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有女未长成》
碧藕为骨,荷叶为衣(一)
我趴在莲池边,使劲地晃着脚,催促师父快些干活。(.无弹窗广告)
师父短腿踩在水里,一边折着莲枝,一边摇着他的胖脑袋,说道:“你悠着点,别乱晃了,小心给吹湖里!”
话未了,一阵风吹过,我已忽地飘起,纸片一样在空中旋了两个圈儿,然后一头栽到水里,浮浮沉沉地荡漾着。
眼前都是水,亮晶晶的像蒙满了眼泪。
师父伸出手把我一捞,湿淋淋地搭在旁边的汉白玉栏杆上,幸灾乐祸地说道:“看,掉下去了吧?不是师父手快,看给池里的王八一口吞了!”
我愤怒地又想晃晃腿,却沾了水,再也晃不动了,只能口里骂道:“矮冬瓜,像乌鸦,好的不灵坏的灵,王八见了都躲他!”
师父大笑:“都变成一片荷叶了,嘴里还不饶人,小心我拿了你去包叫化鸡!”
我立刻馋了,应声道:“可以!鸡腿归我!”
师父道:“行,只要你还能吃!”
我奋力地咂咂嘴,以示我能吃。[]
可从师父的角度,大约只看到铺在栏杆上的荷叶温柔地卷了卷叶边儿,悠悠地挂下了一串水珠,顿时指着我笑得喘不过气来:“菱角儿,菱角儿,你真真太狠了,变成荷叶也能流口水!整座昆仑山如果能找到一个比你更馋的,师父我跟你姓!”
听到有什么落到水里的声音,我瞥过去,尖叫道:“师父,我的碧藕!”
师父低头一瞧,慌忙踏着水要去捞那掉落的莲藕,却不防给一脚把那莲藕踢得更远了,嘴里犹自在说道:“没事,没事,脏了洗洗便成。”
荷叶又悠悠地落下一串水珠,我想,一定是我的眼泪。
天下的师徒虽多,但像他那么笨,像我那么背的,一定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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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藕为骨,荷叶为衣,不仅是门高深的法术,也是门高深的技术。
他手中折腾了好久,才勉强做出个人形来,便轻轻将我提起,念动固本归元真经,把我三魂七魄自天灵注入。
热力涌过,我慢慢地呼出一口气,第一件事做的,就是先活动活动刚成人形的手脚。
最重要的是,我得看看他有没有把我的腿关节手关节给装反了。此等异事,在昆仑八大仙尊里,也只有我师父皑东仙长能做得出来了。
还好,手脚能运动自如。
再向前走两步,好像也正常……
咦,慢着,为什么我向前走时,路会往后退?
我转过脸,看到师父的胖脸因吃惊而缤纷的神情,怒吼道:“矮冬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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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藕为骨,荷叶为衣(二)
“菱角儿,我不是有意的!”
师父抱头鼠窜,狼狈逃去。
我急忙向他追去,可迈出两步脚下已经踩空……
“扑通!”
目测往前,实则退后,我结结实实地滚到了莲池里。
师父奔回来把我拎上来时,我湿淋淋地哭丧着脸,“师父,我只是想你把我装反的脑袋扳正过来!”
师父泪眼婆娑,“我正想去找法器。”
“可徒儿以为你想不开,要去找根稻草绳把自己吊死……”
“扑通!”
我又重重摔到了水里。(.好看的小说)
这回是被人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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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座骑是一头白狼,一头很倒霉的白狼。
它本是草原上的狼王,有一堆的母狼把它当老爷供着,还生了一大群的狼崽子,日子悠哉游哉。千不该万不该,跑去吃掉个垂死的伤者;千不该,万不该,吃人之前没问声,这位伤者有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在昆仑山修道,他是不是也跟着学过些皮毛。
一点灵性未灭,居然反占了白狼的身体,然后丢开那群狼妻狼子跑来昆仑山找他小姑奶奶的大侄子,也就是我师兄景予的小跟班,想要回自己的人身。
景予哭笑不得,觉得他能借狼还魂逃过生死劫便是幸运,好好借着狼身在这洞天福地修练,或许也能修成正果,成个长生不老的神狼什么的。
但狼老爷思念他家里的老婆孩子,――能说会笑的老婆孩子,而不是狼老婆狼崽子。他想变成人身。
他居然知道如今昆仑山的八大仙尊是祖师爷是太乙天尊,说道:“当年哪吒三太子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后,太乙天尊以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真言,不是让哪吒三太子起死回生了?听说莲身的三太子比原来还好看!”
敢情还嫌弃自己俗世的模样不好看,指望着仙尊们替做个和哪吒一样美貌俊秀的莲身啊?
景予的师父、我的师伯文举仙尊很不客气地答他:“如果你有哪吒三太子的灵性和本领,我们立刻给你做个莲花金身!”
文举仙尊宝相庄严,说这话时更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逼人气势,立时把白狼的自尊和自信一齐踩到脚底,于是心甘情愿要当一头未来的神狼,并且把未来主人的目标锁定在离文举仙尊远些再远些的某些小仙身上。
比如,我。
那时,景予还是昆仑山八大仙尊座下最优秀的弟子,人人敬重的昆仑剑仙。
那时,我还是景予最心爱的师妹,没有之一。
那时,景予还没有被人发现是魔族的奸细,没有遭到正道十八路剑仙的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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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藕为骨,荷叶为衣(三)
那时,我总是很开心,哪怕景予送我的白狼座骑各种违和,各种讨厌,时不时会以男人的眼光打量我,评价我胳膊太细,臀部太小,胸部太平等等。
那时……我还是肉身。被景予从玄冥城头十二道夺魂金箭射穿在地上时,流出的还是殷红的鲜血,而不是浅碧的汁液。
当然,我现在还是很开心的。
虽然景予走了,可他留给我的白狼还在,并且能不时陪我说说话。
它趴在我的床边,老气横秋地说道:“野姑娘,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都说了不是肉身,不能老是元神离体,看看,莲身又坏了,是不?”
我踢了踢它的肥肚子,弯下腰吼道:“别叫我野姑娘!你见过这么端庄这么贤惠这么温良恭俭让而且善良美貌天下无双的女剑侠吗?记住,我不姓野,我姓叶,我叫叶菱!”
白狼的脸都黑了,夹紧尾巴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呕吐声。
我掏了掏耳朵,觉得狼的呕吐声真不是一般的难听。
当然,狼的欣赏水准也着实不敢恭维。
连景予都认为我是个难得的美人,我能不是个难得的美人么?
景予……
我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叹了口气。
然后,枕上就莫名地湿了一大块。
借着莲身重返人世后,半夜醒来被衾上总是湿漉漉的,定是师父手艺太差,藕段里的水总是倒不干净,我一睡着,水就淌满了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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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师父带我去北嚣山。
这回见的,是一位叫玉虚真人的道君。据说他和李家有些亲故,哪吒三太子去陷空山无底洞收伏白鼠精的途中就曾在他的道观小住。
说明来意,玉虚真人叹道:“这可难说。一则咱们毕竟是地仙,皑东仙友的法力怎么和天界的太乙天尊比?再则听闻哪吒所用莲身是西天极乐世界世尊座下莲池所采,那里一花一叶都沾了仙气,连香油灯的灯芯都能成仙,哪是寻常之物可比?――当然昆仑山洞天福地,又有诸位仙友日夜颂祷,所采莲藕也非寻常,只是与世尊座下的,就不能相提并论了!”
师父愁道:“好容易和诸位师兄弟想出让小徒借莲身聚魂复生的法子,谁知莲枝不到一月便腐朽发黑,再也支撑不住灵体;小徒又淘气,三番四次玩元神出窍的游戏,那莲枝失了灵气,朽得更坏。这一个月我已经为她修了两次莲身了……”
玉虚真人笑道:“叶姑娘奋勇追那贼子十天十夜,最后以一敌寡,被那贼子连射十二箭,毁尽肉身,差点万劫不复,众仙友谁不赞她好气概,好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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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四)
懒得听他们叨叨。[.超多好看小说]
说到最后,无非又在骂景予这奸佞小人欺师灭祖,阴险狡诈,忘恩负义……
听说这北嚣山产玉石,且多有灵性,我便偷偷溜出来,骑了白狼四处逛逛。
白狼道:“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儿,如果不是你性命攸关,仙尊不会特地为了你找这个找那个。上回我听文举仙尊座下的圣虎讲,其实仙尊们都后悔不该强聚你的魂魄不放你去投胎。投胎转世重新修仙虽困难,借莲复生却有违天道,诸仙尊又不抵世尊那样的大罗金仙,并无逆天之力,现在与其说你借莲藕复生,不如说莲藕借你灵力常青。[]难道你没觉得换了莲身后你的修为越来越弱了吗?”
“好像……差不多吧?”
我仔细地想了又想,断言道,“自从肉身被毁,我一直很弱,从没精神过。”
“你会越来越不精神,直到莲身把你的灵力耗光!违背天道的魂魄还没法.轮回,你只有等着魂飞魄散了!”
白狼侥幸不已,“幸亏当年我没选这条路,不然真的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哎……什么时候回老家看看,我老婆孩子好像越来越老了……”
我够着头顶柳条,折下一枝,“啪”地抽在它的屁股上,“那你现在就滚回去吧!”
白狼吃痛,嗷地叫一声,猛地向前奔去,大约又想故伎重施,把我摔上个大跟斗,转而和师父告状,说我虐待他。
将手中柳枝幻做人形,依然骑在它背上,我自己轻巧飞到柳树上,回头看它还向前奔得起劲,暗用法力来了个移形换影,乐呵呵地瞧着它一头撞上前方一棵枯树,跌得四脚朝天,兀自对着摔在地上的柳枝叫道:“你又戏弄我,我要告诉皑东仙尊!”
不远处便有小僮笑得打跌:“公子快看,公子快看!天下有这么笨的狼,自己撞到路边的树上,还怪柳枝害它!”
旁边的蓝衣公子扫了一眼,笑道:“到底修了几年道,总算能一眼识出这是柳枝!这谁家的狼的确够笨,连小小的障眼法都看不破!”
白狼一咕碌爬起来,拿爪子挠了挠柳枝,终于觉出几分不对,莹莹绿眼开始四处打量,寻找我的踪迹。
那蓝衣公子已来到柳树下,也不下坐骑,大刺刺向我一揖,“姑娘请了!”
白狼抬头看到我,立时对我怒嗥不止。
小僮便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着他主人的座骑,神情又是骄傲,又是不屑。
那蓝衣公子的座骑却怪异,模样似虎非虎,白身犬首,马尾彘鬛,估计又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神兽,怪不得会嘲笑我的白狼。
我飞下树来,向那公子还礼道:“仙友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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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藕为骨,荷叶为衣(五)
蓝衣公子问:“请问长寿真人可在山上?”
我微笑向对面一指,道:“真人约了好友在那边峰上的宴凰台对奕,可能要傍晚才回。”
小僮怔了怔,便道:“公子,那我们直接过去找他吧!总不能等到傍晚吧?”
那公子道:“也好。”
小僮便牵了坐骑折返往另一边,临走又向白狼做个鬼脸。
我便踢了踢白狼,“看,人家又在笑话你呢!你就没一点比人家强的地方吗?”
白狼已被小僮一而再、再而三的嘲笑打击得顾不上和我计较,奔上前去和那座骑并行,口吐人言道:“你真丑。”
从小僮到公子都怔住,扭头看向它。
神兽果然是神兽,居然也能听得懂人话,站住身看向白狼。
白狼也便站住,继续道:“狗不像狗,猪不像猪,马不像马。爷爷我见过丑的,就没过你这么丑的!”
神兽愤怒,咆哮着弓起腰,差点把主人掀翻。
白狼慌忙后退,一边往我身边逃一边道:“骂不过就动手啊?有本事你也骂呀,你也骂呀,骂不出人话来我就是你爷爷!”
神兽转过身来便要追上来,公子、小僮连身喝斥,几乎制止不住。[.超多好看小说]
我逍逍遥遥坐到白狼身上,拍着它向前走着,开心地唱着歌:“骂不出来是一种痛,一种痛,一种说不出来的痛……”
天很蓝,云很白,山林很绿,我也该很开心。
嗯,我一向很开心,只是荷叶做的身子实在不结实,才让我时常无精打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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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了一圈回去时,意外地发现那公子也在了。
师父为我引见时,我才知道这位就是赤城山玉虚仙尊的首席弟子宁丰。
据几大派的长辈仙尊评判,年轻剑仙中悟性最高、修为最强的四大弟子,该是昆仑的原微、景予,赤城的宁丰,以及我叶菱。
原本昆仑占了三位,很让昆仑众仙深感骄傲;谁知景予被人揭穿是魔帝之子前来偷艺,我重伤后勉强保住元神借了莲身苟存于世,如今昆仑只有原微师兄能和这位宁丰公子比肩了。
宁丰已在笑道:“原来是昆仑的叶师妹在和愚兄开玩笑!”
师父愕然道:“方才……方才哄你去什么宴凰台的,就是我这劣徒?”
宁丰忙道:“不算哄,叶师妹应该在考较愚兄才智吧?幸亏我走了几步,猛想起宴凰反过来念,正是谎言!叶师妹这是明着告诉我,她说的是谎言,考我能不能识穿呢!话说叶师妹真是聪颖过人,连座骑都能学成人语,愚兄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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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六)
师父原就护犊子护惯了,只怕在外人跟前丢脸,见状立时开怀,笑道:“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客套。我这徒儿淘气惯了,你就喊她菱角儿便成。”
宁丰便抬起那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菱角儿……”
“对,菱角儿,菱角儿……”
师父笑得没心没肺。
可我怎么就觉得宁丰的眼睛里还有点别的什么呢?
嗯,有妖气……
我得小心些,别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运起御剑行云诀,脚踏秋水剑返回昆仑途中,师父说:“菱角儿,我把你嫁给宁丰吧!”
脚下一滑,我连人带狼一头栽了下去。
果然妖气冲天啊,妖气冲天!
师父您是仙尊呀,怎会这么容易就给迷了心窍啊?
好在他的术法远比他做莲身的本领高明,给迷了心窍也没忘了救徒弟,指间捻诀向这边一指,正跟我一起栽下去的宝剑立刻顿住,然后明光一闪,飞快窜到我和白狼下方,把我们稳稳托住。
我惊出一头冷汗,忙御剑飞回师父身边,问道:“师父,那个宁丰是什么妖?”
“妖?”师父怜悯地看着我,“我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不识货的笨妞儿?人家那资质,那品格,啧啧,比你强多了!说不准是哪位大罗金仙历劫重修呢,不然也不会连独豫那样的神兽都乖乖听他使唤。(.好看的小说)”
“神兽?”我思索,“不会是他那个马不像马狗不像狗的座骑吧?”
师父肯定地点头,一脸的钦羡,“那是上古神兽啊,上古神兽!”
白狼在下愤然说道:“神兽么?明明是怪兽!长得那么丑,那么蠢,而且不会说人话!”
惺惺相惜之感油然而生,我立时道:“对,哪有我的白狼这样英俊,这样神勇,而且会说人话!”
白狼摆摆尾,以示一万分同意我的看法。
师父寡不敌众,果断转移话题:“你的御剑术怎么越学越回去了?练了两百年的术法还能从剑上栽下去,你真可谓千百年来昆仑第一奇人!”
我便沮丧了,“师父,这委实不能怪我啊!自从我换了莲身,这剑就常不听使唤了。可能得肉身用着才有灵性吧?”
师父道:“胡说八道。那些修为高的地仙,便是肉身毁去,只剩元神,一样可以驭剑杀敌。你好歹还有个身子呢,怎么会丢了灵性?”
我道:“又或者,是太有灵性了,觉得自己的伴侣走了,所以没精神了?”
师父沉吟,“还有此一说?不过长天剑咱们一时弄不回来了……要不,改天帮你重找把好剑?哎,比秋水和长天更好的宝剑,难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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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藕为骨,荷叶为衣(七)
心里莫名地一疼。
必定又是恍惚间的错觉而已。
肉身都没了,几根破荷梗几片破荷叶,能把身子撑起来便不错了,哪里来的心,又哪里会觉得心口疼?
我这样浮萍心性的人,能日日不辍地练上两百年的剑,师父归功于天赋,而我归功于景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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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孤鹜峰。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每逢日出日落,红霞照丹枫,兰芷薰人醉。携手观秋水,并肩看长天……
他的模样比秋水或长天更美更动人心魄。(.好看的小说)他舞动长天剑时,我不由地拔出秋水剑相随。
据很多后入门的师弟师妹们说,景予师兄与叶菱师姐双人舞剑,是两百年来昆仑山最美丽的风景。
而我眼里只有景予一道风景。
想想这人真是不厚道,最凶猛的武器都换成了噬魂金弓了,又何必把那把长天剑带走?
还有我那枚从小佩着的玉坠儿,真不该送他。亏我当时还想在上面刻上自己名字呢,可怜了我两百年的功力,把自己手指都扎破了,都没能把字刻上去。
也许从那时便注定了这样的结局吧?
瞧这秋水剑失魂落魄的,哪天害我成为昆仑山第一个驭剑飞行时摔死的剑仙,真会被人笑掉大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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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狼难得的善解人意,正在问师父道:“皑东仙尊,你怎么会想着把叶姑娘嫁给那个宁公子?我瞧着他装腔作势,矫情无聊,再俗气不过,连好端端的神兽到他那里都成了贼眉鼠眼的怪兽了,可见得不是个好东西。”
师父便看向我,“你怎么看?”
我向白狼一竖大拇指,说道:“附议!那公子一看就有妖气……哦不,一看就不像正经人。”
说修仙的剑侠有妖气,听着才不像正经话……
师父便又郁闷了,“哎呀,为什么就我觉得他人品不错,修为又好,堪称当今年轻剑仙中的典范呢?”
我悄悄用脚尖踢了踢白狼。
白狼看我一眼,立刻卧剑狂呕,呕,呕……
我便道:“师父,你和白狼有仇吧?看看你说的这话儿,把它给恶心的!”
师父默了,然后痛心疾首地自责道:“师父的错啊!唯一的弟子居然教得这样是非不明、好歹不分!枉我满腹经纶、才华绝世、术法超群、睿智无双……”
白狼的小心脏承受不住了,假吐变作真吐。
我很怕再一头栽下云端,看着师父半秃的脑袋,忍着没吐。
转头一想,昆仑山八大仙尊,就数我这排行老六的皑东仙尊弟子最少,也对弟子最好。他打什么主意还好说,万一说到掌门的二师伯广昊仙尊,或者五师伯文举仙尊那里,几个长辈一合计一拍脑袋,真把我嫁给那宁丰,我可没景予那等本事,可以挥手间便伤了同门师兄弟夺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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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八)
我打断师父的自伤自怜,说道:“师父还记得我是你唯一的弟子啊?我还没出师哩,就急急打算把我嫁给外人做甚?”
师父叹道:“谁想把你嫁给外人来着?虽说你长了两百年,可咱们剑仙比不得凡人寿促。(.无弹窗广告)认真算起来,你还是个未成年哩!依我来看,你该长到四百岁,度了天劫,成了正儿八经的地仙,再在咱们门内找个本领最高模样最好的男弟子嫁了,又不用离开师父,又不用肥水流入外人田,岂不妙极?”
我厚一厚脸皮,拍手道:“果然妙极,妙极!”
师父道:“不妙的是你肉身已经毁了呀!这荷叶修修补补,每次费事,总不妥当。(.无弹窗广告)”
我听出言外之意来,“难不成赤城山有啥宝物,可以让我不用顶着这破破烂烂的荷叶身子?”
师父道:“赤城山的上清玉平洞内,有一种淬灵泉水。听闻那水灵妙异常,专用以浇种灵花异草,可令花草经秋不凋,过冬不萎。[]那宁丰说,若是把你天天浇上一浇,那荷叶便没那么快枯萎了。可恨元修那老儿小气,将之视如珍宝,我便是讨来两坛,也不够浇你几次的。若是嫁过去,你成了赤城剑仙,大约天天泡在那泉里也使得。等挨过了第一次天劫,修成了地仙,便可重塑仙体,没必要再去记挂那凡尘肉身了!”
我听着便有些淡淡的忧郁。
能被昆仑八大仙尊看上并收为弟子的,无不是身具仙根并资质超群之辈,一般有个三五百年也能修个地仙之身了。可我换了这莲身,修为不进反退,三五千年也未必修得成地仙啊!
我闷闷地问:“如果不嫁那小子,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师父答道:“放心,有师父在,再撑个一两年没问题!”
白狼便同情地看向我,说道:“叶姑娘,不然就嫁了他吧!”
我想了想,道:“一年还是两年?折个衷算一年半吧!本来半年前就该死了,这样算来,居然多活了两年,我叶菱赚大了呀!”
师父便转头看向我,向来笑眯眯的眼睛里居然也有些忧郁。
大约不敢告诉我,我不只会死,还会散了魂魄,从此灰飞烟灭吧?
可我没觉得死一次,或者死几次,或者灰飞烟灭到底有什么区别。
不就是从此没有我了么?
无知无觉无恨无怒无悲无喜,未必不好。
只可怜我这师父,白收了我这么个徒弟了!
若我真的灰飞烟灭了,这世上真正为我伤心的,大约就他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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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藕为骨,荷叶为衣(九)
我这么想着,便对我这师父生出无限同情,拍拍他的肩膀道:“师父放心,我一定用这一年半的时间给你重找个有仙根有资质的好徒弟,免得你后继无人,膝下空虚!”
师父怒视我,“你这丫头缺心眼吗?”
我做了个鬼脸,冲他一笑。(.)
师父便瞪不下去,急忙转过头去,眼睛里仿佛有水光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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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昆仑后,师父便和师叔伯们商议,欲带我前往苍灵墟一行。[.超多好看小说]苍灵墟是昔年东华帝君历劫下凡时重新修行之处,最后在此处修成正果,重归天界。东华帝君主掌仙藉,自古修成天仙的,都要先拜东华帝君,再拜金母元君,方能升入天庭拜见元始天尊。
师父道:“帝君修行过的地方,自是仙气浓郁;听闻得他洞外莲池已有数千年之久,想来久在帝君座下,必定极具灵性,若能寻得一二株千年莲藕折作菱角儿的筋骨,虽比不得世尊座前的,相差也不会太远。大约可以保住咱们这丫头暂时无恙了吧?”
掌门师伯广昊仙尊道:“菱角儿这事先缓一缓吧,大事要紧。”
师父一惊,问道:“莫不是射日谷那头猰貐真的开始作祟了?”
射日谷位于昆仑山后羿峰东侧,却非后羿射日之处。传说封印于射日谷内的魔物猰貐本是上古时的天神,在某次魔神之乱中遇害,一点元神不散,居然转世成为妖兽,并修成魔道,所练魔功更以人类魂魄为食。至尧帝时,后羿得了金母元君所赐射日神弓,这才将其射杀于此地,并利用射日弓的神力将其元神封印。
后人为纪念此事,便将他与猰貐搏斗的山峰命名为后羿山,将封印猰貐的山谷唤作射日谷。太乙天尊令弟子在此开宗立派,代代相传,固然因为昆仑仙气灵郁,但也有令弟子镇.守猰貐之意。
但猰貐封印已有四千年之久,又有昆仑众仙长灵力镇.压,又怎可能冲破封印,作祟人间?
广昊仙尊已在叹道:“这几十年来,那猰貐屡屡有醒转迹象,想来正是因为那景予承继了魔帝精血,猰貐感觉出这股不同寻常的魔气,才会被引得渐渐苏醒。前日令弟子前去查看,竟险些被谷中魔气所伤。”
师父道:“这可奇了,景予虽是魔帝之子,从小练的却是咱们昆仑道家心法,怎么会有魔气?”
广昊仙尊叹道:“魔帝留在尘世的骨血,岂是寻常人物?我们只道他是凡人之子,便是觉察其灵根有异,只说其资质过人,谁又能把我们从小养大的弟子往魔道里想?何况修习的又是我们昆仑心法,多半便把那魔气压了下去,我们到底只是地仙,竟然两百年没能识破。倒是那上古魔兽耳目非我等可比,大约早已觉出有它的同类在附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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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十)
文举仙尊便恨恨道:“孽徒啊孽徒!若是我遇到他,定将他挫骨扬灰,让他魂飞魄散!”
师父还在纳闷,说道:“我只奇怪,他和菱角儿一样,都是出世未久便被带上了昆仑。[.超多好看小说]那魔帝好端端的,把自己不解事的幼子送咱们昆仑来做什么?便是咱们昆仑的心法再玄妙,他们魔道修的是元魔之气,修咱们的仙家之术有什么用?又或者当中出了什么讹误,景予是误打误撞跑咱们昆仑来的?那么,景予又是什么时候和魔帝联系上的?”
“我就说,魔帝必定又有什么诡计,或许要用咱们昆仑心法另辟蹊径修练什么高深术法……”
我只要听到景予二字便胸闷,转身悄悄走开。(.无弹窗广告)
这些问题已经讨论快半年了,从来没有结果。
也许知情者只有魔帝和景予了。
所以这半年来,我前后十一次元神出窍,试图找他问个明白,却都被玄冥城的结界阻住。
第十一次,其实我已经看到他了。
我看着他头束金冠,腰束玉带,一身玄衣如墨,面庞清逸俊秀,不急不缓地踏入玄冥城中。(.)
等我一缕元神疾飞过去时,他已踏入城门,我冲过去没捞着他衣袖,正被魔帝布置的结界重重弹开,顿时魂魄散逸,差点没能回来。
终于聚拢魂魄悠悠飘回昆仑时,迎面便见床头破败枯萎的几枝荷梗,然后是师父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出去那么三五日,莲身失了灵力,恢复原形不说,还坏得修都修不了了,看来我的灵力真的越来越弱,再不能轻易元神出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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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回来时,面上很有愁色。
我道:“师父莫不是为了猰貐之事忧心?”
师父道:“猰貐么,集我们诸人之力布阵加固封印,大约也不难压制住。只是你大师伯、四师伯和八师叔都在闭关,我便不得不参与布阵,大约百日之内,都无法带你去苍灵墟了!”
我笑道:“不就是去取一两株莲藕么?想来东华帝君修炼过的地方,还不至于有什么精魔鬼怪,我自己去取便是。”
师父便睨向我,“你当真打算自己去?”
“当然会带着白狼。”
“不会去别的什么地方吧?”
我幽幽地叹,“我还能去哪里?小命要紧啊!”
我虽从未提起,但想来这十一次元神脱窍后的去向,应该瞒不过将我一手养大的师父。难为他为我折腾了那么多次莲身,居然一字都没问过。
白狼听到可以出门便高兴,说道:“仙尊放心,我会好好保护姑娘,不让她闯祸。”
它一边说一边将前爪奋力向后甩了两甩。
转换为人的动作,应该是拍着胸脯,雄纠纠气昂昂在跟师父保证此事万无一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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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十一)
师父叹气,“你还真自信!”
白狼道:“那当然,想我老狼在尘世摸打滚爬那么多年,什么事没见识过?”
师父深深看了白狼一眼。(.)那神情,分明是更不放心了。
他道:“可惜原微还没回昆仑,不然可以让他护送你去。――哎,可惜原微心肠冷硬,不像景予温善,不然把你嫁他,我也可以少操些心。”
我和白狼相视愕然,齐声道:“你说反了吧?”
谁不知道原微师兄是昆仑掌门弟子,不仅修为极高,且温和儒雅,风华出众,既得师长器重,又得同门爱戴?
而景予那性情么……
硬梆梆的跟块木头似的,着实不敢恭维。
白狼说完后,大约怕得罪了皑东仙尊,可能就不让他跟我出门了,实在大大不妙,想了想又道:“景予对着叶姑娘时,倒是很温善。特别是和叶姑娘一起练剑时,何止温善啊,简直是……温柔!”
我点头,“嗯,连射十二金箭把我钉杀于地,所谓温柔至死啊!”
白狼登时闭嘴。
师父瞅我一眼,转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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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上古魔物复苏何等要紧,无论如何不能因为给我折莲藕耽搁下来。
于是,三日后,五位仙尊去了射日谷,而我带着白狼动身前往苍灵墟。
为了不让我出门这段时间朽了莲身,师父和师伯们合力往我莲身内注入灵力,说可以保我两三个月内无恙。
――前提是,我不能用太耗灵力的术法,更不能再施展元神出窍的功法。如果觉得情形不对,必须尽快赶回昆仑,到冰醴泉里静修。那里灵气充沛,气温很低,可以延缓莲身衰腐,静候师尊们出关为我修复莲身。
于是,为了我自己的小命,每天御剑行上一程,我便带了白狼下去步行。嗯,我骑它,它步行,更有益于我恢复体力和灵力。
人烟稀少时还不打紧,投宿时难免会经过一些热闹的街市,我这头身躯健硕的座骑便比我还夺人眼目。
偶然便有识货的路人指着它大叫道:“狼!狼!”
这白狼老兄便格外地昂首挺胸,气势十足。
我忙陪笑,“不是狼,是狗,大狗!”
路人道:“狗的毛哪有这么硬?必定是狼!”
白狼便愈加抖擞。
我一扭它耳朵,说道:“怎会是狼?狼哪会这样听话?何况敢到街市行走的狼,早就被人一棍子打死了,还能活到现在呢?”
白狼便有些蔫,侧头看着自己粗壮的腿,大约在思考能经得起那些凡人几棍子。
路人将信将疑,又道:“可看着还是像狼……”
我笑道:“可的确是狗,你看,它还会摇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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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不回,梦里贪欢(一)
我笑道:“可的确是狗,你看,它还会摇尾巴!”
我拍白狼脑袋,“来,摇个尾巴来看!”
白狼瞅我,大约怕被人当成妖怪打死,到底不敢说人话和我争辩,当然更不敢一声狼嚎把人吓跑。
我道:“还不快摇个尾巴来给大家看看,想被人当成狼打死吗?”
白狼闻言,心不甘情不愿地猛甩两下尾巴,却如铁扫帚一般刷在地上,甩出大片烟尘。
我愕然,路人也愕然。
然后一群人喊道:“狼!狼!快打狼!打!打!”
白狼大惊,驮起我向前狂奔而去,倒是逃得颇有仙骨,――凡尘的狼决计不可能逃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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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奔出城去,白狼才喘着气指责我:“野姑娘你坑我!”
我啧啧称奇,“我哪知道你这么笨,连学狗儿摇个尾巴都不会?”
白狼羞愤,“你附到狼身里来试试,看能不能让狼像狗一样摇尾巴!想我老狼在尘世摸打滚爬那么多年,什么事没见识过……”
我打断它,“因此你只知道尘世的事了!我虽没修成地仙,到底是个人仙,凡骨俗胎那等普通筋脉哪里经得起我的灵力?稍一运转,便该灵气爆体而死了……”
白狼便同情地看着我,“所以,你修成了仙,还不如我没修成仙自在。”
古来仙有五种,鬼仙,人仙,地仙,天仙,大罗金仙。鬼仙不离于冥界,人仙不离于人,地仙不离于地,天仙不离于天,大罗金仙更是高居大罗天界,不问外事。我已是人仙,暂时还离不开肉身,偏偏复活后又失去了轮回时机,想投胎重新修炼都没机会了。
果然不自在。
我叹着气四下打量,“这下回不了城了,咱们是不是得在这荒野露宿了?”
白狼道:“你布个结界挡挡风雨不难吧?”
“不难。只是比御剑行云更耗灵力。”
白狼便不响了。
抬眼四顾,没看到哪里有遮风蔽雨的地方,却看到了一道灵气在前方树林间闪过。
树林上方,黑气隐隐,分明藏着甚么妖魔。
我一拍白狼,“走,看看去!”
白狼在昆仑呆了三十年,好歹算半只仙兽,倒也能看出点名堂,扭着身子道:“据我老狼看来,多半有人在打架,姑娘不宜用灵力,还是别去围观好。”
我道:“树林里似有我们昆仑的剑气。”
“啊,不会是咱们昆仑的剑仙给魔道缠上了吧?身为昆仑弟子,我等责无旁贷,理当斩妖除魔,救护生民!”
白狼立时驮着我飞奔而去。
我却一失神,差点从狼背上摔下来。
“身为昆仑弟子,我等责无旁贷,理当斩妖除魔,救护生民!”
每次出山救了生灵,或斩了妖魔,是谁玄衣如墨,身姿如玉,眉眼淡然,却总是异常果决地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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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不回,梦里贪欢(二)
说得多了,连白狼都记住了,明明是头狼,还老自认是昆仑弟子。
可就那么个把昆仑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少年,居然成了昆仑的叛徒,魔界的眼线,甚至被揭穿是魔帝的亲骨肉……
果然白狼奔得太急了,我胸口又开始闷疼,仿佛喘不过气来。
白狼已在惊呼:“小心!”
我一怔,只觉一团黑气已扑到跟前。
顾不得多想,我捻过仙诀,秋水剑已幻于掌中,迎面劈向那黑气。
黑气中传出一声惨叫,化作一道灰色遁光迅捷逝去。
白狼道:“好剑,好剑!”
边说着时,腿脚却一瞬不停地奔入林中。(.无弹窗广告)
我怒道:“请赞我好剑法,别赞我好剑!把秋水剑送你,你能拿它斩妖除魔吗?”
白狼道:“姑娘此话当真?等我修成人形,自然能用剑。到时姑娘别舍不得!”
我道:“这破剑我早就想丢了,怎会舍不得……”
“小心!”
话头被白狼打断,人更被它带得差点摔下狼背。
我忙抬眼看时,正见一黑衣女子扬起手中弯刀,斩向对面那青衣少年。(.)
那少年才不过十五六岁模样,正执剑和人对敌。剑身有灵气浮动,的确与昆仑剑气仿佛,细辨又有些差异。而他的身手显然比我们昆仑弟子差远了。此时眼见弯刀袭到面门,竟不晓得躲开,苍白着脸怔怔地看向我,漆黑的眼睛里闪动着若明若暗的一线光芒。
该是个修仙没多久的哪派小弟子,模样儿倒是俊美,黑眼睛看得我心头猛地一跳。
好吧,英雄救美这事儿,不能该都让男人占了去。
纵跃,旋身,抖腕,飞剑,一气呵成。
秋水剑本是仙家宝物,灵气逼人,剑还未至,便有灿亮剑光破开那黑衣女护体魔气,把那黑衣女逼得不得不撤招自保。
黑衣女转头瞬间,我看到了她的面庞。
的确是个魔道女子,容色清丽,眸转秋波,若蒙轻雾,看着居然有几分哀怨。
作为曾被自己入了魔道的心上人连射十二箭、活活钉死过一回的昆仑女仙,我不认为这黑衣女比我更有资格哀怨。――莫不是把我当成男人了,打算用这副腔调迷惑我?更见得不是好东西。
我再出剑,又快又狠。
黑衣女惊慌,忽向下一把抓向那少年。
我着实疑心那少年是不是吓懵了,居然就这么被抓住,当作盾牌般掷向我的剑尖。
我想救人,不想杀人……
于是歪了剑锋,指间捻诀,正要另施术法困住她时,黑衣女挥手一掌打在那少年身上,人已化作一道黑影,飞快窜向林外。
少年中掌,闷哼一声便倒在我脚下,犹自指向那黑衣女去向,说道:“我的轮回石……”
人已昏死过去。
杀人夺宝,魔道中人果然个个该死。
可惜我还没修成分身术,无法一边救他,一边去替他夺回那什么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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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不回,梦里贪欢(三)
白狼发现这少年不是昆仑弟子,且根基浅薄,便很有些鄙视之意,很不乐意背负这少年离开。
它道:“姑娘,我是未来的神狼啊,神狼!你怎能让这个俗人爬上我尊贵的背脊?”
我叹气,“你的确尊贵。要不,我背他,你背我?”
白狼惊吓了,“姑娘,你怎能背他?果然该多下山走走,山上呆得久了,连男女授受不亲都不懂……”
“你懂什么?道经有云,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看重男女授受不亲的虚礼不救人,才是无德哩!”
白狼听得云里雾里,但总算明白经文和我都认为它无德,便有些惭意;再看我俯下身真要去背那少年,连忙把我拦住。
它将那少年再一打量,才算开解了自己:“嗯,若是经文这样说,必定是不错的。何况这孩子长得还讨喜,我老狼便帮他一回吧!”
