位，深吸口气，双手合掌轻轻一击。 “决定就是你了，晴明公！” 话音刚落，犬妖的头顶就被一柄精致的绘扇轻轻敲了一下。 敖凌捂着脑袋抬起头来，入目便是在平安京时仅有过一面之缘，却让他印象非常深刻的阴阳师。 黑色的长发被乌帽扣住，发尾被白色的细绳松松的绑着，面容如玉，俊美缥缈，隐隐的透出樱花的暗香。 被请神降的安倍晴明一脸无奈，又敲了敲敖凌的脑袋，叹了口气。 “你请高龙神神降的时候也是如此吗，凌？” 敖凌不太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然后摇了摇头，“我一般直接晃祂的神牌，祂就出来了。” 安倍晴明一顿，惊奇的看着他。 “你……怎么还没被打死？” 180|176.10.19 第一八零章 为什么没被打死这件事，敖凌也是不清楚的。 最终他将这件事情归结为高龙神似乎挺想收他当神使的缘故。 ——其实这么说也没错啊，高龙神的确是曾经问过他要不要当神使的嘛。 不过他拒绝了就是了。 安倍晴明倒是不意外高龙神想要将敖凌收做神使的事情。 因为要不是考虑到麻仓叶王的存在，他也挺想收敖凌当神使的。 敖凌看了看跪坐在一旁，姿态随意却依旧显出了几分刻骨风雅的大阴阳师……不，如今应该被称之为神明了。 这位神明如今正笑眯眯的看着他，目光像是能够将人轻易看透一般。 黑发的犬妖将目光收回来，轻咳一声，先是向杵在原地惊愕的看着厅内的妖狐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然后非常狗腿的给安倍晴明倒了杯茶，也给巴卫倒了一杯。 敖凌本身并不喜欢品尝这种饮品，所以在倒了两杯推到一神一妖面前之后，就放下了茶壶。 茶壶与矮几的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声音。 巴卫迈开步子走进来，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坐在他对面，被敖凌称呼为“晴明公”的神明来。 神明这种存在在这个曾经杀死过神明的妖狐眼中并不神秘，但与妖怪世界牵扯众多的安倍晴明，巴卫却是非常感兴趣的。 平安京时代最伟大的阴阳师、阴阳道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一手镇压一个时代的阴阳之主——这些称谓，全都是安倍晴明所背负的荣耀。 但令巴卫对安倍晴明兴趣极强的并不是这些荣耀与其所象征的力量。 而是坊间传言，安倍晴明是白狐之子——是妖怪的孩子。 平安京时代人类与妖怪泾渭分明，半妖这种存在在当时根本就没有生存的空间，通常一出现就会被直接杀死。 所以巴卫真的挺好奇，安倍晴明的出身是不是真的。 可惜的是，如今已经成为神明的安倍晴明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妖气的痕迹。 妖狐认真看过之后，便兴趣缺缺的收回了视线。 在黄泉之中呆了五百年的安倍晴明对现世的一切一无所知，面对巴卫的迷之态度，这位曾经最伟大的阴阳师以扇抵唇，目光从银发的妖狐头顶扫过，而后笑眯眯的收回了视线。 “晴明公，这是我的朋友，巴卫，是个妖狐。”敖凌做了个介绍。 巴卫瞅他一眼，“直接说真名？” 敖凌撇撇嘴，“如果晴明公真的想要降服你作为式神的话，就算不知道你的真名也有无数种手段。” “我并不缺少式神。”安倍晴明浅啜了一口杯中的茶水，转头看向敖凌，“说吧，这么殷勤的替我倒茶，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被看穿了的敖凌摸了摸鼻子，“是想找安倍家行个方便。” “嗯？” “我想在羽衣狐下一次转生的时候直接弄死她，在此之前，我想将她在京都地区所有的势力都铲除掉。” 安倍晴明听完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吉平他扶植了羽衣狐？” “准确的说，是安倍家历任家主都在做这件事，似乎是因为羽衣狐用‘泰山府君祭’这个禁术骗得了安倍家的信任，然后以要复活您为由，使得整个安倍家全力配合她的转生。” 巴卫喝茶的动作一滞，他看了看轻描淡写的扔出了一个炸弹的敖凌，内心长叹一声。 他并不想知道这些啊！ 敖凌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妖狐是个什么态度，他只是抬眼看了看眉头紧皱的安倍晴明。 “而且，如今也已经不是安倍吉平作为家主了，晴明公——已经过去五百年了。” 安倍晴明闻言，神情之中显得有些怅惘。 “五百年啊……”安倍晴明长舒口气，抬眼看向不知何时站在待客厅门口，捂着唇已然满面泪水的女性。 他沉默的看了许久，才抬起手向她招了招，“进来吧。” 御门院心结心结——不，准确的应该称之为安倍心结心结了，她手忙脚乱的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但眼中的泪水却不断的滚落下来，擦乱了原本美艳的妆容，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狼狈。 这个已经成了家步入成熟的女家主深吸口气，先是将式神放出去通知身处半妖之里的历任家主，然后红着眼睛，面对着安倍晴明重重的跪了下去。 敖凌和巴卫齐刷刷的让开了道，生怕不小心受了这一跪。 身着安倍家主服的心结心结伏在地上，橙色的长发散乱的在她的背上与地上铺着。 她开口声音颤抖：“不肖后嗣，安倍第六代传承人，安倍心结心结告罪——” 安倍晴明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起来！” 心结心结微微颤抖了一下。 “穿着家主的装束，这般卑微的跪伏在地像什么话！”曾经的大阴阳师紧皱着眉，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心结心结紧咬着下唇抬起头来，在安倍晴明的示意下坐在了一旁。 这位近年来积威深重的安倍家主坐在神明身边，双眼通红，手足无措得像个孩子。 敖凌和巴卫相互看看，这才重新坐回来。 敖凌抬眼瞅瞅心结心结，将安置在牌位前的碎玉交给了她。 “晴明公暂时栖身在这里边，将它供奉在属于晴明公的神社之中吧，请神降之术的话，只要是直系血脉，都是可以的。” 心结心结赶忙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将那块拇指盖大小的碎玉安放在了叠好的手帕里。 “家里的事之后我再做了解。”安倍晴明叹了口气，“关于羽衣狐的事情，先说说你准备怎么做吧，凌。” “我要接手京都的妖怪势力，这需要安倍家给我提供这些年来羽衣狐暗地里隐藏起来的据点——所有的，包括羽衣狐瞒着安倍家暗地里自己所拥有的，我也希望安倍家能够全力去调查。” 毕竟安倍家才是京都地区的地头蛇，敖凌这点还是很清楚的。 “当然，如果晴明公你能够直接告诉我羽衣狐会转生到谁身上就再好不过了。” “不能确定。”安倍晴明抬眼，手中的绘扇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羽衣狐的选择很多，内心黑暗越深的人，越受她的青睐，也更适合她的转生。而只有在她选定的那些种子里，有人彻底被黑暗吞噬的时候，她才会从其内心之中出现，占据那一具躯壳。” “好吧，那就只能用笨办法了。”敖凌撑着脸，抬眼看向低着头看着碎玉发呆的心结心结。 心结心结察觉到室内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微微一愣，露出略显迷茫的神情。 “怎、怎么了吗？” 安倍晴明无奈，再一次叹了口气，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这件事我就暂且替安倍家应下来了。” 羽衣狐这破事，本来也就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谁知道羽衣狐会突然智商上线呢。 “叶王说失去了您的那一丝灵魂，鵺应该已经迷失了自我，失去了名字的他已经无法再通过您的名字来回应羽衣狐的召唤了。” 敖凌将安倍晴明和麻仓叶王创造了鵺的那一段黑历史隐去。 “您能够确定这件事吗？” 安倍晴明点了点头——本身鵺也就像是他的分.身一样的存在，如今灵魂被剥离了，自然就只剩下一堆早该腐坏在黄泉之中的*。 “恐怕已经成为被黄泉的污秽所驱使的傀儡了。” 敖凌点了点头，将这件事理顺了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就等着安倍家的情报和他的狼群从西国赶过来了。 解决完了正事，他顿时嬉皮笑脸的蹭到安倍晴明身边，“我听叶王说过，安倍家的樱花糕是平安京一绝。” 安倍晴明扫了一眼敖凌身后晃来晃去的尾巴，轻笑一声，拿绘扇敲了敲他的眉心。 敖凌脑门上顿时出现了巨大的晴明两个字。 安倍晴明收回绘扇，摆了摆手，“去吧，在你的狼群到来之前，可暂时留在安倍宅邸内。” 敖凌抬头看了一眼心结心结和刚刚赶到待客厅门口，一个个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安倍家主，乐呵呵的拉着巴卫跑了。 目的地自然是厨房。 巴卫神情复杂的看着敖凌脑门上两个巨大的黑字，拉住了他，然后指了指犬妖的脑门。 “嗨呀不用在意这个，就是安倍家的通行证而已，回头找晴明去就消掉了。”敖凌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我们赶紧去拿点樱花糕啊，拿完了回去看戏。” 妖狐一愣，脚下也跟着敖凌走，“看什么戏？” “看安倍家历任家主被晴明公打屁股啊！”敖凌喜气洋洋的说道，盯着一路上式神和安倍家人惊愕的看向他脑门的眼神，风驰电擎的刮进了厨房。 厨房里都是式神在忙碌。 敖凌开口要了十几份樱花糕，坐在厨房的小椅子上撑着脸两眼亮晶晶的等着。 “你不知道啊，安倍家历任家主都用了那个名为‘泰山府君祭’的禁术，保持自己长生不死，这可是把负责黄泉事宜的伊邪那美大神得罪死了。” 敖凌把巴卫也拽着坐下来，压低了声音，“一不小心安倍家上下都得被那位大神拉进地狱。” 这事儿的确挺严重的，巴卫搓了搓下巴，觉得要是雪路的后代敢干出这种事，导致触怒神明让桃园奈奈生失去出生的机会的话…… 嗯，光是想想就想手撕了作出决定的那个人。 “这其实也不是特别严重，因为那位大神毕竟不爱管事。” 黄泉女神有多怠惰，敖凌可是从叶王那里听得一清二楚。 “最严重的是，安倍吉平……他为了给羽衣狐铺路，把大内里供奉的八尺琼勾玉给封印了。” 巴卫倒吸一口凉气——说实话，这种直接开罪高天原最顶尖儿的那位神明的事情，就算是最强大的妖怪，也不会轻易去尝试。 不，应该是想都不会去想。 “还把被封印的八尺琼勾玉给了羽衣狐，结果羽衣狐没认出来，随便扔在了一个摆在明面上的据点里，最终落到了我手里。”敖凌笑嘻嘻的接过第一叠子樱花糕，塞给巴卫两块。 敖凌觉得安倍家的这群人真的特别会作死。 复活了安倍晴明却把高天原和黄泉的两尊大神都得罪死了，这就是高龙神和葛叶一起出手都保不住的节奏。 妖狐啃了口樱花糕，对上敖凌黑漆漆的双眼，目光不受控制的往他脑门上瞄。 咽下嘴里清香甜腻的糕点，巴卫喝了口式神递过来的茶，才慢条斯理的问道：“你告诉我安倍家和羽衣狐的这些事……是想做什么？” “咦，你看不出来吗？”敖凌眨了眨眼，“最基础的这些事情我告诉你，是想你帮我处理京都地区的情报文书呀。” 巴卫：“……” 有趣。 但是你自己玩泥巴去吧。 同样厌恶文书工作，更加愿意动手打架的妖狐慢悠悠的伸手接过式神递过来的两碟子樱花糕。 然后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扭头就走。 181|176.10.19 第一八一章 巴卫毕竟还是个抱大腿的。 何况敖凌曾经对他和对桃园奈奈生的帮助都很大。 所以哪怕不怎么喜欢这种工作，巴卫最终还是捏着鼻子认下了——并且做得非常完美。 巴卫跟敖凌在京都跟京都原住民的妖怪死磕了五年。 绝大部分时间里，就是敖凌四处捅人家老窝，而巴卫咬着牙跟在他屁股后面为他扫尾。 经过这五年的时间，巴卫觉得自己跟恶罗王近百年的情谊，都不如自己对敖凌这五年的照顾要来得深刻。 没错。 就是他在照顾敖凌。 五年时间足够巴卫从敖凌嘴里挖出他一直非常在意的事情——也就是敖凌本身也才诞生于世不过三十余年这件事。 三十多，放在妖怪的世界里，压根就是个还需要喝奶的小崽子！ 巴卫不知道敖凌到底是怎么做到在三十多年里从幼年期直接跳到成年期的，但是这不妨碍巴卫将自己对于敖凌的容忍度拔高。 ——除却有仇、天敌和立场相悖的时候，妖怪们对于小崽子还是有着天然的保护本能的。 尤其是兽类的妖怪，这种本能尤甚。 巴卫也不例外。 哪怕敖凌有的时候捅出来的事情让他焦头烂额，巴卫最严重也不过是撂担子不干留下一封冷嘲热讽的信件，跑去花街或者是雪路的后代那里蹲个几天，等敖凌找到他的时候就继续给他擦屁股。 反正巴卫也看透了，打从敖凌五年前大喇喇的对整个妖怪世界宣布他将要入主京都地区，谁拦谁死的时候，巴卫就已经看透了。 这几年的忙碌也并没有处于他的意料。 巴卫也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五年来那些妖怪对于西国的魇主愈发的恐惧与敬重。 当年敖凌宣布要拿下京都的时候，妖怪和神道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绝大部分人都如同巴卫当初一样，对于敖凌的人脉一无所知——面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妖怪宣布要夺取另外一个大妖怪的领地，所有人都是不看好敖凌的。 无他，因为敖凌哪怕有着西国做后盾，底蕴却是不足的。 跟占据京都五百年的羽衣狐相比，敖凌这个最近突然冒出来名声鹊起的大妖怪简直就像是像一头雄狮挥爪子的小猫咪。 当时的妖怪和神道都觉得西国的这位魇主，肯定是跟当初的青河童一样被自己的名声与外界的夸赞迷了眼，膨胀了。 妖怪中也是有着许多不知道内.幕但看得十分清楚的明白人的。 他们也都知道，羽衣狐这个每隔百八十年才能转生一次的大妖怪能够在京都这样重要的地方站稳脚跟，其后肯定有别的势力帮他撑着——没见跟京都距离那样近的西国和四国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对京都地区伸过手吗？ 这么多年了，西国和四国都没动手，那魇主一个新生代的大妖怪，哪来的能力跟羽衣狐背后的势力硬肛？ 他们甚至都觉得西国不会过问这件事，这算是敖凌魇主的个人行动。 那位魇主肯定是膨胀上天了嘛！ 所以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个声名鹊起存在感高得不行的妖怪被羽衣狐背后的势力打得屁滚尿流的跑回西国。 但让他们惊呆的事情发生了。 ——敖凌魇主带领着他属下的狼群，在京都地区如入无人之境，几番端掉了羽衣狐隐藏起来的势力，甚至偶尔手滑将其他势力安插在京都的据点都端了，也没有一方势力站出来跟他对峙。 以及排除掉敖凌本身，以前一直以恶罗王的挚友与搭档出现在人前的妖狐巴卫其力量也不可小觑。 两个大妖联合起来横扫京都的妖怪世界几乎毫无敌手，而敖凌也非常低调的保持着不大范围骚扰杀死人类的默契，让神道没有理由插手这件事情。 再加上安倍家暗地里不断给敖凌提供羽衣狐残党的情报，这位西国的魇主歼灭羽衣狐势力的进程和效果堪称喜人。 第一年的时候，面对这样的情况妖怪和神道一方还能琢磨着羽衣狐那边是不是在憋大招。 第二年的时候，他们想着应该差不多了。 第三年的时候，羽衣狐的隐藏势力被一个接一个的拔.出来端掉，整个妖怪世界都是一片哗然。 第四年的时候，妖怪们已经麻木的习惯了敖凌魇主隔上两三个月就传出来的捷报。 第五年的时候，他们已经懒得再关注羽衣狐的残党被消灭了多少，反而是开始聊起了敖凌的八卦。 如今能跟敖凌一起提到的人物，除了杀生丸就只有巴卫了——犬夜叉与桔梗在敖凌有意的疏远下已经少有人再提起。 而全世界都知道杀生丸在满世界的游历，常年跟敖凌待在一块的，也就只剩那只曾经杀死神明，闹得腥风血雨的妖狐巴卫了。 曾经杀死神明闹得腥风血雨的妖狐巴卫现在正盘腿坐在屋子里，面无表情的看着手里薄薄的小话本。 这个话本的主题内容就是西国魇主和俊美妖狐几百年的纠缠不休。 ——毕竟想一想啊，巴卫如今是个什么形象？ 跟搭档上百年的恶罗王翻脸，心狠手黑的把恶罗王封印之后，转头就拍拍屁股跟西国魇主手拉手打天下去了。 而且还对西国的那位魇主尤为照顾，就算被任性的犬妖坑得嘴里都冒燎泡了，也没像之前对待恶罗王一样一声不吭扭头就离开啊！ 当年恶罗王弄坏了巴卫特别喜欢的那件和服而导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的事情，对于寿命悠长的妖怪而言就恍如发生在昨日啊！ 这么想想，要说那只腥风血雨的狐狸精对西国的魇主没有点那啥的意思，大家都是不信的。 各种各样的话本顿时就应运而生了。 巴卫一脸冷漠的把手中的话本从头看到尾，然后又一脸冷漠的召出狐火把它烧了。 “以后这种情报不用送到我这里来。”巴卫凛冽冰冷的紫眸看着西国的情报官，带着一股凛然的杀气，“凌呢？” “呃……”情报官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凌大人去安倍家吃樱花糕了，说是没有架打不要叫他。” “想打架？”银发的妖狐挑了挑眉，拍掉手上的灰屑，俊美的脸上扭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当然有架打了。” 然后最近大名鼎鼎让京都妖怪闻风丧胆的西国魇主，就被他最近的监护人——曾经杀死过神明腥风血雨的妖狐巴卫，从安倍本宅里撵了出来，一路追着他从京都城中怼回了自己的据点里。 被巴卫撵回来的敖凌蹲在主座上揉着被巴卫重点照顾的屁股，疼得龇牙咧嘴眼泪汪汪。 “自己处理这些。”巴卫把一大堆情报文件放到了敖凌面前，轻抚犬首，抚完就无情的转头离开。 敖凌咬着笔杆子看着他的背影，扭头看向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情报官。 “巴卫是怎么了？” 情报官为难的瞅瞅敖凌，最终指了指桌面上没有被巴卫注意到，逃过了一劫的话本。 敖凌看到满篇的字就头疼，但鉴于情报官略显尴尬的表情，敖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了一旁的话本翻看起来。 平心而论，这话本做的不错，图文并茂的，就是薄了点。 敖凌翻开第一页，抖了抖有些褶皱的纸张，看完第一句话之后就猛的合上了书页。 “我、我和巴卫？？”他结结巴巴的哼哧了几句，瞪大了眼看着情报官，“这谁写的？！” “这个……来源并没有查清楚。”情报官顿了顿，“是……犬姬夫人要小的将这些话本递过来的。” 敖凌懵逼了好一会儿，“为什么呀？” “夫人说……”情报官小心翼翼的瞅了敖凌一眼，“她说，巴卫大人挺不错的，既然人家抛弃了旧爱，凌大人您可以考虑一下。” 敖凌觉得身为被抛弃的旧爱，恶罗王的心情一定非常复杂。 被打屁股的无辜新欢也很委屈的好吗？ 呸，什么新欢！ 敖凌瘪瘪嘴，挪了挪自己的屁股，把那些话本都毁尸灭迹了。 “你回去告诉犬姬，我还小，不考虑这些事情。” 敖凌说着沉默了一会儿，想到了黄泉之中那一抹白色的亡魂，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冲情报官摆了摆手，咬着笔杆子埋头处理起文件来。 …… 巴卫从据点里出来，又重新回到了京都城中的安倍宅邸里。 他的目的跟敖凌一样，就是安倍家的樱花糕——当然，不一样的是敖凌是拿来自己吃的，而巴卫则是隔上一段时间，就去看看雪路的孩子，顺手给他带点吃的。 号称平安京一绝的安倍家樱花糕名不虚传，每次他去探望那个小鬼的时候，对方扑过来的第一句话总是要吃的。 巴卫倚靠着厨房的门，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安倍晴明循着气息找过来的时候，巴卫正拎着一小包糕点准备离开。 见到这位已经成为了神明的大阴阳师，妖狐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安倍晴明同样停下脚步，双眼弯起显得十分兴味，“本是循着结缘神明的气息前来的，没想到竟是你呀，巴卫君。” 妖狐抿了抿唇，并不愿意多同这位曾经的大阴阳师深入交流。 ——实际上在同安倍家密切交往的这段时间里，巴卫跟安倍晴明的接触也屈指可数。 “哎呀，不用紧张。”曾经的大阴阳师手中绘扇闲闲的轻敲着手掌，笑眯眯的，“实际上我曾经给巴卫君占卜过。” 妖狐这下眉头都皱起来了。 “你本身不该由高龙神来保护，命中与你纠缠的，是一位结缘神。” 安倍晴明懒洋洋的沐浴着春日的阳光，“结缘神可是负责邂逅与爱情的神明，巴卫君我相信你肯定是十分需要的——而且，那位神明能够替你挡住在你身边徘徊不去的黑暗。” 徘徊不去的黑暗。 巴卫自然知道安倍晴明所指的，就是始终都在寻找机会将诅咒降临到他身上的暗堕神。 而这位曾经的大阴阳师也没有说错，巴卫的确是对于结缘神有点兴趣。 “御影神是位很不错的神明。”安倍晴明说道，“想必你也同他见过面了。” 巴卫轻哼了一声。 他的确是跟那位结缘神见过面了，对方希望巴卫能够成为他的神使，还说什么看到了他与巴卫之间的缘分……之类的话。 当然，最终让巴卫将那位神明放在心上的原因，是他所说的，看到巴卫的爱情在五百年后这句话。 但是想想，在哪呆五百年都是呆，比起成为神使，巴卫还是更愿意跟同为妖怪的敖凌呆一块儿——因为这只犬妖也曾跟他哼哼唧唧的说过要等一个人几百年的。 跟同病相怜的人一起熬日子，似乎会让人觉得慰藉一些。 ——毕竟成为神使的契约方式有点污。 “巴卫君。” 安倍晴明用绘扇支着下巴，看着不以为意的妖狐，“你的爱人，也是一位结缘神哦。” 巴卫倏然抬头，紫色的双瞳紧锁着面前的神明，“她是……神明？” 安倍晴明轻咦了一声，“凌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他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巴卫脸上浮现出一个森寒的冷笑。 咬着笔杆子在文件上涂涂画画的敖凌打了个喷嚏，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背后吹来，屁股隐隐作痛。 182|181.176.10.19 第一八二章 巴卫最终还是没有揍到敖凌的屁股。 因为在他回去之前，敖凌已经带着一队人马，顺着安倍家提供的情报去往目的地了。 巴卫听着情报官说着这一次行动的目的地，目光在眼前的地图上扫过，轻轻点了点那被标记出来的一小片山头。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地方了。”妖狐说道。 情报官点了点头。 的确应该是最后一个地方了。 这几年来，他们将敖凌的战斗力看得再清楚明白不过。 那种几乎完全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吞噬特性，让所有深知敖凌力量的人都讳莫如深——外人都当西国的魇主凶狠毒辣，从来不给敌方留下尸首，但他们却非常清楚敖凌为什么不会留下那些人的尸体。 经过战斗的剧烈消耗，敖凌的饥饿感会尤其浓重，若是不慎受伤偏重，为了愈合伤口，本能会迅速的盖过理智。 在这种状态下，敖凌是六亲不认的，通常情况下都是逮谁咬谁，连巴卫都拦不住他多久。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妖狐也就干脆的随便敖凌到处去浪了，反正最后倒霉的总不会是了解他的妖怪。 ——没见每次敖凌受伤一发狂，他属下那群狼妖分分钟就跑没影了吗？ 巴卫是一点都不担心敖凌和那群狼本身的安全问题，每次需要他处理的，通常都是敖凌打完架吃爽了之后拍拍屁股走人的后续问题。 妖狐看着桌面上的地图，除却被标记出来的那一点之外，京都地区的其他地方，象征着西国的六重樱徽记遍地开花。 所以说，敖凌如今所去的那个地方，应当是羽衣狐残党的最后一个据点了。 恐怕他所遭遇的抵抗会空前的强大。 巴卫略一思索，修长有力的手伸出来，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地图，沉吟了一阵。 他想是想到什么，算了算日子，“到明日……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十日了吧？” 情报官先是一愣，而后马上反应过来巴卫指的是什么，“是的，巴卫大人。” ——他们所说的，是自打敖凌回来之后，每隔上十日就会从他佩戴着的魂玉里冒出来的黄泉之气。 第一次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敖凌和巴卫正蹲在安倍宅里蹭饭，突然冒出来的黄泉秽气把两个大妖怪都吓了一跳，更是惊动了一大票安倍家的人。 然后敖凌和巴卫就被安倍晴明毫不犹豫的扫地出门了。 当然，到了现在，敖凌已经掌握了黄泉之气冒出来的规律，猜测这大约是麻仓叶王提供的小福利，整只狗都高兴得不要不要的。 从那之后他经常大大方方掐着点的蹲到需要拿下的据点附近，等黄泉之气冒出来的时候孤身一人趁乱混进去一举击杀敌方的首领。 而黄泉之气对于绝大多数的妖怪来说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以说，敖凌的名头到如今那么响亮，又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那诡谲的黄泉之气。 确定这一次还有黄泉之气助阵之后，妖狐愉快的摆摆手，将先前升起的担忧抛到了一边，“既然如此，我先离开了，凌回来之后让他别乱跑，在这里等着我。” 情报官点了点头，目送着巴卫操控着狐火腾空而去。 …… 敖凌带领着十只狼妖经过彻夜的奔袭，终于到达了安倍家给的情报上所指的地方。 如今属于他的那一群狼妖因为历经许多战斗，也同样吞食了许多妖怪的血肉的缘故，已经有一部分得到了能够化为人形的力量。 他们如今在西国的妖兵之中，再也不像是初到时那样不受重视了——他们如今也已经渐渐的开始接触到了真正的权柄。 这群狼妖在面对这些诱惑之时，却始终都未曾忘记赋予他们这一切的人究竟是谁。 对于敖凌的命令，他们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执行下来。 但敖凌再没心眼也很清楚，得到了忠诚必然也该付出什么，提拔的知遇之恩虽然可贵，但也不可能让这群狼妖自始至终的都为他卖命。 妖怪们对于权势与力量的追求源自于本能，这是谁也无法扭转的天性。 何况狼群本身对于非本族群的存在都抱有戒心，敖凌能够管得住他们这一代，下一代却说不准了。 所以敖凌一直就在琢磨着应该怎么让这群狼死心塌地的留在西国麾下。 今夜无月，连星光都十分稀疏。 黑发的妖怪在漆黑的山脚下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山头隐约可见的火光。 这是一座伪装成了山贼匪寨的妖怪据点，如今这个时代流寇遍地都是，如果不是上一次敖凌特意放跑的小尾巴一路逃到这里来了，敖凌和安倍家说不定就真的把这一块荒无人烟的山区给忽略掉了。 不过这群残党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安倍家布下的天罗地网。 ——要知道，那群被安倍晴明狠狠教训了一顿的家主们可都是卯足了劲想要将功折罪，讨得自家供奉的神明开心。 敖凌咂了咂嘴。 这也许是他们在京都地区，针对羽衣狐残党扫荡的最后一次行动了，敖凌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眼前这座山中紧绷的气氛。 他视线一转，看向光明稀疏的夜幕。 “看起来明天天气应该不太好啊。”敖凌嘟哝道。 初春总是阴雨绵绵的，让敖凌不禁有些担忧今年樱花的绽放的时节会不会有变。 ——如果有变的话，说不定会影响樱花糕的口感啊！ 贪吃的犬妖心中琢磨着回去之后要不要找高龙神商量一下，用神力改变一下近日的天气，让之后的樱花开得更美些。 心里这么想着，敖凌的目光却投向落后他一步的狼妖。 他今天将从前的那只头狼带出来了。 “玄狼。”敖凌开口喊他。 被称呼为玄狼的狼妖一顿，恭敬的半跪着垂下头来，“是的，凌大人。” 敖凌轻轻摸了摸下巴，甩甩尾巴，“京都这块地方拿下来之后，就给你们族打理吧。” 玄狼和他身后的狼妖们都是一愣。 敖凌的语气十分平淡，就像是在说午饭吃什么一样轻描淡写的。 但跟了敖凌这么些年，玄狼以及今天跟过来的这几只狼妖对于敖凌的性格却都十分了解。 他们心知，他们所侍奉的大将对于领地并没有什么追求，对于势力的壮大更没有什么追求。 正因此，他们始终都有种紧张感——一直都紧张于自己会不会被这个不慕名利对权势毫无追求的大将随手抛弃。 他们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敖凌会把这么一大块地方交给他们统辖。 要知道，京都地区，从千年前安倍晴明陨落之后，就一直在羽衣狐手上。 许多人都眼热这一片象征着人类最高权柄的地区，但却始终都只能眼热而已。 如今这片被人盯了馋了这么久的地方，竟然要落到他们手里……？ 玄狼一脸惊愕。 他了解敖凌，非常的了解——因为敖凌从来不会遮掩自己的想法和情绪。 他能够看得出来，敖凌这句话虽然说得平淡，却的的确确是认真的。 惊愕过后，玄狼偏头看了看自己的族人，不意外的在他们脸上窥见了兴奋与狂热的神情。 一个巨大的馅饼摆在他们面前，张嘴就能吃到。 ——傻逼才不吃！ 玄狼深吸口气，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多谢凌大人！” 敖凌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我对这些东西本来就无所谓，就当你们忠诚于我这么多年的回报好了。” 玄狼不傻，他当然明白敖凌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大人若有吩咐，我族万死不辞！” 用整个京都地区来换取他族群的忠诚——这种大手笔，也就只有敖凌才能够做得出来了。 如今来说，回头再去订个真正有束缚作用的契约，至少在敖凌在世的时候，玄狼的族群就会为他兢兢业业的打理京都。 而敖凌背后的是西国，这也就跟效忠西国没什么差别了。 言谈之间把京都地区送出去，并且得到了承诺的敖凌之觉得浑身轻松。 他掰着手指算了算。 关西有西国，南边有四国，京都有玄狼，东南有奴良，大老远的东北还有远野——再加上遍地开花的高龙神神社。 这下，他就是真的去哪儿都能蹭到饭了。 ——没错，他就是这么没出息！ 敖凌无比愉快的抖了抖耳朵。 在天际投射出第一缕亮光的时候，伴随着第一丝黄泉之气的出现，黑发的犬妖转瞬消失在了这群狼妖面前。 而在他消失的瞬间，狼妖也非常默契的四散开来，堵住了从山上下来的各个干道。 黄泉的气息给整座山都带来了死亡的阴影。 随着属于白昼的光芒越发强盛，频繁传来金铁交戈之声的山头逐渐的安静下来。 玄狼站在山脚，将被他一手洞穿了心脏的妖怪尸体踢开，一边甩着手一边转头看向蹲坐在一旁气喘吁吁的狼。 “怎么了？”他问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敖凌也一蹦一跳的出现在了下山的主干道尽头。 黑发的犬妖浑身浴血，随意的扔掉了手中不知从谁手上抢走的利刃，砸吧着嘴以看死缓慢悠闲，实则瞬息千米的速度靠了过来。 “咦，这不是小六嘛。”敖凌蹲下.身拍了拍气喘吁吁的灰狼，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灰狼向他嗷呜嗷呜了几声。 敖凌转头看向玄狼，等着他翻译。 玄狼听完灰狼的叫声之后愣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小心翼翼的看向敖凌：“他说……” 敖凌挑了挑眉，“怎么？我们老窝被人端了？” “不是。”玄狼摇了摇头。 “是杀生丸大人，杀生丸大人跟大妖战斗，左臂被斩断了。” 183|181.176.10.19 第一八三章 跟杀生丸打起来的大妖怪，是从东北远野的大将，赤河童。 这是个活过了许多年的，寿命悠长、实力成谜的大妖怪。 迄今为止，整个妖怪世界都没有一个妖怪能够清楚的说出赤河童已经存在了多少年，似乎从这些妖怪记事起，远野那位大将就已经存在了。 而又由于远野的妖怪一向都不喜欢争斗的缘故，妖怪们也几乎没有见过赤河童出手。 ——这位年长的大妖怪，连远野都不怎么离开。 “赤河童怎么会离开远野？！”敖凌瞪大了眼，灰狼面对他的问题一脸茫然。 这种问题也的确不是一个刚成年的小妖怪会知道的，黑发的犬妖叹了口气，摆摆手，“我记得杀生丸最近是在东南游历吧？” 灰狼嗷呜嗷呜了两声。 玄狼听完点了点头，“杀生丸大人正在奴良组地盘上养伤。” “玄狼，你们把这里的尾巴扫一下，等巴卫来了，跟他交接事情。”敖凌拍了拍玄狼的肩，“京都地区就交给你们了！” 而玄狼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眼前就已经失去了敖凌的身影。 …… 奴良组的总部在如今的江户——即是五百年后的东京地区。 敖凌许久未曾关注奴良组的发展，从分据点里取来情报时，看到地名之时整个妖怪都显得有些恍惚。 似乎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过这个名字了。 敖凌本身就是个好奇心不重的妖怪，这几年来，除却同麻仓叶王与西国有关的东西，他都极少分出注意力去看一看。 所以他是真的才刚刚知道如今的日本有个地方叫江户。 而且……似乎还是个贸易重镇。 敖凌将驻守据点的小妖怪手中薄薄的纸张取过来，垂着眼摩挲着上方的江户二字。 这里有江户。 但这里没有天人。 妖魔于此地横行无阻，就如同记忆之中的那个江户一样，武士与其所坚持的武士道在妖怪与神明的力量之前不值一提。 这里也没有满天乱飞的飞船，也没有妖怪会从如今他们所处的星球之外降临在地球上，对地球上的生灵为所欲为。 这里，也没有让吉田松阳恨之入骨的阿尔塔纳的力量。 这个世界的规则由神明订立，世间万物的发展与生长皆来源于神明的力量。 并非阿尔塔纳。 这里并没有吉田松阳，也没有坂田银时。 敖凌叹了口气，将手中薄薄的纸张塞回了莫名紧张的小妖怪怀里。 他有些思念他们了。 但敖凌打从之前离开的时候起，就没准备回去。 他没有停留在那里的理由了——松阳老师已经成为了普通的人类，他同坂田银时和余下的两个同伴一起生活将会非常开心。 四个志同道合的师徒，也能够携手贯彻自己所简直的大义与武士之道。 敖凌清楚，他自己的存在对于同为松阳老师学生的银时他们而言，定然是有着浓墨重彩的痕迹。 但也正因此，敖凌才更加的不愿意留在那边。 ——留下，他将会成为曾经的吉田松阳。 吉田松阳的苦痛与劝诫给了敖凌太深刻的印象，让他本能的不想去触碰那样孤单的结果。 他离开了，留下的老师与挚友定然会有些遗憾。 但也总比带着对他的担忧离去要好得多——天人的确是不同于妖魔的，敖凌知道，一旦自己悠长的寿命暴露出来，他也无法在天人之中站稳脚跟。 黑发的犬妖飞在半空中，垂眼看着下方不断后退的地面。 底下的人类无法看到上空飞过的大妖，而能够察觉到敖凌存在的妖怪，一个个都被他的气息吓得深深的缩进了自己的窝里。 真是无趣。 敖凌想道。 一个个城镇村庄一座座山头靠近了又拉远，穿过了京都地区昏沉黑暗的天空，在嗅到了属于海洋的腥气时，头顶的天空已经是一片灿烂的艳阳。 江户近海。 敖凌远远的看着那座同记忆之中的江户毫无相似度的城镇，抬手用力的揉了揉脸。 江户城中妖气冲天。 奴良组已经完全的混迹在了城中的人类之间，江户城郊外的几座神社在大妖气息的笼罩下显得格外的可怜。 ——但城中的人类却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们甚至是过得非常愉快的模样，同外界普遍衣不蔽体的狼狈不同，江户城中的人类吃得饱穿得暖，红光满面的，来往的商队络绎不绝，简直就是太平盛世才会有的景象。 敖凌有点震惊的看着这座城镇。 哪怕是在西国的统辖之下，绝大部分人类的城镇村落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敖凌很好奇奴良滑瓢到底是怎么才能做到像现在这样——毕竟不插手人类的事情，是神明和妖怪们之间都默认的底线。 黑发的犬妖瞅准了妖气最盛的地方。 那是一片占地相当大的宅邸，跟五百年后敖凌所接触过的奴良大宅有些区别，但大体的结构没有什么变化。 敖凌顺着杀生丸的气味落到了奴良家用来待客的西院。 杀生丸正坐在那庭院廊檐之下，白色的长尾闲适的搭在一旁，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敖凌站在他面前，一身漆黑，身上尽是没有洗去的血腥气，头上脸上还有先前溅上的血液，干枯的贴在脸上，将头发也凝结成一络。 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微微一滞，缓缓仰起头来看着挡住了阳光的敖凌。 黑发的妖怪逆着光，脸上的神情异常糟糕。 落入眼中的银发犬妖姿态安宁而闲适，白皙俊美的面容上也难得的带着些许虚弱的倦意，让他冷峻的气息柔和了许多。 脸上的妖纹似乎因为受伤而显得暗淡，额上的弦月在阳光下似乎散发着浅淡的光芒。 敖凌的目光从杀生丸不健康的脸色上挪开，扫过了他空荡荡的袖管。 极为刺眼。 敖凌瞪了杀生丸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对方主动开口解释，最终按耐不住，扬了扬下巴刚准备开口询问，就听见一旁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一只巨大的河童——上身赤,裸，腰间围着一圈粗糙的像是草裙一样的遮蔽物，外露的皮肤上一片赤色。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个妖怪巨大的身躯伤四处遍布的妖纹。 头上、脸上、背上、胸前、腿与手臂上，那些黑色的妖纹四处蔓延，散发出极为强悍的气息。 这就是远野的大将，不知年岁、实力强悍的赤河童。 强悍之极的气息带着天然的威胁感，让敖凌瞬间绷紧了神经。 这位大妖看到突然出现在这座庭院离的敖凌，呆愣了一瞬，然后晃了晃手中拎着的酒坛子，指了指敖凌，瓮声瓮气的说道：“杀生丸，这个小家伙，就是你家的那个魇主？” 杀生丸掀了掀眼皮。 赤河童打了个酒嗝，一屁股坐在了杀生丸身边。 整座房子似乎都随着他的动作狠狠地一震。 体型庞大的大妖怪将酒坛子撂在了杀生丸和他自己中间，然后伸手轻轻闪过敖凌挥来的爪子，将他拎起来，坐在了酒坛后边，唰唰唰摆出三个巨大的海碗。 “来了就一起喝！”他高兴的说道，将三个海碗都盛满了。 敖凌被装满了酒的海碗塞了满怀，晃出来的酒水浸湿了他的衣袍，上边沾着的已经干涸的血液重新被晕湿，一丝暗红在白色的海碗中浅浅的荡开。 杀生丸这才微微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一丝细小的暗红，又看了看一脸懵逼的敖凌。 银发的犬妖皱了皱眉，声音带着疲累的沙哑，低声问道：“受伤了？” 184|181.176.10.19 第一八四章 面对杀生丸的疑问，敖凌呆愣的摇了摇头。 见他除却身上的血气的确没有什么其他的异样，杀生丸便收回了视线，也没有去管放在他面前盛满了美酒的海碗。 敖凌一脸懵逼的看着赤河童和杀生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好吧，实际上是赤河童单方面的有一搭没一搭，而杀生丸仅仅只是对他说的话做出一些反应或者是极为细微的应答。 绝大部分时间，杀生丸都在闭目养神。 敖凌懵里懵懂的被喂了两大海碗，睁着一对明显糊上了一层浅淡醉意的眼睛，目光始终不离杀生丸左边那空荡荡的袖管。 “杀生丸。”敖凌放下手里的酒碗，蹭到杀生丸身边揪住他的袍袖，“为什么你的手臂没有长出来？” 大妖怪一般都不会有什么身体上的残疾。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们强悍的身体素质和恢复力，断肢重生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再不行，将被斩落的部位收回来，找个善于医治的妖怪重新接上，也是可以的。 所以对于杀生丸如今空荡荡的看起来就跟残疾了一样的左臂，敖凌非常不解——毕竟他本来气冲冲的赶过来，倒也不是担心杀生丸会残废，而是捉急于杀生丸竟然被另外一个妖怪斩断了手臂！ 这种伤对于一个大妖怪而言虽然不怎么严重，但这样的伤却意味着大妖正面临一个非常棘手的对手。 所以他火急火燎的就跑了过来，是准备给杀生丸撑场子来着。 但到了奴良大宅里，敖凌却发现杀生丸的左臂并没有生长出来——这件事就比较严重了。 “你被斩落的手臂呢？”敖凌继续问道。 杀生丸顿了顿，语气平静而淡漠：“烧了。” 赤河童点了点头，“我烧的。” 敖凌唰的一下就抽出了杀生丸腰间的漆黑色妖刀，杀气冲天的指着一旁的赤河童。 “小黑狗，你这样做很危险啊。”赤河童浑不在意，一口闷掉了酒坛子里头剩下的酒水，打了个酒嗝，“杀生丸自己都不介意，你在这里着什么急？” “凌。”杀生丸将敖凌手中的刀刃压下来，轻轻摇了摇头，“我的手臂无碍。” “什么无碍！”敖凌觉得酒气与火气一起“噌”的一下冒了上来。 他也不傻，这会儿也是看出来杀生丸跟赤河童之间并没有因为那一战而产生什么嫌隙，相反的，这两个大妖怪之间似乎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英雄惜英雄”的情感。 至少敖凌是这么感觉的。 这样想着，黑发的妖怪就越发的觉得内心憋着一团火。 ——是啊！你们相处良好了，那担心着你们的人怎么办！ 简直就跟不管不顾的非得要去黄泉深处的麻仓叶王一样，固执得要死，不讲道理。 阻拦一下人还不高兴！ “你随随便便就丢掉自己的手臂不要了，我不会担心吗？犬姬不会担心吗！？”敖凌生气的揪紧了杀生丸空荡荡的袍袖，气得打了一个小酒嗝。 杀生丸有些呆怔，冷金色的兽瞳注视着气鼓鼓的敖凌，有着些微的惊讶。 他是有些不解为什么敖凌会这样生气的，生在大妖巅峰的犬妖面对这样的赤.裸而直白的关心和质问有些失措——哪怕是犬姬，也从未因为他的伤势而这样指责过他。 杀生丸沉默了许久，最终在敖凌的瞪视下还是开口解释：“这只手臂并不影响什么，凌。” “强者并不会拘泥于身体的完整，我——” “对，你说什么都是对！”敖凌又打了个酒嗝，指责他：“反正你们一个个就是不心疼自己呗。” 杀生丸从未面对过这样近乎于无理取闹的指责，一下子沉默下去，完全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如果是别人的话，他大约早就一鞭子抽上去了，但敖凌不同。 夜姬是杀生丸孩提时代唯一感受过的，直白如旭日一般的温暖和甜馨。 犬大将常年征战在外，每次回来看望杀生丸的时候，也极少露出温和的神情来，犬姬虽然始终坐镇西国之内，但其性格却十分恶劣——她似乎将最温柔的情绪都交托给了同她一起长大的夜姬，连对犬大将都极少展露出应属于妻子的温柔。 也只有夜姬，会在外出征伐的缝隙之间，经常给杀生丸送信，带一些奇奇怪怪的守信回来。 偶尔还会带着独身一人居住在偌大宫殿之中的杀生丸一起睡上一觉。 在杀生丸心中，比起总是单方面的进行着铁血教育性情别扭的犬姬，夜姬更加的符合母亲这一形象。 敖凌身为夜姬的孩子，他的存在和一举一动对于杀生丸而言，都是特殊的。 所以杀生丸最终面对着敖凌带着关切的怒火的指责，只能面无表情的沉默许久，最终伸出完好的右臂，将气得要死的黑发妖怪拥进怀里。 然后学着曾经夜姬安抚他时的样子，轻轻拍了拍敖凌的背脊。 黑发的妖怪僵硬了一瞬，心中的怒火像是被戳瘪了的气球一样，咻的一声散去了。 敖凌知道，要不是杀生丸对他十分重视的缘故，以他刚刚那质问的语气，早就别杀生丸抽鞭子了。 而面对他近乎无礼的姿态，杀生丸不仅解释了，还以这样温和的姿态将他的情绪安抚下来，已经是杀生丸这个骄傲的大妖怪所能做到的极限。 敖凌不自在的动了动。 说实在的，他有些不太习惯以人形跟杀生丸这样亲近——如果是小狗的模样的话，反倒是要自在许多的。 敖凌张了张嘴，刚准备继续说点什么证明自己还在生气之中，却被杀生丸一句短促的反问噎了回来。 “凌，你说‘你们’？”杀生丸语气淡淡的陈述，平静而浅淡的话语落在敖凌耳中，让他有瞬间的慌乱。 杀生丸马上察觉到了敖凌的反常，他放开怀里的妖怪，眉头轻轻的皱起来，“还有谁？” 还有黄泉深处的那位阴阳师呀。 黑发的妖怪抿抿唇，这五年来因为忙碌而刻意忽略掉的记忆再一次涌上来，想到巴卫那笃定的语气，轻咳了一声。 面上不可避免的带上了羞涩的嫣红。 杀生丸皱了皱眉。 过了半晌，黑发的犬妖才哼哼唧唧的磨蹭道：“也……没有谁。” 敖凌话音刚落，奴良大宅的主人披着外袍，走路带风的溜达了过来。 “还能有谁？”听了许久墙角的奴良滑瓢取了杀生丸面前一直没有动过的酒碗，大喝了一口之后咂咂嘴，“看看这脸色，当然是心上人咯。” 敖凌手里被杀生丸按下的刀，顿时就插在了奴良滑瓢的两腿之间。 漆黑色的妖刀嗡鸣着，昭示着不祥的吞噬气息渐盛，手持着它的敖凌满脸不善的瞪着奴良滑瓢，头顶的耳朵不安的抖动着。 “怎么，我还说错了？”浅金色头发的滑头鬼笑眯眯的看着敖凌。 敖凌恼羞成怒，将插入地面的刀拔.出来，站起来挥舞了两下，“没人让你说话！” “那不行，我挺想说话的。”滑头鬼左闪右避，端着酒碗小心的没让里边的液体洒出来，笑嘻嘻的继续调侃敖凌：“我听说啊，你跟最近几年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妖狐有染哦，话本都出来了。” “你闭嘴，我才不喜欢巴卫！” “哦，那不是巴卫，是谁？” 意识到被套话了的敖凌闭紧了嘴，红着脸提刀追着一路后退的奴良滑瓢到了西院之外，闹得整个奴良大宅鸡飞狗跳。 杀生丸依旧坐在西院的廊檐之下，皱着眉思考敖凌最近这些年来接触的妖怪和人类里，有哪些看起来像是会被敖凌看中的。 一旁沉默的看了好久的戏的赤河童，眼见着杀生丸有些苦恼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和你家魇主感情挺好。”妖怪中的老前辈这样说道，而后停顿了一瞬，“你不希望他成家吗？” 杀生丸闻言，犹豫一下，最终是点了点头。 说实话，杀生丸对于敖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这件事是非常不高兴的。 这让他想起了夜姬。 当初夜姬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就怀了孕，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本能的，杀生丸就十分的排斥这种事情。 “那孩子，对你非常重视。”赤河童说道，“如果你一定要追问他这件事的话，他肯定会巨细无遗的说出来，并且认真听取你的意见——甚至，他可能干脆的就依照你的意见来做决定了。” 杀生丸点点头，他一点都不怀疑敖凌对他的信任程度。 实际上他所要求的事情，敖凌几乎从来都是问都不问一句就直接妥帖的处理好。 “可是，从他刚刚的反应来看，恐怕也是将那个人放在了心上，否则不会直接扔下你，追着奴良那小子跑出去了。” 赤河童年长，对于敖凌这种青涩之极的一举一动都看得分明。 “他大约是担心你询问太多，或者是反对他的这份心意，所以才在你并未追问的时候趁机离开。” 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在阳光的映照下，似乎有着漂亮的光华闪烁。 过了许久，银发的犬妖才正了正歪斜的靠着廊柱的身体，声音清冷：“他喜欢？” 赤河童点了点他的大脑袋，“我想，是的。” 杀生丸沉默了许久，目光落在方才敖凌用过的酒碗上。 直到赤河童都准备再去奴良大宅的酒窖里翻几坛子酒来的时候，才听到一旁的犬妖极为浅淡的“嗯”了一声。 赤色的河童失笑，“你‘嗯’什么？” 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看着阳光照耀下的庭院池塘，语气平静：“他喜欢就是了。” 185|181.176.10.19 第一八五章 奴良滑瓢带着敖凌从西院离开，一路去了正厅。 这个总是带着一丝洒脱的风流笑意的大妖怪在正厅门口坐下来，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三大坛酒。 敖凌发觉杀生丸的气息渐渐变得浅淡了以后，将手中不断嗡鸣的刀拎起来，十分之敷衍的用身上沾着血的衣服擦了擦，之后便松开手，目送着那把漆黑的妖刀化作薄烟，重新回归了还在杀生丸身边的剑鞘。 “奴良，麻烦给我个地方清洗一下。”敖凌指了指自己身上凝固黏连在一起的血迹，觉得真是难为了杀生丸能抱得下去。 奴良滑瓢指了指庭院里的一汪大池塘——这池塘里是从城外流淌进来的活水，十分清澈，还有着游动的鱼。 敖凌也没跟奴良滑瓢多说，见他这么指了，就真的直接跑到池塘边上跳了下去。 滑头鬼似乎没想到敖凌会这么干脆，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笑着摇摇头，三坛酒走到池边坐下。 敖凌身上的衣服都是由他的皮毛幻化来的，不需要脱去也能够洗得十分彻底。 他将头顶的马尾拆散了，瞥了在池塘边上坐着的奴良滑瓢一眼，咕噜噜的整只妖都沉进了水底。 暗红的颜色浸透了水，一点点的蔓延开去又消散无踪。 敖凌压着耳朵在水面之下游了几圈，逗弄了一下一旁摆着尾巴游动的鱼之后，重新回到池边，冒出了*的脑袋。 奴良滑瓢似乎早有准备，给他递了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酒碗。 里边的酒水清澈澄黄，散发着果香。 敖凌很少饮酒，一开始是吉田松阳和坂田银时严防死守禁止他喝，到后来他是非常自觉的秉持着不成年就不能喝酒的习惯。 再后来，杀生丸和麻仓叶王都不是喜欢喝酒的类型，而巴卫…… 巴卫自己喝，却总是不爱带敖凌玩。 所以作为一个腥风血雨的大妖怪，敖凌对于酒类，几乎毫无了解。 但是有人给他塞酒的话，敖凌也从来没有拒绝过就是了——毕竟从力量和体型上来说，他已经成年了。 至于真是年纪…… 这种话题不提也罢。 湿哒哒的黑发犬妖泡在水里，接过了滑头鬼递来的红色酒碗。 滑头鬼的笑眯眯的看着水里的犬妖将酒液一饮而尽，托着腮品了一口，“愿不愿意跟我说说你心上人？” 敖凌毫无防备的一呛，咳得撕心裂肺。 他脸色涨红了——也不知到底是因为咳嗽还是因为羞赧，连眼角都泛出了红色。 “说一下嘛，我保证不告诉杀生丸。”奴良滑瓢说着给敖凌手中的酒碗满上，心里琢磨着要是敖凌不说，干脆就把他灌醉了，总会说的。 对于滑头鬼的打算一无所知的敖凌深吸口气，压下咳呛的那口气，小口小口的将一整碗酒都喝完了，才好不容易将脸上的红晕压下。 他抬头看着盘腿坐在岸边的滑头鬼，完全没有准备搭理对方问题的意思，反而是一脸正气的问道：“杀生丸的手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嗯？”奴良滑瓢挑了挑眉。 “也不是什么大事。”滑头鬼说着，脸上的神情有些讪讪。 “我的势力最近不是发展很快，需要人手嘛。”滑头鬼努力的正了正脸色，却始终都盖不住眼中的一缕尴尬，“找不到合适的人手，我就有事没事去远野溜达，嗯……然后因为我可能是比赤河童长得帅很多的缘故，远野许多妖怪就抛弃了赤河童，选择跟我混了。” 简单的来说，就是奴良滑瓢因为手底下缺人手，就很缺德的跑去远野挖人家赤河童的墙脚。 最重要的是，还挖成功了。 赤河童是个很大度的妖怪老前辈没错，但他也是有脾气的。 这种挖墙脚的行为激怒了赤河童，气得妖怪老前辈拎着武器就从东北的远野追着奴良滑瓢撵到了江户，把他狠狠的揍了一顿才心满意足。 本身事情到这里就应该圆满结束了。 可不巧，杀生丸听说东南这边有了刀刀斋的踪迹，想要再一次询问一下刀剑线索而在东南地区寻找刀刀斋的杀生丸，正面跟刚揍完奴良滑瓢，战役勃发的赤河童对上了。 妖怪的世界其实很原始。 一言不合对上了就打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 而打起来了，自然就会分胜负成败，败者轻则受伤重则身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杀生丸被赤河童斩断了左臂，为了防止他左臂恢复而翻盘，赤河童直接将杀生丸被斩落的左臂毁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起打架斗殴的事件，只是杀生丸吃了亏而已。 但吃亏归吃亏，赤河童打起架来还是没上头，最终干脆就带着负伤的杀生丸跑来奴良组的总部养伤了。 而因为西国与奴良组算得上是良好的关系，杀生丸对这个事实也接受得十分顺畅。 “赤河童对杀生丸可欣赏了。”奴良滑瓢一边啧啧感叹，一边继续不着痕迹的给敖凌灌酒，“要不是杀生丸本身就是西国下一代的领导者，赤河童肯定会希望杀生丸加入远野。” 敖凌一口一口喝着酒，脸上已经染上了属于醉意的红色，他瘪瘪嘴，“那杀生丸的手臂怎么办？” 滑头鬼一愣，“什么怎么办？” “左边袖子空荡荡的，多难看啊！”敖凌晃晃脑袋，一脸嫌弃，垂眼看着碗中橙黄的酒液，轻轻晃了晃，“而且……真的长不出来的话，杀生丸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开心的。” 再说了，少了一条手臂，生活也有很多不便啊。 “强者少一条手臂不会影响什么的——而且以大妖的恢复力，如果手臂没长出来的话，肯定有什么原因，你根本不用担心，杀生丸自己心里肯定有数。” 奴良滑瓢说着，顺口劝酒添酒，“比起那个，让你那么害羞的人到底是谁啊？” 醉醺醺的黑发妖怪沉默了一阵，一声不吭，埋头喝酒。 滑头鬼添得勤快，无比殷勤，“是人类，还是妖怪啊？” 敖凌哼哼唧唧好一阵，才支吾着低声道：“……是个人类。” 奴良滑瓢哦豁一声，顿时觉得仿佛找到了战友，“你之前说我媳妇儿也是个人类哎，好巧！” 敖凌趴在池塘边堆砌的圆滑石头上，吞吞吐吐的把麻仓叶王的事情将给了滑头鬼听。 这一秃噜，就细细碎碎的说了许许多多，从上午一直讲到了晚上，一边喝着酒一边不断的叨叨着，两个在池塘边上的大妖怪喝了个酩酊大醉。 奴良组的小妖怪们看着相谈甚欢的大将和西国魇主，也非常懂事儿的没有靠近去提醒他们时间的流逝。 滑头鬼听着敖凌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个阴阳师对他的好，被醉意挤得只剩一丢丢的良心让他觉得，这件事他还是不能瞎给主意。 他拍了拍已经埋头在池塘里伪装浮尸的敖凌，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大舌头，“凌，我觉得啊，这事儿你要是自己拿不定主意呢，不如去听一听长辈的——当然，我指的是有过感情经历的，不是杀生丸那种。” 敖·浮尸·凌从水里抬起头来，被酒气熏红的脸上滚落了几滴水珠，认真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黑发的妖怪从水里爬出来，顺脚把蹲在一边喝得厥过去的滑头鬼踢进池塘里，然后拍拍屁股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啪嗒啪嗒的往西园跑去。 …… 白天与夜晚之于大妖怪而言没有任何分别。 杀生丸靠着廊柱从晒太阳变成了晒月亮，只是这会儿他正用仅剩的一只手摩挲着手中归鞘的漆黑色妖刀。 赤河童早已不见了身影。 醉得迷迷糊糊的敖凌闻到杀生丸的气味就在附近的时候，一秒变回了奶狗的模样，瞪大了雾蒙蒙的眼睛，一边抖着身上湿哒哒的毛，一边蹦跶着靠近了月色之下那一抹瑰丽的银白。 “杀生丸！”敖凌大着舌头喊了一声，扑到了杀生丸摆在一旁的大尾巴上，把身上的水都蹭到这条白色的尾巴上。 杀生丸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得眉头一皱。 敖凌满脑子都是之前跟奴良滑瓢讲的关于麻仓叶王为了让他成为神明而以身犯险的事情。 他四脚朝天的看着垂着眼瞅他的银发犬妖，突然大喊了一声：“杀生丸！” 银发的犬妖沉默的盯着发酒疯的黑色幼犬。 “等我成为神明了，你当我神使好不啦！”敖凌露出自己的小肚皮，晃了晃小短尾巴。 杀生丸一顿，眯了眯眼，“成为神明？” 敖凌点了点头，在杀生丸的大尾巴上扭来扭去，“是啊，成为神明我就能摆脱饥饿啦！” “……”杀生丸沉默一瞬，“谁跟你说的？” “巴卫呀！”敖凌顺着杀生丸的问题，迷迷瞪瞪的看着他，伸出了一只小爪子，比了个五，“我在五百年后的世界听他告诉我的。” 以为这件事只有犬姬和自己知道的杀生丸，顿时就觉得不太高兴。 “为什么不跟我说？”他轻轻按了按敖凌露出来的肚皮。 “因为说了的话，你肯定会……”会像叶王一样，花费大量的时间，历经风险，去做那些糟糕的事情。 敖凌不知怎么，没有将后边的话说出来。 他翻了个身，几步爬到杀生丸左边空荡荡的袖管处，拱出一个入口，钻进去趴着，眼一闭就非常干脆利落的睡了过去。 杀生丸垂眼看着只露出一条小尾巴在他袖管外边的敖凌，沉默许久，转头看向一旁躲藏着眼泪汪汪的绿皮小妖怪。 “邪见，明早送醒酒汤来。” 186|185.181.176.10.19 第一八六章 第二天敖凌是从杀生丸胸前的硬甲背后醒过来的。 黑色的小奶狗身上的湿意与酒气全然消失，整只狗干干爽爽的，还散发着一股青草的香气。 敖凌对于杀生丸把他塞在胸前硬甲背后的行为习以为常——在之前他同杀生丸一起四处游荡的时候，杀生丸便经常如此了。 妖怪酿造的酒劲头很大，敖凌醒来的时候哼哼唧唧的拱来拱去，头疼得要命。 一只大手将他从那温暖的窄小空间里拎出来，初春早上布满晨雾的清冷空气扑面而来，浸透了夜晚的寒冷，让黑色的幼犬打了个寒噤。 他四只爪子蜷缩起来，被拎着后颈团成一团，耳朵和尾巴都缩着，两只前爪捂着自己的小脑袋，时不时的捋一捋脑袋上的绒毛。 黑色的小奶狗在银发犬妖手中，就像一团毛茸茸的圆球。 杀生丸将发出细弱的哼唧声的敖凌放到一边，将屋门拉开，垂眼看着捧着碗等在外头的邪见。 西国未来的首领纡尊降贵，将绿皮小妖怪手里的碗端过来，递给了落地再一次团成球的敖凌。 “喝掉。”他低声说道，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温和缱绻的意味。 黑色的幼犬第一次尝试宿醉的滋味，他抬起头来看着垂眸的银发犬妖，委屈的瘪瘪嘴。 “头疼。” 杀生丸没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碗又忘敖凌面前推了推。 黑色的幼犬吸吸鼻子，凑到那一碗汤面前，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一下一下的舔舐着碗中的汤。 一边喝还一边评价：“不好吃。” 一旁安静看着他的银发犬妖一言不发，冷金色的兽瞳在门外天光的映照下似有泠泠的波光。 杀生丸在犹豫要不要将昨日的问题重新翻出来再问一次敖凌。 眼前的幼犬似乎已经完全不记得昨夜自己说过什么。 最终一碗醒酒汤都见底了，杀生丸也没能问出口。 ——忘了就忘了吧。 他这样想道。 “杀生丸，你是来找刀刀斋吗？”敖凌喝完了汤砸吧砸吧嘴，蹲坐在碗前仰着小脑袋看着盘膝而坐的大妖怪。 杀生丸微微颔首。 敖凌又问：“那你的手臂呢，怎么办？” “原因并不清楚。”杀生丸说得坦然，他顿了顿，想道昨天敖凌生气的模样，略一沉吟，又补充说，“但无碍——影响不大。” 握刀的毕竟还是右手。 敖凌闻言，两只小爪子相互交叠着踩了踩，软乎乎的肉垫落在榻榻米上，带着一股轻微的凉意。 杀生丸有些不太适应敖凌的沉默。 因为他们相处起来，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敖凌在当不断倾诉的那个，而杀生丸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安静的倾听，偶尔给出自己的意见。 对于敖凌无言的沉默，身为西国未来首领的杀生丸，一时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这样的气氛。 两只大妖相顾无言了半晌，敖凌才伸出爪子挠了挠杀生丸落在榻榻米上的尾巴。 他说：“奴良说你自己有数。” 实际上没什么数的杀生丸：“……” “我也没法给你找个手臂接……”敖凌说到一半顿了顿，一对黑溜溜的眼睛睁大了，轻咦了一声，“我的手臂你能不能用呀杀生丸？” 银发的犬妖微怔，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黑色幼犬便化作了人形，披头散发的，凑到他身边来比划了一下他们手臂的区别。 这么一比较，敖凌才发现自己的人形整个都比杀生丸小了一号。 手臂自然也是小了一号，他讪讪的揪住了杀生丸空荡荡的左袖管，“呃……我的有点细有点短，不过感觉凑活一下还能用？” 杀生丸微皱着眉摇摇头，“不用。” “我的手臂砍了也能长出来呀，多吃点就行了，你……” 杀生丸提高了语调，声线压低了显得郑重而严肃，“不用，凌。” 敖凌摸了摸鼻子，目光落在他喝空的碗上，又不说话了。 他想为杀生丸做点什么。 杀生丸对他好，敖凌很开心，也总是寻思着回报——他曾说过要陪着杀生丸寻找父亲的墓地，但实际上是杀生丸独身一人前往了犬大将的坟墓。 他想要给杀生丸一柄趁手的刀刃，却发觉自己身上除了吉田松阳交予他的那把妖刀之外没有任何能够拿得出手的刀剑。 最终杀生丸还是得自己去寻找刀刃。 现在杀生丸遇到困难了，他依旧想不到自己能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得到他。 ——或者说，杀生丸单方面的在拒绝他的帮助。 这个事实让敖凌感觉有些沮丧。 杀生丸察觉到了敖凌的失落，但却不明白他失落的点在哪里——关于这点，他就不如拥有灵视的麻仓叶王了。 “那你自己处理好啦。”敖凌抱着杀生丸的尾巴，埋头蹭了蹭，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情略过去。 杀生丸用尾巴缠住了抱着他尾巴的大妖，轻轻点了点头。 “京都我已经拿下来，送给玄狼他们了。”敖凌把京都地区的归属问题交代了一下，“巴卫应该暂时会留在京都地图帮忙管辖。” 身为西国未来的领导者，杀生丸还是对于自己领地的统辖问题有所了解。 “给玄狼？”他有些不赞同的皱了皱眉。 京都地区一直以来都是羽衣狐的领地，有安倍家隐藏在背后给羽衣狐撑腰，妖怪们几乎就没有想过将京都地区纳入自己版图的可能。 但毋庸置疑的，京都地区的地域范围很广阔，作为人类集权的地方，人口和商贸之事也非常繁盛。 人多，就意味着人心滋生的鬼怪与妖魔会变多，也就等于这些人类，能够给统辖这块地区的势力源源不断的输送新鲜的血液。 举个栗子，恶罗王这个不老不死的大鬼，就是由京都地区边界一座被残忍屠.杀的村庄之中诞生出来的。 由浓烈的怨愤和仇恨而生的鬼，才会对鲜血与死亡那样狂热。 如果当初羽衣狐在的话，恶罗王十有八.九会在诞生之初就被她收入麾下。 也就是说，拥有了更多的人口与更多的领土，就意味着领地之内诞生的鬼与妖魔，绝大部分都会被纳入己方麾下。 别小看这些，稍作培养，都是可以一用的战力。 而京都这片让人眼红了数百年的地方，敖凌竟然说送就送了，这着实是让杀生丸感到意外。 ——虽然他的确是知道敖凌对于发展势力什么的没有兴趣，但是能干脆利落到这种程度，也的确是没有想到。 “玄狼他们守不住京都的。”敖凌摆了摆手，“肯定要找咱们西国帮忙——我之前听犬姬说，感觉玄狼他们一族跟西国中间隔了一层，只听我的，不爱听犬姬的，所以干脆就把京都给他们，他们在彻底成长起来之前，肯定要依托于西国。” “这样的话，玄狼他们一族都会亏欠西国的，而且也能够让他们跟西国有更多交融啊。” 狼性总是偏独的。 能够让这群狼效忠，纯属敖凌当初瞎猫撞上了死耗子，但是既然力量已经成型了，那当然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当初犬姬似真似假的跟他抱怨过一次之后，敖凌就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一开始打京都的时候，敖凌就在琢磨着找谁接手了。 得是知道他跟安倍家的关系还不介意的，又得跟西国联系紧密的。 巴卫那种有事没事就在花街醉生梦死的肯定不行，最终想来想去，敖凌就干脆决定把京都扔给玄狼。 ——横竖还有个安倍家在背后撑着呢不是吗？ 能够找到接锅的还能给西国增加战力，怎么想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怎么样？”敖凌满脸骄傲的看着杀生丸，尾巴在背后晃来晃去，就差没有在脸上写“快夸我”三个大字了。 杀生丸沉默一会儿，看着敖凌头顶上愉快的抖动着的耳朵，最终抬手揉了揉敖凌并未扎起马尾的脑袋。 入手的触感宛如丝绒。 被摸头了敖凌尾巴摇得欢快。 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注视着面前满脸喜色的黑发妖怪，肯定的点了点头，“不错。” 敖凌的尾巴摇得更欢快了。 他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儿被抚摸犬首的舒爽，耳朵都因为头顶的温度而耷拉下来，眼睛眯着，看起来极为舒适的模样。 杀生丸看着敖凌这样子，就在想，当初夜姬把他抱在怀里揉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种表情。 “杀生丸。”享受够了的敖凌避开了杀生丸的大手，坐正了对上那对冷金色的兽瞳，“你还准备继续在这里找刀刀斋吗？” 银发的犬妖放下手，点了点头。 “我准备回西国去。”敖凌说道，“有些事，想问问犬姬。” 说到这里，敖凌停了下来，等着杀生丸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也做好了如果杀生丸问是什么事的话，就将麻仓叶王的存在告知对方。 ——他觉得昨晚上奴良滑瓢说的话有道理，在没有办法下定决心的时候，就应该听一听长辈的意见。 能够称之为长辈的，似乎就剩下夜姬了。 但敖凌同时也不准备再继续因为自己的害羞而将杀生丸蒙在鼓里。 虽然说出来还是有点害羞，杀生丸对于这件事情可能也不会怎么高兴，可是叶王如今在黄泉啊！ 就算杀生丸不高兴，也不可能杀到黄泉深处去教训人家吧！ 敖凌这样想着，却发现面前的银发犬妖对于他的话语毫无反应。 杀生丸竟然完全没有追问他的意思。 这么一下，敖凌顿时有点尴尬的不知道说还是不说了。 杀生丸眼看着敖凌不说话，不是很懂为什么敖凌突然之间又沉默下来了。 他觉得跟敖凌的这一次见面，对方变化了许多——变得……更加有活气儿了。 应该说，以前的敖凌太过于乖巧，所了解和懂得的事情，远远超出了同龄的妖怪——杀生丸可是很清楚，敖凌真正的年纪放在他们这种大妖怪里，才不过是牙牙学语的幼崽模样。 说实话，杀生丸对此是乐见其成的。 银发的犬妖安静的注视着面前的黑发妖怪，始终没能找出个什么话题来接上敖凌之前的话。 