我满意,将那少年扶到它背上坐了,御起秋水剑,带了它飞到半空,沿着方才那黑衣女遁逃的方向而行,却是想碰碰运气,能不能帮他找回那被夺走的什么石。
即便我借莲身复活后,修为大大倒退,还不至于连个小小的魔怪都降服不了。(.好看的小说)若是能碰上,断不容她再从我眼皮底下逃开。
可惜一气奔出数十里,只见到一头孤狼在某处断崖边嗥叫。
白狼大是兴奋,说道:“姑娘,你瞧那头野狼的身姿,应该不如我英伟吧?”
我瞥过,答道:“是头母狼。兴许还养着一窝小狼。你要不要去当个现成爸爸?”
白狼扫兴,说道:“我有妻有儿的,才不希罕什么狼子狼孙呢!可惜我娘子已经很老,可能已经活不了几年。等我修炼到可以化作人形时,也没法再回去和她做夫妻了,唉!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找到她投胎转世的人家。哎,我娘子年轻时那个漂亮啊,若能再娶她一回,我可赚大了!”
我啧啧称奇,“原来你一心修炼成神狼,就是为了化作人形重娶你娘子啊?果然好志气!”
白狼道:“那当然。修仙修到最后,就是长生不老又怎样?一个人看地老天荒,一个人看沧海桑田?多无聊啊!无论如何要找到我娘子一起过日子才行。”
我想了想,表示同意,“也是。这天地又有什么好看的?我看了两百年就看厌了,看个几千年不疯才怪。”
我和它难得有意见一致的时候,于是各各满意。
天色渐黑,狼背上那少年依然昏迷不醒。掠过山腰时,我隐见得一处山洞,连忙飞了过去。
白狼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用露宿荒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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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不回,梦里贪欢(四)
山洞不大,却阴冷。[.超多好看小说]
我施法将洞中枯枝败叶拂去,又在身周布下结界,以免被人或野兽打扰,这才扶那少年盘膝坐了,用本门心法为他疗伤。
昆仑是出了名的修仙之地,我又是八大仙尊的弟子,而且还是个女弟子,身手不赖,但算来这还是我第一次亲自动手为人疗伤。虽说从前也曾下山斩妖除魔什么的,可一般都会有师父或师兄相伴,诸如投宿救人之事,从不用我费心。
觉出这少年体内混乱的气息渐渐被我引入正轨,呼吸也渐渐均匀,我这才放心收手,由他自行调息。
白狼已叼来些干柴,我生了火,胡乱烤了些干粮吃了,拖出条毯子倒头便睡。
白狼看看那少年,又看看外面,说道:“姑娘,好像不大对。”
我一挥手,师父送我的仙家宝物荣枯藤已经飞出,森森藤萝立刻在洞口蔓展,青枝绿叶迅速把洞口掩得密密实实。
打了两个呵欠,我懒洋洋道:“好了,除非修为比我高很多的仙或魔,谁也不会发现这里有个山洞。这下没什么不对了吧?”
白狼还是摇头,说道:“还是不对。”
“哪里不对?”
“我怎么觉得外面的林子特别像咱们昆仑山孤鹜峰那边的山林?看着好眼熟。”
我嘲笑道:“没见过你这么恋家的狼!这都出门五六天了,还看哪里都像咱们昆仑?我且问你,这种荒山野岭,有咱们昆仑的那等仙家灵气吗?”
“没有。”
“那这里会是孤鹜峰吗?”
“不会。”
于是我打着呵欠,懒得跟这笨狼说话了。
白狼还是不安,跑去在那少年的脖颈间嗅来嗅去,绿莹莹的眼睛在火光下更显疑惑。
我道:“大白,人家是个刚修仙的小伙子,不是你转世的小娘子,你不许轻薄人家!”
白狼羞愤,“我只是觉得这人气息也很熟悉而已!”
我拍手道:“或许,人投胎转世后气息不会变?再嗅嗅,猜猜是你哪个亲戚转世重生!小心别碰到人家,害人家走火入魔了,那可不得了!”
白狼便不再去嗅,退两步将那少年仔仔细细又看几遍,百思不得其解般摇了摇头,趴到我旁边睡了。
我早已打量过那少年,只觉他年纪不大,即便因为修仙的缘故看不出真实年龄来,相差也该不远;他的眉目异常精致,不单白狼觉得讨喜,我也觉得很耐看。如果昆仑弟子中有这样的小师弟小师侄在,我不可能没有印象。何况他的剑气并非出自昆仑一脉,更不可能是昆仑弟子。
不是昆仑的,但白狼相熟的,或许真是它哪个亲戚转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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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不回,梦里贪欢(五)
我今日灵力耗得厉害些,早已困倦,也懒得再去研究这少年来历,将头埋到宽宽的衣袖里,很快趴在地上睡着了。(.)
换了这副莲身,不但精神越来越不济,连睡眠也不如原来好。
一个很突出的症状,就是多梦。
只是从前一觉醒来,做的梦都是糊里糊涂的,睁开眼时连一丝梦影也记不得。有时我自己忍不住疑心,那些若有若无的梦境,是不是我的幻觉。
但这一夜的梦境出乎意外的清晰。
尽是些我以为已经模糊并远去的记忆。[]
依然是孤鹜峰,练完剑,窥着围观的弟子渐渐散去,我御剑飞到另一面的山坡,懒洋洋地卧在青草上。碧蓝的天空澄净得眩目,白云离得很近,投下浅浅的阴影,轻轻从坡上飘开。
景予向来比我用心,虽和我差不多时候到的昆仑,修为却比我高出一截。
但我偷懒时,他也时常偷懒。
每次我咬着青草晒太阳时,他必定会准时出现,眉目安谧地静静坐在我身畔,低垂着小梳般的长睫看着我,明净清澈的瞳仁倒映着我的模样。(.无弹窗广告)
我随手摘过旁边一朵野生的紫堇花,笑嘻嘻地递到他鼻际,问:“香不香?”
“香。”
“喜欢不喜欢?”
“喜欢。”
我便抬手,笑嘻嘻地将紫堇花簪到他鬓角,“美不美?”
他“噗”地笑出声,伸手将花儿拈开下,却捏在指间,立起身来转头走开。
片刻后,他又折转身来,坐回我身边,拍拍我脑袋,示意我将头抬起,将什么东西垫到我后脑勺。
花香扑鼻。
竟用丝帕兜了满满的一包紫堇花给我当小睡枕。
他问我:“香不香?”
仿佛有比花香更让我欢喜的东西自心尖流淌出来。我便再次笑嘻嘻地回答:“香。”
“喜欢不喜欢?”
“喜欢。”
我捉着他衣袖,闻他袖底的香气。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而赠人大包紫堇,满袖满手俱香。
花美,人也美;花香,人也香。
我醺醺然便有种快要醉了的感觉。
便在那似醉非醉的状态中,我莫名地做了一个连我自己都理解不了的动作。
我握着他的手,轻轻地咬了咬他的手指。
他仿佛被雷电击中般猛一哆嗦,然后垂眸看我,秀逸的面庞浮上红晕,唇角的笑意却越漫越开,最后冲着我轻轻笑出了声。
我本来只觉得怪异,见状不由地也红了脸,居然在他的注视下渐渐窘迫起来。
我不敢再和他对视,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埋在茵茵的草地上。草梗在柔嫩的肌肤上刺刺地扎着,有些痒,有些疼。
不安地去抓那青草时,我听到了白狼的呻吟,猛地惊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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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这一章,可以回头再去看一眼简介~~
春去春不回,梦里贪欢(六)
我的脸靠在白狼的背上,正伸手揪着它背上的皮毛。
幸好白狼睡梦中也知道是我,不满地向前挪了一挪,继续睡它的安稳觉,倒也没有大惊小怪。
前方似乎有一道目光看向我,我擦着额际的汗抬头看时,却只见到救来的那少年正一动不动地阖目调息,安静乖巧的模样,看着根本不曾有所动作。
大约又是幻觉。
我无力地扑回我的毯子上,背脊一阵接一阵的虚冷汗意,许久才又沉静下来,却像又看到了景予的面庞。
“菱角儿,又去哪里?”
他拦到我前面,牵我的手。[.超多好看小说]
我笑着指向前方,“听说四师伯刚收了个十三四岁的小弟子,长得好生漂亮,我瞧瞧去。”
景予凝望着我,便似有些无语。
原微师兄负手而笑,“菱角儿这情性,两百年不改。每次看到比她小的漂亮小师弟,总会格外亲近。”
我笑道:“子曰,食色,性也!那些漂亮小师弟,看着可以多吃两碗饭呢!”
景予叹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
我一心想去看看那小师弟什么模样,只作没有听到,向前飞奔而去。(.)
原微师兄在后道:“景予师弟,既然五色令人目盲,你只管盯着菱角儿看做甚?”
转头回望时,景予微红着面庞,默然地看着我;而原微师兄扬着唇角,只管拿他调笑,“现在该怨自己太老了吧?不如下些工夫把那幻形术学一学,幻作个她喜欢的乖巧少年陪伴着,只怕她便不会想着那些小师弟小师侄了!”
我一边往前走,一边暗自想着,从此遇到什么小师弟过来说话,得多长些心眼,可别是景予幻化了过来逗我……
这时,只闻景予道:“我少年时比他们都俊美,如今更比他们俊美,且比他们英武十倍,神勇百倍。他们幻化我模样差不多,为何我要幻化他们模样?”
即便走出老远,我也禁不住回头,鄙视地斜眼看他。
他的脸庞腾地红到脖颈,扬手飞出宝剑,竟踏了宝剑奔往别的山头去了。
原微师兄笑得不顾体统滚倒在山坡上,犹自指着他的背影道:“你这呆木头,吃起醋来忒好玩了……”
吃醋,原来景予是吃醋了。
如此自恋的吃醋,果然好玩,至少原微师兄从中寻了好些乐子。
景予一向待人冷淡,寻常弟子再也不敢拿他开玩笑。可修为阅历都在他之上的原微师兄逗他,他也只能认栽。
何况原微师兄大约嫌这山中寂寞,很有责任心地想把这乐子延续下去,每当景予的师父文举仙尊和他的师父广昊师尊对此事表示忧心时,总会帮我们说些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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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不回,梦里贪欢(七)
师父也道:“本是一块儿长大的,如今都已是半仙之躯,只要多多注意,别让人欲蒙蔽了神智,耽搁了修行,应该也不妨事吧?”
山间两百年,我们学的是涤除玄鉴,致虚守静;学的是见素抱朴,少思寡欲;学是的上善若水,宠辱不惊。[]我们如两株一心向上的树,从没想过枝桠交叉而生的那一天。
两百年才思量到一点别的东西,也许我们的确太迟钝,但无论如何称不上太迟。
在一无所成时,太多的欲望和杂念会阻碍到前方的修道之路,故寻常道观是不允道士婚嫁的;但道家本身并不禁男女之欲。
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若修仙到一定境界,男女之欲也可顺其自然。
别的不说,如今分掌男仙和女仙仙籍的东华帝君和金母元君,不就是咱们道家至高无上的元始天尊和太元圣母的儿女?
故而掌门广昊仙尊最后发话道:“这俩孩子已具根基,不可为儿女私情耽误了修行。横竖他们还小,不如等他们修成地仙,咱们再玉成此事吧!”
修仙之人不抵凡人区区数十年的寿命,两百岁的小仙在师长们看来的确小了些。何况昆仑修仙弟子更比寻常散仙容易修成正果,若是潜心修炼,以我和景予的资质,也许三百岁内便能修成地仙。
――昆仑最短修成地仙的是八师叔萧宸,统共只用了一百八十年便已修作地仙,但隐隐听闻他的来历不凡,远非寻常修仙之人可比,连掌门都对这小师弟极其尊敬,我们便不去和他比了。
于是,我和景予的事算是确定下来,只需等个百来年修作了地仙,众仙尊自会预备我们的亲事。
百来年么,也不算太长。山中日子平静如水,每天和景予练练剑,闲了和师父、师兄弟们说笑几句,偶尔出去收收妖,斩斩魔,日子将会过得很快,并且很快乐。
我从没想过后来会有那么多的波折。
两个来历不明的人求见景予后,他很快被同门师弟指认与魔族勾结,并在魔族高手的接应下迅速逃离昆仑,随即更有消息传来,说他是魔帝之子……
仙魔向来各行其道,虽说昆仑向来与那些为害人间的妖魔为敌,但真要涉及魔帝,昆仑众仙该持怎样的态度,却不得不掂量掂量。
众仙尊犹豫之际,我已冲下昆仑,循着他离开的路线向前追赶。
结界加上荣枯藤,我终于断去他的后路,将他堵在林中。
“为什么?”
我盯着他。
他的面庞一如从前俊美夺目,长长的睫低低垂着,覆住那双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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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东华帝君,又称作木公,东王公,掌男仙仙籍;金母元君,又称作金母,西王母,为女仙之首。
正统的道教神系中,玉帝和王母不是夫妻,东华和王母才是夫妻啊夫妻!
春去春不回,梦里贪欢(八)
早已觉不出,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对着那双黑眸便会心跳加速;更加觉不出,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只听到他的呼吸便会满怀喜悦。
这一刻,我看不清他的黑眸,却听得到他的呼吸沉重地回旋于耳边。
我的心跳得厉害,但再也觉不出喜悦。看着他沉默寂然的眉眼,我很想哭。
我想,如果他给我一个原因,哪怕再勉强再说不过去的原因,我都会接受。
然后,跟他一起走。
天涯海角也好,鬼域魔界也好,被天下人鄙弃追杀也好,我都会跟他一起走。
虽说对不住昆仑,对不住师父,可我不能让景予这样孤孤单单一个人沦落他方。
但他那样低着眉眼,决然地说道:“没有为什么,我是魔帝之子,自然要回归魔族。”
我摇头,“我不信。你一定有难言之隐,告诉我。”
他和我一样在襁褓间便被带上昆仑,朝夕相处两百年。
我亲眼看着他和我一起从丹田吐纳开始修行,渐渐越来越强,然后一次次奉师命下山斩妖除魔,不遗余力……
我不认为他会和魔族中人有太深的纠葛。
我第一次那样认真地凝视他,希望他能觉出我的诚意。
他果然有了反应。
他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盯着我,眸光黯淡而苦涩,却在我心神摇曳时,忽然间幻作了一道漩涡,伴着凛冽杀气,猛地向我袭来。
我大惊而退时,他的长天剑飞出,直直地劈向我脖颈。
虽避过了致命一击,可肩胸被割开了一个长长的伤口。
鲜血飞溅,满襟落梅。
喷涌的鲜血甚至飞到了他的襟袖和面庞。
“景予!”
与其说我在唤他,不如说,我在唤我自己。
被剑割开的皮肤很冷,却意外地觉不出疼。我便很想知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我想舍弃一切追随他而去,他却不置一辞径取我性命……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原微师兄曾说,我是个有福之人。因为景予可以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漠不关心,却始终不会忘了捧我在掌心。
任它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任何女人遇到这样痴情且优秀的男子,都会很幸福。
到底彼时的幸福是幻觉,还是此时的绝情是幻觉?
我失神地看着他再次逼向我的长天剑,指甲掐在流血的伤口,忍不住再次唤他:“景予……”
声音已经变了调。
连我自己都不信,有一天,昆仑女仙叶菱会发出这样悲伤甚至绝望的声音,破碎地呼唤一个人的名字。
他分明听到了我的话。他的眸光开始收缩,他的剑尖开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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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不回,梦里贪欢(九)
聚气,捻诀,荣枯藤迅速挡到我身前,抽枝散叶,潋滟翠绿,生机昂然,甚至在对着他的方向开出了几朵野花。
正是紫堇。
每逢春天,孤鹜峰漫山遍野都会开遍的紫堇花。
当年,我曾为他簪到鬓间;当年,他曾为我采来做睡枕。
我笑问他:“景予师兄,香不香?”
“景予师兄,喜欢不喜欢?”
他面色陡变,扬手抖开得失屏,甩向荣枯藤,在枝叶被破开的瞬间飞了出去。
他的得失屏,是和原微师兄的兴亡镜、我的荣枯藤齐名的昆仑宝物,他的修为也在我之上,真想逃开并不困难。
御剑而去前,他终于再开金口,说道:“你若跟来,我必杀你!”
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景予说话。
我终于也相信,他是在很认真地说着这句话。
但人这一生哪,不做上一件两件飞蛾扑火的蠢事,谁好意思说自己深爱过呢?
嗯,我深爱过景予,所以我还是义无反顾地跟了上去。
结果……
结果我成了为除魔卫道铲除叛徒舍生忘死的女剑仙。
昆仑已正式通告各大门派,昆仑出了魔族奸细。正道十八路剑仙纷纷出击追杀于他,却再无一人能有我这样的直觉,像影子般始终盯住他的踪迹,紧随他的脚步。
在我追逐十天十夜后,他已到达魔族地界。
玄衣玉带,头束紫金冠,他冷冷地立于玄冥城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景予!”
我高喊。
那是活着的叶菱所说的最后两个字。
回应我的,是夺魂金箭。
玄冥城的噬魂金弓、夺魂金箭,可令凡人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亦可令我这样的小仙魂魄散逸,难入轮回。
我躲开第一二三支,没能躲开第四支。
右胸一箭,剧痛,但尚不致命。
我挣扎着扶剑站稳,咬牙要去拔箭时,但闻弓弦声连连响起。
抬眼看时,他背着光站于城头,似立于万道霞光之中,墨黑的衣袍散着光,飘扬的发丝根根闪亮,神邸般俊伟沉静。金色的噬魂弓耀眼明亮,灵活地摆弄于他的手掌间,随着他指间的力道劲射而出。
金色的羽箭袭到眼前,速度和力道都该是他所能发挥的极致。
我身手本就不如他,如今更躲不开。
我听到了死神狰狞的笑声,然后眼睁睁看着羽箭扎入我的眉心,生生将我洞穿。
身体上的剧痛忽然间消失。
我甚至睁大着眼睛,用最后的神智沉默地看着他,清醒地数着他射来的箭。
一,二,三,四……
在给予我致命一箭后,他又射来了十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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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不回,梦里贪欢(十)
整整十二箭,一箭比一箭快,一箭比一箭狠。[.超多好看小说]
终于,连修炼两百年的仙元也支持不住,随了魂魄四散飞逸。
最后一缕灵识飘开时,我看到了自己被十二道金箭钉死在地上的身体。
硕长的金箭把那瘦小的身体钉成了刺猬,雪白的衣袍染透鲜血铺展于地,如同夕阳下妖娆盛放的殷红花朵,硕大美艳,触目惊心。
血还在渗出,魔界的泥土贪婪地吸取着这具身体最后的活力,由烟黄转作了深褐。那张仰着的秀丽面庞却还是干净的,木然睁着的眼睛满含着泪水,不知道在看眉心的那支箭,还是在看城楼的那个人。
那具身体是我的,可连我都不知道我最后在看什么。
魂魄散逸,灵识无所依存,飘飘荡荡地飞上城头。
那个持着噬魂金弓的男子,如一尊石像站立着,冰冷而肃杀,令人望而生畏。
可不是为什么,那种冰冷肃杀里,带着种类似绝望的悲伤。
我茫然地地从他跟前轻轻飘过。
或者真是错觉,我似乎听到了他在无声地哽咽。
恍如有一滴水,轻轻从那缕灵识间滴落。
是景予在落泪吗?
曾以为我是他的师妹,他的知己,他的恋人。
原来我什么都不是。
我完全看不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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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予……”
我仿佛听到有女子低低地唤,带着呜咽之声。
然后,我被粗暴地推醒。
睁开眼,正见白狼用前爪刨着我衣服,一脸嫌恶地看着我。
它道:“还在想景予?野姑娘,你可以在脸上写副对子了!”
我似醒非醒,头疼欲裂,顺口问:“什么对子?”
白狼道:“上联‘百折不回’,下联‘万死不辞’,横批‘多情傻姑’。”
我瞪它,“要不要我教教你什么是对联,什么是横批?”
白狼摇头,“不用,我怕跟你后边学成傻狼。也不想想你在景予手里死得多惨,要不是几位仙尊及时赶到,千方百计集齐了你的魂魄,别说借着莲身复活,连去阴司里投胎都颇不容易呢!居然还念着他,哎,以后不喊你野姑娘了,直接喊你傻姑得了!”
我怒了,“谁念着他了?”
“你刚才还喊他名字呢!”
“我又梦到被他钉在地上了,疼得像又死了一回……心心念念想他死,算不算念着他?”
白狼怔了怔,点头道:“这还差不多。我就想着你虽然傻了些,还不至于这么傻。”
我定定神,才见火堆早已灭了,山洞里黑漆漆的,洞口却透过些微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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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不回,梦里贪欢(十一)
袖子挥过,轻轻卸了结界,收了荣枯藤,洞中登时大亮。
原来早已天明,扑入眼帘的金色光影晃得我眼晕。
稍远处有个身影走来,向我行礼道:“在下俞京,蓬莱岛琼霄公主门下,谢过姑娘救命之恩!可否请教姑娘尊姓芳名,以便日后报答?”
原来便是昨日救下的那少年。
果真我做梦做迷糊了,差点忘了这山洞里还有别人。
“好说,好说。我姓叶,昆仑皑东仙尊门下弟子。”
蓬莱岛远在海外,的确闻得有云霄、琼霄、碧霄三位女仙修行。传说她们是轩辕帝的三位公主,颇得众仙敬重,很少有人敢去相扰,不想竟会遇到她们门下。
我打量着这个叫俞京的少年,只见他举止温和,模样秀美,很可人的小弟弟模样,不觉微微地笑了笑,问道:“你昨日是不是给人抢走了什么东西?”
俞京眉目一黯,轻声道:“正想求姑娘帮忙,帮我找回那颗轮回石。”
他倒是机灵,是认定了我身手不错,并且愿意帮他吗?
白狼听闻,打着呵欠道:“我们自己也有事呢,谁有空给你找东西?”
我盯着他,笑盈盈地问道,“轮回石……那是什么东西?”
俞京答道:“轮回石是一种阴阳交界处的灵石所制成的宝物,传说附上本人念力,不仅能看到自己的前三世、后三世,也能看到自己心中所念之人的前三世、后三世。若是所念之人已经转世投胎,还可感应出目前转世之人所在地址方位。”
白狼立时打了个滚跃起身来,炯炯有神地看向他。
我向它笑了笑,“这玩意儿你现在用不着吧?”
白狼绿眸闪亮,“可我修成人身后,必定用得着。”
它早就打定主意,待它修成人身,就设法去找它投胎转世的妻子,重新娶回来,继续做和和乐乐的一家人。如今听说有这样的灵石,自是兴奋。
俞京便向那白狼一揖道:“如果叶姑娘和狼兄帮在下找回来,日后狼兄需要时,必定借给狼兄使用。”
白狼立时道:“如此,咱们便说定了!”
它转头看向我,“姑娘,走,咱去帮他找那石头吧!”
我叹道:“你们说定了,自己找去,又叫我做什么呢?”
白狼一怔,在山石山磨了磨自己的爪子,才算意识到它并不是昆仑剑仙,而是昆仑剑仙身边未脱凡胎的一头狼,顿时蔫了下去。
俞京转到我跟前来,深深一揖行下礼来,说道:“尚祈姑娘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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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不回,梦里贪欢(十二)
“好!”
我答应得痛快,却盯着他笑问:“只是我不明白,琼霄公主让自己一个小弟子带着这样一件宝物四处乱跑做什么?”
俞京垂着眼睫没有看我,神情间略有些惶恐,但回答得简洁而有条理:“回叶姑娘,轮回石并非由我自蓬莱带出,而是我奉师命从师尊一位故友那里取回。轮回石对平常人也无甚用处,所以只遣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出来,也是顺便让我出门见见世面的意思,再不想会回程途中竟有人觊觎。若不是姑娘相救,恐怕在下不仅会丢了宝物,还会丢了命。”
我拍拍他的肩,笑道:“你知道就好,从今后你的命可就是我的了,要处处尊我敬我,知道吗?”
俞京的脸红了红,答道:“好。”
白狼不屑地睨着我,“挟恩求报,非君子所为。”
我道:“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白狼噎住。
俞京道:“点滴之恩,都该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在下理应报答。”
我满意点头,“你今年多大?”
俞京迟疑了下,方才答道:“已经二十出头了。只是自幼修行,看着年轻了些。”
我道:“我二百出头了,也是自幼修行,看着年轻了些。”
捏了捏他越涨越红的漂亮面庞,我轻笑,“既然都是修行之人,你也不用太客气叫我婆婆或姑姑什么的,以后便唤我姐姐吧!”
他一闪躲过我的爪子,已是呆住,“姐姐?”
我愈发笑容满面,“哎,俞弟的嘴儿可真甜!”
他的脸却刷地白了,转头快步走了出去。
快到洞口,才似觉出自己的行止匆促了,顿了身说道:“得尽快找到那个黑衣女子。若是走得远了,可能就麻烦了!”
我赶上去,问道:“俞弟想来应该有些头绪。”
俞京点头,“轮回石是仙家之物,须靠仙家念力才能开启。那女子分明是个魔道,想运用轮回石,便必须借助外力。”
“什么外力?”
“散去自己魔力,临时聚集周围灵气,并且必须聚集足够多的灵气,才能转作灵力,让轮回石为她所用。”
“灵气……也就是说,我们只需往附近灵气最充郁的地方寻找,应该便能找到?”
“对。我看她找这石头找得非常急,应该不会走得太远。姑娘修为深厚,御剑术想来也是极好的,将方圆五百里内灵气充郁之处寻一遍,想来不会费太长时间。”
白狼担忧地看着我,“不会费太长时间,不过颇费灵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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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君百年,谁记朝夕蔷薇香(一)
我飞出秋水剑,捻诀将其幻作寻常的数倍大,轻巧踏了上去,说道:“的确颇费灵力,尤其你又沉重……要不,你别去了,我带俞弟去,如何?”
白狼横我一眼,大刺刺地站到我前面。
俞京便低眉顺眼地站到我身后,轻声道:“辛苦了,叶姑娘!”
我御剑升到空中,慢悠悠道:“俞弟,请唤我叶姐姐!”
俞京的脸更白,抿着唇一声不吭。
白狼呵呵笑道:“俞弟,叫我们叶姑娘师姐的人很多呢!你喊她姐姐并不吃亏。”
我踢了踢白狼的胖屁股,说道:“你一头狼,也和人家名门剑仙称兄道弟?”
白狼委屈,“是他先叫我狼兄的……”
俞京沉默片刻,扬手飞出自己的宝剑,轻轻跃了上去,说道:“好像挤了些,我自己御剑吧!”
我笑道:“俞弟真是善解人意……”
催动行云诀,我领了白狼向前疾飞而去,很快便把他甩得远了。
白狼道:“慢些儿慢些儿,这小兄弟修为浅呢,跟不上。”
“你认为他跟不上?”
“自然。二十年的修为,怎么和姑娘你二百年的修为比?”
白狼说着,又开始疑惑,“奇了,奇了,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我稍稍缓下速度,看着俞京御剑慢慢跟上来,淡淡道:“是么?可我为什么觉得,他给我的感觉……陌生得厉害?”
白狼沉思道:“嗯,如果从前没见过,算来陌生才是正常的。”
“嗯,正常。”
“不过,姑娘,你好像以前没那么热衷做人姐姐吧?”
“嗯?我做不得他姐姐?”
“做得,做得!只是他这别扭样儿,忽然让我想起景予了。听皑东仙尊说,景予比你大几个月,你却比他早两个月被带上昆仑,如果以入门先后排序,他本该叫你师姐才对。谁知那小子不但不肯叫你师姐,还不许你叫他师弟。他天分比你高,练功比你刻苦,每次你一喊他师弟,他就你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最后不得不乖乖叫他师兄了……”
“有这样的事么?我早就忘了……”
“哈哈,快两百年的事了,忘了也不奇怪,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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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气浓郁之处,多是山明水秀、人迹罕至之处。
这样的地方并不多。
而用仙物聚集灵力,必会引起附近灵气波动,并不难察觉。
但御剑连寻了四五处地方,并未发现那个黑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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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君百年,谁记朝夕蔷薇香(二)
眼看天色渐暮,我驻于空中,等俞京赶上前来,问道:“会不会那黑衣女夺了那轮回石并不打算自己用?若是她带了那石头走远了,我们往哪里寻去?”
俞京摇头道:“她想找的人就在这附近,应该不会走远。(.无弹窗广告)”
我奇道:“咦,你怎么知道她找的人就在这附近?既然她知道自己找的人就在附近,又要抢你的轮回石做什么?”
俞京道:“这女子前两天便已抢过一次轮回石了,我也是趁着她聚集灵气之时抢了回来。当时轮回石已经启动,显出那人就在附近,但还没来得及显示那人的具体方位。”
我击掌道:“看那黑衣女周身魔气,少说也修行上百年了吧?俞弟小小年纪,居然能从她手中夺回宝物,真是奇才啊,奇才!”
俞京好一会儿才闷闷道:“巧合而已。”
正说话之际,东方有一青衣男子御剑飞来,神色甚是匆匆。他的剑气纯净,一看便是守中持正的修仙之人。
擦肩而过时,他自是也辨得出我是同道中人,遥遥向我行了一礼。
我连忙还了礼,目送他衣袂翩飞,优雅离去。
白狼赞道:“此人颇有咱们昆仑仙者的风骨。”
“修仙之人,气度总是与众不同的。”我微笑着看向俞京,“你看我这俞弟,不但气度超群,且容色倾城,才叫天下无双呢!”
白狼哈哈笑道:“姑娘,你以往不是一直说景予才是天下无双的吗?还有啊,姑娘能不能别乱用成语?当年那个景予,每次听到姑娘你赞他生得倾国倾城,脸色都黑得锅底似的。”
我笑嘻嘻道:“大白,你也是过来之人,难道没听说过,女人心,海底针!我现在瞧着,只我这个俞弟才称得天下无双!”
天色已愈发地暗了,下方的山川树木都已昏暗得像蒙了层黑纱。我们行于空中,被待下未下的半轮浅红夕阳洒了一身落晖,连白狼的毛色都是浅红的。
俞京的面庞亦被敷了层淡淡的红晕,却反而显出几分黯淡。
他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调笑,明澈的黑眸闪烁片刻,忽一转身,向方才那青衣男子消失的方向飞去。
白狼叫道:“喂,喂,不是先去那边吗?”
我心念一动,跟着俞京飞过去,向他笑道:“我也觉得这时突然出现的剑仙可疑。咱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一点通?”
俞京终于微微侧过头,目光在我脸上一掠而过,轻声答道:“算。”
言毕,他的飞剑猛然加速,向前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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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君百年,谁记朝夕蔷薇香(三)
二十年修为,这样的御剑本领……
真是千年不遇的当世奇才呢!
白狼咧着嘴,“姑娘,你在调戏他?”
我冲他坏笑,“我最喜欢调戏这样漂亮的小弟弟了,你不知道吗?”
白狼同情地看着我,“嗯哪,小就小些,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总比那个心毒手狠的畜生强。若是喜欢,把他拐回昆仑也使得。看模样他很愿意你调戏他呢!”
我没心没肺地笑道:“好,看我怎么把他勾到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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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后,我们在一处山谷上方停住。(.)
清清淡淡的月光下,可见得此处山幽林静,芳草萋萋。
正在波动的灵气虽比不上昆仑那等洞天福地,也算是人间极难得的了。
一般说来,这样的地方早该有散仙置下房屋,用来隐居或修行。
散开灵力悄悄感应一回,并未发觉有黑衣女的元魔之气,也未觉出任何仙者灵息。
这时,只闻俞京道:“要开启轮回石,必须掩去腌臜的魔族气息。此处灵气波动,应该是聚而复散,莫非已经用完轮回石了?”
他说着,已飞身落下山谷。(.)
我忙跟着下去时,白狼叹道:“姑娘,你白白修行二百年啊!他反应比你灵敏多了!”
我叹道:“这破荷叶撑起的身架子,耳目已远不如当年啦!”
白狼便替我愁,“若是修为不进反退,便是换了苍灵墟的莲身,也支撑不了多久呀!”
我懒得理它,落地收了宝剑,觅着俞京的去向,悄悄跟了上去。
俞京似已有所发现,正侧了身隐在一处灌木后静静窥探倾听着什么。
我示意白狼趴下它蠢笨的身体别打草惊蛇,自己一晃身奔上前,贴到俞京旁边的一株大榆树后向前看时,果然见到了那个黑衣女子。
居然和路上偶遇的那个青衣男子在一处。
月色如水,投在明晃晃的一池清泉内,浅浅晃动的光影倒映在黑衣女子苍白的俏脸上。
她正坐泉边山石上,晶莹的泪水一串串地落下来。
青衣男子静静地看着她,眉目渐渐柔软。他抬起袖,轻轻为她拭去泪水。
都是品貌不俗的人物,看着如此和谐,如此般配。
偏偏他们一仙一魔,便不由地让人觉得诡异了。
许久,那黑衣女子道:“青岚,如果不是轮回石指向你,你还要说,你的前世不是陆歌吗?”
男子沉默,然后轻叹:“一夕,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他这般说着,自是承认他就是她口中的青岚了。
一夕道:“我不执着,我只是信守当年誓诺。”
青岚一怔,遥遥望着天际冷月,喃喃道:“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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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君百年,谁记朝夕蔷薇香(四)
“你要我等你,我便等你!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我等你回来找我!可你呢?你背信弃诺,不但不来找我,还次次视我如陌路!我入了魔,你修了仙,便厌了我,连多看我一眼也不肯么?”
一夕开始声音低沉柔和,但说到后来,便渐渐高昂,甚至含着股怨怒和戾气。(.无弹窗广告)
她的双目清美,雾蒙蒙的模样惹人爱怜,但怒视青岚的模样极是凌厉,甚至狰狞,完全破坏了那张精致面庞带给人的美感。
她捏紧青岚的手腕,一字一字道:“你可别告诉我,当年许下的一世誓言,只是你的一时失言!”
大约手上力道着实不小,青岚给捏得一皱眉,却很快舒展开来,左手轻轻一扬,一道灵气无声无息笼向一夕。
安宁,祥和,纯净,瞬间连此刻的月光都格外的清亮柔美,令人心神安谧。
修仙第一注重修心,纯粹的仙家灵力可以用来驱除杂念、净化戾气。青岚显然是个虔心修仙之人,和我相距这么远,我都能觉出其气息的干净澄澈。
一夕入了魔道,修身不修心,周身戾气只怕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青岚却是在用自身仙力为她化解戾气,努力让她安静下来。
一夕的眉宇间的戾气果然渐渐淡了,抿着唇看向青岚。
青岚柔声道:“一夕,营魄抱一,专气致柔,涤除玄鉴,致虚守静,令芸芸万物,复归其根,如此可重归道统,不被心魔乱了本心。”
一夕盯着他,忽然极温柔地笑了笑。
青岚不明所以,却给她笑得一恍惚,不觉间已收了仙力,向她微扬唇角。
笑意尚未荡开,一夕霍然扬手,当胸一掌打向青岚。
那掌风里伴着一道阴冷寒芒,再不知是甚物事,青岚猝不及防,顿时被打得飞了出去,而那道寒芒也已顺着掌风钻入他的身体,倏地不见。
我一惊,正要赶上前帮忙时,手边裙裾被人拉住。低头看时,俞京向我使了个眼色,低低道:“等等,看下那女子在搞什么鬼。应该不会害那青岚吧?”
我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吃吃笑道:“好,我不急。反正是你要找轮回石,不是我要找轮回石。”
唇在言语开阖间已轻轻触着他的耳缘。
滚烫。
而他的身体也好像僵住了,维持着牵我裙裾的姿势一动不动。
我在树影后站直,扯了扯裙幅,他才恍然大悟,慌忙松了手,埋头深吸了口气,才抬眼看向青岚,――从始至终都不曾看我一眼。
我脸上挂着笑,掌心却已捏了一手冰凉的汗水,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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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君百年,谁记朝夕蔷薇香(五)
也不知方才一夕偷袭时动了什么手脚,青岚已经倒在地上,再无招架之力,只咳嗽着说道:“一夕,前尘往事,早已成过眼云烟,你便是将我千刀万剐又能如何?魔道已毁了你本原之心,还是回头是岸、另觅生机才好。”
一夕沉着脸,冷笑道:“是谁被毁了本原之心?是谁违背了当年誓诺?你嫌弃我入了魔道,我更嫌弃你修这仙道!既然修仙让你变作薄情寡义负心之人,我偏让你永生永世再也修不了仙!”
大团元魔之气已将青岚笼住,青岚脸色煞白,却无力挣扎,只有一层薄薄的灵气流转于周身,在那黑浓的元魔之气中显得格外晶亮明澈。(.无弹窗广告)
正是这仙家护体灵气护住了青岚,让他不致为元魔之气侵蚀身体。
即便一夕夺去他性命,这灵气也可护他魂魄转世轮回,同时封锁仙元,待来世重新修炼到一定境界,便可唤醒寄存魂魄之中的仙元。
九天之上的天神历劫也是此理,即便历劫后法力全失,只要唤醒仙元,依然是天上地下呼风唤雨的无上天尊。
当然,若是魂飞魄散或仙元被毁者,便不在此列了。
那些历劫后消失的上古天神,大约就是仙元或魂魄都被毁去,便再也回不来了。
她想青岚永生永世修不了仙,第一要做的,便是像景予对付我那样,找个类似夺魂金箭那样的狠戾兵器,散他魂魄,毁他仙元。
――我元神离体十一次去找景予,就是想亲口问一问他,到底我和他之间有怎样不共戴天的仇恨,才让他如此狠毒。
到我魂魄离体之时,我才算相信,原来真有死不瞑目这一回事儿。
青岚已经汗水涔涔,愈发支持不住,连身周的灵气都开始波动,很快汇作一处,穿过暗黑的元魔之气往某个方向逸去。
我转头看时,不由一惊。
那一夕手执一串珠子,非石非玉,浅红深青颜色各异,大小也不工整,再不知何物所制,却清辉流转,此时更是浮着一层月华般洁净的仙灵之气。
灵气本无形,此时却似已化作有形之质,水纹般流动旋转着,汲取着……青岚身上的护体灵气!
原来这世间并不只景予一人狠毒。眼前这一夕竟也打算彻彻底底毁了她曾经的心上人……
这些入了魔的人!
我想,我也有心魔了。人还没动,秋水剑已自袖中飞出,凶狠地斩向一夕手中珠串。
一夕闪躲之际,青岚身上的灵气依然凝作一道流光,迅速向那珠串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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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君百年,谁记朝夕蔷薇香(六)
我奔过去,挥袖扬开青岚身周元魔之气,连换了几种功法,这才将那道流光破去,免去青岚仙元尽丧之危。
想着那一夕心地歹毒,且又是魔道中人,我也不禁动了杀机,扶了青岚倚在山石边坐了,捏过秋水剑要去对付她时,但见前方黑影一闪,却是俞京扬剑刺向了一夕。
想着正是他方才认定一夕不会害青岚,险些毁了青岚,我垂下剑尖。
白狼听得打斗声,再也按捺不住,奔过来察探动静,正见一夕把俞京逼得节节败退,先是肩上中了一刀,接着被一道元魔之气打在当胸,俊秀的面庞立时浮上一层黑气。[.超多好看小说]
白狼忙道:“姑娘快救人啊,俞兄弟支持不住了!”
我抱着肩,悠闲地说道:“你怎么知道他支持不住了?”
白狼道:“你没看他受了伤吗?那女子修魔至少已经修了一两百年了,他才二十年修为,怎么打得过?”
我笑道:“对啊,打得过才是奇事!但他又不唤我姐姐,我干嘛帮他打架?”
俞京像是听到我们说话分了神,回头看我一眼,却被一夕扬袖击中,整个人飞了出去,刚好跌落在我前方,眼见着倒地不起。
一夕也不急着取他性命,手腕一抖,又亮出那串不知何物所制的神秘珠串,径去吸俞京的仙元。
白狼有几分见识,立时大惊,扑过去便撕咬上她。
我叹气,赶着上前帮忙时,它也已被一夕打得飞开,在地上狼狈地打了几个滚,无巧不巧地压在了俞京身上,兀自嚎叫不已。
俞京年少矮小,又有伤在身,给白狼那笨重的身子一压,脸色顿时雪白,连黑眸都黯淡下去。
唯一的好处是,白狼挡在他跟前,恰阻住了那神秘珠串吸他仙元。
白狼不是人类,修仙之前得先修成具备人身的妖,故而修了三十年的道,身上却半丝仙气俱无。那珠光彷徨般在它身上晃了两下,“嗖”地缩了回去。
我叹道:“大白,人家好好的仙家弟子都打不过她,你逞的是哪门子英雄?”
白狼抖擞着精神说道:“身为昆仑弟子,我等责无旁贷,理当斩妖除魔,救护生民!”
我轻松地应付着一夕,懒懒道:“大白,你是昆仑弟子的座骑,不是昆仑弟子!”
白狼便有些丧气,却犟嘴道:“等我修了人身,得了仙道,谁敢说我不是昆仑弟子?”
我点头,“这么算来,这魔女欺负了咱们未来的昆仑弟子,咱们万万饶不得她,对不对?”
白狼道:“对,对!姑娘,你有没有觉得我这未来的昆仑弟子项圈太素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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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君百年,谁记朝夕蔷薇香(七)
我睨向它,“你不是一向讨厌戴项圈的吗?”
白狼两眼放光,“好姑娘,那是因为项圈太丑了!如果缀上她手里那串珠子,一定美得很!”
真是跟景予一样爱臭美的畜生……
不过白狼跟我那么多年,我真没给过它什么好东西。
剑化飞虹,袖卷流云,我终于拿出了昆仑仙尊嫡传弟子的真正实力,决意把这个一夕连同那珠子和那什么轮回石一起留下了。
一夕连中我术法,很快气息不匀,掉头想逃时,荣枯藤抽枝发芽,翠叶含光,如影随形地逼近她,将她紧紧围困。
指间捻过法诀,轻轻在秋水剑上扣过,不属于人世间的璀璨金光蓦地在剑锋流淌,然后劈向一夕。
魔族之人修身不修心,不比修仙者心性坚定守中,我不需要借助法器,一样能让他们魂消魄散,无法超生。
一夕中剑,秋水剑饮得魔血,顿时兴奋地剑身巍颤,光芒大绽,直直地噬向一夕魂魄灵识。
被灵剑和术法一点点生生噬灭魂魄,那滋味只怕不是疼痛二字所能形容。一夕倒是硬气,不过哼一声,便咬牙忍住,如雾的眼眸却已在浓烈的恨意中灼成了红色。
我无视她的恨毒,笑道:“你要毁人仙元,我便毁你魂魄,很公平吧?”
白狼趴在俞京身上竖着耳朵喝采:“公平!公平!这叫一报还一报,报应不爽。”
“报应不爽……”
我微一失神。
好吧,其实我只是讨厌这些心狠手辣的魔道之人,尤其能对自己昔日情人下毒手的魔道之人。
便是这青岚也不是个东西,修仙修得不认爱侣,也不能成为她如此恶毒的借口!
正要催动灵力将她魂魄震碎,身后蓦地飞来一束白光,却蕴了仙家术法,温和蕴藉却沉实有力,恰阻住我的灵力。
剑上略略一松,一夕已抓住时机挣脱我禁制,迅速向外逃去。
荣枯藤本已将周围去路拦住,但那束白光在弹开我灵力后,挟了一道法诀飞快打在了荣枯藤之上,生生地在她遁逃的方向破开了一道口子。
于是,我抑郁地看着到手的神秘珠串和轮回石跑了……
回头看时,青岚正收了术法,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我行礼道:“多谢仙友相救之恩!”
此人为修仙背弃情人,但最后关头还晓得不计前嫌救护情人脱逃,算来倒比景予还有情有义些。
一个入了魔道的女子,居然也比我有福气。
我摇头叹气,向白狼说道:“大白,那珠子没了,我把这个负心男人的骨头磨一磨,做一串珠子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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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君百年,谁记朝夕蔷薇香(八)
“不要!”
白狼从俞京身上滚下,正气凛然地说道:“老子一身傲骨,怎能让那些贱男人的骨头脏了我的项圈?”
为了显示它的傲骨,它用力地抖了抖满是灰尘和草屑的白毛。
可惜它的傲骨刚刚差点被人打折,腿脚便有些不大稳当,得瑟之时脚下一滑,那身傲骨又滚回了地上,连忙一咕碌爬起,神气活现地昂起胸,再度用力地抖灰尘,抖草屑……
俞京受了伤,又给它压得半死不活,还没来得及爬起身,被白狼连着展现它的铮铮傲骨,扑得满头满脸的灰,呛得咳嗽不已。
我目注他,“俞弟,你没事吧?”
俞京脸色苍白,低声道:“没事。”
他慢慢地站起身,身体却还在晃悠着,扶着旁边的树干才勉强站住。
我笑道:“没事的话,你自己去找那轮回石去!本姑娘今天贱人看得太多,得去找点仙泉洗洗眼睛,懒得理你了!”
青岚却已走过来,宽大的袖子轻轻一挥,手掌虚虚地笼于白狼头顶上方,一圈近乎透明的流光缓缓顺着它的头颈身段滑过,直达尾椎。
白狼莫名地看着他,待他收了手,扭了扭它的傲骨,才惊奇道:“咦,不疼了呀,这本领,快赶上我们昆仑山的仙尊们了!”
它说着,还斜着眼不屑般瞪了我一眼,显然为我不能用这等本领为它医治而不悦。
青岚道:“我在此修行已久,闲来练制了好些丸药,有疗伤的,也有可以帮助狼兄这样的仙兽提升修为的。现在时辰不早了,姑娘和狼兄要不要带这位兄弟在我这边委屈一晚?”
白狼难得听人这样口口声声唤它狼兄,很是洋洋得意;又给他那手疗伤本领镇住,听得有提升修为的丸药,再也顾不上它的傲骨,点头哈腰地说道:“好啊,好啊……”
我咳了一声,在它屁股上踢两下。
白狼呆了呆,转头在我身上蹭道:“姑娘,你又是御剑又是打架的,大约也累了吧?话说你的身体,可经不起折腾了……”
青岚忙看向我,“姑娘哪里不适?话说在下略懂些医术……”
我不耐烦地瞪他,“你懂医术,为我这位俞弟治下伤吧!”
如果他是养花种树的,或许我倒可以让他看看怎样让几枝荷叶梗儿保持鲜绿长青……
青岚性情倒好,闻言果然走向俞京。
俞京向侧踏出一步,不动声色地让开他扶过来的手,眸光淡淡地在他脸上转过。
青岚不解地看着他,“俞兄弟?”
俞京慢吞吞说道:“我没事,休息一晚便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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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君百年,谁记朝夕蔷薇香(九)
“哦!”
青岚道:“那就好,那就好……如此,叶姑娘便不用担心俞兄弟了!”
我郁闷。
谁吃饱了撑的,担心这么个不相干的人?
青岚真是个十足的呆子,难道没看出我和这姓俞的不过萍水相逢,没半点关系么……
白狼和俞京都跟了青岚向前走,我却满怀鄙视,待要不去时,却得孤零零一个人去另觅落脚处。
白天很短,黑夜却很长;以后的黑夜,也许会更长。
或许,有人伴着,是好事。
青岚所住的几橼木屋隐在溪泉尽头的一处竹林后,周围设置了阵法,可阻止外人侵入,又可掩去修仙者的气息,极是清灵幽静。
观屋内外陈设,朴素而不失清雅,简洁而不失韵致,一进去便有小僮奉上清茶,亦是山间采撷的茶叶所泡,饮来唇齿留香。
果然是神仙过的日子,可惜却是以断情绝爱抛弃往昔恋人为代价的。
我近来最不待见这类道貌岸然的男子。一夕心狠手辣固然可恶,这人负情薄幸更是厌憎。喝着他的茶虽觉爽口,对着他看似清雅的容貌却是倒胃。
彼此通过姓名,青岚问道:“一夕所用的轮回石,是二位之物?”
我懒懒道:“不关我事。我只是救了个人,管了件闲事。”
俞京出神地望着盏中茶叶,好一会儿道:“不错。从我这里弄丢的,我必定会找她拿回来。”
他转头看向我,模样有些沮丧,“叶姑娘真的不打算帮我了?”
我叹道:“刚刚是某人放跑了你的敌手,才让你没能拿回轮回石。现在你有现成的人可以追讨,我还帮你去追人,岂不是太贱了?”
白狼便伏在我脚边摇头晃脑,唉声叹气:“不错,我到手的漂亮项圈啊!”
青岚忙道:“我会相助俞兄弟寻回那轮回石,只是也盼俞兄弟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
俞京道:“请说。”
青岚道:“希望俞兄弟大人大量,夺回宝物后,便不要再和一夕计较,放她一条生路。”
俞京没有说话。
以他表现出来的修为,若有人肯帮他夺回轮回石便该偷笑了,的确不宜多说什么。
我不由地啧啧称叹:“青岚仙友果然大人大量,大人大量啊!如果有人想毁我仙元,散我魂魄,凭他怎么情深似海,我也要把他丢海里压个几千几百块大石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青岚瞅我一眼,觉出我的嫌恶之意,沉默了片刻,说道:“有些事,并非姑娘想的那样简单。她很可怜,我也无奈。”
我冷笑。
如此说来,我也很可怜,景予必定也无奈,――仙魔誓不两立,我要缠着他便是自己找死,怨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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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君百年,谁记朝夕蔷薇香(十)
俞京也是少年老成的模样,低着头喝茶,对他的分辩反应冷淡。
只有白狼听得饶有趣味,急急问道:“怎么了?是那妞儿入了魔,你迫不得已才甩了她,心里还记挂着她?哎,算来你和我一样无奈啊,我也记挂我娘子,可惜物种不同啊……”
白狼难得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同伴,唠唠叨叨说起它老兄夫妻恩爱离散、死后借狼重生的经过,说得老泪纵横,不胜唏嘘。
我幻出两团棉球塞入耳中,气定神闲地阖眼品茶。
许久睁开眼时,白狼果然还在罗嗦。
俞京端坐桌前,眼观鼻,鼻观心,不知是在打坐,还是在神游太虚;青岚却还是认真地听着白狼倾诉,温和含笑,居然看不出多少的不耐烦。
涵养好得让我都有些不忍了。
摘了棉球,我招手让小僮给白狼端一大碗茶,体贴地说道:“大白,渴了吧?喝点水再继续罢!”
总算小僮看它虽是肉身凡胎,到底是头会说话的狼,端来的也是上好的茶。
白狼满意地大口饮茶,终于暂停聒噪。
青岚无声地吁了口气,抬袖擦了擦额。
我这才发现,他的额上已是一层的汗珠……
怎会想到和我家老狼交流呢?
真是可怜……
我无限同情地看着他,“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青岚立时摇头,“没有!两位,也该累了吧?”
不笨诶,打发我们带了白狼去休息,他便可以彻底解脱了……
我正要应时,俞京回魂了。
他目注青岚问道:“青岚仙友,你刚不是说,你是迫于无奈才抛弃那个一夕吗?在下愿闻其详。”
青岚迟疑了下,到底苦笑道:“我并未抛弃她。我这一生,总才见过她三次。”
我点头,“仙友好本领,见她三次就让她迷成这样。果然是……魔心难测?”
青岚摇头,“不是的。我这一生并未和她有太多交集,但前世的确和她纠葛颇深。”
“前……前世?”
白狼从茶碗里抬起头,惊愕张大的嘴巴还在滴着水珠。
“前世,我的确曾经相爱。只是,我已经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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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青岚便是修行之人,但并未出家。
那时,他叫陆歌,自幼身患绝症,多少大夫看过来,都是束手无策,最后将他舍入东华观,希望东华帝君庇佑他摆脱病魔,顺利长大。
或者当真与道有缘,入观后他的病况的确有所好转,甚至还在观中遇到了行游天下的剑仙上德真人,传授他吐纳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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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君百年,谁记朝夕蔷薇香(十一)
十岁时父亲病重,他离开道观回家侍奉,却因身体好转而成为诸兄长的眼中之钉。
父亲下葬不久,他便因为父亲留给他的那部分家产被诸兄陷害,若不是上德真人及时赶到,连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他本就习惯了出家人恬淡冲和的生活,至此对这个家更无留恋,立时拜了上德真人为师,从此离开家乡,一边修行,一边跟着师父寻仙求道,倒也过得逍遥。
二十二岁时,他遇到了一夕。这个渝州城极出名的歌妓,因其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竟被一个魔道高手发现,擒了她要用她的命魄修练某种魔功。上德真人带他伤了那魔道高手,救下了她,也惹来了数不清的纠缠。
一夕生死惊魂,对于危急关头救下她的少年一见钟情,念念不忘;而上德直人在搏斗受伤不轻,不得不在附近仙友处闭关休养,也正给了一夕亲近他的机会。
一个年轻美貌,不掩爱慕,步步紧逼;一个年少纯良,未识情事,彷徨后退。
但男女之事,一旦有人刻意浇水灌溉,想不萌芽也难。(.无弹窗广告)
从做饭缝衣,到弹琴论诗,最后不可避免地沦为谈情说爱,甚至谈婚论嫁。
上德真人希望陆歌能安心修行,但并不是那等迂腐之人,见徒弟开窍动情,倒也没有多加拦阻,只是说他二十五岁时有命中大劫,建议他寻个地方隐居修行,待过了劫数后再成亲不迟。
陆歌本就担心他所患绝症除不了根,到时误了一夕终身便大大不妙,遂依从师父建议,带了一夕寻了一处幽静山谷修行,希望在成亲前将身体彻底养好。
二人虽住在一处,却各不相扰。一夕看惯红尘浮华,早已厌倦,如今得了个如意郎君携手山水间,每日为他洗衣做饭,跟着学学仙道术法,已是心满意足,加上陆歌性情温和安静,两人相处极是融洽,感情愈加深浓。
上德真人放了心,布下阵法掩盖住他们的气息,就一个人远游去了,打算等三年后青岚大劫将至时前来相助。
可惜他只能推断出陆歌命中有劫,却推不出是怎样的劫难。陆歌只猜可能与自己的病情有关,要不然,他们隐居在那样人迹罕至之处,难不能还能祸从天降?
但最终,真的祸从天降。
一夕的纯阴体质,再次成为大祸的源头。
当年那魔道高手始终记挂着用她练魔功,几乎把地皮掀遍了寻找她的踪迹。
等那人破开阵法找到他们时,已经过了上德真人约定过来助他度劫的日子,但上德真人并没有守约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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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君百年,谁记朝夕蔷薇香(十二)
上德真人同样出了意外,被人毁去肉身,不得不舍下心爱的徒儿,自行投胎转世,重入轮回。
他只算到了陆歌的劫,居然没能算到自己的劫。
去力二字,合而为劫。
既是劫,通天的本领也未必使得上力。
没有师父相援,即便陆歌天资过人,练功刻苦,也无法和那个已有数百年修为的魔道高手相抗衡,很快身受重伤。
为了让那魔道高手放过陆歌,一夕自愿随那人离开,并立誓愿在有生之年侍奉左右,直至百日后被那人制成药人,夺去命魄,吸尽元气……
陆歌逃得一命,却失去爱人,悲愤惊怒之余,一边养伤,一边向上德真人往日好友求助,在三个月后找到那魔道高手,营救一夕。[.超多好看小说]
那一仗异常惨烈。
他找来帮忙的朋友大多重伤,他自己更是性命垂危。
眼看着全军覆没,一夕出现。
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她施展出那魔道高手的独家魔功,将他一击毙命。
原来,那人要将她练作药人,先得让她汲取足够多的元魔之气。(.)
就像人打算吃自己养的鸡补身子,就得把那只鸡喂得肥肥的,炖起汤来才会香浓可口。
但他没想到,一向百依百顺柔弱异常的一夕,虽来于凡尘,出自青楼,却跟在陆歌后学了三年道法,虽然法力微弱,但早已掌握了仙魔之道的修炼诀窍。他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又是自己砧上鱼肉,对于修练魔功的某些方法并未刻意隐瞒。
最终,一夕居然能调用了他输给她的元魔之气,并找出他最薄弱之处,趁着他对敌受伤之际偷袭成功。
敌人死了,陆歌也快死了,但他很庆幸。
他向一夕道:“好好活下去,闲了回去看看,别让我们门口的蔷薇枯萎了!”
一夕抱住他哭,“枯萎又怎样?如果没有人观赏,便是独自盛开千年万年,又有什么意义?”
陆歌道:“可我喜欢蔷薇。便是我死了,我魂魄也会常回去看看。我不要看到枯萎的蔷薇。”
他柔和地看着一夕,仿佛透过她回忆着他们屋前的那架粉色蔷薇。
他道:“我希望那蔷薇一直盛开着,这样,我回去时,就不会寂寞了……”
就着自己的泪水,一夕一点点地擦拭着他面庞上的血渍,轻声道:“那么,我等着你。”
他握紧她的手,点头道:“放心,我一定回去。”
心脉已断,他明知自己再也活不了,只盼着蔷薇盛开时,照顾蔷薇的那个人也能好好的,如蔷薇般美丽盛开着。
魂魄渐渐散佚离去时,他还感觉到一夕的热泪暖暖地滴在他渐凉的面庞和颈窝,听到一夕亲着他的面颊呜咽道:“你千万要回来,不许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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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君百年,谁记朝夕蔷薇香(十三)
他和她相处已久,只是那样自然而然地相依相守着,从未说过甚么海誓山盟,更不懂得甚么甜言蜜语。(.无弹窗广告)
但他残留的最后一丝神智,却让他说出了这一生最动人的情话。
他道:“一夕,我不骗你。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要和你相守,朝朝夕夕……而不是一朝一夕……一定等我……”
心跳已经停止,破败的身躯承受不住魂魄,他远远地飘了开去,然后远远地看着一夕抱着他呢喃细语。
夕阳如血,漫天红霞,一地残骸,清冷山风吹彻骨髓。
她侧耳倾听着心上人的温柔话语,眉梢间已禁不住萦上欢喜的笑意。
她柔声答他:“陆歌,你放心,我一定等你。我回家静静地等你。”
“蔷薇花开时,我和你一起看蔷薇花。你别傻傻站着,记得为我采一朵簪在发上,我就知道你回来了!”
“一定要回来啊,魂魄也好,人也好,都要记得,等你的不是蔷薇花,是我,是我一夕……朝朝夕夕在等你。(.无弹窗广告)”
“我等着你娶我,我等着做你的新娘。若你不回来,我就一直等着,永生永世地等着……”她娇嗔般向他微笑,“你一定不忍心我这样苦苦地等吧?不忍心吧?那你能不能别走?别走啊……”
她的轻笑声在最后一个音节落地时忽然喑哑,转作了撕心裂肺的哭叫:“陆歌,别走,不许走,我不许你走……”
她抱紧他,用她的外衣裹紧那没有生机的躯体,用她的体温去温暖他的身体,凄厉地一声声高喊:“陆歌,陆歌,你回来,你快回来……”
天地昏暗下去。
他的眼前凝固着那个失身痛哭的女子身影,魂魄却已消融在黑暗中……
一夕将陆歌带回到他们隐居的山谷掩埋,然后在他们住过三年的木屋里静静守候。
他说他会回来,她便注定了一世的等待。
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蔷薇花谢了,他没有回来。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蔷薇花的落瓣飞落她的黑发,她小心呼唤,却听不到他任何的应答。
十年过去,二十年过去……蔷薇花老去,她不敢老去,生怕他回来时,认出了蔷薇花,认不出她。
五十年过去,一百年过去……她快在蔷薇花架边等作了石像。
年少时那温润少年的影子,如醒不来的春梦时时刻刻纠缠着她。
她一闭眼,便听到她的陆歌如往日般温柔而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一夕,等我回来。一夕,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看蔷薇。”
春梦绵延不绝,夜夜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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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君百年,谁记朝夕蔷薇香(十四)
梦里不尽的温存与睁开眼后无边的孤寂交激,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超多好看小说]
她修习魔道,保住了自己年华不老,青春永驻,却在越来越无望的等待里渐渐暴戾,加上元魔之气对于心性的腐蚀,对着镜子里那张如花容颜时,她开始认不出自己。
有知道她往事的魔道好友可怜她,带她去魔族长老那里求了一道符纸,可以通过心中意念看到离世之人如今的模样。
符纸在供桌前燃起。
跳跃的火光里,她没有看到陆歌的魂魄,也没有看到他被拘禁在哪里受苦,只看到了一个神采飘逸的年轻剑仙盘膝修行。(.)
长老听闻她的所见,淡淡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他早已投胎转世,修成剑仙。”
在蔷薇花第一百零一次孤寂开放时,一夕疯狂地将那株快要成精的蔷薇花连根拔起,斫砍成碎枝破叶。
听说,堆起的花冢里,那晚有女子在哀哀哭泣;
听说,零落的花叶下,已被蔷薇绝望的泪水浸得透湿;
听说,细辨时,人们能听到蔷薇花里有人鸣冤道:“此事怎能怨我?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他让你看顾蔷薇花,他哄你他会回来,只是怕你太过伤心,会相从于地下?”
一夕冷笑步出,扬掌一道烈火,将蔷薇花叶焚尽,挫骨扬灰。
从古至今,相思最苦!
等待千百年,比死更苦!
陆歌要她等待之前,为何不问一问她,她是愿意在永夜里等待,还是希望相守里燃尽生命?
她离开守候一百年的山谷,寻找那个火光里一闪而逝的年轻剑仙。
她发誓,她一定要找到他,找回他,向他讨要他欠她的一切。
他欠她朝朝夕夕的相守,他欠她朝朝夕夕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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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青岚顿了顿,撑着头沉默下来。
我若无其事地继续喝我的茶,看看见了底,招手唤小僮过来添满。
小剑仙俞京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心无外物地打坐调息模样,――小小年纪生生地装出这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莫非方才被一夕把脑子打坏了?
白狼叭嗒叭嗒地掉眼泪,泪水一滴滴落回了大茶碗里。
我伸脚踢它,“喂,大老爷们的,少丢脸行不行?”
白狼在它的腿毛上蹭了蹭眼睛,说道:“哎,我难过……你不知道我从来就是天底下最深情最痴情的男人吗?这叫同病相怜……”
胃里生生地泛出酸来,我不得不提醒它,“大白,你顶多是天底下最深情最痴情的公狼。”
“哼,我早晚会修成人身……”
它抬头,谴责地看向青岚,难过变成了愤怒,“喂,你既然是陆歌转世,明知她苦等你一百年,为何不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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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剥青青莲子,折断伤心几许(一)
青岚苦笑,“狼兄,你记得你上辈子的事吗?”
“当然记得。(.)我原来是有家有室有妻有儿的男人!后来快死了才变成了狼!”
“那再上一世呢?”
“再上一世……笑话,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再上一世的事?”
“不错,除非飞升成为天仙,否则,就是修成地仙,推断得出自己前世的大致事迹,也无法拥有前世的记忆。”青岚疲惫地撑着额,叹道,“她第一次找到我,指认我是她食言的前世未婚夫时,我以为这魔道女子疯了,或者别有居心。(.好看的小说)”
“只因她是魔道女子?”
“是。”
青岚坦然地看着白狼,“可能你不知道,这一世,我是和一夕生辰正好相反,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属于纯阳体质。我这世的师父,便是因我这样的体质而收我为徒;后来屡有际遇,也与我的纯阳体质相关。”
“纯阳体质……”
我慢悠悠道,“四阳鼎聚,天佑之命,数百年难遇一个。不论是魔道,还是仙道,都爱这样的男子。”
俞京出乎意料地从他魂游太虚的状态里回了神,奇异地看了我一眼。
青岚很欣慰有人立刻理解了他,感激地看向我,“不错,纯阳体质让我的修仙之路异常顺利,却也给我带来不少麻烦。有修仙的女道友想找我双修,以求事半功倍;也有修魔的女子欲取我仙元修炼魔功,――就和当初那个魔道高手想用一夕来练制药人一样的道理。”
白狼大约猛地想起一夕用那珠夕吸取仙元的事了,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责备他薄情负心的话了。
青岚继续道:“我自幼修道,又吃过几次女道友的亏,向来对女子敬而远之,发现一夕是纯阴体质,若是取我仙元练功,更加事半功倍,猜她必定别有所图,避之唯恐不及,当即逃得远远的。”
“我不喜欢在外面行走,常年在此地布下结界修行,她想再找到我便不容易,所以再见我时,又已过去了十年。这一次,她很耐心地跟我说了很多,我原该早早逃开,不知怎地总觉得迈不开脚,竟听她说了大半日的话,但心里却还是不信的。她的性情不大好,见我对她冷淡,便出手擒我,当时便打了起来。恰我有朋友在附近,闻讯前来帮忙。她对我还留着几分余地,对我朋友却步步杀招,将他打成重伤。我救人心切,也便下了狠手,重伤她后带朋友离开。”
白狼唏嘘不已,“不会吧?往日生死恋人,如今生死相博?”
一直没说话的的俞京忽道:“怪不得她。修习魔功本就会易人心性,何况她又等了那么多年,早已满怀戾气,性情大变是意料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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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剥青青莲子,折断伤心几许(二)
我微微笑着问他,“俞弟,你练过魔功?”
俞京没有说话,继续垂着眼眸,眼观鼻,鼻观心……
一本正经的模样。
青岚脸色很是不佳,却也记得替他分辨,说道:“叶姑娘说笑了!俞兄弟品格气度在那里,一看便是修仙之人,怎会练什么魔功?”
白狼还沉浸在青岚的故事里,急催道:“别管咱们姑娘胡说八道了!她向来口舌不饶人,这几个月更是气死人不偿命。你且说说,你后来怎么确定你就是前世的陆歌的?”
青岚叹道:“说来奇怪,那次离开后,我时常会想起她受伤时的模样,且夜间总是做梦,零零落落,都是她讲给我听的那些往事,醒来都是一身的冷汗,耳边全是她的哭泣声。”
白狼道:“这便叫心有灵犀。话说我娘子生我长子时,她腹痛不已,我也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这也是心有灵犀。”
青岚沉吟着点头称是。
我奇道:“大白,你从前不是和我讲过,你长子出生那晚,你在邻家地里偷了五个甜瓜吃,结果闹起肚子,这才疼得满地打滚……这和心有灵犀有半根狼毛的关系?”
白狼梗着脖子道:“早不偷,晚不偷,偏偏那时候偷,偏偏那晚上肚疼,也算是……也算是心有灵犀的一种吧!”
到底昆仑山的未来神狼偷邻居家的甜瓜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它的声音终于渐渐低了。
青岚慌忙道:“其实我并非因为这种心有灵犀便信了那些往事,当时只是心存疑惑。恰我的记名师父前来考我学业,我问起此事,他便取来幻尘镜,让我看前世之事。”
“幻尘镜!”
我惊讶。
俞京也抬起眸,扫过青岚。
幻尘镜和轮回石有着相似的效用,所不同者,轮回石以阴阳交界处的灵石所制,只能看前后三世的大致轮廓;而幻尘镜是天界之物,能看到前世发生之事的具体影像,我们昆仑几位仙尊曾提及过,却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东西,连其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再不想这个不过修仙百余年的年轻剑仙居然曾用过。
白狼到昆仑山才三十年,却未听说过此物,饶有兴趣地问道:“那是什么宝物?很难得吗?”
青岚点头道:“我那记名师父并非一般人物,故而幻尘镜那等天界之物,也能轻易取来让我用了一回。也便是因那幻尘镜,我才知晓前尘往事,却也……却也无可奈何。”
他温良谦和,绝非那等巧言浮夸之人,应该不会撒谎。
他那个记名师父不是一般人物,能把天界至宝信手拈来,必定不只是地仙,而是天界之仙,甚至可能是众位仙帝或天尊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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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文会写到四对仙魔、仙妖之恋,有明有暗,互相穿插。景予和叶菱为主线,青岚和一夕是一对,还有两对男方其实都已经出来了,是原微师兄和他们的小师叔。
好吧,仙侠本来就冷,就不在乎我采用更冷些的写作手法了!文文应该比会我的古言短不少,但有笑有虐更有爱。喜欢的童鞋,送杯咖啡,多顶几下吧,也好告诉我,仙侠冷,大家的心不冷……
笑剥青青莲子,折断伤心几许(三)
可瞧他身手虽比一般剑仙强些,却也高不到哪里去,差点被个魔道女子毁尽仙元,实在不像天尊们教出的弟子。(.无弹窗广告)
我疑惑他的师门,白狼却只关心他和一夕,继续在问道:“既然你知道前世之事,怎么不去找她?便是她入了魔,也该拉她一把,看看有没有法子帮她转回正道来。以我老狼在人世间跌打摸爬那么多年的见识来看,若你哄她两句,她多半什么都听你的,――再不肯时,你答应跟她双修,她有什么不答应的?”
青岚沉默片刻,答道:“我只是看到了前世所发生的事,但我并不是陆歌。”
白狼懵了,“你不是看到了,你就是前世的陆歌吗?”
“是,我看到了。可那不是我。我看着陆歌,看着一夕,就像看着陌生人的故事。那感觉……很奇怪,很亲切,却的确与我无关。”
“怎么会与你无关?那就是你!”
“那不是我!我根本不记得发生过的事,也不可能有他们之间的那种感情!我……从来只想着修仙,不可能和她再有牵扯!所以她今天通过轮回石找到我,我立刻告诉她,陆歌是陆歌,我是我,我没有陆歌的记忆,更没有陆歌的感情……”
所以,绝望的一夕又气又恨,当下便打算收了他的纯阳仙元回去练魔功……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一夕的确很可怜,青岚的确很无奈。
白狼也在叹气,“你够狠心,分明又是一个景予!好在我们姑娘不是一夕那种失心疯!”
青岚疑惑地看向我,“叶姑娘……叶姑娘莫非就是前儿修仙界传说的那位追杀叛徒景予的昆仑女剑仙?连我这个不理世事的人都屡次听闻,貌似出名得很呢!”
我笑嘻嘻道:“不敢不敢,正是本姑娘。”
青岚明澈的目光仔细地打量着我,小心地问道:“姑娘和那个魔帝之子,原本是情侣?”
我笑道:“过去的事啦!现在桥归桥,路归路,仙魔不两立,早晚兵刃见。”
青岚疑惑地盯着我,好久才道:“我只奇怪,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还笑得这么开心……”
开心?我当然开心。
能笑着说出曾经让自己悲痛欲绝的事,足以证明我已经趟过了那段岁月。
嗯,不堪回首的岁月。
是我太笨,白认得他二百年的时间,居然没能看清他。
看清了,也便看轻了。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他于我便是逝去无踪的浮云苍狗啊……
而我当然必定也是他世易时移的沧海桑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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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剥青青莲子,折断伤心几许(四)
随手丢开茶水饮尽的茶盏,我哈哈笑道:“其实我也没那么开心啊,我那景予师兄容貌美,修为高,我偶尔想起,惋惜得很呢!也不知日后便宜了哪个女人……哎,师尊们新近帮我订了亲,我瞧着不甚满意。(.无弹窗广告)我那未婚夫婿修为虽不错,长得似乎不如景予。”
身后传来“当啷”一声,却是俞京的茶盏滚落下来。
趁着俞京弯腰去捡的间隙,我伸腿一脚,把白狼突然间掉落的下颔踢拢到上唇,说道:“睡啦睡啦,先休息好了,再考虑明天的行踪吧!”
青岚唤小僮送我们去客房,又招呼俞京道:“俞兄弟,你没事吧?脸色好像不大好,你是不是病了?”
俞京冷淡地答道:“我脸色一向不好,娘胎里出来就这模样。倒是青岚仙友得照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的模样。”
青岚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我怎么了?”
“白得跟无常鬼的脸似的,像青膝上刷了层白膝!”
俞京说着,已扬长而去,自去找房间休息去了。
白狼站在门口看俞京也走了,才撒腿奔到我房里来,一见小僮离去,立时追问道:“姑娘,你骗他们做甚?”
我奇道:“咦,我骗他们什么了?”
“你怎么说仙尊们为你定了亲?定了哪家,我怎么不知道?”
我笑道:“这可奇了,难道我定亲,仙尊们得和你商议不成?”
“可也不至于瞒着我罢……”
“何尝瞒你?师父要把我嫁给赤城山的宁丰师兄,你不是听到了?”
“他啊?那怪兽的主子啊?你不是不同意吗?”
“笑话,性命攸关,我又没疯,怎会真的不同意?赤城山的淬灵泉水,苍灵墟的碧藕莲枝,任意一样可保我暂时无恙;若是两样俱得,修成地仙也不再是难事。[.超多好看小说]几位仙尊早已派人去赤城山找元修、静虚等仙尊商议着我们亲事了,只是近来忙得封印猰貐之事,暂时没跟师兄弟们提起而已!”
我编得有来有去,白狼果然信了,耷拉着脑袋趴了半天,忽拿脑袋去撞墙道:“哎,那该死的宁丰啊,那该死的景予啊!”