敖凌有事情要问犬姬……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杀生丸很不解。 敖凌瞅着杀生丸略显困惑的神情，默默的把麻仓叶王的存在咽回了肚子里。 “这个。”敖凌指了指杀生丸的手臂，“我应该怎么跟犬姬说？” 见他略过了这个话题，杀生丸心中松了口气，平静的答道：“如实所言便是。” …… 敖凌回到西国隐之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云端宫殿。 犬姬对于敖凌突然回来的事情似乎有些惊讶。 她以为敖凌会多在杀生丸身边待一阵——毕竟杀生丸听起来伤势不轻。 “杀生丸并不需要我啊。”敖凌跪坐在犬姬对面，怀里抱着一个软乎乎的坐垫，“比起我，他更需要刀刀斋。” 犬姬闻言却是轻笑了一声，“凌，你在生杀生丸的气吗？” 敖凌摇了摇头，犬姬也没继续说下去，心中只觉得自家那个不解风情的儿子活该。 “那你这样急匆匆的赶回来……”犬姬话说到一半便停下来，惊讶的看着敖凌满脸通红的模样。 与杀生丸如出一辙的漂亮兽瞳盯着敖凌，最终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黑发妖怪的红彤彤的面颊。 “犬姬，我、我被表白了。”敖凌声音小小的，若不是在他对面的是个大妖怪，指不定就要将他这句话听漏了。 犬姬捏着敖凌脸颊的手顿了顿，细细的打量着说完了话之后就害羞得恨不得钻进地里的敖凌。 她很惊讶。 犬姬从来没想过会有后辈羞赧的过来跟她谈论这种事情——就连一直非常听话的夜姬，在这种事情上也是先斩后奏，干脆得不行。 撇开这份惊讶的心情不说，敖凌的这种反应…… 美丽端庄的大妖失笑，脸上的妖纹因为心情愉悦的缘故而绽放得更为妍丽。 犬姬并没有询问敖凌他所说的对象是谁，而是直接的问道：“凌自己是怎么认为的？” 敖凌沉默一会儿，“……我不清楚。” 犬姬想了想，道：“会有那种，如果失去了对方，内心就会空落落的无所适从的感觉吗？” 黑发的妖怪紧张竖起的耳朵微微一颤，略一思索便干脆的点了点头。 “看不到对方就会感觉不安，会忍不住的去思念？” 敖凌又点了点头。 “会因为对方一句话而揣测许久，内心不定？” 敖凌先是摇了摇头，想到麻仓叶王说过想跟他在一起之后那惴惴不安的心情，又犹豫着点了点头。 脸更红了。 犬姬笑着捏了捏他的耳朵，“凌长大了。” 敖凌睁大眼，“哎？” “心动了的话，就不要犹豫哦——总而言之可以先相处看看，实在不行可以分开嘛。” 犬姬揉捏着手底下软乎乎毛茸茸的耳朵，忍不住伸手把敖凌的尾巴也抱过来，像是顺毛一样一下一下的梳理着。 “分开？”敖凌呆了一下，“怎么能分开呢？” 犬姬轻哼了一声表示疑问。 “如果答应了的话，就分不开了呀。”敖凌满脸认真的说道，完全不能想象自己跟麻仓叶王谈恋爱之后觉得不得劲，然后分手的样子。 ……这样一定会触发什么不得了的支线的。 敖凌本能的不愿意去考虑这件事。 “分不开？”犬姬微微一愣，“凌，同你示爱的妖怪如今在何处呢？” “在黄泉。”敖凌说完又纠正道：“不是妖怪。” 犬姬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她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身在黄泉、能够让敖凌说出在一起之后就分不开这种话的、不是妖怪的存在。 美丽端庄的女妖沉默好一阵，半晌，才颇为艰难的问道：“难道是伊邪那美大神？” 敖凌瞪大眼，“怎么可能！” 犬姬长出口气。 “是个人类——是我在平安京时代认识的一位阴阳师。” 犬姬那口气顿时就卡在了那里。 平安京时代，阴阳师——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平安京时代的阴阳师都是由男性来担当的。 敖凌睁着一对黑溜溜的眼睛，满怀期待和信任的看着她。 犬姬叹气，“跟我说说他吧，凌。” 黑发的妖怪点了点头，认真考虑了一阵，然后掰着手指跟犬姬细数自己同麻仓叶王的缘分。 麻仓叶王给他在自己的宅邸里开了个仓库，专门用来盛放给他吃的妖怪血肉。 麻仓叶王总是将他照顾得很好，在平安京时代的时候给了他容身之所。 麻仓叶王因为他的缘故而被羽衣狐联合藤原、麻仓两家杀死了，连尸首都被利用殆尽。 麻仓叶王为了他而创造了那颗魂玉。 麻仓叶王为了达成同他的约定而在黄泉之中独自挣扎了五百年。 麻仓叶王为了完善那颗魂玉，在得知了通灵人的存在后选择痛苦的转生去探听通灵王的事情，最终依旧被麻仓家的人杀死。 敖凌说到这里沉默下来，垂着眼显得有些难过。 “叶王如今还为了我深入黄泉污秽之中——而我仅仅只是因为能够为他阻绝灵视而已。” 获得与付出不成正比，敖凌因此而不安和沮丧。 犬姬没有询问那个阴阳师如今是为了什么而深入黄泉，她只是听着敖凌絮絮叨叨的诉说，便从中深觉出这份感情的可贵。 “这位阴阳师对你十分珍视，凌。”犬姬抚摸着敖凌的尾巴，垂着眼，语气温和，“最为难得的，是他身为一个人类如此长情，还拥有能够陪伴你一直到生命逝去的能力。” 人类与妖怪之间的情感最让人动摇与悲伤之处，便是寿命。 被留下的总是妖怪，在孤独与悲伤之中，无所慰藉的度过余生的，也是妖怪。 “顺从自己的心便是了。”犬姬的动作减缓，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或者，你可以再去一次黄泉，求见一下那位大神。” 敖凌一怔。 “按理来说，伊邪那美大神同……麻仓叶王相处的时间应当非常之久，这位阴阳师在黄泉徘徊数百年，也许是被那位大神另眼相待——你先前硬闯黄泉并未被怪罪，离去之后魂玉之中还频繁冒出的黄泉秽气，应当也是出自这位大神的手笔。” 综合起来看，黄泉女神的性格似乎并不像典籍记载中的那样糟糕。 “去拜见一下那位大神吧，也许能够让你更加肯定自己的心情呢？” …… 巴卫一路循着西国的线报去找敖凌的时候，距离敖凌离开京都地区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他好不容易找到敖凌的时候，这只大妖怪正蹲在一座人类城池的城主府后院里，满脸严肃的看着城主和他的妻子滚床单。 仗着人类看不到他，就那么大喇喇的坐在地板上，用一种严肃正直的表情瞅着床上翻滚的两个人。 妖狐一脸木然，甚至在这一瞬间忘却了自己来找敖凌的目的是什么。 他问：“你在做什么？” “我在看人类之间是如何表达爱意的……”敖凌说着沉默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纠结，“为什么这两个人都没有说一些情话之类的？他们不是夫妻吗？” “夫妻之间也不见得就会情话连篇。”妖狐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黑发的妖怪闻言，满脸遗憾，一边不高兴的嘟哝着一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灰尘。 他站起来了，巴卫这才注意到敖凌手里还拿着一个装订起来的小册子。 册子上写着许多内容，但其字之丑，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敖凌之手。 ——总是替敖凌接手被他处理掉一半就扔到一边的文书的巴卫，对这一手真·狗爬字印象无比深刻。 妖狐挑了挑眉，指了指敖凌手中的书册，“这是什么？” 敖凌把小书册塞给巴卫，抱怨：“我觉得这些东西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巴卫一顿，翻开书册强忍着辣眼睛的丑字，没费什么功夫就把整本书册翻完了。 “和歌与诗作？”他将书册交还给敖凌，“你抄这些做什么？” “不是抄啊。”敖凌将那本书册收好，以一种学术探讨的语气对巴卫说，“我从西国出来，这一路上都在搜集人类之间示爱和表白之类的信息。” “为什么他们总是吟诗？！” 除了吟诗求爱就是滚床单了啊！有意思吗！ 文盲魇主敖凌非常的不高兴。 “人类认为用视作来表达爱意是非常风雅的事情……”巴卫觉得让敖凌理解这些风雅之事也是有点为难他，干脆收住了话头，“所以，你搜集这些做什么？” “……”敖凌低下头，脸红了。 妖狐挑眉。 黑发的犬妖身后的尾巴不安的扫了扫，声如蚊呐，“我……准备学来跟叶……” 说到一半又把话咽了回去，重新开口，理直气壮：“我学来以备不时之需！” 巴卫：“哦豁。” 死孩子，现在扯谎居然都不脸红了？？ 187|185.181.176.10.19 第一八七章 然后敖凌就被想起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巴卫揍了一顿。 两只大妖怪在远离人类城池的地方打得惊天动地，吓跑了一大群居住在这城池周围的小妖怪。 敖凌龇牙咧嘴的揉着被重点关照的屁股，委委屈屈的把关于自己所知道的五百年后和巴卫有关的事情都交代了出来。 ——他当初真的是忘了跟巴卫讲清楚桃园奈奈生的事嘛。 而且谁知道他塞给桃园奈奈生的那些能够遮挡住她身上神明气息的东西，连巴卫都给瞒住了呢。 敖凌觉得自己真是特别无辜。 “我觉得过几天那些闲得慌的妖怪又该传播那些虚假消息了。”敖凌看着周围空荡荡的树林，叹了口气。 巴卫居高临下的抱胸看着敖凌，从鼻腔里挤出了一声轻哼。 “可能会写西国魇主同妖狐巴卫反目成仇，激烈的战斗过后西国魇主败走，妖狐巴卫紧追不舍，最终将这位新的搭档同样封印在了黄泉之中……之类的消息。” 敖凌一边揉着屁股一边说着，顺嘴抱怨了一下巴卫能不能不要揍屁股。 毕竟捂着哪揉都比捂着屁股揉要雅观得多。 被黑发的犬妖编排的妖狐却是挑了挑眉，从敖凌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丝异常，“黄泉？” 巴卫挑了挑眉，“你要去黄泉？” 敖凌点了点头，嘴贱道：“我准备去见一见你的旧情人，顺便跟他进行一番新欢与旧爱的深刻交流。” 然后他又被巴卫摁在地上打了一顿。 这一次巴卫真的没打屁股，结果就是敖凌浑身上下都跟屁股一样疼。 妖狐啧了一声，轻抚狗头，“话要一句一句，好好的说，知道吗？” 敖凌：“……” 你滚！ 虽然内心是这样激烈的波动着，然而表面上敖凌依旧是没有表现出来。 他趴在地上翻了个身，尾巴卷上来抱进怀里，“犬姬建议我去一趟黄泉，见一见伊邪那美大神。” 说道黄泉，巴卫马上就意识到了敖凌要去黄泉的目的。 “为了那个麻仓叶王？” 敖凌点了点头，放开自己的尾巴揪住了巴卫的，露出有一丝谄媚意味的笑容，讨好的看着眼前的妖狐，“我觉得要见到伊邪那美大神应该不简单——我不在的日子里，京都地区就靠你啦！” 被讨好的对象并不领情，一手盖住了面前犬妖的脸，“我可没准备一直留在西国。” 敖凌一愣，“哎……？” “本来京都下拿来之后，我就准备离开一阵子。” 本来是准备结束之后就全心全意的去照顾雪路的后代——如今这个时代太过危险，巴卫不得不小心的对待那些脆弱得不行的人类。 但是听过敖凌交代的事情，加上安倍晴明的占卜之后，巴卫却并不准备继续蹲守雪路的后代了。 “我准备去跟那位御影神相处看看。”巴卫收回盖在敖凌脸上的手，“如果顺利的话，大概高龙神的晶石就能够还给你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准备顺应历史，成为御影神的神使，借由御影神来挡住暗堕神的诅咒。 “暗堕神诅咒你什么了？”敖凌问道。 巴卫略一犹豫，还是没有瞒着敖凌，“他说，我永远不能同我所爱之人在一起，否则就会衰弱而亡。” “那你至少还能够逍遥五百年的时间呢。”敖凌说道。 巴卫点了点头，看着敖凌殷殷期盼的眼神，不由一嗤，“知道了，有时间会帮你看着点京都——也知道你想干掉羽衣狐。” 敖凌嘿嘿笑了两声，松开揪着巴卫尾巴的手，站起身来。 他从离开了西国之后，就一直在往出云的方向走，虽然是一边走一边在记录搜集一些奇怪的东西，但以敖凌的脚程，如今所在的地方距离出云也不算很远了。 与高天原那群以天照大神为首的新生代神明不同，巴卫跟出云的神明，属于偶尔能够聊上几句的熟悉程度。 当然，前提是出云不处于神议月中。 所以当初巴卫能够跟出云的神明商量着把恶罗王扔进黄泉里。 但怎么着，妖怪在诸神盘桓笼罩的地方呆着也不会多舒服，所以巴卫也懒得送敖凌这么一程。 在得知了敖凌的去向之后，就干脆利落的拍拍屁股，揍了个爽以后离开了。 敖凌看着妖狐的背影，深刻的觉得自己应该去跟恶罗王就“如何让巴卫吃瘪”这个话题，进行一下深入交流。 …… 距离敖凌上一次从黄泉出来，已经过去了五年的时间。 出云郊外封印道反之石的鸟居周围牵扯着一圈又一圈的注连绳，绳上齐整的垂着无垢的纸结，在远处刮来的风中轻轻的飘着。 鸟居周围绿草如茵，树木繁茂，枝杈间偶尔可见疏离着羽毛的鸟雀，间或还能听到清脆悦耳的鸣叫。 风带来了一阵樱的香气，少许粉白的花瓣被风刮来，轻飘飘的落在鸟居与注连绳之下的草地上。 翠绿的草地上点缀着许多自远处吹来的花瓣，上边还带着清晨草叶上滚落的露水。 这场景看起来美极了。 敖凌站在注连绳外，轻嗅着满世界的花的芬芳，然后抓住了企图从他脚边上窜过去的小妖怪。 那是一只头上长着一朵雏菊的兔子模样的妖怪，不过巴掌大小，穿着小号的淡青色外袍，一对红彤彤的眼睛惊恐的瞪大了却始终不敢看向抓住它的大妖，整只妖在敖凌手中瑟瑟发抖。 被恐惧着的黑发妖怪挑了挑眉，晃了晃手里毛茸茸的可爱小妖怪，“只是问你问题而已。” 兔子妖怪头顶上的雏菊晃了晃，极为小心的轻轻触碰了一下敖凌拎着它后领的手，然后又骤然瑟缩回去。 敖凌将它放到地面上，看着战战兢兢不敢动弹的小妖怪，问道：“这里不是封印道反之石的地方吗？为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封印道反之石的地方，总是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黄泉之气，虽然比黄泉最外围的冥道要浅薄无数倍了，但对于还存活的生灵而言，依旧是灭顶之灾。 哪怕仅仅只是草木，也难以在常年笼罩着黄泉之气的地方存活下来。 所以在敖凌的记忆里，这块封印着黄泉入口的地方，始终都是寸草不生的，但如今它却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甚至还有了能够在这里生存的小妖怪。 敖凌戳了戳瑟瑟发抖的兔子妖怪，“说完了就让你走，不说就吃掉你。” 兔子妖怪一个哆嗦，声音细嫩，带着哭腔，“请不要吃掉我！” 敖凌双手抱胸，装模作样的哼了一声。 “小、小的也不清楚——小的原本是住在出云之外的山中，但近两年出云之中的黄泉之气渐渐淡了，连那灰色的雪也没有再落下，后来听到友人说出云如今已经没有了黄泉之气的存在，这才举家搬过来……” 敖凌听完，按照承诺放走了兔子妖怪，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魂玉。 他想到了这几年来隔上十天就会冒出来的大量的黄泉之气。 ——如果不是他每次都做好了准备有意的控制并且吞噬干净的话，那些黄泉之气足够轻而易举的毁灭掉一大片的生灵。 至少，毁掉小半个京都地区是没问题的。 当初这些黄泉之气第一次冒出来的时候，要不是安倍晴明在场，安倍主宅里呆着的人起码得卒掉一半。 连修行多年的阴阳师都不一定抵挡得住，更别说本身内心就不算坚定的普通人了。 而这样大量的黄泉之气…… 敖凌毫不客气的说，这五年来他至少吃掉了有两个冥道空间那么多的黄泉之气。 黑发的妖怪抬脚跨过封印道反之石的注连绳，在镇压道反之石的鸟居下停住脚步，正准备从兽牙里翻出高龙神的晶石请求道反之神网开一面让他进去，结果就看到面前的空间骤然打开了一道缺口。 缺口之后是敖凌并不算陌生的黄泉的景象。 冥道。 敖凌左右看了看，没有发觉其他的存在之后，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冥道的变化很大，就如同道反之石外边的变化一样。 作为黄泉最外围的冥道，这里所弥漫的黄泉之气竟然稀薄得近乎察觉不到了。 天空虽然依旧昏暗无比，但竟然也有了隐约的光芒。 这些光芒来源于冥道两旁罪恶的亡魂被磋磨殆尽时所绽放出来的光华，源源不断的供给着冥道之上的光源。 印象中愁眉苦脸满面低沉的亡魂们，此时也是满脸开心的模样，彼此之间甚至还攀谈交流着自己生前的经历——他们甚至都对于那些盯着他们看的冥道生物不再畏惧了。 敖凌摇了摇尾巴，啧啧的感叹着眼前的变化。 顺便摸摸自己的小肚皮，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食量能大成这样。 ——最重要的是，他还没能吃饱。 敖凌突然就有了吃光黄泉污秽的自信。 站在冥道入口看了一会儿，敖凌便在那些亡魂惊奇的注视下转过了身。 他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在这广阔无边的黄泉之中找到黄泉女神的居所。 所以他非常光棍且利落的行了个拜神的大礼后，高声喊出了伊邪那美命的大名，把周围那些冥道生物吓了个够呛。 但在此之后，周围一片寂静。 敖凌并没有得到黄泉女神的回应。 大妖怪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顶着那些亡魂与冥道生物带着嘲笑意味的注视，他又继续行了个拜神的大礼，重新喊了黄泉女□□讳。 他心中琢磨着，如果拜三次黄泉女神都不给反应的话，那他就直接施请神降的术。 似乎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之事，在第三次礼毕，神明的名讳话音刚落，一条大道通到底的冥道旁边，便突然蔓延出了一条狭窄而弯曲的道路。 就像是乡间田垄上的小道，只是两旁并非丛生的杂草与稻田，而是万丈深渊与浓重的黑暗。 敖凌有些紧张的整理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用力揉了揉脸，深吸口气，踏上了那条看起来充满了不祥意味的道路。 在眼前失去了他的身影之后，那群安静的亡魂便开始蠢蠢欲动。 “沿着那条路走，就能够见到大神吗？” 一个矮小的冥道生物翻了个白眼，“前去拜谒伊邪那美大神的可是位大妖怪，五年前他便来过一趟黄泉，据说安然的在三途川中走了个来回，丝毫没有受到惩罚。” 并不明白三途川恐怖之处的亡魂们不搭理他，相互撺掇着，趁着看守他们的冥道生物一下不留神的时候，便冲到了那条还未消失的道路上。 “若是能见到神明一面，怎么样都值得了！”那亡魂说道，一脚踏上了那条道路。 下一瞬，他脸上兴奋的神情还未褪去，便见冥道两旁的黑暗之中伸出了一只巨大的手，将他抓握着拖进了黑暗之中。 那蠢蠢欲动的亡魂们霎时就安静了下来。 走在小道上的敖凌回头看了那隐约传来喧闹的后方一眼，晃了晃脑袋，继续向前走去。 他的脚步有些急，但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前面隐没在黑暗之中，而后方的退路同样随着他的前进而逐渐消失。 敖凌无法，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 好在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得到周围的黄泉之气随着他的前进而愈发浓郁，这让敖凌内心多少有了底。 他的确是在前进着。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敖凌便微微放下了心，安静的埋头向前。 …… 黑暗之中埋首，不知时间几何。 敖凌又一次坐在了这条小道上进行休憩——源源不断的黄泉之气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虽然始终没有饱腹感，但却并不像他在现世之中一样，偶尔还会感觉饥饿在侵蚀自己的精神了。 黑发的妖怪抱着自己的尾巴，第八次企图跟黄泉女神讲道理。 “伊邪那美大神，您让我走这条路，总不能就是希望我替您多清理一些黄泉的污秽吧？”敖凌瘪着嘴，“我知道我之前闯入黄泉的事情做错啦，您看，我也算是为您处理了五年多的污秽，也算将功折过了嘛？” 黑暗之中静悄悄的，一丝声音都没有。 敖凌理了理尾巴毛，叹了口气，低头看着道路两旁的黑暗，心想不知道就这么跳进去会怎么样。 “伊邪那美大神，我说真的，我只是单纯的想来找您……”他说着顿了顿，有些讪讪的笑了笑，“只是来找您聊聊天而已。” 找一个被众神所厌弃的女神聊天。 敖凌突然就觉得自己和建议自己来这里的犬姬真是脑洞大。 不过也的确正如犬姬所言，黄泉女神的脾气，并不像典籍中记载的那样糟糕。 否则按照典籍里那种“凶残嗜杀、毫无理智”的说法，敖凌早该在第一次行拜神礼的时候就被弄死或者是丢出黄泉了。 黑发的大妖怪又叹了口气，想到自己站在道反之石前边就被放进来的事。 他继续讲道理，“既然您都放我进来了，那见我一面又如何呢？” ……总不能诸神之母丑得见光死吧？ 敖凌又想到犬姬跟她说的，黄泉女神因为沾染了污秽而被丈夫厌弃的事情，不由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沾染污秽这种事，对于绝大部分神明而言，其实都是可以想办法洗掉的。 洗掉之后又是一条好神明，怎么都不至于被厌弃吧？ 说不定真的是因为身染污秽而被毁容了啊。 毁容这种事情真的就尴尬了，特别是对于一般都肤白貌美腿长的神明来说。 坐在路上满脑子跑火车的敖凌，不由的对自己要拜谒的女神充满了同情。 这份同情心让他重新振作起来，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其实我还带来了安倍家的樱花糕呀。”敖凌企图给那位永远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女神喂安利，“那可是平安京的一绝呢，入口松软清凉，带着樱花的芬芳，咬一口便是唇舌生香。” “我还带了江户的红豆馒头，还有京都贵船炒制的茶！” 敖凌一边走一边说，顺便还翻了翻兽牙里的存粮，“还有金平糖以及和果子。” 这么一翻，敖凌就十分悲伤的发现自己兜里有用的宝物似乎都塞给了麻仓叶王，而如今的兽牙里，只剩下了吃的，吃的，和吃的。 ……算了，也挺好的。 至少叶王的安全多了几重保障。 敖凌翻着兽牙里的东西，顺手拿出了一条肉干塞进了嘴里。 刚嚼吧嚼吧没两下，眼前的景象便倏然一变。 ——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小道变作了几层青石板铺就的阶梯。 层层叠叠约莫十来阶的样子，之后便是一座庭院的大门与白色的围墙。 围墙之后隐约有绿色探出头来。 那是植物的清香气息。 敖凌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然后马上反应过来，高兴的踏上了青石板的阶梯，脚步带飞，行走带跳。 他站在院门前，将肉干塞进嘴里囫囵咽下去，无比认真严肃的将身上的毛发与衣服整理好，满脸严肃的敲了敲院落的大门。 门一敲就开。 敖凌轻轻的踏进院落，入目便是满园的黄泉之花，围墙附近生长着一些藤蔓植物，翠绿翠绿的，敖凌并不认识。 他顺着庭院花丛之中的小道走过去，偶尔有一两朵冰蓝色的鬼火凑近他，又像是受惊一样的后退。 这座庭院不大，却将黄泉浓重的污秽都隔绝在外边。 大妖怪的脚步在庭院廊檐之外停下，左右看看找了半天也没能看到正门在哪。 最终只得又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求见那位诸神之母。 行过礼之后一抬头，便看到那面原本是墙壁的地方变作了一扇门。 门被打开了，打开门的是两个小孩子，一男一女，容貌精致可爱，正满脸好奇的看着敖凌。 敖凌想了想，给了他们一人一大把金平糖作为贿赂。 这两个小孩儿便欢天喜地的拿着金平糖冲进了屋子里，连门都忘了关。 敖凌看着眼前开着的门，觉得这大概是黄泉女神准许他进去的意思了，便干脆了抬步走了进去。 屋内很宽广，结构像极了敖凌记忆中的麻仓叶王的宅邸。 就连那垂落下来的竹制帘幕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敖凌觉得麻仓叶王真是厉害了，居然变成了黄泉女神的室内设计师。 大妖怪在那垂落的帘幕前跪坐下来，扫了一眼帘幕上映出来的影子。 那是一位端正跪坐着的女性，梳着妇人的发髻，发簪上垂落下来的流苏微微的摇晃着。 黄泉女神，诸神之母，伊邪那美命。 敖凌垂下眼，跪坐着俯下.身，再一次行了个大礼。 帘幕之后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声音如同高山上的清泉落在冰上的声音，清凌凌的，带着沁凉刺骨的寒意。 “西国的魇主来这里，是为了麻仓叶王吧？” 敖凌抿了抿唇，弯起了眉眼，“大神明鉴。” “我挺讨厌他的。”女神说道。 大妖怪一怔，倏然抬起头来，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那帘幕上的身影。 “这个人类的执念，简直就像是对我的讽刺。”她这样说道，语气却无比平静，平静得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喜是怒。 敖凌听着，努力的分辨了一下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最终却还是失败了。 ——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麻仓叶王的执念就讽刺了这位大神了。 大妖怪实话实说，“您的意思我不明白。” “不明白？”黄泉女神的声音提到了些许，“我的丈夫因为我身染污秽就毅然的抛弃了我，还将我封印在此处——麻仓叶王区区一个人类，却愿意为了你深入黄泉无人可及的黑暗深处！” 敖凌惊愕的看着那帘幕之上的倒影，终于明白了黄泉女神的意思。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同麻仓叶王，真是令人妒忌。” 188|185.181.176.10.19 第一八八章 敖凌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诸神之母妒忌。 ……而且还是因为谈恋爱的事情。 这就比较尴尬了。 敖凌想到自己被妒忌的理由，忍不住挠了挠脸，面对黄泉女神直白而无理的诘问与指责，完全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他觉得麻仓叶王一定不知道这位大神竟然是这样的想法——哦不对，也许是知道的呢，敖凌也不清楚灵视对神明到底有没有用。 黑发的大妖怪不发一言的沉默着，时不时扫过那帘幕之后的影子。 屋子里进入了一片死寂的沉默之中。 一神一妖都在等着对方率先开口。 在寂静无声的黄泉黑暗之中呆了无数个年头的伊邪那美大神，显然是比敖凌的耐性要好上许多。 而不同于面对杀生丸时的轻松与惬意，在面对黄泉女神的时候，敖凌就显得非常的不自在。所以在寂静的缄默持续了不多久的时候，敖凌终于还是没能沉住气。 “您说您妒忌我，却依旧帮助了我和叶王。”敖凌指的，就是黄泉女神让麻仓叶王深入黄泉的黑暗之中，取得深处的东西的事情。 敖凌说着，开始猜测这位女神是不是口嫌体正直的那种类型。 就是那种……嘴上说着讨厌与嫌恶，但内心却依旧期望着能够见证一份感情的美满，所以一边为难别人一边偷偷的给人家莫大的帮助的角色——漫画里都这么画的。 这种角色的人气一般都还挺高。 “如果没有您的指点的话，叶王也根本不会有深入黄泉的机会，也不会有以亡魂之身离开黄泉的机会。” 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任何亡魂与进去黄泉的生魂想要离去，成功与否不过是黄泉女神的一念之差而已。 但麻仓叶王当年短暂的离开黄泉的时候，手中撑着的伞，可是直接在他的脚下蔓延出了一条有别于亡魂审判之道的路来。 敖凌没记错的话，那把暗红色的纸伞，便正是伊邪那美大神赐予他的。 帘幕背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嗤笑。 黄泉女神语气之中满是冰冷的恶意，“西国的魇主，你知道那些污秽最深处是什么东西吗？” 敖凌是从安倍晴明的口中听到过那黄泉深处到底存在着什么东西的。 他想着点了点头，又意识到眼前有着帘幕遮蔽视线，便开口道：“大约是知道的。” “听说是黄泉污秽之源，是吸引着现世的污秽沉入黄泉的东西。”黑发的大妖补充说道。 黄泉女神轻嗤一声。 “不。”她否认了敖凌的说法，“黄泉深处，被最深刻最浓重的污秽与邪恶所包围的，是这世间最干净纯粹的存在。” 敖凌一怔，然后便反应过来。 这很正常，并不算稀奇。 ——万物相生，物极必反。 正如光明之下必有黑暗一样，黑暗与邪恶之中，定然也有着反衬它们的光明与善良。 黄泉最深之处，在经历过最深最浓的黑暗之后，便有着最为纯粹的光明。 “那不是很好吗？”敖凌说道，总比完完全全的，就是彻头彻尾的黑暗要好得多。 “那恶心的污秽足够将最强大的神明都拖垮，何况是一个人类？麻仓叶王到不了那里。”女神的声音放轻了，平静的语气之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满足的喟叹，“麻仓叶王的灵魂将会迷失在那污秽之中，永远都找不到出路，最终消亡于此。” 敖凌闻言，眯了眯眼，认真的思考起自己蹲在黄泉之中吞噬污秽，尽量的给麻仓叶王减压的可能性。 这已经不是他要不要接受麻仓叶王的心意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就算他做了决定，麻仓叶王无法从黄泉的污秽之中出来，那也是白搭。 黑发的大妖怪双手交叠置于腿上，强忍着心中的不安，一下一下的按压着自己的食指。 “世间的事情总不是完全绝对的。”他这样说道，“叶王总是能给人惊喜。” 这话的确没有说错，至少对于敖凌而言，麻仓叶王的许多作为简直已经不能算作是惊喜了，而是奇迹。 敖凌相信麻仓叶王。 除却交托出自己的信任之外，他也不知将自己内心的挂念与担忧放置于何处才更为妥当。 黄泉女神似乎颇为愉悦的笑出声来，那笑声中却充满了让人不安的气息，她道：“是的，他的确总是给人惊喜，也许他能够在那里坚持住。” 敖凌抿了抿唇。 “但你要知道，等到他真的穿越了无尽的黑暗，见到在其后所存在的东西时，你就不再是唯一了。”她轻声说着，声音穿过帘幕满含嘲讽的落入敖凌耳中，“那东西能够阻绝污秽，自然也能够阻绝灵视，有了那个，麻仓叶王就不需要你了。他同样也不会将那东西交给我——没有了利用价值，你也同样不会拥有神格，你同我一样，都会被弃若敝履的扔在一边。” 敖凌垂着眼不说话，头顶的耳朵轻轻的抖动着。 帘幕外边放着一个香炉，里边的燃着的熏香散发出清甜的气息。 黑发的大妖怪沉默半晌，从兽牙里翻出了两碟樱花糕，直起身子将一碟递到了帘幕前边，开口问道：“您要试试安倍家的樱花糕吗？” 风牛马不相及的问话让帘幕之后的女神陷入了沉默之中。 敖凌看到一旁屏风后边，先前为他开门的小女孩探出了一个脑袋，垂涎的看着敖凌手中的樱花糕。 大妖怪向她招了招手。 那小女孩便大喇喇的从屏风后跑出来，蹭到敖凌身边接过了他手中的樱花糕，并且用软糯糯的声音小小的道了声谢。 敖凌笑着又给她塞了一大把金平糖。 小女孩瞪大了水灵灵的眼睛，抬头满脸欢喜的看着给她塞糖的大妖怪，高兴的凑过去在黑发的大妖怪脸上吧唧了一口！ 正在敖凌满脸错愕的时候，小女孩迈开脚步噔噔噔的掀开了帘幕钻了过去。 紧接着，细嫩软糯的声音便从其后传了过来，“母亲大人！这个糖果可好吃啦，比麻仓大人之前自己做的好吃多了，还好看！” 敖凌看着帘幕后将小女孩拥进怀里的黄泉女神，眨了眨眼。 ……叶王居然还给这个小丫头做过糖吃。 说实话，敖凌惊奇死了。 并且十分想尝试一下。 大妖怪看到黄泉女神轻轻给了那小女孩一个脑崩儿，那小女孩轻呼了一声之后，便十分乖巧的坐下来，不吭声了。 只有偶尔的动作能够隐约的看得出来，她在吃那一碟子樱花糕。 黄泉女神看着帘幕之后的大妖怪，语气冰冷，“你这是何意？” “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敖凌身后的尾巴轻轻甩了甩，“只是想说，就算失去了爱人，情感失意，这世间还有还有很多可爱的东西，比如……安倍家的樱花糕？” 大妖怪说着，同样拿了一块樱花糕塞进嘴里，顺便也冲躲在屏风后边的小男孩儿招了招手，将剩下的樱花糕递给了他。 “而且啊，如果叶王得到了您说的那个东西，能够得以解决掉困扰他这么多年的灵视，那是好事呀。”敖凌语气轻松，跟黄泉女神预想中充满不安与怀疑的模样全然不同，“我本身也是不赞同叶王为了我而去硬闯那深处的黑暗的，如果最终拿到的东西能够对叶王有用，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本身就是他所应该得到的。” 大妖怪说着，眼中不禁漫上了一层模糊的温柔与欣喜。 “神格有那么多，想想办法总能够得到合适的，再不行，我常年呆在黄泉之中也不会饿得很厉害——但叶王，只有一个。” 黄泉女神紧抿着唇，目光灼灼的盯着帘幕之后的大妖怪，良久，收回视线阖上眼，将眼中的难堪与愤恨尽数敛去。 她道：“麻仓叶王重视你，不过是因为你能够为他阻绝灵视而已。” “我知道啊。”敖凌承认得大大方方，“叶王早就跟我说过啦，他重视我的确是因为灵视，但喜欢我的心情却是真实的，他肯定不会因为有其他的东西能够为他阻绝灵视，就不喜欢我了。” 大妖怪说得无比自信。 “叶王所喜欢的，是我纯洁的心灵啊！” 黄泉女神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她讥讽道：“你永远无法想象人类的贪婪与劣性有多么强。” “伊邪那美大神，话不能这么说。”敖凌正了正脸色，“拥有贪婪与劣性的可不仅仅是人类而已，您的丈夫身为初始的大神不也同样拥有这等低劣的品行吗？” 黄泉女神勃然变色，她倏然揪紧了手底下顺滑的衣料，纹路美丽的华袍被她扯出了一道道皱纹。 她完全没想过竟然会有人敢当着她诋毁伊邪纳岐。 但她却无法反驳敖凌的观点——他说得没错，伊邪纳岐身为初始的大神，也因为她身染黑暗而嫌恶她，连拯救她的想法都未曾有过。 反观麻仓叶王和敖凌，这一人一妖却能够彼此信任，彼此理解，能够因为对方的一些变化与好处而满心愉悦。 黄泉女神说自己妒忌，是真心实意，毫无虚假的。 她身处黄泉，原本只能够看得到麻仓叶王一头热的单方面付出，妒忌的心情直指向在现世浪得飞起的敖凌。 但如今，她却连麻仓叶王一起算上了。 真是令人妒忌，她再一次这样想道。 敖凌看着帘幕之后沉默不语的黄泉女神，完全不知道自己狠狠的踩到了人家的痛脚，而是继续说道：“我相信叶王，就算他将黄泉深处的东西据为己有，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不会因此而对他产生怨怼。” 黄泉女神突然就有点儿不太想继续听下去了。 但又不知为何，她始终没有阻止敖凌的话头。 “不过，如果叶王真的因为灵视的问题解决了就不喜欢我了，那我也不要喜欢他了。” 敖凌说道，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意味着他就这样认下了麻仓叶王的心意。 “天下妖怪神明人类那样多，没有叶王还有别人嘛。” 黑发的大妖怪说到这里，话语倏然一停，就像是发觉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整只妖怪僵硬的怔愣在了原地。 ——对哦，这么想的话，伊邪那美大神完全没必要妒忌他的嘛！ 敖凌觉得女神可能是需要一个……或者是两个三个甚至更多的男朋友。 黄泉女神微微眯起眼来，注视着帘幕之后的身影。 过了好一阵，敖凌才轻咳一声，回过神来，脸上泄露的柔和霎时就收敛了。 “我说真的，伊邪那美大神。”敖凌语气认真而郑重，“您对于伊邪纳岐大神的执念太深了，凭什么他将您困在黄泉之中，您就真的乖乖驻守黄泉了呢？” 敖凌越说越觉得自己简直是有道理，忍不住端出了毒鸡汤，一口一口的喂给了帘幕之后的女神。 “您明明拥有强大的神力，还拥有几十万祸津神的后代，分明就是能够呼风唤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苦非要因为一个渣男……咳，因为伊邪纳岐大神的一句话而将自己困锁在黄泉之中呢？” “有句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就因为伊邪纳岐大神是您所爱的，便舍弃了自己本该拥有的快乐与地位吗？” “伊邪纳岐大神抛弃了您，您满心怨愤，为什么不离开黄泉去找他问个清楚呢？” “您那样强大，如今出云所有的神明联合起来都不一定是您的对手——您正可以离开黄泉去找伊邪纳岐大神呀？” 敖凌本能的觉得自己的这个说法有点危险，但鉴于帘幕背后的女神并没有阻止他，便就干脆顺着话头继续说了下去。 “若您问明白了，不再爱您的丈夫了，便放下执念，海阔天空的，哪里不能供您肆意享乐？若您还爱他，完全可以跟伊邪纳岐大神打一架，赢了便强行留他在您身边，输了就休养生息过几年再战。这样，总有一天会得到他的，不是吗？” 黑发的大妖怪想想就觉得这个套路贼特么带感。 能做得出这碗毒鸡汤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 “若您实在恨他，便干脆将他封印进黄泉之中，不是挺好的吗？”敖凌说完停顿了一瞬，马上补充道：“当然，如果您准备这么做的话，我希望能等叶王从深处出来之后再考虑。” 说完这句话，敖凌就不吭声了。 他有点后悔说最后这一段，万一黄泉女神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真的把伊邪纳岐封印的到黄泉来，那麻仓叶王就非常危险了。 结果帘幕之后的女神经过了长时间的消化与思索之后，竟然点了点头，赞同了敖凌的话。 “你说得很有道理。” 敖凌：“……” 卧槽？！ “可是我离开黄泉之后，谁来替我镇守此地呢？”黄泉女神呢喃着问道，目光却犹如实质，直直的落在了敖凌身上。 敖凌：“……？？？？” 问号问号问号？？ 黄泉女神只是盯着帘幕之后的大妖怪不放。 敖凌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如坐针毡。 他当然明白黄泉女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希望让他来镇守黄泉。 敖凌虽然对于黄泉并不排斥，但这绝不意味着他想永远呆在黄泉里。 黑发的大妖怪抬起头来，毫不畏惧的盯回去，用眼神和行动表示出自己坚定不屈的情操和气节。 黄泉女神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暂时离开，想办法让伊邪纳岐下来了。” 敖凌：“……” 汪汪汪汪汪？ 黑发的大妖怪不敢置信的看着帘幕之后的女神，刚想说您身为一个大神竟然如此肮脏的威胁本宝宝，然后又反应过来这位黄泉女神似乎从刚见面的时候，就一直在说一些非常可怕的黑色话题。 比如棒打鸳鸯，比如挑拨离间什么的，只不过没有成功就是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敖凌抖了抖耳朵，暗骂自己真是嘴欠，而后哼哼唧唧的问道：“您是准备去多久？” 黄泉女神略一思考：“少说几十年吧。” 敖凌：“……” 这趟黄泉还真不如不来。 黄泉女神察觉到了大妖怪的动摇，深觉麻仓叶王与敖凌彼此互为弱点这件事简直完美。 “黄泉的神格还在我这里，若你有事的话，直接呼唤我便是。”说着，女神轻轻抚摸着身旁小女孩的脑袋，“这两名鬼火童子也留下来陪伴你——深处还有麻仓叶王哦？” 敖凌犹豫：“可是我还有西国……” 黄泉女神打断了敖凌的话，“西国我可以顺手为你看顾一二。” 敖凌：“……” 完了。 西国要被纳入黄泉女神的看护范围内了，希望犬姬和杀生丸不会跑到黄泉里来打他屁股。 敖凌想着，抬眼瞅了瞅帘幕上映出来的身影，“我呼唤了您，您就会回来吗？” “若是大事的话，自然如此。”黄泉女神回答得十分干脆。 “那我能跟现世联系吗？”敖凌问道。 “自然可以——我会分取部分黄泉的神职给你，当然，如果你同意的话，成为神使是最为方便的。” 敖凌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关于成为神使的提议。 黄泉女神不以为意，她直接伸手撩起面前的帘幕，与即将代替她镇守黄泉的大妖怪打了个照面。 身为诸神之母，伊邪那美的外貌是绝对没得说的。 那张极尽妍丽的娇美面容映入眼帘之时，没心没肺如敖凌，都有一瞬间的怔愣。 其貌如花，其肤如雪，其发如墨，其唇如血——双眸之中星星点点，恍若漫天星辰都落在其中。 那一身美丽的华服丝毫没有遮掩住女神的光华，反而将其面容衬托得愈发娇艳，一抹成熟的风韵在眉眼间流转，更添几分令人心动的瑰丽。 敖凌愣了好一会儿，直到一旁的鬼火童子伸手拽了拽他的头发，才回过神来，面色通红的低下了头。 他觉得伊邪纳岐真不是男人，要不就是个基佬。 这么漂亮的妹子都能毅然的抛弃在这暗无天日的荒芜黄泉之中，说不是基佬谁信啊？！ 敖凌在伊邪那美似笑非笑的注视之下，用力揉了揉脸，然后抬起头来，顶着一张红晕未褪的脸，一脸正气：“为了感谢您给了叶王解除灵视的希望，请务必让我留在黄泉替您清理黄泉的污秽！” 美丽之极的女神弯起眉眼轻笑了一声，落入敖凌耳中，分明是同样的声音，却仿佛那坚冰融化了，阳光铺洒大地一般温暖。 敖凌忍不住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到底是直是弯。 因为他始终都对于成熟的女性毫无抵抗能力。 结果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黄泉女神手中的绘扇便轻轻的敲在了他的眉心。 这一瞬间，敖凌感觉自己似乎将整个黄泉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是地狱之后的那一片黑暗也如此，虽然喧闹不堪，但却清晰无比，分毫毕现。 就连在那片黑暗之中踽踽独行的麻仓叶王，也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他跪坐在那里，垂着眼，就像是天际高悬的太阳，将所有的一切都纳入了眼中。 他还能感觉到自己同无数亡魂与黄泉的生物有了一丝联系，似乎只需要心念一动，便能轻而易举的杀死他们。 还有许多荒无人烟、闻所未闻的禁地，也一一在他眼前展现出了原貌。 整个黄泉在他眼中，再也没有丝毫的秘密。 这就是…… 神明的力量。 敖凌花费了许久才从那种掌握一切的特殊感觉之中回过神来，带着些许茫然与兴奋，看着面前的神情平静的女神，忍不住舔了舔唇。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四魂之玉会让无数妖怪趋之若鹜了。 在拥有过完全不属于同一层次的强大力量之后，再失去的话，一定会非常的痛苦。 心瘾难戒。 那样的痛苦与渴望会不断的驱使他们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不管不顾的夺取力量。 敖凌深吸口气，将心中的躁动压制下来，用力揪了一把自己的尾巴。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力量。” 美丽的女神将大妖怪的呢喃纳入耳中，唇角一挑，“麻仓叶王所将要受到的诱惑，比这份力量要强大无数倍——那深处的东西，本身就是一个神格，给他或者给你，全在他一念之差。” “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您说再多，我也是不会动摇对叶王的信任的。”敖凌摊开手，“而且我说过了，我不会因此就对叶王产生怨怼。” 黄泉女神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了眼前继承了她部分神职与神力的大妖好一会儿，才以扇掩唇，一如当初讥讽麻仓叶王一般的评价敖凌。 “真是令人嫌恶的妖怪。” 189|11.04 第一□□章 可尽管黄泉女神满脸都是嫌弃，却依旧不得不捏着鼻子按捺下想打人的*，告知敖凌应该如何处理黄泉之中的事务。 教完之后就非常干脆利落的走人了，完全没有一点留恋与不舍。 敖凌发觉镇守黄泉这事儿，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镇守而已。 作为统领整个黄泉的大神，需要伊邪那美命亲自处理的事务并不多。 这份工作，完全能够称之为清闲。 不，更准确的说，是闲的能长毛。 要知道黄泉之中，好几年也不见得能够有一两件需要黄泉女神来处理的事情——通常事情还没有闹大，就已经被下边的人处理好了。 敖凌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偶尔兴起了四处看看黄泉之中的状况，若是黄泉的上空有了什么缝隙，便用继承到的黄泉之力与黄泉的泥土将之填补好便是。 如果黄泉之中真的出了什么大事闹到了他这里来，便审问一番后将人斥退，直接把闹事的人扔进孽镜地狱里去让他们翻滚一波，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所以敖凌干得最多的事情，还是坐在庭院外边的青石板上，左右各坐一个鬼火童子，看着眼前的黑暗发呆。 ——当然了，敖凌本身其实是在吞噬周围黑暗之中的污秽来着。 也是在伊邪那美命离开之后，敖凌才知道这一男一女的两个鬼火童子，就是他刚踏入这座庭院时悄咪咪的凑到他身边来蹭蹭的那两朵鬼火。 这两名鬼火童子并没有被伊邪那美命赋予名字。 而敖凌在询问过伊邪那美的意思之后，便抱着一种怀念的心情，将女孩儿命名为神乐，男孩儿则是神威。 此时，穿着一身红色小振袖的神乐正撑着下巴，嘴里咬着敖凌塞给她的肉干，漂亮的莹蓝色大眼睛里闪烁着鬼火翠绿色的光。 女孩儿看着敖凌咬着笔杆子在纸上写的狗爬字，软软的问道：“凌大人，外边是什么模样的呀？” “外面？”正在写要送给杀生丸和巴卫的信件的敖凌顿了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身边的神乐，“神乐指的是哪个外边？” “这片黑暗的外边。”神乐软绵绵的说着，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敖凌，见他并没有展露出不愉快的神情，咬了咬下唇。 “母亲大人从来没有让神乐和神威离开过庭院呢，每次提到要出去，母亲大人都会生气。”她这样说道，言语之中带着些许的抱怨。 敖凌挑了挑眉，对于伊邪那美命这样的行为倒是不难理解。 毕竟在黄泉之中并没有能够同她平等交流的存在，这两个鬼火童子打从出生起就呆在黄泉女神身边，对她的地位并没有一个十分清晰的认知。 但若是在外边见多了那些亡魂与生物对她的尊敬与惶恐，回来之后恐怕多少会有所变化。 ——至少，不可能再抱着黄泉女神的腿，黏糊糊软绵绵的喊母亲大人了。 敖凌这样想着，将写给巴卫的信件吹干了装起来。 “神乐和神威想出去？”他问道。 红色小振袖的小女孩双眼发亮，用力点了点头。 一身藏蓝色纹付羽织袴的小男孩却板着一张脸，严肃的摇了摇头。 他说：“母亲大人并不希望我们离开她。” “离开黄泉是不行的。”敖凌心知自己虽然继承了伊邪那美命小部分的神职与神力，却依旧没有权利让属于黄泉女神的属下离开黄泉，“但离开这院子，没有问题。” 他将手中的两封信笺交给了神乐，“神乐替我去将这两封信笺交予道反大神吧。” 女孩儿满脸喜悦，小心的将信笺收好，钻进庭院里拿了一把小号的红色纸伞，愉快轻巧的蹦下了青石阶梯，轻盈得像只乳燕，远远的站在被纸伞照亮的道路上冲他们挥了挥手。 敖凌笑着回应，顺便拽着身边神威的小手也挥了挥。 男孩儿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敖凌揉了揉他的脑袋，也不再去管他，只是径自转身回到了庭院里。 沐浴，净身，焚香。 然后阖上眼冥想了好一阵，等到整个人都镇静下来以后，才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大妖睁开的双眼之中闪过数道流光，就如同他先前在黄泉女神眼中看到的那般，漆黑的双瞳宛如最深沉的夜幕，这夜幕之上繁星点缀，熠熠生辉，恍若包含着宇宙星辰。 他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虚空之中某一点上。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仅仅只能看到他面前的屏风，与屏风之后的墙面而已。 但在敖凌眼中，他的目光却实打实的落在了正在黑暗中跋涉的麻仓叶王身上。 他甚至能够清楚的看到麻仓叶王距离那黑暗最深之处还有多远——不仅远得遥不可及，在这黑暗之中，麻仓叶王即便是撑着黄泉女神赐予的指路的纸伞，也依旧经常性的走错方向。 甚至是在原地转圈而不自知。 敖凌几欲直接将麻仓叶王从那一片黑暗之中弄出来，但无奈的是他并没有插手那片黑暗的权力。 因为黄泉女神言明了，就连她自己都不能轻易的去触碰那些黑暗，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她根本就没有赋予敖凌能够插手那些黑暗的力量。 黑发的大妖怪握紧了拳头，目光死死的盯着那黑暗之中的一点白色，仔细的扫过那道身影皱着眉的面容与身躯，确定了阴阳师亡魂的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的时候，小小的松了口气。 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没有外伤也算是个不小的好消息了。 敖凌的目光从麻仓叶王身上离开，扫视着潜藏在黄泉深处的黑暗之中的妖怪。 被镇压在地狱之下的妖怪有不少，但因为所处之地特殊的缘故，他们大多都忙于抵抗黑暗的侵蚀和吞噬，而更多的，则是在无穷无尽的深刻的黑暗之中彻底失去了自我，成为了这一片深刻的黑暗的傀儡。 敖凌在那其中就看到了鵺。 大约是因为当年创造他的时候，用了一部分安倍晴明的血肉的缘故，鵺的身上还依旧散发着些微的属于安倍晴明的气息。 可惜的是，没有了灵魂，哪怕身体再多么强悍，他也依旧只能沦为黑暗的附庸。 敖凌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息时间，便冷漠的收了回去。 他是真的很讨厌鵺，一想到麻仓叶王曾经被鵺重伤，就恨不得直接捏死他。 但可惜他没有插手那片黑暗的权力，除非他自己也进入黑暗之中。 黑发的大妖不太高兴的皱皱眉，最终还是小小的叹了口气，重新看向了麻仓叶王。 实际上，被这一片黑暗驱使着徘徊在麻仓叶王身边的妖怪很多，尤其是那些沦为傀儡的妖怪，数量可观。 这些没有堕落之前都是名盛一时的大妖怪的傀儡，哪怕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主观意识，但其强大却是不可否认的。 凭借本能，光是一个也足够让在这片黑暗之中无法快速得到灵气补给的麻仓叶王喝上一壶，别说这么一大群了。 但非常遗憾，麻仓叶王身上不仅带着黄泉女神赐予的纸伞，还有天照大神赐予皇室的八尺琼勾玉。 两个神赐之器的庇护，让麻仓叶王得以在这片危机四伏的黑暗之中行走无虞。 ——就是原地打转的次数实在是多了点。 敖凌想着，直愣愣的盯着麻仓叶王，目不转睛的。 突然，被他盯着的阴阳师亡魂脚步一顿。 敖凌眨了眨眼，寻思着叶王是不是累了或者饿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给叶王塞了不少吃的，可惜算算五年过去，估计也是吃得差不多了。 结果麻仓叶王并不是饿了也不是累了。 脖子上挂着八尺琼勾玉，浑身散发出浅淡神光的阴阳师亡魂将手中撑着的伞收起来，微微扬起头四处看了看，原本神情冷漠的清俊的面容上突兀的带上了一丝清浅的笑意。 “凌？”麻仓叶王轻声呼唤，声音轻柔，如同飘扬着落在心间的羽毛，柔软滑腻。 敖凌一怔，不禁瞪大了眼，恍惚间似乎觉得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麻仓叶王没有得到回应，却依旧没有因此而认为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是他的幻觉。 从事非一般职业的人，通常都有着不同于普通人的直觉与感知能力。 阴阳师所需要面对的非此世之物的存在，就尤其需要这份灵感。 作为平安京时代被称作“晴明第二”的强大阴阳师，虽然历史被人为地抹去了麻仓叶王的存在，却无法抹去他的实力。 麻仓叶王很肯定，有人正在注视着他。 那道视线所带给他的熟悉感与悸动，除了敖凌之外不做他想。 麻仓叶王唇角的笑容加深了些，再一次呼唤道：“凌，我知道你在。” 敖凌这才终于确定了刚刚的呼唤并非错觉。 他紧张的抿了抿唇，脑子里在这瞬间闪过了无数种“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能够看得到他”的解释，最终却只是干巴巴的“嗯”了一声。 似乎是察觉到了敖凌的紧张，麻仓叶王轻笑一声，重新撑起伞来，继续顺着脚下的道路往前走去。 只是区别于之前的是，他现在总是皱着眉显得心事重重的模样，而如今，却步伐轻快，眉眼间尽是愉快与欣悦，连同他那被松散的绑住的发尾，都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开心，随着麻仓叶王的脚步飘起又落下，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温柔的弧线。 敖凌看着重新迈开步子的阴阳师，心中的紧张仿佛也随着对方愉快的心情而渐渐的消失了。 “叶王。”敖凌嘟哝着喊了一声。 随即他想到自己之前踏入那一片黑暗时所经历的喧嚷，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我会吵到你吗？” 麻仓叶王没想到敖凌竟然会问这个，脸上带出了些许惊讶来。 ——没有面对面的时候，灵视是不管用的。 这让麻仓叶王无法在第一时间把握住敖凌内心所想的事情。 但好在西国的这位大妖怪心思实在简单，脑子里也是直直的一根筋，所以麻仓叶王稍一思索便明白敖凌的意思。 这是在担心同他说话，会不会加剧那些直直撞进他脑海之中的喧嚷的刺痛。 阴阳师的亡魂脸上的笑容更显温柔，“不会的，凌——同你说话，我感到很舒服。” 闻言，大妖怪一合掌，语气轻快，“那我多跟你说说话好啦。” 敖凌把不准麻仓叶王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按理来说，他并没有能够通过语言来阻绝灵视的力量——何况在那片黑暗之中，别说他注定发挥吞噬的力量了，他甚至是需要麻仓叶王来保护的他的。 把不准就懒得揣测了，敖凌不是总会把事情想得复杂的妖怪，索性便也就把麻仓叶王的话当成了真的。 “叶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敖凌好奇的问道。 “因为……”麻仓叶王顿了顿，眉眼弯起像是夜幕之中高悬的新月，那对漆黑的眼中满溢着漂亮的波光，“因为，凌同伊邪那美大神说的话，我听到了。” 敖凌：“……？？” 汪汪汪汪汪？？？？？ 敖凌睁大了眼，几乎是马上就明白麻仓叶王怎么会听到他跟黄泉女神说的话了。 他被卖了。 敖凌真的是万万没想到，诸神之母，黄泉女神，伊邪那美命，伊邪那美大神！ ——竟然一声不吭就这么悄咪咪的出卖了他！ 黑发的大妖怪不禁满脸深沉的回忆起自己之前到底跟黄泉女神说过哪些话。 结果这么一回忆，脸上泛起的热意和红晕就怎么都压不下去了。 仔细回想一下。 仿佛字字句句都是内心的剖白与对麻仓叶王的维护。 敖凌沉默了好一阵，过了半晌，才满脸通红、磕磕绊绊的问道：“你、你听到哪些了？！” 阴阳师的亡魂垂首认真思考了一下，微笑着道：“大约是从……伊邪那美大神说讨厌我开始吧。” 敖凌沉默：“……” 那就是……从一开始就听到了。 黑发的大妖怪低下头，双手交叠着，十指无比紧张的交缠在一起。 内心的紧绷无从说起。 “能够听到你那样说，我真是……”麻仓叶王将话尾拖长了，让敖凌的心高高的吊了起来，过了几秒，才接着说道，“狂喜二字亦不足言其意。” 敖凌羞赧的抿抿唇，“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实话实说？”麻仓叶王挑了挑眉，笑得更为灿烂，“那么，我的心意，凌是收下了？” 黑发的大妖怪张了张嘴，半晌没憋出个屁来。 阴阳师的亡魂轻轻转了转手中的深红色纸伞，语气平静，充满笃定的意味，“——我不会因为这黑暗深处的神格而不喜欢凌的，那么凌，你也不许不喜欢我。” 敖凌感觉眼前一黑，整只妖怪仿佛被扔进了滚水一般，戳一戳就能冒出烟雾状的水蒸气来。 思想与意识仿佛被搅成了一团黏糊糊的麦芽糖，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冒出来又被搅碎，散发出甜腻清香的气息。 被麻仓叶王这一句话说得陷入混乱之中的大妖怪，只能徒劳的睁大眼注视着再一次表明心意的阴阳师，手足无措。 “真想看一看你如今的模样。”麻仓叶王喟叹着说道，语带调侃，却是十足的温柔，“一定脸红了。” 敖凌闻言，努力正了正脸色，奈何脸上的红晕始终退不下去。 “耳朵也害羞的耷拉着。” 敖凌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将它拽着竖起来，结果刚一松手又重新耷拉了下去。 敖凌：“……”嗨呀好气！ 真是不给阿爸争气！ “尾巴一定也不安的摆来摆去。” 敖凌又连忙抱住了自己的尾巴，终于发现了一个自己能够控制得住的东西。 麻仓叶王轻笑了一声，“凌最害羞的时候，连脚趾都会蜷起来。” 敖凌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脚掌，终于像是抓住了麻仓叶王的弱点一样，无比兴奋高兴的反驳道：“没有！” 阴阳师一挑眉，“若是我你面前的话，一定有。” 完全不明白自己在麻仓叶王面前是个什么样的敖凌对此嗤之以鼻，轻哼了一声，摆明了不信。 麻仓叶王叹了口气，“好想揉揉肚皮。” 敖凌条件反射性的就想变回奶狗的模样，反应过来之后抱怨：“你又揉不到。” 阴阳师的亡魂沉默了一瞬，“是啊。” 大妖怪看着显得有些低落的阴阳师，慌忙安抚道：“我、我在黄泉要呆好久呢——如今正在替伊邪那美大神镇守这里，叶王想要聊天的话，随时都可以呼唤我的。” 阴阳师一怔，而后便浅笑着颔首。 “如今这黄泉的黑暗之中，也能够感觉得到你的气息了。” 敖凌轻轻应了一声。 “我从未想过会有今天，凌。”麻仓叶王感叹着，“从来没想过，在这里，你能够陪着我。” 虽然准确来说并不是陪，但能够知道对方存在，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就在身边，也足以慰藉身处无尽黑暗的阴阳师了。 麻仓叶王笑眯眯的说道：“突然觉得在黑暗之中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敖凌嘿嘿笑了两声，脸上却并没有笑意。 说实话，他看到麻仓叶王独身一人在那片黑暗之中迷途、行走，就感觉十分难受。 “不过，敢当着伊邪那美大神的面数落伊邪纳岐大神的，你也当真是前无古人，后……估计也不会有来者了。” 敖凌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我只是瞎说……” “就算是瞎说，你也说动了伊邪那美大神。”麻仓叶王似乎觉得这件事情颇为有趣，“黄泉之外一定是闹翻天了，真想去看看。” …… 外边的确如同麻仓叶王所猜测的那样，鸡飞狗跳的闹翻了天。 一切的事情起源于诸神之母伊邪那美大神一脚踢飞了道反之石。 当时真是把出云诸神吓得脑袋都要飞了。 结果伊邪那美大神站在黄泉门口思考了一阵之后，又把被她踢飞的道反之石重新堵在了黄泉的入口，扫了一眼严阵以待的出云诸神之后，竟然没有动手，而是直接奔向了多贺。 全天下都知道多贺的淡海，是诸神之父伊邪纳岐结庐而居的地方。 通常来说，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谁都不会前往那里，甚至连战火也会谨慎的避让开来。 神明、妖怪与人类的这番谨慎所导致的结果，就是伊邪那美气势汹汹满身煞气的冲到了多贺，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受到一点阻碍。 甚至许久未曾离开过黄泉，对于现世的规矩强行装成不懂的伊邪那美大神，也完全没有在凡人面前掩盖自己存在的意思，就那么大大方方的面对着一堆一堆被她的美貌吸引而来的勇士，在多贺的淡海边上直接给她的丈夫下了战书。 整个天下都轰动了。 ——最原始的大神夫妻撕逼啦！！！！ 不管是神明、妖怪还是人类，面对这么劲爆的事情，都是目瞪口呆的。 紧接着，他们都十分默契的将自己手中的事情与仇怨放下，纷纷赶往多贺外围，就等着看那两位初始的大神对肛。 有神明大着胆子问伊邪那美大神为什么突然从黄泉出来，还对她的丈夫下战书。 当时喧闹的多贺海边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了波涛与风的声音。 美艳之极的诸神之母手中绘扇轻敲手掌，冷笑一声。 “自然是来找我亲爱的丈夫要个说法——我自愿被困在黄泉之中这么多年，治理好黄泉就希望他能够回来看我一眼，结果呢？万万年过去了，他也未曾来见过我，连一封信件都从未递来。” “多亏了有个大妖怪点醒我，让我不再困守于黄泉之地，如今我就是来看看，是我的兄长力量强悍，还是我更胜一筹——若是我强些，那我兄长诸神之首的位置，便该换我来坐了。” 连称呼都从丈夫变作兄长了！ 众生一片哗然。 而安静蹲在一边吃瓜的现任高天原之主、新一代的诸神之首天照大御神感觉膝盖一痛。 那个发问的神明仿佛是被吓坏了，他磕磕巴巴的又问道：“那、那如果您真的打败了伊邪纳岐大神……” 美艳的女神再一次冷笑一声，只听那似高山寒冰一般的声音冷冰冰的说道：“真打败了他，我就废了他。” 众生灵霎时噤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没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就在众生缄默之际，一位面容俊朗无比，身材高大魁梧的男神自淡海之中走来，目光落在说出了惊世之语的黄泉女神身上，似乎是带着些惊讶，眼中却全无情意。 “那个妖怪说得挺不错的。”被眼神刺激到的黄泉女神握紧了手中的绘扇，指节因为发力而泛出骨骼的白色，“伊邪纳岐，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打到你听话，你要是不爱我，我就打到你爱我为止。” 围观的生灵哄的一声再一次炸开了。 纷纷激烈无比的讨论着这么凶残的给黄泉女神洗脑了的妖怪是谁。 同样跑过来凑热闹，如今正站在妖怪阵营之中的几个大妖怪相互看了看。 他们多少都嗅到了黄泉女神身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气味。 于是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杀生丸与巴卫的身上。 杀生丸对于众妖的瞩目无动于衷，那对冷金色的兽瞳之中甚至是带着一丝欣赏与愉悦的。 而巴卫，他手里攥着刚由小妖怪递过来的来自黄泉的信件，满脸沉痛的对几个相熟的大妖怪点了点头。 奴良滑瓢瞪大了眼，嘶了一声。 “凌那家伙真是……”滑头鬼咂咂嘴，过了半晌，也只能词穷的憋出三个字来，“……不得了。” 190|189.11.04 第一九零章 当然了，跟敖凌相熟的，也不仅仅只有妖怪那一方而已。 毕竟敖凌的人脉，可是让奴良滑瓢和巴卫都感到十足的感叹与惊讶的。 ——毕竟能在神明妖怪与人类之中，都有着能够得到绝对支持的人脉，当今世界，也就只有敖凌一个了。 所以不仅仅是那些大妖怪内心一片复杂，如今身处神明阵营之中的，也有几个熟悉敖凌的神明。 比如跟高龙神关系很好的安倍晴明，以及高龙神本尊，还有通过巴卫对敖凌有了一个模糊认知的御影神。 这几位神明的视线同样齐刷刷的落在了那几个极难得的凑成一堆的大妖怪身上，带着问询和探究。 对视线极为敏感的妖狐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几位神明的视线后，不禁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妖狐叹了口气，冲他们点了点头，手中还拿着沾染着黄泉气息的信件。 “……啧。”安倍晴明手中精美的绘扇一展，遮挡住了下半边面容，目光落在与其丈夫对峙的黄泉女神身上，“印象中凌的嘴挺笨的呀。” 高龙神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但是那小子，说起话来总是非常敞亮的，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除了偶尔有的时候会特别欠揍以外。 美丽端庄的龙神双手拢在袖中，看着面对面对峙的两位初始大神，颇感兴趣，“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跟伊邪那美大神说的——都这样安定的过了万万年的时间了，伊邪那美大神如今却突然跳出来，态度变化还这样大，估计真是被下了一剂猛药。” 高龙神真是好奇死了！ 祂的视线在那一群大妖怪中间扫过，“凌那小子居然没来？” “大约是留守黄泉了吧。”一旁一直不吭声的御影神说道，指了指巴卫手中的信件，那上边黄泉的气息实在是明显，“伊邪那美大神离开了，总得有人继续镇守才行。” 作为撺掇着大神闹出这么大的幺蛾子的罪魁祸首，敖凌估计是被坑在黄泉里，暂时离不开了。 高龙神嗤笑了一声，刚想嘲笑一下敖凌自己坑了自己，就听那边伊邪纳岐大神斥责他的妹妹胡闹的话。 一时间淡海边又安静了下来。 “胡闹？我胡闹什么了？”黄泉女神伊邪那美命扬了扬下巴，“我同兄长前后诞生于这世间，共同将这天下国土的雏形生出来，难道这天下不该有我一半？” “凭什么我就要被兄长你关在黄泉国之中，日日夜夜的被污秽所扰呢？”伊邪那美嗤笑道。 “伊邪那美，你本就该在黄泉之中——你已然是死去了的！”伊邪纳岐说道。 他并不愿自己同自己妹妹的事情被他人窥探，手中神力涌动，霎时便隔绝了所有人的耳目。 “我的确是死去了，但兄长你不是也曾来过黄泉，想要将我接回的吗？”伊邪那美一步步走进了伊邪纳岐，“我可是记得十分清楚，我亲爱的丈夫，我的兄长，因为我食用了黄泉的作物，身染污秽变得丑陋无比，你便就嫌弃我，直接推翻了你曾经的诺言呢？” 黄泉女神的声音骤然提高了，“伊邪纳岐，你分明知道，只需要得到袯襫，我就能够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你不过是不再想同我在一起了，不想再继续创造国土了而已。你想要停下来，享受无上的荣光，仅此而已，伊邪纳岐。”伊邪那美的声音十分平静，身后却翻涌令人不安的死亡的神力，“你背叛了我！” 多贺的淡海周围人头攒动。 不论是神明、妖怪亦或是人类，都议论纷纷，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可惜的是，没有人能够突破这两位最原始大神神力的阻挡，窥视到那一片迷雾之后发生的事情。 