我打着呵欠道:“那该死的老狼啊,能不能安静些让我睡一觉?”
白狼红着眼睛站到我跟前,说道:“你放心!”
我奇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白狼道:“我知你心里其实不愿意嫁给那怪兽的主人,日后我一定帮你出气。”
“怎么帮我出气?”
“我天天用人话骂那怪兽,骂到它说不出话来为止。”
“……”我无奈地拍拍它的脑袋,“它本来就说不出话……”
“呃……”
换了狼身,它的智力果然被拉低到和狼一样的水平。
可怜的大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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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剥青青莲子,折断伤心几许(五)
客房收拾得齐整舒适,优雅洁净,甚得我心,于是这晚睡得着实不错,有望把前晚寻人打斗耗去的灵力补回一半来。(.)
晨间居然预备了精致早膳,倒叫我很是惊喜。
昆仑众仙尊向来教导弟子,修仙到一定境界,讲究不食五谷,餐风饮露,既可防止沉浸于口腹之欲,又可借自然之力修身除秽。
好在我师父皑东仙尊比较馋,我在这方面便毫无压力,隔一两日悄悄自己弄顿好的吃,有时还把师父和景予喊来一起吃。
最可恶的是原微,每次都能闻香而来,一本正经地说要到掌门师尊那边告状,转头便坐下身来,撕走最大的鸡腿或兔腿;后来景予学聪明了,出手比他更快,待我一烤好,便去抢下最大最嫩最香的一块来,然后――递给我。
白狼颇有仙家风范,矜持地吃着素饺子,并对我狼吞虎咽的模样大是不满,叹道:“姑娘,你怎么咬起小汤包来这么狠?昨天打一夕时能这样凶猛,只怕那串珠子已经是我的了!”
青岚、俞京的脸色都不大好,似乎晚上都不曾睡好。
青岚闻言,不安说道:“狼兄,此事是我误你,也无法赔你那珠串,不如我送你十颗妖灵丹作为弥补,可以吗?”
白狼呆呆地看着他,嘴里的素饺子跌回了盘子里……
传说一颗妖灵丹可以增加若干年灵力,很是珍贵,可谓千金难求。这个仿佛从地底钻出来的年轻剑仙,一出手就是十颗……
我叩着桌面道:“大白,还不谢过青岚仙友?难道你不想要?”
“要要要,我当然要!”
白狼一迭声应着,转头看青岚温和含笑,不似有反悔之意,才甩甩头,敢略略表现下自己的傲骨,“其实昨日不知一夕姑娘是青岚仙友前世故人,若是知道,必定不会想着要她的珠串……”
青岚抱拳道:“狼兄侠骨仁心,在下佩服!”
白狼满意,继续夹紧尾巴吃它掉在地上的素饺子。
我懒洋洋道:“那个一夕的去向,你们有线索吗?我还有事,便是有心帮忙,也不想跟着你们没头苍蝇似的乱转。”
青岚皱眉垂目,默然不语。
白狼有心表现他的侠骨仁心,端正了坐姿,待要开口时,我横它一眼,叹道:“再耽搁下去,没法按时回昆仑,可就麻烦了!”
白狼立刻蔫蔫地趴了下去。
青岚道:“姑娘有什么急事吗?”
我道:“也没什么急事。只是我的师父师伯们忙着把我嫁掉,待我在外面转一圈,大约就得回去预备我的亲事了吧!”
这件事显然是青岚帮不上忙的,他略显惊讶地看我两眼,嘴唇动了动,低下头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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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剥青青莲子,折断伤心几许(六)
白狼幽幽道:“姑娘放心,就是你嫁人,老狼也跟着,绝不让那个宁丰和他的怪兽欺负你!”
我拍拍它的头,笑道:“果然是我的好狼!好狼!”
俞京一直啃着馒头。
满桌的糕点和羹汤小菜,一筷未动,这小仙友老实巴交地跟着他面前的一大盘白馒头过不去。
若怕食腹之欲损了修行,何不索性辟谷不食?没滋没味的大馒头很好吃么?
托着腮笑眯眯看向他时,俞京忽丢开手中的馒头看向我,“我能找到一夕姑娘。”
我挑了挑眉。
青岚眼睛则眼睛亮了亮,忙道:“我想找她有点费力,如果俞兄弟能找到她,那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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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我都没有发现,俞京是什么时候在一夕身上动了手脚。
也许,他对失去的轮回石势在必得,还没和一夕交手便先动了手脚,御剑前行时并未有任何犹疑,直向东北方向奔去。
午时在一处涧谷上方顿住,俞京停在云端默默往下观望。
我向下瞧时,山岚氤氲,水汽迷蒙,蜿蜒急下的涧泉汇在谷中一处潭水里。(.)潭水幽且深,隐见水草摇曳,又有见几处荷叶田田。此时已经立秋,荷花大多凋零,莲蓬却极多,若干绿头鸭正在荷叶间自在游弋。
我踏剑径自飞了下去,择了一片近岸处莲荷最繁盛处驻足。
此处涧谷飘渺幽深,山峰峻伟耸峙,水际淡浮飞烟,沙边轻扬微雨,芳草犹带盛夏时的潋滟翠绿。
若不从仙家眼光看,倒是一派好风光。
我踏波而行,只在大丛碧色荷叶中寻觅,白狼一待我收了剑,也在附近东张西望。
它修练了三十年,虽不能如人类般御剑飞行,倒也能在水面行走自如。
青岚对此地显然很看不上眼。
踌躇片刻,他飞到我身侧,举目四顾,纳闷道:“这里既无妖气,又无灵气,不该是一夕的藏身之处吧!”
这时,白狼衔了枚刚咬下的青青莲蓬,殷殷送到我跟前。
我笑着接过,满意道:“知我者,大白也!”
熟练地挖出颗鲜嫩莲子,剥开薄薄的外皮,剔除叶芽状的莲心,我将莲子丢入口中,赞叹道:“这里水质颇好,产的莲子质清味甜,我们大白又识货,挑来的莲蓬够嫩,都吃不出渣来。都这时节了,能找出这样的莲蓬来,颇属不易。”
白狼听得受用,立时龇嘴做狼笑状,很快又去叼了一枚莲蓬送到青岚跟前。
“谢谢狼兄!”
青岚彬彬有礼地道了谢,接了莲蓬执在手边,才忽然间回过神来。
“叶姑娘和狼兄都在找莲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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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剥青青莲子,折断伤心几许(七)
我盘膝坐到一朵浮于水面的大荷叶上,剥着莲子漫不经心地答:“不找莲蓬找什么?这里只有莲蓬吧?”
青岚执着莲蓬,无可回答。
白狼已施施然踱了开去,转动一双绿莹莹的狼目,继续寻找莲蓬。
作为一只鼻孔朝天的狼王,它连我和师父都难得示好。忽然对一个外人如此卑躬屈膝,大约是谢他出门时送它的十颗妖灵丹。
――忽然有些疑心它为我折莲蓬,是不是因为得了妖灵丹心情特别好的缘故。
抬头看青岚半浮水面飘飘欲仙的出尘模样,我心下便有些悻然。
旁边忽然有人道:“叶姑娘,对一个男仙看得这样出神,似乎不大礼貌。”
一颗莲子差点被囫囵吞下。
我呛咳着瞪向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畔的俞京。
俞京若无其事地走向潭水中央,惊起几只绿头鸭,数条透明的水线破开了琉璃般明净美丽的潭水,疾游丈余,然后扑楞着翅膀飞向远方。
白狼向空中嗅了嗅,奇道:“哪来的酸味?”
我抚着胸口平定了气息,笑道:“大约俞弟吃青岚仙友的醋了吧?真是个多心的孩子,我不看人家玉树临风的青年公子,难道看你这个小屁孩不成?”
白狼本来看俞京很顺眼,但和送它十颗妖灵丹的青岚比,俞京便算不得什么了。(.)
它点头道:“不错,俞兄弟虽生得不错,但和青岚仙友比,着实算不得什么。”
青岚给一赞,顿时手足无措,涨红着脸道:“二位过奖,过奖……”
我叹道:“其实俞弟和青岚仙友生得都不错,但和我未婚夫宁丰比起来,总还差那么点贵气,对不?”
青岚顿时轻松许多,连忙点头称是:“对,对,听闻宁公子是赤城山静虚仙尊首座弟子,自是与众不同,青岚万不敢相比。”
俞京却淡然道:“怪不得昆仑山众们仙尊这么急着把姑娘嫁出去,原来是姑娘自己思春了!”
我将莲子抛向空中,仰脖接入口中,悠悠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俞京忽地转身,却连那张俊脸都气白了,幽深目光似有什么极凌厉的东西一闪而逝,身边潭水忽无风自动,波纹荡漾四散。
我巍然不动坐在莲叶上,笑眯眯地继续剥我的莲子,只作没看到。白狼却一晃身,脚下仿佛空了空,居然一脚踏在水里,浸湿了半边皮毛,连忙站稳了,东张西望地嘀咕:“真是见鬼了!”
而俞京却一捻诀,竟将脚下潭水分开,生生劈出条水道来。几乎同时,他的身体顺着那条水道飞快沉没,瞬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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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剥青青莲子,折断伤心几许(八)
附近没有溅起一朵浪花,没旋起半个漩涡,那个水道依然静静地凝于微微漾着的潭水里。(.)
白狼呆了,“喂,喂,这俞小兄弟居然有这样的本领啊?”
青岚道:“这倒不奇怪。蓬莱岛位于碧海之中,俞兄弟生长在那里,水中本领应该不差。不过,他一个人……”
他犹豫地看着那个深洞,皱紧了眉。
若细论起来,俞京的本领是我们中间最稀松平常的,连白狼都未必打得过。他都没和我们商议,这么一头扎下去,当真有十足十的把握吗?
我不由走过去,看向那条水道。(.无弹窗广告)
漆黑一片,早不见俞京的人影。这样冰冷地凝固在水面,如一个永远不会有终点的无底洞。而俞京……好像永远从这个黑洞里消失了……
我忽然一阵紧张,几乎没细想,便一头跳下那条不知通向那里的水道。
眼前很快便是伸不见五指的黑,隐约听得白狼在上面焦急地唤道:“喂,姑娘,我个儿大,进不去吧?”
但那洞看着虽狭窄,我往下坠时却没觉得逼仄。
呼呼的风声里,似有什么从我旁边飞过,坠落……
很快又是一样东西坠落……
我仿佛听到了白狼沉重紧张的呼吸声……
于是,眼前终于出现幽幽如明珠辉芒般的浅浅光线时,我摔在软软的物事上面。
我听到了青岚闷闷地哼了一声,然后是白狼杀猪般的嚎叫。
不对,是杀狼般的嚎叫……
低头看一眼,我摔在了青岚身上,而青岚摔在了白狼身上……
潭底并没有水,地上是坚硬的白石,却是寸草不生。
我站起身,拍拍白狼脑袋,叹道:“大白,该减肥了!”
我是最先下来的,但这潭水显然比我想象的深得多,那水道也比外面呈现的宽广得多。
于是,最重的白狼虽然最后一个往下跳,还是后发先至,成了垫底的那个;而姑娘我区区莲身能有几何重量,终于先发后至成为最轻松的一个……
青岚也已立起身来,向白狼端正一揖,诚恳说道:“狼兄以身相护,舍己为人,在下敬佩敬佩!”
白狼被我冷言嘲讽,本待咆哮,待听得青岚恭敬感激之语,立时把所有的怒气生生吞了,站起身抖了抖皮毛,斯斯文文地说道:“青岚仙友客气了!扶危济贫,本是我等份内之事!”
我还没想通它一身肥膘和扶危济贫有半文钱关系,白狼已高傲地瞥我一眼,趾高气昂地往前方走去。
前方竟是一座水下宫殿,以晶石为墙,珊瑚为柱,白玉为门,上嵌明珠数十枚,俱大如鸽卵,晶辉清透,宝光莹然,世所罕见。圆月形的玉门上方,高悬了一块青玉匾额,用玛瑙镶出三个大字:晶月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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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剥青青莲子,折断伤心几许(九)
恍惚记得这潭水亦如圆月形状,大约便叫晶月潭了。
而这晶月宫显然不是寻常修仙者住得起的。
内外所用的各色水晶玉石、珊瑚明珠俱是上上之品,散着清浅柔和的光芒,把周围照得清莹透亮,如同天高气朗的晨间,东方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的那种青和清,令人心神澄澈,气定神安。
俞京正立于门前,手中执着一只小小的银香炉,燃着一根线香。一缕香气袅袅,正直直往那宫内飘去。
想来那银炉或线香必有一样是宝物,可以指引出所寻之人的方向。
他的身材矮小,容貌陌生,但掣着香炉凝立时的那种专注而冷淡的姿态,看着熟悉之极。[.超多好看小说]
我低低地喟叹一声。
白狼雄纠纠向前行了两步,见我和青岚都没跟上来,便有些犹豫;待闻得我叹息,急忙转身奔过来,问道:“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我笑道:“没什么不对。只是觉得我孤陋寡闻了,这么漂亮的晶月宫,我居然从没听说过。”
青岚却皱眉道:“这宫里有东西住着,好像很厉害。”
“你怎么知道?”
“我会看云气。”
“云气?”
我抬着看着上方黑压压的水幕,连半点天光也不见,更别说什么云气了。
或许他指的是在此修行之人的气息?
哎,化作莲身后,我的法力显然退步太多了,一到水下,连一夕的元魔之气都觉察不出了。
白狼很擅于从另一个方向思考问题。
它道:“嗯,有东西住着?莫非这里住着的不是仙?是妖,或者魔?”
青岚茫然道:“一夕已修练成魔,若与妖或魔为友,倒也不奇怪。可这云气看着很正,不像妖或者魔啊!可也不像仙。”
这时俞京忽道:“我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青岚忙点头道:“好!”
俞京已飞起身来,从墙头跃向宫内。
墙头设有禁制,但却很薄弱。俞京剑光劈过,但见周围空气如水纹波动,很快被撕开一大块,让俞京轻轻松松地飞了进去。
或许此地偏僻,宫内住的那些“东西”并未料到会有高手侵入;但禁制被触动,他们必定很快会发现有人潜进去了。
青岚也破禁而入后,白狼奋勇向前,正要跟在他们后面进去,忽见我站着不动,忙转身问道:“姑娘,你还站着做什么?”
我抱肩道:“他们没喊我们进去吧?大约有他们对付就够了,我三灾六病的,犯不着过去凑热闹。”
白狼呆住,好一会儿才道:“那咱们不凑热闹,只看热闹?”
我嫣然而笑,“行,你驮我去看热闹!”
略搭了把力,连白狼也能背着我破开禁制,奔入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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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剥青青莲子,折断伤心几许(十)
宫内层轩延袤,飞阁逶迤,台阶墙壁亦是晶石所砌,且打磨得明洁如镜,映出了先前入宫的那二位奋勇击敌的身姿。
白狼观战,然后赞叹:“他们身手真好!看看,把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是不是?”
我侧坐在它背上晃着腿继续剥莲子,悠悠道:“因为这是人家看门的虾兵蟹将。”
“啊,原来不是人啊……”白狼仔细观摩,然后惊叹,“莫非都是死虾死蟹变的?怪不得一个个满脸通红,跟煮熟了似的……”
我拿挖掉莲子的秃莲蓬去堵它的嘴,可惜已经晚了。
有两只耳尖的虾兵已经听到了,倍感屈辱,张着大钳子奔袭过来。
鱼虾类修成人形殊为不易,有人擅闯已让他们愤怒,何况还说他们跟煮熟似的。
我捻诀将他们打昏,拍拍白狼道:“走那边角落里去,刀枪无眼,咱们得小心,别给误伤了!”
白狼嗷嗷叫道:“姑娘,你好歹是昆仑八大仙尊的亲传弟子,就是修为不如从前,也不至于连这么些虾兵蟹将也怕吧?”
我道:“你懂什么?打了小妖,老怪就快出来了!”
白狼站着不肯动,兀自问道:“老怪是什么?老虾老蟹?”
我已见到一金一银两团光影飞快自宫内飞来,心头一悸,说道:“那玩意儿我好像打不过,你爱看热闹就躲青岚或俞京小仙友那边看热闹罢!”
我“嗖”地飞到角落边的湖石边,看着那几丛陆上不曾见过的不知名灌木,忙隐到那灌木后,挥手将自己衣裳化作湖石灌木颜色,伏身藏住。
白狼听说我也打不过,顿时慌了,更不敢往打得正猛的那两位身边凑,赶紧儿奔到我的前方,正色说道:“姑娘,我保护你!”
那两道光影已经落地,前面之人织金蟒袍,紫金革带,玳瑁梁冠,眉眼狂肆凌厉,看着富贵威猛,颇有一方霸主之气象;稍后一人却面如冠玉,举止安详,指间拈一根白孔雀尾羽,一身白袍也似闪着孔雀尾羽般柔的浅辉,看着清姿玉立,温雅出尘,――咦,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
他们来势汹汹,自是不会对擅自闯宫的人客气。我原想着出手的必是先前那人,谁知居然是后面那个俊秀公子抢前一步,孔雀尾羽挥过,炫白光芒无形有质,竟将青岚、俞京逼得双双退后几步。
而那些虾兵蟹将也住了手,急向来人行礼。
居然都会说人话,虽然声音难听了些。
白狼便更添了些沮丧。
先前那人将二人扫过,寒声道:“二位擅闯本座别院,有何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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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男二出现!
笑剥青青莲子,折断伤心几许(十一)
这样宽敞豪华的一座水下宫殿,即使是仙家想建,应该也不容易,居然只是这人的别院?
俞京淡淡道:“抱歉,在下无意闯宫。[]有个女子劫了在下之物逃到这里,在下只是追踪此女而来。”
他口中说抱歉,那神情里却半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青岚忙上前行礼道:“惊扰阁下,委实是我等之过。但我等的确为寻那女子而来,万望阁下恕罪!还未请教二位尊号?”
那人没有回答,倒是他旁边那个俊逸公子答道:“这位是西海广润王之子敖欢,在下凤雪。”
我眼皮跳了跳,白狼抖了抖,急忙又向我旁边退了退,轻声嘀咕道:“妈呀,西海龙王的儿子,那岂不是条成了精的龙?”
青岚略一皱眉,很快含笑答道:“原来是敖欢公子!在下青岚,那位是蓬莱岛俞京俞兄弟。投到此处的黑衣女子,所拿之物正是琼霄仙子派俞兄弟到仙友处所取之轮回石。”
敖欢拂袖道:“什么轮回石?什么黑衣女子?本座从未见过。念着你们寻人心切,我且不和你们计较。(.)还不快滚?”
凤雪向后看了一眼,轻轻推了推敖欢。
而青岚等人早就望向了他的身后。
不知什么时候,一夕从那边的汉白玉拼石大道上缓缓走来。她依然一身黑衣,大约伤没有好,脸色比先前更觉苍白,无声无息走向前时,像一个飘飘忽忽的纤薄影子。
她好像没听到敖欢的话,大而黑的眼睛紧紧地盯在青岚身上,雾气蒙蒙里隐见恨意。
青岚默默看她片刻,便转头看向敖欢。
敖欢被人当面戳穿谎言,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向后瞥了一眼,便伸手握住一夕手臂,说道:“这是我未婚妻一夕,和你们要寻之人无关吧?”
我听得一呆,白狼更是两眼发直,嘀咕道:“啊,她不是等青岚等了两百年吗?这感天动地的情义啊,怎么会……”
青岚不觉又看向一夕。
一夕抿着薄唇,说道:“敖欢,我就是他们找的人。那块石头我已经没什么用,但我不想还给他们。”
敖欢怔了怔,立刻笑道:“不想还那就留着呗!”
他转头看向青岚和俞京,说道:“那个什么石我留下了,算是我买的。你们说,你们要什么来交换?”
俞京冷然道:“敖公子,西海龙宫虽然富可敌国,蓬莱仙岛也未必便缺了什么。我什么也不要,只要带轮回石回师门覆命。”
蓬莱三仙子得道已久,便是天界众仙帝仙尊都会给几分薄面,何况西海龙宫。便是广润王敖润本人,大约也不敢轻易得罪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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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诧紫堇花开,当时着意深(一)
俞京修仙未成,对着条不知修炼了多少年的龙公子横眉竖眼虽不可取,但抬出师门镇一镇这个傲气十足的大龙,正是不费一兵一卒出奇制胜的好法子。
但我似乎小瞧了敖公子的胆量。
他将青岚二人及白狼扫了一眼,问道:“来的就你们三个?”
晶月宫四周的禁制应该就是此人所下,前后被破开三次,正与他们数目相合,他自然会猜到来的是三个人或兽,再没想着还有一个我是骑在白狼身上进来的。
青岚闻言,正要回答时,俞京皱眉,忽截口道:“不错,就我们三个。你意欲如何?”
敖欢笑道:“不欲如何。这里本就偏僻,何况又在潭底深处,若是平白少掉三个没成气候的小仙,也未必有人能注意到吧?”
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真是好主意……
白狼第一次被人称作小仙,却在这等情形下,顿时浑身毛皮倒竖,冲着敖欢愤恨地龇牙咧嘴。
人若看那气势,必定以为它预备怎样地大展雄风,奋勇退敌,可它其实只是在问我:“姑娘,姑娘,咱们怎么办?”
我是莲枝所化,正是水中所生,没多少人的气息,并不太担心被这些感觉异常敏锐的妖灵之物发现。但看着白狼这熊样,我也只得无奈地向它传音道:“等着。呆会他们打起来,我带你御剑逃走。”
嗯,有那两位拖住大龙,我带着白狼离开应该没问题。
白狼却怔了怔,“咦,不去帮忙打架吗?”
我道:“他们跑的比我快。”
白狼有些懵,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姑娘,你开玩笑吧?再不济你也是当今昆仑八大仙尊的弟子……”
话音未落,那边隆隆的气流激荡之声已经伴着骇人的杀气一起传来,却是敖欢扬手一鞭,挥向青岚,青岚惊怒闪过,那鞭余势不减,顺道飞向俞京。
论理俞京修为最弱。
如他所说的二十年修为,在修仙者眼里,连入门都算不上。
我不知道敖欢这头龙到底修了多少年,但看这出手少说也有三五百年了。
何况龙乃神兽,天赋异禀,春分登天,秋分潜渊,神通广大,绝不是白狼或地上这群虾兵蟹将所能比拟的,甚至也不是我这等由人而仙慢慢修练的小仙所能比拟的。
俞京绝对接不下这一鞭之力。
白狼眼睛红了,向前挪了一步,到底没勇气上前送死。
青岚大惊,待要飞身过去救人时,已是来不及。
眼看鞭子快要落在俞京身上,他正往后飞闪的身体忽然微微一顿,掌中宝剑光芒大展,一化十,十化百,如细流入江,江流入海,很快由不起眼的涓滴细流汇作海涛汹涌之势,反击敖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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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诧紫堇花开,当时着意深(二)
敖欢“咦”了一声,急撤开蟒鞭应付那瞬间生成并强大的剑式。可他摧动灵力去应付剑式时,脸色立时诡异起来。
那看着凶猛无比的剑式不过是虚晃一招,让他的迎战扑了个空;而俞京已趁了这空儿已经飞身退开两丈,漂亮的黑眸冷冷看着敖欢,指间迅速变幻出数道符文光影,居然没有退缩之意,却侧头叫道:“你们先走!”
青岚赶来相援,很快又被敖欢的劲气打得退开数步,叫道:“俞兄弟,一起走!”
俞京没回答,却回头向我所在的方向盯了一眼。
我心头没来由地跳了一跳,又疼了一疼。(.无弹窗广告)
白狼感动得快要呜咽了,急急说道:“姑娘,俞小兄弟这般舍生忘死,你不出手相助吗?那条龙好像也没那么厉害……”
话未了,一直未动的凤雪也出手了。
不过轻轻一拂,便将青岚截开,温文笑道:“对不起,敖大哥要留住你们,我也只能相留了!”
他的武器,居然就是手里那根孔雀毛,甩动时利如锋刃,破空之声尖啸如鸣。青岚急忙摧动灵力接招时,很快给打得连连后退。
这尾羽虽轻,却显然是件难得的宝物,青岚着了两下,脸色便已发白,唇边隐沁血丝。(.好看的小说)
那个号称等他爱他两百余年的一夕,此时寒着脸观战,抿紧唇不知在想着什么,再也无半点出手相助或出口阻止之意。
――明明就是她在撺掇着让敖欢帮他夺宝杀人,我奇怪我怎会突然对她抱有幻想。
她是魔。
和景予一样,是魔。
可怜的是被辜负的青岚,被辜负的生死恋情,简直就和我一样可怜……
咦,我怎会可怜?我分明活得自在而快乐!
胸中忽然压抑得难受。
抬眼看俞京虽险象环生,应对艰难,倒还没吃大亏,我立起身踏上秋水剑,招手唤道:“大白,过来!”
因主人亲自动手接下了闯宫者,那些虾兵蟹将很是无聊,猜着主人之意不会放过白狼,正向白狼团团围来。白狼正觉无措,听得我说,忙跳上宝剑,吼道:“姑娘放心,我必定和你共同御敌,不离不弃!”
因为你离了我弃了我,很快会成为那条龙的腹中美餐……
暂时顾不得嘲讽它,我御剑而起,箭矢般直扑凤雪,那个不知是怪兽还是水怪变的俊秀公子。
一把捞过刚好被打得飞开的青岚,拉了他到身畔,一道法诀伴着正宗的昆仑剑仙灵力飞快袭向凤雪。
凤雪避过,抬眼看到我,立时惊愕地张大嘴巴,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儿,呆呆地顿在当场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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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斗招斗法的情节,大家看着会不会觉得厌烦?我其实很想只写言情部分,但这类打斗以及在打斗中流露的情愫好像又避不了,真是有些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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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诧紫堇花开,当时着意深(三)
我冲他盈盈一笑,蓄势已久的荣枯藤飞出,迅猛暴涨,抽枝吐叶形成密密匝匝一道绿墙,重重地拍向他,连同奔过来的一夕一起拦住。(.无弹窗广告)
我已带了白狼和青岚踏剑而起,径飞宫外,兀自笑道:“一夕姑娘,既然你别有所爱,青岚公子就留给我吧!”
青岚随我飞到半空,犹在看向一夕,皱眉道:“姑娘怎可如此胡说?在下不妨事,恐怕于姑娘清誉有碍。”
我拂袖破开宫墙禁制,收回荣枯藤,微笑道:“青岚仙友,既然只于我清誉有碍,又干卿底事?”
青岚噎住。
古人诚不欺我,果然君子可欺之以方。
原先俞京破开的那条水道还在,我正要带他们飞上去时,白狼和青岚忽一齐唤道:“姑娘!”
我顿住身,问道:“怎么了?”
白狼嗫嚅道:“咱们这就走了?”
我道:“当然得赶紧儿走。这水道是靠俞京的灵力维持,未必能撑多久。若我们自己破水而出,便费事多了!”
青岚指向宫内,急急道:“俞兄弟还在里面!”
我道:“那俩家伙厉害得很,咱们不是对手。俞京要轮回石回去交差,不肯走;咱不需要,干嘛留着送死?”
青岚摇头道:“不可,不可!弃朋友于危难之际,非君子所为!”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持了宝剑,返身向宫内飞去。
白狼腿脚哆嗦,齿关打战,却道:“对啊,对啊,姑娘,你不能这样啊,弃朋友于危难之际,非君子所为……”
我怒道:“我不是君子,我只是个荷叶架子,而且是个风吹吹就会散的荷叶架子……”
白狼绿绿的眼睛仿佛泛了潮湿。
它道:“那……那姑娘先上去吧!”
它说着,顺着青岚离开的方向,嗖地窜了过去。
嗯,去送死时,腿脚居然不哆嗦了?
真是个不听话的座骑……
并且是条很笨很笨的狼,和青岚一样笨。
我抬头看向晶月宫的上方。
乌黑的水幕被照亮,如流金幻紫的天空,却已摇摇晃晃,怒云纷纷,涌动如潮。
分明是保护此处不被潭水所侵的结界已经动摇。
得笨到怎样的地步,才会相信那个和龙公子争斗的俞京,只是一个二十年修为的小仙!
一夕虽修魔百余年,但灵性资质所限,修为平平,何况又受了伤;凤雪修为虽高,方才交手之际并不见杀机,看来未动杀心。
俞京真正要应付的,只有敖欢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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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诧紫堇花开,当时着意深(四)
我深知他的能耐。
只需我离开,他便敢放手相搏;若带走青岚和白狼,他再无顾忌,实在打不过时逃之夭夭并不困难。
当然,有青岚和白狼,他一样能逃之夭夭……
即便再添上一个我,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独立在冷清清的水底宫殿前,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将衣衫吹得猎猎而飞,散落的黑发从凌乱地飞到了眼前,飘飘拂拂间,眼前一时看得见,一时看不到,碎片般的记忆如秋日里枯残的落叶,打着旋在心头乱撞。
心头便给撞得一阵阵抽疼,疼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恍惚又是黑衣男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修长有力的指掌间明光闪烁,金色箭羽应声而出,根根夺命……
他冷冷立于城头,我无声倒于城下……
生命逝去,鲜血流尽,被射成刺猬的单薄躯体如被红霞染遍……
二百年的人生,便这样活活地殉祭了那场不知所谓的爱恋……
我在沾着水气的冷风里弯起唇,凉薄地笑。
笑声很低,却陌生而凄厉。
不知哪里钻出的愤郁之气越汇越多,激得我阵阵胸闷,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无弹窗广告)
猛地扬手,宽大的襟袖顷刻铺展,如闪着莹光的青碧荷叶,在清风摇曳里化作千万道灼目的浅绿光芒,海水般向前漫去。
有摧枯拉朽之声轰隆隆地响过,海水般的流光慢慢将整座宫殿漫过。
所经之处,晶石失色,翡翠无光,宫墙内外的禁制已被彻底破开,宫内情形清楚呈现眼前。
不知是因为禁制被破伤了元神,还是被俞京的仙力被激,敖欢已经现了原形。此时金龙咆哮,鳞片耀眼,满天满宫的灼亮金芒射人眼目,地上的虾兵蟹将四散奔逃躲避,生恐被诸人灵力交激时的余劲所伤。
闪烁的金鳞光影里,一道青色的人影纵肆其间,身姿灵巧快捷,迅如闪电,剑如灵蛇,飞旋于巨龙之间,但见鳞片被纷然划落,怒龙昂首嗔视,舞爪摆尾,直欲将那个瘦小身影拍成肉酱。
青岚和白狼都已奔过去帮忙。
白狼根本凑不上去,围着金龙竖起钢针般的硬毛狂嗥,而青岚则已持剑冲了上去。
金龙见状,忽一昂脖,一道烈焰直向青岚的方向卷去。
青岚飞身疾避,堪堪闪过,袍角已被火焰染得焦黑微卷,地上草木则已在瞬间被烈火吞噬,转眼化作飞灰。
白狼慌忙敛了敛身上的皮毛,向后奔跑着一气退出老远,才顿下身更奋力地对着金龙狂嗥。
敖欢似对把青岚烧成飞灰更感兴趣,丢开俞京又要向青岚喷火时,俞京剑如长虹而下,拖曳着一条流丽炫丽的光束,飞快斩向金龙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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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诧紫堇花开,当时着意深(五)
他的剑并非凡品,加上剑气狂肆,当真被他斩下,那龙头就是不掉下来也该被砍掉半边了。金龙只得扭转头来,熊熊烈火径奔俞京。
“小心!”
青岚惊呼。
而他并未因敖欢转变目标便轻松。
一夕袖如流云,卷起一团黑气,迅速袭向青岚当胸。
如雪的玉碗之上,那串珠子莹光幽然,如同一只只饥饿的眼眸,对每一丝飘到跟前的仙灵之力垂涎不已。
凤雪一直看着我离开的方向,早已发现我远远立在宫外空中,面庞立时显出惊喜,却迟疑着不曾走过来,看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待看到身畔的一夕对青岚动手,才向他们的方向走了两步,应是怕她被青岚所伤。
敖欢怕误伤未婚妻,自然不会再对着青岚喷火,专心对付俞京。
俞京与它近在咫尺,巨大的龙尾盘旋着拍向他,不容他退后丝毫,而大片烈焰已袭向他面门。
眼看那张年少清秀的面庞快要给火焰吞噬,白狼在哭嚎:“俞小兄弟……”
尾音未落,它瞪大了眼睛。
一架四扇乌檀木屏风蓦地出现在俞京面前,顷刻挡住所有火焰,将俞京护得严严实实,甚至腾出手来,一剑砍在金龙尾部。
鲜血迸溅时,金龙怒吼声惊天动地,甩动脑袋欲作雷霆一击。
俞京不急不躁,挥袖折起一扇屏风踏于脚下,另三扇往上竖起,如盾牌般护在自己跟前,然后飞身而起,居然试图在那金龙的咆哮间找出破绽克敌制胜。
那厢白狼终于回过神来,已在惊叫道:“得……得失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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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亡镜,得失屏,荣枯藤,是昆仑当日最出名的三大弟子所持宝物,据说都是昆仑祖师太乙天尊所留。
兴亡镜可鉴天下兴亡,为原微师兄所得;得失屏可测天地得失,为景予师兄所得;荣枯藤可观万物荣枯,师父听说可以变出花花草草来,认为女子使用再合适不过,便为我讨了过来。
那天下兴亡、天地得失两位师兄揣磨到几分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没看到荣枯藤和万物荣枯有什么关系。
这三样宝物来自天界的太乙天尊,刀剑不入,水火不侵,大小随心,除了当作法宝御敌防身,在我烤鹿腿野鸡时也可大派用场。我可以和原微师兄借来兴亡镜,照照我的头发有没有乱,脸上有没有灰;也可以和景予要来得失屏,搁在逆风处挡挡风;吃完后再抛出我的荣枯藤,片刻便能叫它结出几个珍奇果子来分给大家。油腻腻的大块烤肉后,各色新鲜果子吃着自是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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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诧紫堇花开,当时着意深(六)
以景予如今在魔族的超然地位,我当然不认为有谁能从他手中夺走得失屏。(.无弹窗广告)
远远立于半空看到现在,我再也按捺不住,飞身奔了过去。
前方一晃已多出个人影,伸手将我拦住。
“阿姐!”
是凤雪……
他在叫我吗?
一双如茶晶般明净的眼眸,极温柔地凝视着我,满满是快要溢出来的喜悦。
他道:“我就猜着你不会走。真好,咱们正好可以好好叙叙旧。”
和我叙旧?
我认识他?
虽说他这人看着的确有几分眼熟,但以他这样的品貌,我敢断定,我绝对没有见过他,否则不可能没有印象。
于是,他认错人了?
我冲他笑了笑,说道:“好,许久没见,先说会儿话也好。”
他顿时欣喜,伸手便来握我的臂腕。
他甚至注意到了俞京和敖欢、青岚和一夕这四人捉对儿打得正厉害,无声地散出一道结界,笼住我和他所在的范围,以免被四周激扬的劲气所伤。(.)
结界之内,他的防守必弱。
不知道他把我认作了谁,但显然他很信任那人。在他握到我臂腕的那一瞬,我另一只手已运起灵力拍到他胸前,很轻易地把他打得直直飞了出去。
可笑他撞到墙壁上再跌下时,兀自不解地看向我,浅茶色的眸子里居然没多少恼恨之意。
不过偷袭得这么顺利,我莫名地有些心虚。
一向认为景予跟个木头似的呆呆的,再不想原来我是个比他更呆的;当然白狼那傻大个儿还要比我呆,近日遇到的青岚更是呆上加呆,眼前这个凤雪简直呆得没话说了……
揣度下自己手上的力道,料得以他的修为,顶多卧床休息个把月,怎么都要不了命,我也便不去管他,径自奔向敖欢。
俞京转头看到我,脸色微微一变,动作不知怎地便迟缓了许多,盾护他的得失屏便露出破绽,竟被那敖欢一爪拍在肩上。
他的身形与金龙相比何等脆弱缈小?
骨骼折断声中,我眼睁睁看着他也飞了出去,比刚才凤雪飞得还要迅捷狼狈……
一见到我,他又成了才二十年修为的初入门小仙了吗?
我又惊又怒,却不得不独自面那个那大得恐怖的金龙。
荣枯藤祭出,枝枝叶叶缠绵关情,柔而韧地迅速袭上龙首龙足。
金龙虽力大无穷,但荣枯藤蕴含植物生生不息之气,最擅以柔克刚,敖欢只想把我也一巴掌拍碎在地上,只在进击我前抖了抖缠向他的翠藤,然后再抖了抖……
荣枯藤已经把他前面两只龙爪缠得结结实实,然后向后面两只龙爪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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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诧紫堇花开,当时着意深(七)
金鳞耀眼间枝绿叶翠,间或朵朵黄的蓝的鲜花盛开,倒也煞是美丽,――若能将他捅个十个八个窟窿,开上十朵八朵大红花,想来更美丽。
分心瞅向俞京时,他正挣扎着坐起,施法医治自己左肩的伤处。白狼已奔到他跟前,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
略略止了伤痛,他抬眼,正与我四目相对,脸色更是煞白,飞快地转过眼眸,捡起地上掉落的得失屏。
借着全力一击卸去整座宫殿禁制略略泄去的胸中块垒忽然间又涌了上来,把我憋得难受。
趁着敖欢正受制于荣枯藤行动不便,我掣着秋水剑,全力催动剑势,翻飞于龙身上下,迅猛地袭向他的要害。
旁边忽有人唤道:“敖大哥!”
一根我没放在眼里的孔雀尾羽,忽然间飘了过来,似长了翅膀般扑到了我的荣枯藤上,飞快地顺了藤条生长的方向一拂而过,便见那缠了龙足的荣枯藤缩了回去……
不是枯萎,而是像突然生长出来那样,绿叶忽然变小,翠藤忽然缩短,枝条越变越细……直至完全缩回荣枯藤,变作最初的小小萌芽。(.好看的小说)
孔雀尾羽还在拂向其他藤条,所过之处,枝叶藤条见了鬼般拼命往回缩。
身畔有人影擦过,却是俞京飞向另一侧,执着得失屏袭向凤雪。
凤雪脸色雪白,却手捻法诀,正操纵那根孔雀羽破我的荣枯藤。
我郁闷。
真不该心慈手软,刚才那掌显然打得太轻了!
俞京进逼时,凤雪并不退避,手掌一翻又出现一支雪白的孔雀羽,竟以此为兵器和俞京打斗起来。
难道这小子是只白孔雀?
他边打还边和俞京说道:“俞公子,请别逼我,我喜欢阿姐,不想与她的同伴为敌……”
阿姐……
指的是我吗?
这么快喜欢一个人,比我对那些漂亮小师弟还花心啊!
其实我也很喜欢他。若能捉住他,把他拔成个秃尾孔雀,再在他跟前把那些尾羽插在我房间的粉釉大花瓶里,必定极富雅趣。
于是,我瞥向他的眼神,便开始有些深情款款。
俞京脸色有点发乌,黑眸也愈发地黑,逼向凤雪的剑影也便愈发地亮了。
此时,这个第一次见面便在当众表白喜欢我的美少年,已经用他的孔雀羽毛把金龙身上的藤条扫荡得差不多。
他的表白方式可真是特别,让我眼睁睁看着心爱的荣枯藤恢复本象,如一截普普通通的藤条,有气无力地飞回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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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诧紫堇花开,当时着意深(八)
从未听说过这世上有什么法宝可以破太乙天尊留下来的宝物,我一时有些懵,只得勉强御起秋水剑和那条破龙游斗。
若是换了从前,拼尽全力,也许我还能和这敖欢一斗。可换了莲身复活后我的修为一日不如一日,荣枯藤又失效,想胜他简直是做梦。
他似顾忌什么,并未下杀手,一耸身化回人形,持了蟒鞭步步紧逼,我几处被鞭上灵气所伤,腿脚都开始有些踉跄。
正焦躁时,旁边听到白狼惊呼。
眼睛余光瞥过,已见青岚倒在地上,一夕又扬起腕是珠串,要吸他仙灵之气。
白狼奔过去,嘴一拱把青岚挑起,掀到自己背上,驮起便往宫外狂奔。一夕抿着唇,扬剑追了上去。
真想不通,以青岚的修为,怎么会连一夕都打不过。
倒是白狼,它这点修为,只怕不够她两剑就得送命了!
我一咬牙,凝心静气,阖目运功,掌中宝剑蓦地清明剔透起来,缓缓掠过时,却似静谧柔和的月光静静向外撒去。
周围一时都静了,隐隐听到稍远处的小水怪们因不适而惊叫。
此乃昆仑剑式之“凝月”。
道家讲究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认为以天下之至柔,可驭天下之至坚,可令无有入无间。“凝月”据此创出,如方才藤缚金龙一般,专克制敖欢这等修为走刚猛一路的仙者。
只是这招极耗灵力,我练成后便从未用过;如今修为大减,更不宜施展。
不知道用完后这副莲身会不会立刻朽了,但若今日不对付了此人,恐怕我们几人没一个能逃出生天,连投胎转世都是幻想。――白狼深深同情过的一夕姑娘,收了青岚的纯阳仙元后,大约也不会放过我们吧?
“菱角儿,不要!”
有人变了调般在呼喊。
得失屏箭射而出,挡向一夕去路;而俞京自己已经飞身扑了过来,灿如朝阳的剑光袭向敖欢,同时一缕指风挟着一道法诀飞出,正打在我身上,令我心神骤分,好容易蓄起的剑势顿时散佚,即将喷薄而出的灵力被生生打回体内。
一时受不了这种压力,我眼前一黑,差点没栽倒在地。
俞京居然扭过头来愤怒地向我说道:“既然离去了,又回来做什么?碍手碍脚!还不带他们滚?”
我气得身子又是一晃,心里已将这个人的祖宗十八代问候无数遍。
若不是因为他还在这里,白狼和青岚怎会回来,我又怎会回来?
但从小到大,只有我把他气倒,从没有过他把我气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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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诧紫堇花开,当时着意深(九)
我笑道:“俞弟,你误会了!我只是舍不得凤雪公子这样品貌的人物,忍不住再回来看看而已!”
凤雪正无措般站在旁边,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闻言立刻问道:“那阿姐为何伤我?”
俞京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凤雪便更踌躇了,无奈般看着我。
身后风声响过,青岚带了白狼踏着得失屏飞至,叫道:“叶姑娘,俞兄弟,过来一起走!”
走得了吗?
我正犹豫时,俞京执了我的手,一把便将我掷到得失屏上,指间飞快划出法诀,喝道:“去!”
青岚忙扶住我,未及踏稳,得失屏得了主人灵力驱使,已如离弦之箭飞向宫外。
敖欢冷笑一声,早已抓住机会,狠狠一鞭将俞京抽得飞起,连掌中宝剑都已跌落。
俞京人在半空,一脚踏在珊瑚梁柱上凝定身形,手中忽又多了一把宝剑,碧沉如水,剑芒含而不露,却在他缓缓划破长空之际传出裂帛般的声响,七彩霞光随着他的剑尖所指渐渐铺开,璀璨耀眼,竟把被我破开禁制后黯淡下来的宫殿重新照亮,――不是那种月光般的浅辉,而是夏暮不甘沉没的烈日努力迸发出的最后的炙烈光芒。(.好看的小说)
与此同时,这凭借仙力布置出的水底洞府开始剧烈摇晃,沉沉晃动的潭水似随时会倾倒下来,将整座宫殿连同里面所有的人或物一起吞噬。
青岚立于得失屏上,惊讶道:“这是……叶姑娘的剑?”
可我的秋水剑还好端端持在我手中。
白狼喃喃道:“这是长天剑啊,长天剑!”
它忽然间有泪珠滚了下来。
落霞山,孤鹜峰,曾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我怒视白狼,喝道:“站稳了!”
默念法诀,驱起得失屏迅疾飞回宫内。
与此同时,周围蓦地灿亮,如天际日边最明亮的七彩晚霞在顷刻间盛放在这小小的天地里,同时数十道霹雳般的巨响当空炸响,顿时地动山摇,宫殿屋宇乱晃,飞石砖瓦四散……
昆仑绝式之“流霞”,劲道刚猛,传说若由太乙天尊施展,几可毁天灭地。
俞京再怎么来历不凡,到底还没修成地仙,当然没那么高的本领。但对敌后的余力,的确足以毁去撑住这方水底世界的结界。
尤其,原来保护宫殿的禁制被我破后,这层结界更加脆弱不堪,竟被“流霞”余威震开了不知多少处裂口,大片潭水哗然涌入……
绚丽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光芒里,我看到了俞京飞出的人影,以及吐着血恨得目眦欲裂的敖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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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诧紫堇花开,当时着意深(十)
他咆哮道:“畜生,你敢毁我晶月宫!”
我抖出荣枯腾,蔓蔓青萝迅速抽出,裹住俞京奋力拽上得失屏,三人一狼疾速往宫外逃去。
白狼已经止了热泪,站在屏上威猛地大骂:“你才是畜生,你全家都是畜生!是什么龙又怎样,不过是天底下最大的畜生!”
此话甚得我心。
俞京从来不是畜生,他只是……生来就是个魔而已!
潭水倾涌而下,眼前的一切都在颠倒摇晃,四处是惊叫奔逃的水怪,有走得慢的,便被那些曾经光鲜亮丽的晶石墙壁、玳瑁梁柱压住,死活不知。(.无弹窗广告)
刚奔出宫外,飞涌而至的潭水已将此处淹了一半,原来俞京破开的水道早已无影无踪。
身后,受伤不轻的敖欢破口大骂,穷追不舍。
也难怪,若是昆仑山被人淹了,六位师伯也会一边仙风道骨地指点江山,一边风度全无地把敌人砍作肉酱。――其余二位仙尊,八师叔会泡在水里继续闭关修炼,我师父会兴奋地预备上一叶小舟,偷偷带我在昆仑山看海……
现在么,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带他们离开这不知多深的潭水。
俞京本已受伤不轻,再用“流霞”那样的绝式,虽不致像我这样朽了莲身,却也耗尽灵力,倚着得失屏无力地垂头阖目坐着,连容貌都似有了些变化。
我不敢细看,一面抖开荣枯藤,抽出无数藤萝枝叶,将屏上诸人缠紧在屏风上,以防被激流冲走,一面逆着水流冲上,顺着结界的残破处径冲向上方的潭水。
青岚盘膝坐于屏上,说道:“我来帮你!”
冲入水中前,我听到敖欢在咆哮怒吼:“敢毁我洞府,我看你们能逃到天上去!”
我还听到白狼惊喜叫道:“好漂亮的紫堇花!”
我一惊,已连人带屏没入水中。
得失屏上,那不知用什么质料画上去的山川蓝天闪着幽幽的光,照亮了周围的水色和眼前的情形。
俞京靠在得失屏上,已经晕了过去。
他的灵力已不足以维持他的幻形,便显现了他本来的模样。
颀长高挑的年轻男子,面容如玉石雕琢,线条分明,冷峻秀逸,低垂的睫浓而长,在深潭里随着水流轻轻拂动,却看不到那双乌黑沉郁的黑眸。他的唇线端正漂亮,寻常总是抿紧,会给人高傲疏离的感觉,但若弯过唇轻轻一笑时,又能灿若春花,比女孩儿还柔和美好,令人目眩神驰。
我跟他之间,隔着大片的紫堇花。
我不知道我捻诀展开藤萝时,到底心里想了什么,为什么满屏满身出现的,都是这紫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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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诧紫堇花开,当时着意深(十一)
其实我现在很讨厌这种花。
尤其看着眼前这男子在紫堇花中阖眼沉睡时,我满心的厌憎。
我突然又记起,我曾拈过一朵紫堇花,调笑着簪到他鬓间。
我突然还记起,他曾用丝帕采来紫堇花,包作一个小小的睡枕,垫到我脑后。他指间有香,我不明所以地牵过嗅上一嗅,然后轻轻咬了一口。
听闻仙尊们愿意玉成我们时,他在紫堇花丛中找到正躲懒睡觉的我,唇角那样好看地上扬着,笑意醉人。
我迷迷糊糊睁眼看着他时,他阖起眼,微微颤动的眼睫仿佛挠在心尖。
他的唇亲上我时,我只觉自己像那歇在紫堇花上的彩蝶,轻轻地随风飘了起来,然后笨笨地回应他,――其实是再次轻轻咬了他一口。
他无奈地抱着我笑,低沉而温柔地唤我的名字。
“菱角儿,菱角儿……”
我跟他之间,我跟他周围,尽是开得正好的紫堇花。静静相对时,我听得到每一朵花都在含羞掩唇,低低娇笑。
原微师兄再怎么笑他呆、笑他木、笑他不合群,他在我眼里无一处不好。[]
因着他,野生野长的紫堇花也成了天底下最飘逸最温柔的花朵。
韶华流水过,漫天大雪惊破一场春梦。
血泊里重生的孤雁在背叛里丢了心,碧水青山间踏云而行的女子已再不是原来的那个。
绝对不是。
隔着在水中摇曳生姿怒绽盛放的紫堇花,我的眼睛阵阵地热,却很快被周围冰冷的水掩住。
我在流泪吗?
时至今日,我居然还在为这个男子流泪吗?
也许,一直以来,我都高估了自己。
我以为我忘记了很多事,可原来我都还记得。
能和人笑谈曾经让自己悲痛欲绝的事,只证明我不愿再面对那种悲痛。
对,我实在不该骗自己,认为我多少次元神出窍去寻他,真的只是因为不甘心、不明白,只是因为想要找他问一问如此狠心的原因。
我其实和任何一个被男人抛弃背叛的世俗女子没什么两样。
我恨他,很恨他。
可恨他为什么落泪,恨他为什么会折转身去救他?
而他心狠手辣,取我性命,散我魂魄,做得得心应手,眼皮都不曾眨一下,方才为何又要把我掷出战圈,护我逃走?
白认得他两百年,原来我对他所有的了解都只是自以为是……
忽听得青岚以意念传音给我:“叶姑娘,小心!”
我一怔,猛地回过神来,一面催动内力继续上浮,一面留心周围动静,果觉一侧偏上方有异样的水流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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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狱何必惊故人,残花过影不留痕(一)
若是敖欢追击,或其他水怪逃逸,似乎不该有这么大的动静。
莫非是敖欢布下的什么陷阱?或者是某个危险的暗流。
向青岚使个眼色,两人合力御起得失屏,往另一侧行去。
听得那异样水流声渐渐远了,我才放了心,继续向上浮去。
可惜我修为大减,不然也能勉强学俞京弄出个水道来,便不用这样湿淋淋往上逃得艰难了。
眼前上方隐见亮光,料得离水面不远,我正要松一口气时,我们刚刚靠过去的另一侧忽然传来巨大的吸力。
那吸力如此之大,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屏风已经颠倒倾覆,连人带屏风直往那个方向滚去。
水中施展术法虽是不便,但还没到完全失效的地步,但我运尽力气,加上青岚和白狼都在竭尽全力帮忙,都无法从那股吸力中挣脱开来,反而被那股吸力越来越快地盘旋着卷了过去。
这力道很像某种暗流和漩涡,但以我们的力量,再大的漩涡也不可能连边缘的力量都抵挡不住。
我心一横,向青岚传音道:“护住大家。(.)”
青岚立时会意,立时和我一起布下结界,把三人一狼连同得失屏一起笼住,然后由着那股吸力把我们向内带去,越来越远,再不知通向哪里……
合两人之力所布结界,自是坚固异常。即使有千钧大石当头砸下,也未必能把这么个圆形的结界毁坏分毫。
但那股吸力终于止下时,结界忽然间变得脆弱无比,落在某处时,居然如蛋壳碰上石头,立时碎裂开来。
结界被摧毁,身子又重重砸下,我眼前一阵昏黑,便已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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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快醒醒,快醒醒!”
并未晕倒多久,我便被白狼折腾醒来。
狼王体格健壮,它又被缠于屏风中间,摔下时屏风先着地,它虽给惊吓了一回,倒也无恙,立刻从荣枯藤中挣脱出来,正用爪子将我拨来拨去,边喊我边呼嗤嗤地在我耳边哈气。
我坐起身,一弯腰便干呕起来。
白狼道:“那个漩涡的确厉害,姑娘是不是给转得头晕了?”
我无力地推开它,说道:“大白,你平时不漱口,刚在水里泡那么久,都没想着漱漱口的么?我真的快给你……熏死过去了!”
白狼道:“胡说,明明是被我熏活过来了!”
我胃部又是一阵抽搐。
白狼悻悻地走去看稍远处渐渐苏醒的青岚,一边走一边抖着毛皮上的水迹,正甩了青岚一脸的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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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狱何必惊故人,残花过影不留痕(二)
青岚也不在意,随手将污水擦了,站起身向白狼点头致过礼,才问道:“狼兄,这是哪里?”
白狼道:“不知道,不过不像什么正经地方。如果人都没死,也算是幸事了!”
他这样说着,却看向依然卧在藤萝间一动不动的年轻男子。
我心里一抽,淡淡地别过了脸。
青岚却忙站起身奔过去,唤道:“俞兄弟!”
去解藤萝时,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这……这人是谁?”
在水中时光线晦暗,又有藤萝遮挡,他专心和我一起驾驭得失屏,竟没发现俞京早已变了模样。
白狼神情复杂地看着,叹道:“他么……不就是你的俞兄弟吗?”
青岚呆了呆,总算明白过来,“这个才是他真正的模样?他……真叫俞京吗?”
白狼叫道:“什么俞京!他叫景予,魔帝的儿子景予!哎,我们真笨,俞京反过来念,不就是景予吗?”
它转头向我求证,“姑娘,你说对不对?”
我笑笑,“大白,笨的是你。”
白狼怔住,“喂,姑娘,你不会……不会早就认出来了吧?”
我叹气。
当日哄宁丰时,我自己便用“宴凰台”代指谎言,这样简单的把戏,岂能瞒得过我?
何况,我们相处过整整两百年……
白狼再次神情复杂地看向俞京,――不对,该说景予了。
它低声和青岚商议道:“能不能先救他?这鬼地方……”
青岚忙道:“好!”
立时盘膝坐了,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也有伤在身,先救起了景予。
我只看着那张面庞,便觉浑身不适。
我曾以为,爱侣在海誓山盟后,无声无息离你而去,无情无义打你个魂飞魄散,该是这世间最大的笑话。
可现在看来,在爱侣无声无声离去、无情无义打你个魂飞魄散后,你还能在他遇险时不要命地救他,才是这世间更大的笑话。
我很郁闷。
当然也和这鬼地方有关。
我开始猜着这里是不是也和晶月宫一样,人为设置了什么结界。可此处看着有草有木,有山有石,甚至有天有地。虽然阴阴的不见阳光,但天空的每一处阴霾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那阴霾不是普通的阴霾,分明都是元魔之气结成的灰黑云朵;
这是一个单独的世界,绝对不可能是人力所为,至少不可能是凡世之人的力量可以做到的。
而这里显然也不是凡世之人可以居住的。
我已经明白为什么我和青岚两人联手设下的结界,会突然间像鸡蛋一样脆弱地碎掉。
这里元魔之气极重,重到连我们自身的灵力运行都缓慢很多。在平常世界里可以顺利维持的结界,到了此地因为仙魔之力的失衡而不再稳定,撞击之下立刻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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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狱何必惊故人,残花过影不留痕(三)
而周围并没有任何通道,也看不到流水,再不知方才把我们卷过来的漩涡在哪里。
在附近走了一圈,我站在又冷又硬的山石上,觉得我们像是平空从天上掉到了这里。
四面都有山川,虽然不高,我一时还不敢飞到半空那些元魔之气聚结之处查看这地儿到底有多大,出路可能在哪里。
白狼跟在我后面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纳闷地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感觉这么冷嗖嗖的?”
我答道:“鬼地方!”
白狼霍地一跳,躲到我身后叫道:“鬼啊,鬼啊,跑到酆都城来了!”
我给它一惊一乍地闹得恼火,问道:“你哪只眼睛看到这里是酆都城了?大白天见鬼了吧?”
白狼瞪着左前方在地上用力挠爪子,“你看,那边石碑上不是写着吗!酆……一定是酆都城!”
到底狼眼尖利,若是它不说,我还真没法看到前方荒草中掩着的一块石碑。
那碑不知有了多少年,早已斑驳得不成样子,但的确能看出最上面有个“酆”字,下面却给荒草掩住了。
走过去拨开荒草,看到下面两字,我却觉得自己的血蓦地冷了。(.好看的小说)
“酆泉狱。”
再在附近走了走,我也觉得浑身冷嗖嗖了,一边往回走,一边向白狼道:“记得随时跟紧我,别四处乱跑。”
白狼惊吓,“怎么了?真有鬼?”
“没有鬼,有魔。”
“魔?那怕什么?你看那个一夕,也算厉害的魔了吧?遇到我们叶姑娘还不是两巴掌就能拍死?”
我冷冷道:“不是如今魔界那些普通妖魔,而是和猰貐差不多时候的上古天魔。”
白狼打个哆嗦,亦步亦趋地紧跟我,紧张地东张西望,唯恐有什么天魔扑过来把它给吞了。
而我惊吓它时,好像连自己也吓到了,一阵阵地心悸。
走回去时,青岚已经不再为景予疗伤,正默默倚着山石休息,眉宇间一片疲惫。见我回来,他道:“叶姑娘,我仿佛中了什么禁制,总觉灵力周转不了。”
我道:“当然,这里是酆泉狱。”
“……”
青岚打了个寒噤,将四下一打量,低声道:“不会吧?”
正在调息的景予也睁开眼,皱了皱眉,然后瞥向我。
幽黑的眼睛,淡漠的神情,疏离而遥远,仿佛我于他只是不相干的路人。
可他于我,也许已隔得更远。
白狼风我们神色各异,忐忑地问:“酆泉狱……是什么地方?”
未待我们回答,它便自己道:“算了,别说吧!你们吓自己便好,别来吓我!”
它趴到了景予脚边。
大约记起了景予才是我们中间修为最高的一个,而且景予没拿噬魂金箭射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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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狱何必惊故人,残花过影不留痕(四)
但青岚已说道:“天地混沌初开时,人间妖魔鬼怪混杂,人类难以立足。灵宝天尊便建筑冥刹,挽救幽魂,并设酆泉狱、衙泉狱、黄泉狱、寒泉狱、阴泉狱、幽泉狱、下泉狱、苦泉狱、溟泉狱等九狱护卫人道,分别用它们囚禁山魈精魅、江湖水怪、血食邪神、山林毒恶等。九狱之首,便是酆泉狱,主摄天魔。”
他打量着四周,说道:“也就是说,这里应该关了很多上古时代的天魔……”
景予咳了一声,低声道:“不用太担心,既是天魔,不可能一股脑儿关在一起。如果所料没错的话,他们应该被那些上古大神们分别封印在各处。我们只需小心些,不去触动那些禁制便成。”
如今恢复了景予的模样,他也改回了原来的声线。
沉静,孤傲,疏隽。
不知什么时候让我听着便觉得满心甜腻欢喜。
而此时,我却是越听越不耐烦,冷冷地盯住他。
他觉出我的眼神,眸光在我脸上微微一闪,又阖上长长的睫继续调息去了。
青岚继续在纳闷,“可九狱各有所司,这里只摄天魔,把我们几个修仙的摄来做什么?”
我淡淡道:“别忘了,我们几个当时是绑在一起的。只要一个人身上有魔气,就会一股脑儿被带过来!”
青岚、白狼便不由地一起看向景予。
离开这半年,他有没有跟魔帝修习什么魔族功法我不知道,但他身上的气息能惊动上古魔物猰貐,当然可能会被上古时代的酆泉狱辨出。
景予恍如未觉。
我揉揉鼻子,向青岚笑道:“是不是修习魔功后,人的脸皮也会见长?”
青岚沉吟道:“有此一说?在下不曾修习魔功,所以没研究过这个。”
果然老实,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我很厚道地立刻换了个他能回答的问题:“你的修为比一夕高不少吧?怎么刚在晶月宫会败在她手下?”
青岚眨了眨眼睛,急急别过脸,答道:“在下不知。”
白狼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在旁边听得清楚,一夕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做你的妻子好不好?青岚仙友一听这话就傻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这样被一夕‘啪’地打飞出去了……”
它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原本粗犷的声线努力憋出一夕柔情款款的声线,却让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拍拍青岚的肩膀,微笑道:“看来青岚兄弟着实是个多情之人哪!”
青岚满脸通红,却道:“我等修行之人,讲究心如止水。多情二字,在下不敢当,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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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狱何必惊故人,残花过影不留痕(五)
言情无情却行止多情,与言语有情却行止无情,到底哪个更好?
为什么我觉得一夕比我还幸运些?
我看着青岚笑得更厉害,却觉得胸口的躁动越来越厉害。一甩手将荣枯藤飞,化作枝叶来在周围围作一个屏障,将三人一狼尽数围住,再看景予也被围在内,倒比原先看着离得更近些,心下恼恨,再一捻诀又在他前方拦了一道屏障,却是荆棘的,单单把他和我们隔开。
白狼蹭近我,低声道:“姑娘别恼啊,他辜负你是他没眼光,咱别理他便是了!”
我冷笑道:“若有人辜负我,我必定过得比他好,比他开心,然后找个比他强十倍百倍的夫婿,把他眼红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这才见得本姑娘的才识和魅力。”
白狼点头,“嗯,嗯,姑娘这话在理。我想着那宁丰便不错,他坐骑是上古神兽呢,虽然不说话,到底是上古神兽,对不对?”
能被我的白狼气得当场咆哮的,即使是上古时留下来的品种,也不会是什么上古神兽,――上古渣兽差不多。
白狼还待安慰我时,我烦乱道:“大白,闭嘴啦,天黑了,小心把什么天魔招来……”
其实不过是周围的枝叶挡了光线。[.超多好看小说]这地儿实在看不出有日月星辰轮回的迹象,估计永远不会有天黑,也永远不会出太阳。
我只是不希望连白狼都在为那些不堪的过去安慰我。
那样的安慰,无疑是揭我疮疤。看,如果景予没有再出现,如果没有人提醒,我顶着破荷梗过的日子是何等开心!
看尽世间繁华,历尽凡间劫数,我以为我已经懂得以最平和的姿态笑面世易时移,冷看沧海桑田。原来,还是高估了自己。
白狼闭了嘴,我终于舒了口气。
可这时,另一个让我更憋闷的声音响起来了。
景予在荆棘的另一边清清淡淡地说道:“有些事……其实没那么简单。”
我笑道:“是,景予师兄看问题一向高瞻远瞩,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师妹头脑太简单,怪不得师兄恨铁不成钢,要一箭把我脑袋射穿,对不对?”
景予似给噎住,便一个字也说不上来了。
我胸口一阵阵地压抑,似乎连手都在颤抖了,再也静不下调息,一挥手在自己跟前也下了道屏障,把青岚也隔开,伏在地上阖眼休息。
这世上的事在我看来一切都可以很简单,爱或不爱,生或死,修仙成道或魂飞魄散。
不过是一个选择。
分不清对错时,择一条自己想走的路径直走下去,光明大道或暗黑地狱都是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好悔的,也没什么好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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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狱何必惊故人,残花过影不留痕(六)
如今呢?
我其实也已经放手了,我其实也没什么好恨的……
只是这里的元魔之气太重了,才让我一阵阵地不适,胸口脑中,有什么突突地跳着,亟待喷涌而出。(.无弹窗广告)
白狼趴地上看了我好一会儿,到底担心起来,问道:“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和青岚仙友要些药过来。”
我也觉出自己好生不对劲。
也许,好些事,我不认也不行。毕竟我没法做到像景予那样断情绝义……
我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否则,难保不会再被人一气射上十二箭。
摸到腰间的水袋,已经空了。
我递给白狼,“去给我盛点水来,我想洗把脸。”
白狼想不通我刚从水里上来不久,又要洗什么脸。但它白了我一眼,到底衔了水袋飞快地跑出去了。
关键时刻,还是狼心狗肺靠得住啊,比有些人的黑心黑肺不知强多少!
白狼离去,我也放弃调息,不再勉强自己与周围的元魔之气对抗,休息片刻,反觉得略好了些。
这时,隐听得白狼一声惊呼,好一会儿又是一声,口齿有些含糊。
我一呆,跳起来收了荣枯藤便奔了过去。
青岚怔了怔,忙站起身跟我过去,见景予强撑着也要起身,遂道:“景兄,你先休息着吧,应该没什么事。”
之前我已经在附近查探过,除了魔气很重,并未见到其它异常,且水源就在前方,这才放心让白狼去。它一向行事乍乍乎乎,多半只是见到了什么异样的情景便大惊小怪。
看景予不知趣地想跟过来,我再忍不住狠狠地剜他一眼,已是掩饰不住自己的鄙夷和嫌恶。
景予俊秀的面庞蓦地一红,刚欲站起的身子晃了下,便又坐了下去,却似已无心调息,黑眸很是黯淡,像此刻的天空,蒙着一层暗灰的阴霾,――正是属于魔者的元魔之气。
奔到水边时,白狼正呆呆地站在水边,水袋却已掉在地上。
我忙唤道:“大白,怎么了?”
白狼依然定定地看着前方,连头都没有回。
但它的前方什么也没有,三五块惨白的山石上游曳着几串萎黄的藤萝。
“大白!”
我正要过去牵它,它忽转过头来看向我。
绿荧荧的狼眼里闪着幽暗的红,那种贪婪和嗜血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白狼很罗嗦,白狼很臭美,白狼很烦人,白狼还爱占小便宜,但白狼从来不会有这样邪恶的眼神……
我心一悸,猛地顿步,指尖已飞快捻出清心法诀,直直打在白狼身上。
白狼打了个寒噤,却纵跳而起,竟一跃跃过那河,往那边我没有探查过的深山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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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狱何必惊故人,残花过影不留痕(七)
我又惊又怒,明知它迷了心智,只得紧紧跟了上去。
它行得极快,我怕路间有蹊跷,御起剑低空追着,谨慎地跟在后面。
青岚也已跟了上来,说道:“叶姑娘小心,它不是狼兄。”
我只想着它中了什么迷失心神的毒,闻言不觉一怔,“你说什么?”
青岚道:“它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天魔?”
“不清楚。不过……天魔很厉害吧?”
天魔很厉害,而且不会没有身体,应该不需要借助一个很普通的白狼身体来施展什么手段。[]
我沉吟着,向青岚道:“呆会如果需要动手,多留心周围动静,小心别去解了天魔封印。”
真有个把上古天魔跑出来,我们这几个人还不够人家一顿早饭的。
青岚立刻答道:“好。”
“别伤了大白。”
“好。”
真是个听话的好男人。怪不得一夕一见钟情,等了一百来年,宁可把他生吃了也不肯放手……
密林里,白狼忽然顿住,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向我们。
我唤道:“大白,大白,快出来,有人占了你狼身,想抢你娘子了!”
白狼眼睛里闪过挣扎,却转头看了看身后石壁,再回转过来时,已经又是泛红的陌生眼神。
我顺着它的目光扫过去,已是头皮一麻。
石壁上看不出任何门户,却不知用什么工具刻了若干极复杂的符文,且刻得极深,不知经了多少年的岁月侵蚀,居然还笔笔清晰。认得其中一两个,分明是用来镇.压封印妖魔的。
难道真是什么天魔占了白狼的身?
青岚轻声向我道:“叶姑娘,后面应该就是封印。”
我叹道:“我知道,不能碰。可它怎么不自己去解封,或利用大白去解封?”
青岚道:“封印得仙力才能开启。”
我悚然。
原来,真是引咱们过来解封天魔啊?
白狼见我们没动静,也便趴到了石壁前,阴鸷地盯着我们,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它只是要我们靠近石壁出手,好引我们毁了封印……
若真如传说所言,这里的封印都是上古时代所留,又有强大到足以强占活物身体的某种东西存在,封印必定已经松动,也许欠缺的只是我们轻轻一掌……
我悄悄利用昆仑仙家心法去探查白狼魂魄,倒也松了口气,向青岚低声道:“只要引开它,就可以打!占大白身体的应该只是天魔一缕神识,大约是封印前恰好留在外面的,咱把它打散就成。”
天魔打不了,难道连天魔神识也打不了?
青岚眼睛一亮,点头道:“好!”
我还在思索用什么法子把白狼引过来时,青岚已掏出一个宝蓝色锦囊,飞过去往白狼脑门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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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狱何必惊故人,残花过影不留痕(八)
即将触到白狼时,锦囊忽然冒出一道极纯净的银光,而白狼已狂嗥一声,猛地跃起身逃了开去。[]
我连忙持了荣枯藤在手,狠狠拍向白狼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冷笑。
好像很远,又好像就在身边,让我一阵头疼胸闷。
同时身后一股大力传来,把我打得一个踉跄,手中已失了力,荣枯藤便落了个空。
还没来得及追,只觉原来让我万分不适的烦躁感又泛上来。
明明只是莲身,明明没有了心,还是觉得浑身血液乱窜,心跳极剧烈,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只想往附近所能看到的一切东西上狠抽。(.好看的小说)
好在青岚也已赶到近前,青青袍袖化作一道淡青利芒,猛击在白狼身上,白狼惨嗥一声,在地上滚了两滚,便晕了过去。
如果天魔神识还在,断不会让白狼晕倒。
也就是说,那神识已被打散了?
我还没来得及欣喜,便听青岚呻吟一声,身体猛被吸附向石壁,恰在封印符文的部位。他被那吸力吸得悬于半空,惊慌之中,下意识地便要用手拍击墙壁以借力脱身。(.好看的小说)
我忙叫道:“不可!”
青岚反应极快,将要拍上墙壁的手掌一翻,竟又是那个宝蓝锦囊,却是不蕴任何灵力轻轻按上那符文。
那沉闷的男声仿佛发出了一声惊叫,青岚便飞快地被甩了出去,――不是他自己飞下,而是那壁上的神秘力道在锦囊触到的一刹那,像被火燎着一般,迫不及待地把他掷得远远的。
力道如此之大,竟让他撞在了前方古树之上,跌落后直接昏倒在地。
我急忙要过去看时,忽觉双肩一紧,似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般,直往石壁上拉去。
我大惊,待要还击时,一侧头便看到旁边的硕大符文,凹下去的笔迹被侵蚀得变了模样,像狞笑着的大张的嘴,诱引得我只想一掌拍下……
努力维持着理智,我捏紧拳,只用尽力气想要从那股力道里挣扎出来。
仙者的灵力在挣扎里越来越快地流逝,而心头的躁动失去灵力的压制,便往上浮得越来越厉害。
山壁中的男音在森森地笑,“你以为你逃得了吗?”
逃不了也不能去解天魔封印!
从小在昆仑长大,我没有忘记作为一个修仙者的责任。不过一个破荷叶身子罢了,不过所剩无几的一两年寿命罢了!
我心一横,越性收敛所有仙灵之力沉入丹田,暗自预备着,到实在无路可走时,尚有自爆灵体一途。
“你要做什么?”
石壁中的天魔显然惊讶,越来越紧的力道将我整个人压在石壁上透不过气,浓厚的元魔飞快地将我缠紧,仿佛直直地渗入了我的骨血,与我体内躁动不息的气流汇到一处,顿时让我眼前一黑,思维忽然间空白,本能地便将被魔气侵入的手掌猛然甩了出去,要把那元魔之气连同那股让我躁动的气流一起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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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狱何必惊故人,残花过影不留痕(九)
手掌狠狠拍在那道符文上。
身上的力道蓦地一松,我从石壁上跌落下来,却正跌在一个人的怀里。
定定神,正对上景予漆黑的眼睛。
他正蹙紧眉盯着我,惊怒之中似乎泛着深深的担忧。
封印被我破开了吗?
急忙看向石壁时,却还好端端地立在跟前,一团团黑气在符文前飘来飘去,并无丝毫破解之相。
那沉闷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响起,却是又惊又怒,“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不是剑仙吗?你身上怎么会……”
景予猛地将我丢下,手中一翻,竟持了噬魂金弓在手,对着石壁连射三箭。
他的力道极大,可以夺命噬魂的金箭连箭羽都已没入山壁中,留下了三个品字形的小洞。看不出他这三箭对石壁内的天魔有何影响,但天魔的话到底因此而中断了。
我在地上踉跄了下,只觉自己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力乏得站都站不稳,但方才仿佛已经蚀入骨髓我的元魔之气已经消失,只是体内气息依然躁动不安。
但我看到他手中那金光夺目的华美弓箭便觉气往上冲,轻笑道:“怎么才三箭,不是十二箭?同是魔族,景予师兄果然有情有义得多!要不要再和他谈谈,把他放出来认个亲戚什么的?”