然而就在他们相互之间交流信息的时候，那迷雾之中倏然传来了女神冰冷的声音。 “从今日起，家庭之中若有不忠之人，另一方大可前往我伊邪那美的神社将事情告知，届时自会有惩罚降临到不忠之人的头上！”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响彻天际！ 这一句承诺，不仅仅落入了身处多贺范围内的人类耳中，整个日本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一边捉急于自己亲爹可能要翻船的天照大御神，敏锐的发现了黄泉女神语气之中的煞气，霎时间神情一凛，不由分说的一挥袖，将在多贺淡海边的人类全都笼罩在内，下一瞬便是直接将他们移出了多贺范围之外。 几名身经百战的大妖怪也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同样毫不犹豫，直接挟裹着一同来看热闹的属下迅速离开。 就在他们刚撤离多贺之时，身后传来了一阵雷鸣般的轰响，晴空霎时转阴，头顶上空本来悠闲漂浮的白云被涂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铅灰色的云朵翻滚着，整片天空宛如沸腾起来的油锅。 紧接着，淡海之上的天空像是裂开了一条缝，仿佛整个天地都倒转了，那铅色的厚重云彩就像是流动的水一样，奔腾翻涌着落入了那一道缝隙之中。 那缝隙宛若一道深渊，面对着整个世界张开了它的裂口。 撤离的生灵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居、居然真的打起来！？ 这哪怕是连大妖怪与神明们也完全没想到。 神明与妖怪相互对视一眼，在此刻毅然的放下了往日的仇怨，联合起来将两位老祖宗撕逼所造成的影响压制到了最小的程度。 而并没有这等力量的人类，则是慌不择路的逃离了这里，生怕自己将会被卷入其中，成为大神之战的炮灰。 而并不知晓多贺所发生的事情的人类，则是将方才突然自天际而来的声音奉为了神迹。 以往门可罗雀的黄泉神社，在短短几天之内变得焕然一新，香火鼎盛。 而呆在多贺苦苦扛着两尊老祖宗的流弹的神明与妖怪们则是苦不堪言，他们绝大部分内心都在诅咒那个给伊邪那美大神洗脑的妖怪。 而小部分知道真相的，则在琢磨着等事情结束了，一定要去黄泉揍敖凌一顿。 往死里揍的那种！ …… 最近敖凌总是觉得黄泉的气温好像变低了，以至于他总是时不时的打喷嚏。 他嘟哝了着跟麻仓叶王抱怨着怎么黄泉的天气也会变化，之前明明不会感觉到冷的。 阴阳师的亡魂调侃道：“你把尾巴变大点裹住自己，就不会冷了。” 说完之后他又思考了一会儿，“我记得伊邪那美大神屋子里是有铺盖的，你可以让……神威给你拿出来。” 已经听话的拿尾巴裹住自己的大妖怪：“……” 你这样子很容易失去我我跟你讲。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呀。”敖凌觉得黄泉里简直无聊之极。 他跟着神威找到了麻仓叶王说的铺盖，裹到自己身上吸吸鼻子，“巴卫和杀生丸也不见来信。” “黄泉之中不分昼夜——要是实在无聊的话，凌你可以选择沉眠。” 麻仓叶王很是体贴。 在黄泉之中度过了五百年的时间，麻仓叶王比初来乍到的敖凌更加理解无法确定时间的无措与恐慌。 无法确切的认识到时间流逝的时候，每一分钟、每一次呼吸都会变得无比的漫长。 这种时候，还不如发挥一下妖怪在面对漫长寿命时最喜欢的姿势——沉眠。 也就是曾经敖凌在吞噬一整个星球的阿尔塔纳的时候的应对的方式。 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这一睡甚至可以睡个几十上百年不成问题。 敖凌皱了皱鼻子，“可是我睡了的话，叶王你就没有人说话啦。” 麻仓叶王一怔，轻笑一声，“没关系的，我能够感觉得到凌在我身边。” 大妖怪裹着被子轻嗤，觉得阴阳师就是在嘴硬。 坐在一旁小口小口的啃着樱花糕的鬼火童子抬头看了一眼敖凌，“凌大人，神乐回来了。” 敖凌含糊的应了一声，听到庭院门被推开的声音，耳朵轻轻一抖。 神威看着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的大妖怪，“实际上，黄泉的天气是不会变的，温度也是——除了某几重特殊的地狱之外。” 大妖怪掀了掀眼皮，看向一脸正经双手端着茶杯的鬼火童子，从鼻腔里挤出一个疑问的轻哼。 “万物生灵的恶念与怨愤会沉入黄泉，如果黄泉之中有他们所憎恶的人的亡魂或者生魂的话，那些恶念与怨愤会直接落在他们所憎恶的对象身上。” 话说到这里，鬼火童子板着一张幼稚的小脸，不说话了。 敖凌吸吸鼻子，“你的意思是，有人对我有意见？” “能够影响到拥有黄泉神力的您，应当不只是有意见这么简单的事情。”神威实事求是，而后顿了顿，“应该是母亲大人在现世做了什么，您作为始作俑者别人所怨恨了。” 敖凌：“……”哦。 这锅背得真是无话可说。 有趣。 将两人对话全都听了去的麻仓叶王笑出声来。 敖凌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阴阳师的亡魂轻咳两声止住了笑，将手中的伞撑低了些，挡住了面上始终压不下去的笑意。 庭院之中传来木屐落地清脆的“哒哒”声，房间的门被拉开，一颗小脑袋小心翼翼的探了进来。 “我、我回来啦，神威，凌大人。”小女孩儿的声音软软的，见屋内两道身影都看过来，笑嘻嘻的脱了鞋走进来，凑到敖凌和神威身边，将背在背后的手拿了出来，“看！” 她手上拿着两颗裹着糖衣的果子，果子用粗粗的木签串着，散发出糖浆特有的香甜气味。 “道反大神给我的！”神乐将其中一串塞进了神威嘴里，另一串小心的伸到敖凌嘴边，“听说是从现世弄来的，叫做‘苹果糖’。” 敖凌当然知道这玩意儿叫苹果糖。 他笑着往后仰了仰，拒绝了小姑娘的投食，“神乐自己吃。” 神乐扭头瞅了瞅自己的小伙伴，被注视的神威目不斜视，完全没有给她建议的意思。 一身水红色小振袖的小姑娘想了想，将手中的苹果糖收回来，高高兴兴的咬了一口。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庭院之中的花开得更灿烂啦，连墙上的叶子都变绿了。”神乐跪坐在神威身边，一边啃着糖一边说道，“道反大神说黄泉的污秽日渐少了，多亏了凌大人，还托我同凌大人道谢来着——说是有凌大人，让他轻松了许多呢。” 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被那位镇守黄泉入口的道反大神所感谢的大妖怪一愣。 而后他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收下了谢意。 敖凌也的确是能明显的感觉得到，黄泉之中的秽气渐渐的变得浅淡了许多，甚至包括这座庭院周围的，也是如此。 地狱之后最深沉的黑暗之中，那里最浓郁的污秽始终都被伊邪那美大神亲自布下的结界所镇压阻拦着，每每渗透进黄泉的污秽总是有限。 敖凌裹在被子里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惬意的眯了眯眼。 “神乐，外边好玩吗？”大妖怪随口问道。 “好玩呀，我看到了好多只从母亲大人那里听过，却没见过的东西呢。”小女孩儿高兴的点了点头，诞生在黄泉女神身边，从未见过外界如何的鬼火童子并不懂什么是残忍，也对是非曲直一无所知，“只是大家似乎对于母亲大人很是畏惧，还说母亲大人是坏人。” “坏人？”敖凌有些惊讶，没想到居然有人胆敢在黄泉之中说黄泉女神的坏话。 小女孩儿点了点头，“嗯呐，都是一些新进来的亡魂说的。” ……新进来的亡魂。 敖凌皱了皱眉。 “啊呀，对了。”神乐将手中的苹果糖放到了一旁的小碟子里，而后从自己随身的小兜里翻出了两封信件，递给敖凌，“我回来的时候道反大神让我带给您的。” 敖凌松开裹着自己的被褥，接过信看了一眼。 果然是巴卫与杀生丸的手迹。 敖凌无情的把巴卫的信件扔到了一边，小心的拆开了杀生丸递来的信件。 信如其人，哪怕是寄信，杀生丸所书写的内容也实在不多。 敖凌几乎一扫就将那短短的几句内容收入了眼底。 ——大致都是些十分矜持的夸赞他做得不错的字句，并且也顺便替犬姬传达了一番关怀之情，以及嘱咐他在黄泉好好干别给西国丢脸之类的事情。 敖凌觉得自己倒是不会给西国丢脸，他比较担心万一那些神明知道了是他给伊邪那美命撬开了脑洞的话，西国丢的说不定是整个国祚。 ……噫。 这么想真是有点害怕。 敖凌深刻的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更加努力的抱紧伊邪那美大神的大腿，免得到时候那些神明针对西国的时候，自己缺少有力的后盾。 这样考虑着，敖凌打开了巴卫的信件。 结果看到巴卫信件的第一句话，就让敖凌放下了惴惴不安的心。 那信件上连固定的招呼都懒得打了，直接明言写道：伊邪那美大神击败了伊邪纳岐大神，取代天照大御神入主高天原。 敖凌将这句话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整只妖怪都放空了。 黄泉女神真的……去找她男人撕逼了。 不止撕逼了，还撕赢了。 不止撕赢了，还……抢了诸神之首的地位。 这…… 敖凌空茫的眼神看着信件接下来的内容，发觉其后是长达整整两页纸的花式嘲讽之后，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的黑发大妖怪，忍不住锤了锤自己饱受惊吓的小心脏。 那两页纸的嘲讽主要内容大概就是：你小子真是翅膀硬了牛逼了啊连黄泉女神都敢煽动，你知道两个老祖宗打架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会有多少麻烦吗？你知道他们差点掀了整个日本吗？你知道现在一堆神明都在磨刀霍霍的搜寻那个给黄泉女神洗脑的妖怪嘛？老子都要被烦死了，你这小瘪犊子。 敖·西国魇主·小瘪犊子·凌：“……” 怪我咯？ 敖凌觉得十分委屈。 不过比对一下无辜被赶下宝座的天照大御神，敖凌又觉得自己的内心似乎好受了许多。 敖凌稍微想了想天照大神如今可能有的惨状，长长的叹了口气。 真是造孽哦。 “怎么了，凌？”麻仓叶王听到那一声叹息，出声问道。 敖凌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伊邪那美大神……跟伊邪纳岐大神打了一架，打赢了之后直接入主高天原了。” 麻仓叶王脸上的惊讶怎么都没能掩盖得住。 “……现在全天下都在想黄泉女神这番动作是谁撺掇的，我觉得就算伊邪那美大神不把我留在黄泉，我也不敢离开了。” 敖凌说着沉默了好一会儿。 “至少短时间内不敢冒头了，那群妖怪还有高龙神他们肯定是知道是我干的，我才不要回去被他们联起手来揍呢。” 黑发的大妖怪嘟哝着，重新裹紧了身上的被褥，“怪不得我这两天感觉那么冷，原来是因为那些大神和大妖都在念叨我。” 而且还是怀着恶意——虽然他们并没有一个确切针对的目标，但毕竟是神明和大妖怪，都是得天独厚的存在，能够影响到身在黄泉的他也正常。 敖凌再一次长长的叹了口气。 ……真的是，造孽哦。 他将那两页无比激烈的嘲讽放到一边，看到第三页的时候，噫了一声。 果然外界真的开始传言巴卫再一次背叛的他的新搭档——也就是西国的魇主敖凌，妖狐将那位近日里名声鹊起的魇主杀死了，最终跟一个神明勾搭在了一起。 这位背叛了新搭档勾搭了一个神明的妖狐，在信件里满怀怨念的说如今他都快变成大妖怪之耻了！ 然后巴卫对造成这一切的恶罗王和敖凌都进行了一番无比深刻的问候，总结起来大概就是你们这两个瘪犊子最好永远呆在黄泉里别出来！ 出来就打死你们！ 敖凌更委屈了。 他简直是无辜死了。 无辜的敖·西国魇主·瘪犊子·凌放下了手中的信件，决定去黄泉的火焰山慰问一番妖狐巴卫的前男友，不老不死的大鬼，恶罗王。 他跟两名鬼火童子打了声招呼，一路无比懒散的顺着黄泉审判的道路溜达过去。 溜达着还要跟麻仓叶王告黑状。 “叶王我跟你讲，巴卫老是喜欢揍我屁股——杀生丸都没揍过！好气。”黑发的大妖怪愤愤的嘟哝着，“本来揍过我屁股的还只有犬姬呢！” 阴阳师的亡魂沉默了一下，“那摸过的呢？” 敖凌：“……？？？？” 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我跟你讲！ 麻仓叶王想了想，“我觉得，我应该算一个。” 那都是平安京时候的黄历了啊！ 现在还提没意思了啊！ 敖凌觉得没办法跟麻仓叶王好好聊天了。 “那是我当年年轻不懂事！”敖凌哼哼两声，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禁瞪大了眼，满脸震惊，“我、你……我我那时候还是幼年期啊，才六岁啊！你这个禽兽！” 麻仓叶王一顿，这么一想自己好像也的确是挺禽兽的。 阴阳师的亡魂沉吟了一会儿，认真的解释道：“可是幼年期的时候，凌的人形就已经是少年模样了。” “那我也才六岁！！”敖凌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之前怎么完全没意识到，伟大的阴阳师麻仓叶王竟然是这样的麻仓叶王。 麻仓叶王：“……” 这应该怎么解释。 阴阳师的亡魂又是好一阵沉默，然后干脆无理取闹的说道：“难道这样凌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卧槽。 这个人真的是…… 好不要脸啊。 敖凌叹为观止。 191|190.189.11.04 第一九一章 黄泉之中的地形比之地面上要丰富不知多少倍，大约是因为并没有人会去探究其合理性，也没有人会去主动在意这个的缘故，黄泉之中连天地颠倒，高山倒悬的地形都非常的多。 敖凌上一次前来的时候是急匆匆的前去寻找麻仓叶王的，完全没有升起过好好看一看黄泉的心思。 ——毕竟黄泉能够看的大部分都是地狱，广袤无垠的地狱之外，大部分都是不可轻易涉足的黑暗与禁地。 如今的这些禁地，对于敖凌而言就像是自家后花园一样，完完全全的将他的本来面貌展露了出来。 敖凌一边跟麻仓叶王描述着自己见到的稀奇的地形，一边啧啧感叹黄泉真是无奇不有。 ——居然还有温泉！ 这点敖凌真是想都没想过。 “我还看到了伊邪那美大神的殿堂，看起来非常宏伟豪华，为什么这么好的地方不呆，要呆在那么一个小小的庭院之中呢？” 敖凌将被列为禁地的地方溜达了个遍，站在黄泉的富丽宏伟的神殿前边，颇为疑惑，顺便提醒了一句阴阳师的亡魂他又在原地打转了。 麻仓叶王停下脚步，左右转了转手中的红色纸伞，在敖凌的指点下换了个方向继续前行，同时也回答道：“大概就是因为这里太过于辉煌，只有她独身一人，便显得分外寥落吧。” 敖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身边总是有着亲人与友人的他，并不能很清楚的明白这种寂寥的情感。 黑发的大妖怪绕着那庞大的神殿溜达了一圈，过足了眼瘾之后，便转头直奔最后一站。 即同样作为黄泉禁地之一的火焰山。 火焰山镇压封印着不老不死的大鬼——恶罗王的*，而这座山峰之所以作为禁地，是因为绝大部分亡魂都没有能力在火焰山的附近呆上多久。 *对于灵魂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完全没有顺从黄泉的规则前往接受审判的恶罗王的亡魂，每天都挣扎着跋涉在火焰山上，指望着能有一天重新回到自己的*，突破黄泉的桎梏重回人间。 可惜的是，火焰山的半山腰到山顶的那段距离里，每一小段距离里就承载着一个非常严苛的法阵，一旦被其中任何一个法阵击败了，就会被重新扔回山脚。 从敖凌得到黄泉的神职与神力那天起，他就看到恶罗王蹲在了半山腰满脸狂躁。 而在他找到恶罗王的时候，周大鬼的灵魂似乎刚经历了一番恶战，并且从火焰山的山腰被抛了下来。 敖凌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了恶罗王的落点，顺便抬手掩住了唇鼻挡住了因恶罗王落地而惊起的尘沙。 被嫌弃的恶鬼爬起来，像是一条大狗一样用力晃了晃脑袋，然后爬起来将身上的灰尘抖落了。 那与他发色相同的酒红色鬼瞳看过来，眼中不含任何波动。 敖凌想了想，抬手对恶罗王打了声招呼。 恶鬼似是一愣，将刚刚收回的视线重新投向敖凌，隐约的觉得眼前的妖怪似乎有点眼熟。 过了好一会儿，恶罗王一拍手，“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西国的魇主。” 敖凌客气的点了点头。 “怎么，你也被狐狸杀死封印到黄泉里来了？”恶罗王自然是能够察觉得到敖凌身上同亡魂截然不同的生机的，但他依旧凉飕飕的嘲讽道，“你是动了他的和服还是动了他的女人啊？” 敖凌心说他可没有动巴卫喜欢和重视的东西，但是可能是祸害了巴卫的名声——毕竟如今某只狐狸已经背上了诸如“可耻的背叛者”、“狡诈阴险的野狐狸”、“大妖怪之耻”等等的名头。 “和服他倒不至于动手。”恶罗王托着腮，画着重妆的黑色眼眶让他的面色显得十分苍白糟糕，他满脸兴奋，“难道他又看上哪个女人了？” “……”你兴奋的点好奇怪啊恶罗王。 “雪路已经被你杀了不是吗？”敖凌抬头看着眼前透出火焰的颜色的山峰，顺口说道，“你觉得巴卫是那么多情的狐狸？” 说完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因为巴卫的确是一只多情风流的狐狸，不然也不会有事没事的流连花街了。 结果恶罗王却是嗤笑了一声，“他哪能是多情啊，那只狐狸根本就没有心。” 说完，恶罗王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不对。 他想到巴卫对于被他杀死的那个女人的感情是非常认真的。 否则也不会因为他将之杀死而愤怒的封印了他。 恶罗王对于自己在巴卫心目中的地位还是有着自信的，只是哪怕能够明白重要的东西被毁去后的愤怒之情，恶罗王还是觉得很不高兴。 明明在从前，他的兄弟最为厌恶人类了，也从来不会出手阻止他杀戮的乐趣。 一头酒红色头发的恶鬼抬头看着他奋斗了许久都没能爬上去的山顶，内心愈发愤愤。 敖凌对于恶罗王内心的激愤一无所知，他看着恶罗王抬头一脸落寞（？）的看向火焰山顶的模样，开口问道：“那你应该知道，巴卫有什么弱点吧？” ——没错，跟那位强大的妖狐相处了五年的西国魇主，除了知道对方喜欢的人和对方喜欢流连花街之外，对于巴卫这个妖怪依旧是一脸懵逼的。 妖狐总是将自己的兴趣掩藏得很好，能够被探知的，都是他刻意摆在台面上给你看的。 敖凌毫不怀疑，巴卫已经把他摸了个透彻了。 毕竟妖狐就是这样进谨慎过头的种族，敖凌对此倒是并不介意。 反正真打起来巴卫肯定打不过他。 但是巴卫帮了他那么多，每次自己捅娄子找巴卫扫尾的时候，对方暴起揍人的时候，他又不好意思反抗太过——但这不意味着他不能给恶心一下巴卫嘛对不对。 妖狐的嘴太毒了，比起选择理解和包容，敖凌还是觉得互相伤害比较舒服。 恶罗王挑眉看着敖凌，“你要把我的兄弟送下来跟我作伴吗？” “不，我离不开黄泉。”敖凌看了一眼恶罗王，觉得这个动辄喊打喊杀的恶鬼思想真的是很危险，“我只是想知道能让他吃瘪的那种普通的弱点而已。” 恶罗王顿觉无趣的嗤了一声，“你对那只狐狸还真是一往情深，人家都把你送到黄泉来……” “你别乱讲！”敖凌唰的切断了自己这边随时跟麻仓叶王绑在一起的联系，涨红着脸，“我喜欢的不是巴卫！” 恶罗王看着他涨红的脸啧啧啧啧，指指点点。 敖凌：“……” 卧槽这个鬼好烦啊。 “我喜欢的人在黄泉里，你别乱说。”敖凌嘟哝着，听到耳边响起了麻仓叶王疑惑的呼唤，又重新将彼此之间的联系建立起来。 恶罗王满脸深沉，“难不成你喜欢的是我？” “闭嘴。” 敖凌现在知道傻了吧唧性情残暴的恶罗王能够跟狡猾的妖狐当朋友了。 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就凭恶罗王自恋的这一点，敖凌就觉得这两位画风相差极大的妖和鬼，的确是可以归纳到同一类别里头去的。 被评价为自恋的恶罗王叹了口气，四脚朝天往后一倒，“我说啊，你知道黄桃罐头吗？” “……哈？”敖凌懵逼了一瞬，罐头这玩意儿他好像隐约的在五百年后听到过，他想了想，“巴卫讨厌那个？” 恶罗王瞥了他一眼。 “没有，只是我想吃而已。” 敖凌：“……” 讲道理，我可以打他吗？ “其实我对巴卫喜欢的那个女人有点兴趣。”恶罗王说着停顿了一瞬，“尤其是那个黄桃罐头。” 敖凌翻了个白眼，“身为一代鬼王，你有点出息。” 恶罗王嘁了一声，“巴卫他并没有什么指向性的特别厌恶的东西，硬要说的话，我的狐狸兄弟所讨厌的，大概就是所有一切肮脏弱小的东西吧。” 曾经也包括人类在内，但似乎因为那个女人的关系，巴卫也变得不再讨厌人类了。 恶罗王看着黄泉昏暗的天空，感觉到身边那股饱含生机的力量抽身离开，过了半晌，轻嗤了一声。 一个两个，都那么无情啊。 寂寞的攀爬着山峰的恶鬼之王满心沧桑的想道。 …… 麻仓叶王搞不懂敖凌去找恶罗王是想做什么。 对此，敖凌的解释是：“反正在黄泉里那么闲，不如琢磨着给巴卫添点堵呀，免得他忘了我嘛。” 阴阳师的亡魂觉得自家的狗崽子可能是真的闲得发慌了，毕竟一般人真的做不出这种事来。 阴阳师的亡魂满怀担忧，“凌，如果实在无聊的话，沉眠就是了。” “说了我睡了就没有人跟你讲话了，我才不睡。”敖凌摇了摇头，一路往三途川的方向走去，“而且我睡了的话，谁来提醒你又走错方向了呀？” 麻仓叶王垂眼看着脚底下的道途，许久，只得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劝说的想法。 这就如同当时他死活不愿意放弃进入污秽深处拿取希望一样，敖凌也不会因为他说的这些话而放弃继续陪伴他。 阴阳师的亡魂这样想着，转移的话题，“那么你现在是想去做什么呢？” 敖凌轻咳了一声，“我准备给巴卫寄点黄泉的土特产。” 麻仓叶王发出一声疑惑的轻哼。 “我捣鼓点三途川边上的泥送给他。”敖凌笑眯眯的在三途川边上停下脚步。 没有被黄泉之花覆盖的地方，泥土裸.露在外，湿润的黄色泥土显得十分滑泞，浸染着奔腾的三途川的河水，满满的都是黄泉的污秽与怨气。 这可是真·土·特产。 敖凌那小布兜揣着坨泥巴回到了庭院之中，洋洋洒洒的给巴卫写了长达四页纸的信件，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慰问之后，无比深刻且生动的描绘了一下恶罗王的凄惨与寂寞，还有对巴卫这个负心汉的指责。 然后满怀欣喜的把信件连带着那那个小布兜一起递了出去。 麻仓叶王一边听着敖凌念信件的内容一边憋着笑，觉得巴卫收到信件之后一定恨不得冲进黄泉来怼敖凌。 然而实际上巴卫的确非常暴躁的很快就回了信。 信上第一句话就是，麻仓叶王怎么都堵不上你脑子里的汪洋大海。 敖凌觉得自己受到了人身攻击。 麻仓叶王叹气，“你以前也一直都这么跟巴卫相处吗？” 敖凌点点头，“差不多吧。” 敖凌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最近他觉得似乎又变得寒冷了许多——一定是因为外边的人太过于挂念他了。 阴阳师的亡魂又一次叹了口气，长长的，满是感慨：“你居然没被打死。” 敖凌：“……” 怎么仿佛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黑发的大妖怪可怜兮兮的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继续阅读起手中的信件来。 之后的内容就比较正经了。 说的是黄泉女神事件的后续。 之前说到伊邪那美大神在打败了她的兄长之后入主高天原的事情，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但是更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这位彪悍的女神，她真的说到做到，直接把伊邪纳岐废掉了——准确的说，应该是直接将对方的神格给封印起来了。如今伊邪纳岐空有一身强悍的神力却无法使用，整个高天原在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就一点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了。 不管怎么说，本来黄泉女神从一开始摆出来的姿态就是夫妻打架教训渣男的样子，神明们一个个都明哲保身，并不愿意牵扯到这个恐怖之极的家庭斗争之中去。 所以黄泉女神进入高天原，将高天原与诸神之首的权柄握在手中的时候，连天照大御神都没敢说什么。 ——尤其是在这些神明们发现伊邪那美大神的神社香火旺得不像话之后，就更加不敢说什么了。 毕竟虽然号称是八百万神明，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八百万神明里，起码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神明是需要依赖人类的信奉的。 如今伊邪那美大神在人类之中极具威信，跟她对着干显然是不明智的，一个不好还会危及到自己本身的存在。 这群神明可不傻。 而他们闷声不吭的应对似乎是让黄泉女神感觉颇为无趣，最终这位女神在高天原的宝座上过了几把瘾之后，便在宝座上刻上了自己的隐疾，然后重新将权柄赐给了天照大御神。 再之后，这位来去如风女神便彻底失去了踪迹。 同时失去了踪迹的，还有这位女神的兄长，伊邪纳岐。 巴卫表示，如果伊邪那美大神回归黄泉了，希望敖凌千万别作妖，如今那些神明经不起第二次吓了，真把他们吓崩了，当心直接就杀进黄泉去找你麻烦。 敖凌哦豁了一声，表示自己好怕怕。 可惜伊邪那美大神并没有回来。 “我真的没想过我几句话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啊。”敖凌感觉周围仿佛变得更为寒冷了，他又翻出了一卷新的铺盖，缩进了被子里，打了个小喷嚏。 果然以后不能瞎说话，这么下去他早晚要被冻感冒。 在信件的末尾，敖凌还看到巴卫嘱咐他，没事离恶罗王那个智障远一点，会掉智商。 敖凌想了想，决定回头把最后这张纸去给恶罗王看一看，让他感受一下来自狐狸的爱。 黑发的大妖怪将信件的纸张放到一边，就这么一番小小的动作，因为一股凉意钻进被窝的关系，又打了个喷嚏。 敖凌左右滚动着把自己卷成了一卷。 “凌？”麻仓叶王提高了声音，不赞同的皱着眉，语气严肃许多，“若是扛不住怨气的话，去找道反大神帮忙。” 敖凌卷在被窝里四处拱着，含糊的应了一声。 …… 结果应归应，敖凌最终还是在日渐浓重的怨气之下病倒了。 大妖怪通常都不会生病，一旦病其起来就不会是什么轻而易举能够解决掉的毛病。 敖凌抱着神威给他泡的热茶，说话间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反大神呢？” “道反大神前往出云神国求药去了。”神威答道。 黑发的大妖怪躺在被窝里一脸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他轻轻点了点头，耳边似乎麻仓叶王略带着些怒气的数落与关怀。 敖凌拿来了纸笔给巴卫和杀生丸去了封信说明了一下情况之后，干脆的坐起身来，晃了晃有些晕的脑袋，在神乐和神威的呼唤声中，披头散发的离开了庭院，化作原形直奔地狱边缘的黑暗之处。 黄泉之中的亡魂们抬起头来，便能够看到一头巨大的黑犬在昏暗的天幕之上奔跑而过。 与敖凌之间有着直接联系的黄泉生物都在看过一眼之后无比敬畏的低下头来——他们都将这只巨大的黑犬当做了黄泉女神的某种化身。 要知道，如今有不少新来的亡魂都是因为黄泉女神对于不忠之人的惩罚而提前踏入黄泉之中的，而黄泉的生物们也都从这些亡魂的嘴里听到了伊邪那美大神在现世之中的动作。 能够击败伊邪纳岐的女神，足够让任何一个生灵惧怕与敬畏。 敖凌沾了黄泉女神的光，一路上被跪拜着，一直到了地狱边缘的结界壁垒外边为止，才停下了脚步。 因为黑暗异常深厚的缘故，哪怕是土生土长的黄泉生物，也不一定有胆子靠近这里，何况自从敖凌坐镇黄泉以来，黄泉之中的污秽一天天眼看着就减少了，以前许多危险的地方因为瘴气的减少都能够去了，傻了才会跑来这里伤害自己呢。 所以黄泉之中接近这片结界的地方，都是荒无人烟，寂静无声的。 巨大的黑色犬妖贴着那冰冷的壁垒趴下，打了个哈欠，感觉鼻子又有点痒痒，似乎是想要打喷嚏的感觉。 麻仓叶王敏感的察觉到身边属于敖凌的气息变得浓重起来。 “凌，怎么回事？” “最近妖力消耗得有点快，在庭院那边已经开始感觉到明显的饥饿了，所以凑到这边来多吞噬一点。”敖凌解释道，要消磨掉落在身上的怨气并不容易，因为这怨气是一种精神，而并非如同黄泉之中的恶念一般的实质，敖凌是无法吞噬掉那些怨气的。 所以他只能够运用妖力来阻挡怨气所产生的寒冷。 这意味着消耗会变得很大，也意外着他需要吞噬更多的能量才能够达到自身的平衡。 敖凌还是十分乐观，“叶王我跟你讲，等到外边的这些也被我吃完了，那我可能就得跑进这片黑暗里继续啃了，到时候你那边的压力肯定会变小。” 阴阳师的亡魂沉默不语，似乎并没有听到耳边絮絮叨叨的话语一般，神情冷硬得吓人。 大妖怪叨叨了许久都未曾得到回应，便小心翼翼的呼唤着阴阳师的名字。 “叶王……？”敖凌小小声的喊着，声音软软的，还带着些许的鼻音——听起来就像是哭腔一般，“道反大神已经替我去找药啦，很快就会好了。” 阴阳师眉心微皱，对于大妖怪的这个解释并不接受。 他从一开始就提醒了敖凌要是不适就去找道反大神帮忙，但是对方却丝毫没有将之放在心上，等到真的病倒了，才慌慌张张的跑去寻求帮助。 怨气这种东西就像是毒素，积累得多了，是会死的。 哪怕是神明，哪怕是大妖怪，都是会死的。 尤其还是在黄泉这种最为适合怨气滋长的地方。 麻仓叶王真的很生气——气敖凌不听话，也气自己在敖凌不听话的时候没有直接胁迫着对方改变的能力。 敖凌也深知自己做得不对，萎靡的趴在结界边上哼唧着，软绵绵的一声一声的喊着阴阳师的名字。 那带着鼻音的声音实在是听得人心软。 被呼唤着的阴阳师深吸口气，声音喑哑，压抑着满满的怒气。 “凌，你想没想过，如果你真的出事了，我应该怎么办？” 192| 191.190.189.11.04 第一九二章 这样的问题，几乎称得上是示弱一般的姿态了。 敖凌呆愣的看着身处黑暗之中的阴阳师，对方面上尽是冷凝的怒色，一向白皙平静的面容染上了一丝薄红，那对总是带着如月般笑意的双眼之中盈满了怒气。 亮得可怕，但也让敖凌感觉失措，趴在那里愣愣的不知应该如何应对。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麻仓叶王。 这个阴阳师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每一次都是自信满满的——哪怕是在进入那样可怖的黑暗之前，也一副全然没有想过自己会遭遇失败的样子。 这太犯规了，他想。 这样的愤怒——甚至是有些仓皇不安的样子，太犯规了。 巨大的黑犬眼巴巴的看着阴阳师，两只耳朵垂下来显得十分失落，连眼皮都萎靡的耷拉着，俨然就是一只被主人抛弃了的大狗。 被抛弃的大狗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呜咽，条件反射的露出肚皮想要认错，随即又反应过来阴阳师并不能够看到他的模样，又默默的趴了回来。 黑犬扒拉了两下面前的结界，看着那墨色如同水面一般荡漾出涟漪，可怜兮兮的道歉：“叶王……我知道错啦，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阴阳师的亡魂面色冷硬，全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叶王……”敖凌不安的划拉着面前的结界，想着要不干脆冲进去算了，回过神又觉得如果真的冲进去了麻仓叶王肯定更生气，于是委委屈屈的缩在了结界外边。 巨大的黑犬哼哼唧唧的喊着阴阳师的名字，而黑暗之中的阴阳师似乎是铁了心不准备搭理他，面色无比阴沉的埋头往前走。 敖凌喊了许久，见麻仓叶王真不打算搭理他的时候，就乖乖的闭上了嘴，只在阴阳师再一次走错方向的时候弱唧唧的提醒一声。 好在这种时候，阴阳师还是会听他的话的——也不算是完全的冷战。 巨大的黑犬委屈的趴在结界外边，想起了曾经也被巴卫单方面冷战过的恶罗王。 ——似乎从哪里听过，恶罗王在毁坏掉了巴卫最喜欢的和服之后，被巴卫避开了怔怔六年的时间。 被避开了六年都没有成功挽回巴卫，还是巴卫自己走出去选择原谅了恶罗王的。 敖凌想了想，还是没有拖着自己的病体去找恶罗王。 他觉得恶罗王可能真的如同巴卫所说的那样，是个智障。 敖凌这么胡思乱想着，一边时不时的伸爪子探进结界之后的黑暗之中，打算一点点的适应那黑暗之中连神明都难以忍受的尖锐喧闹。 敖凌觉得自己至少是不能够输给恶罗王的。 要是麻仓叶王真的很久很久都不理他，那他就去这黑暗之中找他——就算再生气他也不管。 结界附近浓郁的黑暗之中包含着非常充沛强大的能量，虽然在这里那些针对敖凌滋生的怨气也愈发的强悍，却比不上敖凌所吞噬的污秽的黑暗。 敖凌的身体变得好了许多。 黄泉之中不知岁月。 对于趴在结界外边小半个脑袋戳进了黑暗之中的敖凌而言，麻仓叶王不陪他叨叨的日子变得尤为漫长。 “叶王。”敖凌嘟哝着呼唤了一句，皱着眉强忍着随着他吞噬污秽而迅速聚集过来的黑暗——以及黑暗之中异常尖锐的吵闹。 阴阳师的亡魂面上早已没有了初时的愤怒，此刻却依旧没有回应妖怪的呼唤。 也还好没有回应，敖凌努力的集中精神瞅着麻仓叶王的神情。 要是麻仓叶王如今回应了他的话，他还真不一定能够在满脑子的喧闹之中分辨出麻仓叶王的声音。 “你再不理我，我就真的去沉眠啦。”巨大的黑犬这样说道。 然而却并没有能够动摇阴阳师亡魂。 这根本不算威胁。 甚至麻仓叶王听到这句话已经不下十次了。 阴阳师的内心一片平静，甚至希望敖凌快点去沉眠。 说实话，总是听着喜欢的那只妖怪委委屈屈的哼哼，麻仓叶王心中也充满了动摇，但他却仍旧没有这么轻易的原谅敖凌的打算。 他希望敖凌能够更清楚的认知到，在黄泉之中孤独的日子到底有多难熬。 因为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够清楚的认识到他的付出有多少，才能够意识到自己所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而已，还有他的存在与救赎。 有了这样的心情，敖凌才会加倍的珍惜自己的健康与生命。 麻仓叶王很清楚敖凌为了自己所重视的人能够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就比方说那个名为吉田松阳的师长，他能够让敖凌不惜为他穿越时间与空间，弃生命于不顾，也一定要将对方复活。 麻仓叶王的要求不高，他只希望敖凌能够为了他而好好的活着，就足够了。 所以他需要让敖凌得到一个教训，一个深刻的教训。 就如同巴卫让恶罗王彻底歇下抢夺他和服的心思一样，麻仓叶王也要让敖凌将“麻仓叶王”这个存在摆在比他自己更加重要的位置上。 他想让敖凌意识到，只有他好好的活着，麻仓叶王所做的一切，所有的对抗与挣扎，才是有意义的。 所以即便内心一片柔软与怜惜，麻仓叶王面上也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这位深不可测的阴阳师一旦演起戏来，哪怕是神明都难以将之看穿，更别说脑子里直直一条筋的敖凌了。 巨大的黑犬适应了当前程度的黑暗之后，又扭扭屁股往前挪了挪，结果这一挪，就被黑暗之中再一次增强的声音刺得痛嗷了一声。 阴阳师的亡魂眉头一皱。 敖凌僵硬着挪了回去。 这才是入口处的黑暗就让他感觉难以承受了——在麻仓叶王所在的地方，那里的黑暗一定更加可怖。 敖凌听着自四面八方涌来的尖叫，捂着自己脑袋，只觉得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黑犬抬眼瞅瞅阴阳师一言不发的模样，无比委屈的呜咽了一声。 犬类示弱的声音细细嫩嫩的，带着天然便会让人类心软的哀叫。 阴阳师的手在袖中紧紧的握住，犹豫许久，终于还是没有出声。 敖凌满腹失望，将捂着脑袋的两只前爪往下挪，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里感觉有些酸涩，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 正在敖凌委屈的想着要不要干脆丢掉脸皮嚎啕大哭的时候，他感觉自己露在结界外边的尾巴被拽了拽。 巨大的黑犬吸了吸鼻子，从黑暗之中抽出脑袋，扭头红着眼睛瞪向拽他尾巴的人。 前来找人的鬼火童子被瞪得吓了一跳。 “凌大人……”穿着一身藏蓝色纹付羽织袴的鬼火童子板着一张小脸，他看了看那结界之后的黑暗，又看了看异常清爽的结界外围，“您……竟然将这里的污秽也吞噬掉了吗？” 这样说着，鬼火童子的目光落在了结界之后的黑暗之中，心想怪不得要戳个脑袋进结界去吞噬那背后的黑暗了。 也怪不得，如今黄泉也终于不再是一片昏暗。这一路走来，神威还看到路边诞生出了许多能够用以照明的鬼火——虽然还没到如他一般生出灵智的地步，但怎么说，黄泉之中也是有着光明，不再是瘴气弥漫的连亡魂都要待不下去的地方了。 “神威啊……”停止了吞噬黑暗的敖凌再一次清楚的感觉到了那无比浓重的、施加在他身上的怨气所带来的寒冷，忍不住再一次打了个喷嚏。 “凌大人，道反大神求药回来了，如今药正在庭院之中。”说着，神威顿了顿，“不过是从高天原求来的。” 敖凌一愣，吸吸鼻子，刚想说话又连打了两个喷嚏。 “高天原……”他想到了高龙神和安倍晴明。 “是天照大神的神血。”神威说完，便看到一条巨大的黑色尾巴将他卷住然后放到了黑犬的背上，感受到妖怪背脊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与活动时肌肉的运转，鬼火童子整个人都僵住了，面上浮现出浓重的嫣红。 “凌、凌大人，这太失礼了，我怎么能……” “哈？”敖凌直接拿尾巴盖住了背上的鬼火童子，成功的让这个小古板闭上了嘴，“道反大神怎么会跑到高天原去了？” 鬼火童子红着脸小心的抱住了覆盖着自己的尾巴，正了正脸色之后说道：“据说是出云神国的大国主对您很感兴趣，说您亲自前去才肯赐药，道反大神运作许久都不见大国主改口，本都准备放弃了，但高龙神传话来说天照大御神愿意帮这个忙，所以……” 果然是高龙神啊…… 敖凌打了个喷嚏，觉得自己能够结识这么一个位高权重还对他另眼相看的神明简直是棒极了。 ——下次再也不晃神牌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完成请神降的仪式，以表尊敬。 而且等他这病好了，叶王一定就不会生气了。 巨大的黑犬这样乐观的想着，加快了脚步回到了那座庭院之中。 天照大神的神血充满了光明与净化的力量，对于怨气而言是类似于天敌一样的存在。 光是靠近了庭院，敖凌就觉得多日以来缠绕在身边的看不见的沉重感减轻了许多。 ——与此同时，他的妖魔之血也开始躁动起来。 那是神明的血。 是如今信奉之人最多的，天照大御神的血。 而且还不包含攻击的意味，是神明自愿交托出来的血液。 这其中的力量与对妖怪的吸引力根本不用多说。 敖凌深吸口气，只觉得那充满鼻腔的清香气息让周围只有几朵幽暗鬼火照明的庭院都充满了光明。 非常、非常的香甜。 想吃。 饥饿感充斥着敖凌的脑海，黑色的巨犬化作人形，将怀中满脸通红的抱着他的尾巴的鬼火童子放在庭院之中，几步走到被神乐小心翼翼的捧着的一小瓶神血面前。 那是一个材质透明的小瓶，不过半个巴掌大小，里边金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庭院之中流光溢彩，简直就像一个温暖无比的小太阳。 天照大御神，最为人所熟知的神格，便是光明。 敖凌拿过神乐手中的瓶子，将瓶盖揭开的瞬间，一股极为灿烂的光芒绽放出来，冲天而起。 原本浅淡却诱人的清香变得浓烈，剧烈的饥饿瞬间占据了敖凌的理智，使得他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神血连着瓶子一起吞了下去。 从门外捧着另外几个小瓶子跑进来的鬼火童子刚一进门就看到这一画面，不禁睁大了眼。 “凌大人！妖怪直接喝这神血会……”他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大妖怪便眼一闭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前额磕在榻榻米上都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神威抿了抿唇，将手中准备给敖凌中和神血的药瓶放下，长长的叹了口气，在一旁神乐好奇的眼神下，还是补充了之前没说完的话：“……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沉眠。” 麻仓叶王的愿望倒是真的实现了。 虽然是个意外。 阴阳师的亡魂抿着唇，听着敖凌身边那两个鬼火童子手忙脚乱的将厥过去的大妖怪塞进被窝里的动静，最终还是长舒了口气。 ……算了。 虽然让敖凌认清错误的目的并没有达到，但不用他所爱着的妖怪经历时间的苦痛，也很不错。 麻仓叶王想着，垂眼看着眼前延伸出了更长一段的道路，在那一次生气之后，头一次露出了柔软的神色。 黄泉的污秽，真的减少了许多了，就连着深处的黑暗，也慢慢的散去了许多。 麻仓叶王并不知道敖凌之前伸脑袋进来的事情，只当是敖凌在外边减弱了结界对这黑暗压制，大肆的吞噬以至于连深处的黑暗都减淡了些许。 …… 麻仓叶王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能够从敖凌那边偶尔传来的两个鬼火童子的动静里得知敖凌的情况。 这期间黄泉似乎发生过两三次混乱，但因为道反大神的支持与两个鬼火童子其中一个还算靠谱的关系，勉勉强强的糊弄了过去。 道反大神似乎对于敖凌这个跟高龙神关系颇不错的大妖怪印象很好，而在敖凌将黄泉的秽气压制到了最低，让这位镇守黄泉入口的大神都能够得以出去溜达一圈散散心之后，就越发的喜欢敖凌了。 否则也不会在敖凌听从麻仓叶王的话慌慌张张的找他求助的时候，直接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实际上不论多少次，麻仓叶王都对敖凌这种谜一样的人脉和魅力表示叹为观止。 他似乎天生自带了攻略神明的技巧，仿佛什么都不做只对神明笑一笑，都能够得到神明的赞赏。 ——如果敖凌是个人类的话，他一定是个非常受神明眷顾的人类。 麻仓叶王每次都这么觉得，然后又十分庆幸敖凌是个妖怪。 若当初相遇时他的妖怪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恐怕如今就没有麻仓叶王的存在了。 阴阳师的亡魂这样想着，耳边却听到了“噔噔”的脚步声。 那是足袋与榻榻米碰撞的闷响，间或夹杂着“母亲大人”的呼唤。 阴阳师的亡魂脚步一顿，挑了挑眉。 “伊邪那美大神？”他轻声呼唤道。 而后他便听到了一声轻哼，那位对他始终都不太友好却又总是愿意伸出援手的女神开口嘲讽他：“怎么了？一个人在黑暗之中漫步很是寂寞吧。” 麻仓叶王想了想，笑眯眯的否认了神明的说法，“能够听得到凌的呼吸声，并不寂寞。” 黄泉女神一口气梗在那里，不上不下。 最终她嗤笑一声，干脆利落的切断了敖凌那边与麻仓叶王的联系。 耳边再一次归于沉寂，只有四周黑暗之中的吵闹声音源源不断的传来，始终未曾有过停歇。 阴阳师的亡魂叹了口气，面对如此无力的场景，只能晃了晃手中红色的纸伞，继续迈步向前。 庭院之中，黄泉女神看着在被窝里挺尸的大妖怪，先是心情颇好的捏了捏他的耳朵，而后转入另一个房间里，拿了几瓶丹药出来，无比粗暴的塞进了敖凌的嘴里。 塞完之后她转头看向两个跪坐在一旁的鬼火童子，“我准备重新启用黄泉的神殿，你们是准备继续留在这里跟敖凌一起呆着，还是同我一起去神殿？” 神威与神乐相互看看，最终神威向黄泉女神行了个郑重的大礼，“万分抱歉，母亲大人，我们……想要跟随赐予我们名字的凌大人。” 神乐也慌忙的跟着身边的小伙伴一同行了个大礼，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黄泉女神的神情，又像是被惊吓到了一样收回了视线。 出乎意料的，被抢夺了下属的黄泉女神并没有发怒。 她反而是心情颇好的揉了揉两个鬼火童子的脑袋，“也好，那么——以后离神殿远一点。” 这样排斥的话语让两名鬼火童子的神情暗淡了许多，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 黄泉女神轻叹口气，捏了一把两个童子圆嘟嘟的脸颊，“黄泉神殿里有伊邪纳岐，他最会蛊惑人心，千万别靠近。” 敖凌刚一醒过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顿时一个哆嗦，“噌”的一下坐了起来。 初醒的妖怪完全没有刚睡醒的迷茫，他瞪大了眼看着不远处的女神，“您真的……？！” “威胁不到你的麻仓叶王。”黄泉女神板着脸嗤了一声，“伊邪纳岐的神格被我封印了。” 敖凌哦了一声，这才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 神乐见敖凌醒了，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扑进大妖怪怀里使劲蹭了蹭，而后从兜里翻出好几份信件来。 “因为您沉眠的缘故，神威替您回了两封信说明了一下情况——这些是这些年来从现世送来的信件。” 敖凌打哈欠的动作一僵。 “……沉眠？！” 穿着水红色小振袖的鬼火童子被他骤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无措的点头，“是、是的。” 敖凌张了张嘴，忍不住看了一眼黑暗中的麻仓叶王，发觉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之后，转向了黄泉女神。 “多……多久了？” 对时间没有概念的黄泉女神随意的摆了摆手，“不久，几十年吧。” 敖凌：“……” 完了。 敖凌想，他居然跟叶王断绝联系几十年。 大妖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来。 他觉得麻仓叶王一定不会原谅他了。 敖凌捏着手中的信件，满脸懊恼，“我怎么就沉眠了呢？” “因为天照大御神的神血，您身为妖怪，直接吞噬神血会被迫陷入沉眠之中的。”神威板着一张小脸解释道。 敖凌觉得这种事应该提早讲。 但是他看到脑袋几乎要埋进地里的鬼火童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完全没办法怪罪他。 敖凌看了一眼麻仓叶王，开口喊他又觉得卡壳，不喊他又觉得浑身不对劲。 最终，大妖怪选择了先阅读手中的信件。 信件的来源主要是巴卫，偶尔也有几封来自犬姬与杀生丸的问候，不长，但却让敖凌禁不住的觉得温暖。 他小心的将那些信件重新收好，然后打开了巴卫的。 在他说明了病情之后，巴卫一连几封信都显得有些急躁——虽然这份急躁依旧掩藏在嘲讽与毒舌之下，但敖凌还是将之提炼了出来。 而之后的似乎是因为神威解释了他如今的情况，便渐渐的变得正常起来。 巴卫似乎是将他当成了垃圾桶，信件之中全是吐槽御影神与天下那些大妖怪和神明的事情。 比如奴良滑瓢那个菜鸡居然花了二十多年才把东南地区拿下；比如京都地区现在玄狼已经站稳了脚跟，跟西国之间的关系亲如一家；又比如御影神一天到晚把之情推给他干自己蹲在一边摸鱼发呆；再比如杀生丸那个闷骚，突破了自我之后终于将缺失的左臂长了回来，还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刀刃，却暗搓搓的藏起来不用，而是继续使用敖凌借予他的那把黑色妖刀…… 敖凌看到杀生丸的事情的时候有些诧异，但却不得不承认，巴卫好像的确是看穿了杀生丸的本性。 ……闷骚。 黑发的大妖怪将手中的信件放下，不得不再一次重视起自己跟麻仓叶王的矛盾。 黄泉女神看他状态不错，便也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 他重新打开了自己同阴阳师的联系，先是轻咳了一声，眼见着两名鬼火童子也起身送黄泉女神，门被带上了，便深吸口气，满含羞涩却无比大声的喊道：“我、我最喜欢叶王了！叶王你不要不理我了啊！” 黑暗之中的阴阳师亡魂脚步一顿，脸上的惊讶和愉悦盖都盖不住。 结果大妖怪还没有等到阴阳师的回应，就见原本关上的门唰的一下被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刚刚离去的黄泉女神。 这位女神此刻正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茫然的抬头看着她的大妖怪，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忘记告诉你，这番回来，我顺手带了个妖怪。” 敖凌一愣，目光缓缓的转向从黄泉女神身后走出来的身影。 银色长发，冷金色的兽瞳，身着染着六重樱的战甲，俊美的面容上有着一弯弦月与四道瑰丽的妖纹——腰间还挂着属于敖凌的那一把漆黑色的妖刀。 敖凌：“……” 糟糕。 好、好害羞…… 193|192.1 第一九三 姿态高贵优雅的银发犬妖静静的看了屋内懵在那里的黑发妖怪一阵。 然后在对方紧张的注视下，抬起脚步走进屋内，冷金色的兽瞳之中一派漠然的平静。 然而屋内除了呆坐在被窝里的敖凌以外，空无一人。 最终，杀生丸的视线还是落在了屋内唯一的妖怪身上。 被他注视的敖凌对上那对冷金色的兽瞳，猛地一个哆嗦，满脸惊慌的掀起被子缩回了铺盖里，还把被褥四周的边角都拽进来按紧了，完全没留下一丝缝隙。 杀生丸看着铺盖上蠕动着把自己团成一团的敖凌，沉默了好一阵，转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的屋门，然后慢步走到了那一团软乎乎的、还带着起伏与细微呼吸之声的被褥前边。 银发的犬妖不是很明白敖凌干嘛把自己伪装成一团棉被。 毕竟这团棉被在大妖怪的爪下跟一张纸没有什么区别。 他安静的在这团被褥边上坐下来，垂眼看了一阵之后，语气平淡的喊道：“凌。” 大妖怪清冷的声音透过被褥的阻隔传入耳中显得有些沉闷。 敖凌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团得更紧了。 ——好尴尬啊。 敖凌一脸生无可恋，还有什么被熟悉的好友兼半个亲人听到自己对别人表白更加尴尬的事情。 当然，如果是犬姬听到了，敖凌完全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杀生丸……怎么看都是一副跟情啊爱啊扯不上什么关系的样子。 麻仓叶王轻轻挑了挑眉，他并没有听到过杀生丸的声音，一时间也辨认不出这人到底是谁。 而面对敖凌的消极抵抗，杀生丸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敖凌露出脑袋之后，直接伸手干脆利落的把他从被褥里挖了出来。 说是挖，其实是直接在这一团被褥上开了个洞，一低头就跟团成一团缩在里边的敖凌面面相对了。 因为闷在被子里的缘故，敖凌的脸上因为缺氧而蔓延上了一层绯红。 ——至于大妖怪脸红的原因到底是闷了这么一小会儿还是因为内心的羞赧，我们就尽量不要深究了。 杀生丸也没准备深究，实际上他脑子里似乎压根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他只是一脸平静的将敖凌从被子里揪出来，让他跟自己面对面的坐好之后，便看着面前许久没有见面的大妖怪发呆。 敖凌被杀生丸盯得浑身都不自在。 尤其是还被听到了自己的表白之后。 ……不、不行。 敖凌脸上的红晕变得愈发深刻，他伸手揪紧了手边上的被褥，对上杀生丸的视线，仿佛对方只要说出一个字，他就会重新把自己塞进这被褥里一样。 实际上杀生丸是在等着敖凌给他解释之前那句话的意思。 并不擅长关心人的大妖怪实在无法将主动将自己的关心说出口，只能寄希望于对方的自觉和主动。 然而整只妖怪都绷紧了的敖凌却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敏锐，只是紧张兮兮的看着杀生丸，满脸通红，全然就是一副要把自己蒸熟的架势。 高贵的犬妖轻轻抿了抿唇，视线再一次在屋内转了一圈，在被天照大神的神血的气味占据的屋子里仔细嗅闻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气味。 也就是说，敖凌之前所喊的那个名字的主人，大约并不在这里。 银发的犬妖收回视线，伸手将敖凌揪在手里的被褥扯掉。 犬妖的手掌温热，仿佛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敖凌看着面前的银发妖怪，轻轻眨了眨眼，像是好不容易终于缓过神了一样，顺从的将手中的被褥松开，往杀生丸旁边挪了挪，“杀生丸……你怎么突然来啦？” 银发的犬妖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叶王是谁”这个问题。 他俊美的面容上总是一片平静，连语气都没有丝毫的变化，“母亲隐退了。” 敖凌一愣，“……哎？” 杀生丸看着敖凌，重复了一遍：“母亲隐退了。” 犬姬隐退了，所以如今西国掌权的，是杀生丸。 敖凌被这个消息冲击得懵了一小会儿，回过神来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杀生丸会特意跑到黄泉来通知他这件事，其意思是非常明显的了。 无非就是要带他回去西国，杀生丸刚从犬姬手中接过权柄，虽然他的优秀人尽皆知，但对于觊觎西国权柄的妖怪而言，却是个极佳的机会。 所以杀生丸应该会很忙碌——虽然有犬姬的保驾护航他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不断的平定四处掀起的动乱肯定是免不了的。 所以杀生丸希望敖凌能够回去西国，随同他一起平定这最初的混乱。 敖凌张了张嘴，眼巴巴的看着杀生丸，半晌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 银发的犬妖安静的看着敖凌。 他来到黄泉的本意的确是准备在黄泉女神回归黄泉的时候，顺便将敖凌带回现世的。 西国供他驱使的力量很多，但杀生丸还是比较喜欢跟敖凌这样的，力量和手段都跟开了挂一样的妖怪合作。 毕竟一个斩杀镇压的任务交给敖凌，是绝对没有失败这种可能性的。 这样的一份战力，不带回去实在是可惜了，合理利用的话能够省下许多事情。 但可惜的是，杀生丸也能够看得出来，目前而言，敖凌并不愿意离开黄泉。 杀生丸想到了先前赤河童对他说的话——劝告他不要擅自插手敖凌关于感情上的事情的话。 杀生丸虽然一贯倨傲，但对于妖怪老前辈的话，也是信服的。 于是银发的犬妖略一思考，便道：“本想带你离开，但这里似乎还有让你心甘情愿留下来的存在。” 内心杀生丸与麻仓叶王的两方天平在疯狂动摇的敖凌一愣，惊愕的看着杀生丸。 然后眼见着，他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脸色又倏然的变红了。 杀生丸说完之后便沉默了下来，冷金色的兽瞳安静的看着恨不得再一次把自己团成团的敖凌。 话说到这份上，再傻也知道杀生丸其实就是想问一问关于他所喜欢的人的事情了。 敖凌害羞的耷拉着耳朵，一下一下的捏着自己的手指。 “叶王……”他有些紧张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麻仓叶王是我喜欢的人，是个人类……阴阳师。” 敖凌看到杀生丸瞬间就皱起了眉来。 黑发的大妖怪抿抿唇，“他是我在平安京时认识的。” 杀生丸眉头似乎更紧了些。 犬姬知道平安京时代的阴阳师通常都是男性，杀生丸当然也清楚这一点。 虽然对于妖怪而言，性别什么的没什么所谓，但杀生丸还是觉得不太赞同。 没别的，同性生不出崽啊！ 敖凌面对温和的犬姬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在杀生丸面前，面对眉头紧皱的大妖怪，他的气势瞬间就短了一大截。 “叶王他……”敖凌干巴巴的说道，“他对我很好。” 黑暗之中的阴阳师听到这里，停下脚步来，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凌？” 敖凌还没说完的话卡在喉间，他抬眼看向面前正认真等待着他继续讲话的杀生丸，黑亮的双眼轻轻眨了眨。 敖凌听到那许久未曾听到的声音轻柔的说道：“让我来同杀生丸说吧。” 黑发的大妖怪毫不犹豫，应了声之后伸手握住了杀生丸的左手，先是将对方的手从手掌到肩膀都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丝毫问题之后，便将杀生丸一把拉入了黄泉神力的世界里。 先前敖凌感受过的全然不同层次力量经历再一次发生在杀生丸身上。 敖凌感觉到手中握着的手在一瞬间绷得死紧，杀生丸反手紧紧扣住了敖凌的手，尖锐的指甲瞬间刺破了敖凌的手掌。 鲜血的气味让银发的大妖怪回过神来，他的视线扫过敖凌被划伤的手，沉默一阵后，缓缓的松开了因为紧张而刺伤了身边黑发妖怪的手。 敖凌浑不在意的甩了甩手，甚至还有点高兴杀生丸的左臂恢复得非常不错。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伤口，那小小的创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杀生丸扫了一眼敖凌的手，有一瞬间险些没能抵挡住神明力量的冲击。 “怎么样？神明的力量是不是特别神奇？”敖凌问道。 杀生丸轻轻颔首，这种掌控一切的力量的确十分神奇，也令人无比向往，但银发的大妖怪还是非常清醒，“也仅有有数的几位神明能有这样的力量。” 敖凌点了点头，“叶王说，他要直接跟你谈。” 杀生丸应了一声后，便顺着敖凌所引着的方向，看到了独身一人伫立在一片荒芜黑暗之中的阴阳师的亡魂。 这亡魂与周围的黑暗格格不入，就恍若一道意外闯入黑暗之中的光明。 他面容清俊，面上带着一缕浅淡的笑意，如同夜晚朦胧的新月。亡魂在黑暗之中散发着淡淡的白色的荧光——其中似乎还带着一丝神明的气息。 而哪怕麻仓叶王如今仅仅是亡魂，在察觉到那一道同敖凌截然不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阴阳师毫不犹豫的将自己一直收敛着的，让他显得温顺无害的气势放了出来。 那仿佛是倏然出现在两个大妖怪面前的高山，呼啸着从天而降，伴随着地动山摇的响动与震撼，在瞬间阻隔了他们的窥探。 敖凌被麻仓叶王这般的姿态吓了一跳。 一旁的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轻轻一动，评价道：“实力不错。” 麻仓叶王将方才的气势一收，笑眯眯的轻轻颔首：“过奖了。” 敖凌呆愣的看了一眼麻仓叶王，又看了一眼杀生丸，满脑子问号。 “人类。”杀生丸脸上的表情因为麻仓叶王可观的实力稍微的好看了一些，他看着那个阴阳师，“凌不可能一直陪着你在黄泉。” 麻仓叶王笑了笑，“他愿意。” 敖凌在麻仓叶王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得到了杀生丸一个凉飕飕的眼刀。 那其中的含义，大概就是在嫌弃他不争气。 敖凌：“……” 委屈。 黑发的大妖怪顺手摸到一条白色的大尾巴，抱进怀里轻哼了一声。 “凌在黄泉之中能够不为进食的问题发愁。”麻仓叶王说道，“你看，不过是过去了几十年而已，敖凌就已经将黄泉外围与地狱之中的污秽都吞噬得差不多了——若是这些年他都一直呆在现世，恐怕早已因为饥饿而失去理智了。” 论养个食量巨大的大妖怪的困难程度。 杀生丸是清楚敖凌有多能吃的，他也承认如果这些年敖凌真的一直都呆在现世，恐怕现世如今的那些神明和妖怪，早就联合起来针对敖凌了。 毕竟是个饿起来什么都能吃的妖怪。 最重要的是，这些年来因为黄泉女神神迹频显的缘故，人类对于神明的信奉之心到达了这些年来的一个巅峰，在神气的压制之下，哪怕是强悍如同赤河童，也渐渐的隐于暗处，不再如同之前一般高调了。 杀生丸沉默下来，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银发的犬妖看了一眼一边百无聊赖的梳尾巴的敖凌，突然就觉得让他留在黄泉之中似乎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杀生丸想着，他的目光从麻仓叶王身上挪开，四处探看着，最终视线凝固在那无尽黑暗之中极易被忽略的一点上。 那里被一层层无比浓重的黑暗所包围，没有光明也没有希望，但在那黑暗的最中间，却有着一团灿烂的光芒——散发着与那冰冷的黑暗截然不同的温暖和光明。 敖凌发觉杀生丸突然不吱声了之后，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体贴的解释道：“那一团就是吸引世间污秽沉入黄泉之中的东西，据说是这世间最纯粹圣洁的东西，伊邪那美大神说那还是个神格。” 最后两个字瞬间触动了杀生丸，他看向敖凌，咬字清晰的拉长了，“——神格？” 敖凌嗯了一声。 “麻仓叶王在为你取来神格。”杀生丸这样说道，语气笃定。 敖凌眨了眨眼，“是的呀，怎么啦？” 杀生丸想说既然目标就在那里，为什么不自己去取，但又想到这是敖凌与麻仓叶王彼此之间的事情，他似乎并没有置喙的余地。 而在杀生丸沉默的时候，麻仓叶王却哼笑了一声：“也许杀生丸是因为我先于他一步而感到不高兴？” 敖凌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杀生丸却瞬间明白了——麻仓叶王知道他同样在为敖凌寻找神格的事情。 只是杀生丸并不如麻仓叶王这般，能够将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扑在这件事上，所以进展非常缓慢。 银发的大妖怪沉吟了一阵，“你能拿到那个？” 麻仓叶王点头，“十之八.九。” 杀生丸对于这个概率并不满意，一时间没有说话。 麻仓叶王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毕竟是黄泉的东西，真要取走还是得看伊邪那美大神的意思。” 但话是这么说，麻仓叶王却知道这件事还是很稳的。 毕竟黄泉女神虽然性格比较恶劣，但却从来不会诓骗别人——哪怕拿不到那个神格，也一定能得到另外一个同等价值的。 这是他们一开始就谈好的条件。 银发的犬妖沉默半晌，最终算是认同了麻仓叶王的这个说法。 敖凌听着这一人一妖打着哑谜，愤愤的把刚给杀生丸梳理得顺滑无比的尾巴毛揉得一团乱，还很心机的在上面手动打了几个结！ 杀生丸被尾巴上的痒意唤回了注意力，便直接将自己从黄泉神力的世界之中抽离出来，将敖凌继续打结的爪子按住了。 被抓包的敖凌缩了缩脖子，讪讪的看着眼前的银发犬妖。 以为要被打屁股的敖凌，耷拉着耳朵蔫哒哒的垂着脑袋，却听杀生丸说道：“玄狼一直在留意羽衣狐的动向，如今还没有发现羽衣狐的踪迹。” 没有被打屁股的敖凌眨了眨眼，呆呆的应了一声。 “羽衣狐，你准备怎么办？”杀生丸问道。 “鵺正在黄泉的黑暗之中，已经失去了灵魂了——我会想办法将他彻底杀死。”敖凌乖乖的回答道。 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要是羽衣狐的呼唤唤醒了鵺，觉醒了他自己的灵魂，就尴尬了。 “我还是想亲手结束掉羽衣狐。”敖凌对曾经间接的害死了麻仓叶王的妖怪十分痛恨，他抿了抿唇，“至少，我要亲眼看着她死去。” 这样的要求很正常——杀生丸并不知道敖凌跟羽衣狐哪来那么深的仇，他也不在意，反正敖凌讨厌的，他也喜欢不起来就是了。 让人嫌恶的弱者与肮脏的存在，死去了也无妨。 “有了羽衣狐的消息一定要尽快通知我。”敖凌说着，揪紧了杀生丸的尾巴。 杀生丸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尾巴抢救了回来。 银发的犬妖稍微犹豫了一阵，“近期最好是不要前往现世。” 敖凌一愣，“为什么？” “人类的战乱平缓，因为伊邪那美大神的关系，人类对神明信奉万分，如今走到哪，神气激荡都如同神无月的出云。” 杀生丸说着，将自己一路跟着黄泉女神走来时顺手买的一些食物——还有安倍晴明特意送来的一大堆樱花糕交给了敖凌。 “如今想要随意在外边找到妖怪很难了。等到人类再一次陷入战乱之中，会好一些。” 敖凌先是点了点头，想到五百年后那四处都是人类的地盘，妖气稀薄的模样，微微一怔。 没想到这么久之前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迹象。 敖凌看着眼前的银发犬妖，半晌，瞪大了眼——他突然想起来，五百年后的杀生丸，似乎并不知道麻仓叶王这个人。 曾经还非常不高兴的问过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黑发的大妖怪不由的揪住了杀生丸的袍袖，“杀生丸，我之前去到五百年后的时候，是五百年后的我跳进食骨井离开之后，我遇到你追着我从西国到了奴良组的地盘——也就是说，之前我应该一直都在西国才对，然后，你还不知道有叶王这个人。” 敖凌说着眼睛越来越亮，“现在，你认识叶王了，而且我之后几百年也不一定会在西国，这是不是意味着……” 敖凌深吸口气，满怀希望，“是不是意味着，我的未来改变了？” 杀生丸微怔，他倒是没想过这一点，因为敖凌很少跟他说五百年后的事情。 他想到他曾经在西国的藏书之中看到过的关于时间的探讨。 杀生丸想了想，说道：“按照那些钻研时间的人类的说法，未来是会不断变化的。” 正在杀生丸话音刚落的时候，麻仓叶王也说道：“未来是不固定的，凌。” 敖凌一愣。 “某一个个体做出某一个决定，便会产生顺着他这个决定而发生的未来——比如说，你中午决定吃鲑鱼子寿司，然后你在寿司店里遇到了我，而你从这个既定的未来重新回到了过去之后，决定中午不吃寿司了，而去吃拉面，那么你就不会遇到我了。” 麻仓叶王举了个比较浅显易懂的例子，“这种选择和决定，就是会通往不同未来的路。” “实际上，就连精通占星之术的晴明公也无法非常明确的算出一个事件，阴阳师占星，通常只能够得到一些模糊的答案，比如时刻，方位，吉凶，或者是今日是否有什么忌讳，具体的事件是测算不出来的，因为它会因为他人不同的决定而产生无限的变化。” “就比方说在平安京时，我曾测算过我们之间……”麻仓叶王轻咳一声，“我们之间的缘分，应该在千年之后才会再一次重逢，但实际上，这中间减短了整整一半的时间。” 敖凌听得一愣一愣的，杀生丸看到呆怔的神情，便猜到他应当是在同麻仓叶王交流。 “凌，你的存在比较特殊——毕竟不是谁都能够拥有得知未来之后重回过去的机会。”麻仓叶王轻轻转了转手中的伞，笑着说道，“也许你一个小小的决定，就会给整个世界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嗯……”阴阳师的亡魂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脸上的笑意中带上了一丝小小的恶劣，“就比如伊邪那美大神的那件事。” 