景予冷淡地瞥我一眼,扬手收了噬魂金弓,却划破自己指尖,趁着鲜血淅沥而下,对那石壁封印处依着原来的符文飞快画起法诀。(.无弹窗广告)
竟是以自身鲜血加固封印……
片刻画完,那符文便闪出浅浅的金光,连附近的山石都不再如原先那般死白,多了几分如玉的光泽。
半年不见,他虽入了魔道,仙术居然大有长进……
不过他重伤在身,射箭封印后大约已经用尽力气,最后一个动作刚收回便已跌坐在地上,阖着眼睫似在忍耐伤处痛楚,煞白的脸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我心中愤愤,不趁这时候捅他两剑报仇已见得我昆仑女仙的风范,自是不会浪费自己的同情心去查看他,转头先去救护青岚和白狼。
青岚只是给撞击得昏了过去,但对于仙者而言,这点外伤反而是最易恢复的;倒是白狼蔫蔫的,唤醒后还是趴在地上,噩梦初醒神魂不定的模样。
即便确信石壁内的天魔不会再出来,我也不敢在那附近久呆,唤醒青岚后,便带了白狼御剑回到最初跌落的地方,自顾寻了平稳的地方倚着株粗大的古树休息。
青岚照顾着景予,好一会儿才和他一起御剑回来,向我赞道:“景兄不顾重伤,封印天魔,着实可钦可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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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狱何必惊故人,残花过影不留痕(十)
我当然知道景予伤势颇重,刚才出手便该很是勉强,此时能这么快回到这里,我已很是惊异,只是委实提不起精神,只懒懒笑道:“我以为景予师兄想留在那里陪他亲戚呢?”
青岚奇道:“什么亲戚?”
我笑道:“你看刚那个天魔对咱们多凶,一见我景予师兄立刻乖乖缩头再不见影子,必定和我景予师兄有亲。[.超多好看小说]”
青岚呆了呆,微笑道:“原来叶姑娘在说笑!”
景予墨黑的袍角在我跟前顿了一顿,缓缓飘到另一边去了。
自是听到了我的话,却压根当作没听到了。
忽然发现,失恋后当一截木头,可以永立不败之地。
原来被人无视,比被人恼恨、被人责斥,还要倍感挫败。
伸手捡起地上一根枯枝,咬牙切齿地正要折做几段泄恨,白狼惨叫道:“不要啊!”
我给惊吓得一头冷汗,抬眼不见周围有何异样,白狼也不像又被天魔占了身子的模样,恨得拿枯枝抽在它腿上,问道:“你好端端的鬼叫什么?需知狼吓人,吓死人……”
白狼顾不得被我抽打的羞辱,哭丧着脸道:“姑娘,我也就是盛水时,觉得脚边的枯藤碍事,随口咬了下,想把它们咬断拖走,便觉身子不是我的了……”
“……”
囚禁天魔的酆泉狱,是上古天魔和上古天神博弈后的结果,实在不是我这个凡间剑仙可以放肆的地方。(.无弹窗广告)我也有些害怕,忙丢开了枯枝,却若无其事道:“没关系,这里有魔帝的爱子在,真有哪个天魔出来,就是不认亲,好歹会给几分面子吧?”
“哎……别管了!等离了这里,咱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你嫁你的宁丰,他做他的帝子……”
白狼看看不知出路的陌生世界,再看看一脸平静阖目养神的景予,终于在忧虑里恢复几分原来的小聪明。他愤愤道:“啊呀,他是景予,他是魔帝之子,他要找什么轮回石,跟他爹说一声,拖着咱们过来干什么?得罪了那只孽龙不说,还流落到这个鬼地方,想要我们命啊?”
我心里烦乱,冷笑道:“你以为他不想要我们命?”
白狼一呆,“那你认出他还敢跟着他?”
我道:“我想看看他打什么主意,而且……”
“而且怎样?”
“而且我也想要他的命。不然你以为我真闲得无聊了,和他姐姐弟弟扯淡那么久?”
白狼噤声。
我咬牙切齿说出这句狠话,心里却觉舒服了些,笑盈盈地看向景予。
他当然还是木头样闭眼调息,似乎根本没听到我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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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狱何必惊故人,残花过影不留痕(十一)
青岚走过去递给他一丸药,他才微微睁开眼,道了谢,也不多问,仰头便把那丸药给吞了,继续当木头。(.好看的小说)
多少次元神出窍,都只为见他一面,问他一问,到底有深的恨意需要那样对我。但真见面时,又觉得还是闭嘴好。
两百年的相处,刻骨铭心的爱恋,于我珍逾性命,于他云淡风轻,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青岚再给我药时,我随口接过吞了,心里烦躁得难受,忽觉人真能变成木头才是幸事。若是撑着我的那几根破荷叶梗子只是荷叶梗子,那该多好!
白狼悄声道:“姑娘,你别难过,现在还在酆泉狱,得齐心协力想法子出去。等出去了,咱们找机会把他痛打一顿出气如何?”
我道:“你不怕他几箭射过来,把你射个灰飞烟灭,连来世都没法和你娘子团聚?”
白狼惊吓,磨了磨爪子,无奈道:“好吧,其实这事我和青岚道友都做错了。我们就本不该回那宫里救他。若不是因为他,咱们也不会掉这鬼地方来……不过你知道俞京就是景予,你干嘛带我们走了又回去救他?”
我笑嘻嘻道:“你猜!”
白狼沉思,然后断言:“如果你不是傻姑的话,你就是不想这样便宜了景予死得这样快!”
这个理由好像可以接受。
昆仑女仙叶菱,从来不肯饶人,自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你要我魂飞魄散,我还你灰飞烟灭,这才叫公平。
他真想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安心做他的帝子?
他安心了,我可安不了心呢!
酆泉狱是魔气汇聚之地,仙灵之气在体内会运转不灵,这时候借助灵药疗伤便十分必要。青岚并非出身名门大派的剑仙,修为也算不得十分突出,但显然有个了不得的师尊,可以帮他拿到幻尘镜不说,留给他的灵物灵药也不少。
比如那个让天魔都忌惮蓝色锦囊,再比如给白狼的妖灵丹,给我和景予的仙丹,连昆仑最擅长练丹的赤明仙尊也未必练得出来。
约摸两三个时辰后,连受伤最重的景予气色都已好了许多。
我是三人中受伤最轻的一个,因只倚着古树小憩着,此时也觉体内灵力流转顺畅,原先的疲惫一扫而空。若是如此,再等几个时辰,也许便可以一起想法出去了。
抬眼看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模样,不见半缕阳光。
算来我们大约午时进的晶月宫,到晶月宫在大战中被毁,应该有一个时辰,然后到酆泉狱,遇到被封印的天魔,再休息了这么久,现在无论如何都该是半夜时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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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狱何必惊故人,残花过影不留痕(十二)
可这里的天空除了魔气的流动外再无一丝变化,根本没有日夜之分。[.超多好看小说]
看他们都在调息,我踏着秋水剑升上高空,缓缓向前飞着,想先找一找“狱门”在哪里。
既然是狱,必有狱门;既然用来囚天魔,必会为前来封印的仙者留下往返之道。
这地方果然只是个“狱”,地方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大。
小心避开那些侵蚀仙体的元魔之气行到边缘,便能察觉四面的高山有些诡异。
无论我飞到多高,总离山顶有那么一段距离,且看脚下的情景便再不会有任何变化,于是大致可以料定那些高山只是幻象,――给人以实质感的幻象。
若是“狱门”设在幻象之后,我们恐怕就得一世留在这里了。灵宝天尊设的禁制,哪是我们这些未成正果的小仙们所能破解的?
忧心忡忡地继续寻觅时,忽抬眼见东方天空的颜色有些奇异。
同样是暗沉沉的阴霾,甚至比别处还有浓黑许多,却透出几缕奇异的白光,甚至把浓厚的乌云染了一层白边,偶尔还折射出五色虹彩的美丽光芒来。
奔过去细细查看时,那乌云果然是元魔之气所聚,且比别处不知浓厚多少;这些魔气分明都在往一个方向倾涌,却都被什么东西生生卡住,随即凝滞于此。
因隔得太近,眼前尽被魔气挡住,原先看到的白光反而看不清晰了。
但修仙那么久,我几乎能断定,那白光应该是属于仙者的灵气。莫非有仙者在此镇守?
又或者,出入的通道就在这里,曾有天魔或天魔的神识不断在此冲击天尊们设下的禁制以图出逃?
斟酌许久,我飞身踏入那重重魔气。
又是备受煎熬的感觉。
血液仿佛被煮沸,躁动不安的气息四处流窜,喷涌欲出。
仙灵之力在这样魔气污秽之地天然便受到了某种克制,灵力和术法受到限制不奇怪,但这躁动不安的气息从何而来?
说来也怨景予,若不是他毁我肉身,害我修为大大倒退,我也不至于这样没用吧?无论如何,莲身都比肉身脆弱太多。这几日折腾下来,也不知我那点可怜的寿数又会少掉多少。
正沉吟之际,眼前忽然大亮,我还没来得及细看,体内躁动的气息忽然翻滚,让我眼前一黑,人已顺着脚下所踏宝剑直直穿入那白光之中。
那等纯净的白光绝对属于仙者,应该是无害的……
这是我所转的最后一个念头。
因为下一刻,我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打得飞了出去,顷刻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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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无邪,无思无虑亦无愁(一)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久得能闻得到百年前紫堇花开的清浅芳香。[]
景予背着我,我打着呵欠。
“景予师兄,到了吗?”
“快了!”
“走了多久了?”
“怕有……两个时辰了吧?”
我好生无语,“若是御剑过去,咱们烤的肉都该熟了吧?”
“嗯,不但熟了,而且已经吃饱各自回家了!”
我更无语,“那你还走路过去!”
只为原微师兄说一句织梦池的水特别清甜,景予便提议去那边烤肉,还说什么一路风景好,走过去合适。
作为昆仑山当仁不让的第一懒仙,我走着走着,很自然地趴到了他背上。
即便他的肩背足够宽阔,行在昆仑山崎岖陡峭的山路,还是颠得人犯困,于是我真的趴在他背上睡了一觉。
荒唐的是,一觉醒来,我们的目的地依然遥远。
但景予道:“我喜欢。”
“喜欢走路?”
“喜欢这样一直走下去。”
“那就一直走呗!”
他的理想太过远大,以至我忍不住心生鄙夷,“我们还会活得很久,很久,久到织梦池的水干了,昆仑山的雪化了,我们还在。说不准你可以走到天荒地老的那一天。”
他的背脊僵了一僵,微微侧过头,浓黑的眼睫轻轻地颤,弧度好看得如一弯柔和的新月。
他低沉地问:“菱角儿,我背着你走到那一天,好不好?”
我趴在他背上笑得肚子疼,“景予,你走路走傻了不是?我不睡觉不吃饭不修仙在你背上呆个几千年?你不嫌累,我还嫌你肩上的骨头硌得慌呢!”
景予便不再说话,柔软的黑发和轻逸的黑袍飘拂在空中,冷肃的颜色在昆仑山的明净阳光下居然显得很是温柔。
快到织云池时,我再次从睡梦中惊醒,才听到他哼了一声,说道:“一个人的天荒地老,我才不要呢!”
我一直到烤肉快吃完了,才想起这话应该与我打盹时他说的话有点联系。
隔这么久才答我的话,可见这人呆到怎样的地步。
那一年,距我被他打得满地找牙,被迫从“景予师弟”改口到“景予师兄”已有近百年了。
再隔一百年,有个傻子睡在紫堇花丛里,傻傻地咬了那呆子一口,以为从此会有两个人的天荒地老。
再隔九个月,傻子被呆子十二道金箭射成玄冥城下的一枚血刺猬,死不瞑目。
我听到自己在哽咽,然后苏醒过来。
谁柔软的黑发正蹭在脸上,湿了一大片。
“菱角儿!”
背我的人似觉出我的动静,顿了顿身,侧了脸唤我,依然是熟悉的深黑眼睫,弧度好看得如一弯柔和的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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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无邪,无思无虑亦无愁(二)
景予。
竟不是梦。
我动了动,却觉身体像揉熟了的面条似的软着,体内仙力魔气交汇混乱,脑袋沉得快要抬不起来。
勉强抬眼,看到了东方天空那快浓郁得近乎狰狞的乌云,却已经离得稍远。
不知是不是角度的原因,原来那隐约的明净白光已经不见踪影。
微微挣扎时,景予已将我放下,扶我在山石边坐下。
依然是乌黑的眼睛,深不见底,并且……深不可测。
再怎么好看,再怎么动人心魄,都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噤,眉心一阵阵刺痛。
他射来的致命一箭,正是从那里钻入,扎透头骨,自后脑钻出。
但他居然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蹲到我跟前,低声问道:“菱角儿,你觉得怎么样?”
他身后跟着青岚,也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问青岚,“我的狼呢?”
青岚道:“狼兄见叶姑娘去了良久没动静,让我们出来寻人。它个头大了些,御剑时恐有不便,因此留在原地了!”
我点头,“关键时候,畜生比人靠得住啊!”
青岚表示同意,“它个头大,在地上趴着的确可以靠得比较稳。”
景予瞅他一眼,说道:“便是急着寻出路,该和我们一起行动。这里处处透着诡异,一起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青岚也道:“是啊,刚若不是景兄来得快,及时把叶姑娘接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我抬眼看天,轻描淡写道:“后果?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吧?”
本来是莲藕荷叶做的,给摔烂了无非变成烂藕破叶,总不至于太血腥的场景惊吓到他们。
景予不说话,运功为我疗伤。
青岚也忙在另一侧坐了,一边为我疗伤,一边道:“可真是奇了,叶姑娘身体怎会给魔气侵蚀成这样?”
景予淡淡道:“不奇怪。她并无肉身,为莲枝所化,全仗莲枝内的仙家灵力维持。这样魔气集聚之地,自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青岚愕然,“莲枝所化!怪不得传言叶姑娘能死而复活!可……这是逆天之术法呀!”
景予不答,继续运功为我逼那些不知什么时候侵入体内的元魔之气。
我却百感交集。
果然是我的好师兄啊,射死我还担忧我没死透,竟把后续之事打听得一清二楚,实在是难得,难得……
再不知突然打来的那道大力究竟是什么来历,我觉不出自己到底伤在哪里,但体内仙魔二气混杂,让我本身的仙家灵力半点没法运转,――其实比莲身坏了还严重。
若是莲身坏了,只要出得这里,回了昆仑,师父自会想法帮我换副新的;没有灵力,我连昆仑都回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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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无邪,无思无虑亦无愁(三)
一个时辰后,景予和青岚都住了手,脸色都不大好。
青岚递给景予两丸灵丹,说道:“看来得在这里多呆一阵了,我先去把狼兄带过来。”
景予点头,服了那灵丹后便自行调息休养。
合他们两人之力想驱开我体内的魔气,足足一个时辰都没见多少效果,瞧来的确是有麻烦了。
我也是纳闷,正试探自己设法驱那魔气时,景予忽道:“你这种情形,还是外力帮你驱散的好。且休息着,少逞能。”
本来只觉得灵力流转极其艰难,给他一说,我一阵抑郁,差点没岔过气去。
转过头向他嫣然一笑,我柔声道:“景予师兄,我这不是怕你为我疗伤会累着吗?便是你对我再不好,我还是喜欢你喜欢得紧。”
景予脸一白,便调息不下去,垂了眼睫发了会儿呆,起身走到离我老远的地方坐下了。
见他不快,本女仙的心情便轻快很多,却拉不下脸面追过去继续调.戏,只能坐在山石边一个人望天,甚感无聊。
大约也猜到是那团特别浓郁的魔气伤到了我,他们已经带我走开了一段距离。我稍仰着头,便能看到那团乌云。
难道刚刚真是角度的问题,所以我才看不到里面透出的仙家白光?这时候我分明又看到了一圈白光透出来,并且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青岚很快带着我的白狼御剑飞了回来。
一来到我身边,白狼便摇头晃脑说道:“姑娘你又倒霉了吧?早就跟你说了,一定要行事谨慎,谨慎,怎么就不听呢?”
我点头,“大白行事谨慎,聪明绝顶,下次再去那些可能要人命的地方,一定把你带上,必定不会倒霉了!”
白狼顿时闭口,然后顺着我的目光向天空望去,忽惊叫道:“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啊,好大……好大一只鸟!”
先是看到了扇动的巨大翅膀,随即,是飞扬挥舞的雪白尾羽……
竟是一只大鸟冲开了层层魔气,光芒万丈地冲进了酆泉狱!
“白孔雀!”
“白孔雀!”
我和白狼异口同声地叫道。
白狼还睿智地添了一句:“是公的!”
废话,母孔雀能有那么漂亮的尾羽吗?
青岚和景予都已站起身来,看向那鸟儿,然后一齐看向我们。
青岚轻声道:“叶姑娘,狼兄,这是凤凰吧?”
我嗤之以鼻,“凤凰有七彩翠羽,生得华丽异常,怎会这样白乎乎的?”
白狼紧跟我点头,“是白孔雀,我看过一个小孔雀的画像,长得就是这样,只是那个太小了,毛还没出齐,没那么大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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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雪哭道,我真的是凤凰,我不是孔雀……不过阿姐一定要说我是孔雀的话,那我就当自己是孔雀吧……
嗯,凤雪来了……
一念无邪,无思无虑亦无愁(四)
青岚纳闷道:“可孔雀明明不是长这样啊!这看着就像凤凰。(.无弹窗广告)且我师尊说过,天界有种纯白色的凤凰,比七彩凤凰还要珍贵,有清心净化之用,是渡劫修仙的至宝。只是白凤凰本来就少,就是天界也就那么一两只,哪位天尊放了它到酆泉狱这样魔气浓重的地方,不怕坏了这凤凰的修行吗?”
是不是白凤凰我还是没认出来,但白狼提的小孔雀画像……
我怎么觉得我画过那么一幅的?
似乎……
是和眼前这不知是孔雀还是凤凰的鸟儿有些像……
硕大的鸟儿已飞离那团魔气,扇着美丽的翅膀在空中盘旋,似在寻找着什么。[]
然后,它似乎发现了我们,飞快地俯冲下来,一路破开阴霾,如春日里一道明净的阳光,破空而来,直直地……飞到我跟前。
青岚、景予都有些错愕,但都没有动弹。
虽不能确认它是凤凰还是孔雀,但它身周萦浮的,显然是极纯净的仙家灵气,连附近的魔气都似被赶得消散不少。这样的仙禽,绝不会无故伤人。
它比我还高许多,但落地时却很轻巧,隔了四五步便站住,生怕惊吓我般慢慢地收敛翅膀。扬着漂亮的尾羽,它侧了头看我,浅茶色如水晶般的眼眸大而温柔,越看越熟悉。
好像不仅在很遥远的过去见过,近日也曾见过。
白狼忍不住问道:“姑娘,你认识它?”
我茫然道:“我认识它吗?不知道啊!”
大鸟儿立时扇了扇翅膀,原地转了两个圈,委屈般向前奔了一步,却已到了我跟前,拿它的喙啄我的头发,边啄边发出很好听的鸣叫声。
“唧唧,唧唧……”
这动作,这叫声……
尘封的记忆似蛋壳裂了一条缝,有雏鸟鹅黄色的柔软尖喙探了出来……
我豁然开朗,拍着凤雪的脑袋,兴奋地大叫道:“你是小雪?你是不是阆苑的小雪?”
大鸟儿惊喜地又是一声高唳,扑展着翅膀飞起,雪白的尾羽扫帚似的扫过来,我还没来得及闪避,便觉那扫帚似的大尾羽化作了柔软的洁白布帛,轻轻扑在脸上。
定一定神,眼前早不见了大白鸟,却多了个白衣少年,秀眉俊眼,微带羞涩地看着我。
竟是晶月宫里打过一场的凤雪!
他眨着茶晶般眼睛,红着脸道:“我以为你真的把我给忘了呢!”
我好久才能将手指向他,说道:“你、你、你真是那只小孔雀?我看着孵出来的那个没毛小孔雀?”
凤雪连忙点头,又连忙摇头,“对,我就是那只小孔雀……不对,我是凤凰!”
白狼跳过来,“姑娘你真的认识这只大孔雀?哦,是大……大凤凰!我想起来了,我看到的那个画像,就是你画的!可你画的名字是孔雀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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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无邪,无思无虑亦无愁(五)
我讪讪地笑道:“那是……那是一两百年前的事了吧?刚出壳的鸟儿,我哪里分得清是孔雀还是凤凰?反正……也都差不多……”
几个人都看着我,像看着怪物。
凤雪最无奈,幽幽地叹道:“你一直说我是孔雀,说我是刚出壳的小孔雀,我便以为自己真的是孔雀。谁说我是凤凰,我就纠正人家,说我不是凤凰,是孔雀。我纠正了上百次,结果……被阆苑的仙尊和朋友们笑了上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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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切的说,我遇到那只小孔雀……或者说,小凤凰,是在一百八十年前。
那时,我刚满二十,从小在山间打坐学剑,外事一概不知,一概不理,正是浑浑沌沌万事不知的年纪。
千年如一日的山中岁月,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横竖没到别处生活过,不存在对比,也便过得怡然自乐,如昆仑山的紫堇花那样,自从千年前突然在山中出现,自此便年年自在开着,自在落着,比我们剑仙还逍遥快活。
让我比较犯愁的只有两件事。(.无弹窗广告)
一桩是讨厌的景予。
我和景予差不多时候上山,也是弟子里最出色的两个,众仙尊常拿我和他比较,我自然总比不过他,可师父总说我比他聪明,比他漂亮,比他乖巧,连整天板着脸的文举仙尊被我甜丝丝叫几次师伯,对我都会多出几分笑容。
而他小小年纪就把一张脸绷得跟棺材板似的,当然比不上我讨人喜欢,每次他把我揍得鼻青脸肿后,我师父领我去一告状,文举仙尊便会把他揍得鼻青脸肿为我出气。
当然,女孩儿怎么都没男孩儿耐打。主要是这小子不怕揍,一回头抹抹鼻血又来揍我。后来我都改口唤他景予师兄了,他还老是跟在我后面,借口和我练剑,动不动把我打趴在地……
当时还没懂得骂这男人没情趣,只觉如果生活里有我没他,真是件异常美妙的事。
还有一桩就是我时常头疼的毛病。
开始只是偶尔半夜头疼,后来渐渐白天也常头晕眼花,心神不宁;最荒唐一次,竟在半夜睡梦中跑到前方池子里,要不是师父发觉得早,已经一头栽水里去了。
师父说是我修仙进度太快,女孩儿身子弱,跟不上,寻了一堆苦死人的药,又每日为我施法调理,愁得头上的白发都长出了一小绺,也不见太大效用。
最后,他决定带我去阆苑。
阆苑位于昆仑之巅,其实已属天界,平时根本看不到,偶尔有仙尊、仙帝们进出,但见神光一闪,有瑶宫琼殿如海市蜃楼般在云端浮现,片刻即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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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无邪,无思无虑亦无愁(六)
但昆仑八大仙尊都已是地仙,又是太乙天尊的一脉所传,故而若得机缘,还是有机会入阆苑一游的。
比如,百年一次的灵宝天尊开坛论道,除了天界众仙受邀参与,八位尚未升入天界的昆仑仙尊也可入内聆听。别处有威望卓著的地仙,偶尔也会收到一两张请柬,终不像昆仑这般,每次在开坛论道的前一个月,天界会有仙童将八张请柬奉上。
但事实上,八仙尊总得留下二三人在山上镇守,以防不测之变;再如最小的萧宸仙尊,他每天除了修练还是修练,除了悟道还是悟道,随随便便闭关闭个一两百年已成常事,从不参加这类盛事。(.)偶尔出关,招呼不打一声便下山,也不知去了哪里,等几位师兄回过神来,小师弟已经回到他的大成洞府,砰地锁上府门,又闭关了……久而久之,连几位师兄都快忘了这师弟长什么模样了,更别说我们这些后辈弟子。在昆仑山呆上两三百年,还对这位小师叔缘悭一面,已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于是,几乎每次阆苑论道盛会,八张请贴总会有二三张剩余,便由几个仙尊商议着带得意弟子前往。
到一百八十年前那一次,正好有六位仙尊闲着,只余了两张。
原微师兄已经很出色,自然要跟去的;
本来还有一张是给景予的。纵然他一张棺材脸不如我笑颜如花讨人欢心,可他的能耐在那里,的确比我强。若是师父强要带我去,未免让文举仙尊脸上无光。
而我在那时便敢断定,我师父修来修去,只会是个受人敬重的地仙,绝对升不了天界。
他想带我去,便跟我咬了咬耳朵。
我一听可以去阆苑那等好玩的地方,又可以把教训景予一顿,还可以有半个月的时间不用看景予那张臭脸,顿时大喜。
当晚,景予照例过来找我练剑。他已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师兄,不时指斥我这里不对,那里有错,目空一切的自大模样,看着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于是,我笑眯眯地向他比划道:“景予师弟,我怎么觉得我这样出剑,会更妙些?”
他完全没听到我后面一句,黑着脸问:“你叫我什么?”
我悻悻道:“你本来就是我师弟。我师父一天到晚骂我没志气呢,明明比你早入山,为什么叫你师兄?再不济,咱们各退一步,我叫你师弟,你依旧叫我师妹,可以不?”
“不可以!”
他咬牙切齿,如我所愿地,立刻用他的剑来表达他的不快。
其实我已想到了鼻青脸肿浑身酸痛这样的后果,只是因为那之前大约有半个月没打架了,我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疼,很想能有那么一次做到“威武不能屈”;何况不打得凶些,未必能让文举仙尊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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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无邪,无思无虑亦无愁(七)
于是,那一战,我反抗得很是激烈。
后果是,我被打得很惨,连衣衫都被扯得破了好几个大口子。
并且,那是夏天,都穿着单衣。
他大约准备揪住我衣衫再对我脸上身上来那么几下,但不小心抓到破裂处,不小心揪住了里面的裹胸,还……很不客气地揪紧……
我正害怕着他挥舞的拳头,拼命想逃,用力一挣,“嗤啦”一声,裹胸裂了。
我逃了,然后觉得胸口空了。
低头一看,碎裂的上衣底下已经空空的,露出大片洁白的肌.肤和不雅的隆起……
虽然对男女之别一知半解,但我还明白这是一件极羞人的事。我几乎本能地抱着肩躲到草丛里,撕心裂肺地尖声惨叫……
天地良心,我只想把师父引来,好让他去给我找件像样的衣服。
但我没想到师父那样坏,竟把文举仙尊约在附近下棋。
于是,以品格端方门庭谨肃闻名天下的文举仙尊,一眼看到我抱着肩衣不蔽体地躲在草丛里哇哇哭叫,然后看向景予……
他正莫名其妙地研究着手里的长布条,一会儿放鼻际闻闻,一会儿在脖颈上挂挂,再一会儿……围到自己的胸前试试……
“孽畜!”
当着师父的面,文举仙尊老脸丢光,无地自容,一腔怒气立时发作在景予身上,飞起一掌,便把景予打落旁边池塘。[]
景予落水前,我看到他迷惑地看向我,口鼻已被他师父打得鲜血直喷……
我那老不修的师父后来抱怨我,说我做得太绝了,太狠了。
想起景予被文举仙尊像死狗一样拖出池塘带走,我也觉得自己做得太绝了,太狠了……
然后,我问师父:“文举师伯是不是觉得,景予作为一个男人,抢我们女人的裹胸穿太丢人,才这样大发雷霆?他也太要面子了!”
师父正倒茶喝着想冷静冷静,闻言一口水喷了出来,呛咳着指向我道:“你……你……”
我忙去为他抚胸拍背,说道:“原来师父也觉得纳闷?是我的贴身之物被抢了,这事不应该我们觉得丢人吗?为什么文举师伯会觉得丢人?”
“……”
师父一个字说不出来,一边咳一边跑了出去。
听说文举师尊在自己洞府哭得老泪纵横,自责教徒无方,恨不得一掌毙了景予,再自毙以谢天下。师父喊了两个师伯一起求情,好容易才让他相信只是孩子们年幼无知闯的祸,饶了景予一条狗命。
当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死狗似的景予被丢进忏过院,面壁十年。
想到我不是半个月不用对着景予那张棺材脸,而是十年都看不到他,我很是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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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无邪,无思无虑亦无愁(八)
我本该鸣锣打鼓放鞭炮感谢上苍为我除去心腹大患,可不知怎的,我高兴不起来。
也许,这和我无法理解文举仙尊的盛怒有关。
我不懂景予到底犯了什么错,那么,景予多半也不懂他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那时,我们懂得的,的确很少,很少。
应该比仙尊们所能想象到的还要单纯得多。
听说山下的凡人很少念书,便有念书的,都是从《三字经》、《百家姓》启蒙,然后念《四书》《五经》。可我们好像连《三字经》都没学过。
从守门的僮儿那里听说过有这些经书时,我去问过师父那是什么书,师父说,凡人之经书和咱们不一样,多读了会惹来劫难,然后再不肯多说。
不和景予打架时,我也曾和他讨教过,景予也甚是不解。
后来,我们一起去向原微师兄请教。
原微师兄不愧是我们大师兄,果然比我们见识广博,沉吟片刻便答道:“什么《三字经》,不就是咱们道家的经书?你听,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是不是都是三个字?这就是《三字经》!”
景予疑惑,“可咱们道经后面还有很多啊!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这都不是三个字呀?”
原微师兄不屑,“那些凡人根基浅薄,连人生百年都求不得,何况咱们道家玄妙之门!他们一生能悟咱们道家经典的前四句就很不错了!”
我和景予深以为然。
原微师兄甚至循循善诱地继续解释:“四书更简单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你看,这不是正好四句?四行书!凡人分作四部典藉解释,自然该称作《四书》!五经么,必是指《道经》《德经》《黄庭经》《阴符经》《太上感应经》。恰是五部,只怕他们皓首穷经终其一生都难以参悟些微皮毛呢!”
解释如此详细,我们自是大彻大悟,从此再不去做追问《四书》《五经》是什么之类的蠢事了。
《百家姓》显然就是那些凡人的姓氏。
为了不把我们的愚蠢显示得太彻底,我和景予难得地保持了默契,都没去追问这部经书。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们有事前去尘世,无意间看到真正的《四书》,愕然之余,才知道在我们敬爱的原微师兄心里,他的师弟师妹们从来没有最愚蠢,只有更愚蠢。
原微师兄和我们都不一样,他是在凡间中过状元,历过富贵,经过十丈软红,渡过无边情劫……
他在情劫后突然间看破红尘,跑到昆仑求道,立刻因为其不凡根基和坚定道心被昆仑掌门广昊仙尊看中,收入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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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无邪,无思无虑亦无愁(九)
我可以想象,待我们品味着四书五经的“真谛”呆头呆脑离去时,他该怎样抱着肚子笑滚在蒲团下……
好吧,景予被关进去面壁十年时,我们都还停留在《三字经》就是“道可道,非常道”的阶段。
七岁时师父不再陪着我睡,找了个刚能变成人形的母狐狸过来伺候我洗浴,至少让我懂得了男女有别这个道理。而文举仙尊的抱一仙居里连个母蟑螂都没有。
虽说景予修仙和打架比我厉害,但我不信景予在一堆整天念叨“孔德之容,惟道是从”的师兄弟里,在这方面能比我懂得更多。
于是,景予被关进忏过院的第十天,我悽悽惶惶地跟着师父去了天界,来到阆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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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苑位于天界,仙气极浓郁,在那里修行自是事半功倍;师父却每夜抓紧时间叫我练一些奇奇怪怪的调息法,说借天界的灵力才可能练就云云。
那时我已有些根基,若在昆仑山,整晚调息亦可代替睡眠,十天八天不睡也不妨事。可师父那几日教我的行功法子却怪,我越练越困,越练越困……
夜里练着练着练睡着了也罢,白天听灵宝天尊讲道,便有些麻烦。[.超多好看小说]
灵宝天尊慈眉善目,高坐莲台,俯视众生,自是讲得极好。左右两侧有七彩凤凰听得入神,已在翩翩起舞,绚丽的尾羽折射出五色宝石般的明亮光辉;下方莲池将开未开的莲花摇摇曳曳,随风飘摆,然后对着他的方向悠悠绽开,似在点头轻笑。
禽兽草木都知天尊妙语连珠,梵音清尘,何况众仙?
或拈花而笑,或皱眉沉思,或膜拜倾听……
我也觉得天尊的声音极好听,幽幽乎如流泉,萧萧乎如清风,渺渺乎如浮云,恍恍乎如夜月……遂让我摇摇乎欲坠,飘飘乎欲倒,昏昏乎欲眠。
若不是身旁的原微师兄扶我一把,我差点在莲叶上睡过去,一头栽到水里。
前面的广昊仙尊听到动静,扭过脸眼睛瞪得像铜铃。
原微师兄忙悄声道:“师尊,菱角儿只是在冥思……嗯,冥思方才天尊所言寂灭之理。我等道行太浅,方才我也神思一时寂灭,差点栽在水里。”
听得是在悟道,广昊仙尊遂不再追究。
晚上,我便和师父道:“师父,看来我道行实在太浅,若是明日冥思到水里去,我怕有仙尊会让我彻底寂灭。”
师父很无奈,拍拍我头道:“那你就别去听了,师兄们问起来,我就说你已有所得,要静静证悟寂灭之理。你修行浅,贪多嚼不烂,多听几天未必能悟出更多。”
我感激泣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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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无邪,无思无虑亦无愁(十)
和景予那个千年棺材脸的师父比,我师父是如此明白晓达,温和慈爱,睿智正直,仙风道骨……
好吧,最后四个字当我没说。
我如愿摆脱了聆听讲道的重任,第二日待师父出了门,自己也便出门,往相反的方向寻地休息。
――卧房每日有仙僮们打扫,我自是不好让他们看到我没在悟道,却在睡觉。
我如此乖巧可人聪明伶俐,万不能被人当成大不敬的仙家败类。
一路很是安静,想来稍微有点灵性的仙禽灵兽,甚至稍能变化走动的花草精灵,都已跑过去听天尊讲禅论道了。
前方是处竹林,茂叶重重,碧枝袅袅,素质英姿,幽雅宁静,倒是休憩的好地方。但竹林里到底凉了些,我只得在附近转悠着,指望看到个阳光丰裕躺着也舒服的地方。
眼见溪流在前,竹林已尽,只有一株粗矮的梧桐趴在林边,厚实的梧叶几乎掩到了溪泉的另一边。我略有些失望,走到梧桐树下用清水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些,再预备到别处找寻时,一转眼看到树下半掩在草丛中的一块半圆形石头。
想来这天界的石头都不是普通石头,至少这一块表面如此光滑,圆得如此和谐,看着让人真舒服。(.好看的小说)更妙的是,石头居然是温温的。天界四季常春,却比此时的昆仑凉了不少,摸着那温温的石头真是舒服。
再看石头下的草丛,虽是绿的,居然是厚厚的一层干草,仿佛有人在这里睡过觉。
嗯,睡觉?
我坐到软软的干草上,抱住那石头,将头伏在上面……
虽晒不着太阳,居然冷热合宜,甚至还有一阵阵的暖意从石头上渗出……
真是个有灵性的好石头,真是个适合睡觉的好地方。
比坐在灵宝天尊下方的荷叶片子上提心吊胆打盹不知强多少。
到阆苑两三天,终于觉出天界比昆仑好的地方了。
昆仑的石头就和景予的脸一样,向来又冷又硬,从来没见过这样温暖如光、这样柔润如玉、这样洁白如雪的神奇石头。
最神奇的地方是,我伏在圆石头上,居然很快睡着了,而且睡得极香。
平时我很少能睡得安稳。头晕和多梦影子似的跟着我,一梦沉酣似乎还是我十岁以前的事。
――我明明不比景予笨,这么些年越来越打不过他,除了因为他比我刻苦,这个纠缠我的老.毛病也得负很大责任。
想静心修练时,忽然会头晕目眩、心神不宁;想休息入睡时,千奇百怪的梦境青萝般撕扯纠缠过来,严重时还能起床梦游……
叫我怎么修仙学艺?