敖凌想到这件事的后果，恍惚间感觉那刺骨的寒意又蹿了上来。 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总、总而言之就是说，我能够改变我所知晓的未来。” 麻仓叶王点了点头。 敖凌用力扯了扯杀生丸的袍袖，满脸兴奋，“那我是不是不用等五百年才能等到叶王你啦！？” 阴阳师的亡魂一怔，下一瞬，那清俊的脸上便绽放出了极柔和的笑容来。 “……也许哦？”他低声道，语带笑意。 早已听不到麻仓叶王声音的杀生丸皱了皱眉，抬手按住敖凌的脑袋，将他转向面对自己。 敖凌脸上的兴奋还未褪去，忍不住抱住自己的尾巴使劲蹭了蹭，看起来高兴极了。 “杀生丸，怎么啦？” 银发的犬妖微抿着唇，问道：“你想要怎样的神社？” 敖凌一愣：“……什么？” 黑发的大妖怪惊愕的看着杀生丸。 “神明大多难以接受妖怪，所以高天原与出云神国大约是容不下你的。”杀生丸很清楚这一点，毕竟巴卫作为神使都被那些神明所厌弃，更别说敖凌还要成为神明了。 哪怕有高龙神和安倍晴明以及御影神作为支持者，也不行。 巴卫血淋淋的前车之鉴还在那里，杀生丸自然是舍不得敖凌去那群神明中间受委屈的。 银发的犬妖似乎认定了眼前的黑发妖怪会成为神明，异常直白的说道：“所以，你就成为西国的神明好了，凌。” 197|196.1 第一九七章 带这群丝毫没有战斗力的小妖怪去肛羽衣狐是不可能的。 这些小妖怪别说是帮手了，他们甚至连守在羽衣狐之前的土蜘蛛的妖气都承受不住。 敖凌一手拎着纳豆小僧，然后从兽牙里翻出了那块刻着晴明二字的玉牌，交给了他。 “你们拿着这个，去找安倍家或者花开院家的阴阳师，跟着他们，别再乱跑。”敖凌说着将纳豆小僧放下，看着正在抚摸着那块玉牌研究的小妖怪，顿了顿，又弯下腰补充道：“别还没靠近就被杀掉了啊，你们。” “噫！”纳豆小僧吓得脑袋里冒出了几颗黏糊糊的纳豆，把抱在怀里有他一半高的玉牌高举起来，“我、我知道了，凌大人！” 话音刚落，这群小妖怪就以纳豆小僧为主，簇拥着那块玉牌一溜烟的转出了街角。 敖凌直起身，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白藏主的身体，掂了掂手中的妖刀，在这尸体旁边坐下来，一手搭在了其上。 大妖怪的尸体被一股黑红色的妖力覆盖，眼见着一点点的变小了。 敖凌一边吞噬着手边的尸体，目光却停留在了宫廷之前的战场上。 土蜘蛛和奴良滑瓢的状态都不算太好，奴良组的干部也都被缠上——还有一些身上并不具备羽衣狐与奴良双方气息的野妖怪在其中浑水摸鱼。 敖凌搓了搓下巴，眼见着奴良滑瓢拼着被土蜘蛛正面一刀而成功切断了土蜘蛛两条手臂后，便将视线从他们身上离开。 有着能够窥探整个平安京能力的大妖怪正四处搜寻着，他的目光从京中的街道上掠过，从四处交战着的妖怪与灵能者们身上扫过，最终闯过宫廷大内里，落在那幢最高也处在最中央的大殿上。 整个宫廷被深重的妖气笼罩，普通人在期内连呼吸都成问题。 大妖怪看着殿内横七竖八的昏厥在地上的女官们，顺着楼梯看去，入目的便是一个面色青白，一眼看去便知离死不远的男人。 他正艰难的扶着墙，顺着楼梯缓步而上。 敖凌看着他，目光随同着他一起上了楼——那男人口中呢喃着母亲，最终却倒在了最后一层阶梯上。 这阶梯连通的房间里瞬间发出了一阵尖叫。 那二楼的房间里与楼下既然不同，妖气并没有侵入二楼的房间，楼上的人都活得好好的。 ——年轻的少女们的恐惧充斥着这个房间，她们相互倚靠着，蜷缩在距离楼梯最远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这群被吓坏了的少女身上的衣料看起来都十分高级，姣好的面容上满布惊恐。 敖凌手下一顿，想着如今所见到的，大约就是那些被掳来的公主们了。 大妖怪看着这些少女，实在无法分辨出谁才是樱姬。 他扫过附近其他两个房间，不意外的在其他几间里也发现了看来身份不一般的人类少女。 而这三个房间所簇拥着的中间的房间里，大着肚子的羽衣狐正暴怒的质问着属下的妖怪。 敖凌的视线在羽衣狐身上一扫而过，收回已经将白藏主的尸体吞噬殆尽的手。 寂静的街道之内，黑发的大妖怪仰头看了一眼刚露出头来就被层层叠叠的云层遮盖住的月亮。 他沉吟了一阵，低下头来咂了咂嘴。 “你们之中，谁是樱姬？”他问道。 他的眼中，三个房间之内的少女们都是一滞，她们惊恐的四处张望着，却并没有在屋内发现该有的男性。 ——那自她们耳边响起的，分明就是个男人的声音！ 敖凌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回答，于是又问道：“你们之中，谁是樱姬？” 屋内的少女们相互看看，捂着嘴流泪，却始终都没有指出到底是谁。 敖凌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这群少女会在第一时间将樱姬推出来——毕竟人类在面对未知的威胁的时候，出于本能总会想要保护自己。 看来这群少女们在被抓来之前，被教养得很好。 敖凌还想再问第三次的时候，左侧的房屋之中，一名穿着水红色和服少女站了出来。 她眼中满是惊恐，面上却努力的摆出了一副十分镇定的模样。 “是我。”她说道，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少女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深吸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十分镇定，“我是樱姬。” 敖凌噢了一声，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站出来的这位少女一小会儿。 “奴良滑瓢来救你了。”敖凌说道。 樱姬有一瞬间的呆愣，而后惊讶的睁大了眼，“妖、妖怪大人来了吗？” “嗯。”敖凌扫了一眼在宫廷门口激战的奴良滑瓢，自己也站起身来，“奴良啊，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哦，为了救你。” 樱姬一怔，脸上又是欢欣又是担忧，她有些失措的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那您呢，您是……妖怪大人那边的吗？” 跟奴良滑瓢一边？ 敖凌想了想，“算是吧，奴良滑瓢说你们俩成亲的时候要请我喝酒。” 樱姬的脸在瞬间变得通红一片。 她抬手捂住脸，满脸羞涩，似乎连刚刚的恐惧都全然忘却。 这样的信任着一个妖怪的人类啊。 敖凌想怪不得见多了美人的奴良滑瓢会栽在樱姬身上。 “我、我们能够做点什么吗？”樱姬顿了顿，不太确定的说道，“……同样是妖怪的妖怪先生？” “做点什么啊……”敖凌没有否认那个称呼，而是苦恼的看着在整个大内里四处密布的妖气。 “是的，妖怪先生。”樱姬转头对屋子里的少女们报以安抚的眼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敖凌的视线四处搜寻着，抬步走进一个拐角，下一瞬便直接出现在了宫墙之外。 与奴良滑瓢并不在同一个方位，而奴良组作为吸引火力的主力，他们这个角色扮演得非常完美。 至少敖凌通过结界从墙角拐出来的时候，这面宫墙附近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没有得到回应的樱姬有些慌乱，却又不敢高声说话，唯恐被隔壁屋子的妖狐听到，“我们想要尽快离开——马上又要到那个妖怪进食的时间了……” 敖凌淡淡的应了一声，手中黑红色的妖力蔓延而出，作两条线状蔓延出了一条道路，一路吞噬这四周弥漫的瘴气与妖力，向着最中央的那座宫殿延伸过去。 那两道妖力大肆的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植物、妖气、甚至是土地也在这妖力之下一点点消失。 敖凌看着自己的妖力悄咪咪的侵入了那大殿之内的第一层，将殿内的妖力吞噬干净之后，又悄悄的渗入了殿内二层羽衣狐所在的屋子，不带一丝杀气与痕迹，形成了一层吞噬的屏障，将可能从两旁的房间中泄露出来的声音都吞噬干净。 “现在，你们可以出来了。” 樱姬惊讶的四处看了看，“可是楼下……” “已经没关系了，顺着有痕迹的地方走就不会有事。”敖凌抚了抚腰间的刀柄，觉得这种滑头鬼当英雄他来救美的感觉有点爽。 “还有，虽然我已经尽量的隔绝了声音了，但动静尽量还是不要太大。”黑发的大妖怪抬起脚，将面前的宫墙直接踢碎，把这个出口清理了出来，“楼下和这一路上都有不少人躺着，死状比较凄惨，做好心理准备别被吓到了。” 樱姬和那些少女们捂着唇，应了一声，宫殿之内的少女们已经开始小心翼翼的鱼贯而出。 敖凌的妖力留下的痕迹十分明显，这些少女们在樱姬的领导下尽可能的保持着安静，甚至连脚上的木屐都脱了下来拎在手里，唯恐发出声音招来不好的东西。 敖凌抱着刀左右看了看，然后从一旁的墙面里拽出了一个阴阳师来。 那个阴阳师满脸惊恐的看着敖凌。 “你们家秀元呢？”敖凌顿了顿，直接问道，“他的封印准备好了没有？” 花开院家的阴阳师一愣，这才镇定下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大妖。 “是……西国的魇主吗？”阴阳师问。 敖凌点了点头。 “秀、秀元大人已经在准备了，说是还差羽衣狐的血液，等到羽衣狐的血液泼洒到地上之时起，等到半盏茶的时间阵法就完全发动了。” 半盏茶的时间…… 敖凌觉得自己可能得自备一些储备粮随身带着。 “你在这里等着。”敖凌松开了钳制住阴阳师的手，“里边被掳走的公主们正在往外逃，你在这里等着接应她们，将她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花开院家的阴阳师紧张的点了点头。 黑发的大妖怪向他微微颔首，下一秒便消失在了这条街道上——过了不多时，便在土蜘蛛与奴良滑瓢交战之处显出了身形。 他甫一出现，便从背后狠狠的捅了土蜘蛛一刀。 那妖刀没入了土蜘蛛的体内，在这名大妖怪的体内瞬间吞噬掉了被捅到的肺部。 高大的大妖怪在瞬间喷出一口鲜血，迎面浇了奴良滑瓢满头满脸。 敖凌将刀刃拔.出来，甩了甩刀面上的血，走到被浇得一脸懵逼的奴良滑瓢面前。 失去了肺部的土蜘蛛跪倒在地，无比艰难的喘息着，每呼出一口气都带出大口的鲜血与碎肉。 奴良滑瓢不爽的皱了皱眉，“……喂！你怎么能抢走我的猎物啊，凌！” “嗯？”敖凌愣了愣，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脸，“抱歉啊。” 然后这个大妖怪，在滑头鬼出声之前先发制人，“我把你媳妇儿救出来了你快去见她吧！” 滑头鬼一顿，眉头渐渐放松了下来，将手中出鞘的刀刃收回，摆了摆手，“多谢了，凌。” 敖凌笑着表示这是小意思，然后伸手拖着出气多进气少的土蜘蛛往宫廷之内走去。 滑头鬼一愣，“你这是做什么？” “哦。”敖凌甩了甩尾巴，拍了拍土蜘蛛的身体，“储备粮。” 198|197.196.1 第一六五章 之后发生了什么，敖凌就不是很清楚了。 他所能做的，仅仅只是交代属下见到信物之后一定要全力帮助对方。 仅此而已，他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关心桃园奈奈生到底有没有拿他给的信物前来求助。 因为在之前那段短暂的平静之后，那些被各大势力要求上交四魂之玉碎片的妖怪们，就跟约好了一样，突然之间爆发了。 以至于敖凌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忙得焦头烂额，甚至都没有时间回云端宫殿找犬姬闲聊扯淡了。 这样的情况让领导那些势力的大妖嗅到了异常的气息。 而在稍作调查以后，便十分轻松的得知了操控这些妖怪的背后之人。 奈落。 这个极善于躲藏并且工于心计的强悍半妖，并没有对自己的存在做过多的遮掩。 他甚至是主动引着那些前往调查的妖怪往他身上查的。 很明显，这是奈落对这些大势力的挑衅。 而特别被奈落所针对的，就是大喇喇的挂着另一颗魂玉四处招摇过市的敖凌。 奈落想要得到四魂之玉成为完整的妖怪，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为了四魂之玉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就不怎么意外了。 而在这些大妖势力里，最为主动的跟奈落正面刚的，也就是被针对的敖凌了。 他甚至还会主动跟隔壁的隐神刑部，以及京都的安倍御门院打好招呼，时常流窜于西国、京都与四国地区，绞杀妖怪吞食血肉不亦乐乎。 这也导致“西国的魇主”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但敖凌虽然吃得非常开心，但对于杀生丸而言，奈落这么跳的行为却简直就像是在打他的脸。 ——他曾对敖凌说过会将奈落杀死。 但在回过一趟西国，同奴良滑瓢一同前往奈落本体的藏身之地时，那里却早已经人去楼空。 而杀生丸本身对于奈落是看不上眼的，所以对方跑了也就跑了，他并没有刻意的去搜寻追杀。 通常来说，都是走在路上，闻到了奈落的气味，就顺手去殴打一顿。 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里所殴打的都是奈落的分.身，但也是有几次重伤了奈落的本体的。 而奈落在发现自己根本动摇不了杀生丸的心神之后，就开始非常小心的绕着杀生丸走了。 但杀生丸怎么都没有想过，奈落居然敢这么跳。 而且还针对敖凌。 高贵的犬妖深觉被冒犯，拎着那把漆黑的妖刀开始满世界的追杀奈落。 ——被一个嗅觉灵敏并且实力强悍的犬妖追杀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看突然之间闲下来还有些茫然的敖凌就知道了。 奈落很少有时间再腾出手去整什么幺蛾子，而没有了奈落的滋扰，四魂之玉很快就重新收集完整，交到了桔梗手上。 所有人都在等着桔梗完成她所说的那个“将犬夜叉变成人类”的事情。 许多妖怪都认为这件事不过是个幌子，犬夜叉虽然是个半妖，但这几年里，他的实力都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怎么说都是身负一半大妖怪血脉的半妖，寿命悠长，实力强悍，怎么会想要变成人类呢？ 而且犬夜叉手里的铁碎牙肯定不可能承认一个有着人类之躯的使用者。 妖怪们都觉得不可能。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真的。 犬夜叉变成了人类，铁碎牙也并没有因为犬夜叉变成了人类而排斥他。 妖怪们一片哗然。 而与犬夜叉关系还不错的敖凌，大手一挥给枫之村送去了一堆一堆的礼物，恭喜犬夜叉能够如愿以偿的跟桔梗白头偕老。 敖凌对于能够得偿所愿的犬夜叉是十分羡慕的。 从前还不觉得。 但在他在这个世界清醒的经历了这么许多年之后，他便渐渐的清楚了。 清楚了为什么在地球上度过了五百年时光的松阳老师会一心求死。 ——敖凌每次前往枫之村的时候，都能够很明显的发觉那些同他相熟的村民正在一点点的变老。 生命的气味正从他们身上一点点的褪去，因年迈衰弱而逐渐侵吞了生气的死亡的灰色蔓延上来。 这些只有他能够看得到的灰色逐渐的浸透了他们的身躯，变成皱纹，变成白发，变成脸上浮现的老年斑，变成眼中浑浊的颜色。 那些曾经生机勃勃，每天都开怀大笑，高高兴兴的迎接他的人们，被时光压弯的挺直的脊背，生机丝丝缕缕的从他们身体之中剥离出去，最终化作一具苍老枯槁的尸体，安静的躺在棺材里。 敖凌在犬夜叉变成人类之后第一次回枫之村时，所见到的就是先前主持了桔梗婚礼的村长的死亡。 躺在棺材里的老人身上再也没有了让敖凌一眼看上去便会心情愉快的祥和的气。 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就像是一株枯草。 “村长已经一百多岁了——是难得的长寿，喜丧。”桔梗穿着巫女服念诵完了镇魂往生的祷文，轻声说道。 而敖凌却感觉有些茫然。 他所看见所经历过的关于死亡的事情实在不算少。 他也无比清楚的知道，人死之后并不是消亡了，而是魂归黄泉重新开始，甚至能力强大的灵魂，拒绝转世而选择转生也是可以的。 但他看着死去了的老村长，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儿什么。 他是真的明白了吉田松阳当时的心情。 ——为什么会想要死亡。 为什么即便是有了同样身为妖怪的他的陪伴也始终都追寻着死亡。 为什么拼命的想要摈弃被诸多人所渴盼的长生不死。 以及，为什么会希望他变成人类。 因为吉田松阳太明白了。 他太明白身边的所有人都被时间推走，逐渐老去，而唯独只留下自己孤身一人呆在这个世界上的滋味。 ——哪怕是真的有寿命悠长的人能够陪伴呢。 但对于不会死亡的阿尔塔纳变异体而言，这种事情也是个不定数。 他是因为无法死亡而获得的长生不老，真正的跟天地同寿。 妖怪的寿命再长，也长不过整个天地。 所以在吉田松阳的严重，敖凌跟那些普通人类是一样的——只不过会比人类活的久一些罢了。 敖凌现在看着周围已经同第一次见面时变了许多的人类，对于曾经松阳老师的心态感同身受。 那是一种“我是个异类”这样的认知。 敖凌抱着自己的尾巴，埋头进去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一番，在见过已经彻底变成了人类的黑发犬夜叉之后，又塞给他一堆人类能够用得到的东西，最终连个招呼都没打，急匆匆的离开了枫之村。 他不准备再回去了。 因为犬夜叉已经跟那些人类彻底融为了一体，他再去那里，就成为了唯一的异类。 被那些新生的小孩子，以及对待妖怪始终都有着芥蒂的人用怪异和新奇的眼神凝视，突然就变得不可接受。 他有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敖凌一边往西国的方向溜达，一边想着。 他应该庆幸，在他还年幼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他所到达的那些地方，遇到的人，经历的事，都是友善而美好的。 与吉田松阳被时间洗刷过的沧桑与悲伤截然不同。 敖凌抖了抖耳朵，忍不住嘟哝着摸了摸脖子上坠着的魂玉。 “叶王，我觉得你跟松阳老师应该很有共同话题。”黑发的犬妖在翠绿的林间迈着步子，一边嘟嘟哝哝的叨叨着自己的想法。 麻仓叶王也是个异类。 只是他并不像吉田松阳那样柔和与自制。 这个灵能强大的阴阳师跟脾性温和偶尔喜欢耍弄人的吉田松阳相比，要更加富有攻击性，也更加偏激一些。 甚至敖凌也非常清楚的知道，麻仓叶王是将其内心之中被冷漠与丛生的尖刺的掩盖之下那仅有的、微小的柔软，都安放在了他的身上。 也许是因为在他的身边能够得到难得的宁静。 也许是因为他安宁而直白的心灵。 也许是因为在他的面前，麻仓叶王不需要继续挂着虚伪的笑脸看着那些肮脏不堪的人类。 敖凌隔着小布袋子摩挲着魂玉，回忆着并不长久却让他印象极为深刻的平安京时代。 他想到了平安京时代在没有百鬼夜行时清冽的月色与漫长而璀璨的银河。 想到面带疲色戴月而归的阴阳师。 想到总是假装没看到他跑去厨房偷吃东西的阴阳师。 想到一身洁白狩衣、披散着长发的阴阳师，脸上总带着无奈的笑意，用手中宛若白玉所铸的蝙蝠扇轻敲他的头时的动作。 想到阴阳寮里安静的坐在桌前，认真的检阅着每一面卷宗的人。 想到每次他外出归来，都沉着脸给他准备热水与治愈符篆的宅邸主人。 敖凌想了很多。 最终恍惚的发现，他针对于平安京时代的回忆，满满的都是麻仓叶王。 这个认知让敖凌忍不住咂了咂嘴。 他又摸了摸袋子里的莹绿色魂玉，哎了一声。 “叶王，其实吧。”黑发的犬妖晃了晃脑袋，头顶的耳朵因为羞赧而耷拉了下来。 “我还想再吃一次你家那个式神妹子做的樱花糕。” 199|198.197.196.1 第一九九章 包围着两个大妖怪的浓雾褪去，趁着之前房屋倒塌之时逃窜而出的羽衣狐下属妖怪们，终于看到了他们的情况。 两个大妖怪都气喘吁吁的，羽衣狐身上的华服上四处是被刀刃撕裂的破口，原本美丽顺滑的五条尾巴也被削得东一撮多西一撮少的，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最为明显的伤口，来自于那个肩胛骨附近，一看便是冲着心脏去的穿透伤，伤口外翻着，粘连着布料，呼吸一下都带来一阵阵的刺痛。 “羽衣狐大人！！”羽衣狐下属的妖怪满脸慌乱，唯恐羽衣狐被击败之后自己将要落得被处决的下场。 羽衣狐冷冷的扫了一眼过去。 妇人模样的妖狐面上的妆容已经在战斗之中一塌糊涂，但那一眼却依旧摄人心魄，其中冰凉冷漠的意味也让出声惊呼的妖怪们瞬间噤了声。 他们的目光投向与羽衣狐敌对的妖怪，此刻他正站在羽衣狐的对面，土蜘蛛的尸体上，他们小心翼翼的看过去，却惊喜的发现那个黑发的大妖怪所受的伤竟然比羽衣狐还要严重。 那些下属妖怪们在看到这个事实的瞬间，便在瞬间将刚才的惊慌与恐惧抛到了一边，面带狂热的欢呼起来：“那个是西国的魇主！羽衣狐大人，就是他带着手底下的妖怪将京都占领下来的！” “快杀了他，羽衣狐大人！” “这个妖怪杀了我们许多同僚，请为他们报仇！” “羽衣狐大人！！！” 敖凌站在土蜘蛛的尸体上，低垂着头扫了一眼下边高呼着羽衣狐之名的妖怪们，轻啧了一声。 羽衣狐抬眼看他，面色冷凝，半晌，发出几声轻笑来。 “不是说要咬死妾身吗？”她娇声笑着，“你看起来要死了哦，家犬。” 敖凌站直了身体，脚下妖气四处蔓延，包裹住了土蜘蛛的尸体。 “我要死了？”他挑了挑眉，“你和你的这些下属，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我是怎么战斗的？” 羽衣狐又笑了几声，正想继续嘲讽敖凌的不自量力，却发现他身上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甚至包括了被她的尾巴捅出一个窟窿的腰部，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的长全。 羽衣狐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了。 无法对对手造成致命伤，或者造成致命伤也无用，这样的情况，简直是糟糕透了。 距离土蜘蛛尸体极近的妖怪发出一声惊叫，在所有妖怪都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才狠狠的打了个哆嗦，颤抖着手指向了土蜘蛛的尸体。 敖凌脚底下的土蜘蛛的尸体正在消逝。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被吞噬。 那尸体的脚部眼见着一点点的消失，截面里的肌理纹路与白色的骨骼都纤毫毕现。 但比起肌肉与骨骼裸.露在外这件事，眼睁睁的看着那具尸体一点点消失不见要更让人觉得恐惧。 黑发的大妖怪摸了摸自己恢复如初的身体，收回妖力跳下了土蜘蛛的尸体。 他握着手中的刀刃，微微抬起指向羽衣狐，然后在虚空之中轻轻划了两下，笑问道：“你还认为，我要死了吗？” …… 奴良滑瓢在半路上遇到了之前被他强行带走的玄狼。 这个狼妖正站在通向大内里的大道上，凝视着那条道路的尽头。 那边时不时的能够听到一声声震动的巨响，还有因为剧烈的碰撞而四散溢出的妖气。 羽衣狐的，敖凌的。 玄狼的脸上没有担忧，他安静的站在那里，似乎就是单纯的在等着谁归来。 奴良滑瓢有些惊讶。 他虽然认同敖凌的实力与性情，但实际上并没有跟敖凌认认真真的交手过，对于敖凌的战斗方式也只是有所耳闻——真正亲眼看到的时候，也只是敖凌单方面的碾压另一个妖怪。 要说遇到实力对等的大妖怪时，敖凌是怎么样的，奴良滑瓢并不知晓。 所以看到玄狼这样的神情，他颇为惊讶。 ——一般来说，就算对自家大将再有信心，也不至于在他面对另一个旗鼓相当的大妖怪的时候，都没有丝毫的担忧。 奴良滑瓢扪心自问，正面对上羽衣狐的话，他虽然有能够打败对方的信心，但实力毕竟摆在那里，也真不排除阴沟里翻船的可能。 而他手底下的那群妖怪就更不用说了，之前听说要来京都制止羽衣狐的时候，拖家带口的恨不得全部都不要留守本宅了，都跟着他一起过来。 虽然想看热闹是一方面，但他们掩盖在其下的对于自己的担心，奴良滑瓢却是很清楚的。 “要不要去花开院家一起等？”奴良滑瓢顺口问道，完全不觉得自己一个大妖怪，开口邀请另外一个妖怪去阴阳师家里等有什么不对。 玄狼微微一怔，转头看了一眼奴良滑瓢，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奴良滑瓢带着自己的百鬼夜行，还有玄狼一路上捡回来正在跟羽衣狐的属下妖怪对肛的狼妖，一大波妖怪乌泱泱的跑到了花开院家门口，把花开院家守门的阴阳师吓得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奴良滑瓢：“……” 玄狼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滑头鬼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等会儿吧，该有人出来的。” 玄狼没有意见，他安静的站在一旁，目光再一次投向大内里的方向。 奴良滑瓢是见过玄狼在面对敖凌时的姿态的——温和，柔软，絮叨，偶尔会向敖凌抱怨一两句大将的无欲无求，再之后，就是妥帖的替敖凌处理好一切事务了。 至少，在敖凌面前的玄狼，不像是现在这样，冷淡又安静得过分。 奴良滑瓢双手拢在袖子里，上下打量着玄狼，过了半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很担心？” 玄狼摇了摇头，“不担心，凌大人不会输。” 奴良滑瓢搓了搓下巴，“那你总看着那边做什么？” 玄狼褐色的兽瞳转向奴良滑瓢，沉默了一阵，冷淡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苦恼，“在想，等凌大人回来之后，应该给他准备些什么吃的。” 滑头鬼：“……” “安倍家的樱花糕，杀生丸大人隔上一段时间就会送去黄泉，凌大人说是吃腻了。”玄狼顿了顿，满脸真诚的看着身旁的滑头鬼，“你有什么建议吗？” 并没有什么建议的奴良滑瓢：“……” 你们京都西国的妖怪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玄狼见奴良滑瓢沉默着不说话，便叹了口气，继续看向大内里的方向，继续冷着脸陷入了沉思之中。 奴良滑瓢以为这就算完了。 结果花开院家得到命令的阴阳师刚一出来，玄狼就主动问人家厨房在哪里，然后跟着花开院家的式神去了厨房，留下了一堆狼妖暂时拜托给了滑头鬼。 奴良滑瓢看着玄狼的背影，决定以后要少跟那些和敖凌关系密切的人讲话。 …… 羽衣狐是第一次遇到像敖凌这种根本无法找出破绽的对手。 敖凌的战斗方式并非传统意义上手握刀剑的武士，而更加接近于神出鬼没的刺客。 吉田松阳看过敖凌的力量之后，所教授给他的战斗方式便是如此，而敖凌一直熟练于此。 他一贯习惯于一触即离——不管是否成功攻击到目标，绝不做过多的纠缠。 羽衣狐五尾的防御虽然厉害，但也架不住长时间的小刀子刮。 何况敖凌用的还不是小刀子，是一柄拥有吞噬之力的妖刀。 实际上要说敖凌没有破绽，倒也不是，只要能够找准机会抓住这个滑不留手的妖怪，压制住他，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按照正常情况而言是这样的。 但敖凌身上不管被重创多少次，都能够极快的修复如初，除非是将之一举打成碎沫，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大妖怪的身体素质都不差。 羽衣狐也发现了敖凌是需要吞噬妖怪才能够恢复伤口和妖力的，就在敖凌将这大内里围观的所有妖怪都吞噬干净之后，遍体鳞伤疲惫不堪的羽衣狐微微放松了一下紧绷的心情。 然后她看到黑发的大妖怪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 羽衣狐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下一秒，让她绝望的事情发生了——敖凌胸前悬挂着兽牙里，源源不断的冒出了浓郁的黄泉之气，那污秽的邪气浓的像是墨汁一般，让羽衣狐这样的大妖怪都觉得周围的空气倏然一凉。 敖凌算了算时间，大口的吞噬掉黄泉女神通过兽牙里的魂玉送来的污秽，内心道了声感谢之后，沾满了鲜血的手一甩，那柄漆黑色的妖刀便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他抬眼看着羽衣狐，脸上的笑容如同六月艳阳一般明朗。 “时间到了，不陪你玩了。”黑发的大妖怪这样说着，身上一直都死死压制着的妖力在瞬间迸发出来，带着毁天灭地一般的气势，轰隆隆的扑向羽衣狐。 羽衣狐只觉得周围突然之间变得十分寒冷，侵入骨髓的那种冷。随着冰冷一同撞过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恶毒的诅咒与吵嚷，痛苦的尖叫和歇斯底里的诅咒让她脑子一阵嗡鸣，紧随而来的是脑海被搅乱的剧痛，这剧痛来得突然，无法缓解，让羽衣狐的身体都僵硬的停滞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感到无比痛苦的声音一顿，羽衣狐挣扎着回过神来，便看到突然在她面前的——敖凌那张溅满了鲜血的俊脸。 黑发的大妖怪手中的妖刀“噗哧”一声刺穿了被黄泉的黑暗所震慑的妖狐的胸膛。 羽衣狐满脸痛苦的捂住肚子，口中一股股的涌出鲜血，洒在钉在她胸前的妖刀上，瞬间被漆黑色的刀身所吞噬。 她感觉身体之中的血肉与内脏，还有她转生数次所积攒而来的妖力正在迅速的流失，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万分的惊慌。 羽衣狐终于认清了自己比眼前这个妖怪要弱小的事实，她挣扎着使出那百试不爽的秘法想要脱离身体，却惊恐的发现那秘法根本就不管用了。 她被困在了这具躯壳里，无法脱身。 羽衣狐惶恐的惊叫起来，她抬头看着满脸冷漠的黑发大妖怪，终于恍然了对方先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做了什么！？”她嘶哑着声音愤怒的咆哮。 “我没做什么啊。”敖凌脸上的冷漠一点点褪去，再一次展露出那如朗日一般的笑容，“我只是咬死了你而已。” 黑发的大妖怪沾满了鲜血的脸上露出一个微妙的，带着甜蜜意味的笑容，“你死了之后，我就能放宽心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了。” 羽衣狐呕出一大口鲜血来，感觉身体之中的血肉正在被一点点抽离，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 “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敖凌低头看了看羽衣狐拢起来的肚子，“你肚子里这一团，并没有生命，对不对？鵺没有回应你的呼唤，对不对？” 羽衣狐瞪大了眼，满脸狰狞的看着他，“是你——！” “是我。”敖凌点了点头，“我把他在黄泉之中的灵魂与肉体都彻底杀死了。” “我诅咒你！！！”羽衣狐嘶声尖叫，“我诅咒你！！西国的魇主！！” 敖凌心想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居然还想诅咒我也是很有想法。 “我诅咒你与你心爱的人，永远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羽衣狐自己作为一个母亲，深知无法生育出孩子对于一个深爱着丈夫的女人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她两眼充血，死死的盯着敖凌，“你的血脉将断绝在你这一代！” 敖凌原本听到第一句的时候还皱了皱眉，结果下一秒就松开了眉心，满脸轻松愉快的应了一声。 羽衣狐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身体一点点的在妖刀的吞噬下干瘪枯槁下去。 她不甘的死死盯着眼前的黑发大妖怪，让敖凌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平淡了一点，以至于让羽衣狐如此不满。 黑发的大妖怪十分认真的想了想，在羽衣狐最后一丝意识消失的时候，回应道：“嗯，你的诅咒很厉害，我已经感觉到身上多了一层束缚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我对象是个可爱的男孩子呀！ 200|199.198.197.196.1 第二零零章 敖凌很少会让手中的这把妖刀将一整个大妖怪的尸体都吞噬掉。 通常而言，他都是在跟这把刀抢食的。 但面对羽衣狐，敖凌却怎么都下不了嘴，最终还是交给手中这把漆黑色的刀刃去解决掉。 羽衣狐的气息迅速的衰弱下去，敖凌将手中嗡鸣的刀刃连同羽衣狐死不瞑目的尸体一同钉在地上，松开，吸纳着周围四散的妖气，抬头看向头顶上空。 那里所覆盖的浓重阴云正一点点的消散。 过了许久，终于露出了其后的夜幕与夜幕之中满布的繁星，还有那一弯弦月，正从云后探出头来，将光芒洒落大地。 敖凌将视线收回来，再垂眼时，那地上只余下一件破烂的染血华服与鞋袜木屐。 漆黑色的妖刀发出一声餍足的清鸣。 黑发的大妖怪看了那件衣服好一阵，才伸手将刀刃拔.出，入鞘，重新挂在了腰间。 大将战败，那些蒙羽衣狐之力庇佑的百鬼夜行便在这瞬间失去了大半的力量——若说羽衣狐在的时候，他们的力量是十分的话，那么在羽衣狐与百鬼夜行连结的力量断绝之后，他们的力量便只剩下了四分。 京都之中的阴阳师们对于这如潮水一般褪去的妖气非常敏感，在察觉到这些妖怪们力量骤降之后，憋屈了大半夜的阴阳师们顿时气势汹汹的扑向了那些满脸惊慌的妖怪。 自己身上百鬼夜行的力量消失了，这意味着什么，别人不懂，这些刀剑们却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羽衣狐失败了——不，不仅仅是失败，哪怕是失败了，羽衣狐身为一个转生妖怪，也不可能使得百鬼夜行消亡。 除非身为百鬼之首的大将死去了。 “羽衣狐大人……” “羽衣狐失败了！！！” “羽衣狐死了！她怎么会死——！？” “羽衣狐被西国的魇主击败了！那位大人从来不会给战败者留下余地——他会吃掉羽衣狐的尸体！羽衣狐已经死了！” 那些奔着羽衣狐延续数百年的力量而来的妖怪们惊惶的喊着，在失去了庇佑的瞬间四散奔逃。 然而他们却也发现了，不管怎么跑，他们都无法离开京都城。 有一部分被逼急了的妖怪拿着手中的武器，直接向着街道两旁人类的屋子杀去！ 但依旧没有用。 ——本该脆弱得一劈就碎的门窗与墙面都硬如钢铁，他们手中的武器与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妖力，倾尽全力都无法动摇那些脆弱的房屋分毫。 羽衣狐下属的妖怪们无处可逃，他们手握着武器，警惕而惊惶的看着四周。 “逃不掉，整个京都都被保护起来了。” 细数如今的大妖怪，没有任何一个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何况如今这样强硬得不讲道理的保护措施，完完全全的就是在护持着人类。 哪个大妖怪吃饱了撑的，花这么大的力气去保护一整个京都的人类？ 这一次来的可是东南的奴良组和百年前占领了京都的玄狼一族，他们对外的形象虽然偏向平和，但也绝不是那种会花费大力气去护住这些人类的画风。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是神明吧。”那些妖怪面上的恐惧一点点的变成了愤怒与屈辱，“我听说千年前那个名为安倍晴明的大阴阳师成为了京都的守护神，一定是他！” “神明竟然插手妖怪之间的斗争，他是想被奴良组和玄狼一族联手针对吗！” 这些妖怪议论纷纷，并且笃定的认为这位京都的守护神将会被奴良组和京都的玄狼一族针对，将他清理出这个乱局去。 可惜的是，直到这些妖怪们都被彻夜不眠的阴阳师歼灭了之后，也没有看到他们想象中的画面——比如西国的魇主、奴良组初代目和玄狼一族的族长这三名大妖怪联手毁去安倍晴明神社这种事。 这种事不但没有发生，被那些妖怪们所盼望着的三个大妖怪，已经在安倍晴明的放行之下，掏空了花开院家与安倍家的厨房和酒窖，还洗劫了一大堆食材甚至包括了花开院与安倍家拉车的牛与马，最终领着自己手底下的妖怪们屁颠屁颠的通过结界开出来的通道离开了京都城。 奴良组还附带了一个未来的自家夫人。 他们回到了京都远郊，玄狼一族的领地里，带着无数的食材与美酒满载而归。 奴良组与玄狼一族懂得烹饪的妖怪们一窝蜂的挤进了厨房，没能成功挤进去的只能气呼呼的拿了香料油盐，在正门大院里露天烤肉。 奴良滑瓢搂着樱姬，这位人类公主埋头在她的英雄怀中，转头好奇的看着这些狂喜乱舞的妖怪们。 “凌大人，凌大人！”纳豆小僧带着一大票奴良组的小妖怪凑过来，头顶着那块之前由敖凌交给他们的晴明的玉牌，“多谢您的救命之恩，这个还给您！” 正蹲在一头牛前面等着玄狼给他烤制的敖凌扭头看了看这群小妖怪，伸手拿过了那块玉牌。 纳豆小僧和那群小妖怪们呼啦啦一窝蜂跑了。 玄狼看着敖凌将那块玉牌收好，清理着面前的牛，又看了看敖凌身上看起来吓死个人的血迹，“凌大人，您要不要先去清理一下？” 敖凌低头瞅瞅自己身上的狼狈，又满脸纠结的看向面前的牛。 玄狼：“……” 狼妖沉默了好一阵，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您放心，这头牛是您的，我谁都不给。” “好呀！我去洗个澡！”敖凌顿时喜笑颜开，转头噔噔噔的跑去了大院里的池塘，哗啦一声跳了进去。 不多时，池塘里冒出了敖凌和奴良组的河童的脑袋。 敖凌拆掉了头上的发绳，清理着长发上沾着的血，惊讶的看着那个河童，“原来你四百年前就这么矮了啊？！” 河童：“？？？” 你说谁矮？？ 敖凌惊奇的看着面前的河童，绕着他转了几圈之后，学着他的样子将半张脸都沉进水里，咕噜噜的吐着气泡。 河童觉得西国的魇主真是莫名其妙，见面就说人矮，简直让人想要呲他一脸水。 玄狼的驻地里被妖怪们挂上了欢庆用的灯笼，还学着人类举办祭典时候的样子，在屋檐与树木之间挂上了许多细绳，细绳交汇之处挂着与房檐下的灯笼截然不同的花灯——据说也是来自于安倍家与花开院家的仓库。 夜晚还未过去，食物的芬芳与酒液的香甜伴随着妖怪们张狂欢喜的大小声，在京都远郊的这幢大宅之中四处飘荡。 美艳的女妖们高兴的跳起了舞，酒鬼们交盏欢庆，高兴得就好像是在过年。 敖凌抱着一整头牛开怀大吃，他身边的玄狼安静跪坐着，动作慢悠悠的给敖凌继续烤制着其他的食物，时不时冷眼扫过敖凌跟前排着队投喂西国魇主的奴良组小妖怪们。 这些小妖怪别玄狼的眼神吓得够呛，但为了表达自己对于敖凌的感谢，却还是坚.挺的扛了下来，并且坚持将自己亲手制作的食物送给了恩人之后，才汪的一声哭着跑走。 “你这么吓他们干嘛？”敖凌往嘴里塞了两块奴良组小妖怪上供的糖，咂咂嘴觉得味道挺不错，“也挺好吃的呀。” 玄狼动作一顿，“凌大人是觉得属下做的食物味道不好了吗？” 敖凌一愣，咬了一大口牛脊肉，嚼吧嚼吧两口，好容易回过味儿来，“你不高兴啊？” 玄狼道了一声不敢。 敖凌看着面前最后一个奴良组的小妖怪，将他的食物收下之后，咽下了嘴里的牛肉。 他安静的把一整头牛吃完了，又吃掉了玄狼递过来的其他的东西之后，伸手拉住了想要继续去取来食材的玄狼。 敖凌拍了拍肚子，“吃饱了。” 玄狼惊讶的看向敖凌，过了少顷，面上的神情变得有些低落。 “抱歉，是我逾矩了，凌大人。” 玄狼侍奉敖凌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听见敖凌说过吃饱了这三个字。 他觉得是自己刚才带着些赌气意味的话让敖凌感到了冒犯，所以他所侍奉的大将如今拒绝在继续接受他亲手制作的食物了。 玄狼感觉很失落。 敖凌看着低垂着头，整只妖怪都显得萎靡不振的玄狼，满脸疑惑。 “……”敖凌完全不明白怎么了，他伸手把那些小妖怪给他的食物都推到了玄狼面前，“我吃够了，所以这些都给你。” 玄狼一怔。 “也没有觉得你做的东西不好吃。”敖凌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只是你现在好歹也是一个大妖怪了，大庭广众之做这事总归不太合适。” 玄狼想说自己并不在意，但敖凌却在说完这话之后，就跑去跟奴良滑瓢喝酒了。 玄狼一族的族长抱着满怀的小零食，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没有追上去。 奴良滑瓢看了一眼玄狼，拿手肘捅了捅敖凌，觉得这个大妖怪真是暴殄天物，玄狼那么好的下属他都想要一个。 “我说你啊，人家一心想当你属下，你一直这样也太没追求了吧？” 敖凌给自己倒了杯酒，冲奴良滑瓢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你在搞笑吗？”黑发的大妖怪把酒坛放回去，“首先，我自己对经营势力没兴趣，而且我自己本身也不稳定，再说了，我去哪发展势力？黄泉吗？” 奴良滑瓢想想也是。 “最重要的是。”敖凌喝了口小酒，“我下一次从黄泉里出来的时候，说不定就已经是神明了。” 滑头鬼一口酒喷出来，陷入了剧烈的咳呛之中。 “——你说什么？！” 201|200.1 第二零一章 奴良滑瓢惊愕的看着身边的黑发大妖怪，最终却只得到对方一个浅淡的微笑。 敖凌并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他只是顺便告知一下滑头鬼这件事情而已，并没有具体解释的必要。 黑发的大妖怪安静的看着庭院之中，樱姬正在细心的为那些在之前的战斗之中受了伤的妖怪们治疗。 身为一个人类竟然拥有这样特异的能力，还能为妖怪所用…… 敖凌又找到了一个奴良滑瓢看上樱姬的理由。 奴良组的总大将皱了皱眉，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液，过了许久，才挑了挑眉，“也不失为一个好出路。” 黑发大妖怪看向他。 “如今人类虽然也偶有战乱，但到底也已经不再是妖怪横行的年代了。”奴良滑瓢喝了一大口酒，“连巴卫都跑去当神使了呢。” 奴良组的大将顿了顿，“但妖怪本身成为神明却是闻所未闻，你也不该是依赖人类信仰的那种吧？” 敖凌点了点头，“嗯，不是。” 奴良组大将还想问什么，却被正院门口的骚动引去了注意。 守门的狼妖已经抛下了手里的食物，紧张的握住武器，戒备的看着站在门口的人。 ——不，应该说是神明。 曾经的大阴阳师一身洁白的狩衣，手中精美的绘扇合着，抬头看向正院之内的两个大妖怪，面带微笑，气息平和，并不因为自己被武器指着而生气。 敖凌和奴良滑瓢放下手中的酒，前者摆了摆手，挥退了门口的妖怪之后，两个大妖怪带着安倍晴明转入了室内。 神明有些懒散的斜靠在椅子上，姿态说不出的风雅。 “你这是来一起喝酒的吗，晴明公？”敖凌顺了一小瓶酒带了进来，想着安倍晴明晃了晃。 神明看了那一小瓶酒一阵，“这是从安倍家酒窖里偷来的酒吧，凌？” “不是偷，我们光明正大的抢的！”敖凌说得理直气壮。 安倍晴明微微笑了笑，并没有谴责这群胆大包天的洗劫了两个阴阳师大族的妖怪。 在拒绝了敖凌顺手递过来的酒杯之后，他说道：“你们尽快离开吧，这一次动静太大，羽衣狐战败，我以前的神将们告知我，武斗神那边准备动手了。” 敖凌一愣，“他们什么时候会插手妖怪的事了？” “大约是因为几十年来神明们香火鼎盛，妖怪们渐渐的不再如同从前一般肆无忌惮，也让他们有了抢一抢供奉的心思。” 安倍晴明这话说得异常直白，“让人类看到他们杀死妖怪，就能够很快的得到供奉和信仰，武斗神自然是坐不住的。” 毕竟哪怕是武斗神们，也是渴望得到更多的信奉让自身变得更为强大的。 “而且……你们这一次把大内里毁了一大半，也实在是太……”安倍晴明难得词穷，他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敖凌，“既然凌你在杀死羽衣狐的时候没有使用那块勾玉，那在离开这里之后，将勾玉留在这幢宅子里，就当卖给那些武斗神一个好处……也让玄狼他们也转到暗处去。” 敖凌没意见，奴良滑瓢所在的江户也并非神道所重点关注的地方，就更加不在意这些了。 本来奴良组下边的那些妖怪的产业也不是开给人类看的，很少有能够适应人类生活的妖怪，所以比起跟人类混居在一起，他们干脆自己仿照人类的模式，加上自己的一些习惯，在人类所看不到的里世界肆意玩乐，过得很是开心。 至于敖凌…… 在现世里完全没有自己需要担心的事情，有也直接甩给玄狼和杀生丸的妖怪，才不会在意神明到底有什么行动呢。 所以黑发的大妖怪在听完这件事之后，就干脆利落的把勾玉扔到主座的桌子上，然后拉着奴良滑瓢跑了出去。 外边的气氛不再像之前一样热烈，虽然妖怪们依旧交杯换盏满脸醺红，但那眼神却十分冷静镇定。 直到他们的大将终于从房子里出来，那神明的气息也消失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敖凌转头看了一眼奴良滑瓢，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滑头鬼斜睨了黑发的犬妖一眼，搓了搓下巴，看着正被喝醉的雪女抱着哭，满脸不知所措的樱姬，“回去就成亲！” “那我们趁早走了，直接去江户庆祝你成亲好了！”敖凌高兴的说道，“我听说你们组伙食特别好啊，只要雪女不下厨。” 奴良滑瓢心说伙食好也肯定养不起你啊。 但是好面子的滑头鬼也就这么想想，并没有说出这种丢脸的话来。 …… 奴良组初代目的成亲礼办得十分浓重——排除掉被雪女荼毒的料理之外，一切都很美好。 奴良滑瓢也是有着能把一身纹付羽织袴传出流氓感的牛逼妖怪，他身上被没大没小的奴良组妖怪们浇了满头满脸的酒，浑不在意的高声笑着，在这个大日子里大口大口的喝着由下属奉上的酒水。 一身白无垢的樱姬妆容极美，她垂着头为难的看着面前被冻成冰块的料理，不知应该如何下口。 敖凌坐在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雪女。 红色眼瞳的雪女将落在樱姬身上的目光转到了敖凌身上，然后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瞪了他一眼，哼一声扭过头去。 ……两个这么美丽的女孩子，何苦互相伤害。 敖凌挠了挠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这一份已经被他融化掉了坚冰的食物，又看了看苦恼的咬着下唇不知如何是好的樱姬，正准备将自己这份食物跟樱姬的交换的时候，却见一身白无垢的樱姬抬起头来，黑色的双瞳之中像是盈着一汪动人的秋水。 她的目光落在雪女身上。 被她所注视着的女妖转过头来看她，脸上气鼓鼓的，看起来竟有些可爱的意味。 樱姬弯了弯唇角，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做出一个祈求的神情来。 女妖一顿，再一次饱含愤怒的扭过了头！ 敖凌想了想，还是伸手准备将自己的这份食物端起来。 结果他的手才碰到食案，就看到今天的新娘子面前的食物一点点的解了冻，水汽全然消弭在空气之中，完全解冻之后竟然还冒出了微微的热气。 敖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融化的雪水泡湿的食物，又看了一眼这个大厅里正抱着冰块使劲啃的妖怪们。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雪女身上，惊奇的发现对方面上居然泛起了羞涩的红晕。 目睹了一切的敖先生：“……” 黑发的大妖怪终于忍不住，探究的看向了跟下属的妖怪们坐成一团的奴良滑瓢，仿佛看到了他头顶上一片翠绿的颜色。 奴良滑瓢喝得有点高，他察觉到敖凌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然后拎着酒坛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一把搂住了敖凌的脖子。 “凌，你这家伙实力很强啊。”滑头鬼用力揉了揉敖凌的脑袋，将他头顶两只耳朵都压塌了，“杀死羽衣狐你竟然都没受伤？” 敖凌轻哼，挣脱了奴良滑瓢的手臂，满脸骄傲，“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奴良滑瓢笑了两声，然后突然拉着敖凌，凑近了小小声的问道：“我儿子是叫鲤伴吧？” 敖凌被他一身的酒气熏得仰倒，嫌弃的把他推远了点，却发现根本就无法躲开这股气味，最终知得捏着鼻子点了点头。 喝高了的奴良组总大将突然坐直了身体，右手握拳啪的一声打在了左手手心，在整个屋子里的妖怪们喧闹之际，高声道：“那既然如此，那你也算是他的命名父亲了，我儿子的教育你要负责一半！” 厅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樱姬在瞬间的怔愣之后，脸上“噌”的一下通红一片。 敖凌目瞪口呆的看着奴良滑瓢，觉得他简直是有毛病，“我是要回去黄泉的！” “这件事我也想过。”滑头鬼搓了搓下巴，“如今神道势大压过了妖怪，也不再是那种妖魔横行的世道了，去黄泉历练一番也是不错的选择！” “……”敖凌用一种看穿一切的眼神凝视着奴良滑瓢，“你只是不想你儿子打扰你跟樱姬吧。” 滑头鬼大喇喇的点了点头，回到主座上一把搂住满脸通红的樱姬，“我才不想我跟樱姬中间□□一个臭小子！” 敖凌：“……”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妖。 敖凌觉得奴良鲤伴以后要是知道自己这样被嫌弃一定很难过。 说不定会一怒之下跟他亲爹撕逼，然后哭唧唧的跑去投奔西国！ 敖凌顺便就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应该如何接纳奴良鲤伴进入西国的事情。 奴良滑瓢没等到敖凌的回答，不以为意，“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敖凌想说这明明只有你单方面的愉快好吗？？ 我真的一点都不高兴，因为我在黄泉是要陪着叶王的。 敖凌这样想着，又思考了一下如果奴良鲤伴真的能到西国的话，犬姬肯定会非常满意的摸摸自己的狗头，还会温柔的揉他的肚皮，顿时又觉得好像还不错。 脑子里满是被犬姬摸犬首揉肚皮的黑发大妖怪一脸高冷：“随便你吧。” 202|201.200.1 第二零二章 在奴良组的宅邸里醉生梦死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咸鱼一般的西国魇主终于是被不耐烦的奴良组的初代目一脚踢出了自己的大本营。 因为他实在受不了这只黑发的大妖怪对自家夫人笑得温温柔柔，时不时还会羞涩的脸红这种事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樱姬跟敖凌的关系还日益亲近！ 奴良滑瓢都隐约看到自己头顶的绿色了好吗！ 所以这个疑似要ntr他的大妖怪，被奴良组的初代目拎着后领一脚踢了出去，并且一点都不委婉的表示：“你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樱姬面前，不然我就去找麻仓叶王告状！” 敖凌不敢置信的看着奴良滑瓢，“你威胁我！” “没错！”奴良滑瓢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屁股的敖凌，冷哼。 黑发的大妖怪哼哼两声，“我对樱姬又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滑头鬼一脸“你逗我”的表情。 敖凌偏了偏头，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奴良滑瓢解释自己只是单纯的喜欢人.妻……不对，应该是轻熟女的那种气质。 年轻美丽，又带着些微的母性的温柔。 就像曾经在松下村塾的时候，将那颗糖果送过来给他的妇人一样。 最终敖凌也没能解释，他站起身拍掉屁股上的脚印，“算了，我走啦！” 奴良组的总大将冷哼一声，“嘭”的关上了宅邸的大门。 敖凌将腰间的漆黑色妖刀重新绑紧，左右看了看这条少有人来的街道，随意挑了个方向顺着道路一路走了下去。 奴良组的据点是江户，对于敖凌而言，是个异常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地方。 坂田银时最终就是在江户落的脚。 敖凌将耳朵和尾巴藏起来，转过了街角之后伸手拦住了一个路人，“请问一下，歌舞伎町应该怎么走？” 那个路人一愣，“歌舞伎町？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啊。” 黑发的大妖怪微怔，半晌，才轻轻眨了眨眼，歉意的向还被他揪着的路人笑了笑。 没有歌舞伎町。 这里的江户与记忆中的江户不同，这里没有一个纸醉金迷的地下吉原，没有天人也没有夜兔。 这里有的，是一条光明正大的名为吉原的街道，被誉为“时代第一的花柳街”。 敖凌打听到了吉原的位置，转头便向那里走去。 这里的吉原道路两旁都是敞开着大门的伎馆，白日里并不算太热闹，但送往迎来的女人们依旧不少。 没有夜兔，没有吉原的卫队，也没有永远不见阳光的高高的穹顶。 没有任何一点敖凌熟悉的地方。 黑发的大妖怪从这条除了名字以外，没有任何他所熟悉的东西的街道上穿梭而过，面上神情似乎是兴致盎然的模样，内心却寡淡万分。 他渐渐的远离了那条散发着脂粉的暧昧气息的街道，转身向着记忆中本该是歌舞伎町的地方走去。 他在那里看到了一片平坦的荒芜。 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没有街道，没有万事屋，更加不可能有坂田银时和吉田松阳他们。 黑发的大妖怪怀中抱着那把漆黑色的刀刃，在那片荒原之上呆坐许久，直到天际爬上了一轮浅浅的半月，荒原之上的身影才长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先前在奴良组的时候他始终都避开了“这里是江户”这个事实，如今准备离开了，到底还是不甘心的想要看一看。 ……结果还不如不看。 敖凌将怀中的刀举起来看了看，“真想让松阳老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啊。” 敖凌觉得吉田松阳肯定不会想到，当初那把刀变成了如今这样强大的模样。 他这样想着，却并没有去跳食骨井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回到他所熟悉的那个江户的想法。 松阳老师他们是知道他已经回归了属于妖魔的世界的，应当不会多太过于担心他的安危——当然了，敖凌不愿意轻易跳井离开，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一边的世界有了诸多他重视的人。 吉田松阳曾经告诉他，既然未来不可预测，那么当下所拥有的一切就是最重要的。 黑发大妖怪沉默的将手中的到重新挂回腰间，在月色之下化作一只巨大的黑犬，回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点点灯火的江户，最终头也不回的向着西方腾空而去。 …… 敖凌并没有急着赶回西国，呆在黄泉近百年的时间没有重新回到现世，如今现世的变化让他很感兴趣——最感兴趣的还是多出来的那些换了新花样的食物。 西国的魇主到处溜达着换着地方蹭吃蹭喝，身上钱财不够了就跑到各个妖怪据点里去讨要一些，直接记在杀生丸和奴良滑瓢的账上，简直把不要脸三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他这一路慢悠悠的边吃边走，竟是从一些小妖怪那里听来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小消息。 比如说全天下都知道了统治京都六百年的羽衣狐又一次失败了，但这一次不是作为羽衣狐宿敌的花开院家做的，而是另外几拨妖怪势力。 ——陈羽衣狐不在占领了京都近百年的玄狼一族、东南江户的奴良组以及西国的魇主。 “西国的魇主不是已经被御影神的神使，以前的妖狐巴卫给打入黄泉之中了吗？！” 坐在妖怪街道的狐狸关东煮摊位上的黑发大妖怪耳朵抖了抖，嘴里叼着根竹签，目光扫过隔壁文字烧摊前的两个妖怪。 “是啊，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这一次就算羽衣狐再一次失败了，玄狼一族失去了西国魇主的庇佑，也肯定会被羽衣狐重新发展起来的势力夺走京都的。谁知道啊，那个被打入黄泉的魇主居然又出现了。” “而且我听说，这一次羽衣狐不是被封印或者是再一次转生……大家都说羽衣狐这一次是真的死去了呢！连她的百鬼都已经感觉不到她力量和气息的存在了！” 其中一个妖怪端着一杯清酒，感慨道：“据说羽衣狐就是被西国的魇主亲手击败的！”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文字烧隔壁的章鱼丸子摊的摊主摇了摇头，“百年前啊，那时当世最强大的巫女桔梗还在世的时候，就曾与西国的那位魇主一同出手击退过羽衣狐一次呢。” 那个摊主晃了晃手中的铁勺，一脸神秘，“我有玄狼一族的朋友，他同我说的。我想大约是百年前没有将羽衣狐成功杀死，所以那位大人这一次雷厉风行的将羽衣狐置之死地了。” 另外两个妖怪相互看了看，最先开口的那个妖怪咂了咂嘴，“我倒是觉得啊，那位魇主从黄泉回来之后第一战便是杀死羽衣狐，一定是因为记恨着巴卫将他打入黄泉的事情，所以才会在回归的第一时间，将同为妖狐的羽衣狐杀死立威，实际上是在对如今已经身为神使的巴卫下战书呢！” 敖凌：“……” 不，我只是单纯的手撕羽衣狐而已。 “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个摊主顿了顿，“若是如此的话，御影神社距离这里不远，很快也该有消息了。” “巴卫那个家伙，之前和恶罗王一同杀死神明的时候，我还觉得他真是条汉子，结果一转眼竟然就投奔神明了！”端着清酒的妖怪看起来很愤怒，其中又带着些许的嫉妒，“大妖怪之耻！” 敖凌抖了抖耳朵，抬头看了一眼前些日子才在京都城中见过一面的关东煮老板，对方一张狐狸脸上满是笑意。 隔壁谈话的中心——从黄泉回归的西国的魇主大人，将手中的竹签放到一旁的木桶里，“再加五十串竹轮，八十串贡丸……” 说到这里，敖凌顿了顿，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狐狸老板，“不，把存货全拿出来吧。” 狐狸老板将自己的存货全搬出来，像模像样的作了个揖，“多谢凌大人支持小摊的生意了。” 敖凌一脸冷漠，敞开肚皮吃了个爽之后，付了账叼着竹签想着这里距离御影神社也不算太远，要不去找巴卫玩一下。 正好也看看在信件里被巴卫疯狂吐槽的那些祈求结缘，祈求神明赐予一段美好邂逅的愿望是怎么一回事。 顺便采访一下无辜躺枪，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传出了奇怪流言的大妖怪之耻，现在内心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然后敖凌转头就回了西国——因为他往御影神社走的时候，发现神社附近属于巴卫的气味已经变得非常浅淡。 可能是外出办事去了吧，敖凌有些遗憾的想道。 …… 西国之里从未拒绝过敖凌的进入。 这是从杀生丸接任了犬姬的位置之后，敖凌头一次回来。 西国之里变化很大，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这个独立于现世之外隐之里的面积变大了许多。 大概是因为如今妖怪渐渐的只能隐于人后的缘故，原本只将一小部分重臣与将领接纳进来的隐之里，同样的容纳了许许多多的其他妖怪。 这些妖怪们都是以前便效忠西国，却始终都没有变得强大，或者是头脑不行，无法作为谋士升入权力系统之中的，如今因为经年累积起来的忠诚，也终于是进入了被外边的妖怪视作最安全之所的西国之里。 原本以西国最高的权力象征的云端宫殿为中心，仅仅不过是京都大内里大小的西国之里，经过百余年的发展，已经拥有了广袤的土地，诸多城镇与村落星星点点的遍布在云端宫殿之下。 敖凌从入口踏入之后，转头便发现了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西国之里的入口很少，就敖凌所知的，仅有三个。 其中一个是只有犬姬、杀生丸和他知道的用来以防万一的退路，这个入口直接通向云端宫殿的最顶层。 另外两个就算是经常使用的了，进入之后的落地点是在云端宫殿最底下的地方。 敖凌从自己习惯的那个入口进入之后，入耳便是一阵喧闹——而本该出现在他面前的巍峨宫殿失去了踪影，面前是一片翠绿的草原，一直蔓延到周围目之所及的地方，远到地平线之处，都是一片养眼的翠绿。 一脸懵逼的西国魇主：“……” 另一边的喧闹声中传出一声高过一声的乞求与恸哭。 敖凌偏过头看了一眼那边，却见这一片翠绿的草原之中，十分突兀的修建了一面厚重的石门，此刻这石门开着，能够看到门外翻滚的怒涛。 一只长着马脑袋的妖怪拿着手帕，正对着身着西国制式铠甲的妖兵痛哭：“大人、大人您放我们进去吧，武斗神们正在四处追捕妖怪，不管是有没有做过恶事的，他们都不放过！” 他的乞求得到了他身后一大堆形形□□的妖怪的认同。 然而他们的哭声与哀求并没有让这些妖兵动容，他们目不斜视的看着入口的方向，手中的武器尖端对准了一副蠢蠢欲动的想要直接闯进来的妖怪们。 而这时，一个中年的人类从这群妖怪之中挤出来，面对尖锐的刃尖与妖兵们的杀气，打了个哆嗦，赶忙翻出了一块木牌，满脸讨好：“大人们，我、我是通过了试炼的，已经为西国工作二十来年了。” 一个妖兵将那个人类从人群之中隔出来，拿过他的木牌，反复确认过之后，才将他放了行，由一个妖兵领着离开了这里。 那入口处拥挤的妖怪们又是一阵骚动。 敖凌在那两列妖兵之中看到了几个熟面孔，略一思考，便向他们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其中一个的肩。 这个妖怪他见过，是曾经守在云端宫殿，距离犬姬极近之处的妖怪。 被他拍肩的妖怪一愣，惊觉到自己先前完全没有发现有人靠近，顿时浑身都绷紧了，转过头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杀意与戒备。 下一瞬，他就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凌、凌大人？！”妖兵收住了手中的刀刃，半跪在地上弯腰低头，行了个礼，“没有发觉凌大人的到来，小的……” 敖凌摆了摆手，“没事，起来吧。” 那妖兵道了谢之后站起身来，余光瞥见其他的那些妖兵与门口拥挤着的妖怪都转头看着他，不由的面色一冷。 “不用管他们。”敖凌先开口阻止了对方向属下训斥的行为，直接让他带路前往云端宫殿。 ——没办法，这么久没回来，西国之里的变化太大，可怜的魇主大人已经完全不认路了。 “你先前不是一直跟随者犬姬驻守云端宫殿的吗？”敖凌问道。 在前方引路的妖兵道：“是的，凌大人，我调任了。” 敖凌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拿出巨大的石门，“那边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入口应该是在云端宫殿底下才是。” 那妖兵闻言，马上回答道：“您外出历练之后，神明的力量渐渐强盛，逼得许多妖怪都失去了巢穴与领地，不得不来投奔西国与其他势力——而我们原本的干部们，也要求能够拓宽西国之里，将他们的家眷与亲族都接进来，以防万一，结果后来投奔而来的妖怪越来越多……” 神道的力量越来越强，投奔来的妖怪越来越多，所以西国之里就越来越大，里边的妖怪也越来越多。 又因为有着大妖怪坐镇的缘故，西国之里无比安全，于是又有更多的妖怪渴望进入西国之里。 为了不让乱七八糟的妖怪进来浑水摸鱼，或者有神道的奸细混进来，每一个进入西国的妖怪都是经过了很久的考察，并且起码是需要为西国工作过五十年以上的，才有资格进入。 为了避免有什么意外或者混乱，西国原本镇守云端宫殿的妖兵，便有一部分被派遣来看守入口了。 敖凌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出现的城池，“人类是怎么回事？” “因为人类总是会有些新奇有趣的想法，所以也是允许人类进入的。人类的期限会放宽一些，并且身上绝对不能有神明的气息和力量。”妖兵解释道，“干部们的入口和那些普通妖怪人类的入口不同，干部们是不会受到我们的阻拦的。” 黑发的大妖怪咂咂嘴，觉得以杀生丸的那样恣意放肆的性格要做这种事情，也真的是为难他了。 他看着如今所进入的这座城池，发觉竟然跟人类的那些城镇也相去不远。 “这些都是巴卫大人的主意呢！”妖兵说着，满脸敬佩，“杀生丸大人原本是不想要人类进入的，但巴卫大人让杀生丸大人改变了主意，因为西国之里不允许肆意杀戮的规矩，这里的人类都生活得很好，也在很努力的工作。” 于是就有了城池，有了热闹的街道，有了各种各样的店铺和吃食。 “外面的那些妖怪都说西国之里是梦中的桃源，因为这里没有战乱，只需要努力工作就能够吃饱穿暖，甚至深夜都能够毫无负担的离开家门。” 战乱的年代里，人类的要求总是非常的低。 没有会随时殒命的危险，能够靠自己的双手填饱肚子——给予他们这样的一个环境，就足够让所有人趋之若鹜，哪怕是那些妖怪们，也都是如此。 毕竟拥有自保能力的妖怪其实并不多，真正的大妖怪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绝大部分的妖怪在面对人类的灵能者的时候，都是会有危险的。 有的甚至连一个普通的武士都打不过。 敖凌心中佩服着管理着这一切的杀生丸，然后脚步一顿。 前方的妖兵疑惑的回过头来，“凌大人？” 敖凌懵了好一会儿，“你说……巴卫？” 妖兵点了点头，“是的，巴卫大人如今也在西国之里。” 说着，妖兵往前走了两步，告了声罪之后进入了一间小铺子，过了少顷便取来了一小团像极了狐火，却满满的都是杀生丸的气息的浅绿色火焰。 “它会指引您前往云端宫殿的路，因为西国之里扩大了许多，为了安全考虑，云端宫殿便已经隐藏在西国之里的上空四处移动了。” 敖凌梦游似的接过了那一团跃动的火焰，又梦游似的跟着那团火焰出了城，直到自己腾空而起的时候，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巴卫，在，西国。 而且好像还是一副混得很不错的样子。 敖凌明明记得巴卫的上一封信件还在跟他抱怨御影神的事情呢！ 不过上一封信好像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敖凌看着面前漂浮的绿色火焰，跟随着它在空中七拐八弯的转悠了许久，才终于看到了云层之后隐藏着的宫殿的影子。 他将火焰收起来，飞身而上，最终轻轻的落在了云端宫殿最底层的平台上。 妖兵之中多出的几个生面孔，他们向他看过来，眼中透着戒备。 敖凌浅浅的扫了他们一眼，头顶的耳朵抖了抖，微微仰着头四处轻嗅着。 果然，这里有巴卫的气味。 正在敖凌准备顺着气味爬上去的时候，就看到一身华美和服的妖狐慢悠悠的从阶梯之上晃了下来。 敖凌仰头看着他，巴卫似乎对于敖凌的出现有些惊讶。 “你没事把气息藏起来做什么？”巴卫走下来，双手拢在袖子里，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敖凌一番，一挑眉，手从袖中抽出来用力揉了揉敖凌的脑袋，“啧，身高一点没变啊。” 大马尾被揉散了的敖凌一脚踢在妖狐的脚肚子上，把自己被揉捏的耳朵抢救回来。 “你怎么会在西国？”敖凌看了看巴卫，又仰头看了看阶梯尽头只露出一个小小的顶部的宫殿，眯了眯眼，“你抛弃桃园奈奈生，要跟杀生丸在……” 妖狐一把捏住了他的脸，使劲揉捏，“你是没睡醒？” 敖凌：“……” 你揉的可是杀死了羽衣狐，对你隔空下战书的可怕的西国魇主的脸！ 你是不是想打架！！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回黄泉。” “我怎么会直接回黄泉。”敖凌被□□得说话都有些含糊，“我等着你再把我打入黄泉一次呢，配合一下外面的流言嘛大妖怪之耻。” 妖狐重重的给了敖凌一个脑崩儿，双手抱胸，“是不是屁股痒了？” 敖凌捂着屁股，“你敢打我我叫杀生丸揍你！” 巴卫震惊的看着敖凌，“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敖凌也是一脸震惊，“我怎么就没有出息了？我杀了羽衣狐哎！” “……”巴卫沉默一阵，“好吧，勉强算你有点出息了。” 什么叫勉强有点出息了？ 敖凌很不高兴。 但没等他说点什么，巴卫又重新把双手拢在了袖中，“正好，既然回来西国也正好让你看看。” 敖凌一愣，压制住想给巴卫那张脸来上一拳的冲动，抿了抿唇，“看什么？” 巴卫扫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看属于你的神社。” 敖凌：“……啊？” 妖狐直接拎着西国魇主的后领，绕过了会被别人看到的道路，向着如今被列为了一处禁地的区域走去。 被拎着的西国魇主满脸茫然的揪着妖狐的大袖，“我的神社？” 妖狐点头：“嗯，我来西国就是受西国的前主所托，帮忙看看神社应该怎么建的。” 说到这里，妖狐就觉得自己真是不容易。 “御影那家伙，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全都推给我，这次要不是西国的前主找他递信来通知我，我还真抓不到那家伙！” 妖狐说着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把他抓住关在了神社里，让他自己处理那些恶心巴拉的祈愿了，才有时间过来的。” 西国的前主，那就是犬姬了。 犬姬在神道那边肯定是有着一些关系的，但要建设神社这种事情肯定不合适随便请教别人——哪怕隐退了，她在西国也是有着超然地位的，随便一点什么动作都会让人想东想西，要是惊动了什么就不好了。 所以挑来挑去，最终选择了跟敖凌关系颇为不错，又当了几十年神使的巴卫。 “……犬姬叫你来的呀。”敖凌顿了顿，现世给被关进小黑屋里陷入无休止工作地狱的御影神点了根蜡烛，然后问道，“你来了多久了？” 没有什么时间概念的妖狐算了算，“十来年吧。” 十来年。 敖凌觉得十来年的十年怎么都不至于能帮着把西国整得这么好吧。 “那这十来年，你还顺便帮杀生丸整理了一下西国的制度和发展之类的咯？”敖凌扭头看向巴卫。 妖狐摇了摇头，“那不止这十来年的时间——犬姬隐退的时候，就跟我有联系了。” “杀生丸那家伙，做一个幕后坐镇的角色是没问题的，若是从前的西国他也是没问题的，现在嘛……” 妖狐指了指脚底下零星点缀着的城镇与村落，“你觉得杀生丸适合管这个？” 敖凌低头看了看，如今脚下的土地一片翠绿，还可以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种植着不同植物的土地，将大地染成了几种不同的颜色。 村落与城镇之间有着不算宽广但也并不狭窄的森林地带隔离着，仅有一条能容一条车队来往的道路连接着这些地方。 一个城镇一个村落这样被分隔开，最终密密麻麻的竟然连接成了一片，拱卫着中间原本应该是云端宫殿的地方。 ——这些村落与城镇，规划得非常好。 敖凌想想杀生丸那种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从来都不跟人多哔哔的画风，发现这的确是杀生丸无法想到的方面，以杀生丸的性格，多半是有人不服就直接铁血镇压了。 杀生丸拥有着适合开疆拓土的魄力与气性，并不适合做一个守成之君。 所以对于巴卫的问题，敖凌非常诚实的摇了摇头。 “你看，你也觉得杀生丸够呛，对吧？犬姬身为一个大前辈拜托我帮衬一下，顺手就帮了呗。”巴卫说得满脸无所谓。 然而看穿了一切的敖凌却认真的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和服，“她给你什么好处了？” 对于这一点，巴卫却是承认得相当大方：“就你现在看到的，还有挺多我挺喜欢的——犬姬几百年下来收藏的和服，还有曾经犬大将穿过的一些，我想要的，她都给我了。” 巴卫说着，高兴得连尾巴都忍不住摇晃了起来，显然是十分得意的。 敖凌看了巴卫好一会儿，深深的觉得这只妖狐真是太好养活了。 高级的和服对于一个人类而言，哪怕是最富有的那一批，真正珍贵的和服能够收藏一两件就算很厉害了。 但对于活了数百年的大妖怪而言，收藏和服就单纯的至少乐趣和时间的问题而已。 一些收藏品就能够换来巴卫这么机智的妖狐十几年的帮助，敖凌觉得犬姬这个如意算盘打得真是噼啪响。 “你那么喜欢和服啊？”敖凌嘟哝。 巴卫斜睨他一眼，“喜欢漂亮的事物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 我已经深刻的了解了你对和服的执念了。 连一贯不喜欢跟大势力合作的习惯都能够为了漂亮的和服改过来，怪不得恶罗王毁了一件之后就得到了那么深刻的一个教训。 “到了。”巴卫指了指下边，那里周围荒无人烟，只有一幢富丽堂皇的宫殿突兀的建设在那里。 敖凌和巴卫落在这幢宫殿前，前者盯着那漆成红色，门扇上以金色分别勾勒了两只龇牙咆哮的狼犬的大门，又扭头看了周围绵延出去少说两里地的墙面，沉默了半晌。 “……这是神社？”敖凌问道。 我书读的少你别骗我，这特么根本就是个别宫好吗？？ 巴卫看他一眼，“是啊，怎么了？” 这特么是神社？除了门口那一排的鸟居之外，没有任何像神社的东西了吧？ “大铃呢？香火箱呢？神牌呢？古树和注连绳呢？” 妖狐顿了顿，转头看着他，一挑眉，“你要在妖怪的领地里放驱魔的大铃？放充满灵气的古树和封印驱魔用的注连绳？” 巴卫一脸的不理解：“你没病吧？” 敖凌一哽。 对哦…… 巴卫一脸怜悯的摸了摸西国魇主的狗头，“进去看看吧。” 敖凌看了妖狐一眼，终于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正如大门之处的华丽，这座宫殿……哦不对，这座神社内部看起来也十分的富丽堂皇。 处处都透露着一种“我有钱，我很有钱，我非常有钱”的气息。 “神明如果是作为守护神的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居住在守护地的神社之中的，就类似于土地的神明，当然，本身要比土地神高级得多，力量也强大得多。” “据说你反正是不需要依靠香火和信仰来汲取力量的，所以杀生丸和犬姬的意思就是，随便摆个象征性的东西就行了，主要还是住得舒服——并且规格不能比云端宫殿低多少。” 巴卫搓了搓下巴，啧啧两声，“这母子两个对你真是……” “你羡慕也羡慕不来。”敖凌冲巴卫略略略，往神社最中央的大殿走去。 推开少说两层楼高的殿门，入目的便是一座巨大的神像。 这大殿的穹顶极高，神像也修得高大，那黑石神像的雕工极佳，其威猛与凌厉冰冷的神情栩栩如生，一眼看去宛若活的一般。 ……如果神像不是条狗就好了。 雕得这么好连每一根毛都纤毫毕现，仿佛风一吹这身上的毛毛就会飘起来一样。 再说一次，如果神像不是条狗就好了qaq 敖凌摸了摸自己的脸，“为什么不雕我人形的样子！” “为什么要雕你人形的样子？”巴卫一脸莫名其妙，“兽形妖怪最本质的难道不就是本体的模样吗？” 你说得好有道理，为什么不给我一个反驳的机会。 敖凌无言以对，仰头看了那个垂眼盯着他的神像老半晌，最终收回视线，再一次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不像我啊。” 被连续挑刺的妖狐眉心一跳，心说放屁，就是按照你的样子雕的！ 敖凌认认真真的绕着神像走了三圈，满脸严肃：“比较像敖滥。” 巴卫倒是挺敖凌提过敖滥的存在——他记得这个名字是敖凌的一个长辈。 妖狐要被气笑了，“那你觉得你应该是怎么样的？” “嗯……”敖凌沉吟了老半晌，突然一脸恍然，低下头从兽牙里翻出一件又一件乱七八糟的东西，最终把一团黑乎乎的玩意儿拿了出来。 “这个！”他高兴的举着手里的东西，满脸骄傲的看着巴卫，“我应该是这样的！” 巴卫看着那个丑不拉几的毛毡狗，觉得自己的审美受到了侮辱。 他看向敖凌的眼神中带上了更明显的怜悯，“你觉得你自己长成这样？” 敖凌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比它可爱多了。” 巴卫赞同的点点头：“嗯。” 你也知道这玩意儿丑啊。 “虽然丑了吧唧的，但这是银时他亲手做的哎。”敖凌拿着毛毡狗，左右看着那个高大威猛眼神犀利的神像，“他觉得我长这样，你觉得我长那样，那就放一起好了！” 巴卫看了看那个神像，又看了看敖凌手里丑不拉几的毛毡狗，伸手盖住双眼，感觉自己的审美再一次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辣眼睛。 但最终，眼睛都要被辣瞎的巴卫，还是给敖凌找了个位置，把那个丑不拉几的毛毡狗放在了神像的头顶上。 放完之后他重新回到敖凌身边，看到敖凌正盯着那个小毛毡狗出神。 巴卫沉默了一会儿，“那个叫银时的，对你很重要？” “嗯？”敖凌愣了愣，“啊……是啊。” “他虽然是个人类，但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是最初陪伴着我的那个。”敖凌揉了揉脸，“可惜……是个人类。” 巴卫嘁了一声。 敖凌将目光收回来，特别满意的看着眼前因为顶了个丑不拉几毛毡狗，而在威猛之中增添了几分滑稽与平和的神像，给巴卫塞了一大堆安倍家的樱花糕。 妖狐掂了掂被塞过来的油纸包，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机会被敖凌分到这么多食物，有些受宠若惊。 结果在打开了一包之后，一个硕大的十字爬上了妖狐的额头。 “这些你吃腻了就舍得给我了是吧！？” 妖狐揪住了往神社外边蹦跶的犬妖的尾巴，圈住他的脖子硬塞了一块给他之后，才没好气的将剩下的吃了。 敖凌咽下嘴里的樱花糕，冲妖狐略略略了几声，在巴卫仿佛又要暴起打他屁股的手，一溜烟的跑了。 “我去找杀生丸！” 巴卫看着他的背影，并没有追上去。 他将那些樱花糕收起来，仰头看着神像头顶上的毛毡狗，长舒口气。 “……人类啊。” 从前不与人类接触的时候，真是不知人类到底有多可怕。 那样的感染力，那样蓬勃的生机，那如阳光一般温暖甜美的笑意…… 甚至能让历经时光蹉跎的妖怪都深陷其中，即便被灼伤也在所不惜。 巴卫怔怔的看着那只做工极为粗糙的毛毡狗，过了许久，还是没忍住把它从神像头顶上取了下来，左想右想，小心的将它固定在了神像微微张开的嘴里。 这样从正面和参拜的地方看，就看不到那个丑不拉几的毛毡狗了。 妖狐拍了拍手，感觉非常满意。 203|201.200.1 第二零三章 重新回到云端宫殿的时候，敖凌再没有受到如同之前那样的待遇。 妖兵们面对他的到来目不斜视，不像之前一样向他投以戒备的目光。 西国的魇主一路从阶梯走上去，左右看看，发觉除了守卫的妖兵有所变动之外，整个云端宫殿从外边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敖凌踏上最后一层阶梯，看着浮现在眼前的庞大宫殿。 说实话，刚从那个所谓的神社回来，敖凌都觉得面前的宫殿似乎都不如那座神社来得更有气势。 云端宫殿的建筑偏向和室一般的院落，只是宫殿之下的漫长而高耸的阶梯将它抬高了，让人禁不住的升起高山仰止之感。 敖凌记得犬姬总是喜欢把她的那张软塌搬到外边的平台上来，实在无聊的时候，便驱使着云端宫殿离开西国之里，四处去看看。 但如今那张熟悉的红色软塌并不在这宫殿之前的平台上。 倒是宫殿的大门，是敞开着的。 意识到这是杀生丸正期待着他归来的意思，敖凌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自从容的步伐一路轻快的蹦跳着，一跃翻过了最后几层宫殿之前的阶梯，甩着尾巴钻进了门。 杀生丸对于居所之类的东西一贯不太在意。 所以在踏入的宫殿的正殿后，入目的全都是敖凌所熟悉的布置。 杀生丸并不在正殿里，他应该是习惯呆在靠书房的那间主卧中——也就是他打小便居住着的房间，跟犬姬的屋子中间隔了好几个偏殿。 敖凌将宫殿大门关上，心中觉得这宫殿实在是有些冷清，但似乎犬姬与杀生丸都早已习惯了这样清冷的孤寂，并且一点都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 也难怪犬姬和杀生丸会对夜姬念念不忘了吧。 敖凌熟门熟路的绕过了正殿，转到东院之中，想到夜姬的那些画像，很明显的能够感觉得到画像之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明朗与愉快的气息。 在这样冷清的宫殿里，连西国的那些重臣干部都不经常靠近的云端宫殿，有像夜姬那样充满活力与开朗的人的陪伴，的确会让人印象非常深刻。 敖凌嗅到杀生丸的气味，抖了抖耳朵，最终在东院院子里的廊柱侧边，找到了正翻阅着手中书册的西国之主。 神情冰冷的银发犬妖在这西国的宫殿之中，不再穿着他所熟悉的那一身战袍。 白底绣着红色六重樱与层层云纹的华服规规矩矩的套在他的身上，襟边的水红与双肩之上的六重樱连成一片，衣袖与衣摆之处绣着翻滚的云纹，一针一线织染得十分细致用心。 那华服映衬之下，西国之主金色的兽瞳微垂着，面上的妖纹颜色似乎变得更为妖艳了一些。 西国之主的姿态倒是并不如他身上的华服一般规矩，哪怕已经当了几十年的最高掌权者，一贯我行我素的杀生丸在私下里也始终厌烦规矩的跪坐。 他侧坐在木质的廊檐之上，背后倚靠着粗壮的木柱，一腿屈起，另一条腿随意的放着，一头银发的长发在身后铺开，一小部分被他的背部压在了木柱上，余下的发丝在散发着一股清香的木地板上蜿蜒出悠闲美好的弧度。 敖凌站在东院门口看着西国如今的主人，那个总是冷冷清清的大妖怪在云端宫殿毫无遮拦的阳光直射之下，竟然显出了一派雍容的懒散。 ……真是少见。 敖凌迷迷糊糊的想道，而后被这一方庭院之中的惊鹿击石之声惊醒。 杀生丸抬首看过来，那对冷金色的兽瞳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敖凌嘶了一声。 银发的犬妖微顿，并不明白为什么敖凌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将手中的书册放到一边，刚想开口对门口的黑发妖怪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便被对方的行动所打断。 敖凌蹦跶着扑过去，在杀生丸略显惊愕的敞开坏准备接住他的时候，变回了小奶狗的模样，稳稳的落在了杀生丸搭在自己腰腹处的尾巴上。 杀生丸顿了顿，收回张开的双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使劲蹭着他尾巴的黑色幼犬的背脊。 凌似乎总是对他的尾巴情有独钟——杀生丸这样想道，用尾巴把黑色的幼犬圈起来，任由他在上边高兴的打滚。 两名大妖并没有任何交流，但这样的默契与包容之感却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任何的缺失。 杀生丸低头看了哼哼唧唧的抱着他尾巴舔的小奶狗一阵，看够了便重新拿起了方才被他放到了一旁的书册。 敖凌顺着他的动作看了一眼书册的封皮，惊讶的发现居然是同神道有关的内容。 小奶狗又蹭了蹭包围着他的白色大尾巴。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杀生丸会看神道之类的书册，十之八九是为了他。 内心充满了感动的幼犬抬起头来，两只前爪啪嗒一下搭在了杀生丸的胸前，迎上对方微微低下头来，专注的看着他的那对冷金色兽瞳，敖凌黑溜溜的双眼在阳光之下仿佛闪耀着星星。 他开口时是幼年体时所特有的软糯，奶声奶气道：“多年不见，杀生丸，你变得更漂亮了！” 西国之主：“……” 杀生丸沉默了好一会儿，既没有点头，也没有纠正敖凌不伦不类的夸赞，只是沉默的揉了揉怀中黑色幼犬的脑袋。 敖凌早已经习惯了杀生丸的寡言。 他左右看了看这安静的院落，唯有惊鹿的声音有规律的响起，才发觉似乎少了点什么。 敖凌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阵，才恍然大悟，“邪见呢？” 杀生丸将手中的书册翻过去一页，语气平淡，“死了。” 小奶狗一愣，过了半晌才好容易回过神来。 的确……邪见只是个妖力并不强大的小妖怪，寿命过个百来年顶天了，自然不可能活到现在。 敖凌收回两只前爪，数了数，“桔梗犬夜叉和邪见都死了啊。” 杀生丸轻应了一声。 敖凌叹了口气，感觉有点小难过。 银发的犬妖看了他一眼，安抚的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 西国的魇主扬起下巴给挠，又看了一眼杀生丸手中书册的封皮，屁股后面的短尾巴晃了晃。 “你看这个做什么？”敖凌看着他手中的书册，明知故问。 西国之主将注意力从书册中拔.出来，略一沉吟，回答的却出乎敖凌的意料。 杀生丸说：“无事可做，随意看看。” 敖凌一愣，“无事可做？？” 西国之主点了点头，干脆不继续看了，重新将那书册放到一边，专心撸狗。 “巴卫很有才能，西国现在很好。”杀生丸这样说道，一点都不觉得将属于他自己的西国交由一只妖狐来打理有什么不对。 敖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仅仅是给被压榨的巴卫点了一大串蜡烛。 大妖怪之间的信任搭建起来总是很简单的，因为他们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和自信，所以压根就不屑于那些阴谋诡计或者说是背叛和被背叛的戏码。 他们因为拥有实力所以异常高傲，至少就敖凌所知的，在杀生丸眼中，除却那一部分能够跟他比肩的存在以外，任何妖怪与人类——甚至是神明，在杀生丸眼中也跟蝼蚁没什么区别。 哪怕是西国的那些干部不例外——撑死了就是大一点的蝼蚁。 正因为大妖怪们都有着这样高傲的气性，所以他们彼此之间便深知对方是如何的品行。 敖凌很信任巴卫，犬姬因为敖凌的缘故接触过之后，也选择了信任巴卫。 如今世上两个对自己最为重要的存在都已经做出了抉择，杀生丸自然是同样的爱屋及乌。 想通这一点，敖凌就觉得异常感动。 杀生丸看着敖凌亲昵的蹭蹭舔舔着他的手掌，抬手盖住了小奶狗不过半个巴掌大的脑袋，“看过神社了？” 敖凌点了点头，把自己的小脑袋从杀生丸掌下拯救出来，抖了抖乱成一团的毛毛。 “我觉得等我回来了，杀生丸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神社里住着。”敖凌说得诚恳，“云端宫殿太安静了。” 杀生丸想说无妨，但惊鹿击石之声倏然一响，他抬头看向那源自于人类庭院的小景趣，想到巴卫第一次来到云端宫殿的时候，也这样说过。 ——然后就给他的庭院里增加了这么一个小景趣。 杀生丸并不觉得巴卫逾越，实际上在那之后，他的确是改掉了睡书房的习惯，重新回来东院休息了。 也许真的是太安静了。 杀生丸捏着小奶狗的两只前爪，感觉到敖凌因为站立不稳而不停的踩在他尾巴上的小小的重量与温度，沉吟许久后，轻轻颔首。 “也好。”他道。 也正巧看看，可能会随同敖凌一起回来的那个人类阴阳师，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敖凌高兴的嗷嗷了几声，将自己的爪子从杀生丸手里抽回来，跳到一边变回人形，将腰间的妖刀取下来递给了银发的犬妖。 “羽衣狐被我杀死了，我给叶王报了仇啦！”青年的声音中满是得意和骄傲，头上的马尾似乎都要跟着他的尾巴一起甩起来。 他看着杀生丸重新将那把漆黑色的妖刀收下，突然想了起来，“犬夜叉死了，那铁碎牙呢？” 杀生丸微不可查的一滞，“同天生牙一起，放到你那个神社中去了。” 敖凌看着神情无异，却微微握紧了手中那把漆黑色妖刀的银发犬妖，眨了眨眼。 “我听说，你有自己的刀了。” 西国之主：“……” “巴卫说的。”敖凌伸手揪住杀生丸的袖子，非常干脆利落的出卖了妖狐。 巴卫曾经在信件上提过杀生丸的左臂生长出来的时候，就拥有了一把从他身体之中诞生而出的刀刃，但是杀生丸却极少使用，而是依旧挂着属于敖凌的那把刀四处晃悠。 而包括像奴良滑瓢这样的大妖怪在内，至今都以为那把漆黑色的、拥有着吞噬之力的妖刀，就是属于杀生丸的。 毕竟杀生丸本身就是毒属性，光是其妖气逸散开来就带有极强的腐蚀性，而大部分妖怪在没有亲身经历过之前，是无法分辨出吞噬与腐蚀的细微差别的。 所以毒属性的杀生丸，拥有一把同样显得有些诡谲的刀刃，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但敖凌对于杀生丸自己的刀却是十分好奇的。 他倒是没有什么要收回自己那把妖刀的意思，毕竟在黄泉之中，只要黄泉女神不插手，他在黄泉里称王称霸完全没有问题。 何况如今的黄泉生物与人类的亡魂们，还四处称颂赞扬他吞噬黄泉污秽的功劳。 要不是那些人都以为他是黄泉女神的神使，说不定如今神社都已经搭起来了。 所以他在黄泉是只需要凭借一身吞噬之力就足以立于整个黄泉巅峰之上的，并不需要凭借手中的妖刀。 而那把这么多年过去都没有名字的漆黑色妖刀，对于敖凌而言，使用价值远远不及它的纪念意义。 “你是不是有自己的刀了呀，杀生丸？”敖凌扯了扯银发犬妖的袖摆，贴近了抱住对方的尾巴，蹭了蹭，“我想看看。” 杀生丸有瞬间的僵硬。 ——当然，并不是因为敖凌蹭了蹭他的尾巴。 而是因为自己极难得会隐瞒他人……或者说是单纯的想要隐瞒敖凌的事情，被这样轻易的戳穿而感到无所适从。 他记得当初敖凌将这把漆黑色的妖刀给他之前，说的是“如果你没有到的话，可以用我的”这样的话。 在得到了自己的刀刃之后，杀生丸想到那句话，便一声不吭的将自己的刀刃藏了起来。 他本能的不希望让敖凌知道这件事，因为他并不想将这把刀刃交还给敖凌。 不是贪心，而是因为敖凌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信件十年也不见得来几封。而能够让他始终都觉得对方就在身边、并且存在于此世的，有且仅有这把刀刃。 杀生丸很重视敖凌，他将所有曾经年幼不懂事，来不及对夜姬的报答与歉疚都回报在了敖凌身上。 可惜敖凌跟夜姬一个画风，呆哪儿都不爱常年呆在西国。 夜姬是因为当年的战乱，而敖凌……是因为找到了对象。 杀生丸握紧了手中那把漆黑色的妖刀，垂眼看着哼哼唧唧的要看他的刀的敖凌。 “我在五百年后的那个世界都没有看到过你的刀啊！”敖凌不高兴的嘟起嘴，“我所经历过的未来里，你是不是忽悠了我四百多年啊。” 那个自己是不是忽悠了敖凌四百多年，杀生丸不知道。 但是他却知道，如果没有巴卫嘴碎给敖凌通风报信，他的确是有可能隐瞒敖凌四百来年。 都是那只妖狐的错。 杀生丸想着，抬起手运起妖力，一把刀鞘呈白色的刀刃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刀刚一出现，敖凌就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暴虐锋利了几分。 “哇哦。”敖凌满脸惊叹，“好刀！” 敖凌接过杀生丸递来的刀刃，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它。 这把刀刃的长度比正统的太刀稍长——大约是为了配合杀生丸的身高。它刀鞘上的白色纹路像是缠绕着的一圈一圈的布条，上边画着一些符文，刀柄同样如此，连缠绳都省却了。 敖凌抬眼看向杀生丸，双眼之中亮晶晶的，“我可以拔.出来看看吗？” 杀生丸随意的点了点头。 敖凌虽然本身对于刀刃之类的依赖和追求都不是很高，但他最开始所接触的，到底还是从小就像个小大人一样，坚持着自己的道义的武士坂田银时。 而之后在吉田松阳的教导之下，虽然老师总是强调你自身有着比刀刃更为强大的力量，但最终却还是将自己随身的刀刃传给了他。 敖凌对于刀这种东西，还是有着许许多多好感的。 “他叫什么名字？”敖凌握住刀柄，问杀生丸。 西国之主看着他手中的刀，答道：“爆碎牙。” “爆碎牙。”敖凌重复了一句，视线落在杀生丸手中漆黑的妖刀上，“说起来，我一直没有给它取名字呢，松阳老师也没有告诉我它的名字……” 敖凌松开了要拔.出爆碎牙的手，盯着那漆黑的妖刀好一阵，然后一击掌，“就叫吉田银时吧！” 杀生丸一顿：“是人名？” “嗯……”敖凌点了点头，“要不叫吉田假发？吉田晋助？吉田小太郎？吉田矮杉？吉田洞爷湖？或者松下村塾？” 杀生丸听着越来越奇怪的名字，沉默着没有说话。 “决定了！还是芒果奶糖比较好听！”敖凌说着，忍不住认同的给自己点了点头。 西国之主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听到了手中妖刀的哀鸣。 银发的犬妖终于忍不住轻叹口气，“若是怀念师长，便干脆叫松下吧。” 松下村塾这个名字，他听敖凌说过，据说是当初他初到人类世界之时，遇到的师长所拥有的一个学堂。 松下村的松下村塾的松阳老师，既然如此，叫松下也是极好的。 ——当初授刀之时，也是在村塾之中。 敖凌看着那把刀刃，点了点头，“好！” 给自己的刀取了名之后，敖凌便拔.出了手中的爆碎牙。 爆碎牙的刀刃厚而锋利，刀背的两侧刻画着与刀鞘同样的复杂符文。爆碎牙倒是没有出鞘就必须要见血的习惯，比松下小公举好伺候多了。 敖凌伸手小心的摸了摸刀背，“果然不是锻打出来的呀，上边连一丝刀纹都没有，真好看。” 松下是加入了特殊材料反复锻打出来的刀刃，跟爆碎牙这种自一个大妖怪体内诞生而出的刀刃不同。 松下的刀身上四处都是刀纹，可以清楚的看到锻打的痕迹，其中锻打刀刃的时候所形成的鱼鳞状刀纹，被改造成了放血的血槽与厚薄不一的细小逆刃。 在没有被敖凌的妖力同化成一把主吞噬的刀刃之前，这把刀一刀子痛下去，基本上是能将刀身所触及的那一大块区域的肌理与内脏割裂成一堆碎肉。 敖凌又想伸手去碰碰刀刃，结果却被杀生丸阻止了。 “被爆碎牙所破坏的东西，永远无法恢复原状。”银发的犬妖解释道。 敖凌惊讶的看了看手中的刀。 这意思就是，爆碎牙所造成的伤口是永远都无法愈合的。 敖凌缩了缩脖子，怎么感觉这把刀这么针对他吞噬恢复的特性。 “爆碎牙很好呀，为什么不用？”敖凌将手中的刀刃重新归入刀鞘，隔着刀鞘都感觉到了爆碎牙的憋屈。 杀生丸抿了抿唇。 他伸手接过敖凌递过来的爆碎牙，沉默好一阵，最终将手中漆黑色的妖刀还给了对方。 敖凌一愣，“你不要松下啦？” 杀生丸也是一怔——他以为敖凌说爆碎牙很好用的言下之意，是暗示他将松下还回去。 这么看来，他似乎是误会了。 西国之主心中感觉有些高兴，他将递出去的松下收了回来。 敖凌却在这个时候回过了神，意识到了杀生丸之前的举动是什么意思，脸上顿时露出了调侃的笑意。 “你觉得我会因为爆碎牙就将松下要回来吗杀生丸？” 西国之主看了他一眼，将两把刀一同放到一边，掩饰性的拿起一旁的书册，沉默不语的继续翻阅。 “你腰上还是挂着两把刀比较顺眼，就跟以前挂着天生牙和松下一样。”敖凌想到之前几次在黄泉看到杀生丸腰间一把孤零零的刀刃的模样，“反正我在黄泉之中也没有什么需要用到刀刃的地方嘛，你放心拿着。” 杀生丸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敖凌皱了皱鼻子，揪揪他的尾巴。 西国之主依旧满脸冷漠，雷打不动。 “哎……”敖凌开始给杀生丸的尾巴毛打结，“害什么羞啊杀生丸，喜欢用松下又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杀生丸埋头看书，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敖凌哼了一声，抱着杀生丸的尾巴给他整条尾巴都打了个结之后，又揪着杀生丸的头发，分开几缕绑在尾巴毛上，打了一连串的蝴蝶结。 终于抬起头来的西国之主：“……” 杀生丸放下手中的书，跟黑发的大妖怪对视了好一阵之后，抿了抿唇，“若是回来了，便去看看母亲吧。” 敖凌应了一声，锲而不舍的给杀生丸的头发全都跟尾巴毛一起穿成了蝴蝶结之后，才满意的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犬姬如今在哪？” 西国之主指了指东方。 敖凌有点遗憾没有办法把现在的杀生丸的模样拍下来，而他自己的画技也非常一般。 ——没办法把浑身都是蝴蝶结的西国之主黑历史留下来，真是让人十分遗憾。 …… 敖凌顺着杀生丸所指的方向走走停停，终于在距离曾经云端宫殿不多远的一个隐蔽的山谷里找到了犬姬。 这位西国曾经的主人在隐退之后并没有继续住在云端宫殿里。 ——哪怕她继续住着也并没有什么不对，毕竟如今的西国之主是她的儿子。 但犬姬还是非常干脆的把自己的闷葫芦儿子扔在了宫殿里，自己跑来了这山清水秀人迹罕至的小山谷里修身养性。 山谷之中林木耸立，四处都是鸟叫虫鸣，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比起立于整个西国之里巅峰的云端宫殿，这里要热闹得多了。 清幽但不孤寂，热闹却不喧哗。 敖凌自山林之中一路走来，只觉得犬姬真是会挑地方。 这里比起云端宫殿那个戒备森严显得有些冷冰冰的地方要好得多了——虽然不如云端宫殿来的华丽，但若是说生活，自然还是这里要好得多。 敖凌闻到了犬姬的气味就在前方，他一边往前走着，一边翻看着兽后牙里的一些小零食。 他决定跟犬姬一同分享这些东西。 都是他一路往西国溜达的时候，路上试过的味道不错的一些小吃，当时买了就寻思着带回来给犬姬吃——至于巴卫和杀生丸，自然是没有份的。 因为杀生丸跟以前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他并不再排斥人类，偶尔也会派遣属下去买些小吃食。 这一点，巴卫也早就在信件里把杀生丸给出卖了。 不然为什么每隔那么一段时间，杀生丸总是能给他送来新鲜味道又好的小零食——当然，得除掉每次都会有的樱花糕。 但是犬姬就不同了，这为西国的前主可从来没动过去吃人类食物的心思。 敖凌从兽牙里拿出一串苹果糖叼在嘴里，觉得如今西国之里都已经变成人妖混居的地方了，他有必要给犬姬推开一扇新的大门。 敖凌顺着犬姬的气味走过去，耳尖微动，捕捉到了哗啦啦从高处坠落而下的水声。 是瀑布。 敖凌加快了脚步，穿过树林，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条飞流直下的瀑布，瀑布下方是一汪水潭，看起来极深，水呈青碧色，在高处水流坠落的冲击下翻涌着白色的水雾与浪涛。 水潭之中水流湍急，延伸而出的支流蜿蜒着蔓延出六个方向，向着树林之外的土地流淌而去。 而在那水潭边上不远处，搭建了一个并不算多大的木屋——也就是两居室的大小，没有庭院也没有栅栏，那木屋周围生长着许多野花，在初夏的阳光与瀑布所激起的水雾之中沾着细小的水珠，含苞待放。 敖凌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那，木屋之前还被妥帖的安放了几块青石的走道，以避免将那些野花踩死。 敖凌刚一踏上第一块青石，那木屋的门便打开了。 曾经的西国之主看着叼着苹果糖的黑发大妖怪，瞬间的怔愣之后，便回过神来，想他招了招手。 犬姬看起来似乎与几十年前有了些变化——变得更加成熟了。 换言之，她正在变老。 敖凌甩掉脑子里的想法，几口吃掉苹果糖，迈开步子走过去，给了犬姬一个大大的拥抱。 被热情拥抱的犬姬拍了拍敖凌的背，笑着说道：“刚刚一不留神，我还以为夜姬回来看我了呢。” 敖凌一愣。 犬姬拉着他直接在屋门口坐下，一点也不介意他们刚刚穿鞋踩过这里。 两个大妖怪看着正对面飞流直下的瀑布，沉默许久，犬姬才叹口气，“这里曾经是夜姬的小秘密。” 犬姬指了指这栋小屋子，“屋子的也是夜姬留下的——只不过经过这么多年早已垮掉了，我来了之后便重新搭了起来。” 敖凌闻言，摸了摸他正坐着的木板。 “自从我跟犬大将成婚之后，夜姬也跟随我一起进入了西国之里，一开始的时候总是有许多西国的干部追求她，跟在她身后跑。”犬姬微笑的说着，“夜姬就很不耐烦呀，她就直接放话说能够打败她的人才有资格追求她。” 敖凌觉得他娘亲也是有点厉害的。 难道按照正常套路不应该是打败了的人才能娶她么？？ ……打败了居然才有追求的资格。 敖凌一边啧啧感叹着，一边给他娘亲点了个赞。 “但是她那个时候的实力还不足以蔑视西国的那些干部，被打败好几次之后，就找到了这里。” 犬姬似乎是回忆起了很美好的事情，脸上的笑容异常灿烂。 “她躲在这里，在山林里隐藏着自己的身影，然后偷袭那些跟过来的干部，把人都打晕了之后，就随便扔到一条河里，也不管人家顺着河流漂出西国之里之后会不会遇到危险。” 犬姬指了指水潭蜿蜒出去的那几条支流，然后撑着脸叹了口气，“后来不知道是因为这里让她感觉特别安全还是怎么样，实力强大起来之后，除却跑去跟杀生丸一起玩，偶尔和我聊聊天之外，始终都不愿意回云端宫殿。” “那些干部也明白了夜姬并没有接受他们追求的意思，也渐渐的不再来了，这里就成了夜姬一个人的秘密。” 敖凌听着，又拿了两串苹果糖出来，递给了犬姬一串。 犬姬低头看了看面前红彤彤的苹果糖，想了想，还是接过来，试探性的咬了一口，发现味道不错之后，又咬了一大口。 “可是我没想到，西国的干部坚持了近百年的追求都没有让夜姬动心。” 犬姬恶狠狠的咬了一口苹果糖，像是要生撕了谁的肉一样！ “结果！居然被一个完全没见过的家伙！至今都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家伙！给趁虚而入了！” 敖凌难得见到犬姬这样生动的神情，想说缘分这种东西嘛谁都说不好的——毕竟结缘神都能找像巴卫那种风流成性桃花无数的妖怪做神使，真是大大的增加了缘分这种东西的不确定性。 谁知道是不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呢。 “啊，到现在都觉得，当时的那一批干部真是……废！居然追求不到夜姬！”犬姬几口啃完了苹果糖，感觉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敖凌眨了眨眼，“实际上……我们这一族是很特殊的，犬姬，我们并不依靠怀孕来繁衍后代。” 犬姬一愣，皱了皱眉，“可是夜姬她的确是……” “所以她死去了。”敖凌叹了口气，“我们这一族，正常来说，是从树上结的果子里诞生出来的——妖魔的诞生甚至不需要有双亲。” 黄海的妖魔，基本上都是从野木上随机刷新出来的，在从果子里爬出来之前，这果子里将要诞生的是什么种类的妖魔，谁都不知道。 当然了，如果有妖魔去向着野木许愿的话也是会诞生属于祈愿妖魔的孩子的，但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怀孕生子。 ——不管是生活在那里的人类还是妖魔，都闻所未闻。 夜姬所属的世界就是如此，世界的规则与敖凌如今所处的地方截然不同，夜姬在这个世界怀了孕，就肯定会遭受到规则的惩罚。 某种程度上来说，从夜姬肚子里生出来，与她一脉相承的敖凌也算是个异类。 犬姬没说话，她探口气，摸了摸敖凌的脑袋，“这么些年过去，你越发的像夜姬了。” 敖凌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夜姬的画像，不得不承认自己性转一下，轮廓稍微柔和一些，就同画像上那个英姿飒爽笑容明朗的女子一般模样了。 “这么看的话，你与那个麻仓叶王也不错，不用担心孩子，你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这样的话，就无需担心他们其中一人，如同夜姬一样为了腹中的孩子而毅然的选择了可能的死亡。 犬姬沉默了许久，突然满脸愤愤，将手中串苹果糖的竹签跟戳豆腐似的戳进了脚底下的青石板里。 “杀生丸那个跟以前的那些干部一样！” 敖凌愣了会儿神，反应过来之后“噫”了一声，“杀生丸对我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但是娶回来当养弟弟，总比你变成别人家的要好吧。”犬姬撑着脸，叹气，“早知道我该把夜姬也娶回家的，管他什么犬大将。” 敖凌：“……” 犬姬你这个想法真的很危险的我跟你讲。 “那个麻仓叶王……”犬姬转头看着敖凌，“你答应他了？” 敖凌红了红脸，点点头，“嗯，答应他了。” “那……”犬姬有些惋惜又有些不舍，“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他将你视作珍宝，比犬大将和勾引了夜姬的那个野男人要靠谱多了。” 敖凌这次头点得有点略微艰难：“……嗯。” 他从兽牙里拿出两条肉干，再一次分了犬姬一条，然后又拿出了许多和果子与茶包。 “那个麻仓叶王要拿到曾经给你承诺的那个神格了？”犬姬问道，看了一眼茶包，用妖力将屋子里的茶壶与茶炉搬了出来。 “还没有，但是拿到只是时间问题。”敖凌叼着肉干，跑去前方不远的水潭里打了壶水。 犬姬已经点燃了茶炉，看着他将茶包放进去。 “怪不得前些年杀生丸跑来问我关于建造神社的事情。”犬姬拿了块糕点咬了一口，“人类的食物？” 敖凌点了点头。 出乎意料的，犬姬并没有什么反感的表现，反而赞扬道：“味道不错。” 敖凌有些惊讶，犬姬向他温柔的笑了笑，“夜姬也喜欢吃这些。” “你之后是准备回去黄泉？”犬姬看着正照顾着茶炉的敖凌，问道。 黑发大妖怪点了点头，“如今妖怪们不是有归属就是隐藏起来，我又不想吃人，也不适合去抓神明，唯一能够让我吃个够本的地方，也就只有黄泉了。” 犬姬对于这样的理由有些回不过神来，毕竟以前战乱连年，夜姬从来没有会担心饿到的时候。 她伸手捏了捏敖凌的脸颊，感觉有些心疼。 敖凌看出了犬姬的担忧，耳朵抖了抖，轻轻蹭了蹭她的手，“没事的啦，时间的污秽与恶念都沉入黄泉，我不担心没有吃的——何况等我得到了神格，我就不会再感觉饿了呀！” 犬姬看着敖凌蹭了蹭着就变成了小奶狗的模样在她尾巴上打滚，纵容的抚摸着他的背脊。 敖凌被摸得直哼哼——同为犬形的妖怪，自然知道如何抚摸会让对方更舒服。 没出息的变回了奶狗的大妖怪，非常轻易的被摸得翻出了肚皮。 敖凌在犬姬这里撒娇赖了小半月，最终还是在饥饿的催促下不得不离开西国之里回归黄泉。 当然回归之前，敖凌没忘记带上一大堆小零食，甚至他还找到了狐狸关东煮的老板要了好几份他们家的锅底和串串。 回到黄泉的时候，去现世浪了一大圈回来的西国魇主左手十串烤鱿鱼右手拿着一份章鱼丸子，风风火火的冲到了再一次弥漫起污秽之气的黑暗周围，站在那黑暗之前狼吞虎咽。 黑暗之中的阴阳师察觉到了敖凌的气息，挑了挑眉。 “凌？” 敖凌将最后一个章鱼丸子塞进嘴里，捂着跟仓鼠一样鼓起来的双颊呜呜应声。 阴阳师的亡魂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满脸惊讶的看向黑暗之外的地方，“怎么了，凌？” 敖凌咽下嘴里的食物，深吸口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叶王，我回来啦！” 我还带了狐狸关东煮！！！ 可惜你吃不到！！ 嘻嘻！ 204|203.1 第二零四章 敖凌并没有直接进入这那一片黑暗之中。 现世往黄泉沉淀污秽与恶念的速度非常的快，他才离去了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黄泉之中又弥漫除了一层浅浅的瘴气。 并不会对生活在黄泉之国里的人类亡魂有太大的影响，但致使他们精神萎靡不振却是会的。 从黄泉之中形成了村落一直到变成一个国度为止，生活在黄泉之中的人类亡魂都是没怎么接触过这灰黑色的不详之气的，对于黄泉所特有的污秽气息，他们十分陌生，也毫无防备。 许许多多的人类亡魂的都病倒了，他们从熟识的黄泉生物那里得知了这就是曾经在黄泉之中四处遍布的污秽之后，都露出了天塌下来一般的神情。 人类的亡魂是无法在污秽之中存在的，这些亡魂早已习惯了黄泉之中的安定生活，并不愿轮回去现世受苦。 而如今那些污秽又突然出现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要重新投入轮回去？ “那位凌大人呢？他不是一直都在驱散黄泉之中的污秽吗？”人类的亡魂慌张的问，“为什么如今会有污秽在黄泉之中弥漫呢？” “凌大人最近似乎是离开了。”那黄泉生物回答道，“也许是伊邪那美大神有什么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交由他去做吧。” 人类亡魂听到黄泉统治者的名讳，双唇瓮动了两下，最终还是颓然的垂下头来，“那我们……是不能呆在黄泉了吗？” “也不一定。”黄泉生物并不确定，“你们既然一直都留在这里，还已经参与到黄泉的事务之中了，伊邪那美大神应当会有所安排的才是。” 听他这么说，那个亡魂似乎是长舒了口气，口中念念叨叨着要去伊邪那美大神的神社参拜祈祷。 黄泉生物看着他一路往城池之中的神社走去，刚转过头准备离开，就看到天际闪过一道黑影——那黑影是犬类的形状，自黄泉深处的黑暗之处而来，似乎是向着黄泉女神的神殿方向而去。 “……凌大人！？” 巨大的黑犬抖了抖耳朵，似乎听到有谁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他低下头看了看脚底下的黄泉之国，半晌也没察觉出到底是下边哪个小若针尖的生物在喊他。 “凌大人，怎么了？”小小的水红色身影从敖凌背脊上爬到他头顶两耳之间，紧张的揪住了他耳朵上的绒毛。 “没有，似乎是听到了有人在叫我，只叫了一声，应当不是什么大事。”敖凌抖了抖耳朵把自己的耳朵拯救回来，“神乐，坐回去。” 水红色的小女孩儿乖巧的应了一声，重新爬回了敖凌的背脊上，跟神威肩并肩一起坐着。 敖凌低下头，看到了四处弥漫的污秽，想着自己当初吞噬了黄泉各处的污秽给了人家生存的环境和希望，如今还是维护一下，免得造孽。 所以他并没有在回来的时候就进入麻仓叶王所在的黑暗之中。 黑发的大妖怪在那片黑暗之前左思右想，最终还是跑去冥道门口的庭院里，将两个鬼火童子都拎出来，然后转道去敲了黄泉神殿的门，邀请黄泉女神一起去泡温泉。 ——顺便一起分享一下现世的食物与他带回来的狐狸关东煮。 黄泉的伊邪那美命完全没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一样，被邀请一同去泡温泉。 毕竟神明们大多高高在上，性情清冷，尤其是大神们，如高龙神那样洒脱不羁的画风还是非常稀少的。 温泉这种东西，一点都不符合他们的逼格。 但即便不符合他们的逼格，黄泉女神却还是挺高兴的答应了下来。 “您应该有浴衣的吧？”敖凌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用带上伊邪纳岐大神。” 黄泉女神难得露出愉快的笑容来。 她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进了神殿。不多时，便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走了出来。 敖凌看着一身小振袖的伊邪那美命，如今的女神穿着一件黑底金线绣着怒放的黄泉之花的振袖，衣摆裁短了盖住了臀部与小部分大腿，之下便是白嫩修长的腿与高高的黑底分趾竹屐。 女神一贯盘着发髻的长长黑发温驯的放了下来，又因为有些长了缘故，随意而松散的盘在脑后，余下的发尾及腰，被拨到了身前，颊边细碎的黑发随着她的脚步轻晃，美艳的面颊在这样的发式下竟显出了一丝少女的清雅。 神乐哇的捂住双唇，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母亲大人真好看！” 黑发的大妖怪对此十分赞同，他看着面前的女神，认真而郑重的夸赞她：“您是我所见过的，穿小振袖最美的女性。” 黄泉女神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与敖凌竟然这么会说话。 但女神也并未因为对方的夸赞便感到羞涩——或是说“多些夸赞”这样的话。 她对于这样的赞赏接受得非常顺畅。 黄泉女神大气的双手抱胸，眉眼间全是自信与倨傲。 敖凌想了想，认命的变回巨大的黑犬，将两名鬼火童子与黄泉女神托到自己背上。 黑暗深处的阴阳师亡魂听着另一边传来的动静，心中满是向往和羡慕。 ——他也想泡温泉。 主要是，想跟喜欢的人一起泡温泉。 麻仓叶王叹了口气，觉得有点小寂寞。 敖凌带着黄泉女神直接去了由人类亡魂经营的温泉庄，女神只是微微惊讶，倒是没有表露出反对与嫌弃的意思。 “人类在享受这种事情上总是做得很好。”敖凌解释道，“神威说这是整个黄泉最好的温泉庄。” 黄泉女神轻哼一声，伸手拉着神乐径直走入了庄内。 这个温泉庄因为地处偏僻的缘故，周围很是清幽安静，大概是因为黄泉之中污秽消失了几十年的缘故，这附近的土地之上竟也冒出了一丝丝的绿意。 但也亏得这里并非人来人往的地方，黄泉女神那毫不遮掩、美艳得让人见了便几乎要昏厥过去的面容并没有多少人看到。 敖凌带着神威跟着进入了温泉庄，由小大人似的神威将四人入主这里的事务都打点完毕了，才转入了庄内。 敖凌和神威的房间在神乐与伊邪那美命旁边，他们包下了一整个院子，这个院子里就有一方被围了一半的温泉——院落之外穿过一条遮蔽性极好的小道之后，便能够看到另外几汪颜色、温度不一的泉眼。 敖凌和神威换了庄内送来的浴衣，又要来了一个炭火炉，直接在院子里的温泉边上搭起了灶台煮起了狐狸关东煮的锅底和串串。 神乐闻到香气，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看着神威和敖凌，眼巴巴的瞅着他们前边咕噜噜冒着热气的锅子，舔了舔唇。 敖凌向小女孩招了招手，从一旁的木柜里拿出了两块浮板和几个碗，放进水里之后也脱掉了浴衣，只在腰间紧紧的裹了一层布就下了水。 “狐狸关东煮哦神乐，叫伊邪那美大神一起来吧。”敖凌笑眯眯的说道，转头问蹲在岸上的神威要了几根串串。 水温有些烫人，但对于皮厚的大妖怪而言，大概泡个三天三夜都不会冒汗。 但身处温暖烫人的水中，总是能让人感觉身心都变得轻松。 “凌。”麻仓叶王听到敖凌那边的动静和水声，眯了眯眼，“你是在跟伊邪那美大神泡同一个汤池吗？” 敖凌咬了一口竹轮，“伊邪那美大神还没出来呢，怎么啦？” “不准。”麻仓叶王短促而坚定的说道。 敖凌哎了一声，似乎这才意识过来男女有别——他眨了眨眼，转头看向从房间里出来的黄泉女神与神乐，咬了咬竹签，将一旁的浴袍勾过来，才刚下水没多久又滚回了岸上。 黄泉女神轻笑了一声，却也没有下水，而是穿着浴袍坐在了敖凌旁边，两大两小在温泉边上埋头吃了起来。 等到一整锅的关东煮都吃完了，黄泉女神才拍了拍手，将手中的竹签放到一边，“说吧，这样讨好我，是想要什么？” 被看穿了的敖凌摸了摸鼻子，“我就是想听句明话，叶王如今正靠近的那个神格，您是打算给我们吗？” “自然是给你们的。”黄泉女神点了点头，“除了你们，也没有谁能够承受它的副作用还不被污染了。” 也是。 毕竟是会吸引世间所有污秽加之于己身的东西，说好，那肯定是好的，但副作用也没什么人能够承受得住。 敖凌放下心来，高兴的又分享了一锅串串，“外边是公用汤池，您应该不会喜欢，我就去外边泡啦！” 黄泉女生嗯哼一声算是应了，随意的摆摆手，目光始终都没从面前沸腾的关东煮上挪开。 敖凌感觉自己似乎是发现了新世界——每次去拜访黄泉女神的时候，只需要带上一些现世或者是黄泉之中的人类亡魂所制作出来的小零食，就能够得到非常温和的待遇。 ——这可比之前动不动就冲他冷笑或者是嘲讽的情况要好得多了。 深觉找到了吃货之友的敖凌满脸感动，拜访黄泉神殿的频率越发的高。 高到麻仓叶王都感觉充满了危险。 毕竟，他不是没在敖凌内心之中听到过他对于某一部分女性的特殊好感——显然，黄泉女神是完全符合敖凌一直以来的亲近对象的标准的。 阴阳师的亡魂每天听着敖凌和黄泉女神走得越来越近，心中满是紧张。 最后他终于是没忍住，虽然并未明言阻止敖凌的做法，语气之中却满是酸意。 “凌，虽然如今我并不会感觉到接，但是……我也很想吃啊。”麻仓叶王出声道。 正在跟黄泉女神分享猪肉脯的敖凌叼着一块肉脯，微微一愣。 黄泉女神简直要忍不住冲酸气冲天的麻仓叶王翻白眼了。 黑发大妖怪看了看黄泉女神，又看了看身处黑暗深处的麻仓叶王，咀嚼着嘴里的肉脯，“你想吃，那你出来了我带你去吃好了。” 阴阳师的亡魂顿了顿，“有什么好吃的？” “苹果糖，金平糖，和果子，关东煮……”敖凌掰着手指数了一长串，“很多呀，你想吃什么？” 麻仓叶王闻言，沉吟了好一阵——他微微转动着手中的暗红色纸伞，一脸严肃思考的样子，最终那纸伞的转动倏然一滞。 阴阳师的亡魂轻咳一声，将手中的纸伞压低了些许，掩盖住面上泛起的细微红润。 他说：“想吃……你。” 他的声音很小，落在能够听到他说话的一神一妖耳中却如同一声响雷！ 黑发大妖怪的面颊噌的通红一片，连嘴里的肉脯带掉了都没能唤回他的神志。 黄泉女神觉得麻仓叶王真是胆子和脸如同黄泉一般大！ 平时无意秀就算了，现在都敢当着她的面开荤腔了。 可以的，麻仓叶王。 黄泉女神冷着一张脸直接切断了敖凌与麻仓叶王之间的联系，看着整张脸红成一片的敖凌，“脸红什么，你俩还没到那个时候呢，就让他想着吧。” 敖凌抬手捂住脸，点了点头，却根本无法压制住脸上的红晕。 ——明明早就已经看过了别人啪啪啪的场景，但是一想到自己和叶王，敖凌就觉得浑身燥热得厉害，那坐在人家床边看着人家翻滚都不感觉害羞，代换了对象之后却让他羞赧得不行。 黑发的大妖怪低着头，耳朵耷拉下来，尾巴僵硬的绷直了，连在袜中的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麻仓叶王说得没错。 敖凌最害羞的时候，连脚趾都会蜷起来。 黄泉女神感觉自己有点看不下去，她饱含愤怒的将敖凌带来黄泉的小零食卷走了大半，才不不情不愿的重新赋予了这两个狗男男之间的联系。 当然，在这之后，她就把敖凌一脚踢出了神殿，并且“嘭”的关上了大门。 再一次被人家扫地出门的敖凌，动作非常熟练的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沾上的灰尘，耳朵耷拉着假装没有听到来自阴阳师亡魂的呼唤，一步三蹦跶的跑回了冥道门口的庭院之中。 神威和神乐如今常驻于此，若不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一般是不会离开的。 敖凌回到庭院第一件事，就是给奴良滑瓢寄了封信过去。 大意是如果你真把你儿子送过来，记得顺便让他带点现世的小零食一起来。又因为担心奴良滑瓢不会挑选小零食，黑发的大妖怪把自己喜欢的那些东西列了个长长的清单。 想了想，又抄了这清单两遍，分别给巴卫和杀生丸。 写完之后让十分渴望往外跑的神乐去交给道反大神。 将信件寄出去之后，敖凌只觉得自己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行为简直机智极了！ 之后敖凌就专心致志的吸纳着黄泉之中的污秽，满脸正直，一副无欲无求一心只为黄泉好的光辉模样。 黄泉之中的污秽日渐稀薄，小半个月过去，黄泉之中的居民们惊喜的发现那些污秽都一点点的褪去了！ 他们对重新派遣了神使祛除污秽的黄泉女神千恩万谢，并庆幸自己终于是不需要再一次陷入轮回之中。 敖凌着小半个月里，一直都没有回应麻仓叶王的呼唤。 他是真的害羞得很。 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说出过那种话的麻仓叶王。 而被敖凌拒绝了交流的阴阳师亡魂，这些日子里则都在认真的思考着，自己之前那一句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凌似乎……还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情。 麻仓叶王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对着一个纯洁少年开黄腔的自己简直就是个禽兽。 ——比看上当年还只有六岁的敖凌这件事要禽兽得多了。 当然了，阴阳师指天发誓他不是恋童也不是恋狗，是敖凌的人形真的太具有欺骗性了。 麻仓叶王叹了口气，这一次也依旧没有得到如今几乎要化身小鹌鹑的敖凌的答复。 ——要不是敖凌偶尔还会出声告诉他方向错了，麻仓叶王都要觉得他与敖凌之间的联系被百来年里一直在失恋的黄泉女神给切断了。 百年来一直在失恋的黄泉女神蹲在神殿里煮着关东煮，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在将黄泉之中中逸散的污秽彻底吞噬掉之后，敖凌便一头扎进了麻仓叶王所处的黑暗之中。 阴阳师的亡魂察觉到了周围骤然加深的属于敖凌的气息，便知道这是敖凌重新回到这黑暗之中了。 “凌。”阴阳师第三百次呼唤心上人的名字。 黑发大妖怪踏入黑暗之中，四周纷至沓来的吵闹与恶毒的诅咒刺入脑海，竟然让他觉得有了丝毫的安慰感。 ——在这样的环境中，他竟然感觉平静了些许。 敖凌觉得自己可能终于是要变成一个变.态了。 可能要变成变.态的大妖怪在恍惚间又听到了一声来自于阴阳师的呼唤。 这一次，他终于低低的应了一声。 想要在黑暗深处的喧闹之中分辨出那一声极低的应答是非常困难的，但麻仓叶王却总是能够清楚的捕捉到他说的话。 终于得到了答复的阴阳师脚步微微一滞，脸上满是无奈的笑意，“先前……是我过火了，凌。” 敖凌脸上又开始发烧，觉得麻仓叶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要跟你讲话了！” 阴阳师的亡魂一愣，“哎？” 平安京时代被誉为“晴明第二”的大阴阳师、麻仓家的家主麻仓叶王，头一次觉得自己灵视的能力一定不能丢。 ——因为他如今，已经开始有些无法理解敖凌的想法了。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麻仓叶王忧心忡忡。 …… 在不停的吞噬，偶尔会同麻仓叶王交流几句的轻松日子里，时间仿若流水一般从指间流走。 时间的流逝带走了许多黄泉深处的黑暗，带走了一些终于在黄泉里活够了，听闻最近现世变得安稳而选择了轮回的人类亡魂。 但也并不仅仅是将东西带走。 对于敖凌而言，时间的流逝也给他带来了许多收获。 比如由巴卫和杀生丸友情提供的小零食，比如这些年里他因为不断吞噬黑暗所增长的力量，又比如渐渐的接近了那个神格的麻仓叶王。 敖凌再一次的纠正了麻仓叶王前进的方向，感觉到黑暗之外，神威正等在那里。 “神威找我，我先去看看。”敖凌将自己的行动告知了已经踏入了最深之处的麻仓叶王。 自从麻仓叶王进入了那里之后，敖凌就尽量的不再说话，极少会去打扰他了。 因为在那里，即便是麻仓叶王也如履薄冰，那些黑暗的傀儡也开始不再畏惧麻仓叶王身上的神气与力量。 它们想要护住那个能够源源不断的给他们提供力量的东西。 ——也就是麻仓叶王最终的目标。 麻仓叶王陷入了苦战，始终在最深之处的边缘之外，举步维艰。 他所要抵抗的，不仅仅只是来自四面八方恶念，还有那些被黑暗所驱使、丢失了心灵与魂魄，最终沦为了黑暗的附庸与傀儡的大妖怪。 据说这些大妖怪有很大一部分是被人类的阴阳师镇压封印进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强行闯入黄泉之中，不经黄泉女神伊邪那美命同意，就妄图将亡魂带出黄泉，而受到了黄泉女神严惩的大妖怪。 总的来说，没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哪怕他们失去了自己的思想与灵魂，但光凭身体强度，就足够让麻仓叶王喝一壶了。 何况那些妖怪数量还不少。 敖凌看在眼里，内心焦躁得不行。 但他却没有插手的机会，他所能做的，唯有在这黑暗之中多多的吞噬了。 黑发的大妖怪想着，断掉了自己这里同麻仓叶王那边的联系，自黑暗之中踏步而出，“什么事？” “凌大人，现世的妖怪送来了一个半妖，说是让您帮忙带着。”神威抿着唇，“据说是奴良组滑头鬼与人类所生的半妖。” 奴良组的滑头鬼与人类所生的半妖。 敖凌回过神来，“奴良鲤伴来了？” “是的，凌大人。”神威点了点头。 敖凌双目一亮，拎着神威的后衣领就腾空而起，向着庭院直奔而去。 “过去多久了？”敖凌问神威。 “从您进入黑暗之后，过去八年了，凌大人。” 敖凌点了点头，却觉得很是高兴——才过去八年，那奴良鲤伴一定还是个可爱的小孩子模样。 黑发的大妖怪想到记忆中奴良鲤伴那一副忧郁又沉默的模样，心想这一次没有羽衣狐的诅咒，奴良鲤伴跟山吹乙女肯定是能够得到一个好结局的。 忧郁的美男子虽然很好看，但敖凌还是觉得奴良鲤伴的那张脸，更加适合像他的父亲一样，作为百鬼夜行之主，恣意妄为。 敖凌落在庭院之中，将童男放下来，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一片黄泉之花中央的黑发半妖。 那一头卷卷的黑发已经显得有些长了，在脑后绑成了一条小尾巴，还有许多不够长的碎发，散漫的搭在面颊两侧。 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称得上精致可爱的面容，还有穿得松松垮垮的小外套——除了那发色，看起来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奴良滑瓢。 奴良鲤伴看着从天而降的大妖怪。 对方身上的气势收敛得非常干净，如果不是那对耳朵和不断晃动着的尾巴，奴良鲤伴几乎要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人类了。 嗯……还是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人类。 奴良鲤伴打量着敖凌，敖凌也正打量着他。 小半妖被他的父亲奴良滑瓢送来之前，曾经被特意的叮嘱过，告诉他这位如今定居黄泉的西国魇主，曾经想要ntr他，企图破坏他父亲和他母亲之间的感情。 让他有机会就给敖凌添点堵。 奴良鲤伴虽然觉得自家老头子挺烦的，但对于要破坏自家家庭感情的妖怪，还是没有什么好感的。 他看了敖凌半晌，眨了眨眼，突然张开双手，用超可爱的童音说道：“凌叔叔，抱。” 敖凌浑身一僵。 ——刚认识的时候奴良鲤伴那张忧郁俊美的脸出现在他眼前，恍惚间给面前这个矮小的小孩重合了。 曾经的奴良鲤伴也喊过他凌叔叔。 敖凌在看着如今小孩模样的奴良鲤伴，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变得苍老了。 黑发的大妖怪内心十分复杂，他长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大步走过去，将小小的奴良鲤伴抱了起来。 动作倒是十分熟练——因为他也经常这么抱着神乐和神威。 奴良鲤伴却对于敖凌动作竟然这样熟练而有些惊讶，他看着敖凌近在咫尺的面颊，略一犹豫，还是伸手抱住了敖凌的脖子。 “鲤伴，对吧。”敖凌一手摸了摸奴良鲤伴的小脑袋，“多大了？” “七岁！” 敖凌一顿，挑了挑眉——统共时间就过去了八年，现在奴良鲤伴七岁。 看来奴良组的初代目大将的战斗力和效率很是牛逼嘛。 厉害了我的滑头鬼。 敖凌想了想，“先休息还是先去看看黄泉？” 奴良鲤伴两眼亮起来——他揪紧了手掌下大妖怪的后领，“先去看黄泉！” “好。”敖凌点了点头，带着奴良鲤伴一路从冥道走过去，经过扒衣婆与三途川，经过数个审判点，在地狱与黄泉之国的交叉路口停下了脚步。 “想去看地狱，还是先看看黄泉之国？” 奴良鲤伴看起来有些犹豫。 实际上敖凌对于地狱的了解可比黄泉之国要多得多了。 毕竟麻仓叶王闲得无聊的时候，把他所经历过的那些地狱的刑罚都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 而敖凌如今也能够非常随意的去围观那些地狱到底是如何惩处罪人的。 但是小孩子去看地狱，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敖凌沉默一阵，掂了掂怀中的小半妖，“先去看看黄泉之国吧，如今不仅仅是人类的亡魂与黄泉生物在这里生活，还有许多妖怪呢。” 在现世过不下去的妖怪，有的就干脆选择了落入黄泉，运气好的不会直接掉进地狱和地狱之后的黑暗，在发觉了黄泉之国的存在之后，便都留了下来。 ——当然了，胆敢闹事的，都已经别扔进前两处了。 但妖怪到底是妖怪，骨子里的好斗是不会变的。 所以黄泉之国内干脆开房了一个斗技场供给那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妖怪们厮斗。 而能够耐得住的，黄泉之内无数神秘的地方等着被开发与征服，若是破解了一个地方的奥秘，上报到黄泉之国，还能够得到打量的奖赏。 以后奴良鲤伴所需要经历的所谓历练，也就是这些了。 虽然这些在敖凌眼中并没有什么秘密……不过对于如今只占据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黄泉土地的黄泉之国的居民而言，这些都是等待着他们去征服的未知。 敖凌抱着奴良鲤伴在街道上走着，偶尔有黄泉生物认出他来了，想要惊呼出声却发现无法发出声音来。 敖凌扫了他们一眼便收回视线，注意着奴良鲤伴的目光，将他看起来有兴趣的东西都买下来，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了黄泉之国内的规矩。 “你虽然是半妖，但是滑瓢的血脉应该很是强悍，就姑且算作妖怪那一挂里吧。”敖凌抱着奴良鲤伴走到了户籍处，发挥了权势的优势给奴良滑瓢办了个身份。 墙面上挂着木牌、石牌与玉牌三种牌子。 敖凌在户籍处的黄泉生物谦卑的态度之下，取走了一块玉牌，挂在了奴良鲤伴的脖子上，“这个别弄丢了。” 奴良鲤伴点了点头，“如果弄丢了呢？” “那你就得去地狱里，为你曾经吃掉过的牛羊马畜赎罪了。”敖凌笑眯眯的摸了摸小滑头鬼的脑袋。 奴良鲤伴马上把玉牌塞进了衣服里。 “妖怪要遵守的事情也很简单，东西要花钱买，钱的获取途径的话，可以去每个城池的城主府附近的探索处去领任务——这种事也只有妖怪能做。” “不许主动对人类亡魂动手，但允许还手。” “禁地的禁止令对妖怪来说是不管用的，你想去的话可以随意去，能够活着回来就行。” 敖凌想了想，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交代的了。 “其他的大约就跟现世一样了。”敖凌隔着衣服戳了戳奴良鲤伴胸前的玉牌，“用这块牌子，你要是有什么紧急的需求，拿这块牌子直接去城主府就行。” 奴良鲤伴点了点头，乖乖巧巧的应声，表示自己记住了。 小滑头鬼抱着黑发大妖怪的脖子，嘟哝了一句什么。 饶是大妖怪，也没能听清那一串含糊的低估。 敖凌偏头看向奴良鲤伴，“你刚刚说什么？” 奴良鲤伴抬起头来眨了眨眼，“我说，老爹骗人，你不像我老爹讲的那样。” 黑发的大妖怪危险的眯了眯眼，“奴良滑瓢说我什么了？” “说你风流多情，阴险狡诈，总是企图勾引有夫之妇，长着一张娘唧唧脸，唯二的优点就是人脉好和实力强。” 风流多情、阴险狡诈、企图勾引有夫之妇、脸还娘唧唧的西国魇主：“……” 你可以的，奴良滑瓢。 “可是我觉得，你不是啊。”奴良鲤伴嘟哝着。 想想，那样的性格，怎么都不像是会很熟练的抱起小孩子的吧？ 不，应该说，那种人应该连小孩儿都懒得抱，别说像敖凌那样熟练了。 而且眼前的这个大妖怪，非常细心，也十分温和——简直就像是母亲一样。 奴良鲤伴仿佛明白为什么自己来黄泉之前，自家老爹和娘亲所嘱咐的话完全不一样了。 ——老爹在可劲儿的黑人家。而娘亲，却一脸怀念的样子，还塞了许多她亲手做的食物，让他一同带入黄泉交给西国的魇主。 不过那些食物都被他在路上吃完了。 “凌叔叔，你是不是跟我老爹有什么矛盾？”奴良鲤伴问道。 敖凌托着腮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踢他进池塘跑了一晚上，毁他容，救他老婆，跟他老婆关系好算不算矛盾？” 奴良鲤伴：“……” ……算吧。 “这件事你就不用关心了。”敖凌笑着捏了捏奴良鲤伴的脸，“见过血了吗？” 奴良鲤伴摇摇头，似乎意识到自己乖巧过头了，又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敖凌拍拍他的脑袋，带着奴良鲤伴跑去了斗技场，给这个小鬼报了个斗兽的名。 黑发大妖怪从兽牙里翻出了一把短刀，交给了一脸懵逼的小滑头鬼。 “滑头鬼特有的技能和天赋让你父亲去教你，这里，能教会你怎么肉搏和自保——我听说你继承了你母亲的能力，用那个也没问题。” 敖凌买了张观众票，冲瞪大了眼看着他的小滑头鬼晃了晃手中的票，“努力别死了啊，鲤伴。” 说着，敖凌就丢下了小滑头鬼，大摇大摆的去了贵宾席。 而奴良鲤伴，则被带到了斗兽的场地内，矮小的身子拿着一柄短刀，看着对面笼子里疯狂的四处撞击的异兽，长叹了口气。 ……果然大妖怪的脾气都很怪。 上一秒还温和的笑着，下一秒就把他踢进了斗兽场。 ——虽然他本来就应该是冲着变强来到这里的，但被这样对待还是感觉有点不太爽。 奴良鲤伴这样想着，抽出了敖凌交给他的短刀，严阵以待。 …… 敖凌在后台看到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昏迷过去的奴良鲤伴的时候，心中是有些惊讶的。 奴良鲤伴现在才七岁。 才七岁的妖怪，竟然就已经学会了滑头鬼特有的技能。 ……这是何等可怕的天赋。 怪不得奴良滑瓢敢把这么小的儿子单独扔到黄泉里来。 敖凌从兽牙里翻出一瓶西国出产的伤药，给昏迷不醒的小滑头鬼上好了药之后，便安静的坐在一旁，等着对方清醒过来。 妖怪的恢复力是非常可怕的，而拥有治愈能力的奴良鲤伴的恢复力，更是惊人。 敖凌才吃掉了第二份章鱼丸子，躺在一边的小滑头鬼就爬了起来。 黑发的大妖怪顿了顿，戳了一颗丸子送到奴良鲤伴面前。 “刚出炉的。” 小滑头鬼没张嘴，他看了一眼敖凌另一边的茶碗。 后者将装满了水的茶碗递给他，然后把那颗被嫌弃的章鱼丸子吃了下去，然后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带着奴良鲤伴离开了斗技场的后台。 敖凌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应该把奴良鲤伴扔到哪里去历练比较合适，“七岁就学会镜花水月了啊……” “不，我五岁就学会了。”奴良鲤伴摇了摇头，拉着敖凌给他买了一串烤鱿鱼。 “哇哦。”敖凌惊叹一声，搓了搓下巴，“你知道恶罗王么？” 咬着烤鱿鱼的奴良鲤伴一愣，本能的觉得接下来敖凌要说的话做的事于他而言都十分危险。 