但我伏于这石头上,竟好久都没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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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无邪,无思无虑亦无愁(十一)
直到睡得差不多快醒时,我才梦到了景予。
他站在水塘里,口鼻被文举仙尊打得流血,手中还抓着我的破裹胸,指着我骂骂咧咧。
我从没看到景予像泼妇一样骂人,看得好乐呵,只恨自己离得太远,听不到他在骂什么,于是便走得近些,更近些。
明明他在池塘里,我在岸边,却好像他已站在我跟前,手里的破裹胸变作了刚采摘的尖尖菱角,一下一下扎我的鼻子。
我好像还在跟他说:“景予师弟,哦不,景予师兄,这事算我对不住你,我让你扎好不好?让你扎……”
于是他瞪着我,真的扎啊,扎啊,扎啊……
菱角应该不太老,尖角还软软的,扎得我有些疼,更有些痒。(.好看的小说)
痒到最后,我不耐烦地扭了扭脸,然后……睁开了眼。
我看到了一个什么东西的脸贴着我。
圆嘟嘟的,毛茸茸的,茶色的眼睛跟水晶似的明澄干净,还有一对鹅黄色的尖尖的喙。那喙跟小鸡的喙一个模样,却大了不知多少倍,且像嫩菱角一样软软的。
此刻,它正好奇看着我,专心致志地一下一下用它柔软的尖喙啄我的鼻尖,――如同一只专心啄食大馒头的小鸡。
我大叫一声,惊得整个人翻下了石头。
那边也“唧唧”两声,便没了动静。
我定定神,爬起身再看时,才发现圆石头破了个洞。
小心翼翼凑过去看时,正见那个东西小心翼翼从洞口探出头,圆溜溜的眼睛无辜地瞪着我。
它的茸毛雪白,还有些湿淋淋的,脖子以下还在那圆石头里。
它瞪我半晌,见我没动静,不解地唧唧两声,缩了缩脖子,开始奋勇地啄石头,――就像啄我鼻子一样。
我忽然间醒悟过来。
这、这、这根本不是什么神奇圆石头,这就是个蛋!
一个大鸟蛋!
最可能的推测是,本该在此孵蛋的鸟儿,修仙修得忘了身为母亲的本份,丢下鸟蛋跑去听灵宝天尊讲道去了!
小鸟已经到了出壳的时候,没有母鸟的帮助,自己在想法啄开蛋壳降临人世,――哦,不对,降临天界。
刚才是把我当成蛋壳啄,还是当成不负责任偷懒睡觉的母鸟啄?
可怜的小鸟儿,没遇到个好母亲啊!
我无限同情,看这小东西啄得吃力,连忙上前帮忙。
敲敲打打时才发现,那蛋壳真不是一般地坚硬,这样硬梆梆躺在树下,委实不能怪我把它当成了石头。我用手掰却掰不动,待要用上仙力时,又怕伤了这个还没出壳的幼鸟。
好在那小东西很聪明,立刻发现我在帮忙,缩到蛋壳一下一下有规律地啄着蛋壳,却是呈半圆或直线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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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雄凤凰的叫声为“即即”,雌凤凰的叫声为“足足”。“即即”什么的,听着怎么像是小鸡在叫啊?
喂,潜在水底的亲们,冒冒头吧,小心憋坏了!
阆苑有仙禽,天上人间几回逢(一)
它的喙还很柔软,但奇怪的是,它啄过的地方蛋壳也会变得柔软。
我顺着它啄过的方向小心地掰过去,居然一块一块很轻松地掰了下来。
可它的喙还是太小了些,啄得还是太慢了些,折腾了整整大半天,连我都累得满头大汗,才啄出了一个看着好像能容它身子进出的洞口。
我招手道:“小家伙,出来!”
天界的鸟儿和别处就是不一样,它居然能听得懂我说啥,在蛋壳里死命地扑楞翅膀。
洞口开在侧上方,能容它身子进出,绝对不能容不了它扑展着翅膀飞出。
何况没听说哪种鸟儿刚出壳就会飞,除非天界的神鸟可以逆天……
我思忖片刻,运起灵力将蛋壳托起,打算放到一边倾斜过来让它爬出。谁知我这边一用力,鸟儿便吓得缩回了蛋壳;待我轻轻把蛋壳落在地上,伸手准备把它倾斜过来时,也不知那鸟儿在内怎么扑腾了,那蛋咕碌碌地直往河边滚去。
我忙叫道:“喂,喂,笨蛋,别乱动!”
只听得小鸟在蛋壳里唧唧乱叫着回应,却也是万般惊慌。
听那蛋内动静,分明受了惊吓,虽听到了我的话,却扑腾得更厉害了。
自古以来颠扑不破的一个真理再次得到证实:滚蛋总比跑腿快。
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大蛋滚到了小溪里,然后在蛋里的小笨蛋的扑楞下,很快洞口往下,咕嘟嘟冒着硕大的水泡往下沉去。
出蛋未成身先死……
这也太悲惨了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蛋快要沉没,终于醒悟过来,慌忙跳下水去,一边把蛋往岸边推,一边找到蛋壳破开处,将头探进去看那连壳出都不了的笨蛋。
鸟儿还在水里乱扑腾,忽看到我的脸,便安静下来,往这我边扑腾过来。
我忙缩头出了蛋壳,诱引它往破口处扑腾,然后抱住它的翅膀狠狠一拽……
很好,平生第一次“接生”一只鸟儿,成功了!
抱着鸟儿硕大的身体浮出水面,将它连推带拉扯到岸上,我已累极,抱着肩仰面躺在草上不想动弹。
刚出壳的鸟儿趴在地上吐了好一会儿水,忽地滚到地上,抱着翅膀伸直双脚仰面朝天躺着,呼嗤嗤地喘气。
我侧头看它这卧姿,怎么看怎么怪异。
这鸟个头相当大,鸟身比我的腰身还粗,头却小小的,有着很灵活的脖颈,一身短短的白色茸毛,一时便认不出这到底是只什么鸟。
但在记忆中,有鸟儿会这样躺着休息的吗?
除非是那些被我打下来预备烤来吃的鸟儿,已经死了,随便我拨弄,倒是可能保持住这样直挺挺躺着的姿势。
阆苑有仙禽,天上人间几回逢(二)
可它当然没死,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也侧头看着我,浅茶色的眼睛又大又清澈。
我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它好像在模仿我!
我惊吓得立刻撑起手臂坐起,果然见它想撑起翅膀坐起……
一撑摔在地上滚了一滚,爬起来再撑,还是摔在地上滚了一滚,三撑……雪白的茸毛滚了一身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然后指着小溪道:“你再学我,我把你丢水里去!”
鸟儿便傻眼般看着我。
我看着这笨鸟,叹了口气,坐起身开始拧衣角的水滴。
它在我跟前扭来扭去,自然没法用翅膀去拧茸毛上的水滴。
扭了好久,它终于领会到它是一只鸟,终于有了点鸟儿的自觉和本能……
它歪歪扭扭地站起身,扇着没出羽毛的短翅膀开始耸动身子,抖水,再抖水……
周围黑雨飞溅,飞了我满身满脸……
我想,我的脸也要黑了。
可它像是很为自己的甩水方式得意,摇晃着细腿走到我跟前,歪着头亮晶晶地看着我,唧唧鸣叫两声,像在等我表扬……
不懂人性啊,其实我现在只想踹它一脚。
最后,我不得不跳回溪水里把自己身上脸上好生洗了一回。
看它跟我走到水边,木愣愣地站着,猜想这天界的鸟儿应该没那么容易着凉,顺手把它也拉下水,替它也洗了一回。
它给水淹过一回,显然胆小得多,一直紧贴在我身上,僵硬着一动不敢动。
待洗完,看它还是木木的倍受惊吓的模样,我只得把它抱起,抱回到开始放置蛋的柔软青草上,抓抓它湿湿的茸毛,喝命道:“在这里别动,晾干前别靠过来!”
鸟儿闻言,果真听话地站在那里不动了。
我满意,看看蛋被挪开的位置,留下了一个半圆的坑,却也用柔软干净的干草铺着,遂拧干衣角的水,蜷着身体窝进去,居然像个小小的床铺,刚刚适合。
于是,我很不客气地人占鸟巢,阖眼睡去。
时间已经不早,给这笨鸟扰了大半日,我早已疲惫不堪。夜间还要跟师父练功,我得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别辜负了师父那般体恤的一番好意。
入睡不过片刻,身上猛地一重,连脸上都压上了湿乎乎的茸毛,立刻意识到是刚出蛋的笨鸟扑上来了。
我尚是肉骨凡胎,冷不防口鼻给压住,气都透不过来,差点没憋死,忙连推带抱把脸给解脱出来,身子也往旁边让了让。
我让一让,它挤一挤,我让一让,它挤一挤……
小小的坑窝终于把我和它一齐装进去了,它发出了满意般的叹惜,撒娇般地啄啄我的头发,将湿乎乎的脑袋埋到我脖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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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苑有仙禽,天上人间几回逢(三)
我欲哭无泪,想睡不能。
好吧,这是它的窝,我还给它吧……
正要起身时,忽听“组组”“组组”的鸟鸣声,忙抬眼看时,一只雪白的大鸟飞来,在头顶盘旋不已。
却和我旁边这刚出壳的笨鸟,有着细长的腿和灵活的颈,还有一模一样的鹅黄色的鸡喙。
但这大白鸟生得比我还要高大许多,不知是成精或成仙多少年的仙禽,想来那喙啄过来可以把我眼珠给啄了……
一想到此,我连忙抓过笨鸟往我身上挪挪,再挪挪,把脸贴着青草让笨鸟当我盾牌,尽量蜷着身子躲到下方去。
笨鸟有了我这个肉垫子,似乎甚感兴奋,奶声奶气地“唧唧”“唧唧”叫个不停。
忽觉头顶一暗,忙留心看时,却是那只大白鸟呈泰山压顶之势扑了下来,然后……用它暖暖的肚子把我和笨鸟一起压到了身下。
我的神啊!
这母鸟是白痴是白痴一定是白痴!
这已经不是蛋了呀不是蛋了呀!你没看到你的小笨蛋已经变成一只小笨鸟了吗?
笨蛋可以孵出一只笨鸟,笨鸟你可以孵出什么来?何况鸟下还藏了个大活人……
但在它飞下来的瞬间,我终于猜出它是什么鸟了。
这是一只孔雀,一只雌孔雀!
这么大个儿的鸟不多,这么大个儿长得还能这么漂亮这么神气的更不多,而且的确听说有一种白孔雀通体雪白。虽说长得和我见过的孔雀有些不一样,但我从前见到的是雄孔雀,有着很漂亮的七彩尾羽;雌孔雀的尾羽却很短,想来模样一定相差不少,何况又来到天界,总会有些变异……
悄悄摸摸身上那只小笨鸟的尾椎,并没摸到能长出漂亮尾羽的兆头来。
可惜了,这小孔雀应该是只母的。
大约小孔雀被我摸得痒痒,便又撒娇般“唧唧”“唧唧”叫起来。
大孔雀仿佛在应和它,趴在我们身上也“组组”“组组”叫了两声,听着居然颇是慈爱。
那么,它该知道它身下的不是蛋而是鸟了吧?
正这么想着时,身周像被什么罩住似的一暖,接着有一股极清新的气流缓缓流淌而来,直沁骨髓肺腑,甚至在体内悠悠流转。躯体忽然间变得很轻快,快要飘起来般的错觉。心头都似被春日里晨间的露珠润过,说不出的安谧平和。
被小孔雀压于身下的憋闷,浑身透湿的腻烦,不知不觉间都消散了。
惬意中,我不觉阖上了眼睛。
睡去之前,我听到了小孔雀在我耳边发出轻微的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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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苑有仙禽,天上人间几回逢(四)
觉得身上一轻,连忙睁开眼看时,太阳都落山了,暮色里的阆苑昏黄昏黄。
而小孔雀却“唧唧”叫得欢悦,甚至踩在我头上舒展翅膀踮着脚尖翘起屁股伸了个懒腰。
我只怕它伸懒腰后一时高兴,尾部会掉出点什么不雅的东西在我脸上,慌忙把它从脑袋上推开,坐起身来。
大孔雀已经飞在高空,一圈一圈的盘旋在我们头顶。
我有些担心它发现有个异类呆在它女儿身边,会不会很愤怒,但事实证明我多心了。
到底天界的仙禽啊,真是宽宏大量啊,真是众生平等啊,真是……淡泊宁静啊……
它高傲地瞥着我,再盘旋一周,竟……飞走了!
我低头看小孔雀,却正兴奋地围在我身边啄来啄去,看都没看那大孔雀一眼。
嗯,居然一般的淡薄亲情。
有仙根啊有仙根!
算算时间,师父早该听完讲道回来了,若见我久久不归,必定担心。我一咕碌爬起来,往客舍方向飞奔。
一路奔一路检查衣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干了;头发虽给小孔雀连压带啄弄得乱蓬蓬,但看着倒还干净,随意绾个髻应该不难。
正稍顿了身取下簪子绾发时,我听到了后面无比焦急的“唧唧唧唧”的尖叫。
一转身,小孔雀歪着小细腿气喘吁吁地正追逐我……
我已经跑出快半里地了呀……
忽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我惊得手中簪子掉到了地上。
它、它、它不会把我当成它娘亲了吧?
小孔雀已奔到我跟前,体贴地衔起地上的簪子,送到我手上,然后瞪着双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我。
我头皮发麻,点着它的小脑袋说道:“笨蛋,你认错人了!刚那个飞走的才是你娘亲,我不是!你快回去等着,你娘亲一定会回去找你。”
小孔雀迷茫地看着我,站着不动。
它明明听得懂人话,怎么还是这么副傻样?
我叹气,只怕它认不得自己的窝,回头大孔雀找不到它,运起灵力抱起这傻鸟便往回跑。
一气奔到它的鸟窝边,我才把它放下,说道:“在这里等着,你娘亲会回来找你。”
转身要走时,它却还是亦步亦趋跟着;我停下,它也停下,垂头丧气一副被抛弃的伤心模样,却叫我心中不忍。
若是要带回客舍,师父也许不会说什么,可广昊仙尊、文举仙尊他们见我私自带回阆苑仙禽,必定种种责备,不把它扔回来才是怪事。
思来想去,我只得又把它抱起,丢回那蛋窝,捶着草地凶巴巴道:“笨蛋,呆在这里不许动,等你娘亲!”
它呆呆地看我。
我一边往回走,一边瞪着它继续强调:“笨蛋,记住了,呆着别动,等你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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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苑有仙禽,天上人间几回逢(五)
它呆呆地在坑窝里站了好一会儿,忽扑着短翅膀在窝里转圈。(.好看的小说)
一边转圈一边奶声奶气地叫道:“笨蛋,等娘亲,笨蛋,等娘亲……”
小孔雀……在说人话!
我一头撞在树上,晕头转向半天,张大嘴巴揉着头上的包跑了。
这回,它没有跟。
回到客舍时,师父果然正急得团团转。
一见到我,他瞪着眼睛就要责骂时,我连忙拉住他道:“师父,我今天遇到怪事了……”
师父疑惑地看向我,“你哪次跑到陌生地方不遇到几件怪事?”
待听我说完,他果然顾不上骂我了,指着我笑得喘不过气,“你……你……你不会吧?你成了一只孔雀的妈?”
我沮丧道:“明天不去那边睡了,那小孔雀好生烦人!”
师父点头,“也行。(.)不过那孔雀认了你做娘亲,只怕不认那个大孔雀了,也不知会不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于是再不提此事,师父继续教我练功。
奇怪的是,这晚练功时居然再也觉不出有什么阻碍,练完后通体舒泰,更没有头疼心烦之类的症状,一夜不睡至晨间也不觉疲乏。
但考虑到灵宝天尊所讲道学太过高深,为避免不小心走到身心寂灭的绝路上去,我深感还是装着不适继续找地儿睡觉比较好。
我并没打算去找那只烦人的小孔雀,只是走着走着,忍不住又拐了过去。
师父这人向来无德,连说话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我担心小孔雀真会不认大孔雀,闹出什么乱子来。
当然,给它再缠上也很头疼。
于是,我决定悄悄看它一眼,只要它好端端的,我便悄无声息地跑走。
老远便看到了小孔雀站在梧桐树下东张西望,一忽儿在地上扑着翅膀转圈,一忽儿奔到昨日我离开的路上看几眼,再回到窝里转圈。
一边转圈,一边还在念叨:“笨蛋,娘亲,笨蛋,娘亲……”
额,它是不是漏了个“等”字?怎么听着在骂娘?
周围并没看到大孔雀的踪影,甚至毫无大孔雀回来过的迹象。
它转了好久圈,骂了好久娘,大约是累了,便到草丛里一滴一滴地喝叶上的露珠,又走到竹林里,扑着翅膀艰难地跳得高些,再高些,便能够到低矮的竹子,一口一口地啄食竹叶。
这可怜的小孔雀,不会被大孔雀遗弃了吧?刚出生就没吃没喝的……
我同情心顿时泛滥如汪洋,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
小孔雀一见我,立时不吃竹叶了,飞奔过来叫道:“笨蛋娘亲,笨蛋娘亲!”
我给它唤得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才是笨蛋!”
小孔雀怔了怔,便道:“我是笨蛋,我是笨蛋。”
我哭笑不得,说道:“嗯,我说错了,你不是笨蛋,是笨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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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负动物是不厚道的。。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应该不在此列……
阆苑有仙禽,天上人间几回逢(六)
小孔雀便道:“我是笨鸟,我是笨鸟。”
我捧腹大笑。
小孔雀颇能察颜观色,见我开心,便又在我脚边转着圈兴奋地叫道:“我是笨鸟,我是笨鸟!”
它的腿虽细小,但看着比昨天要强健些,奔来奔去不再是歪歪斜斜站都站不稳的模样,却同样地憨态可掬。
我笑够了,便觉欺负这么个小东西似乎很不厚道,走到小溪边,摘了一片苇叶,盛了水递到它喙前。
小孔雀低了头便喝,但喝一口便歪过了脖子,貌似不很喜欢;再送过去,它又喝一口,然后又歪过了脖子。(.)
好吧,大约水已经喝够了。
不知道孔雀以什么为食,但我知道很多鸟雀是吃昆虫的,所以我决定为它去捉些昆虫。
小孔雀亦步亦趋地跟在我后面捉虫,嘴里还在“笨蛋”“笨鸟”地乱叫唤。
我便认真地告诉它:“好啦,别说自己是笨鸟啦!其实你是孔雀,你长大了会是一只很美丽的雌孔雀,会和你娘亲一样生出孔雀蛋,孵出和你一样的小孔雀……记得你要当个好娘亲,别像你这个娘,孵蛋孵一半不理,生了小孔雀也不管,知道吗?”
小孔雀认真地回答:“我会是一只美丽的雌孔雀!我要孵个小孔雀!我要当个好娘亲!”
果然孺子可教,我很满意。
打量着它一身雪白的茸毛,比昨天湿漉漉的模样不知精神多少,我更满意,便道:“人类都有名字,你也取个名字吧!你白得跟雪似的,长大了想必更和你那个娘亲一样,雪白雪白的,你就叫小雪吧!”
小孔雀道:“好,我叫小雪,不是笨鸟。”
我又道:“我不是你娘亲,记得以后叫我……嗯,叫我阿姐吧!”
做不了景予的师姐,做这只天界小孔雀的阿姐应该没问题吧?何况这孔雀还是我接生的。
小孔雀天真纯良,当然不知道我的盘算,张口便认了下来:“阿姐,我叫小雪。阿姐,我叫小雪。”
天界的昆虫比较少,折腾了半天,我才抓到三只青虫、八只蚂蚁、两只蚱蜢和一只蟑螂。虽少了些,好在阆苑气候适宜,连蚂蚁都有别处的几倍大,青虫更是白白胖胖,应该是鸡鸭或鸟类的最爱。
但我把这些送到小孔雀面前时,小孔雀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吃?”
我点点头,“快吃吧!”
跟了我半天,居然不知道我正辛苦为它觅食吗?
可小孔雀听到要吃这些东西,好像立刻蔫了下来,愁眉苦脸地对着它的食物,趴在地上不动弹。
我殷切地看着它,“吃吃看,比竹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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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苑有仙禽,天上人间几回逢(七)
小孔雀有气无力地点头,然后咬了一小口蚂蚁,咀嚼两下,忙不迭地吐了出来,还吐个没完……
我很聪明地立刻意识到我的理解有误,“小雪,你不喜欢吃这些?”
小孔雀哭丧着脸道:“不喜欢,不喜欢……”
好吧……
也许我该回去问问师父,孔雀到底是吃什么的。
不过问了也未必有用,凡间的孔雀又不修道求仙,模样性情有区别,饮食习惯也未必相同。
我试着再去找各类果实,忙了半天,它有的赏脸吃两口,有的闻一闻便趴在地上,怎么也不肯张口。
最后,它有没有饱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是折腾饿了。
――那时我修仙未久,远未到可以辟谷的地步,当然得每日吃东西。
地上跑的四脚动物我不敢抓,天知道会不会是某位仙尊养的座骑或宠物;但水里游的鱼看着和凡间并无二样,我觉得完全可以下手。
于是,抓鱼,捡枯柴,生火,我忙得热火朝天,小孔雀扇着短翅膀屁颠屁颠跟着我忙乱。
烤好鱼时,我忽然想起天界修仙的孔雀与众不同,也许饮食习惯和人类相似呢?
我是如此有爱心的女剑仙,便把第一条烤好的鱼递给小孔雀。
小孔雀只闻了一闻,便跑另一边吐去了。
再次猜错……
我好生遗憾,遂不再管它,自己大口大口吃得香甜。
小孔雀吐完,便好奇地站在我脚边看我吃,目不转睛地看我吃,连圈都不转了。
我吃第二条时,它踮了踮脚,又踮了踮脚。
我吃第三条时,它一扑扑到了我怀里,往我手里的鱼上啄去。
才不过出壳一日,它的喙便似比昨天坚硬了好些,居然啄走一大块鱼肉,叼在嘴里啄两下,丢开看看我,再啄两下,再丢开看看我……
见我吃光了第三条,去吃第四条,终于狼吞虎咽把它那块鱼肉吃光了,再来眼巴巴看向我。
看得出,它的确认为那鱼不好吃,但我吃得那么香,让它开始疑心它的认知是不是有问题。
从饮食均衡考虑,我觉得有必要培养它吃鱼的习惯。毕竟它还小,得长身体,挑食是个不好的习惯,歪着头只肯吃三两口没营养的果实,很可能会毛发稀疏,发育不良。
于是我又撕了一块给它,并且循循善诱地劝道:“多吃鱼,日后长得才漂亮。小心长得瘦弱,以后嫁不了人,生不出小孔雀!”
小孔雀很无辜地看着我,大约真的被震吓住了,迟疑许久后,开始大口地跟着我吃烤鱼。
我大感安慰,抚着它的背赞扬道:“小雪真乖!”
小孔雀闭着眼睛,边吃鱼边道:“阿姐真乖,阿姐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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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苑有仙禽,天上人间几回逢(八)
天地良心,我真的不知道小雪会是凤凰。
凤凰天性最是高洁,非梧桐不栖,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
天底下没有吃昆虫的凤凰,更没有吃烤鱼的凤凰。
但隔了很多年,天界的确出现了一只行事奇异的白凤凰,他四处寻找着一个叫“阿姐”的女仙,还喜欢抓鱼。很多仙者都看到这只白凤凰难以忍受般用翅膀掩住鼻子,嫌弃地用爪子把烤好的鱼拨来拨去,拨来拨去,啄两下,丢一边,再啄两下,再丢一边……
不知道它那时候勉强自己吃鱼,是不是在为嫁人和生蛋之事考虑。(.好看的小说)
而我在阆苑和它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会天天烤鱼给它吃,真的只是为它长身体考虑,不忍它天天去吃那没营养的竹叶,喝那星星点点的露水。
再者,它一边吃鱼一边愁眉苦脸的憨傻模样忒是可笑可爱。
至于它长大嫁人之类的事,实在不是我能操心的。
它是仙禽,我是凡人。我在天界只能呆半个月,它却还有无数年。
我只想在我离开之前,教会它怎么捕鱼烤鱼,――虽然这很困难,但对于它来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超多好看小说]
从那日起,我每天晚上回去练功,白天和它在一起,要么玩耍,要么打坐,便发现它天生便是个修仙者。
我打坐时,它也在旁边静立,片刻后身上便笼起如明珠般的一圈莹洁光芒,甚至把我都笼罩于其中,便有一道干净天然的气息无声地荡涤过来,正和它母亲那日把我和它一起压在身下时所散发的气流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是师父教我的功法终于在天界起了作用,还是我先后遇到的一大一小两只孔雀帮了什么忙,反正从遇到小雪的那日起,我再也没有头晕过,也再没有做过噩梦。
既然小雪能无师自通自己练功,某日我捡来枯枝去找火石时,看它一张口喷出一道火来燃起火堆,也便没有太惊讶了。既然有火,把鱼折腾熟应该不是太困难。至于是不是好吃,暂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好在它的学习能力很强,跟我后面没几天,便大致学会了说人话,还会察颜观色一天叫上无数遍“阿姐”来讨我欢喜。我想,我完全可以在我离开的前一天好好和它谈谈,把我一点微薄的生活经验和为人处世的道理教给它。
但我最终没来得及和它告别。
最后一次分开时比平时要晚些。本来一起打坐练功完毕,我便要回去的。谁知它忽然道:“阿姐,我鱼吃多了,不舒服。”
嗯,闹肚子?
正想着孔雀能不能吃人类的止泻药时,它已走到一边去,保持着呆站练功的姿势。片刻后,一道黑气缓缓从它身周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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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苑有仙禽,天上人间几回逢(九)
极不寻常的黑气,据我瞧着……竟有几分像元魔之气。
天界会出现元魔之气?
我傻眼,正有些怀疑是不是看错了时,黑气已很快消逝,依然转作了清浅莹洁的白光。
它松了口气,一跳跳到我跟前,用翅膀拍拍肚皮道:“舒服了!”
转头看它站过的地方,一圈青草都枯萎了!
我指着青草问它:“小雪,这是怎么回事?”
小雪茫然道:“不知道啊!那是什么?”
我翻白眼。
它从自己身体里逼出来的气息,还问我是什么?
看时候已经不早,我连忙道:“你自己慢慢研究是什么吧,我回去了,明天再过来烤鱼给你吃。”
小雪点头,依然一蹦一跳把我送出竹林,然后和刚出壳时的习惯一样,“唧唧唧唧”一边叫着一边在林边转着圈目送我离开。
出壳十二天了,它的羽毛和它的头脑长得一样快,翅膀上更是长出一圈很齐整的雪白羽毛。
嗯,长大了必定和它母亲一般美丽。可惜是只雌的,长不出那种又长又整齐的华丽尾羽。
快到客舍时,看到天上有流光飞过,却是灵宝天尊的两位侍者驾着云彩飞往小溪方向。
想想快是晚饭时间了。莫非天尊一时兴起,想让人抓几条鱼吃?
其实灵宝天尊那等高不可攀的人物,更适合餐风饮露。吃多了鱼,只怕也会沾染我们红尘世俗之气,少了几分仙家高高在上的尊贵不凡。
算来明日众仙交流聚餐,然后便要散了。最后一日讲道,灵宝天尊必要比平时更尽心些,因此我回到客舍时,众仙尊还没有回来。
等了好一会儿,师父和师伯们才陆续过来。
师父神色有些奇怪,待见到我才略略好转。待师伯师叔们各自回了房,才掩了门问我:“刚你是不是去西北方向的那株千年梧桐树下了?”
我点头,“那只小孔雀挺好玩的,近日我都在它的孔雀窝里休息。”
不过那棵梧桐树其貌不扬,竟有千年之久么?真是看不出。
正想称赞下师父的慧眼金睛,师父却沉着脸继续问我:“你刚回来时有没有遇到天尊的侍者?”
“侍者?”我想起那两道流光,“我仿佛看到天尊的侍者去抓鱼了!”
“抓……抓鱼……”师父很是惊骇,仿佛想笑,又笑不出来,“在哪里遇到的?”
“快到客舍时吧!嗖地从那边天空飞过去了!”
“哦,哦……”
师父应着,沉吟片刻说道:“你把行李收拾下,咱们预备回昆仑吧!”
他说着转头便走出了门。
师父性急,大约想着明日傍晚聚完餐便回昆仑。其实完全可以后天再走嘛,我可以多和小孔雀说会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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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苑有仙禽,天上人间几回逢(十)
无精打采地把东西稍稍收了一收,师父便已回来,说道:“我已和你师伯们说了,咱们这就先回去吧!”
我下颔差点没掉下来,“什……什么?”
师父不耐烦道:“明日是我一故人忌辰,我需赶着回去祭奠祭奠。[]横竖讲道已经结束,师父我又不急着升天,也没必要留在这里和天界的仙尊们交流。”
大约这故人于师父真的很重要,他的脸色很少严肃成那样。
于是我也不敢再说想多留一天陪我的小孔雀了。
如凄凄惶惶地来到那般,又凄凄惶惶的离去。
来的时候因为对被罚面壁十年的景予心怀愧疚;去的时候因为对我亲手“接生”的小孔雀失信了。
我答应过它,明天会烤鱼给它吃。
我也想得出,那小傻瓜明天一定从早到晚都会看着我平时来去的道路,一边转着圈,一边叽叽咕咕地乱喊一气。
也许会喊“阿姐,阿姐”,也许会喊“小雪,小雪”,也许会喊“烤鱼,烤鱼”。
但它终究是等不到阿姐了。
阿姐虽有心,可终究是没法再为小雪烤一次鱼了。
昆仑是修仙圣地,但到底还是凡间。
所谓天壤之别,指的就是凡间和天界的区别。
哪怕阆苑通往下界的大门就在昆仑山巅,我也没那个能耐再回去看它一眼,更没法把我想了十二天才预备好的道理教给它。
我本来已经为最后一日的教学打了齐整的腹稿,连名字都有了,就叫《怎样做一只好鸟》。
可恶那大孔雀生而不养,育而不教,真不是一只好鸟。
唯一让我感到宽慰的是,阆苑乃是仙家之地,小雪并无天敌,小溪里又有的是鱼,――最不济,四季常青的竹林也可以保证它不会被饿死。
如果我资质好人又勤奋的话,修个一两千年,也许就能升入天界了;便是没法修成天仙,横竖还有百年一次的灵宝天尊讲道盛会。如果它还记得我,还在那里等着,并不是没机会见面。
于是,回到昆仑后,我画了一幅孔雀图,对着小孔雀唉声叹气了一些日子,也便渐渐丢到脑后了。
而景予因为我的作弄,真的被关了整整十年。
我万分过意不去。
再回忆我去天界一遭,听天尊讲道半个月的唯一收获,就是发现聆听道经时很容易寂灭到水里去。若是景予来听,绝不止这点收获。
我简直就是个损人不利己的大恶人。
愧疚之余,我找过原微师兄帮忙。
他当时已经修练百年,修为远比我们高超,且行事稳重,端雅亲和,深得掌门广昊仙尊的器重,在长辈们跟前说得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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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苑有仙禽,天上人间几回逢(十一)
但说到此事,他连连摇头,“这事儿不用再提。文举师叔认定此事丢了他的脸,这盛怒没个三五年消不下去。便是我师尊做主把他放出来,回了抱一仙居,也有他的苦头吃。不如就让他在忏过院呆着,磨个十年,看他这张牙舞爪的性子能不能消停些。”
我无奈,遂让原微师兄陪着我悄悄去看过景予几次,每次都只看到他在专心修练打坐,连话都没能说上。再想想我跟这个棺材脸师兄或师弟也没什么好说的,每次也懒得等候,站上一站便离开了,继续过我的逍遥日子。
嗯,我在景予被关的昆仑山,就像小雪在天界的阆苑,没有一个天敌,过得好生快活。[.超多好看小说]只是偶尔想起以往吵闹打架的时光,又觉得这种快活很是无聊。
好在修仙者的十年过得也很快。
掰着手指计算好景予被放出来的日子,我亲自去迎他。
这家伙一向争强好胜心胸狭窄,我害他这样惨,多半一看到我便会冲上来把我一顿狂揍。
远远看到他的身影从院中步出,我已经觉得身上的皮有些痒,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被人暴揍的缘故。
硬着头皮堆出笑脸迎过去,他也已看到我,犹豫了下,便快步走过来。[.超多好看小说]
我觉得他握着剑柄的右手手背青筋突突地往外跳着,想那满心的怒火早已充满胸臆……不会甩手一剑把我劈作两半吧?
我万分后悔没拉着师父一同来,同时临阵脱逃的念头油然而生。
慌忙转身欲发足狂奔而去时,身后传来男子略带焦急的呼唤。
“菱角儿!”
听着似乎没那么杀气腾腾……
我转过身,便见景予快步走到跟前,看我一眼,又飞快垂下眼睛。久不见阳光的面容洁白如雪,一对眼睫越发显得浓密纤长,眨动间将黑亮的眸子掩得闪闪烁烁。
他道:“那个,师妹,十年前的事,是我的错,我和你道歉!”
这样说着时,他又垂下了眼睫,面庞仿佛浮了一丝红晕。
我又是惊讶,又是惊喜,忙道:“好说,好说!我对景予师兄不够敬重,也有错,也有错……不如我明日请师兄吃顿烤肉赔罪,如何?”
景予便微微笑了笑,轻声道:“好!”
难得见他一丝笑意,我更惊讶。
一向只觉得他长了张.万.年不变的棺材脸,虽常听得人赞他俊秀,但我从小被他打到大,只觉他可恶无比,是美是丑从没正眼瞧过。他偶尔这么斯文一笑,我才觉他的确生得一副好皮相,――好得快赶上我了!
男子长这么好看,真是逆天。
更过分的是,他给关了十年居然还长个儿。
原来我能到他眼睛上面一点,现在和我并肩走时,我才到他耳朵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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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童鞋说凤凰这段写得太长了,其实我也觉得太长了。不过那段写着好开心,不知不觉就长了……
阆苑有仙禽,天上人间几回逢(十二)
这一点,他居然也发现了,走了几步便问向我:“师妹,你是不是长矮了?”
“……”
好吧,斯文什么的,只是我的错觉。
他还和原来一样讨厌。
于是,枯燥的修仙生活里,又多了景予。
此时我不得不再次佩服原微师兄的先见之明。
景予给关了十年,原来争勇斗狠的暴烈性子果然收敛了许多。
他依然喜欢找我练剑,甚至比以往更频繁,除了闭关的日子,他几乎每天都会找我,但再也没趁着练剑的机会欺负我。有时看我输招输急了,还会让我几回。
我很纳罕。
偶尔和师父提起,师父道:“你警惕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偶尔和原微师兄提起,原微道:“某些时候连公猪都知道让着些母猪,何况景予要比公猪聪明些。”
听他把景予比作公猪,我很想笑;再一想我可能被比作母猪了,便笑不出来了。
可惜原微的修为比我高太多,我给逼急了敢和景予拼一拼,却无论如何不敢招惹原微。
于是,我对景予的让步持保留态度,虽不时拉他出去吃顿烤肉或烤鱼,但始终警惕着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会不会什么时候故态复萌更凶狠地把我痛打一回……
然而,一个十年过去了,又一个十年过去了……
他始终没再痛打过我,倒是练招时被我误伤的次数更多些。
又隔了很久,我都忘记需要警惕他了,才听到原微偶尔露了点口风。
他吃着我烤的肉,喝着我偷的酒,大着舌头笑道:“景予师弟该谢谢我罢?要不是我在你闭关时教了你那些事儿,这会儿还在和菱角儿打个死去活来吧?还想喝她的酒?还想吃她的肉?”
我一阵肉紧,转头问景予:“原微师兄在说什么?你想吃我的肉?”
景予淡淡道:“信他扯淡呢!人肉酸的,送我吃我都不吃。我只爱吃你烤的肉。”
他咬一口我刚烤好递给他的鹿肉串儿,眉眼弯弯地看向我,“你信不信,我跑过去说一句话,便能把他气跑。”
原微不但修为高,涵养更佳,性情更好,我不认为谁能一句话把原微气跑。而且原微又醉了,气急了把景予打一顿倒是可能。
于是,我乐见其成,做了个相请的手势。
景予便走过去,拍拍原微的肩膀,说道:“我和菱角儿打得死去活来还可以喝她的酒,吃她的肉,你和路姑娘好得死去活来可曾喝到她一口酒,吃到她一块肉?”
话未了,如我所愿,原微跳起来便是一掌,把景予打得飞出老远;然后,如景予所愿,他踏上宝剑窜了出去,转瞬跑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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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岁流年,空恨碧云离合(一)
而山间隐隐还回荡着他临去时悲凉的笑声:“不过是个妖而已……非人,非仙……”
远处山头有一道剑光闪过,隆隆巨响里,山头仿佛塌下去一块。
景予揉着胸口站起,惊叹道:“好身手!我几时也能这么厉害?”