他仰头看着敖凌，只见这个大妖怪满脸认真的说道：“我觉得你可以去火焰山跟他打个照面，他最近十分暴躁，你跟他打一架，一定大有裨益。” 黄泉火焰山、恶罗王。 这个两个关键词放在一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指的百年前在东南灰色地带称王称霸的那个牛逼恶鬼。 而敖凌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危险的，他说完就准备把小滑头鬼拎过去。 奴良鲤伴生怕被扔去送死，在对方的手触及到他的瞬间，猛的抱住敖凌大腿，烤鱿鱼也不要了，汪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奴良组的未来二代目毫无形象的当街嚎啕：“哇啊——！父、父亲我知道错了！我不要再跟怪物打架了！！父亲你别抛弃我！！我不要去火焰山！！！！！” 敖凌：“？？？？？” 205|204.203.1 第二零五章 被可爱的小男孩当街抱着大腿喊爸爸这种事，敖凌从未经历过。 所以面临如今这种被人围观的境况，黑发的大妖怪有些不知所措。 奴良鲤伴哭得真情实感，一边哭还一边打嗝，“呜呜呜我不要去火焰山！” 周围的亡魂们都凑过来，看着这对刚从斗技场里跑出来的父子指指点点，听清楚了那个小孩子所说的话之后更是啧啧感叹。 “之前还在想，看起来那么小的小孩子怎么会出现在斗兽场，原来是被父亲扔进去的。” “虽然理解妖怪要不停的磨砺才能成长，但是这孩子未免也太小了点，真是……” “还有火焰山啊，那可是个不得了的地方，听说封印着一个可怕的恶鬼呢。” 黄泉的火焰山是什么地方？ 在黄泉之中生活一段时间的亡魂或者妖怪都会知道，那是禁地中的禁地，封印着一个曾经在现世掀起巨浪的恶鬼。 消息灵通一点的，也都能知道那个恶鬼的真正身份——那可是曾经杀死过神明的恶罗王啊！ 送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去火焰山，这跟谋杀有什么区别！ “这个孩子身上还带着刚从斗兽场里出来的伤呢，太可怜了……” 一旁围观的亡魂们议论纷纷，对着敖凌指指点点，并且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奴良鲤伴表示了十二万分的同情和心疼。 敖凌：“……” 黑发的大妖怪没有搭理那群指指点点的围观人士，他低头看着奴良鲤伴，过了半晌，搓了搓下巴。 其实这么看的话，奴良鲤伴跟他的确是挺像父子的啊。 比奴良滑瓢都像——毕竟两个都是黑毛，比奴良滑瓢那个老流氓要像父子多了。 想到这里，敖凌弯腰把抽抽噎噎的奴良鲤伴抱起来，摸了摸他的头，“乖，来，再叫几声父亲。” 奴良鲤伴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敖凌。 小孩子的便宜你都占，还有没有一点身为大妖怪的追求！ 敖凌给怀里的小滑头鬼擦掉了眼泪，“再叫两声就不送你去喂恶罗王。” 奴良鲤伴：“……” 我原本以为我老爹已经够不不要脸了，万万没想到，这个笑起来明朗温和的大妖怪比老爹还不要脸。 奴良鲤伴觉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真的是很有道理的。 小滑头鬼想着，揪紧了敖凌胸前的意料，在对方微笑的注视中，哼哼两声，小小的抽噎着。 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喊了两声父亲。 敖凌决定等会儿就回去给奴良滑瓢写信炫耀——你儿子来第一天就喊我爸爸了不知道你是什么感受！ 黑发的大妖怪身后的尾巴甩了甩，目光扫过那些凑热闹的吃瓜群众，那冷冰冰的带着寒意与黑暗意味的神情让亡魂皆是浑身发凉。 其中一个眼见的亡魂看到了奴良鲤伴破烂的衣领里露出来的玉牌，倏然打了个哆嗦，“是、是玉牌级别的干部！” 那些亡魂一怔。 黄泉之国既然已经成为的一个国度，自然是有着管理者的，这些管理者便是经历了层层选拔，最终被授予了象征着黄泉干部的身份玉牌。 据说地位最高的那几个干部，是曾经亲身拜谒过黄泉女神的，地位非常尊贵。 听到了是玉牌的干部之后，那些亡魂瞬间就作鸟兽散，再不敢多投来一个眼神。 奴良鲤伴抽噎着摸了摸自己挂在胸前的玉牌，惊讶的看了一眼敖凌。 他压低了声音，“凌叔叔，你还真的是黄泉女神的神使啊？” 敖凌抱着他向城外走，对这个问题挑了挑眉，“不是，只是帮了伊邪那美大神一个小忙而得到了一些方便行事的权限而已。” 小滑头鬼点了点头，“我老爹也说你绝对不可能去当那些神明的神使。” 敖凌心想那是，以后只有别人给我当神使的份。 然后他捏了捏奴良鲤伴的脸，“叫爸爸，别叫叔叔。” 未来的奴良组二代目：“……” 奴良鲤伴假装成没听到敖凌这句话的样子，伸手抱住大妖怪的脖子，还撒娇似的蹭了蹭对方的面颊，用刚见面那超可爱的声音问道：“要带我去哪里啊……”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最终决定把后边的辈分定位给省略掉，“凌。” 敖凌嘟哝了一句没大没小，然后语气异常愉快的答道：“去火焰山呀！” 奴良鲤伴：“？？？？” 小滑头鬼嘴一瘪，刚想哭就被黑发的大妖怪捂住了嘴，直接腾空而起，向着火焰山的方向飞去。 “我会死的！”奴良鲤伴把敖凌的手扒拉下来。 敖凌放下手，“没让你去跟恶罗王打架。” 奴良鲤伴怀疑的看了敖凌好一阵。 黑发的大妖怪叹了口气，“我像那种会把朋友的孩子弄死的大妖怪吗？” 奴良鲤伴想了想，摇了摇头——这种问题，会点头才有鬼了。 敖凌拍了拍小滑头鬼的脑袋，“放心吧，只是火焰山比较适合历练而已，连恶罗王那样的大恶鬼花了百来年的时间都没能征服那座山呢。” 等到敖凌带着奴良鲤伴真正到了火焰山的时候，奴良鲤伴刚落地，就明白敖凌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极度的燥热，连呼吸都非常的困难。 空气中弥漫了硫磺的气味，无比刺鼻，闻久了头脑都变得一片迷蒙。 黄泉的火焰山的温度虽然不及火海地狱那般灼人，但也已经十分严重了。 但这还不止，奴良鲤伴刚往前迈了一步，眼前的天地便骤然旋转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周围的景象被拉扯成一条线，仿佛连他自己都被纳入了这旋转之中，跟那些景物一起边做了无线延长旋转的光线。 敖凌看着刚踏上火焰山的地界就一脚踩进一个陷阱的小滑头鬼，将人从那幻觉之中拽了出来。 “地狱之中许多的刑罚都是由火焰山的幻象和阵法衍生而来的，如果迷失在其中的话，你可就要变成这座山的养料了。” 奴良鲤伴晃了晃脑袋，还有些站立不稳，睁开眼看什么都是不停晃动的。 “恶罗王百年前在半山腰呆着，现在还在半山腰呆着，他没事不会下来的，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敖凌把不时晃动两下几乎要摔倒的小半妖扶稳了。 奴良鲤伴过了好久才终于缓过神，他指了指火焰山，“我觉得这个太难了。” “有压力才有进步。”敖凌顿了顿，安抚他，“反正死不了的。” 他能够在奴良鲤伴真的要出事的时候，隔空出手把他拎出来。 然而奴良鲤伴并没有感觉被安慰到。 小半妖仰头看着敖凌，“那我历练的时候，你会离开吗？” 敖凌点了点头，他当然是要回到那片黑暗里去的。 麻仓叶王如今正在黑暗之中奋斗，他想要尽量的多吞噬一些黑暗，能够给叶王减轻一点压力就减轻一点。 奴良鲤伴撇撇嘴，“去陪你的爱人吗？” “对啊。”敖凌忍不住微笑起来，眼中闪过几道流光，看向了身处黑暗之中的麻仓叶王。 令他惊讶的是，麻仓叶王竟然选择了撤出那片黑暗的深处。 阴阳师的亡魂离开了黑暗最深之处，他身上有着许多伤痕，因为周围的污秽与邪气的缘故伤口愈合的很慢，阴阳师正坐在地上，给自己身上的伤痕涂抹上伤药。 那伤药敖凌很熟悉，正是他之前给麻仓叶王的。 阴阳师亡魂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凌，你离开了？” 敖凌重新搭建起自己同麻仓叶王之间的联系，应了一声，“还好吗？” “距离那里还有多远？”麻仓叶王问道。 敖凌看了看麻仓叶王到那一片小小的光明的距离，抿了抿唇，“有些距离——按照你之前的速度的话，十来年的模样，但……” 但那里的黑暗与黑暗之中的妖怪傀儡，足够将这段路无限拉长。 敖凌没有说出来，麻仓叶王却是明白的。 阴阳师的亡魂想了想，将脖子上挂着的勾玉与身上高龙神的神力结晶取了下来。 敖凌瞪大了眼，“叶王，你……” 麻仓叶王笑了笑，“我在这里尽量多斩杀一些妖怪，进入深处之后便会轻松一些。” 敖凌看着那黑暗之中密密麻麻的妖怪，抿了抿唇。 奴良鲤伴看着皱着眉显得十分担忧的黑发大妖怪，便明白敖凌刚刚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是在跟另外的人说——叶王，这个名字他从自家老爹那里听说过。 大约就是那个麻仓叶王了吧。 奴良鲤伴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大妖怪，想到自家老爹赋予他的光荣使命，想了想，伸手扯了扯敖凌的衣摆，“凌，抱。” 敖凌一愣，俯身将小半妖抱了起来。 麻仓叶王听到了奴良鲤伴的声音，觉得这个小孩子的声音十分陌生，印象中敖凌身边的孩童应该只有神乐与神威，但这个声音并不属于那两个孩子。 “凌，你身边是谁？” “是鲤……” 话音未落，小滑头鬼就给了他一个巨大的么么哒，吧唧一下亲在他脸上，“最喜欢凌了，凌以后要嫁给我！” 阴阳师的亡魂一挑眉，语气倏然变得危险起来，“凌？” 敖凌：“……” 奴良鲤伴我跟你讲你这样是会失去山吹乙女的！ 206|205.204.203.1 第二零六章 敖凌觉得奴良滑瓢可能是给奴良鲤伴喝了假酒。 不然为什么印象中那么一个神情忧郁的翩翩贵公子，小时候居然这么熊。 黑发的大妖怪看着伸出两只小短手抱着他脖子埋头蹭蹭的小滑头鬼，实在是想不通。 ——就像他怎么都想不通奴良滑瓢数百年后怎么会长残成那样一样。 敖凌将在怀里蹭蹭的奴良鲤伴放下来，在对方仰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瞅着他的时候，微笑着俯身给他塞了些食物。 “半妖不太耐饿吧，这些食物省着点吃。”黑发的大妖怪直起身子拍了拍小滑头鬼的头，“话是不能乱说的，别学你那个父亲。”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种幼稚的事情是奴良滑瓢给出的主意。 敖凌没准备因此而责备奴良鲤伴。 冤有头债有主，敖凌觉得下一次去找奴良滑瓢的时候，他们之间肯定不是照脸打和毁容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得到了一大堆食物的奴良鲤伴瘪了瘪嘴，在敖凌的注视下把那些食物都妥帖的放好之后，转头一脚踏进了火焰山的地界之中。 敖凌看着奴良鲤伴又是直接一脚踩进小阵法里的背影，觉得奴良组未来的二代目幸运值可能有点低。 黑发的大妖怪收回视线，转身向那片深沉的黑暗而去。 他语气认真的同正等着解释的阴阳师亡魂说道：“那是奴良滑瓢的儿子，名字是奴良鲤伴——奴良滑瓢你记得吗，鲤伴的话，我应该也跟你说过的。” 麻仓叶王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他记得的，跟敖凌关系不错的大妖怪他都记得。 奴良组是近百年来新兴起来的一支百鬼夜行，如今占据了东南一方的诸多城池与地界，因为江户并非是被神道重点关注之地的缘故，奴良组的本宅宅邸就大喇喇的修建在江户城中，没有受到丝毫阻碍。 而奴良滑瓢，就是奴良组的创建者，也是现任的总大将，一个非常强大的滑头鬼。 奴良鲤伴，敖凌也是曾经同麻仓叶王提到过，是在未来的世界中帮助过敖凌的妖怪，奴良组的二代目，是个很衷情也很悲情的角色。 似乎是个晚辈。 这样的话，刚刚听到的那个带着些软糯意味的童音也就明白了。 “你说他是半妖？”麻仓叶王收拾八尺琼勾玉的动作一顿，“奴良组的百鬼夜行承认了一个半妖？” 敖凌对此并不很清楚，“鲤伴虽然是个半妖，但是他的天赋比滑瓢还要好，而且还继承了他母亲治愈的能力——我先前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都没认出来他是个半妖。” 妖气强盛到能够在犬类的妖怪的嗅觉下掩藏自己剩余的人类血脉，是非常难以做到的事情。 何况敖凌本身就是个非常敏锐的大妖怪。 麻仓叶王淡淡的应了一声，“那么，他之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敖凌一时没反应过来。 “以后要你嫁给他，嗯？” 敖凌沉默了一瞬：“……小孩子说话你认真什么。” “小孩子说话最该认真对待了，谁知道他会把这件事记多久呢。”阴阳师的亡魂说着，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身上被傀儡妖怪刺破的衣服，“毕竟，我这些年都无法亲身陪在你身边，他要是真的趁虚而入了……” 敖凌看了一眼面前的黑暗，直接大步踏入其中，语气无奈的解释道：“是奴良滑瓢的主意，他老觉得我要挖他墙角把樱姬抢走……” 所以才会有这种幼稚极了的报复，还不亲自动手，还教唆自家孩子，真是臭不要脸。 麻仓叶王若有似无的轻笑了一声。 偶尔觉得大妖怪们相处起来真是放肆自在得有些过分，但却简单直白得让人忍不住心生羡慕。 阴阳师的亡魂垂眼看着身上的伤口在药物的作用下一点点的愈合起来。 他感觉到周围黑暗之中属于敖凌的气息再一次变得浓郁，心中竟是隐隐的松了口气。 他感觉不安，感觉无力。 他甚至担忧敖凌是不是真的会在他所不在的时候，产生什么动摇。 ——实际上，麻仓叶王对自己同敖凌之间的关系很没有安全感。 毕竟在将心意告知了对方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亲眼见过敖凌的面了。 灵视无法再窥见对方的内心，双眼也无法得以目睹爱人的神情。 唯一能够让他做出判断的，有且仅有敖凌那边传来的声音。 对方毫不掩饰的将自己身边的一切声音，都大大方方的传递给了他，交付信任的同时，也安抚着他内心蠢动的不安。 伸出浓重的黑暗之中，说不被那些负面情绪影响到是不可能的。 麻仓叶王明白这一点，敖凌也十分清楚，所以敖凌极少会切断同麻仓叶王的联系，要离开也会提前先说上一声。 ——他担心要是一个不慎，麻仓叶王就真的迷失在黑暗之中，再也回不来。 毕竟如今阴阳师所处的地方，是连黄泉女神都不愿触碰的肮脏与黑暗。 连最初始的神明都担心自己被污染，敖凌对于常年身处其中的麻仓叶王就更加担忧了。 所以哪怕如今奴良鲤伴被送入到了黄泉之中，他也只是粗略的带着对方在黄泉之中粗略的逛过之后，便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 麻仓叶王垂眼看着身上最后一丝伤口也消失殆尽，终于将手中握着的八尺琼勾玉收了起来。 原本笼罩在阴阳师亡魂身上的神明气息与力量倏然消失，那些蠢动已久的黑暗瞬间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嘶嚎，争先恐后的涌向了这一片黑暗之中唯一纯净的亡魂。 敖凌看着刹那便被黑暗淹没的麻仓叶王，心中一颤，变作原形发出一声挑衅的咆哮，不再管那些蜂拥而来的黑暗与妖怪傀儡会带来怎样难捱的痛苦，直接放开了妖力，大肆的吞噬起来。 ——他能够多吞噬一些，多吸引一些那里的傀儡，麻仓叶王就能够少一分危险。 黑暗带来的苦痛跟可能会要失去那个阴阳师而升起的恐慌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黄泉的神殿之中，黄泉女神看着那黑暗里的一人一妖，眯了眯眼，转头看向同样也目睹了一切，却依旧不言不语，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丝毫变化的伊邪纳岐。 亘古的神明目光看过来，在触及黄泉女神嘲讽神情的瞬间，像是被刺痛了一样，又缩了回去。 伊邪那美看着她心心念念了万万年的爱人，心中涌起了浓浓的失望。 …… 敖凌从来都是个适应性很强的妖怪。 不管是对于饥饿，还是对于周围环境的变化。 从黄海到妖气浅淡的江户，从妖气浅淡的江户又到邪气弥漫的平安京……敖凌总是能够极快的在不同的环境之中找到最适合自己生存的方式。 这一次同样的。 敖凌对于那些负面情绪的抵抗能力并不如麻仓叶王，这一点他是承认的。 他的心灵与精神并没有麻仓叶王强大。 也许如敖滥那般的，已经不再畏惧饥饿侵蚀理智，能够将灵魂与身体之中饥饿感觉分得清清楚楚的千年老妖，才能够在这样冰冷彻骨的黑暗之中来去自如。 所以非常明白自己接受的下限在哪的黑犬，都会在感觉理智将要脱离的时候撤出来。 这种时候，他就会去看看进境迅速的奴良鲤伴。 敖凌落在火焰山山脚与山腰中间的地方，看着不远处晃悠悠的从一个阵法之中挣脱出来，艰难的往前迈了一步的小少年，在对方以脸着地之前上前扶住了他。 黑发的小滑头鬼在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之中，对于这种情况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他在这个比之火焰山之中的气温要凉爽不少的妖怪身上左蹭蹭右蹭蹭。 蹭够了才终于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显得不太好看，“你又变强了。” 敖凌拍了拍他的头，“只是妖力变得更深厚了而已。” 他吞噬了那么多黑暗，还有许许多多化作了黑暗傀儡的大妖怪的尸体，力量的增长十分迅速可观。 ——能比得上他当初吞噬那个无主的阿尔塔纳星球的速度了。 只是质量上来说要差一些。 奴良鲤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上边已经有了握刀的茧，比之刚来黄泉的时候，身材已经抽长了不少，这对手掌，也变得大了许多。 奴良鲤伴对于自己的天赋一直都是非常骄傲的，奴良组上下，甚至包括偶尔回来串门的巴卫和远野的赤河童，见到了他也会夸赞两句。 ——奴良组未来的二代目虽然是个半妖，但天赋却比之他的父亲还要强大这件事，几乎已经是整个东南地区共有的认知。 当初要被送来黄泉的时候，打遍了整个江户周围有点实力的妖怪的奴良鲤伴，是非常不服的。 直到他第一次看到从黄泉深处的黑暗之中过来探望他的敖凌为止。 这个可怕的妖怪，每一次见面，都比之前要更强几分——不论是那气势还是妖力，就连不经意间斜睨过去的眼神之中，也越见锋利。 本来眼前一片坦途的奴良鲤伴只感觉敖凌就像一座大山，挡在了他的前边，把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天赋都踩在了脚下。 小滑头鬼瘪瘪嘴，已经长成了小小少年郎的半妖，死不要脸的对着面前的大妖怪张开了双臂，“走不动了，抱！” 敖凌叹了口气，“你都这么大了。” 奴良鲤伴一动不动，“抱！” 敖凌静静的看着他。 “滑瓢看到你这样一定会想打你。”敖凌说。 “不，老爹会觉得我挖墙脚已经成功了一半，他会夸我！” 奴良鲤伴无所畏惧。 敖凌：“……” 你们滑头鬼，可以的。 黑发的大妖怪将张开双臂的小少年抱起来，“滑瓢递信过来了。” 奴良鲤伴疑惑的看着他。 “说是雪女决定离开本宅，去镇守京都与东南的边界。” 敖凌想到那个红色眼眸的漂亮女妖，想到对方每次看向奴良滑瓢的时候眼中带着的情意，觉得她能够忍到现在才决定眼不见为净也是真爱了。 毕竟当初毫不留情的把奴良滑瓢从半空中踹下去的时候，那洒脱的动作可没见一点手软。 敖凌叹了口气，“滑瓢让你回去一趟。” 207|206.205.204.203.1 第二零七章 敖凌将奴良鲤伴送出了黄泉，交给了早就等在了出云黄泉入口的妖怪。 前来接应奴良鲤伴的是奴良滑瓢非常器重的一个部下，敖凌曾在京都与羽衣狐交战的时候见到过这个妖怪的面貌。 敖凌将怀中的小滑头鬼放下，看着那个板着脸的妖怪。 直到奴良鲤伴喊了一声“牛鬼”，敖凌才反应过来。 牛鬼向敖凌轻轻点了点头，“凌大人，多谢您照顾我家少主了。” 敖凌摇了摇头，表示都是小事。 牛鬼跟敖凌并不相熟，在粗略的客套过之后，便领着奴良鲤伴离开了神明遍布的出云。 黑发的大妖怪看了一眼周围安静吃草的兔子妖怪们，转身回到了黄泉之中。 麻仓叶王察觉到了敖凌气息的去而复返，将收起来的八尺琼勾玉拿了出来重新佩戴上，在接连不停的黑暗之中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敖凌看到他身上遍布的伤痕，抿了抿唇。 阴阳师的亡魂将一张符篆拿出来，敖凌记得那似乎是麻仓叶王用来装载随身物品的符篆。 麻仓叶王似乎是在翻找什么，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伤药用完了。” 敖凌看了看他身边的黑暗，那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傀儡数量已经减少了不少，其中一部分还是一些无法对麻仓叶王造成多大影响的小妖怪——大约是误入这片黑暗，瞬间就被吞噬了的缘故。 敖凌还记得他第一次来到黄泉，询问那个黄泉生物地狱之后是什么，对方那惊恐万分的模样。 “我记得你应该还有很多治愈用的符篆。”敖凌说道。 麻仓叶王微微一顿，带着几道细小伤痕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微笑，“我还以为凌会着急的想要冲进来给我送药。” 敖凌一怔——他要是真的有把握能够进入到麻仓叶王所处的深处的话，早就去了。 “凌也到了‘七年之痒’的阶段了吗？”阴阳师的亡魂将写着“愈”和“水”的符篆放到一起，施以灵力之后用那治愈之水擦拭着身上的伤口。 他随口似真似假的抱怨着，面上因为洗去伤口之中的污秽而显得苍白。 敖凌面露无奈。 实际上他也发现了，似乎从奴良鲤伴出现之后，麻仓叶王就总是表现出明显的不安与躁动。 从他毫不犹豫的将八尺琼勾玉与高龙神的晶石收起来，选择激进的直接绞杀那些傀儡妖怪这件事上，就能够很明显的看出来了。 “准确的说，我们早就过了七年这个时间了。”敖凌踏入黑暗之中，开始吞噬起周围的黑暗，开玩笑的说道：“也许那个阶段会延续到七百年的时候。” 麻仓叶王却似乎当了真，他十分认真的说道：“七百年也不可以。” “好好好。”敖凌觉得最近这些年他和麻仓叶王的地位调换过来了——从前可都是对方哄着他来着。 黑发的大妖怪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不禁陷入了沉默之中。 听到了答复之后，麻仓叶王处理着自己的伤口，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将奴良鲤伴送走了？” “嗯，暂时。” 回来肯定还是会回来的，敖凌觉得以奴良滑瓢那尿性，看到自家儿子在黄泉之中迅速增长的实力，肯定不会放过大好的机会。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奴良滑瓢一点都不乐意自家儿子跟他抢老婆的注意力。 “樱姬毕竟是个人类，奴良滑瓢肯定是想抓紧时间陪伴着樱姬的。”正因为樱姬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奴良滑瓢才会小心谨慎的提防着一切可能伤害或者夺走樱姬的存在。 嗯，就比如敖凌。 也比如奴良鲤伴。 “还好叶王你不是个普通的人类啊。”敖凌想着，托着腮，“要是是个普通人类就不好了。” “嗯？”阴阳师的亡魂感觉有些不解。 “我之前去了未来的时候，去麻仓家看过，结果只看到了你的残魂和那块魂玉。”敖凌说着，“从你的残魂那里我得知了你能够通过麻仓家的后代转生的事情，当时就想着，等你转生了，我就作为守护你的角色陪你安然度过一生，当做平安京时你给我容身之所的报答。” “在不知道这件事之前，我回到那个时代，也是想着找到你的转世，去守护你一世无虞。” 只是万万没想到，之后的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你要是只是个普通人类的话……”敖凌说道这里停了下来。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知应该如何接下去。 因为这种已经注定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没有说出来，或者是假设的必要。 而阴阳师也终于明白了妖怪要说的是什么，“凌的意思是，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的人类，那么你就不会考虑同我感情上的事？” 敖凌顿了顿，半晌，应了一声。 麻仓叶王脸上放松的神情消失了，对于敖凌未尽的话语，他只是微微一挑眉，便再没有说什么。 妖怪感觉有些不安，他看着沉默的阴阳师，摸了摸鼻子，有点后悔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提起这件事。 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敖凌叹了口气，想解释点什么，最终却又没有说出来。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没有错误的。 如果麻仓叶王只是个人类的话，他说什么都不会将麻仓叶王的感情承下来。 ——毕竟妖怪和人类之间的感情，永远都不可能对等。 这是敖凌放弃继续同吉田松阳和坂田银时共处的原因，也是他始终对于同人类深交这件事避之不及的原因。 打心眼里来说，敖凌的内心始终都畏惧着被抛弃，也对于孤独抱着深深的恐惧。 所以他才会先于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他们行动，率先前往宇宙之中探索，企图找到能够拯救吉田松阳的方法。 所以他才会在救下吉田松阳，并且看着他成为了一个人类之后，毅然的放弃同他们一起安逸生活的想法。 这仅仅是因为他们都是人类而已。 敖凌害怕等到他们都百年之后，只会留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无处可去。 时间很可怕，它会将一些美好的记忆刻入骨髓。 那些另他刻骨铭心的人事物都一个接一个的消散，那些记忆却并不会就此逝去，反而会在时间与苦难的打磨下显得越发的璀璨。 哪怕已经历经了百余年的时间，敖凌也依旧清楚的记得坂田银时他们的笑容与举动，连他们出阵归来时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记得清清楚楚。 人类的生命短暂而灿烂。 对于寿命漫长而平淡的妖怪而言，人类就像是刺破了无尽黑暗的一抹亮光，极为动人，总是能够给妖怪带来致命的吸引力，也让一个个被生命殆尽的人类而抛下的妖怪陷入苦痛与思念的地狱。 敖凌对此无比清楚，也正因此而始终同人类保持着距离——哪怕人类之于他而言应当是食物一般的存在，也始终让他忌惮不已。 所以麻仓叶王如果只是身为一个人类的话，他是的的确确的不会考虑朋友以外的任何关系的。 除非他自己也变成一个人类——但很明显，如今已经不可能了。 他将会成为神明，哪怕麻仓叶王真的没能控制住自己将黑暗深处的神格据为己有，敖凌与他身边的朋友们也会想出其他的办法来。 敖凌并不认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什么错处，他看着沉默的阴阳师，过了许久，终于也还是耷拉下耳朵和尾巴，倔强的不发一言。 麻仓叶王处理完了身上的伤口，正在黄泉女神赐予的红色纸伞之下休憩。 阴阳师把玩着伞柄上坠着的流苏，“凌很喜欢小孩子嘛？” 敖凌愣了一下，不明白话题怎么就跳到了这里，但不再被纠缠之前那个话题，还是让敖凌松了口气。 黑发的大妖怪说道：“是啊，幼崽不是都很可爱的嘛，小小的软软的。” 阴阳师微微笑了笑，“若是重视之人有了后代的话，也许就不会孤单了？” 敖凌明白麻仓叶王是指的他对于人类的小小偏见和逃避——因为会被抛弃就选择疏远人类这件事。 “不，我觉得有了后代之后，应该会更难过吧。”敖凌实在是没办法理解那些守护所爱之人后代的妖怪，“难道不觉得看到了那些后裔跟重视的人类的相似之处，不会更加悲伤吗？” “凌的想法也很有道理……”麻仓叶王感觉自己被敖凌的想法带跑了，竟然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 “可是，大部分的人类和妖怪，对于自己的后代都是将其视作自己生命的延续哦。” 因为流淌着相同的血，而妖怪在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依靠气息来分辨人类的。 血脉不断，就总是会带着心中之人的气息。 所以曾经同人类相爱或者相识的妖怪们，才会想要守护他们的后代，从那熟悉的气息之中汲取一丝安慰与温暖。 敖凌思考了半晌，“那未免也太可怜了……” “也许等我们有了孩子，凌就会明白……” “叶王！”敖凌脸色涨红着打断了麻仓叶王的话，“说了这么多你的目的就是这个吗！” 阴阳师有些惊讶于敖凌居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他挑了挑眉，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是啊。” 敖凌：“……” 阿爸对你很失望啊叶王！ “恕我直言，我们都是雄性。”敖凌一脸正经。 麻仓叶王笑容不变，“就算如此，要创造一个拥有你我血脉的幼崽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黑发的大妖怪叹了口气，“哦，那也不行。” “为什么？”麻仓叶王皱了皱眉。 “羽衣狐诅咒我无法延续血脉。”敖凌看着麻仓叶王紧皱的眉头，沉默了一小会儿，“而且，我舍不得。” 阴阳师啧了一声——因为那个诅咒。 他顿了顿，“不需要谁生产，创造一个而已，不会伤及他人，有什么舍不得？” “抱歉，叶王。”敖凌叹了口气，“我本身也并不希望这份血脉延续下去。” “饥饿的感觉实在是太难捱了。”敖凌微微阖上眼，“我舍不得属于我的血脉再遭受这样的折磨。” 208|207.206.205.204.203.1 第二零八章 奴良鲤伴从现世回到黄泉的时候，整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懵逼和茫然。 ——他似乎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经历了一件动摇他心境和世界观的事情。 敖凌在黄泉之国边缘的一座城镇里找到奴良鲤伴的时候，这个奴良组未来的二代目正坐在一间和果子店里，面前摆着两份漂亮的和果子和一杯飘着热气的茶水。 他低垂着头，看着面前的和果子与茶水，脸上的神情是与他的年龄和可爱的皮相完全不相符的深沉。 敖凌站在店门口，看着奴良组未来的二代目，终于在对方第四次露出纠结的神情的时候，轻咳一声，走了过去。 奴良鲤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发现敖凌的到来。 直到黑发的大妖怪在他对面坐下了，奴良鲤伴才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 黑色卷发的小少年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面前的大妖怪，发现是敖凌之后，脸上茫然的神情顿时就变得有些微妙。 ——仿佛还带着一丝同情。 敖凌看着奴良鲤伴，脑子里全是问号问号问号。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大妖怪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奴良鲤伴没说话，他沉默的看了敖凌半晌，重重的叹了口气，尚显年幼的脸上满是严肃：“同我老爹做朋友，真是辛苦你了，凌。” 敖凌茫然的看着小少年，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奴良鲤伴动作优雅的吃了一个和果子，浅啜口茶之后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敖凌撑着脸看着他。 “老爹他……”奴良鲤伴吹了吹手中的茶水，“他居然连我和雪丽都忌惮啊。” 敖凌一怔：“什么？” “雪丽离开本宅，是因为同母亲走得太近了——据说是父亲不在的时候，母亲跑去跟雪丽睡了几晚上。” 结果奴良滑瓢办完事回来，就把雪女发配边疆了。 敖凌目瞪口呆。 他瞪大了眼看着奴良鲤伴，“滑瓢不是这样的妖怪。” 奴良组未来的二代目想到自己同样被嫌弃了的这一事实，满面忧愁，“连亲儿子都被扔到了黄泉里，抛弃一两个干部算什么呢。” 敖凌：“……” 那是因为如今现世已经不足以锤炼你的天赋了啊，傻孩子。 而且雪女十有八.九不是被奴良滑瓢遣出，而是主动请缨离开的。 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大妖怪觉得自己没有提醒奴良组未来二代目的义务。 敖凌看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不可自拔的奴良鲤伴，一边给奴良滑瓢点了一大排蜡烛，然后幸灾乐祸的赞同了奴良鲤伴的话。 “没错啊，奴良滑瓢简直愧为人父！嗯，还愧为一代百鬼夜行之主！”敖凌说着拍了拍桌子，似乎颇为愤慨。 奴良鲤伴大大的叹了口气。 “所以你应该趁早成长起来啊，鲤伴。”敖凌满脸严肃煽风点火，“早点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妖怪，成为新一代的总大将，把奴良滑瓢总大将的头衔改成初代目啊！” 奴良组未来的二代目似乎认为他说的颇有道理，在轻微的失落过后，他喝了口茶，显得踌躇满志。 “你说得对！凌！”奴良鲤伴认真的说道，“我该快点成长起来，让老头子去养老了——也正好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去陪伴母亲。” 免得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奴良组未来二代目觉得自己为了自家老爹也真是操碎了心。 “凌，你的成长期，花费了多久？”奴良鲤伴问道。 敖凌掰着手指算了算，“大概是十六年的样子。” 奴良鲤伴瞪大了眼。 半妖同纯粹的妖怪不一样，半妖因为血脉的缘故，初期的妖力通常都非常薄弱，在幼年期的时候，通常都是人类的血脉占上风的。 在人类的血脉占据上风的时候，半妖从幼年期到达成年期这段时间，成长的速度就会如同人类一样。 直到他们成长到少年或者青年的时期，身体能够彻底的承受得住妖怪血脉所带来的力量了，那隐藏在血脉之中的特殊力量便会瞬间的爆发出来，形成一个井喷期。在这段时间之内，半妖的能力会迅速的增长，力量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的增强。 直到他们彻底的掌控住体内沸腾的力量为止，这段时期通常被认为是妖怪血统的躁动期——具体可以参照遇到桔梗之后的犬夜叉迅速成长起来的那段时间。 频繁暴动的妖力和无法压抑住的杀戮*，就是半妖正在承受妖怪血统对人类血脉的纠错与洗礼所造成的。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能够迅速成长到青壮年时期的半妖，比起要经历漫长幼年期的纯粹的妖怪，其自保能力要强悍得多。 而奴良鲤伴，是如今敖凌所见过的半妖里天赋最好的。 他甚至在半妖的幼年时期就已经开始接受自己的妖怪血统，并且学会掌控妖力了。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奴良鲤伴应该为此而感到骄傲，但他听到敖凌从幼年期到成年只花费了十六年的时候，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这个大妖，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压制他而存在的。 奴良鲤伴第一次知道处处不如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你不是拥有着大妖怪的血统吗？兽类的大妖怪，幼年期怎么会只有十六年？”奴良鲤伴感觉不服，也有些不信，“杀生丸都花了两百年呢！” 敖凌偏了偏头，“可能是因为我比较帅？” 奴良鲤伴脸上顿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黑发的大妖怪笑着捏了捏少年半妖的脸，“我这一族成长的方式比较特殊，我想你应当也有所耳闻才是。” 奴良鲤伴想了想，“吞噬？” 敖凌并不意外对方会知道这件事，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 打从他灭杀羽衣狐那件事之后，全天下都知道了西国的魇主可以靠吞噬活物、邪气来恢复伤势和妖力——甚至是但凡你所能想到的，蕴含着浓厚力量的东西，都能成为他续航的工具。 这是种非常可怕的能力，光凭借这一点，敖凌就被那些妖怪与神明们列在了不想与之为敌的第一位。 谁都不想跟一个完全杀不死的敌人战斗，而敖凌如今的能力，恐怕没有几个存在能拍着胸脯说自己可以在西国的魇主反应不过来的时候给予他致命的一击。 “有人说，想要杀死你，只有在你幼年时还弱小的时候动手。” 敖凌点了点头，“这么说没错。” 然而意识到这一点有什么用呢。 他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安然的成长为一个大妖怪了。 敖凌看着奴良鲤伴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认了敖凌可怕的实力与得天独厚的天赋，在对方将剩下的一个和果子吃掉之后，站起身来，替习惯性吃完就开溜的滑头鬼付了账。 他带着奴良鲤伴买了许多干粮和水，将斗志满满的奴良鲤伴送回了火焰山。 他看着奴良鲤伴一路从山脚大咧咧的闯上去，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管看多少次，始终都觉得滑头鬼这种妖怪……真是不厚道。”敖凌想着奴良鲤伴每次吃完之后都不付账的恶习，深深的觉得这种习惯真是拉低一个大妖怪的格调。 正在黑暗之中中场休息的麻仓叶王轻笑了一声，“不是说，奴良滑瓢就是依靠这样的能力追求到樱姬的吗？” ……夜袭算什么追求啊。 这个年代的公主们都被养在深闺里，成年之前都不见得能见几次父亲兄长以外的男性，奴良滑瓢会撩妹长得又好，深闺公主遇上老流氓，敖凌完全想不出来樱姬不被奴良滑瓢虏获的理由。 “奴良滑瓢就算啦，可是鲤伴怎么说，身上都有着樱姬对他的贵族约束吧。”敖凌一脸复杂，“好歹也是受贵族教育长这么大的，教养和礼仪都很好，怎么就老喜欢吃白食呢……” “毕竟是滑头鬼啊。”麻仓叶王脸上带着笑意，“种族本性，就跟凌你总是吃不饱一样。” 敖凌觉得这种种族本性也是挺尴尬的。 “怪不得花开院家的秀元会在自家门口立牌子说滑头鬼与狗不得入内了。”敖凌叹气。 麻仓叶王一挑眉，“我认为，滑头鬼之后的那个称呼，是在指代你，凌。” 敖凌一僵。 “我记得你说过，击败了羽衣狐之后，你的属下和奴良组的妖怪们，搬空了安倍家和花开院家的厨房和酒窖——连他们家用来拉车的牛马都没放过，所以我认为，花开院家对于你和奴良组的态度，恐怕是一样的。” “叶王。”被戳穿了的敖凌语气幽幽的，“休息够了，你该起来打怪兽了。” 麻仓叶王抿着唇似乎是在忍笑。 “有什么好笑的！”敖凌指责他。 一点都不好笑啊！ 居然把他跟奴良滑瓢那个老流氓相提并论！ 好气哦！ “不觉得这件事情似曾相识吗？”麻仓叶王似乎是听进了他的话，站起身来收好了那把红色的纸伞，准备打怪兽了。 敖凌没觉得哪里似曾相识。 阴阳师的亡魂没有得到答复，便提醒他道：“曾经立在四国边界的那块牌子——那可是隐神刑部玉永亲手所写的。” 写的是什么来着？ 哦。 敖凌想起来了。 写的是狗与阴阳师不得入内。 狗还排在了阴阳师前面，可见其嫌弃之深。 “真难为你还记得啊，叶王。”黑发的大妖怪一脸冷漠。 这种事情明明忘记就好了啊！ “那是自然。”麻仓叶王低垂着眼，在黑暗之中满面温柔。 他将手中悬挂着的八尺琼勾玉解下来，脸上的笑容极为柔软，“与凌相处的每一件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阴阳师的亡魂这样说着，动作微微一顿。 “比如，凌幼年模样的时候，毛茸茸的手感，还有暖暖的小肚皮。” 还有在洒入房间的月色之下，幼小的黑犬四只小爪子抱着四魂之玉团成一团，毫无防备的睡在他身边的模样。 那是深植于麻仓叶王的记忆之中，每每想起，都让他觉得周围的喧哗与嘈杂在瞬间远去的恬静画面。 夜色之下的月光与犬。 ——充满了安宁的亲昵与信赖。 209|208.1 第二零九章 敖凌觉得最近麻仓叶王有点怪怪的。 黑发的大妖怪站在黄泉火焰山的山腰上，看着跟恶罗王撕起来的奴良鲤伴，内心感觉有些苦恼。 他当然不是苦恼恶罗王和奴良鲤伴两个打起来的后果，而是苦恼最近麻仓叶王显得十分微妙的态度。 ——麻仓叶王经过十来年的无尽厮杀，已经铲除了许多被黑暗操控的妖怪傀儡了。 而这十几年来，敖凌也一直锲而不舍的在加大吞噬的力度。 他越是吞噬，力量便增长得越快，他越是强大，所能吞噬的黑暗就越多。 有着这样滚雪球一样的能力，再加上主动大量的吞噬，竟然也跟上了麻仓叶王绞杀那些傀儡的节奏。 在敖凌的帮助下，阴阳师察觉到深处的黑暗一点点的变得浅淡，终于能够不停留在中心区的外围，而能够缓慢的向里挺进了。 一直以来，他和麻仓叶王之间的配合与闲聊对话都非常愉快，但是突然有一天，麻仓叶王的态度就不对了。 敖凌始终没明白麻仓叶王是在生什么气——如果不是生气，肯定不会不理他。 黑发大妖怪盘腿坐在火焰山山腰上，撑着脸看着两个一边打一边小心翼翼的躲开山腰上那些陷阱与阵法的妖怪，深深的叹了口气。 叶王，你变了。 你以前从来不生我气的_(:3ゝ∠)_ 嘤。 敖凌想着，从兽牙里翻出几根肉条，还端出了几种酱汁——最终还搬出了一个小炉子，大咧咧的在火焰山上煮起了食物。 这锅炉来源于奴良鲤伴上一次从现世回来的时候，路上遇到的狐狸关东煮。 深知敖凌本性的奴良鲤伴，毫不犹豫的就把人家锅炉汤底和串串全都买了下来。 敖凌当时还想着孩子大了真是会孝敬长辈了。 黑发大妖怪把串串放进沸腾起来的锅里，咬着肉干撑着脸，看着奴良鲤伴。 在黄泉这种充满了近似于黑暗力量的地方，浓重的妖气与死亡之气足以支撑奴良鲤伴一直保持妖化状态。 敖凌也终于在奴良鲤伴渐渐的成长为了一个面貌俊秀的青年的过程中，见识到了滑头鬼那祖传发型原来真的是后脑勺的锅。 而当初奴良鲤伴手一抹就让那横摆起来的头发温驯的垂下来的原因，应该是在妖化与人类化之间做了个小小的转变。 人类状态下的奴良鲤伴，后脑勺还是很正常的，那一头黑色微卷的长发被细细的红绳绑住了发尾，一身松垮的和服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高挑纤瘦。 ——跟他父亲那个老流氓比起来，奴良鲤伴身上总是带着一种无论做什么都十分高雅的奇怪气质。 敖凌有一天突然发觉这一点的时候，还夸赞过如今已经成长为了青年的奴良鲤伴十分帅气。 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麻仓叶王就显得不怎么高兴，到最后竟然都不搭理他了！ “啊——！”敖凌咬着肉干一脸恍然。 原来是因为他夸鲤伴帅气而让叶王不高兴了吗。 敖凌终于发觉了自己的错误，将已经煮好的竹轮从锅里拿出来，也不管烫不烫嘴直接塞进嘴里。 他看着因为闻到了香气而停下了打斗正看过来的两个妖怪，咬着竹签，招呼他们过来。 奴良鲤伴在两年前满了二十，二十岁，理当继承奴良滑瓢的位置，成为奴良组的二代目了。 但是这个由敖凌看着长大的小滑头鬼，却在黄泉的火焰山上碰到了恶罗王，出人意料的同恶罗王相谈甚欢，竟然拒绝了奴良滑瓢要他接任的要求，继续跑回了黄泉。 敖凌是知道奴良鲤伴跟恶罗王在计划着什么的。 奴良鲤伴很欣赏恶罗王，恶罗王也很欣赏奴良鲤伴，而奴良鲤伴在得知了恶罗王的情况之后，觉得作为朋友，他应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帮助他的朋友。 ——比如让恶罗王成功拿回被封印在火焰山顶的身体，让恶罗王重新复活回到现世。 但是现实总是残酷的，恶罗王在火焰山的山腰挣扎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夺回自己的身体，奴良鲤伴就是天赋再好，也不可能比得过人家恶罗王百多年的努力。 理所当然的，这两个妖怪都卡在了半山腰。 敖凌看着围过来吃串串的两个妖怪，目光转向沉着脸绞杀妖怪的麻仓叶王，微微顿了顿，从锅里戳了个肉丸子上来。 “鲤伴，你也该回去现世继承奴良组了。”敖凌说道。 奴良鲤伴一顿。 敖凌的目光转向奴良组未来的二代目，“樱姬可是个人类，你也该多陪陪她——只是逢年过节的才回去可不行。” 奴良鲤伴沉默好一会儿，似乎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 敖凌知道这个年轻的半妖是觉得抛下朋友不合适，他扫了轻嗤一声的恶罗王一眼，直接戳穿了他。 “恶罗王的身体还是交由他自己来处理吧，实际上他要是想回去现世，多的是方法，他只是舍不得自己那副强大的身躯而已。” 奴良鲤伴转头看向恶罗王，恶罗王轻哼一声，却还是在敖凌的注视之下点了点头。 他的确有很多方式让自己的魂魄从黄泉之中离开——但无疑，不使用自己的身体的话，他的实力会大打折扣。 “而且你在现世，也不是不能帮助恶罗王。”敖凌咬着竹签，托着腮，“恶罗王的那些旧部还剩下许多，可以暂时替他收拢起来，纳入奴良组，等他回归了再交还给他嘛。” 恶罗王闻言瞪大眼，转头踢了敖凌一脚，“出什么馊主意！” 奴良鲤伴却觉得很有道理。 ——这种情况在拥有势力的大妖怪友人之间也不稀奇，比方说偶尔奴良组遇袭的时候，也会把组里一些不善于战斗的妖怪，暂时的托付给作为邻居的京都地区的玄狼一族。 恶罗王烦躁的啧了一声，酒红色的炸毛晃了晃，“不用你管他们！我手底下的那群妖怪……” 敖凌笑眯眯的叼着竹签，“哎呀，什么时候恶罗王也会为别人着想了。” 奴良鲤伴看了看恶罗王，又看了看敖凌，“什么意思？” “嗯？”敖凌收回落在恶罗王脸上的视线，眉眼笑得弯弯的，身后的尾巴晃起来似乎颇为愉悦，“恶罗王手底下那群妖怪无恶不作，烧杀掳掠算是小事，动辄就爱干屠城之事……曾经的恶罗王也是这样的。” 所以当恶罗王和奴良鲤伴相谈甚欢的时候，敖凌感到非常惊愕。 属于温和派的奴良组少主和彻头彻尾的激进派恶罗王，居然能够聊到一起！ “可恶罗王谈及人类时的态度……还挺好的啊。”奴良鲤伴皱了皱眉。 敖凌微微瞪大了眼，转头看向恶罗王，想到对方许久之前曾经说过的，不死心的想要跟巴卫抢妹子的话，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那就是恶罗王想改邪归正了？”敖凌戳了块胡萝卜塞进嘴里，“不过恶罗王，你的部下们因为太嚣张的关系，已经被武斗神斩杀得差不多了。” 酒红色头发的恶鬼叼着竹签，面色冷漠的沉默了许久，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抬眼看向敖凌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竹签掉在地上，始终没能问出话来。 恶罗王垂眼看了地上那根竹签好一阵，最终站起身来一脚撵上那根竹签，语气冷漠：“无所谓。” 说完，再也没看奴良鲤伴和敖凌一眼，转头离开了这里。 敖凌和奴良鲤伴看着恶罗王的背影，等到再看不到恶罗王的身影了，滑头鬼才转头看向敖凌，眼中带着疑问。 “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件事？” “恶罗王的部下去向巴卫求救了。”敖凌耸了耸肩，“按照巴卫的意思，恶罗王当年嗜血屠神，热爱杀戮好像是跟他的一个部下有关系，所以巴卫懒得帮着那群妖怪，就让我直接带话给恶罗王，让他自己决定。” 黄泉是个好地方，没有杀戮只有无尽的磨砺。 时间能够筛去许多锋锐的东西，也能让被鲜血与杀戮掩盖的理智重新浮出水面。 “我当时就觉得嘛，巴卫虽然性格野了点，但对于杀戮从来都不热衷，怎么会跟恶罗王成为朋友。后来想想，巴卫偶尔会阻止恶罗王做一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大概是有些看不过去的了。” 敖凌托着腮看着翻滚着汤底的锅子，“也难怪巴卫让我有空就跟恶罗王聊聊天，别让恶罗王一个人在黄泉里真的发了疯——现在看起来，恶罗王跟我刚认识他的时候简直就是两个模样。” 奴良鲤伴听说过许多关于恶罗王的传闻，在真正遇到恶罗王之前，他也是相当忌惮这个在传闻之中热爱杀戮的恶鬼。 但是见过面，交谈过之后，却发觉并非如此。 他沉吟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敖凌，“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回去现世之后要是有空，就把那些如今还拖累着恶罗王，企图继续把巴卫拉下水的妖怪给弄死吧。” 敖凌满脸认真，在他看来，巴卫是他的朋友，恶罗王也与他交流许多，算是熟悉了。 而那些不断的激起恶罗王心中嗜血欲.望，教唆他站在所有神明对立面，如今还企图让巴卫蹚浑水的妖怪，死不足惜。 “巴卫如今在妖怪之中，除了我们几个相熟的之外，其他地方已经容不下他了，他的身份在神明之中也非常尴尬，他绝对不能再跟那些四处掀起乱象的妖怪扯上关系。” 奴良鲤伴沉思许久，直到敖凌将关东煮都吃完了，才郑重的答应了下来。 “正巧，我接任之后也需要向神道和妖怪们表明态度和威慑。”滑头鬼站起身来，垂眼看着将竹签扔到一边的敖凌，“你要来参加我的继任仪式吗？” 敖凌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黑暗之中的阴阳师亡魂，嘴角微弯。 “不是你结婚生孩子这种事情，还是别邀请我了。” 奴良鲤伴一愣，疑惑的看着敖凌。 “我们家的那位，醋劲可大呢。”敖凌撑着脸，看到麻仓叶王听到这句话之后微微停滞的动作，脸上笑意越盛，“因为你小时候说要娶我，他生了好几个月的气，前段时间我夸你一句帅气，他到现在都没有理我。” 麻仓叶王挥手一道灵气化作刀刃，斩断了一个从旁蹿出来的妖怪，深深的叹了口气：“凌，你……” 听不见麻仓叶王说话的奴良鲤伴轻嘶了一声，愕然了半晌。 ——长得帅虽然不是他的错，小时候不懂事却的确是他的锅。 奴良鲤伴是个很懂礼数的妖怪，就算是小时候不懂事才造成的恶果，他却也不会因此而推卸责任。 奴良组的二代目低下头来，还没来得及道歉，就看到敖凌摆了摆手。 “没关系，不怪你，是我的错。”黑发的大妖怪一脸深沉，轻叹了口气，“是我没能给叶王安全感。” 奴良鲤伴听完这句话，便知道敖凌不是在跟他说话，而是麻仓叶王。 阴阳师的亡魂停顿下来，紧绷着脸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袍。 实际上这件事，麻仓叶王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 因为敖凌夸赞了别人就生气什么的……他想了想，自己似乎是有种恃宠而骄的感觉。 麻仓叶王是觉得自己有些理亏的。 而敖凌如今台阶都递过来了，他自然要顺着下来。 可麻仓叶王听到敖凌说没能给他安全感这句话，竟然诡异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把这话接下去。 ……总觉得开口的话就微妙的输了啊。 而奴良组未来的二代目也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他好像被当成了面前这个黑发大妖同他的恋人之间和好的道具。 滑头鬼垂下头看着盘膝而坐的敖凌，发觉敖凌的表情越来越愉快之后，啧了一声。 “实际上，我本来就很帅气啊。”并不甘心被当成道具的奴良组二代目凉飕飕的看着敖凌，“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指不定我成亲的对象就是凌嘛。” 麻仓叶王和敖凌的神情齐齐一僵。 看着好不容易缓和了的气氛因为滑头鬼的一句话再一次陷入僵局，敖凌抬起头来，愤怒的将锅和炉扔向了奴良鲤伴！ 你给朕滚！ 麻溜的滚！！ 马！不！停！蹄！的！滚！！！ 210|209.208.1 第二一零章 奴良鲤伴麻溜的滚了，敖凌觉得自己在十年内都不想看到这个滑头鬼。 简直是烦人。 黑发大妖怪怒气冲天的封闭了黄泉的入口，哼哧哼哧的跑回了黑暗之中。 麻仓叶王听着敖凌那边的动静，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想笑但又觉得不太合适——听起来，凌很生气的样子。 “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在憋笑啊叶王。”敖凌戳穿了麻仓叶王的犹豫，眼看着麻仓叶王从憋笑敞开了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微微一怔之后，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麻仓叶王很少展露这样的笑容。 大概是因为背负得太多，所以总是显得深沉。 既然叶王这么开心……这次就算奴良鲤伴歪打正着干了件好事好了。 敖凌哼哼唧唧的想道。 黑发的大妖怪钻进黑暗里，变成奶狗的模样团成了一个球，安静的吞噬起周围的黑暗与妖怪的傀儡。 麻仓叶王觉得心情很愉快。 任何一个人在意识到自己恃宠而骄，并做出了一些无理取闹的事情之后，都是会觉得有些尴尬的。 然而有些尴尬的麻仓叶王却发现，他所重视的那个妖怪，即便在他无理取闹的时候，也依旧心甘情愿的继续捧着哄着他。 这样的事实太过于美妙了。 美妙得让麻仓叶王感觉，已经在黑暗的侵蚀之下渐渐漫上了腐坏气息的心脏再一次充满活力的跃动起来，曾经的*之处仿佛开出了一朵极美的花，色彩艳丽，花香怡人。 这样的感受，大约可以称之为心花怒放——麻仓叶王深吸口气，甜蜜又苦恼的发觉每隔上一段时间，每发生一件事情，他的心上人总是能够让他更加多喜欢他一份。 喜爱的心情无疑是甜蜜的，即便是身处冰凉刺骨的黑暗，也让这位阴阳师感到如沐春风般的温暖。那是一种极为浓稠的香甜滋味，在内心之中搅动着，就像是往糖浆里再一次加入了透明而醇厚的蜂蜜，光是靠近一些，便能闻到扑鼻而来的甜腻气味。 但麻仓叶王也总是苦恼着。 苦恼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面对面的看着他的心上人，注视着他害羞的面容，窥探他的内心，靠近他，拥抱他，亲吻他，将他总是显得纤细的身躯揉进自己怀中，再也不放开。 麻仓叶王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危险。 但亲手触碰爱人的渴望却随着他们之间的每一次交谈，愈演愈烈。 阴阳师的亡魂看着眼前在黑暗之中蠢动的黑影，良久，长舒口气。 “凌。”他轻声呼唤，极尽温柔。 黑色的幼犬耳朵竖起来，抖了抖。 麻仓叶王低垂着眼，在眼睫的遮挡下，悄悄的藏起了那令人动容的情意与温柔。 “凌。”他又呼唤了一声，抬起眼来，带着喟叹一般的语调，“我想你了。” 幼犬竖起来左右晃动的耳朵微微一顿，小脑袋微微抬起来，轻轻眨了眨眼。 “我也很想你，叶王。”他回应道，四只小爪子藏在肚皮下边，再一次团成了一个球，“所以，你快点出来呀。” 麻仓叶王自然是想快点出去的，但在如今的黑暗之中，也是有心无力。 他的食指与拇指轻轻摩挲着，没有再回答敖凌的话，一声不吭的闷头向里走去。 敖凌看着麻仓叶王位置。 他距离那个神格并不多远了，只要不走弯路，十年内肯定就能够到达。 现世之中沉入黄泉的恶念与污秽早已经跟不上敖凌吞噬的速度，这一点，从黄泉深处那一片骇人的黑暗地域正在逐渐缩小这个事实上，便能够看得出来。 敖凌记得伊邪那美大神曾经跟他说过，如果找不到处理这些污秽的办法，黄泉再过上几万万年，早晚要被那些黑暗吞噬。 黄泉之后便是现世，等到现世也彻底沦陷了，这片天地便会消亡，经过漫长的时间，再重新凝聚出一个崭新的世界。 某种意义上来说，敖凌的出现算是给这个世界续了命。 敖凌以前没想到自己随便吃一吃也能够完成这么伟大的事情，不过既然能够在保护麻仓叶王的同时还顺便当一次英雄，敖凌是一点都不介意的。 吞噬这些黑暗，对于敖凌而言，不管是过程还是结果，都是非常有利的一件事。 在奴良鲤伴彻底离开了的日子里，敖凌中场休息时能够探望的对象就只剩下了恶罗王和伊邪那美大神。 伊邪那美大神最近似乎是因为伊邪纳岐的缘故心情极差，敖凌不敢去触霉头，于是就干脆都跑去火焰山找了恶罗王。 酒红色炸毛的恶鬼对于这个隔上一段时间就要来光顾一次的大妖怪倒是没什么介意的。 他看到敖凌的瞬间，就干脆的直接伸出手问他要食物了。 “虽然不如黄桃罐头，但味道也还不错。”吃着苹果糖的恶罗王是这样说的。 敖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沉静下来的恶罗王也仅仅只是看起来面相上显得有些阴森，周身的气质却已经非常平和了。 但一个赤.裸裸的强大的妖怪灵魂摆在面前，饶是吞噬了诸多黑暗，并不为饥饿所扰的敖凌，也总是忍不住想要把他一口闷下去。 恶罗王有点不爽——身为一代大妖，被人家用看食物的眼神看，这几乎称得上是折辱了。 “注意你的眼神啊。”恶罗王踢了敖凌的小腿肚一脚。 敖凌叹了口气，“谁让你闻起来那么好吃。” 恶罗王啃苹果糖的动作一顿，斜睨了敖凌一眼，微微犹豫了一下，眉头皱着显得有些纠结。 ——说实话，如果不去看恶罗王的黑历史，和他被鲜血与怨愤刺激出来的狰狞表情的话，这个恶鬼看起来还有些英俊。 性格也还算不错，就是嘴巴上恶劣了一点，还喜欢信口开河瞎叨叨恐吓别人。 这一点倒是跟巴卫十足十的像。 “我跟你说，我最近几个月来找你的时候，你都是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敖凌往嘴里塞了几颗酥糖，甜腻的糖果在嘴里活动着，挤得两颊鼓起来，就像囤食的仓鼠。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他嘎嘣嘎嘣的咬着糖，撑着脸看着身边的恶鬼。 恶罗王沉默好一会儿，才有些别扭的问道：“我那些不成器的属下，是不是去找巴卫了？” 敖凌一挑眉，点了点头。 酒红色炸毛的恶鬼顿了顿，“他有说是哪些吗？” “没有。”敖凌摇了摇头，“不过，能让巴卫都干脆的划清界限的，估计是那些总是喜欢闹幺蛾子的吧——他们至今还是想把巴卫拉下水。” 恶罗王没说话了。 倒是敖凌觉得有些惊讶，“你知道你那些属下里有人不对劲啊？” “知道。”恶罗王瞥他一眼，“我又不傻，但是人类的死活又有什么关系，我有这样强悍的力量，展现力量，收拢部下也没什么不对，而且，我也不怕天谴。” 毕竟是不老不死的大恶鬼，连神明都敢杀，自然是不畏惧所谓的天谴的。 “只不过，狐狸总是不喜欢这种事情，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粗鲁，一点都不风雅。”所以恶罗王也很少强行要求巴卫同他一起行动，也截断了那些酷爱鲜血与杀戮的属下同巴卫亲密接触的机会。 恶罗王之前听到敖凌拐弯抹角的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在想是不是巴卫那边递来了信。 结果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酒红色头发的恶鬼思索了许久，“你要奴良鲤伴这个时候走，是不是顺便就让他用我那些属下立威去了？” 被看穿的敖凌笑嘻嘻的点了点头。 “你太小看我那些属下了。”恶罗王啧啧两声，“他们之中有一个挺聪明的家伙，狐狸和奴良鲤伴要是不把他放在心上的话，恐怕真的得吃亏。” 敖凌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坐直了身子，“谁？” “一个习性跟你非常相似，但是却臭不可闻的毛球。”恶罗王像是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后来，似乎拥有了一个名字，叫……夜鸟？” 那个名字他说得不是很确定，然后又沉吟了好一会儿。 “我不喜欢这个家伙，曾经勒令他离开，不过他并不甘心，总是跟在我后边，还总是喜欢做一些肮脏的手脚——不过那些小动作我不讨厌，也就没有再强行驱赶他。” 敖凌抿了抿唇，“你指的是怎么样的小动作？” “自以为隐秘的杀死一些对我不敬、或者是不赞同我大肆杀戮的妖怪，还有总是喜欢以我的名字做一些疯狂的事情，替我收拢一堆属下送过来。” 恶罗王耸了耸肩，“而且非常会讨好我。” 敖凌觉得恶罗王没弄死那个夜鸟的最重要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他很会讨好恶罗王。 黑发的大妖怪将手中的苹果糖吃完了，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巴卫去一封信。 就在敖凌准备回去庭院里写信的时候，他和恶罗王的面前倏然出现了两封一模一样的信件。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十分郑重的邀请书函。 这种动作，显然是黄泉女神的手笔了。 大概是因为敖凌身处火焰山，除了黄泉女神以外，其他人都无法将信件送过来的缘故。 一妖一鬼茫然的对视了一眼，敖凌率先将那书函取过来拆开。 属于滑头鬼的妖气迅速的弥漫开来。 敖凌挑了挑眉，转头向恶罗王挥了挥手中的邀请书函。 “看起来不用特意给巴卫去信了，我们可以直接去一趟现世，面对面的说。” 那书函上笔格遒劲，赫然写着一句郑重的邀请。 诚邀西国魇主敖凌前来参加奴良组二代目奴良鲤伴与山吹乙女成亲礼，务请拨冗出席，不胜感激。 落款是奴良鲤伴。 “他才回去了几个月吧。”恶罗王都显得有些惊讶，过了半晌才评价道，“该说不愧是滑头鬼吗……” 敖凌看着恶罗王也拆开了送给他的那一份邀请函，冷哼一声。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奴良鲤伴。 西国的魇主将手中的邀请函收起来，慢条斯理的擦干净了手上沾着的糖浆。 要结婚了是吧？ 不给你添点堵我就改跟你姓！！ 211|210.209.208.1 第二一一章 恶罗王正在给自己寻觅一个合适的身体。 ——虽然是狐狸把他扔进来封印的，但是恶罗王对此并不抱以怨恨或者是什么负面的心态。 身为不老不死的大恶鬼，恶罗王才不会因为自己被封印个几百年就发脾气。 实际上能让恶罗王感到愤怒的事情是非常少的，也几乎没有人能激怒他。能够让恶罗王感到愤怒的存在，要不是恶罗王的朋友，要不就在激怒他之前已经死去了。 恶罗王坐在出云的城墙上，看着人来人往的出云城，入目的人类都让他一脸嫌弃。 “你真的要在出云城里动手？”敖凌在跟麻仓叶王说明了情况之后，从道反之石后边走出来，他看了一眼周围被恶罗王的气息吓得瑟瑟发抖的兔子妖怪，随手揪了一个出来，拨弄了一下它头顶上晃荡的小雏菊。 恶罗王挠了挠头，耳朵上两个硕大的金色耳坠晃了晃，“远离了黄泉对亡魂还是有影响的。” 敖凌咧开嘴，揪着手里的兔子妖怪拎到恶罗王面前，“就这个好了。” 恶罗王说滚滚滚。 敖凌不滚，并且直接揪着恶罗王的灵魂强行塞进了兔子妖怪的身体里。 恶罗王简直是要被这个不讲道理的犬妖给气死了！ 头上顶着一朵白色小雏菊的兔子妖怪站起来，两只前爪疯狂的挠着把他抱在怀里蹭蹭的黑发大妖怪。 开口说话的声音跟这兔子妖怪可爱的模样截然不同，低沉，充满磁性，带着一股危险的气息，“你给我放出来！！！” “我不。”敖凌抱着被他强行塞进了兔子妖怪身体里的恶罗王，转头飞离了出云。 恶罗王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他简直无法想象奴良鲤伴和巴卫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光是想想就觉得画面太美了。 兔子妖怪头顶上的雏菊都蔫哒哒的耷拉下来，整只兔子生无可恋的被黑发的大妖怪抱在怀里，宛如一只废兔。 按照敖凌的脚程，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位处江户的奴良组的话，也不过是大半天的路程而已。 黑发的大妖怪在江户城外落下脚，将浑身的妖力收敛起来，拍了拍怀里的不过巴掌大小的兔子恶罗王。 他对上恶罗王的目光，问道：“我要去干坏事，你是自己去奴良组，还是跟我一起去干坏事？” 兔子恶罗王的三瓣嘴抖了抖，“什么坏事？” 敖凌摸着怀里兔子软绒绒的毛，咧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去挖奴良鲤伴和奴良滑瓢的墙角。” 恶罗王一愣，抬眼看了看满脸阴森的敖凌，半晌，啧啧两声：“你还说我不该跟巴卫抢女人。” “不，意义不一样，你是真的要抢，而我只是小小的报复一下。”敖凌提溜着恶罗王的两只耳朵，“所以你是想一起去？” 恶罗王轻哼一声，颇感兴趣。 敖凌轻笑一声，把恶罗王放到自己脑袋上，然后变成了奶狗的模样，收敛了浑身的妖力，就像一只普通的黑色幼犬，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江户城，并且顺利的通过奴良组给小妖怪们留下的小侧门进入了奴良组的院子里。 “怎么感觉你对奴良组熟得跟逛自己家似的。”恶罗王趴在敖凌脑袋上，嘲讽他，“是不是对奴良组初代目和二代目的夫人肖想已久？” 敖凌抖了抖脑袋，把头顶上的恶罗王抖下来，叼在嘴里龇了龇牙。 黑色的小奶狗左右看了看，嗅嗅空气中的气味，完美的绕开了所有巡逻的妖怪，叼着恶罗王无比顺畅的钻进了一座院落之中。 属于女子的特有的香气在这座院落之中弥漫，装饰看起来极为细腻柔和，一眼便能看出出自女子之手。 敖凌将被他叼着的恶罗王放下来，也不再管他，迈开小短腿就顺着阶梯爬上了廊柱，蹭到了大大方方敞开着的屋门边上，看着里边相对而坐聊得正开心的两位女性，歪了歪头，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 “汪！” 被丢下的恶罗王震惊的看着敖凌，看到敖凌还欢快的摇起了尾巴之后，更是瞪大了眼，满脸不敢置信。 ——一点身为西国魇主的尊严都没有了啊！ 恶罗王感觉自己被吓到了。 他停留在被敖凌丢下的地方，那里散发着草木与花的清香，对于如今占据了兔子妖怪的身体的恶罗王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诱惑。 恶罗王忍不住啃了一口草。 敖凌在那边吸引到了两位女性的视线后，乖巧的坐在了门口，又叫了两声。 樱姬和山吹乙女都有些惊讶。 “这孩子……不是组内的妖怪吧？”樱姬倒是有着些戒备的样子。 时光似乎并未在她美丽的美容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举手投足间的成熟风韵清楚的说明了她所历经的时间。 山吹乙女歪了歪头，“大概是误入的吧，他身上并没有妖气。” 敖凌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在她身上有着黄泉的气息——应该说，是死亡的气息。 死去了，却并没有被领入黄泉，于是便在现世之中变成了鬼物之类的存在，也算是妖怪的一种了。 山吹乙女的美丽并不像樱姬那般端庄优雅，她身上有着良好教习的影子，但比樱姬多了几分灵动与活泼——就像不谙世事的少女，对自己所不懂的一切都带着好奇与探究的*。 若说樱姬是一块上好的暖玉，那么山吹乙女便是一块剔透的翡翠，在山间清凌凌的泉水流淌冲刷之下，每一个动作与神态都带着快活与自由的气息。 ……为什么这么好的女孩子，却栽在了两个臭流氓手上。 敖凌感慨着，觉得非常的不公平。 黑色的幼犬被一双手抱起来，他抬头看过去，发现是山吹乙女。 “说来我在生前，家里也养过一只猎犬呢。”少女模样的幽灵妖怪揉了揉黑色幼犬的脑袋，将他抱进了屋子里。 樱姬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看着山吹乙女动作小心的将敖凌放在桌上，还倒了一小碗清水放到了他面前。 “我从未养过这些小家伙。”成熟的妇人轻叹口气，也学着山吹乙女之前的动作，小心的揉了揉黑色幼犬的小脑袋。 敖凌回蹭着那只温柔滑腻的手，在樱姬有些惊喜的神情下，低头舔起那一碗清水来。 山吹乙女撑着脸看着满脸新奇惊喜的樱姬，弯起了眉眼，“这样亲人的小家伙，应该有主人才是，是附近谁家里走失的吧。” 敖凌任凭奴良组两代首领的伴侣抚摸着他，转头看了一眼门外的草地，发现恶罗王已经不见了身影。 敖凌收回视线，看着捏着他两只前爪，脸上充满欢喜意味的樱姬，亲近的蹭了蹭她，四爪并用的抱住她的手掌，大方的给她揉揉肚皮。 一只小奶狗，想要讨好两个性格温柔善良的女性，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当奴良鲤伴和奴良滑瓢闻讯而来的时候，敖凌已经趴在山吹乙女腿上睡了一觉醒过来了。 奴良鲤伴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铁青一片。 奴良滑瓢先是幸灾乐祸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视线一转就发现樱姬正在细心的将一块煮熟的肉撕成小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准备喂给那只黑色幼犬的。 奴良组的初代目也炸了。 “敖凌！！！”奴良滑瓢几步踏进屋里，在屋内的妻子和儿媳妇惊愕的眼神之下，阴森森的看着那只黑色的幼犬，“滚出来！” 敖凌抬头，视线扫过门口蹲着的恶罗王，然后看了奴良滑瓢一眼，一动不动，趴在山吹乙女腿上瑟瑟发抖。 樱姬听到那个名字之后微微一愣，视线在丈夫与儿子身上扫过，轻轻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个细微的笑容，不慌不忙的继续撕碎手中的肉块。 山吹乙女犹疑了一瞬，被奴良滑瓢挡住了视线的她并没有看到门口奴良鲤伴的身影，她感受到那只黑色幼犬畏惧的颤抖，抿了抿唇，“父、父亲大人，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奴良滑瓢指了指那只小奶狗，面对儿媳妇又没法说重话。 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家老婆，发现她正垂眼继续捣鼓那肉块之后，顿时就觉得十分委屈。 “樱姬！”奴良滑瓢喊了一句。 美丽的妇人抬头看了他一阵，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肉块，拿一边的帕子擦了擦手，再看向冲着奴良滑瓢和奴良鲤伴略略略吐舌头的敖凌，轻咳一声。 “凌大人，许久不见了。” 樱姬的声音温温柔柔的，眼中只有笑意与故人重逢的欣喜。 奴良鲤伴大步走进来，拎起敖凌，在山吹乙女的惊呼声中把他扔了出去。 敖凌在半空中变回人形稳稳落地，看着意识到自己刚刚抱着一位大妖揉揉捏捏的山吹乙女瞬间脸色通红的将头埋进奴良鲤伴的怀抱里，轻哼了一声。 “你想气老爹就算了，别碰母亲和乙女啊！”奴良鲤伴很不高兴。 “哦豁。”敖凌挑了挑眉，“那你俩帮我去给叶王道歉去啊。” 滑头鬼父子俩梗着脖子，头一次认识到自作自受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 敖凌看着不敢抬头的山吹乙女，歪了歪头，“山吹乙女？” 美丽的少女幽灵微微颤抖了一下，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无比羞涩的行了个礼。 “我是敖凌，西国的魇主，奴良鲤伴的……”敖凌搓了搓下巴，在奴良鲤伴疯狂给他使眼色，还带着些许请求意味的神情之下，笑眯眯的补充道，“长辈。” 奴良鲤伴长舒了口气。 敖凌看着山吹乙女，再看看如今意气风发，神情骄傲满足的奴良鲤伴，冲着后者招了招手。 奴良组二代目微微一顿，拍了拍怀中的妻子，跟着敖凌离开了屋子。 敖凌顺手把跑去找奴良组两代首领告密的恶罗王拎起来放到肩上，等到距离那座屋子有了一定的距离了，才停下脚步来。 “五百年……哦不对，现在应该是四百年之后了，四百年之后的你让我给你带话。” 奴良鲤伴一顿。 “我在四百年后遇到你的时候，山吹乙女离开你了——因为生不出孩子。”敖凌想了想。 奴良组的二代目满脸愕然，“乙女她……？” “不是她的问题，是你们家。”敖凌摇了摇头，“你们家……这一次应该没有背负上什么诅咒吧？” “诅咒？” “就我所知道的，应该是羽衣狐给你们的诅咒，诅咒你们无法同妖怪诞生下一代子嗣。”敖凌看着奴良鲤伴摇了摇头之后，咂咂嘴，“也对，这一次羽衣狐的诅咒落到我身上来了。” 奴良鲤伴惊讶的睁大了眼，“——什么？！” 敖凌以为奴良鲤伴是惊讶羽衣狐的诅咒，于是他解释道：“因为我所到过的未来里，羽衣狐始终没有被杀死，只是封印，她似乎是重创了你们家，还给你们家的血脉下了诅咒。” 奴良组二代目摇了摇头，“不，凌，我是说，那个诅咒在你身上，你……” “无所谓啦，我跟叶王又不需要孩子。”敖凌摆了摆手，“我就是担心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毛病——如果有的话，一定要跟山吹乙女说清楚，别重蹈覆辙。” 不过就目前而言，是没什么毛病的，说不定奴良鲤伴和山吹乙女会跟奴良滑瓢和樱姬一样，刚成亲一年就有娃了呢。 奴良鲤伴似乎被山吹乙女会离开他这个可能的未来刺激得不轻。 他看着敖凌，过了半晌，向敖凌深深的弯下腰，“谢谢你，凌。” “用不着，你别再变成我见过的那副样子就行。”敖凌说着还学了一下记忆中的奴良鲤伴那一副忧郁空洞，毫无生机的样子。 奴良鲤伴看着敖凌的模仿，浑身都绷紧了。 ——不可否认，如果真的失去了爱人的话，他说不定就真的会变成这副模样。 “你这一次邀请了巴卫吗？”敖凌问。 奴良鲤伴点了点头，“但巴卫似乎并没有收到书函。” 敖凌寻思着巴卫可能还在西国，但不管是不是，他还是得去御景神社看一看。 “我跟恶罗王去一趟御景神社。”敖凌拍了拍奴良鲤伴的肩膀，转头直接带着恶罗王翻过了奴良家本宅的围墙，向着距离江户并不多远的御景神社而去。 212|211.210.209.208.1 第二一二章 御景神社的香火旺盛，大约是因为这些年来巴卫把御影神关进小黑屋里潜心干活的缘故，根据传言，在这里祈求过结缘的人，大部分都实现了愿望。 敖凌站在御景神社下边的河流边上，仰头看着位处偏僻却依旧有游人如织的神社，摸了摸头顶，将耳朵和尾巴都藏了起来。 “有妖气啊。”敖凌左右嗅了嗅，微微皱了皱眉。 ——他很少会闻到那种难闻的臭味，哪怕是在绝大部分妖怪嗅觉之中臭不可闻的奈落，敖凌也只觉得那气味异常的香甜。 但是如今萦绕在御景神社周围的一股极为浅淡的妖气，却浮现出一股令人嫌恶的臭味。 他偏头看了一眼肩膀上的白色兔子，“这个气味？” 敖凌向恶罗王求证，实际上之所以将恶罗王塞进妖力微弱，单独行动能力也不强的兔子妖怪的身体里，本身也就是想最大限度的限制恶罗王的妖力和行动力，免得他出来一趟就闹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这些能够安然的生活在出云黄泉入口的弱小妖怪，有着最为让人眼红的一点天赋。 它们能够为完美的隐藏气息——所以才能够在被誉为“地上高天原”的出云安然生活。 不让人察觉到恶罗王的气息，顺便也能够随意的带着恶罗王出来辨认那些可能会添麻烦的妖怪的气息，敖凌打从带着恶罗王从黄泉之中出来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 恶罗王估计也是明白这一点的，他趴在敖凌肩膀上，头顶上的小雏菊晃了晃，同样四处嗅嗅。 “是那个毛球的气味。”兔子恶罗王的三瓣嘴都动了动，“他来过这里了。” “没有巴卫的气味，大概是还没有回来。”敖凌双手抱胸，凝视着被一层厚厚的结界笼罩起来的神社，看着那阶梯之上的鸟居，抿了抿唇。 恶罗王顿了顿，“听起来，你知道巴卫去哪里了？” “在西国。”敖凌大方的告诉了恶罗王，想到先前他会去西国的时候，看到的已经建得差不多了的宫殿，补充道，“不过也该回来了，应该就顺便回来参加奴良鲤伴的成亲礼。” 知道恶罗王说的那个毛球并没有能够前往西国找到巴卫后，敖凌微微松了口气。 “那个叫夜鸟的……”敖凌搓了搓下巴，“在这里有这么重的气味，是打着守株待兔的主意吧。” 恶罗王轻哼一声，懒得讲话。 实际上他并没有多重视那个夜鸟，他这一次从黄泉之中离开，也是单纯的来放放风，顺便应邀参加一下奴良鲤伴的婚礼。 毕竟，恶罗王的朋友实在是少。 “御景神社也在奴良组的势力范围之内，回去问问鲤伴有没有遇到夜鸟吧。”敖凌说着，将肩上的兔子拎下来，在他失去了唯一的主动作用之后，拔*无情，“恶罗王，你先回奴良组好了。” 披着兔子皮的恶罗王控制住自己想要继续吃草的*，抬头看向敖凌。 “我去见一见御影神，给他提个醒。”敖凌对于那个在未来的世界里同他有着一面之缘的神明有些好感。 而且…… 黑发的大妖怪看着如今车来马往的御景神社，想到未来的神社那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的状况，不禁皱了皱眉。 ——明明，如今俨然是一副结缘大社的势头。 这中途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 敖凌虽然对于御景神社是不是经营不善这种事情兴趣并不大，但思及可能是中途这段时间里有什么会影响到巴卫的事情发生，就禁不住想要做点儿什么。 毕竟，巴卫对他的好有目共睹。 虽然总是喜欢打他屁股。 “你对巴卫倒真是情深义重。”恶罗王嘲讽他。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敖凌笑眯眯的伸出脚，把如今是只兔子妖怪的恶罗王踢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如今势不如人就憋着点，傻孩子。” 恶罗王要气炸了。 然而他就算气炸了，一只炸了毛的兔子也没什么威胁性。 “香火旺盛的神社对如今的你而言还是有着很大影响的，而且我猜你也不太想看到御影神吧？” 毕竟是把恶罗王所重视的，唯一一个能够同他并驾齐驱的挚友收为神使的神明。 恶罗王看得惯御影神才有鬼了。 有着凶恶神情的兔子重重的哼了一声，转头就隐藏了身形，离开了这里。 敖凌从奴良组中出来之后，为了以防万一，也早已将浑身的妖气都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要是想隐藏，那可是连巴卫都察觉不到的。 黑发的大妖怪搓了搓下巴，略略思索一阵，终于还是转头走向正门的人群，融入人流之中，像个普通的想要参拜神社的人类一样，踏入了御景神社之中。 前来参拜祈求结缘的大多都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偶尔也有几个慕少艾的年轻男子，但像敖凌这种，看起来应当已经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的男性，却是相当稀少的。 少女们都羞涩的拿帕捂了脸，胆大的寻思着这俊美男子也许便是神明赐下的因缘，因此而犹疑着迎了上来。 敖凌冲周围的女子们展颜一笑，而后便大步跨越了行走极慢的人流，动作敏捷的从阶梯旁的山道上爬了上去。 神社之中的神气对敖凌没有造成丝毫影响。 大约是因为他早已习惯了黄泉神力的缘故。 大妖怪顺利的从树林里蹿出来，那俊美的面容引起了一阵骚动之后，便在一众少女们遗憾的神情下，转身跨入了大社之后的地方。 记忆中，御景神社是没有巫女侍奉的。 但实际上，在这个时间点里，香火旺盛的御景神社，不仅拥有巫女，还有着神主在侍奉。 敖凌在转入了这后边，本该是巫女与神主居所的地方之后，却是皱了皱眉。 神社之内，依旧有着夜鸟的臭味。 这意味着那个让恶罗王都有着不浅印象的妖怪，可能已经在这神社之中转过一圈了。 甚至，他如今可能还在神社之内。 敖凌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番御景神社的结界，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破损之处。 ——按理来说，一个香火旺盛、注连绳按时更换、驱魔大铃隔上一段时间就会锒铛作响的神社，其结界应当是相当强悍的。 虽然阻止不了像他这样的大妖怪，但大妖怪之下的那万千种妖魔鬼怪，却都是能够死死的拦在外边的。 从之前感受到的妖气来看，敖凌不觉得那个夜鸟是什么强大的大妖怪。 若真是什么强大的大妖怪，也不至于引得恶罗王的嫌恶了。 敖凌皱着眉看着眼前宽敞的庭院，视线扫过庭院之中的那口井，微微顿了顿。 这是一口由御神木作为原木打造的井。 敖凌记得它，他就是通过这口井，到达未来的世界的。 只是记忆中，这口井显得十分破旧，不如现在一般崭新干净。 神社之内的妖气分散得很均匀，但莫名的，敖凌觉得那口井有哪里不对。 他眯了眯眼，视线从井口挪开，看向一旁立着的“御影”二字的木牌上。 神社之中，但凡是刻着神明或者是神社名字的牌子，都同神社所侍奉的神明有着丝缕的联系。 敖凌看了一眼一个从屋中出来，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这个陌生人的巫女，转头走向那个遮挡着那口井的屋棚，在那位巫女阻止的喊声下，轻轻敲了敲写着“御影”二字的木牌。 “御影神，可愿出来一见？”他问道，谨慎的没有靠近那口可能会使得他离开这个世界的井。 那木牌微微颤动了一下，在那个急匆匆走过来的巫女惊愕的注视之下，周围神气弥漫，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缓缓的浮现出来。 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敖凌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你是……西国的魇主？” 御影神曾经在围观黄泉女神家暴现场的时候，远远的看过敖凌一眼。 如今对方主动约见让他觉得颇为惊讶，便趁此机会好好的打量了对方一番。 “并非作为西国的魇主而来，是巴卫的友人。”敖凌任由他打量，转头向那个巫女露出一个笑容来。 御影神微怔，也向那个巫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巫女捂着唇，当下便退了出去。 “巴卫已经许久未曾归来了。”御影神叹了口气。 “近日奴良组二代目将要成婚，他定然是要回来的。”敖凌看着似乎很是疲惫的神明，“我只是来提醒您，巴卫最近恐怕有些小麻烦，而且似乎……已经影响到您了。” 御影神微微皱了皱眉，显得有些苦恼。 一朵莹蓝色的蝴蝶散发着清凌凌的神气，落在了御影神伸出的手上，“是指的近日来，总是在神社附近阴魂不散的妖气吗？” 并不意外神明会知道这件事，敖凌只是挑了挑眉，点头。 “那只妖怪，应该已经进入神社之内了，只是没有找到巴卫，也就没有现身。”敖凌说道，在御影神的注视之下，扫了一眼那口井。 “唔……”御影神顺着敖凌的目光看过去，托着腮，眯了眯眼。 按理来说，御神木铸就的井，应当是整个神社之内最为洁净的存在。 御影神不清楚为什么西国的魇主会认为井中会躲藏妖怪，略一犹豫，还是微微向后退了退，示意敖凌随意。 思及御影神并非战斗神明，敖凌手中已然凝聚起了妖力，向着那井中狠狠一拍！ 然而手还未来得及触碰到井口，那井中便蹿出一道黑影，丝毫不顾及自己是否会被敖凌手中的妖力所伤，死死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敖凌眉头一皱，妖力顺着对方的手蔓延而上。 只见那道黑影原来时一团长着手脚，有约莫一人高的白色毛团，看起来颇为柔软，却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味。 御影神见状，更是往后退了好几步。 此时那毛团深吸了一口气，“恶罗王的气味……” 他握着敖凌手腕的手更紧了，激动得全身的毛都在剧烈的颤动。 “我的主人！！！”他的声音尖锐，“我的主人，终于从黄泉之中离开了吗！” 敖凌最烦打架的时候爱叨逼叨的妖怪，他也不回答，另一只手抬起，拧成爪状，直接照着那团毛球的正中心抓去！ 那毛团惊叫一声，拽着敖凌的手依旧不放，却还是为了躲避敖凌的袭击而生生后退了几步。 饶是如此，他身上依旧被抓出了几道伤痕。 敖凌被他拽得不得不往前走了两步，看到近在咫尺的井口皱了皱眉，却烦躁的发现被毛球握住的手根本撤不回来。 他眯了眯眼，直接运起妖力要将握住他的那只手吞噬掉。 但令他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妖力，竟然也在被对方吞噬。 敖凌想起恶罗王之前形容夜鸟的一句话。 夜鸟的习性跟你非常相似——恶罗王曾经这样说过。 敖凌啧了一声，他倒是不觉得这个毛球吞噬的能力会比他还厉害，但是一直以来无往不利的天赋突然被限制了，还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怪限制，着实让他内心有些窝火。 面对着敖凌的毛球却似乎发觉了敖凌对于面前这口井的忌惮。 他看了一眼在一旁念念有词的神明，握紧了手中的手腕，“恶罗王在哪里？” 敖凌一脸森寒的看着他，被握着的手指甲骤然暴涨，直接刺破了面前的毛球裸.露在外的手臂。 然而伤者对此一点都不在意，只是重复的问道：“恶罗王，在哪里？” 敖凌冷笑一声：“在你梦里。” 一旁的神力越来越盛，饶是敖凌都察觉到了一丝威胁。 夜鸟一言不发的同敖凌对峙，最终却是发出一声怪笑，在那边御影神的神力到达顶峰之时，猛力一拽，竟是将同他对峙的妖怪直接拽入了那井中！ 正在夜鸟准备在他并不畏惧的，充满了清净神力的井底之中给予被他所牵制的妖怪持续的攻击的时候，却惊愕的发现，那个妖怪消失了。 这井中，只有他一个妖怪，孤零零的落入了井底的水中，哗啦啦的沾湿了一身。 而敖凌，他仰头看着井口漂浮着白云的蓝天，看了一眼居然被抓出了一圈青紫痕迹的手腕，脸上的神情更是冰冷得要掉出冰碴来。 213|212.211.210.209.208.1 第二一三章 敖凌不知道为什么夜鸟会不畏惧神社之中的清净之井，但他却知道是自己过于疏忽，让夜鸟发觉了他对这口井的反感的缘故。 敖凌掰着手指数数，自己纵横宇宙与妖怪世界这么久以来，翻船的次数屈指可数，无一不都是因为遇到的强敌，或者是他自己因为无法忍受饥饿而造成的后果。 被一个小妖怪坑到，还真是第一次。 敖凌要气死了。 他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愤怒，一跃翻出了井口。 实际上敖凌不太想承认，在落入井中的时候，他还带着些许的窃喜和松快——因为落入井中的话，他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回到有坂田银时和吉田松阳的世界。 但可惜的是，从井口爬出来的敖凌，发现周围四处都是弥漫的瘴气与浓厚的妖气。 显然，这里不可能是属于吉田松阳的地球。 地球上可没有这样的瘴气和妖气的存在。 ——当然了，也并非敖凌所生活过的黄海。 敖凌抬头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天气倒是不错，黄海可没有这么美的天色可看。 他站在井口发了会儿愣，低头看了一眼这口枯井，完全没有去探索一下如今所处的到底是哪里的心思，踏上井口的御神木就准备跳下去。 而就在此刻，身后却传来了一声轻呼。 “哎呀。”那女声极为清冽，像是添入了蜂蜜的糖水。 他本不欲回头，在听到那个声音后却只觉得内心微微一颤，剧烈的心悸感让他停下了动作，转头看了过去。 这一看，敖凌不禁睁大了眼，满脸愕然的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妖。 他之前并没有发现这个女妖的存在。 因为她的气味跟他实在是太过于相似——几乎是完全一样的，只有着极为细微的差别，不仔细分辨根本无法辨别出来。 敖凌怔愣的看着面前的女妖，那个女妖也满脸惊愕的看着他。 ——不仅是气味，他们连面容都相似极了。 而面前那个女妖的面容，敖凌早已看过无数次。 甚至，他如今还随身带着好几幅她的画像。 ……夜姬。 敖凌讷讷的张了张嘴，目光从夜姬的大马尾上扫过，看向她身上漂亮的战袍，还有腰部缠着的大尾巴。 纯黑的，没有一丝杂色。 那女妖稍微走进了几步，似乎是想要将敖凌看得更清楚一些。 然而她的靠近却使得那个与她气味相似得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的大妖怪浑身都绷紧了。 夜姬脚步停下来，看着浑身僵硬的大妖怪，想了想，将浑身的妖气都收敛了，腰上的刀刃也取下来，放到了一边，以示自己的友好。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猝不及防的看到了活生生的娘亲的敖凌，大脑一片空白，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毫都叫嚣着紧张与无措。 仿佛只要对方再靠近一步，他就会夺路而逃。 ——简直就像是遇到了天敌的草食动物。 夜姬这样想道。 她在原地坐下来，打量着那个站在一口枯井边上的黑发大妖怪，脸上带出一丝明朗的笑容，“以前没有见过你。” “这个气味……”夜姬看着紧紧盯着她不吭声的敖凌，“你是我的同族吗？” 敖凌听到这个问题，张了张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他似乎连语言的能力都失去了，头脑之中的空白让他只能呆怔的看着眼前美丽的女妖，耳边听到的是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血液哗啦啦流淌的声音，还有他变得小心翼翼的轻轻的呼吸。 他的眼中仿佛不再有天与地，也不再有那恼人的瘴气与远远传来的妖怪的嚎叫。 黑发的大妖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女妖，连眼都不敢眨。 夜姬对于这样的视线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适——这让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她同样也注视着眼前的大妖怪，对方的力量是不可否认的强大，更让她感觉莫名的，是一股源自与本能的，血脉相连的怪异亲近感。 她与眼前这个大妖怪的气味实在是太相似了。 就连犬姬与杀生丸，都不如她与这个妖怪来得更为相似。 简直就像是……从她身上分离出去的一部分一样。 夜姬这样想着，微微一顿，低头伸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再抬头时已经带上了一丝惊愕与迫切的探究。 敖凌的视线随着夜姬的动作而动着。 在她抚上自己小腹的时候也跟着看过去，发觉对方腹部已经有了另一个生命正在孕育的时候，连呼吸都是一滞。 “你……”敖凌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喑哑，问题却十分的逾矩，“你怀孕了？怎么会怀孕？孩子的父亲……” 他说到一半，在夜姬的注视之下，渐渐的消了声。 黑发的大妖怪抿了抿唇，脸上却并没有显出尴尬的神情来。 他看着盘膝而坐的夜姬，过了半晌，才长舒口气，垂下眼做足了心理建设之后，才抬步走向夜姬，坐在了她的对面，一言不发的摆出了狐狸关东煮的锅炉。 夜姬颇感兴趣的看着他的动作。 并且自我介绍道：“我是夜姬，西国的夜姬。” 敖凌紧抿着唇，抬眼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妖，对上对方的视线之后瞬间挪开，只自顾自的看着眼前的锅炉，闷声答道：“敖凌。” 倒是没有说来历。 越是隔得近了，就越是能感觉到源自血脉与灵魂之中的亲近。 敖凌感觉有些不自在——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变回原形去撒娇的冲动了。 锅底沸腾起来，一层浅浅的雾气缭绕在两只妖怪之间，有了些许阻隔，让敖凌变得放松了许多。 ——在意识到自己的紧张失措之后，他又颇觉懊恼。 见到了娘亲，难道不应该直接扑上去才对吗？ 敖凌想着，抬眼透过雾气看了一眼夜姬。 对方一手轻轻搭着小腹，目光却是始终没有离开他身上。 比起一开始的惊讶，夜姬面上的神情带着恍然与温和。 ——就好像是想明白了眼前突然出现的大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一样。 敖凌拿出串串的动作一顿。 这一顿，也让夜姬看到了他脖子上挂着的兽牙。 她盯着那颗兽牙，又抬眼看了看敖凌，脸上便绽放出一个灿烂之极的笑靥。 对于夜姬而言，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以成年的模样出现在她的面前，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但看敖凌这副害羞的样子，却让夜姬断了直接戳穿他的想法。 敖凌紧抿着唇，给她塞了颗苹果糖，脸色涨红，脑袋几乎要低到胸口去。 夜姬微微顿了顿，笑看着眼前企图挡住自己羞赧神情的大妖怪，问道：“我可以……叫你凌吗？” 敖凌闷闷的应了一声。 夜姬伸手轻轻摸了摸敖凌的脑袋，柔声问：“西国的未来，还好吗？” 敖凌一僵，脑子里顿时全都是“怎么办麻麻知道我是谁了”“我该不该叫麻麻”“叫麻麻感觉好害羞啊怎么破”这样的想法。 夜姬看着一脸懵逼的敖凌，咬了一口苹果糖，甜滋滋的气味让她舒适的眯起了眼。 “凌？”她拿糖在敖凌面前轻轻挥了挥。 “西国……很好。”敖凌害羞的耷拉着的耳朵轻轻抖了抖，将煮熟的串串都塞给了夜姬。 美丽的女妖被塞了一手的串串，面上先是惊讶，而后便笑弯了眉眼，神情柔软的注视着身边青年模样的妖怪。 敖凌看着锅炉里翻滚的串串，时不时抬头瞅瞅夜姬。 每一次抬头，总是看到夜姬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 敖凌酝酿了许久，愣是没办法喊出简简单单的母亲二字。 他难过的垂下头来。 夜姬看着突然低落下来的敖凌，眨了眨眼。 “怎么了？” “我的父……”敖凌一顿，舔舔唇，“我是说，孩子的父亲，是……” “没有哦。”夜姬笑眯眯的咬下了一块竹轮，“这就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的。” 敖凌茫然的看着夜姬。 “看着小杀生丸那么可爱的样子，我自己也想要一个呀。”夜姬说道，将吃完了的竹签放到一边，“结果一觉醒来，就真的有啦。” 敖凌：“……” 所以，他大概真的如同敖滥所猜测的那样，是野木上结出来的卵果，遇到了蚀结果流落到夜姬肚子里的吗？ 敖凌看着对他笑得温柔的夜姬，竟然非常顺利的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比起黄海的那些妖魔，他果然还是个异类。 “凌是如何到达这里来的呢？”夜姬问道，摸着自己的小腹，咬着一根竹签，“我想我应该想个办法回去才行。” 敖凌一愣，突然之间就有些喘不过气。 ——夜姬为了将他生下来，死去了。 他半晌都没出话来，夜姬等了许久，才等到敖凌闷声问：“你想回去吗？” 夜姬略一思索，“虽然并不想离开，但是本能告诉我，这孩子的诞生会十分危险，尤其是在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里。” 敖凌看着夜姬说得这样轻松的样子，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可是生下他的话，你会死！” 夜姬一愣，呆呆的看着敖凌。 ——她从未想过死亡这个可能，她只是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 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都已经挑明了自己知道敖凌自未来而来，却还是换不来他喊她一声母亲了——甚至脸色臭臭的连个笑容都没有呢。 原本还以为是被杀生丸传染了，结果居然是…… 因为，她死了啊。 她并没有能够参与到这孩子的成长里。 这孩子，说不定也始终都在内疚着她的死亡吧。 夜姬微微歪着头，看着敖凌，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起来。 敖凌看着夜姬神情的变化，嘴唇紧绷成一条线，“知道这个后果，后悔了吗？” “后悔？”夜姬微微睁大了眼。 敖凌看着她。 夜姬却没有回答敖凌的问题，她只是将嘴里的竹签放到了一边，撑着脸颇为随性，却又十分认真的问敖凌：“你开心吗？” 敖凌一怔，不明白夜姬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夜姬靠得距离敖凌更近了一些，又问道：“降生于此世，让你感到了幸福吗？” 黑发的大妖怪怔怔的看着面貌与他极为相似的女妖，沉默了许久，始终都十分冷硬的神情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柔软。 他轻轻点了点头，就像是初春磕破了寒冰的第一道水流，映着阳光绘出一道瑰丽的彩虹。 “我很开心，很幸福。”敖凌将目光落在夜姬身上，带着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软的漂亮神采，“我又一个愿意为我付出生命的母亲，还有许许多多为我着想，思念我的朋友。” “我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师长，有崇敬着我的部下，还有永远都会接纳我的西国！” “我……”敖凌沉默一瞬，头顶上的耳朵再一次羞赧的耷拉下来，“我还有一个苦等了我数百年的恋人。” “我很幸福，夜姬。” 夜姬对于敖凌竟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恋人而感到十分惊讶。 她偏头看着已然是比她个头要高的敖凌，眨了眨眼，“是个……怎么样的妖怪呢？你的恋人。” 敖凌两眼亮亮的，“是个很不一般的人类，他的名字是麻仓叶王！” 夜姬微笑的听着敖凌打开了话匣子，从中午一直讲到了傍晚，才渐渐的停了下来。 “你看，你过得很开心很幸福，不是吗？”夜姬捏了捏敖凌的耳朵，“我的孩子一定也会很幸福，也一定会跟杀生丸相处得很好。” 她的手从敖凌脖子上挂着的兽牙上拂过，抬头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来，“我该回去了。” 敖凌赶忙跟着站起来，紧张不安的捏着自己的手指。 “不用跟来，凌。”她拍了拍敖凌的肩膀，“你还有朋友和爱人在等你，不是吗？我也有的哦。” “你的老师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夜姬往后退了几步，脚尖轻轻点了点地面，“在未来无法预测的时候，当下的一切就是最重要的。” 敖凌没说话，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只能注视着夜姬的背影。 夜姬出人意料的洒脱，她向敖凌挥了挥手之后，便转身大步的离开了——头都不回。 敖凌看着她的身影在夕阳的拉扯下越来越长，越来越远。 他蹲在井边上张了张嘴。 “夜、夜……”敖凌的呼唤在前方的黑色身影回眸的时候戛然而止。 美丽的女妖偏头看着他，那对如同灿烂朗日一般的双目之中透出温柔的水光，在夕阳之下流光溢彩。 敖凌定定的看着她，过了许久，眨了眨有些湿润的双眼。 “母亲。”他忍不住站直了身子，嘴唇和背脊一样，紧张的崩成了一条线。 夜姬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而后如花一般绽放开来，还沾着如同露水一般的细碎水光。 “母亲，我……”敖凌郑重而肃穆的看着远处的女妖，沉默良久，嘴唇瓮动。 “我很幸福，能作为您的孩子诞生于世，真是……非常幸福温暖的事情。” 黑发的大妖怪深深的弯下腰去。 “谢谢您，母亲。” 214|213.1 第二一四章 敖凌穿过御神木所铸就的井时整只妖怪都显得浑浑噩噩。 下落的感觉来得猝不及防，敖凌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伴随着“哗啦”一声，落入了井底冰凉的水中。 一股让妖怪感觉万分不自在的清净之气扑面而来，让敖凌小小的打了个哆嗦，情不自禁的皱起眉来。 这样的井水，显然应该是神社之中的清净之井。 敖凌抬头看了一眼井口，发觉入目的是屋棚之后，微微松了口气，便从这口井中一跃而出。 稍微熟悉了些许的神明的气息扑面而来。 除却那神明的气息之外，还有敖凌所熟识的妖狐的气味。 敖凌浑身*的从井里爬出来，一抬头，不意外的看到了站在庭院里挑着眉看他的巴卫。 此时已经是深夜，敖凌还能够嗅到初夏夜晚带着凉意的花香气息。 黑发大妖怪的视线从巴卫身上轻轻掠过，扫过一旁的建筑，耳朵微微抖动着倾听院落之外略显喧嚣的声音。 驱魔的大铃锒铛作响，结界也十分强盛。 最终敖凌看到从巴卫的长发之间钻出来的不过巴掌大小的白色兔子，在它身上察觉到了那个恶鬼的气息之后，才彻底的放松下来。 他扯了扯湿透了的衣袍，长舒口气。 “巴卫，我离开多久了？”敖凌问道。 巴卫双手抱胸，“你说的哪个你？” 敖凌一愣，微微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我刚刚送走另一个你，准确的说，是从前的你。”巴卫托着腮，“还不认识我的你。” 黑发的大妖怪脸上显出了愕然的神情。 他想起同一时空之中不允许两个相同的个体存在的设定，皱了皱眉，“不对啊，不认识你的那个我，应该在几百年后才会通过食骨井过来才对。” 而在几百年后，他应该会因为某个原因，会需要通过食骨井暂时离开这个世界。 “我不认为跟麻仓叶王在一起，还在西国拥有……的你，在未来的时间里会有机会离开这个世界。”巴卫省略掉了具体的说明，微微抿了抿唇，“麻仓叶王和杀生丸都不会允许这件事情发生的。” 说到这里，巴卫轻哼一声，“你不是一直惦念着要改变未来吗？如今未来如此明确的改变了，难道你不高兴？” 敖凌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一边拧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一边走过去，“所以我离开多久了？鲤伴的婚事呢？” “不过是十二天而已。”巴卫将肩膀上趴着的恶罗王拎起来晃了晃，放到了敖凌湿哒哒的脑袋上，“你回来的巧，以前的你刚离开，鲤伴的成亲礼就在明日。” 十二天。 敖凌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跟夜姬才相处了半天而已啊，这种不讲道理的时间流速简直是恼人极了。 “不过跟你说啊。”巴卫扔了一块干燥的布过来，“因为你这个变故，杀生丸急吼吼的跟着我一同来了。” 敖凌拿布擦着身上水迹的动作一顿，微微摩挲了一下脖子上挂着的兽牙，将布扔回给巴卫顺便自己也变成了成年狼犬大小，顶着白色的兔子恶罗王就蹭到了巴卫边上，示意他给自己擦毛。 恶罗王面对敖凌这么理直气壮的姿态，简直是目瞪口呆。 更让他震惊的，是巴卫居然习以为常的，接过布就细心的给擦了起来。 恶罗王的心情非常微妙，他神情复杂的看着他的挚友与敖凌，三瓣嘴随着呼吸一动一动。 巴卫抬头扫了恶罗王一眼，一直以来以敏感机智著称的狐狸仿佛完全没发觉他微妙的心情一样，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对敖凌张开手，“抬爪。” 敖凌乖巧的把左前爪抬了起来，让巴卫给擦毛。 恶罗王：“……” 他开始怀疑自己以前总是被巴卫嫌弃这个嫌弃那个，是因为他没有像敖凌这样的兽类原型了。 想想真是好委屈。 “这次除了为你而来的杀生丸之外，还有玄狼，远野的赤河童，四国的隐神刑部，花开院家的当代秀元——就是帮你遏制了羽衣狐逃离的那个。” 巴卫想了想，“还有一些小角色，就不用提了。” 敖凌点了点头，在他和巴卫眼中，无法跟他们并驾齐驱的妖怪，就都是小角色。 这种妖怪的确是不用在意的，不过奴良鲤伴居然还能请得到花开院家的阴阳师，也是让敖凌挺惊讶的。 “这么看，奴良组的人缘也不差嘛，我记得花开院家不是还立了牌子说滑头鬼与狗不得入内吗？现在居然还跑来参加奴良组二代目的成亲礼？” “那个秀元据说是以个人的身份来的，不代表花开院家。”巴卫语气淡淡，对于阴阳师世家实在没什么兴趣。 敖凌随意的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也是一副敷衍缥缈的态度。 “另外一个我，这十几天来，做了些什么？”敖凌问道。 巴卫对于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很快便总结答道：“去见了安倍晴明，其他时间都呆在奴良组里听奴良鲤伴讲故事，离开之前去了一趟麻仓家祖宅，一副要手撕麻仓家的样子气冲冲的走了。” 敖凌噢了一声，心思还停留在自己与夜姬的相处之中没回过神来。 巴卫看着他这一副神思缥缈的样子，挑了挑眉。 “怎么，你这十几天经历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妖狐问道，揉了揉毛干得差不多了的黑犬的脑袋。 敖凌重新变回人形来，抬眼看看巴卫，抿着唇，想到自己见到了娘亲的事情，嘴角的弧度就怎么都抑制不住。 “遇到了一件大好事！”他高兴的说道。 巴卫哼笑两声，将手中湿润的布放到了一边，“去了未来，发现你跟麻仓叶王成亲了？” 敖凌一顿，连噌的一下红色发紫。 黑发的大妖怪抬手捂住脸，使劲揉了揉，“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啊！” 巴卫指了指前方能够看到一个尖尖屋顶的大社，“每天都在想正事，什么结缘啊，邂逅啊，爱情啊。” 妖狐一脸正气的调侃着黑发的犬妖，“需要我庇佑你跟麻仓叶王的感情吗？” 敖凌糊了巴卫一爪子，懒得跟他多说，头上顶着恶罗王一步三蹦跶的跑回了奴良本宅。 此时的奴良本宅戒备森严，因为许多大妖怪聚集于此的缘故，整个江户妖气冲天。 但是戒备再多么森严，对于敖凌而言也毫无用处。 他大摇大摆的顶着白白的一小团恶罗王，非常顺畅的直接摸进了杀生丸所在的院子里。 高贵的银发犬妖偏头看过来，他身上再一次穿上了敖凌所熟悉的那一身战甲，腰间佩戴着一黑一白两把刀刃，端正凛然的坐在屋外的走廊上。 听到脚步声之后，偏过头来，看向了来者。 敖凌将头顶上的恶罗王放到一边，高高兴兴的扑向了杀生丸。 “杀生丸！！”敖凌的神情满是欣喜和高兴，让因为他的消失而感到些许不愉快的犬妖心中的躁动微微散去了些许。 他稳稳的接住了扑过来的黑发妖怪。 敖凌顺势一滚，脑袋搁在了杀生丸腿上，“膝枕！” 杀生丸不明所以——他并不懂这种在人类之中被传颂得像是至高亲密象征的姿势的意义，只是垂眼看着敖凌高兴的样子，一言不发。 敖凌躺在杀生丸腿上，看着初夏夜幕之上闪烁的繁星，揪住了杀生丸的一小缕头发之后，坐起身来。 “我、我离开这段时间……”他眼中满满的都是兴奋与喜悦，就像是摘取了夜幕之中最美的星，得到了漫山花丛之中最艳丽的那朵花——甜美的情绪几乎要从他眼中溢出来。 杀生丸沉静的看着他，冷金色的兽瞳在房檐上悬挂着的灯笼的映照下似乎带上了些微的暖意。 敖凌抿着唇，脸上笑容怎么都压抑不住，“……我遇到夜姬了！” 杀生丸闻言，连同呼吸都是微微一滞。 黑发的大妖怪看着面前的犬妖，难得的在对方脸上看到呆怔茫然的神情。 敖凌松开手中的发丝，转而揪住了杀生丸的袖摆，比划着跟他说着自己遇到夜姬之后的场面与对话。 “夜姬说很放心我们哦，她说很高兴我能够跟你相处得很好——她还说你的表情太匮乏了，应该多笑一笑，说你小时候笑起来的时候超可爱！” 杀生丸看着敖凌满脸笑容的诉说着夜姬的话语，过了许久，那呆怔的茫然渐渐褪去，他注视着眼前同夜姬长相像极的敖凌，冷金色的兽瞳仿佛被那漫天的繁星点亮了，变成了漂亮的琉璃色。 他想说的话很多，想问的事情也很多。 夜姬还好吗？ 身体可还康健？ 依旧总是被西国的干部们追求着吗？ 还总是不爱呆在云端宫殿吗？ 还总是喜欢让母亲和父亲给她画画像吗？ 还是一如从前一般，在阵前不听调度一股脑往前冲吗？ 是不是每次回到西国之里，都要被父亲训斥一番呢？ 杀生丸想要问询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寡言的他实在不知应当如何开口。 他看着说得极为兴起的敖凌，几度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下了，抬手轻轻的拍了拍敖凌的头。 银发的犬妖注视着敖凌，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敖凌说得这样开心，他几乎都要忘记夜姬正是因为执意将敖凌生下来而死去了。 别看现在一副愉快轻松的模样，内心估计是舒服不到哪儿去的。 杀生丸安静的听完了敖凌的诉说，等到敖凌长舒口气，一脸餍足的靠在廊柱上，摆出一副咸鱼姿态的时候，才开口问道：“难过吗？” 敖凌一愣，他偏头看着杀生丸，然后疑惑的指了指自己。 杀生丸轻轻点了点头。 敖凌沉默半晌，最终抿着唇微微笑了起来——就如同他所见过的夜姬一般，像是破开了夜幕的阳光一般明朗温和。 “很难过呀。”他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明显的颤抖，“但是母亲用自己的一切所换取来的我的生命，可不是用来难过的哦？” 黑色的兽耳在微凉的夜色之下轻轻颤动了一下。 “我会过得很开心的，杀生丸。” 215|214.213.1 第二一五章 奴良组经过百年的发展，已然成为了统辖整片东南地区的最大势力。 在如今妖怪们都默契的低调起来的时候，地位更是极为稳固，毫不动摇。 所以刚上任的奴良组二代目的成亲礼，自然是被这天下许许多多的妖怪所重视的——这一点，从收到邀请书函的妖怪与势力都毫不犹豫的派出了足够分量的代表，就能够看得出来了。 其中，尤以同奴良组交好的几大势力为最。 花开院秀元手中举着酒碗，向着正打量着他的隐神刑部玉叶微微笑了笑。 阴阳师的家主浅啜了一口酒水，视线在如今坐在大厅之中的当世有数的几个大妖怪身上扫过，心中感叹着奴良组的人脉真是厉害得不得了。 ——不，应该说，如今的这些大势力，似乎彼此之间都有联系。光从奴良鲤伴成亲礼的到达人数和质量上来看，在如今神道越发强盛的时代里，这些与神道对立的几大妖怪势力，都彼此之间呼应帮衬着，宛如铁桶了。 花开院秀元暗暗叹息着如今的世道真是不得了，要不是他知道奴良滑瓢的脑子很少会去深思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他都要觉得奴良鲤伴的这一次成亲礼，是借着他向神道发出警告了。 当然，花开院秀元不知道的是，这些到来的大妖怪之中，有一半是听说敖凌出了毛病才赶过来的。 杀生丸，玄狼和隐神刑部玉叶都是如此。 否则以他们的地位，派遣手下一员大将来此便足够了。 奴良鲤伴看起来很高兴，他也没想到自己发出的书函能得到这种程度的回应。 奴良组的二代目高高兴兴的跟与他肖似的父亲一同与在座的大妖怪饮着酒，目光在厅堂之内扫过，看天看地看谁都不看坐得距离他很近的敖凌。 黑发的大妖怪埋头吃着食案上的美味，似有所觉的抬头看了一眼奴良鲤伴。 奴良组二代目仿佛毫无所觉，正勾着一脸木然的隐神刑部玉叶的肩膀，仿佛丝毫没注意到玉叶身后那只大天狗阴沉的脸色。 敖凌将目光收回来，转头轻轻戳了戳杀生丸，“我觉得鲤伴心里有鬼。” 他这样说着，声音压低了，“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他干了什么？” 杀生丸冷金色的兽瞳浅浅的扫过一旁拿着酒盅的敖凌，微微蹙眉，却也没将他的酒盅取走，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对他使眼色的奴良鲤伴。 他想到对方在这几日里对从前的敖凌疯狂黑麻仓叶王的行为，沉吟了一阵，最终向敖凌摇了摇头，答道：“无碍。” 这就是替他掩盖下来了的意思——奴良鲤伴长舒口气，顺便给未来可能要被大舅子穿小鞋麻仓叶王点了一大排蜡烛。 但就算杀生丸替奴良鲤伴掩住了此事，几乎没有对敖凌说过谎的奴良组二代目还是非常的心虚。 以至于整个成亲礼从白日里开始，一直到深夜月上枝头，奴良鲤伴都没敢跑过来跟敖凌说话。 黑发的大妖怪托着腮，心中还是感觉肯定有哪里不对，但出于对杀生丸和奴良鲤伴的信任，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实际上他自己也是全程都心不在焉的，满脑子想的都是夜姬。 奴良鲤伴的婚礼按照惯例持续三天，三天里敖凌揪着杀生丸的袖子拽着他问东问西，所问的自然都是夜姬的事情。 直到奴良鲤伴的成亲礼结束，大妖怪们都各回各家了，沉迷夜姬的敖凌才恍惚的想起来如果是过去的自己来过了，还前往了麻仓家本宅，那就意味着残留在麻仓家本宅宝库里的那一缕属于麻仓叶王的残魂，如今应该已经回归了黄泉了。 黑发的大妖怪浑身一震，仿佛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对象在黄泉等着他。 敖凌跟奴良鲤伴打了个招呼，就火烧屁股似的拎着恶罗王的兔子耳朵滚回了黄泉。 被重新扔回了黄泉火焰山的恶罗王要气死了。 因为敖凌把他扔回来的时候，他还是用的兔子妖怪的身体——恶罗王感受着体内微弱的妖气，觉得自己离死不远。 但是敖凌才不会去担心恶罗王到底会不会死这个问题。 他直接冲进了黑暗之中，一边疯狂吞噬着因为他大半月不在而变得浓郁许多的黑暗，一边寻找着身陷黑暗之中的麻仓叶王的踪迹。 在看到正在休憩的麻仓叶王的时候，对方身上的惨状让敖凌连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这比他第一次到达黄泉的时候所见到的麻仓叶王，还要狼狈得多。 敖凌甚至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好几个穿刺伤害，亡魂身上流淌而出的血液被周围的恶意染成了黑色，凝固在伤口周围，一点点侵入伤口之中，让伤势的恢复变得奇慢无比。 “叶王？！”敖凌提高了声音，难以置信的看着正垂眼把玩着伞柄流苏麻仓叶王，“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麻仓叶王微微一顿，抬眼看了看前方，那双目之中的空洞与冷漠让黑发的大妖怪心中倏然一惊。 敖凌抿了抿唇，将声音放低了，“叶王，你的伤……” “无碍。”麻仓叶王语气淡淡，回复了这样一句之后，便再一次垂下眼，俨然是一派不想再说话的样子。 浑身都透出了拒绝的气息。 敖凌讷讷的张了张嘴，焦躁的在原地转了几圈，又抬眼看向麻仓叶王，最终切断了同麻仓叶王的联系，开口唤道：“伊邪那美大神？” 黄泉女神轻哼一声算作应答。 敖凌抿着唇，“叶王他……怎么了？” 这已经不是以前那种闹脾气的程度了，敖凌看着麻仓叶王，手足无措。 他以前能够将麻仓叶王的吃醋和生气作为彼此之间的情趣，也能够很好的照顾到麻仓叶王的心情，始终都安抚着对方心中潜藏着的不安。 但现今的模样，跟之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敖凌看着神情冷淡的垂着眼一言不发的麻仓叶王，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了，让他喘不过气来。 黄泉女神啧啧两声，“先前我没能察觉到你的存在，就告诉麻仓叶王了。” 敖凌一愣，“什么？” “你的气息，突然从此世消失了。”黄泉女神解释道。 敖凌身上有着黄泉的神力，所以黄泉女神对于敖凌的所在地总是能掌握得十分清楚的。 但是半个月之前，黄泉女神突然就感知不到敖凌所在的位置了。 “虽然在东南那边有跟你相似的气息出现，但是他身上没有黄泉的神力。”黄泉女神托着腮，“我觉得麻仓叶王应当知道这件事，就告诉他了。” “那之后，他就好像疯了一样，埋头往里冲，喊都喊不住。” 伊邪那美大神叹气，说实话，她都有点被麻仓叶王那凶狠的神情和气势惊到。 看麻仓叶王那样的反应，黄泉女神心中也明白自己约摸是做错事了。 ——她似乎，不应该将这件事情告知麻仓叶王。 她是不清楚敖凌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来，麻仓叶王是十分清楚的。 所以才会那样愤怒，那样焦躁不安的失去了理智，连自己重伤的身体都不顾。 敖凌紧皱着眉，半晌，深吸口气，“多谢您告知，伊邪那美大神。” 黄泉女神便不再答复他。 敖凌看着将身上那些往伤口里钻的黑暗洗净，不等伤势恢复就重新站起来，将纸伞与八尺琼勾玉收起来的麻仓叶王，心跳骤然一停。 他终于按捺不住往黑暗深处跑去，“叶王！你做什么？！” 阴阳师的亡魂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一般，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滞。 敖凌提高了声音：“麻仓叶王！” 黑暗深处的阴阳师亡魂这才停下动作，转身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 他面上的神情冰冷，原本总是浸透着清润光芒的黑眸之中满是坚冰。 “我做什么？”他的声音同样不小，在这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尖刻诅咒的黑暗之中，清清楚楚的落入了敖凌耳中。 “我自然是想快些拿到那个的东西了。”麻仓叶王语气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讥讽的意味，“否则，谁知道你哪天就突然消失了呢？” 敖凌脚步一顿。 “我……”大妖怪浑身都绷紧了，手握成拳头注视着阴阳师的亡魂，“我回来了啊，叶王，我不是故意要……” 麻仓叶王嗤笑了一声，显然对敖凌的解释并不相信。 ——他倒是想要相信，但身处黑暗的无力与根本无法掌控敖凌行动的不安感却让他完全无法放下心来。 内心之中蠢动的不安，终于在被黄泉女神告知敖凌的气息消失在这个世间的时候，如同喷薄的火山一般轰然爆炸。 哪怕是终于归位的那一缕残魂所带来的温暖的情感，也不足以让身心冰凉的麻仓叶王感到慰藉。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离开的，我怎么会想要离开你呢，叶王！”敖凌慌张的解释着事情的发生，从前往御景神社到遭遇夜鸟的事情，都巨细无遗的交代出来。 然而对于麻仓叶王而言，哪怕是意外也无法忍受。 “我不能离开这里，无法亲眼看到你，我所能窥见的一切都是你愿意展现给我的——凌，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无法相信，我非常不安。” 麻仓叶王所拥有的灵视，让他习惯于将所有的一切都牢牢的掌控在手中。 就连敖凌的心思，他也从来都是能够清楚的听到的。 当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人，反反复复无数次的发觉自己所希望掌握的人事物脱离的控制的时候，便会感觉到万分的焦躁与烦闷。 以往，麻仓叶王心中这团燥热的火焰因为敖凌的存在于萦绕在他身边的，属于敖凌的气息所压制着，但敖凌身边不断出现的人和事物，却都在给麻仓叶王内心之中的火星添上厚厚的可燃物。 如今有了引子，那团火就再也没能压制得住。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消失！” “我不知道你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的时候，是因为你切断了联系，还是发生了什么不愿意被我知道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否安然无恙——我甚至无法确定现在跟我说话的，是不是真正的敖凌！” 黑发的大妖怪惊愕的看着阴阳师的亡魂，他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凌，你之于这个世界而言是非常特殊的。你随时都能够彻底的舍弃这里，再也不回来，就像你舍弃你的师长所在的世界一样。” “而我，根本无力阻止。” 麻仓叶王说完，低低的喘息了几声——说出这些话似乎让他感觉到了几分疲累。 “我无法再忍受第二个没有你存在的五百年了，凌。” 阴阳师的亡魂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面上的神情是敖凌从未见过的脆弱与深刻的疲倦。 方才冷硬的隔阂骤然撤去，露出了绝不为人所轻易窥视的最深处的柔软。 “不要再离开了。”麻仓叶王轻叹着，沉默了一瞬，“不准再离开了，凌。” 216|215.214.213.1 第二一六章 敖凌觉得自己还应该解释点儿什么——比如他真的是意外坠井，发现了这个事实之后是马上就想要回来的。 而且他也只是在另外的那个时间线上呆了半天时间而已。 但他想到仅仅只有半天，这边却已经度过了小半个月的现实——以及如果不是夜姬出手拦住了他的脚步，那他一定会跟着夜姬呆上一段时间这个可能性，便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了。 他讷讷的呆坐在那里，最终只能低垂着头，将思绪理顺了之后，对麻仓叶王做出了保证。 ——在麻仓叶王能够离开黄泉之前，他也不再离开黄泉的保证。 麻仓叶王突然的爆发把敖凌吓坏了，自从那以后，西国的魇主便真的每天兢兢业业的蹲在黄泉里吞噬黑暗，一点都没有挪窝的意思。 哪怕是奴良鲤伴和山吹乙女结婚五年之后终于有了孩子这件事，也没能请动他从黄泉之中出去。 但人不去，信件却还是一封接一封的传进来。 “叶王，鲤伴又来信啦！”敖凌一边拆开信件一边说道，将手中薄薄的纸张展开来，速度极快的阅读了一遍上边的内容。 他轻咦了一声，“说是本来定下的名字不用了，前些日子山吹乙女突然做了个梦，醒来就说孩子一定要叫奴良陆生。” 麻仓叶王微微挑了挑眉。 通常来说，妖怪的真名是不会随意修改的，名字总是会牵绊一个生灵的一生，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妖怪改名这种事情非常之少，在普通妖怪之中都屈指可数，更不用说是可能会继承奴良组三代目地位的那个小家伙了。 阴阳师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山吹乙女的力量并不强大，性格也不怎么强硬，不过会因为梦境而做出这样强烈的要求，大概是在梦境之中看到了什么吧。” 敖凌对于从未蒙面的奴良鲤伴的孩子名字的事情也不很在意。 他随意的点了点头之后，视线扫过接下来的内容，啧了一声，“奴良鲤伴把奴良陆生扔到黄泉来了。” 麻仓叶王皱了皱眉，显得不那么愉快。 他并不厌恶幼崽，但是他不厌恶的范围里，绝对不包括姓奴良的话头鬼们。 不因为别的——印象中滑头鬼父子两代，都太熊了。 但敖凌却是挺喜欢幼崽的，对于奴良鲤伴把自家孩子送来黄泉的行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横竖这几年他都过得挺开心的，抓得太紧了也的确是不合适。 就算没有灵视，麻仓叶王也能够感觉到敖凌要闲得长毛的百无聊赖的气息。 有个小崽子给敖凌逗逗趣儿也是好的——阴阳师这样想道。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之前的那一次怒火，让敖凌小心到了一种近似于胆战心惊的程度。 比如这一次，敖凌把奴良陆生从黄泉门口接来了之后，硬是摆出了一副高冷之极的样子，没有跟奴良组未来的三代目讲一句话，直接就把人扔去了火焰山，跟同样要闲得长出毛来的恶罗王作伴去了。 麻仓叶王有些无奈。 他承认，对于这样的事实他很高兴，但绝对不愿意让敖凌一直这样子。 “凌。”阴阳师轻轻的叹息一声，语气平和却让被他呼唤的大妖绷紧了皮。 麻仓叶王微微顿了顿，“你不需要这样，不需要压抑自己，凌。” 敖凌火急火燎的重新回到黑暗之中的脚步一顿。 “我之前的话……并不是想要束缚你的意思。”麻仓叶王有些尴尬，话是这么说，但他之前发脾气的时候的确是这么想的——想要将总是喜欢到处乱跑的敖凌束缚起来，就如同平安京时他暗搓搓的布置起了束缚的法阵一样。 但是这几年来，敖凌小心翼翼的程度已经太超过了，反而让麻仓叶王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了些隔阂。 哪怕敖凌跟之前一样什么事情都不瞒着他，但深谙人性的阴阳师却十分清楚，这样下去不行。 早晚有一天，他所重视的那个人再也无法忍受这份自发的束缚的时候，所反馈回来的愤怒与不甘将会让他们之间产生无可挽回的裂痕。 解铃还须系铃人。 在面对敖凌的时候，麻仓叶王总是会做出让步来。 阴阳师叹息着，“你不用这样的，凌，我只是……害怕你在我毫不知情的时候，就离开这个世界，到我所无法去往的地方。” 但是敖凌如今显然是已经不会离开的了——他已经清楚自己的离开将会给麻仓叶王带来多浓重的不安和狂躁。 黑发的大妖怪轻轻眨了眨眼，一直以来悬在心上的大石头终于缓缓的落了地。 “我知道了，叶王。”敖凌摸了摸鼻子，对于麻仓叶王久违的退让感觉有些无措。 最终他只能选择将这个话题轻轻略过去，转而提醒身处黑暗之中的麻仓叶王又走错了方向。 麻仓叶王距离他们的目标已经非常的近了，历经数百年不间断的前行和战斗，让阴阳师的亡魂变得空前的强大。 如今若是在灵能者之中比较最为强大的人物的话，只要麻仓叶王再一次回归现世，这第一的宝座，必然是归属于他无疑的。 敖凌看着在那如墨的黑暗之中踽踽前行的强大阴阳师，比较了一下对方同那片光明之间的距离，舔了舔唇，拍拍屁股滚回火焰山去了。 顺利的话，就在最近几月了——麻仓叶王拿到那个能够作为神格的东西，离开那一片黑暗与他相见的时间，大约就在最近几个月了。 黑发大妖的脚步落在火焰山的山腰上，垂眼看了一眼在山脚下奋斗的奴良陆生，心思却始终都在麻仓叶王身上。 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这么说也不合适，但的确就是那种，要见面了，反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大妖坐下来，撑着脸深深的叹了口气。 大恶鬼的气息越来越近，敖凌转头看了好不容易脱离了那只兔子妖怪的身体，恢复了本来模样的恶罗王，心中想着为什么在黄泉之中的人不是巴卫，而是恶罗王。 敖凌觉得恶罗王的感情经历根本就没有参考的价值。 莫名被嫌弃了的恶罗王满脸问号。 “你居然有时间坐在这里发呆？”酒红色炸毛的恶鬼讥讽的看着他，“你不赶回去陪你的小情人了？” “我的小情人过段时间就要出来了。”敖凌冲恶罗王龇了龇牙，“当心他捏死你。” 恶罗王并不相信有什么人能够捏死他。 他在敖凌身边坐下来，看向了那个正从山脚努力奋斗的身影，“奴良陆生？” “嗯。”敖凌倒是不意外恶罗王会知道这件事，因为奴良鲤伴也一直都在给恶罗王递信，估计是怕他们俩中间有一个不靠谱的，让他儿子死在黄泉里。 “长得跟奴良滑瓢比较像。”恶罗王这样评价道，“就是不知道天赋如何了。” 敖凌看着蠢蠢欲动的恶罗王，抬脚提了提对方，“那这个小鬼就交给你好了。” 恶罗王嗤笑一声，“说得你当初管了奴良鲤伴多少一样。” 敖凌心虚的偏过头去。 “能让你上心的也就你那个小情人了。”恶罗王随口说道。 敖凌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愉快的轻笑。 他正了正脸色，“也不是啊，还有西国……” 恶罗王嗤笑，“杀生丸前段时间传信回来让你回去一趟，你走了？” 敖凌：“……” 那当然是，没有的。 敖凌更心虚了。 恶罗王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转身往山脚下走去。 敖凌回头看了一眼极远的山顶，寻思着要不回头跟巴卫聊一聊，让恶罗王早点离开黄泉算了。 五百年还是有点虐的——而能够偶尔来看看恶罗王的他，将要和麻仓叶王离开黄泉。 …… 敖凌犹豫了许久，还跟麻仓叶王商量过之后，终于还是写了封信给巴卫，告知了这件事情。 信件交给神乐之后他重新回到了那一片黑暗之中，视线停留在处于火焰山的奴良陆生身上。 麻仓叶王也清楚自己距离最终的目的地并不多么远的事实，强烈的想要与敖凌见面的心情驱使着他不断地鞭策自己，想要走得更快一些。 敖凌看着被恶罗王教做妖的奴良陆生，将目光转到麻仓叶王身上的瞬间，惊愕的发现对方已经一脚踏进了那一圈小小的光明之中。 “——叶王！” 阴阳师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挑了挑眉，“嗯？” “往前走往前走，你到啦！”咸鱼一样躺在地上的敖凌“噌”的一下站起来，看着麻仓叶王迈入那灿烂的光明之中，显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马上就能见面了。 这是经过了一番混乱之后，最终落入敖凌脑海之中的念头。 那身处黑暗的一圈光明范围并不宽广，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圆球，将最深处的那一团散发着浩荡气息的光晕包裹其中。 如今，那个被撑起来的圆球中间，多出了一道身着白色狩衣的身影。 周围的安静来得猝不及防，哪怕已经有了准备的麻仓叶王，也有着些许的动容。 黄泉女神并没有说错。 麻仓叶王看着眼前漂浮不动，发散着浩荡纯净的光明的小小一团，真的能够阻挡外面那些邪念对他的侵扰。 将之据为己有，他就能得到一个安宁的、再也听不见那些肮脏念头的世界。 阴阳师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神格，不由的伸出手去，在指尖触碰到那一团带着些许凉意的光明之时，骤然清醒过来。 他收回手，眯眼看着眼前于他而言有着莫大诱惑的光明，良久，深深的叹了口气。 敖凌看着麻仓叶王收回手，歪了歪头，满脸疑惑：“叶王？” 麻仓叶王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敖凌的呼唤。 “伊邪那美大神，按照约定，我取得了这个。”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坚定异常，“您也该兑现您的承诺了。” 虚空之中传来一声轻嗤。 黄泉女神的声音冷硬，不愉快的情绪几乎要从话语之中透出来，“麻仓叶王，这是解决掉你身上背负的那份错误唯一的机会。” 所谓的错误，便是那意外而来的灵视之力了。 麻仓叶王沉默许久，眉头一跳，“那可不见得。” 黄泉女神抿了抿唇，身处神殿之中的神明看着处于黑暗两端的一人一妖，只觉得刺眼极了。 “我已经想好了，这个神格的归属，再过多久，都不会有任何变化。”阴阳师小小的后退了一步，对着面前的虚空，轻轻做了的“请”的姿势。 敖凌明智的闭紧了嘴，不敢再这个时候说话。 ——不管是叶王还是伊邪那美大神，其气势看起来都可怕极了。 “麻烦您了，伊邪那美大神。”麻仓叶王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奇异的轻松与愉悦。 那样明快的情绪许多年都未曾降临在他的心间，身处那恼人的黑暗之中，实在是浮不起如此明媚的心情。 而这些年来，唯一能够让他得到慰藉的，有且仅有敖凌的气息与声音。 他马上就能够同许久未见的心上人见面了——光是触碰到这个想法，麻仓叶王心中被压抑了数百年的浓稠的甜腻几乎就要溢出来。 黄泉女神看着那光明之中的亡魂，嫌恶的挪开了视线。 “真是恶心的人类。”她尖刻的说道，指尖却是微微一颤。 距离黑暗的边缘并不多远的敖凌抬起头来，明显的察觉到了周围的黑暗传来剧烈的震颤——脚底下所踩着的弥漫着黑暗气息的土地，也像是受到了影响，晃动着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呻.吟。 黄泉深处的土地被女神的神力撕裂，那些被染黑的土层在神力的作用之下拔地而起，包裹着结界弯成了一个圆弧的形状，其顶部埋入了黑暗之中，高耸着窥不见分毫。 敖凌向一旁躲过因为骤然变化的地貌而产生的一道深刻的裂痕，刚一落地，却惊愕的发现周围倏然一静。 毫无防备的，他从那一片黑暗踏入了光明，落入了一个浅浅的怀抱。 麻仓叶王低下头看着敖凌的发顶，才想开口说话，怀中便骤然一空。 他保持了怀抱住敖凌的姿势，出现在了黄泉女神曾经居住的院落之中。 周围极为清净，不再有那些灰蒙蒙的污秽邪气，也没有什么人，只有两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鬼火童子。 安静，平和，并不喧闹。 麻仓叶王垂着眼，将虚扶着的双手收了回来。 处在那一小团光明之中的敖凌扭过头去，却只触碰到那倏然消失的衣角。 “哎……”敖凌呆愣的保持着转过头的姿势，“叶王？” 这片空间之内极为安静，他的呼唤也并没有能够得到回答。 敖凌顿了顿，察觉到自己灵魂之中有一股力量迅速撤去，略一感受，便知晓是黄泉女神收回了她赋予的那一部分黄泉的神力。 失去了黄泉的力量，自然便无法在这黄泉之中自如的控制一切了。 敖凌转回头来，瞅着在他眼前漂浮着的那一小团光芒，想了想，毫不犹豫的抓起来，靠到了眉心之上。 那光团在触及眉心的瞬间，便迅速的融入了敖凌的妖怪之躯，紧接而来的，便是那些不再有光明抵挡的黑暗蜂拥而至，争先恐后的将吸引黑暗与污秽的光明吞噬掉的敖凌包裹其中，分毫不停的向他涌去，见缝插针的钻进敖凌的身体之中。 黑发的大妖怪浑身绷紧了，做好了被黑暗侵蚀，头脑疼痛入骨的准备，却惊愕的发现那些虽然源源不断的黑暗奔涌而来，却并没有如同先前一般，带着恶毒的诅咒与歇斯底里的哀嚎。 它称得上是温和的，如同还巢的乳燕一般，融入了敖凌的身体之中。 包括哪些最外围的无序的飘荡着的黑暗，也像是终于有了一个方向，疯狂的涌向那深处。 原本弥漫在黄泉身处的巨大的黑暗阴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着，从气变为水，又由水凝成了坚硬的壳，最终变成一个椭圆的茧，将获得了神格的敖凌圈在里边。 自黄泉各处与黄泉上方的现世之中不断涌入的恶念与邪气变得清晰可见——它们就像一条自上而下垂落的黑色瀑布，落在处于黄泉深处的那个黑色的茧上，被大方的接纳了，不再泄露出分毫。 麻仓叶王对于这些黑暗的变化极为敏感，他看向冥道深处，应当是通往地狱的方向，紧抿着唇，尽量的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一些：“伊邪那美大神？” 黄泉女神轻啧了一声，“只是取得了新神格的交接和适应期而已。” 麻仓叶王不说话，显然是等着黄泉女神的解释。 “想要自由活动的话，要将那些黑暗全都吞噬掉才行。”黄泉女神看着那黑色的茧，说出来的话充满的恶意，“你的爱人，如今可是在以自己的一己之力，背负整个世界的邪恶哦？” “嗯。”麻仓叶王确信了敖凌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之后，轻轻点了点头，话说得异常自信，“这并不能成为凌的苦恼。” 黄泉女神低头看了看手中握着的酒杯，只觉得这杯酒似乎正散发着奇怪的酸臭味。 ——令人嫌恶。 她想着，神情寡淡的将手中的酒杯倾倒，香醇的酒液落在铺着绒毯的地面上，化作一颗颗澄黄透明的水珠。 麻仓叶王没有等到黄泉女神的回答，也并不介意，只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需要前往现世一趟，伊邪那美大神。” 黄泉女神挑了挑眉，“嗯？” “我想，您不会介意我违背轮回至理，前往现世找回本该属于我的血肉？”麻仓叶王说道，虽是疑问，神情之中却尽是笃定，“替您将那侵蚀黄泉的黑暗处理掉，小小的行个方便，希望您能够原谅。” 黄泉女神的确不介意，她轻轻摆了摆手，麻仓叶王便自那庭院之中到达了现世的出云。 而麻仓叶王如今虽是亡魂，其力量却已经足够他行走于现世，凝聚出真实的身体了。 ——他并不在意是否身披血肉，重新化作人类之躯。 实际上，成为恶罗王那般的存在也并无不可。但他还是必须要去一趟麻仓本宅，将如今麻仓家的人身上，还属于他的血脉断绝于此。 麻仓叶王可不希望敖凌将神格接纳完毕之后，还气哼哼的跑去找他如今已经不再需要的麻仓家的麻烦。 因为他当初在麻仓家本宅还留下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都是敖凌离开之后，他因为思念而控制不住自己，做出来的用以针对大妖怪和单单针对敖凌本身的术法和阵法。 要是敖凌被认出来针对了，哪怕是成为神明，应对起来也够呛。 麻仓叶王不确定自己留下的那些东西是否被发现了，但麻仓本宅一定是要去一趟的。 …… 最近这些日子，神道之中人心惶惶。 据说是又突然冒出了一个能力强悍之极的大妖怪，四处搜寻着天赋极佳的灵能者，并不杀死或者是带走对方，却使用了最残忍的手段。 那个大妖怪，将许多被视作神道未来的希望的孩子们，还有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甚至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人——将他们的天赋，都夺走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每日却都能够收到某一家的谁又被袭击了的消息。 造成了骚动的大妖怪麻仓叶王，在将麻仓家那些人的血脉剥去，毁去了当年留下的小尾巴之后，如今的确已经不能够称之为是人类的麻仓叶王，正拿着麻仓家这么些年来的家谱，满日本的到处搜寻着那些继承了他血脉的人。 他并不管那些人是否无辜，只是找到了，便将那些身上带着他的气息的人身上的血脉，都抽取出来毁去。 麻仓叶王当年并没有留下子嗣，如今还拥有他的气息，必然便是当年的麻仓家本家的人延续下来的血脉。 这么些年，麻仓家也算是开枝散叶了，与其联姻的阴阳师世家数不胜数。 麻仓叶王轻轻叹了口气，将眼前的女人身体之中属于他的那一丝血脉抽出来，连同麻仓家的家谱一同烧毁了。 并不是所有被他抽取掉了血脉的人天赋都消失了，但多少是有着些影响。 但麻仓叶王并不在意这些，他将家谱之上最后一个人的血脉剥离之后，稍微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向着西国而去。 他需要告知在西国如今的主人，那座属于敖凌的神社，可以请出神牌，接受供奉了。 麻仓叶王在现世的行动非常繁忙。 在西国见过杀生丸之后，已经从春寒料峭之际，变作了飞雪漫天的凛冬。 麻仓叶王从西国之里出来，看着满目银白，长舒了口气，重新回到了黄泉之中。 回到黄泉的麻仓叶王大方的接下了本该是敖凌的任务，颇有兴致的照顾起了奴良陆生。 这个小滑头鬼的心思非常简单，不像麻仓叶王曾在现世偶遇过的奴良鲤伴一样，满脑子都是些花花肠子。 奴良陆生对于这个据说是敖凌爱人的阴阳师也十分有好感。 他并不在意麻仓叶王的身份，因为他经常能够收到来自花开院家的小礼物，阴阳师这个身份在奴良陆生心里，基本上跟妖怪没什么差别。 小滑头鬼对麻仓叶王的好感，来源于这个阴阳师一出现，就撵得一直欺负他的恶罗王满火焰山的乱蹿。 从那次之后，小小的滑头鬼就总是喜欢跟在这个实力强大的阴阳师屁股后面“叶王叔叔”的喊。 麻仓叶王也乐于跟心音简单的小滑头鬼一起到处乱跑。 ——这样简单明快的声音，总是让他想起当初与他一同坐在夜色之下的走廊里的小黑犬。 “叶王叔叔，凌叔叔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奴良陆生叼着一块黄泉出产的糖糕，含糊不清的问道。 麻仓叶王动作一顿，托着腮想着这一次又怎么忽悠小滑头鬼，耳边却突然响起了黄泉女神的声音。 神明的声音慵懒，带着些许初醒的迷蒙，“敖凌要出来了。” 阴阳师的思绪被这句话搅得一团乱。 他惊愕的瞪大了眼，任凭身旁的小滑头鬼怎么揪扯，都没有分出一丝注意到他身上。 “敖凌要出来了。”黄泉女神看着毫无反应的阴阳师，重复道。 麻仓叶王这才回过神来，随意的拍了拍奴良陆生的脑袋，将被他揪着的衣服拽回来，转头便离开了火焰山，向着那其后的深处快步行去。 那深处属于黑暗的气息浅淡了许多，最直观的证据，便是除却几个特殊的炼狱，连地狱之中都生出了许多翠绿的植物。 黄泉女神看着直接击穿了她用来遮挡黄泉生物和人类亡魂视线的土墙的麻仓叶王，在对方终于站在了黑色的茧之前的时候，才颇有兴致的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叶王看着渐渐吞噬了最后一丝黑暗的敖凌，笑了一声，神情很是无奈：“您说，我还能怎么办？” 我还能如何呢？ 麻仓叶王看着缓缓睁开眼来的敖凌，想道——除了与他的神明地界最为牢固请进的关系之外…… 他轻声叹息着，在敖凌初醒尚显得有些懵懂的目光之下，轻轻捧住对方的面颊，将唇轻轻的印在了他那殷红的柔软之上。 香甜的滋味在瞬间充斥着刚散去黑暗的黄泉深处。 一身纯白狩衣的阴阳师舔吻着让他等待了数百年的妖怪，感受着通过亲吻而链结起来的属于神明与使者之间的契约——就仿佛他们终于融为了一体，气息交融，不分彼此。 除此之外，还能如何呢。 麻仓叶王轻叹着，看着木愣愣的瞅着他，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敖凌，额头与之相抵，眉眼温柔。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眷属了，凌。” ———fin——— 217|番外-西国的修罗场 番外-西国的修罗场 敖凌有点淡淡的崩溃感。 他看着如今正相对而坐，一脸冷漠的犬姬和一脸温柔和麻仓叶王，捧着犬姬亲手酿造的果酒的双手都在哆嗦。 这是何等的修罗场啊，他想着，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黑发的大妖——不，如今应该称之为神明了。 黑发的神明左看看右看看，一口一口的抿着手中的酒酿，思索许久，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放下了手中的酒盅，轻咳了一声，刚一张嘴，那两位气势颇盛的神使与大妖便转过头来。 犬姬：“闭嘴，凌。” 麻仓叶王：“无需担忧，凌。” 敖凌：“……” 被针对的西国魇主眨了眨眼，无比委屈的闭紧了嘴。 当世少见的强大阴阳师——如今已经成为了敖凌的神使的麻仓叶王，动作轻缓的将手中的酒具放下，抬眼看着面前美丽端庄的女妖，面上的神情始终都保持在温和的范围之内。 麻仓叶王的心情好极了。 同敖凌缔结神使的契约之后，所带来的好处不仅仅是他能够更加清楚的感觉到敖凌的存在，还包括了哪怕敖凌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也能够最大限度的拒绝周围那些心音的入侵。 这就是他之前对黄泉女神所说的“那可不一定”的意思了。 在黄泉的这些年里，麻仓叶王一个人艰难的挣扎行走于那片亡者之地，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所以在这空白而漫长的时间里，他反复推敲试探过许多次，最终确定下来，只要自己能够成为敖凌的眷属——也就是神使，哪怕不夺得那个神格，也能够杜绝那些恼人的心音。 因为神明是会庇佑自己的使者的，毕竟神使还有这代行神明之意的这么一层含义存在，如果敖凌接受了那个据说能够阻绝灵视的神格，而他顺利的成为了敖凌的眷属的话，这灵视的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神使为神明工作，同神明一同生活，说是半身也不为过，分出一些神力来庇佑神使，对于神明而言简直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 而以敖凌对他的重视，在知道了这一点之后，更是毫不吝惜自己使用得并不多么顺畅的神力，用以帮助麻仓叶王来阻绝灵视的影响。 在结成了这样亲密的关系之后，麻仓叶王更是无比清楚的感受到了敖凌对他毫不遮掩的重视和紧张。 这让麻仓叶王十分愉悦——哪怕是面对敖凌那些友人与家人的针对和诘问，也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心情。 因为麻仓叶王很清楚，那些妖怪们之所以对他态度十分恶劣，无非是因为关心敖凌而已。 麻仓叶王是个很小心眼儿的人，但他却并不准备在内心给那些给他添堵的妖怪与神明们记上一笔。 那样真心实意的倾注于敖凌身上的感情，来得再多，麻仓叶王也不会拒绝的。 他乐于将他的宝贝展露给所有人看，也乐于让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敖凌属于他。 麻仓叶王手中的酒具底部轻轻的磕碰在眼前的食案上，他脸上的神情更加柔和了几分，“犬姬夫人，冒昧前来，实在抱歉。” 犬姬端正的坐着，微微扬起下巴一脸冷淡的看着面前一身神气的阴阳师，漂亮的冷金色眼眸微微眯起，自鼻腔之中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 ——知道她放在心尖上重视的敖凌有对象了，赞同敖凌去追求感情是一回事，敖凌带着对象回家来见她，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犬姬看着麻仓叶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眼前的这个阴阳师，简直跟那个把夜姬勾搭走的妖怪一样令她嫌恶！ 犬姬内心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事实上……”麻仓叶王轻轻叹了口气，“我应该先准备些礼品再前来登门的，但凌直接拉我过来了……” “不用扯上凌。”犬姬的表情显得不怎么高兴，“杀生丸怎么没把你拦在外面。” 面对犬姬的不善，麻仓叶王脸上露出苦恼的神情，语气依旧温温吞吞的，“是凌带我进来的。” 都说了不用扯上凌了！ 犬姬脸一板，浑身妖力瞬间澎湃起来！ 阴阳师仿佛没感觉到西国前主的愤怒，只是抬了抬眼，“而且我早些年便来过西国之里，同杀生丸打过一架了。” 跟杀生丸打过一架，还能够安然的成为敖凌的神使，再一次踏入西国之里，基本上就跟对犬姬说杀生丸被击败了一样。 犬姬一顿，周身气势霎时变得无比险恶。 “卑贱渺小的人类……” “犬姬夫人，我现在是神使。”麻仓叶王对于这种人身攻击浑不在意，“而且论年龄，我比您还要大上一些呢。” 毕竟是平安京时代一路活下来的老怪物了。 敖凌目瞪口呆的看着麻仓叶王一句接一句的噎犬姬，忍不住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麻仓叶王偏头向他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神明的脑袋以表示安抚。 犬姬看着敖凌和麻仓叶王之间充满默契的互动，面色冷凝，手中的酒盅发出了碎裂的“咔咔”声。 麻仓叶王收回手，脸上的笑容始终未褪，面对犬姬如山岳一般的杀气巍然不动，一派从容。 敖凌：“……” 救、救命，我感觉场面要控制不住了qaq 场面的确没能控制得住。 犬姬跟麻仓叶王终于还是打起来了，不过他们倒是默契的没有毁坏这山谷，打着打着便离开了山谷，去往了外边一马平川的平原。 敖凌孤零零的被扔在山谷里，听着外边时不时响起的震天轰鸣，感觉到山谷之外吹来的带着妖力与神力的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选择安静的呆在山谷里不吭声。 在得到神格之后，敖凌再也没有感觉到那源自灵魂之中的饥饿的呻.吟了，不仅如此，这世间的恶念与污秽，也都源源不断的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他就像是曾经的黄泉一样，接纳了那些漆黑的不详之力，将之吞噬，转化为属于自己的力量。 这样的力量说是邪神也不为过，但自从他得到神格，西国的神社开始接受参拜和供奉之后，属于他的信仰却传播的飞快。 据说是因为虔诚参拜过他之后，那些始终纠缠着生活在西国之里的妖怪和人类们内心的阴翳会瞬间消失无踪。 按照麻仓叶王的解释，这是因为参拜了他，身上的邪瘴就会被抽取吞噬的缘故。 不过到底是个什么原理，敖凌也是不清楚的，他只知道自己如今力量增长的速度快得吓人，总觉得再过不久都能去硬肛几位初始的大神了。 敖凌竖着耳朵听着山谷外边传来的响动，黑色的大尾巴在身后一晃一晃的，并不显得不安，只是多少有些紧张的意味。 他以为犬姬会很高兴叶王的到来的——毕竟当初找犬姬商量的时候，犬姬那样的支持他呢。 西国的魇主叹了口气，爬起来翻箱倒柜的把犬姬隐居的小屋子里的小零食都翻出来，蹲在屋外吃得两颊鼓鼓，全然没有大妖怪的气势，反倒像只囤食的仓鼠。 麻仓叶王将犬姬交给听到动静前来的杀生丸，重新回到山谷之中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敖凌晃着尾巴悉悉索索的吃零食的画面。 麻仓叶王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敖凌的脑袋，又揉了一把他头顶的耳朵。 “你还真是不担心我。”阴阳师说得有些吃味。 他觉得自己还比不过那些小零食。 敖凌抬眼看他，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心里想着反正叶王又死不了。 听到敖凌心音的麻仓叶王捏了捏敖凌的脸，将敖凌怀里的小零食都收走了。 敖凌瞪大了眼看着麻仓叶王，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你要造反！？” 居然没收我的小零食！ 麻仓叶王挑了挑眉，“嗯？” 敖凌抖着耳朵，“叶王，你真是没有身为一个神使的自觉。” 阿爸对你很失望啊！ 你看看人家御影神和巴卫！ 你看巴卫多宠他们家神明！ 敖凌看着空落落的怀里，感觉委屈极了。 “我可不是为了作为神使才成为你的眷属的，凌。”麻仓叶王笑眯眯的捏了捏敖凌一抖一抖的兽耳，手掌顺着那对微凉的耳朵滑落到黑发神明的脑后，低下头来与他的神明额头相抵，极尽亲密。 “需要我提醒你吗？凌。” 敖凌视线乱飘，温热的气息喷吐在他的面颊与薄唇之上，微微的湿润感让神明的心间泛起酥麻的电流，浑身都像是浸入温泉一般，放松下来舒服得失去了力道。 瀑布自高空坠落发出澎湃的水声，有微风自山谷外吹来，带来一丝冰冷的暗香。 敖凌准备反客为主捧住麻仓叶王面颊的双手微微一顿，下一瞬，便同麻仓叶王一起纵身跃开，躲过了那气势汹汹抽过来的一鞭子。 敖凌看着面色冷凝的杀生丸，对方的视线正从他被吻得嫣红发肿的唇上扫过，最终落在了不知何时被麻仓叶王解散的腰带上。 敖凌脸涨得通红，扭头看向身旁的阴阳师，只见麻仓叶王微皱着眉，面上满是遗憾。 杀生丸的目光同样转向了如今已经成为神使的阴阳师，冷金色的兽瞳凝出了一层寒冰。 “凌，过来。”他喊道。 敖凌从自家对象手里将腰带拽回来，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奔向了杀生丸——但也没在杀生丸身边停留，而是直奔向山谷之外而去。 到了这小小山凹处的拐角，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已经打成一团的麻仓叶王和杀生丸，连忙系好了攒在手里的腰带，冲着山谷里高声喊道：“我我我我去御景神社住几天，你们谁都不准跟过来！” 麻仓叶王和杀生丸动作皆是一顿，过了小会儿，率先反应过来的犬妖发出一声嘲讽的轻嗤。 而阴阳师的脸色就显得不那么美妙了。 发生了这种事，敖凌去御景神社还能做什么？ 废话，当然是找风流多情的狐狸精取经了！ 麻仓叶王想到神明对神使天然的压制，也不再管杀生丸，直接便追着脚程极快的敖凌而去。 218|番外-坂田银时的梦 番外-坂田银时的梦 坂田银时知道自己做梦了。 他万分确信这一点。 不然的话，他怎么会那样清晰的看到已经十数年不见的敖凌呢。 坂田银时感觉自己正悬在半空中，看着在他的视野之中百无聊赖的盘腿而坐的黑发青年，目光在他头顶的耳朵与身后的尾巴上扫过，最终定格在对方的脸上。 实际上，坂田银时早已经不记得敖凌的模样了。 人类总是健忘的，哪怕他们拼了命的想要记住些什么，最终也只能屈从于时间，眼看着记忆逐渐的模糊。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找高杉晋助画一张敖凌的画像下来，免得自己忘却那个黑发少年的模样，但这个打算却断绝于他重新活过来的老师的手中。 吉田松阳不允许他们留下关于敖凌分毫的信息。 ——他也在敖凌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就很明确的说过了，妖怪这一离去，就再也不会回来。 一开始，坂田银时是不信的，即便他十分清楚他的师长对于人性的洞悉。但是那么些年过去，等过了数个春秋，别说是敖凌本人了，坂田银时连一根狗毛都没看到。 白发的天然卷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的老师总是不会出错。 所以能够再一次无比清楚的看到敖凌的面容，坂田银时就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了。 只希望这场梦境醒来的时候，不要那样快的被遗忘就好，坂田银时盯着自己下方视野之中的黑发青年，脑子里回想着电视购物里曾经推销过的东西里，有没有能够增强人的梦境记忆的东西。 比如生命○号，脑○金之类的。 但很遗憾，并没有。 坂田银时咂咂嘴，手摸向腰间的洞爷湖，一探之下却摸了个空。 他愣了愣，终于收回了落在敖凌身上的路线，低下头去看看自己的手，入目的却是黑乎乎软绵绵的一团。 有点眼熟。 坂田银时皱着眉，却是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到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翻了个身，看着自己所身处的狭窄的环境，想了想，还是四肢并用匍匐着，就地一个翻滚，离开了动弹一下都会撞到脑袋的狭窄空间。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刚滚出那个空间，坂田银时脚底下顿时一空，受重力的影响直直的往下掉去。 因为平和的环境而许久没有体验自由落体运动的坂田银时在半空之中四肢乱晃，企图如同从前梦境一般，蹬着腿飞起来。 理所当然的，他再一次失败了。 他可能要成为在自己的梦境之中摔死的第一人了，坂田银时满脸生无可恋的想道。 他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的敖凌，本以为对方应该还是那一副无聊坐在原地的样子，却发觉此刻敖凌正满脸惊愕的看着他。 坂田银时一脸懵逼。 诶？ 诶——？？ 能、能看得到阿银吗！？ 敖凌瞪大了眼看着从他的神像嘴里掉出来的毛毡狗——当然了，丑了吧唧的毛毡狗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毛毡狗身上闻到了几百年未见的，坂田银时的气味。 ——虽然这毛毡狗身上一直就有它的制作者的气味，但绝对不如现在这样浓重。 而且……为什么这只毛毡狗从他的神像嘴里掉出来的时候会手舞足蹈的，简直就像活了一样。 敖凌看着黑漆漆的丑狗子从神像嘴里掉到地上，还弹性颇好的在地上弹了两下，不由的眨了眨眼，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走过去俯身将毛毡狗捡了起来。 “之前还在想巴卫把这个藏哪儿了，居然塞进神像嘴里了啊……”敖凌拍掉了毛毡狗身上沾着的灰尘，眯了眯眼，盯着装死的毛毡狗，“刚刚，你动了吧？是诞生出付丧神了吗？” 不，是阿银不是付丧神。 坂田银时愣愣的看着凑过来的敖凌，好不容易回过神之后，本能的发现现在的视角似乎有点不对劲。 “阿凌你是吃了什么奇怪的奶粉患了巨人症吗？”坂田银时仰着头看着把他举起来的敖凌问道，问完又觉得不对劲，“为什么阿银的梦境里你会得巨人症？？？” 敖凌一滞，近乎目瞪口呆的看着手里丑不拉几的毛毡狗。 “银、银时！？”敖凌使劲捏了捏手里的毛毡狗，“你还没死啊！？” “死什么死？！阿银可是正当壮年的啊！”坂田银时觉得这个梦好像有点真实过头了——毕竟谁会在梦里想着思念了很久的人咒自己死呢。 哪怕是那个不听话的崽，在梦境里不应该也是会乖乖的扑上来说阿爸崽好想你哦的吗？？ 敖凌瞅着手里吊着死鱼眼的毛毡狗，只觉得它变得更丑了一点。 真是辣眼睛。 “坐稳啦！”敖凌收回视线，将毛毡狗放到自己的肩上，从神社的大殿里走出去，转向了偏殿，“银时你是怎么过来的？” “过来？”坂田银时敏锐的发觉到敖凌用词的不对劲，“阿银不是在做梦吗？” “不是哦。”敖凌回答道，直奔麻仓叶王的书房，“这是我如今所处的世界啊，这里是我的神社哦。” 坂田银时还没来得及从“睡一觉就穿越了世界”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就被下一个炸弹炸了一脸，“你的神社？” “对，我现在可是神明！” 敖凌骄傲的挺胸，拉开了面前的纸门，房间之内正安静的翻阅着典籍的麻仓叶王抬起头来，微微挑了挑眉，刚想开口打招呼，就被敖凌肩上那个丑了吧唧的毛毡狗吸引了视线。 “凌？”麻仓叶王放下手中的书册，抬手指了指那只毛毡狗，“这玩意儿，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玩意儿？ 嗯？ 坂田银时瞅着那个一身洁白狩衣的阴阳师，感觉非常的不爽。 这个人看起来娘唧唧的，肯定会带坏我们家阿凌。 将坂田银时的心音听了个清清楚楚的麻仓叶王眉头一跳，“有趣。” 对坂田银时和麻仓叶王之间看不见的硝烟全然不知的敖凌，依然一副十分开心的模样，耳朵在书房微凉的空气之中一抖一抖的，尾巴也甩得十分愉悦。 他走到桌前，将肩上的毛毡狗拎起来放到桌上，动作轻柔的抚摸着丑狗子银时，“是银时啦，坂田银时，我以前跟你提过的。今天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进入毛毡狗的身体里了，叶王你帮我看看。” 麻仓叶王听着坂田银时内心吵吵嚷嚷的腹诽，对敖凌的话没有做出反应，而是撑着脸，笑容温和的看着他的神明，漆黑的双眸之中蕴含着星光点点，牵出一丝缱绻的情意。 敖凌抬眼看看他，早已经熟悉了麻仓叶王每一个动作的含义的神明大喇喇的探身过去，揪着麻仓叶王的衣领啃了对方的嘴唇一口。 丑狗子银时如遭雷击，看着在他面前发生的一切，只觉得头脑之中一片空白。 我们家如同富士山巅最纯洁的雪一般的阿凌啊q囗q！ 坂田银时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阴阳师视线浅浅的扫过浑身都笼罩在阴云之中的毛毡狗，终于还是不情不愿的将这只丑了吧唧的玩意儿拎了起来。 敖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给坂田银时介绍，便指了指麻仓叶王，“银时，这是麻仓叶王，我家神使，也是我的爱人。” 坂田银时内心再一次遭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崽！阿爸对你很失望啊！你才多大就学人家谈恋爱！”丑狗子银时终于不再是一副吊着死鱼眼的样子，变得激动起来，他义正言辞的教育敖凌，“早恋影响学习知道吗？你早恋，问过松阳老师了吗！” “我已经三百多岁了啊银时。”敖凌撑着脸看着被麻仓叶王拎在半空中琢磨的坂田银时，“时间流速不一样的吧，你那边过去多久啦？” “……”坂田银时被敖凌的年龄吓了一跳，半晌，愣愣的回答了敖凌的问题，“十二年。” 阴阳师看看自家神明，又看看手里的毛毡狗，最终将坂田银时放下，起身去寻找书籍。 式神送来了茶水果汁与糕点。 “诶。”敖凌嗅到了糕点的气味才反应过来，托着腮，“我从那边离开之后，都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了哎。” 两百多年。 坂田银时有些无法想象这样漫长的时间应该如何度过，他的视线转向正翻找着典籍的麻仓叶王，突然就觉得幸好这漫长的时间里，有这个人陪着敖凌。 麻仓叶王取下典籍的动作一顿，转头对上丑狗子银时的视线，面上带出了一丝细微的笑意，“不客气，陪伴我的神明是我分内之事。” 而坂田银时却是被麻仓叶王那一句话吓到了，他抬头看向正尝试着给他喂食的敖凌，黑乎乎软绵绵的前爪颤抖着指向窗边书架旁的阴阳师，“他、他为什么知道阿银在想什么？！” “嗯？”正掰碎了手中糕点的敖凌一愣，“因为叶王有灵视啊……就是读心。” 噫！这个能力听起来可怕极了！ “阿爸对你如今所处的世界很感兴趣啊崽。”坂田银时当机立断，“不如我们出去到处玩一玩啊？” 敖凌有些为难，“可是，银时你不在这里的话，叶王不方便研究怎么送你回去噢？” “没关系的，凌。”比起总是时不时给他实质性的添点堵的那些个大妖怪，麻仓叶王觉得坂田银时真是好满足极了，他并不介意敖凌带坂田银时四处去溜达溜达。 于是敖凌带着丑狗子坂田银时，欢天喜地的从西国之里蹿了出去。 敖凌很完美的担当了导游的身份，带着坂田银时到处浪。 他说起自己成为神明的过程，说起自己跟麻仓叶王在一起所经历的漫长的时间，说起自己在这个世界所交往的朋友，还带着坂田银时去体验了一把黄泉七日游。 坂田银时说他从来没想过黄泉是那样的——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天堂。 秩序井然，平和美好，草绿花香，生机勃勃。 “其实百年前还不是这样的。”敖凌给坂田银时买了一块黄泉的特产甜点，“以前黄泉到处都是邪瘴和污秽，我蹲在黄泉里百来年把那些黑暗都吞噬掉了，还拿走了吸引污秽的神格，黄泉休养了近百年才变成如今的样子。” 那你真是很棒棒嘛我的崽。 坂田银时嗷呜咬了一口甜点，蹲在肩膀上吃得满脸幸福。 他这几个月来所见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对于世界的认知。 虽然敖凌所处的世界里，广阔的宇宙之外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天人，地球也很平安的没有受到外敌的入侵，但其精彩程度，却也不比坂田银时的世界要低多少。 敖凌最终带着坂田银时去了黄泉的温泉庄。 毛毡狗泡在浅浅的木盆子里，漂浮在温泉水面上，两只沾了水变得无比沉重的前爪搭在盆边上，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敖凌，半晌，问道：“凌，为什么不回来呢？” 扯下发带的敖凌微微一顿，他垂下眼将发带缠在手上，泡进水里，舒舒服服的长舒口气。 坂田银时注视着敖凌，安静的等着他的答复。 这几个月来一起四处旅行的相处，已经足够坂田银时看清楚敖凌的变化。 记忆中那个总是安安静静躲在一边不爱说话，只有在和他与松阳老师单独相处的时候会变得活泼起来的小少年，如今已经成为了被万人敬仰称颂的神明。 如今的敖凌成熟，强大，交游广阔，面对谁都能够笑脸相迎——即便是后来转身就跟他吐槽的一些神明。 坂田银时也清楚的知道了由妖成神的敖凌，如今在神明的世界里处境有多尴尬。 虽然那些神明始终都忌惮他的力量，在敖凌摆出一副友好态度的时候，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下来。 坂田银时跟敖凌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长，却再切实不过的体会到了记忆中那个腼腆小少年的成长。 没能亲眼看着他变得成熟，没能参与到这些改变了他性格的时间之中，让坂田银时感到非常遗憾。 但他也庆幸，还好敖凌如今过得很好。 还好他身边有着不离不弃的陪伴他的人。 还好敖凌的实力足以让那些眼高于顶的神明以好脸相对。 还好从前的小少年，到了如今也能够放肆的横行无忌。 这样已经很好了，坂田银时看着梳理着一头长发的敖凌，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黑发的神明目光转向他，拿过一旁的皂角搓揉着黑乎乎的毛毡狗。 “我以为松阳老师应该知道的呀？”敖凌一边搓揉着丑狗子银时一边说道。 “松阳老师的确说了，你不会再回来。”坂田银时被揉得很是舒服，但还是没有放弃探究的想法，“为什么？” “因为你们都是纯粹的人类了。”敖凌捏着浸透了水的毛毡狗，“我可不想看着你们死去，被你们丢下，最后变成一个人。” 坂田银时倒是早就知道了吉田松阳曾经身为阿尔塔纳变异体的事情，听到了敖凌的解释之后，依旧感觉有些不能接受，“但这样的话，你也可以等我们老去，再……” “眼看着你们步入死亡，对于我而言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啊，银时。”敖凌叹了口气，“而在这边，也有着正在等待我前来的友人和家人。” “他们跟你们不同，他们是妖怪，或者是如同叶王一般特殊的人类。” “是我太过软弱了，银时，想到目睹你们无法抗拒时间而渐渐的失去生机，我就无法忍受。” 即便是像桔梗和犬夜叉那样的，在犬夜叉变成人类之后，即便在同一个世界，还经常给他递信，敖凌也再没有去见过他们一面。 被时光遗留下来，眼睁睁的看着相熟之人老去，死亡，步入轮回，失去所有的记忆——这种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体验。 敖凌再一次叹了口气，“是我太软弱了，抱歉，银时。” 黑发的神明这样正经的模样让坂田银时很不习惯，他挥了挥湿哒哒的前爪，盖在了敖凌还欲再说点儿什么的唇上。 冒着热气的温泉池上安静了下来，过了半晌，坂田银时才收回毛茸茸的前爪，抿了抿唇，道：“松阳老师很想你，他不准我们画你的画像，还没收了我们的全家福，但是我在他房间里看到他把我们和你的照片藏起来了，打理得就像新的一样。” 敖凌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轻轻点了点头。 “你送高杉的那把三味线，他一直收藏着，保养得很好，经常拿出来弹奏，别人出多少钱他都不肯卖。” “嗯。” “假发房间衣柜上全都是你之前送他的毛绒玩具，还有你给他的那本宇宙萌宠图鉴上的怪物，他只剩下最后三页上的内容没找到了。” “嗯。” “神乐和神威总是一遇到了就打架，神威那个矮子实力增长得太快了，每次都把神乐摁在地上打。” “……”敖凌沉默了半晌，“你们不帮忙吗？” 丑狗子银时满脸惊恐。 “我才不要跟那个矮子怪物打架啊？？？” 敖凌：“……哦。” 神威知道你这么称呼他，一定会感动得给你一巴掌，然后把你摁在地上摩擦啊阿爸。 “不过那个矮子怪物倒是经常会来地球，每次来还会带上一些小礼物——虽然他每次都很不情愿的样子，据说是母亲的要求。”坂田银时感叹，抬头看了一眼从半空之中落在庭院里的阴阳师，哼一声扭过头去。 敖凌也早已察觉到麻仓叶王的靠近，高兴的挥了挥手，“叶王你来啦。” 麻仓叶王轻轻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中的符篆，“来送你的朋友回家。” 不是朋友，是阿爸！ 坂田银时瞪着阴阳师，开始耍赖皮，“阿爸觉得这个阴阳师一点都不好啊凌！” “哎？”敖凌一愣。 横竖要走了，坂田银时砸吧砸吧嘴，前爪指向麻仓叶王，“娘唧唧的！” 敖凌：“……” 敖凌抬头看了一眼脸上笑容一点不变，周围气温却骤降几度的麻仓叶王，缩了缩脖子。 你厉害了我的阿爸。 坂田银时似乎对突然僵硬起来的气氛毫无所觉，他叹口气，“最近江户也不太平。” 敖凌看着缓步走来的麻仓叶王，硬着头皮回应：“怎么？” “最近那个真选组总是盯着阿银的万事屋，天人也怎么杀都杀不干净，所以阿银要回去拯救世界了。”坂田银时也仰头看着走到了池边的麻仓叶王，在对方拿着符篆贴到他脑门上的时候，恶向胆边生，吧唧一口亲在了敖凌额头上。 “阿爸会想你的，凌！”丑狗子银时终于汪的一声哭了出来，“呜……今、今天回去就拼死把你的照片从松阳老师抽屉里偷回来！” “嗯。”敖凌看着手里拎着的丑狗子满脸眼泪，越来越蔫哒哒的样子，笑着捏了捏他的两只前爪，“银时，能够再一次见到你，我很高兴。” “一路顺风。” 219|番外-年迈的老父亲 番外-年迈的老父亲 两百年前，熟知神怪妖魔世界变动的存在们，就都一点点的接受了曾经的西国魇主，成功的成为了一个神明的事实。 虽然这个神明从来不参加神议，神无月的时候总是蹲在西国里谈恋爱，也不能否认他如今可以称得上是大神之一的地位。 周围新诞生的神明的名讳并不为人所知，但由于其神格的特殊性的缘故，被冠上了吞邪之名。 ——虽然他在大部分神明眼中都是一个邪神，可这个名号，却是当之无愧的。 没有任何一个神明胆敢挺身而出，说自己也能够如吞邪大神一样，以一神之躯扛住整个世界的邪瘴。 而西国魇主敖凌大神，本身也是十分嫌弃这个名号的。 可惜的是他的嫌弃并不管什么卵用，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吞邪大神的神社已经不仅仅只有西国之里那一间了——属于敖凌的神社遍地开花，甚至他都已经有了侍奉他的巫女与神主。 不过吞邪大神从未以人形在他人面前出现过，以至于所有神社之中的神像，都如同西国之中那一间一样，是一头威风凛凛的黑犬。 敖凌带着麻仓叶王，站在路边上属于自己的一间小小的神龛旁边，踢了踢那间小小的石头神龛，“为什么我还会有这么小的神社啊？” “大约是这里的人们没有条件给你修一个气派的神社。”麻仓叶王无奈的阻止了敖凌的动作，“何况，御景神社就在这附近，你是想跟御影神打对台吗？” “不想。”敖凌摇了摇头，看着神龛前边放着的一束鲜花，俯身将之拿了起来。 还挺香的。 敖凌垂下眼嗅了嗅手中的鲜花，而后顿了顿。 “不是花的香味？”他抬起头来四处嗅嗅，而后将花塞进了麻仓叶王怀里，“我闻到好吃的味道了！” “……”麻仓叶王接住那捧花，看着敖凌一步三蹦跶的往前跑，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也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也真是难得。 “不是说要去奴良组等你的养父吗？” 敖凌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吃饱了再考虑敖滥。” 距离敖凌从未来回到过去，已经接近五百年了。 他与同世共存的妖魔神明一起，看着人类从兵刃相交变成炮火轰鸣，从冷铁刀刃转为枪炮火铳，大地被战火肆虐过一次又一次之后，终于归入一片和平安宁。 敖凌心心念念的许多甜品也再一次出现了。 与此同时还有飞速发展的科技，与日渐薄弱的信仰。 ——当然了，信仰的薄弱是针对那些小神明而言的，像敖凌这种虔诚参拜了就即刻见效的神明，还有一些经久传诵的大神，并不缺少信徒。 敖凌琢磨着日子，想着最近也差不多到了敖滥要来的时间了，便拉着自家的神使跑出来，放放风拜访一下奴良组，顺便也蹲等养父送上门来。 始终一副阴阳师打扮的麻仓叶王跟在敖凌身后，目光扫过街道两旁透明橱窗里映照出来的漂亮商品，目光中透出几不可见的赞叹。 人类的创造力还真是可怕，他想着，重新看向了他的神明。 ——结果才一会儿没盯着，他的神明就撩起了妹。 哦不对，准确的说，敖凌是顺着气味找过来，结果看到了夏目玲子。 作为少有的跟他交换过名字的人类，敖凌对这个女孩儿印象还挺深。 他记得上次见到这个姑娘的时候，她一副被欺凌的模样，被他和巴卫捡回了御景神社去学习掌控力量，作为一个兼职的巫女。 但这一次，却不同了。 “原来巴卫信上说找到了苦力是指的你啊，夏目小姐。”敖凌看着穿着巫女服，手中拎着购物袋的夏目玲子，笑了笑，“真是太好了。” “哎？”夏目玲子不明所以，但却能够感觉得到敖凌身上的神气，略一犹豫，便笑着微微鞠了一躬。 敖凌摆了摆手，刚想继续说点儿什么，就被麻仓叶王拍在他肩上的手给打断了。 阴阳师的声音很冷淡，他抬眼，漆黑的双目注视着眼前的少女，“这位是？” “夏目玲子。”敖凌倒是没跟麻仓叶王讲过这个人类的存在，便先做了介绍，“御影家的巫女……嗯，兼职的。” 麻仓叶王随意的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天色，“再不走，天黑之前到不了奴良组了。” 敖凌跟着看了看天色，点点头，跟完全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的巫女小姐道了别之后，就直接向着东南飞去。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了。 麻仓叶王垂眼看着脚下后退的大地，开口问道：“那个夏目玲子，你认识？” “嗯，认识。”敖凌点了点头，“上一次来这个时代的时候认识的，巴卫前段时间不是抱怨神社里杂务都没人干嘛？我就提了一下她，结果真被巴卫给找到了。” 说完，敖凌一顿，转头看向麻仓叶王，眯了眯眼，“你吃醋啦？” 麻仓叶王同样偏头看他，两对漆黑的双眼对视，距离极近，几乎能看到彼此眼中自己的影子。 过了半晌，身着洁白狩衣的阴阳师才轻轻点了点头，“嗯，我吃醋了。” 麻仓叶王难得的坦率让敖凌有瞬间的怔愣，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笑嘻嘻的摆了摆手。 “你明明知道我对人类的态度。”敖凌将手背在身后，感觉到自己的尾巴一甩一甩的，轻轻擦着手背，“能像叶王你一样的人类，太难找了，我可没那个耐心。” 穿着狩衣的神使微微挑了挑眉，“实际上，看到谁跟你走得近，我都会不高兴，凌。” 黑发的神明哼哼两声，“那你得憋着——反正你也憋了几百年了，继续憋着吧。” 麻仓叶王忍不住手痒，捏了捏敖凌的后颈。 神明笑嘻嘻的往他身边蹭了两步，大大方方的将要害暴露在他面前，任由他捏个够。 对于这种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托信任的行为，麻仓叶王很是受用。 他低头在敖凌后颈上轻轻咬了一口，留下了一圈浅浅的牙印。 敖凌揉着脖子哼唧了一两句，而后前进的脚步倏然一滞，松开了牵住麻仓叶王手：“叶王，你先去跟鲤伴打个招呼说我会过去。” 麻仓叶王看了撂下话就降落下去的敖凌，低头看了一眼在白昼最后一丝光明之下的昏暗大地，脚步不停，向着奴良大宅而去。 现世少见的邪瘴之气在江户——如今应该称之为东京，在东京郊外的住宅区附近飘荡着。 如今的世界，因为敖凌的存在，已经很少能够见到这样成片的邪瘴之气了。 无主的邪气应当会顺应他的神格的呼唤，在他身边汇聚，然后被他吞噬才对。 但有意识的被控制住的、由妖气而生的邪瘴，却并不会轻易的被攫取。 可是现在妖力强悍到能够脱离敖凌的神格的妖怪几乎屈指可数。 黑发的神明嗅了嗅那灰黑的邪气，刚刚拢起的眉头便放松了。 是敖滥的气味。 的确是敖滥的气味。 敖凌吞噬着那股邪气，顺着那股邪气找到了作为源头的裂缝，把在裂缝里残喘的白汕子和受伤颇重的敖滥拽了出来。 被突然拖入现世的白汕子和敖滥有瞬间的呆怔。 敖滥抬起头来看着毫不客气的把他翻来覆去检查伤口的黑发神明，沉默了半晌，“凌崽子？” 敖凌抬眼瞅了他一眼，二话不说给他塞了一颗阿尔塔纳结晶。 敖滥看了看敖凌，又看了看站在敖凌身后的麻仓叶王，将嘴里牛逼大发了的结晶石咬得嘎嘣作响。 敖滥皱着眉，“你气味怎么变成这样了？” 敖凌看这敖滥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又反复的检查了一边敖滥的身体，然后顶着被挠了一爪子的脸站起身来。 “因为我现在是神明了。”他说道，脸上的伤痕同样愈合得飞快，“你们应该是在找泰麒？” 敖滥一脸惊讶——他倒是不惊讶敖凌会出现在这里，毕竟是被蚀卷走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落地点肯定不在常世。 他惊讶的是敖凌居然会知道泰麒的事情，“你怎么知道泰麒？” 敖凌一脸高深莫测，“我五百年前就知道了。” 敖滥觉得崽子多年不见很是欠打，但是在揍儿子之前，还是先把麒麟找到才是首要的任务。 黑色的狼犬看了一眼浑身是伤喘息不停的白汕子，嗅了嗅空气之中的气味，“他就在这附近。” 敖凌点了点头，将被瘴气入侵的虚弱女怪扛起来，“你找到人之后直接顺着我气味带过来吧？我在这里有朋友。” 敖滥没有意见，反而对敖凌成熟的作风感到十分愉悦。 小崽子长大了——虽然他就养了那么一小段时间，但怎么说也是他看着睁开眼的呢。 敖滥与有荣焉。 …… 奴良组的三代首领都十分欢迎如今跻身大神之位的敖凌前来做客。 但绝对不包括敖凌这一次附带的瘴气大礼包。 奴良鲤伴皱着眉嫌弃的看着源源不断的向外散发着瘴气的白汕子，“你带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有我在没事儿的。”敖凌左右看了看，扛着白汕子钻进了写着“鸩”字的屋子里。 奴良组的二代目转头看了看麻仓叶王。 阴阳师手中握着蝙蝠扇，不说话只冲他笑。 奴良鲤伴头皮发麻——他可是知道敖凌这位神使的特殊能力的，“……你笑什么。” 麻仓叶王轻轻摇头，“没什么，陆生呢？” 奴良鲤伴内心警铃大作，他怎么都忘不了几百年前自家儿子从黄泉回来之后哭着说要叶王叔叔当爹的场景。 “你找陆生做什么？？” 麻仓叶王惊讶的看向奴良鲤伴，万万没想到奴良陆生回家之后还闹出过这种事。 “看起来，你这个父亲做得很不称职。” 奴良鲤伴觉得麻仓叶王今天可能是想打架。 敖滥叼着昏过去的高里要摸到奴良大宅的时候，敖凌已经在自己住的院落里等得不耐烦，躺在麻仓叶王合眼睡了过去。 阴阳师抬头看着从墙头跳过来的黑犬，又低头看了看睡着的敖凌。 那只黑犬跟敖凌长得实在是像。 他重新抬起头来，对上那黑犬的目光，微微一顿，“敖滥？” 黑犬轻轻点了点头，跳上走廊，将叼着的少年放在了走廊上。 “你……”敖滥蹲坐在敖凌旁边，看着正一下一下的梳理着敖凌的长发的阴阳师，闻着混杂在一起糅合得十分完美的气味，沉默了好一阵，“你跟他交.配了？” 麻仓叶王手中动作一顿，挥手落下一个结界，隔绝了声音之后才偏过头，纠正：“不是交.配，是相爱，并且相守。” 敖滥觉得牙酸。 “你是凌的养父。”麻仓叶王说道，看着敖滥点了点头之后，又继续梳理起敖凌的长发来。 “凌如今已经成为了神明，成功的摆脱饥饿了。”阴阳师看着一旁的黑犬，言下之意就是问敖滥要不要也解决掉那个烦人的问题。 “不用，早就习惯了。”敖滥舔舔爪子，“当个妖魔多自在，神明总是束手束脚的。” “你现在被泰麒牵着也叫自在了？”躺在麻仓叶王腿上，本该是睡过去的敖凌睁开眼，忍不住嘴贱。 然后他被敖滥追着撵，摁在地上打了一顿。 对于这种家暴行为，麻仓叶王是不会出手阻止的——毕竟敖凌也完全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他看向躺在一旁昏迷的少年，手中蝙蝠扇轻轻敲打着下巴。 麒麟啊…… 麒麟不是传说中的祥瑞之兽吗？ 怎么想都应该是妖魔的死敌，怎么反而会被妖怪救下来？ 敖凌在院子里被敖滥打得汪汪叫。 敖滥听到他汪汪叫更生气了，爪子啪啪揍屁股，“都说了多少次了，你是饕餮！饕餮！！” 阿爸当初怎么就捡了你这么个崽！ 敖滥要气死了！ 坐在走廊上的麻仓叶王轻轻眨了眨眼。 ……饕餮？ 他想到典籍里记载的饕餮的模样，有一瞬间的愕然。 他曾经也很怀疑敖凌到底是不是犬妖，但是每次试探的询问的时候，敖凌内心所想和嘴上说的，都是全然一致的回答犬妖啊。 ——敖凌是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就是犬妖。 只是品种有点特殊。 久而久之的，麻仓叶王也就真的信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家神明的品种居然这么高大上。 然而哪怕是被敖滥反复强调了，敖凌也异常执着，丝毫不认为自己是饕餮。 麻仓叶王听到敖凌的心音，想的竟然是饕餮的传说实在是太丢人了还不如安静当条狗。 你真是……厉害了，我的狗。 “还有，把自己当犬妖就算了，那边那个人类是怎么回事！？”敖滥一屁股坐在趴地上当咸鱼的敖凌腰上，尾巴跟条钢鞭似的啪啪拍打着地面，“你出息了啊，跟人类交/配！？” 敖凌梗着脖子：“你不懂，这就是爱！” 喊着这就是爱的敖凌又被大家长打了一顿。 大家长打完跟条咸鱼似的神明之后似乎还不过瘾，泛着血色的兽瞳便转向了坐在走廊上低头翻着书的麻仓叶王。 阴阳师翻阅的动作一滞，深深的叹了口气，将书册收回来，站起身。 他跳下走廊，手中结了个印，抬头看向身体前倾的黑犬，“来，动手吧。” 敖滥舔了舔爪子，“你似乎早有准备。” “没有。”麻仓叶王摇了摇头。 只是跟自家神明的朋友和亲人打架而已。 身为跟敖凌谈了五百多年恋爱的对象——兼职吞邪神使的麻仓叶王表示，自打他从黄泉里出来，各种各样的撕逼和打架就没停过。 阴阳师长舒口气，语气淡淡，“早已经习惯了。” 220|番外-人类之子 番外-人类之子 有什么东西在跟着。 看起来不过是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有着这样的认知。 八月初的气温已经称得上是炎热了。 结束了本年第一学期课程的夏目贵志背着书包走在了回家的路上——不，不能称之为回家，因为他此刻正是寄人篱下。 茶色头发的小男孩叹了口气，停下脚步。 “不要跟着我。”他说道，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些微的嫌恶与再明显不过的恐惧。 他能感觉得到，现在在他周围隐藏着什么东西，而这东西，常人无法看到。 夏目贵志知道，自己之于身边那些同学与亲戚，是个异类。 他能够清楚的看到常人所无法窥视的世界——他能够看到，能够对话，能够触碰。 其他人都做不到。 “走开。”他抬头面对着眼前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他无法确定跟着他的那个不可言说的存在的具体方位，却是清楚的知道对方能够听到他的话的。 “不要跟着我。”他再一次说道。 “小鬼。”眼前倏然出现了一道虚影，吓得小男孩儿往后退了两步。 夏目贵志盯着眼前渐渐变得凝实的身影，握着书包肩带的手掐紧了。 突然显出了身形的人——应该说是妖怪。这个妖怪有着同人类别无二致的样貌，甚至以人类的审美而言，是一个相当俊美的男性，可对方诡异的现身方式、头顶上那对与发色同样黑沉的耳朵和身后扫动的尾巴，无一不在昭示对方并非人类这一事实。 迄今为止，夏目贵志都没有见过这样像人类的妖怪。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啊，小鬼。”那个妖怪挑着眉，鼻翼轻轻动了动，似乎是在嗅眼前的人类的气味。 过了半晌，那个黑色头发的妖怪眨了眨眼，表情变得缓和了许多，“夏目玲子的……儿子？” 茶色头发的小男孩儿微微一顿，抿了抿唇，“是孙子。” “啊。”妖怪点了点头，“那玲子呢？” “玲子外婆早已经去世了。” “……”黑发的妖怪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面前的小男孩儿，似乎有些懊恼，“好吧，是我忘记时间了。” 夏目贵志没有询问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眼前的妖怪，咬着下唇，“你是玲子外婆的朋友吗？” “也不算是朋友。”妖怪垂眼看着刚到他腰部高度的小孩儿，目光扫过他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和细小的伤口，“不过你们祖孙俩还真是一样的没长进。” 他说完，向着夏目贵志伸出手，抓住了想要后退的小男孩儿。 妖怪的手掌出乎意料的温暖——这让夏目贵志微微愣了愣。 记忆之中，那些接近他并企图吃掉他的妖怪，都是冷冰冰的。那些被妖怪横穿而过的人多少也会感觉到一股凉意。 有着这样体温的妖怪，夏目贵志是第一次见。 也可能是他见识太少了，小男孩儿这样想道。 “第一次遇到夏目玲子的时候，她比你还狼狈。”妖怪的手指抚过夏目贵志手臂上的伤痕，在小男孩儿惊讶的注视之下，那道细长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的，充满了讶异，“妖怪竟然也有这样的力量吗……” “谁说我是妖怪了？”黑发的妖怪不乐意了，他顿了顿，“虽然以前是。” 夏目贵志将视线从自己的手臂上挪开，看向眼前的妖怪，“不是妖怪，那是什么呢？” “是神明。”自称是神明的妖怪头顶的耳朵抖了抖，指了指商店街门口供奉的一个小神龛——正是吞邪的神龛。 鬼知道商店街为什么不供奉惠比寿而供奉吞邪大神。 夏目贵志瞪大了眼，“吞邪大神吗？” “别这么叫我。”黑发神明打了个哆嗦，“叫我敖凌就好……你的名字？” 得知了神明名讳的小男孩儿脸上泛起细微的红晕，“夏目贵志。” 跟夏目玲子姓？ 敖凌挑了挑眉，指了指夏目贵志身上的痕迹，“玲子没人照顾所以被欺凌，你呢？” 夏目贵志抽回手，没说话。 敖凌抬头看了看天色，将耳朵和尾巴藏起来，拍了拍夏目贵志的肩，“我跟你回去看看。” 小男孩一惊，“——不用了！” 神明闻言，也不说话，只是无声的注视着他。 历经的长久时光与年岁所沉淀而来的气势厚重而悠长，即便只是不带任何威胁意味的凝视，也让年幼的人类之子感到难以承受。 最终他还是带着神明前往了自己寄宿的家庭。 那是一间小公寓。 几乎只需要扫一眼，敖凌就能够看得出来这个家庭并不适合幼崽居住。 怨念与恶性的戾气盘旋在这个房子里，在如今这个不宜妖怪生存的世界里，这里的黑暗气息足以滋养许多会对人类的身体造成伤害的小妖怪。 而人类的幼崽，对于那些小妖怪而言脆弱无比，又十分的好欺负。 只需要小小的一点妖力，就足够让幼崽患上一场大病，不细心照料的话，一命呜呼也是很可能的。 神明轻轻勾了勾手指，将那些黑暗与潜藏的小妖怪直接都抓了出来，黑暗吞噬掉，失去了赖以生存的黑暗的小妖怪被扔到一边自生自灭。 敖凌转头，一脸奇妙的看着身边满脸震惊的夏目贵志，“你能够在这样的地方安然活着，也是不容易。” 小男孩儿指了指连滚带爬的跳楼的小妖怪，“那些……” “都是这家里的小东西。”神明托着腮，“你不适合继续在这里生活，你身上的气息对妖怪的诱惑力很大，混在人群中这气味被混杂稀释了还好，但是长时间呆一个地方的话，气味就会变得浓厚，早晚有你承受不了的妖怪找上来。” 但我无处可去。 夏目贵志想要这么说，他仰着头看着身旁的神明，内心激烈的挣扎着。 他心中蠢蠢欲动的想要试一试能否乞求神明带他离开——他并不介意什么神隐或者其他的传闻，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但他却不敢将这个想法说出口。 因为他只是一个卑微的、渺小的、不被这个世界所欢迎的人类。 神明偏头扫了一眼身边的小男孩儿，轻啧一声，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本来只是路过闻到了玲子的气味想过来看看她，现在似乎是要带个拖油瓶走了。” 夏目贵志被压着脑袋，闻言一愣，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神明。 但在下一瞬间，他眼中的茫然褪去，琥珀色的眼中透出漂亮璀璨的光来，“您、您要带我离开吗？！” 敖凌笑了笑，“不愿意？” 夏目贵志紧紧握住头顶上正欲撤走的大手，“我愿意！” 神明顺着他的力道又捏了捏他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在外边等着。” 夏目贵志用力点了点头，后退两步躲在楼梯拐角，探出一个脑袋尖儿，惊叹的看着敖凌身上的神袍化作笔挺的西服，敲响了他寄宿的那个家庭的门。 夏目贵志并不喜欢这个家庭，虽然他始终都感激着这对夫妻愿意出于人道精神收留他，但却始终都喜欢不起来。 这个家庭的家庭成员之间本身矛盾就十分尖锐，男人酗酒，喝醉误事丢了工作只知抱怨，女人为了房贷与家庭不得不出门找活干，也许是在外边找到了什么慰藉——或者是从事了什么特殊性质的工作，她经常夜不归宿。 男人花完了自己的存款，便着女人的钱继续酗酒，每日骂骂咧咧大吵大闹，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动起手来。 女人便更不愿意回来，只每天等在夏目贵志上学的路上，将一日需要的钱交给他——为什么按天来给，并非女人小气，而是她发现自己的丈夫每次都会抢夺夏目贵志带回去的生活费。 女人对于这个寄养在他们家的小男孩儿是十分内疚的，她知道自己不在，夏目贵志可能会挨饿受冻，甚至可能会遭到丈夫的咒骂与殴打，但她却始终都不愿意再回去。 夏目贵志曾经看到这位阿姨跟另外一个西装革履的男性走在一起，形容亲密，便什么都明白了。 不是不想帮他的吧，夏目贵志想着，而是如果带上了他，也许阿姨和那个男性就会分开。 因为他是个累赘，是个无用的拖油瓶。 有着这样的认知之后，即便面对着许许多多的不公，夏目贵志也没有丝毫的怨言。 夏目贵志是个坚强的小孩，只要有人还对他有着一丝善意，他就能够拥抱着这份善意，汲取着温暖努力的活下去。 不过，这些已经没关系了，夏目贵志看着走入了那间公寓的敖凌，抿着的唇角微微翘起来。 如果是神明的话，一定不会再抛弃他的。 ——哪怕被敖凌欺骗了，其实他是个妖怪也无所谓，反正他一无所有，也被人称之为怪胎。 怪胎马上就要有真正的容身之所了。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像是破土而出一路疯长的藤蔓，纠缠着心脏，怎么扯都扯不掉。 敖凌从屋子里出来，抱着一个大纸箱子，转身走向夏目贵志。 “来看看，玲子的遗物和你的东西，有没有少？”他招呼着蹲在楼梯旁边的小男孩。 夏目贵志听话的凑过来，清点了一番之后，点了点头，“就这些。” “唔。”敖凌抿着唇皱着眉，看着被压在箱底的一本绿色厚壳的书册。 夏目贵志看着敖凌的神情，有些紧张，“怎么了，敖凌……大人？” “总觉得有点不对，这个。”敖凌指了指那本书册，想了想，还是将之拿了起来，“介意我翻开看看吗？” 夏目贵志摇了摇头，“请便。” 敖凌解开手中的书册，便看到从中落下一封压得扁扁的折叠好的纸张，纸张上写满了字。 神明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类之子，对方也满脸茫然的回望着他。 “看看？”敖凌问道。 夏目贵志点了点头。 小男孩国文成绩不错，眼看着那娟秀的字体，虽然字认不全，理解能力也不太够，但也能从格式上分辨得出这是他外婆夏目玲子写给一个名为巴卫的人的信件。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寄出去。 敖凌看完信件的内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册，翻过面来，才发现上边写着友人帐三个字。 这就是信件里提的友人帐了。 这封信的确是夏目玲子写给巴卫的，这姑娘知恩图报，在学会了如何掌握力量之后，外出游历的同时收服了许多妖怪，想着巴卫经常抱怨神社缺少劳动力的事情，就琢磨着把这本写满了妖怪名字的友人帐交给巴卫。 那些妖怪的性格大多温驯，实力弱小不成气候，想必也不会介意成为神明的拥趸，反而会感激神明的庇护，专心工作。 可惜的是死亡来得猝不及防，这封信件和友人帐都没能交给巴卫，就变作了遗物，辗转着落到了夏目贵志的手上。 “还想着把你送到哪里去比较合适，现在有想法了。”敖凌将友人帐和那一大箱子都塞进兽牙里，拉着坐在地上的夏目贵志站起来。 夏目贵志握紧了敖凌的手，“我不能跟着您吗？” “嗯。”敖凌拍了拍夏目贵志的头，“我不太喜欢跟人类亲近，你和玲子算是意外。” 夏目贵志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难言的失望与空寂蔓延而上，带着一阵一阵的钝痛。 “我会将你交给信件上的那个‘巴卫’，他是个妖怪——不过目前来说，是个神使，侍奉的是一位结缘神，当年也照顾过玲子，人很好的。” 敖凌将垂着头浑身都陷入灰暗的夏目贵志抱起来，嗅了嗅漂浮在空气之中的气味，挥手在人类之子身上笼罩了一个隐藏结界，直接从五层楼的高度一跃而下。 夏目贵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张开双手用力抱住了敖凌的脖子。 “应该已经放假了吧？”敖凌落了地，扯了扯死死勒着他脖子的小短手，看到小孩儿点了点头之后，又坏心眼的跳上了街道旁的车顶，一路踩着民居的屋顶与围墙向着这城市之外飞奔过去。 “在去找巴卫之前，先带你看一看妖怪的世界。”敖凌高兴的哼哼着，循着气味落在了老城区里一家居酒屋前边。 “我还没成年！”夏目贵志看着撩开了居酒屋布帘的神明，紧张兮兮。 敖凌没理他，笑着直接坐下，抬头看着狐狸脸老板挥了挥手：“老板，我又来啦！” 夏目贵志惊讶的看着本来是居酒屋木门的地方突然变成了座椅，黑发的神明坐在长木凳上，向他招手。 ——这并非是什么居酒屋，而是一个由两只狐狸经营的移动的关东煮小摊。 夏目贵志站在原地讷讷了一阵，“狐狸关东煮？” 敖凌也很惊讶，“你知道？” “听路过的妖怪说过。”夏目贵志看着注视这他的狐狸摊主，局促的擦了擦衣服上的灰尘，才小心翼翼的爬上了长木凳。 “啊。”一旁穿着围裙的母狐狸看着这个人类之子，一脸恍然，“这不是玲子嘛？” 敖凌笑眯眯的吃串串，并没有替夏目贵志回答的打算。 小男孩儿看着狐狸老板放到他碗里的几根串串，谨慎的回答道：“玲子外婆已经过世了，我是她的孙子。” “啊呀，我忘了玲子是个人类了。”母狐狸叹了口气，又给夏目贵志添了几颗丸子，“多吃点，玲子最喜欢吃我们家的鱼丸了，每次吃得肚皮滚圆还要再打包一份带走呢——还经常给巴卫大人带油豆腐去。” 夏目贵志拿起竹签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了一眼埋头苦吃的神明，再看向老板夫妻的时候脸上带上了一丝腼腆的笑意，声音软软糯糯的可爱极了：“我还想知道一些关于玲子外婆的事情，能……能拜托您告诉我吗？” 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夏目玲子这个力量强大的巫女在妖怪们之中可不是什么不能提的秘密，实际上，这位从正统的神社里走出来的巫女，跟其他的巫女有些不太一样。 她在妖怪之中的名望很高。 夏目玲子并不是为了消灭妖怪而外出游历的，她同妖怪们说话，体恤妖怪的难处，会原谅一些无意间给人类添了麻烦的妖怪。 她同妖怪交流，愿意接纳任何一个前去求助的妖怪，她善良、温和、强大，有许许多多妖怪都愿意追随于她。 她似乎是接收了一些妖怪的名字，但却明确的表示了自己并没有组建一方势力的想法。 再后来，夏目玲子就消失了。 夏目贵志没想过那个在亲戚们口中行事古怪的外婆在妖怪们眼里竟然是这样的形象，他一边吃着鱼丸，一边倾听着母狐狸的讲述，两眼发亮。 “有很多年了，我很多年没有见过玲子了，没想到她的孙子都已经出生了呢。”母狐狸感慨着，又给夏目贵志碗里放了几块叉烧，“多吃些，这顿看在玲子的面子上免单了。” “哎？这……”夏目贵志想说这不合适，最后却闭上了嘴。 ——因为他的确是没有钱的。 一直吃个不停的敖凌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老板，目光殷切，“贵志免单，那我呢？” 母狐狸语气温柔，“您的账单会照旧寄给叶王大人的，凌大人。” 敖凌叼着竹签：“……我怎么说都是几百年的老顾客了啊！” “我的母亲曾经给您免过一次单，据说后来赚了三个月才赚回来呢，凌大人，您太能吃了。” 意思是这单我们不免。 敖凌：“……” 你们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 黑发的神明咬着一块油豆腐，撑着脸看着被热情的投喂并且免单了的夏目贵志，十分的羡慕嫉妒恨。 夏目贵志极少能够体会到这样的关怀，脸上明快而活泼的笑容让母狐狸心软极了，忙不迭的给他塞了一堆食物。 夏目贵志这一顿几乎撑得走不动道。 敖凌带着他离开，伸手托起肚皮圆滚滚的夏目贵志，看着趴在他肩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小男孩，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夏目贵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我们去哪里休息呀，敖凌大人？” 敖凌想了想，“去花街。” 夏目贵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 跟敖凌一起在人类所无法发觉的妖怪世界四处浪的两个月，是自夏目贵志失去父母以来，过得最愉快的时光。 他从许许多多的妖怪口中听到了玲子外婆的事情，很多受过玲子恩惠的妖怪对他都十分照顾。 那些思想单纯心思澄明的妖怪报答恩情的热情几乎让夏目贵志抵挡不住。 从跟着敖凌一同从寄养的家庭离开时，他两手空空，但在跟着敖凌前往御景神社的时候，敖凌的兽牙里却多出了一大堆妖怪们给予夏目贵志的关怀。 宝物、钱币、名字和一些十分独特的小礼品。 夏目贵志跟着敖凌踏入了御景神社的鸟居，心中的喜悦和期待几乎要从那对闪闪发光的琥珀色双眼之中溢出来。 “巴卫的性格有点别扭，他说的话你反着听挑着听就行。”敖凌这样告诉夏目贵志，并领着他踏上了御景神社的阶梯。 从有了夏目玲子之后，御景神社渐渐暗淡下来的香火又醒来了新一波的春天，如今几遍夏目玲子已经不在了，香火也始终没有断绝，神社之中也依旧有着巫女。 不过这个巫女，身上并没有特殊的能力，只是作为兼职穿着巫女服，每天来打扫神社而已。 敖凌带着夏目贵志，看了那位巫女一眼，便直接绕开了御景神社正面的大社，踏入了结界之中。 踏入结界的瞬间，面前的看起来颇为恢弘的大社倏然一变，竟是变成了一个庭院。 最近两个月经常出入这种障目结界的夏目贵志习以为常。 敖凌敲了敲挂在净手池边上的神牌，“巴卫！御影神！出来接客啦！” 庭院的偏房之中，一份卷轴破门而出，直直的砸在了黑发神明的脑袋上。 房间里传来一声低吼：“滚！没空！” 夏目贵志目瞪口呆。 敖凌弯腰捡起卷轴，拉着夏目贵志走向了那个房间，站在门口看着坐在桌前奋笔疾书的妖狐巴卫，“我给你带苦力来了。” 巴卫这才将脑袋抬起来，施舍一般的看了敖凌一眼，视线转到夏目贵志身上的时候，脸色一变，再一次扔出了一份卷轴，语气充满愤怒：“滚！我不要再给夏目玲子带孩子了！” 敖凌一顿，有点茫然，“嗯？再？” “女儿扔给我带，孙子还给我带？？她死了怎么都不安生！”妖狐咬牙切齿，“当初就该追到黄泉去打她一顿！” 敖凌：“……” 可能是因为你带孩子的历史很悠久啊，毕竟雪路的后代你都一个个看顾到大呢。 当然，敖凌这句话是没敢说出来。 逼急了巴卫的话肯定是要被揍一顿的——巴卫这么多年来来往于御景神社和西国之间，也帮他处理了许多事务呢，搞得每次打起架来敖凌都不好意思还手。 “其实这个孩子不一样的。”敖凌一脸严肃的把茫然的夏目贵志推到前边，“而且玲子也不是让你无偿带崽啊，她给你整了一个排的苦力，只是没来得及给你就死了。” 巴卫冷着脸看他。 敖凌麻溜的交出了友人帐和那封信。 夏目贵志看着巴卫，总觉得这只妖狐有点眼熟。 巴卫看完信，验证了一下友人帐上名字的真伪，脸上愠色减淡了不少，他看了一眼夏目贵志，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可以，正好过两天东京那边的学校也该开学了，找奴良组的人帮忙塞个好学校去就是。” 敖凌松了口气，笑眯眯的双手合十一击掌，“这孩子的名字是夏目贵志。” “哦。”巴卫一脸高冷。 “巴卫。”敖凌拉着正皱着脸努力回想的夏目贵志蹭到巴卫身边，一脸讨好，“我想吃三色糕！想吃刺身拼盘！想吃荞麦面！想吃……” “我想起来了！”夏目贵志恍然的打断了敖凌报菜名的可耻行径，“你是那个每次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就跑来给妈妈做饭的叔叔！” 巴卫神情一僵，面色骤然变得险恶无比，手中的笔霎时粉身碎骨。 敖凌目瞪口呆。 666666666牛逼了我的巴卫！ 不愧是经年老奶爸！ 简直是人民好公仆！崽崽的好伙伴！ 敖凌给手脚麻利的拽起点燃了炮仗的夏目贵志，转身冲出房间，左闪右躲的避开了来自恼羞成怒的巴卫的狐火攻击，一头冲进了御影神的屋子里。 偏房内巴卫的咆哮声响彻御景神社。 “敖凌你带着那个崽子，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