原微的修为原就比我们高得多,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和原微师兄一样厉害。我只对另一件事比较感兴趣。
我问景予:“景予师兄,路姑娘是谁?”
景予怔了怔,忽咳了一声,说道:“师妹,我好像也喝醉了……”
他说完,便头一歪倒在我身上。
我傻了眼。
也许我们真的醉了吧?
揭开别人阴私和打听别人阴私都不是我们该做的。
踏着剑歪歪扭扭把景予送回抱一仙居后,我便回了我和师父住的茅屋。
等我醒来时,师父正唠唠叨叨为我端来醒酒汤;而景予正因为喝醉酒被文举仙尊罚跪,据说跪完后还要扫三个月的落叶……
有时候,人与人,师父与师父,相差就是那么大……
景予真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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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很有爱心的剑仙,因此一百年后依然记挂着我的小孔雀。
快要到下一次灵宝天尊开坛讲道时,我预先就和师父说了,要算上我一个。如果名额不够,可以把景予去掉。在最初的不和谐之后,我跟这个棺材脸的师兄处得越来越好,死乞白赖缠一回,不愁他不让步。
不过皑东师父似乎不太愿意让我再跟去了。
他道:“旁人去好歹能学点东西,你一去就要寂灭到水里,不但学不到东西,万一惹怒了天尊,从此不让昆仑的仙者去,岂不是大大糟糕?”
我拖着他袖子笑嘻嘻道:“当年太小,不懂事,现在自然会好好珍惜。”
师父沉着脸不说话。
我也不着急。
到临去时撒泼打滚地缠他,同样不愁师父不让步。
于是,在我看来,再去阆苑已成定局。
只要小孔雀还在那里,我不怕见不着它。
也许,见到的不只是它,还有它的夫婿,还有它敷出的一窝小孔雀呢!
我甚至有一晚做梦梦到了一窝和小雪一样的小孔雀,排着队摇摇摆摆地在我面前转圈,“唧唧唧”乱叫着,七嘴八舌地说道:“姑姑,姑姑!烤鱼,烤鱼!”
醒来觉得那场景极有趣,比景予那张棺材脸有趣得多。
于是,直到下午和景予练剑,我都因着那个梦境心神大悦。
景予纳闷道:“有什么喜事了?这么开心!”
我眉开眼笑地告诉他:“可以见到一百年前的朋友,当然开心!”
“什么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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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上架啊?上架得多更,伤不起啊!再拖几天吧!
百岁流年,空恨碧云离合(二)
我想说去看当年我看着出壳的小孔雀,想想又觉得幼稚,只怕给他嘲笑,便道:“一个……比你好看比你讨人欢喜的朋友!”
景予怔了怔。(.好看的小说)
我生恐去不了,又叮嘱他道:“你可记住了,万一四师叔提前出关也要去了,你就不许去,把名额让我,知道吗?”
“哦……好。”
景予应了,但下面练剑时便似有些心不在焉。
距离进入阆苑的时间还有十天时,师父忽然遣我和景予下山去收一个雪妖。据说此妖为害乡里,作恶不浅,又身手不凡,平常弟子未必能对付,若等我们从天界回来再处置,又会有多出若干无辜者遇害云云……
师父为防我们一路耽搁误了去阆苑,还特地喊景予过去,细细吩咐了许多话。
后来除去那雪妖时,我深感师父小题大作。
明明随便遣几个昆仑弟子就能收伏的小妖,偏偏派了我们两个过去。
离谱的是,降完妖后,景予不知怎么触动了一个极磨人的大阵,虽要不了命,却生生地把我们困了二十天。等我们终于破阵回山时,诸仙尊已经从阆苑回来了……
更离谱的是,隔了几个月,景予微醉时忽然跟我说道:“你在天界认识的那个仙尊,虽然又高大又俊美,可毕竟已经登仙千余年,你便是再仰慕,这差距也太远了吧?”
我蓦地醒悟我那老不修的师父跟景予扯了什么谎……
不过,景予他发什么疯,我仰慕谁和他有关系吗?我还仰慕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呢!
可惜待景予酒醒了细问时,他却矢口否认。[.超多好看小说]
无凭无据,师父当然更加矢口否认。
于是,我没能再去阆苑,终究成了一件意外。
追问师父在阆苑有没有看到一只很傻的白孔雀时,师父说,连根孔雀毛都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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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八十年,这话我终于信了。
师父当然看不到孔雀毛,因为根本没有白孔雀,只有白凤凰。
于是,被抛弃了一百八十年的凤雪很委屈。
他控诉道:“阿姐,你不守诺。把我丢到脑后不说,再见面也认不出我……不但认不出我,还把我打伤!”
面对他的指责,我很愧疚,但也很无辜。
我叹道:“小雪,你是天界仙禽,你呆的地方我到不了,阿姐也是身不由己。何况小雪是只刚出壳的小孔雀……不,小凤凰,我哪想到有一天会变作个这样漂亮的少年公子站在我跟前呢?打伤你什么的……嗯,误会,纯属误会!”
若是变作漂亮小姑娘什么的,可能我还能把“她”和当年的“小孔雀”联系起来,毕竟我一直认定,小雪是只将来会嫁人生蛋的雌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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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岁流年,空恨碧云离合(三)
我感慨地伸手去拍拍凤雪的肩以示亲密,却觉这小子幻出的人形未免太高了些,抬手居然有几分吃力。
凤雪却已倍感安慰,握了我的手,眼底已有晶晶亮亮的东西闪动。
但他到底只是大孔雀……大凤凰了,很快眨了几下眼睛压下了情绪,才重向我笑道:“我原也想着阿姐必有苦衷,满心盼着和阿姐好好叙叙,只怕阿姐这一去又不见了踪影,方才使了些手段。”
我忽然间明白过来,“你……是你把我们弄这里来的?”
凤雪点头,“从前天尊遣座下弟子过来巡视此处,怕弟子被此处魔气损了修行,便令我随同跟来,因此我早已知道此处。你们上来时,我便在别处弄些动静,你们果然就跑这边被酆泉狱收进来了!”
我有种眼前一黑的幻灭感。
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颇有主意的翩翩美少年,和我想象中拖着一窝小笨鸟围着我转圈的母孔雀相差得实在太远了。
凤雪殷殷地扶住我,问道:“阿姐,怎么了?”
我叹道:“这里你呆着舒服吗?我已都快动不了了!”
凤雪微笑道:“我不怕。白凤凰不比其他凤凰有招风舞火之力,却与生俱来有着清心净化之力。灵宝天尊派我和天界弟子前来,就是因为他们被邪魔之气侵体时,我可以助他们驱开魔气。”
我立时精神一振,“便如我现在这状况吗?”
这魔气令我极不舒服,而最后那突如其来的白光看着像是仙家手段,却无疑把大量元魔之气逼到了我体内,才令我寸步难行。
“差不多,不过你这情形有些不大一样。”
凤雪说着,袖子一扬,却又化作雪白的大凤凰,颀长柔软的漂亮尾羽将我轻轻一圈,浅浅淡淡的洁净辉芒立时将我笼住。
景予、青岚等早从对话里猜到我和凤雪真是故识,见他能为我驱除魔气,明显松了口气。
这里的元魔之气极是怪异,纵是他们各自本领不凡,也未必能帮到我。
凤雪的气息和他刚出壳时有些相像,却精纯了不知多少倍。宁谧恬和的气流如潮水般轻轻将我漫过时,如同闷热的暮夏骤然被大雨冲刷一阵,烦热顿去,薄荷般清新的气息萦绕于空气之中,令人心胸顿时畅朗。
到底是天界都极罕见的白凤凰,净化之力着实不同寻常。
我很快觉得体内阻滞我灵力流动的魔气迅速抽离,散逸,身体立刻轻松了很多,然后又轻松了很多,然后……
我轻得已经觉不出自己,只看到几片荷叶在眼前飘啊飘……
白凤凰迅速恢复人形,依然是俊美无畴的白衣凤雪。
他惊愕地指着他眼前的一堆破藕烂荷叫道:“原来……原来阿姐是莲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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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岁流年,空恨碧云离合(四)
我已经收回所有对他不凡能力的赞赏,不胜抑郁地愤愤说道:“你才是妖,你全家都是妖!”
让他清掉我身上的魔气来着,他怎能连我师父施加在我身上的法力也清掉了,直接让我成了破莲叶梗子?
尤其,是在景予面前……
他幽深的黑眸沉默地凝视着我,或者说凝视着寄住着我魂魄的几根破莲藕。我只觉自己已被气得颤抖,有种被人脱.光展览般的羞恼和愤怒……
我恨不能回到一百八十年前,把凤雪这鸟.人拍回他爬出的那只鸟蛋里。
凤雪给我骂得也抑郁了,问向白狼他们:“这……这是怎么回事?”
白狼的长嘴向景予一努,叹道:“还不是这位做的好事?咱们叶姑娘被他十二道金箭早就射得死绝了!便是昆仑仙尊也没有让人死而复生的本事,只能借了莲身重回人世而已!”
他言毕,便鄙夷地看向凤雪,“凤兄这是打算救你阿姐还是害你阿姐?没本事救人别逞能行不?这里离昆仑那么远,便是把她送回去请仙尊们重做莲身,她的魂魄也未必支持得住啊!”
凤雪惶恐道:“我……我不知道啊!我以为阿姐是修仙的妖……”
白狼道:“叶姑娘刚出世便被抱上昆仑修仙,怎会是妖?凤兄的眼光很有问题!”
凤雪便看着我,很是愧疚愁郁,“阿姐,阿姐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我这便带你离开酆泉狱回昆仑!我是凤凰,飞得很快的!”
我忍了又忍,终于把那股满怀气郁压了下去,淡淡笑道:“不用了!近来仙尊们正忙,未必有空理我。(.)你带着我四处玩玩吧!骑着凤凰看风景,想来别有一番趣味。”
凤雪忙道:“好!好!只要阿姐不急着办别的事,我一定背着阿姐看遍天下好山好水!”
我有什么别的事?
一夕?轮回石?
终究是与我无关的闲事。
而且我必定是闲得慌了,才会放着救命的事不理会,一头扎到那些破事里找死。
可惜,凤雪虽应允了,很快被其他人否决。
青岚和白狼几乎同声说道:“不可!”
白狼道:“据我老狼在尘世跌摸滚爬数十年的经验来看,凤兄不仅眼光有问题,智力也很有问题。我都说了姑娘的魂魄没法在荷叶上支持太久,凤兄听不懂吗?”
青岚则道:“借莲重生乃是逆天之事,若是中间有所讹误,叶姑娘不仅会死,而且会灰飞烟灭,永远消失。”
凤雪正跪坐在我跟前抚着叶片,此时却连手指都凉了。
他雪白着脸道:“不会吧?我只是看着那道仙家气流似对阿姐身体有所禁制,所以顺手清了,根本没想到会害了阿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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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备上架了。(.好看的小说)上架前讲几则关于读者和写手的小故事,其实是一堆废话,不喜欢的童鞋可以直接点右上角叉掉。
【一个读者毁掉了一个写手】有个晋.江的写手开了个文,成绩不好不坏,但写得据说还不错。有个读者每天跟文,然后每天认真评论,并写出她认定的故事走向。但写手有自己的构思,没有按她的写,结果不断受到该读者抨击,写手求她弃文,她遂说写手不受教,不听读者意见,人品有问题云云,连续不断地天天写评,天天指责,天天嘲骂……其实只是一个读者的意见而已。但最后,那写手弃文了,走了,有人说她是崩溃了。反正她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再也没有写作,只有那读者的意见,继续占领着评论区。
【几个读者成全了一个写手】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我最初是写武侠的。那篇《幻剑之三世情缘》在当年的网站大推过很多次,但始终很冷,冷得我一度快写不下去。我的评区也很冷,冷清清的就那么几个人在讨论我的书,如老夫子、长风、小尘等。嗯,武侠文,所以是男读者。是他们一直劝我写,说在等我更新。我说我为了他们也会写完。后来,我写完了;再后来,我不敢再尝试武侠,转写言情。长风在一年后因为工作繁忙把他为我创的读者群转到我名下,怅然告别;小尘为我建了好多群,当了五年的群主,至今依然是我vip读者群里唯一的男性;老夫子在书的繁体版上市后告诉我,他特地转道香港,买了十套我的书。不久,老夫子的号被盗了,好久才换了个q号重新加回我,可不久又被盗了。我一再发消息请求那个盗号的把号还给他,可惜石沉大海。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吧?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但我还记得他,并希望有一天,他能看到这段话,重新加回我。没有他们,就没有最初的《幻剑》,也没有后来的寂月皎皎。
【一批读者忧郁了一个写手】一个写手因写过把孩子活活摔死的段落而备受抨击。她曾告诉我,她根本不敢看评论区。这算是轻的,另一个写手据说因为评区的混乱得了忧郁症。前不久刚结文的一个风尚阁写手提到评区的状态则跟我说,“那时候想到要上红袖发文就怕,想到去评论区手都抖。”而我,在《医女》评区闹得最凶时,我胸闷憋气的症状也发作得极厉害,甚至夜不成眠。我两三天去一次医院,每天吃大把的药,各种检查都做全了,结果最后医生不给我治了,说我没病,只是太紧张想得太多。其实我当时不信的,认为医生太没本事。可过了九月,我的病不药而愈了……原来我并没有我自己想象的那样淡定。我们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
【曾经的红写手,他们在哪里?】又一个很红的写手告诉我她倦了。我说你比我晚写一两年都倦了,那我呢?当然她不是第一个,更多的写手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消失于我们的视野中。他们都比我厉害,他们都曾红得发紫,他们都曾有极快的写作速度。可日更六千、一万,带来的是什么?是精力和灵感的透支,是写作寿命的提前终结。毕竟不可能人人都有唐家三少的能耐,女性的体力也不能和男性比,对不对?
我有时也很倦,但我无疑挚爱着写作。我想,我终身都不会放弃写作。虽然慢,可我会一直写着。我并不以vip收入为主,更新时也不得不优先考虑出版进度。但我依然会很欣喜地每天去后台看哪些读者冲了咖啡,投了月票,哪些又是跟了我多少年的老读者……那种骄傲和满足,是纸书无法带来的快乐。
零零碎碎说了好些,其实只是想说,亲爱的读者们,你们对写手真的很重要,不论是大神,还是小透明。如果可能,尽量冲杯咖啡吧,留一两句话吧,踩几个脚印吧,多给点理解、多给点支持吧……特别是新写手,他们说求留言时,可能真的是写得太寂寞迫切需要一点点鼓励。一点点鼓励而已,说不准就能成就一个大神呢!
至于我呢,混得太久,饺子皮也厚了,但依然像期待你们表扬一样期待着你们的意见,或者说像期待你们意见一样期待着你们的表扬……哈哈~
愿大家阅读愉快!
百岁流年空恨碧云离合五
我安慰道:“没事,这是命沧桑仙途最新章节。
我心神一恍惚,眼前的破莲叶已经不见,手一撑地人已坐起身来。
凤雪欢喜叫道:“阿姐!”
白狼、青岚神情亦转雀跃。
低头瞧时,却已回复人形,依然是翠色衣衫,雪色肌肤,墨色长发。原来体内混乱的气息都已平顺,隐隐还有凤雪所注气流的清新宁谧,一时居然再觉不出四周元魔之气的影响。
指尖触着凤雪的手,轻轻握住。
有着正常的人的触觉,真好。
我抬头看向景予,微笑道:“原来景予师兄竟有这等本领,叶菱佩服,佩服!”
景予一身墨黑长裳,直直地站在我跟前,保持着最后一次指诀收回的动作,脸色苍白,额上沁着细细的汗。
他的神情不似素常淡漠,黑眸子里像跳着一团火焰,却压得极深,——如同旷野里被灰烬掩住的幽幽火星,被西风一吹,无声无息腾起了几缕火苗,又无声无息地低了下去。
听得我说话,他收回了指间的动作,缓缓转头,额上便有一滴透明的汗珠顺着眉眼滚落。
他看向凤雪,淡淡道:“凤公子既能将我等引来此地,想必也很方便将我等引出去吧?”
白狼忙道:“是啊,是啊,这里好生可怕,我一刻不想在这里呆……你们从前的事,回头再讲给我老狼听吧!”
凤雪道:“好,我这便带你们出去!因敖大哥好生愤怒,我安慰他许久,看他走远了,才回身过来寻你们,害你们受惊了!”
白狼道:“何止受惊!简直要命!这里是囚禁上古天魔的地方啊,随便哪个天魔动动手指头便能要了我们的命!你这凤凰……”
凤雪惭愧,自责道:“好吧,是我的错。我原以为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三人一狼,便都看着他有些无语。
凤雪红了脸,忽一挥袖,已化作振翅展羽的大凤凰,说道:“阿姐,我负你出去。”
我本没怎么受伤,此刻体内魔气排出,身体便复原得差不多。不过从小修仙,御剑行云对我来说毫不希奇,骑着一只大凤凰翱翔天空却还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看着眼前高大漂亮的凤凰,我如鲠在喉般的郁闷便觉消散许多,飞身侧坐到他背上,他立时一昂首,冲天飞起。
青岚、景予忙各自御剑跟上时,白狼急得在地上跳脚,大叫道:“喂,喂,我……我怎么办?”
我悠悠道:“你可以呆在这儿思考思考,为什么凤凰可以飞,狼却飞不了!”
白狼叫道:“废话,我没翅膀,怎么飞!”
青岚已经返身飞过去接它,闻言顿了身,说道:“狼兄这话错了!若是修成仙或魔,没有翅膀一样能飞。你看,我和景兄都没有翅膀……”
话未了,凤凰已载着我飞出老远,白狼遥遥看着我,对着还在耐心解释的青岚仙友顿足不已。
景予已升至半空,此时向
下瞧了一眼,又飞身而回,一挥手把白狼掠到自己的长天剑上,方才踏空急升,紧随凤凰而来。
白狼站在景予的剑上,对着青岚狂嗥:“你他妈比唐僧还啰嗦!”
青岚赶上前,端正一揖为礼,问道:“请教狼兄,唐僧是哪位?”
白狼倨傲地一扭脖子,转了头再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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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载着我,已经飞到先前魔气聚结之处。
果然如我所料,此处便是仙界之人出入酆泉狱的通道。
但凤凰背着我飞去时,硕大铺展的翅膀扇出道道清风,元魔之气竟如普通烟尘一般被扇得四散飞去,再不能在我们身周停留。
冲过重重魔气,果然又见仙家的纯净辉芒出现在跟前,却是围作了一个无形无质的拱门。凤凰负着我扬翅穿过那拱门,竟无半点阻碍,再不知原来打伤我的力道从何而来。
穿过拱门,并没有预料中的潭水,而是一望无际的碧蓝天空。
向下眺望时,便见得附近的山峰看着颇是眼熟,晶月潭在下方一闪而逝。
看来晶月潭内的漩涡处只是酆泉狱的入口之一,附近另设有出入口供仙界之人来去。
乘着一个天界凤凰翱翔于白云之间、青山之上,看着自己的衣带裙角随风翩舞,着实让人心怀大畅。若不是身后有个负心人带着头狼紧衔而来,我必定更加快活。
不过,被射死被辜负并不是我的错,我若是因此不高兴,岂不是更如了他人的意?
想到这里,因酆泉狱的不良风光以及不幸重遇的不良某人而阴沉的心情便好转许多。
心情一好,我便抚着凤凰的翅膀悠悠地唱起了在昆仑跟师父学的山歌。
“一樽美酒,
一棹清风,
一川烟雨,
扁舟小笠轻蓑。
莫管掀天白浪,懒道人世风波。
红尘多少年,日月飞梭,
春花开落,蹉跎复蹉跎。
啼尽鹃血,碎尽春梦,
何如听松赏蝶林间坐,
烹茶采菊悠悠随缘过!”
凤凰不觉间飞得缓了,柔软光滑的羽毛抚在掌心说不出的舒适。
景予、青岚已经赶上前来,一左一右跟在凤凰后面。
我自觉姿态甚是闲逸。若此时有凡人看到,也许会当作又一个弄玉成仙,被王母派仙侍接引了乘凤而去呢!可惜凤雪不是彩凤,我手中也没有箫。
见凤凰平展着翅翼缓缓滑翔,一副沉醉的模样,我顺手挠挠他脑袋,问道:“小雪,阿姐是不是唱得很好听?”
凤雪道:“不,阿姐唱得很难听。不过阿姐把我翅膀挠得很舒服。”
我眼前一黑。
旁边的白狼蓦地爆出一声狂笑,甚至笑得景予的长天剑猛然一晃,把它整个儿晃得一歪……
于是,三人一凤眼睁睁看着白狼乐极生悲,“呼”地掉了下去……
景予负手看着,神情不善,居然没有下去相救的意思。
我以手搭额,仔细往下方探看,有没有狮虎之类的猛兽候着。若是它们吃了摔得半死不活的白狼,也许可以让白狼换个更雄壮的躯体。
“你……你们……”
见我和景予都选择了袖手旁观,青岚吃惊地指向我们,再看看下方惊恐呼救的白狼,再顾不得惊诧,箭一般地窜下,搭救他的“狼兄”去了。
凤雪问道:“阿姐是不是很讨厌那头白狼?”
我笑盈盈道:“嫌弃我唱歌难听的人或畜生我都讨厌。”
凤雪静默片刻,说道:“方才刚从酆泉狱出来,我耳朵不大好使。其实阿姐的歌声细听十分之美
妙,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馀音袅袅,不绝如缕……不如阿姐再唱一支给我听,可好?”
侧面景予脚下一滑,差点也栽了下去。
我没觉得我那支歌和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有半文钱的关系,对于他的评价便不得不保持沉默。
凤雪便有些心虚,转头问向景予,“景兄想必也同意在下看法吧?”
百岁流年,空恨碧云离合(六)
景予淡淡瞥我一眼,唇角弯了弯算作微笑,却怎么看怎么可恶长生谣。
但我不得不惊讶于他在思过十年里培养出的忍耐力。因为终究他没对我动手,而唱歌着实是件很费体力的事,我时常唱着唱着便靠在他肩上睡着了馇。
每次醒过来时,我不是睡在他腿上,就是睡在他背上,哑着的喉咙自是再唱不出歌。而他或怡然自得地看夕阳看风景,或背着我悠悠地往回走,倒也没显现过厌烦。
如今想来,少了我的聒噪,那时他必是极欣慰的。
凤雪侧头观察着景予,然后问道:“景兄,你不是阿姐的朋友吗?为何白狼说是你射死了阿姐?莫非有甚误会?”
我敲打了下凤雪脑袋,说道:“小孩子家别管闲事……”
但凤雪显然没把我的敲打当一回事儿,甚至当作抚摸般开心地晃了晃头,才道:“阿姐,我早不是小孩子。你认识我时才是小孩子……我是很久后才想明白的。”
我叹道:“我承认把凤凰认作孔雀是有些离谱。不过谁知道天底下会有白色的凤凰呢?”
凤雪委屈道:“那你让我嫁人生小孔雀呢?”
白狼站在青岚的飞剑上,骂骂咧咧地刚爬上来,忽听到他这句话,顿时笑得差点又滚下去。
饶是我脸皮厚比城墙,此时也有些挂不住,硬着头皮道:“这不能怪我,谁让你生得美?你看,化作人形都美得出奇,当然会被人误会了!”
凤雪大约掂量不出我这是赞他还是贬他,顿了片刻,便将矛头重新指向景予。
“景兄,你怎么不说话?真是……无心射的箭吧?”
白狼点头道:“嗯,他无心连射十二箭,把你阿姐魂魄都射散了,仙尊们费了好大事才集齐呢!”
凤雪闻言,振了振翅膀,忽一张口,一蓬火焰射向景予。
这小子大有我的行事风格,出手都不打招呼的。
可惜他面对的是景予,白凤凰的所吐火焰也不能和金龙所吐火焰相比。
景予很轻易闪了过去,负着手冷冷看向他,“凤公子,若有下次,我割了你的凤头炖汤!”
凤雪便微有怯意。
他虽是仙禽,身负异能,但真要动起手来,即便景予有伤在身,想割了他的漂亮脑袋也该不难,――至少比当年要我的命容易。
我遂拍手笑道:“景予师兄好威风!要不要连我的头一起割了?可惜只是一截破莲藕,只怕师兄没什么成就感。”
景予看都没看我一眼,好像根本没听到我的话,自顾向前疾行,却已跑到我们前面老远了。
青岚行到我跟前,说道:“其实我也很好奇……”
我承认木头一样的景予,从前多让我欢喜,现在就多让我羞恼,恼到不想再有人提到半句我和他的过往。
我转头瞪向青岚,“有什么好奇的?没见过翻脸无情拔刀相向的无耻小人?回去照照镜子就能看到一个了!”
“不……不是的……”
青岚辩解道:“我只是想问问,两位准备去哪里?”
“……”
我一时失语,这才想到向四下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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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冲出酆泉狱后,只顾感受脱离牢笼后乘着凤凰载风而行的自在和快意了,还未及想过这个问题。
看这方向,不像是去苍灵墟的方向。何况我也没和凤雪说过,我要去苍灵墟……
我忙问凤雪,“小雪,你这是预备去哪里?”
凤雪兴奋道:“自然送你回昆仑山。我还住阆苑去,咱们离得又近,便是你没法去天界看我,我也可以不时找机会下来看你。”
我听到旁边的白狼在抽气,前面的景予也不觉顿了身。
原来心不在焉的并不只我一个……
凤凰越过景予时,我晃着腿微笑道:“景予师兄,你这是打算回昆仑跟众位仙尊请罪吗?”
景予别过脸没答我的话,人却已驻足于半空没动弹。
凤雪小声问道:“阿姐,你没打算回昆仑吗?”
我叹道:“我打算好好逛一圈回去嫁人呢!”
凤雪便不响了,张着翅膀在空中打旋。
如今他的翅翼宽阔,平铺时如两把雪白的巨大刀刃,看着颇有气势,不复幼时原地转圈时的憨态可掬。
但作为他的长辈,我没觉得他目前的动作便怎样稳重豪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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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往昆仑方向一气奔出老远的几个人不得不回到地上,就去向问题好好研究一番。
下方又是山有水的地方,歇落在水边时,看着同样摇曳的荷叶和莲蓬,我忽然间背脊起了一层汗,似乎很怕这湖下也有个什么狱,再把我们给困里面去。
青岚似乎也心有余悸,将四周细细打量一番,说道:“哦,原来到了诸余山了!此处地形适合天打雷劈,必定不会设酆泉狱、阴泉狱、幽泉狱这类幽冥脏污之地。”
四周绝壁如削,壁上偶见几处藤萝蔓蔓,竟真有被雷击后焦黑的山石和枯死的树木。触目所及,多是千百年的古木,且以松柏为主,脚下不知多少年的松针铺了厚厚一层,林内绿幕森森,高大的松柏一直绵延到山顶。
果然……是个看起来很招雷公电母的地方。
凤雪稳稳将我放下,便已化作人形,寻着一块平平整整的白石,搬来让我安坐,还道:“阿姐,要不要我给你烹壶茶来?”
景予落在稍远处一斜生的老松上,左腿懒懒地伸展于树干上,持了长天剑的手搭在支起的右腿上,披散的黑发随风扬起,清冷疏离之中,更显秀逸出尘。
他斜睨了凤雪一眼,淡淡道:“凤公子打算在这里开茶馆么?不如每人来碗茶吧!”
凤雪自听说景予是刻意将我射死,虽不知前因后果,却立时对他好感全无,此时更是针锋相对道:“你若还阿姐肉身,我请你喝茶;若是不能,给你一顿棍棒,要不要?”
青岚忙打圆场道:“轮回石是从我手边弄丢的,我需帮景兄找回来才能安心回山修炼。不知凤公子可有敖欢和一夕姑娘的行踪?”
青岚眉眼柔和端正,温文蕴笑,凤雪不好对他发作,只得道:“我自然知道。他在找你和阿姐。”
“找我们?”
“那晶月宫费了敖大哥很多心血,却被你们毁了,他一心想找你们报仇呢!出水后他便四处找寻你们,我看着他找不到往远处去了,才敢去酆泉狱找你们。”
青岚以手抵着额,摇头叹道:“这可怎生是好?凤兄既与那敖欢交好,可有法子帮咱们解了这仇怨?”
凤雪道:“好说,好说!只要赔他一座晶月宫,不再想着去夺一夕姑娘的轮回石,大约就没事了!”
我有些头疼。
赔他一座晶月宫……
若要我再毁他十座晶月宫倒是不难。
凤雪又跟青岚道:“便是赔了晶月宫,阿姐他们可以解了这仇怨,敖大哥还是不会放过你。”
浅茶色的凤眼怎么看怎么温柔多情,可连青岚都觉出其中几分不怀好意。
梦回时春去也风雨天涯路一
他问道:“为什么?”
凤雪笑道:“这还用问?敖大哥吃醋了嘛!一夕是敖大哥未婚妻,你掺和进来做什么?一夕跟敖大哥出来,便四处在寻你,看着很着急。[.超多好看小说]敖大哥便问她,是不是在找你。可笑连我都看出来了,一夕居然还矢口否认。敖大哥便怒了,说他本可在晶月宫内把你杀了,是一夕挡在了你跟前,明着和你打斗,实则阻止了他喷火伤你。因此他跟一夕说,无论如何会捉到你,当她的面把你杀了,让她看清谁才是最勇猛的男人!”
青岚茫然道:“可我没打算和他抢啊,我没打算娶一夕啊!我还要修仙呢……媲”
凤雪便不屑撇嘴,“修仙有什么好?那些仙尊仙帝们要么闭关,要么论道,还得操心三界哪里出了什么妖,哪里现了什么魔,哪里人心不古需小施薄惩……未必过得比凡人逍遥。我一落地就是天上的仙禽,也没觉得天界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到人间来,还有阿姐陪着呢!丫”
他说着便依到我跟前,高大漂亮的身体如雏鸟般靠到了我肩上。
我汗颜,拍拍他的肩道:“我当然会对小雪好。我活了两百年,就没见过小雪这样情深义重的禽兽,――哦,不,是仙禽!”
被宠爱的凤雪很满意,被冷落的白狼却很不满意。
它的白毛脸快变成了黑毛脸,鄙夷地看着我,趴在地上叽咕道:“我不是仙禽,我是禽兽。哼,喜新厌旧,你禽兽不如!”
景予遥遥看着我和凤公子亲密的模样,神情依然淡淡的,白皙的手指缓缓地抚摸着扣在长天剑上的剑穗。
那剑穗,用葱绿的丝线打做了百合花的形状,下方又垂着如意云纹的结子,一缕流苏在风中轻轻地荡着,如一片悠悠的绿云。
居然还是三年前我送他的。
那年,师父去临江祭拜他一个故友,托他的福,我也便可以跟着下山逍遥一回。去逛夜市时,无意看到这穗子美丽,却只有红绿二色,遂各买了一枚。(.)
师父看着那穗子上的花纹,神情便有些怪异,问道:“菱角儿,你这穗子买一对,打算送给谁?”
我瞅了一眼,答道:“红的当然自己留着了,绿的么……随便给原微师兄还是景予师兄。他们不爱用和别人一样的东西,不然我就买两个了!”
师父张了张嘴,咳了一声便走。
走得远了,才听他低低地自语道:“傻丫头,这也能随便送?”
我回山后才认出那花纹是百合花,却没放在心上。
百合百合,百年好合,无非是一百年的好交情。以修仙者动不动以千年万年相计的寿命来说,百年不过弹指一瞬,――连我和原微、景予他们的交情都不只百年了,又怎会把凡人珍而重之的百年好合放在心上?
若不是闭关修炼,景予几乎每天都会找我练剑,故而先拿了那穗子。
他把穗子提在手中,瞅了一眼,再瞅了一眼,终于掩饰不住他的嫌弃,说道:“为什么送我个绿穗子?”
我奇道:“为什么不要绿穗子?又不是绿帽子!如果你真不要,我送原微师兄去!”
正要夺时,他的手一收,便将那穗子收了,塞入怀中,不以为意地说道:“又不是绿帽子,为什么不收?不要白不要!”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练剑,漫不经心的模样让我悔之不及。
早知道给原微师兄了;要不给其他师兄弟也行,纵然他们不谢我,也不至于像他这样摆出一副给我面子才勉为其难收下的棺材脸。
但第二日,他的剑柄便换了那葱绿的剑穗。
甚至这以后的两三年,长天剑始终没换过穗子。
他和我练剑时,便见一红一绿根剑穗,在剑光清辉间如两团云彩利落而悠闲地飘来飘去,飘来飘去……
借了莲身复活后,秋水剑还在,剑柄上的红丝穗却不见了。
问师父时,他恨恨地说:“烧了!丢了!”
我便想,丢了真好,烧了真好……
我的已经丢了,烧了,他还留着做什么?
纪念被他害死的叶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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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雪的衣料不知是何物所织,有着羽毛般柔软丝滑的触觉,却不能将我心头的愤郁融去分毫。
我甚至开始奇怪我当初为什么那样固执地想找到他,向他要一个怎能那样狠毒的理由。
但现在想着,那样的固执真是可笑。
抛弃便抛弃了,狠毒便狠毒了。在那样的狠毒后,还那样没脸没皮的苦苦追寻才是对自己最大的羞辱。
于是,我握着凤雪的手道:“小雪,你若闲着,便陪我去苍灵墟一次吧!”
“好!”
凤雪一口答应下来,才道,“阿姐你去苍灵墟做什么?”
我慢悠悠道:“听说那是东华帝君修练过很久的地方,我想去沾沾仙气,或许以后运气会好些,不会被自己夫婿砍死砍伤什么的……”
凤雪一呆,说道:“阿姐,你要嫁给谁?我跟你一起嫁过去吧!若有人敢砍你伤你,我也可以保护你。”
白狼啐道:“我只听说过凡间的大户人家会有陪嫁丫鬟,还没听说过谁家会用阿弟陪嫁!而且还不是亲弟弟!而且还长了一张勾三搭四的祸水脸!”
我揉了揉凤雪的头发,微笑道:“胡说。小雪是凤凰,又是有助仙者修行的白凤凰,哪家仙尊不欢迎?若得小雪陪嫁,连咱们昆仑都格外有光呢!”
凤雪给揉得很是受用,开心地眯起眼睛伏到我腿上乱蹭,说道:“不错,我是凤凰,跟着阿姐嫁过去很合适。”
如果他现在是凤凰模样,我大约还能端得住;不过,眼前分明是个十八.九岁模样且长得倾国倾城的美貌少年……
我盯着他的面庞,不得不努力告诉自己,这是一只凤凰,不是一个男人……
凤雪偶尔抬眼,正与我目光相撞,脸庞竟然红了……
好吧,成了仙的凤凰绝对不仅仅是禽,就像成了精的狐狸绝对不仅仅是兽一样。作为一个刚刚走过情劫的女剑仙,我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正想端出点阿姐的范儿,教教他作为一只具备人形的凤凰,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眼前忽然暗了一下。
然后,凤雪被人很粗暴地抓起,丢到了一边。
抬眼看时,却是景予不知什么时候走近,幽暗的眸子不耐烦般在我脸上转过,然后看向被他摔在地上的凤雪,说道:“凤公子,我和你阿姐一起去苍灵墟。你既和敖欢相熟,应该不难找到他,通知他到苍灵墟找我们吧?”
凤雪冷不防给他甩出来,差点没摔出原形,狼狈地爬起身来,怒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去引敖欢?我才不给阿姐找事儿呢!你找你的轮回石,我们去我们的苍灵墟,咱们各不相干!”
白狼是只识大体的狼,立刻抛弃成见和凤雪选择了同一阵线。它窜到景予面前,叫道:“景予,你把叶姑娘害死一回还不够,还想再害死她一次?干嘛总跟冤魂不散似的缠着她?”
景予皱眉,“谁缠着她了?”
白狼嗤之以鼻,“把人当傻子呢!以你的身手,那个一夕能抢到你的轮回石?分明是你故意落败丢失,好骗叶姑娘陪你去找那破石头,趁机又缠上她!”
“我缠她么?那也得她肯让我缠。”景予淡然一笑,转头看向我,“师妹早已认出我是谁了,不是吗?”
他的黑眸深寂如夜,偏在说这话里有一星两星璀璨光芒闪过。
我叹道:“景予师兄,你知道的,我一向好奇心重,很想瞧瞧师兄葫芦里卖什么药。我向来打不过师兄,如今更是无法匹敌,师兄若想再次取我性命、散我魂魄,都将易如反掌。师兄你不取我性命,却还跟着我,难道……”
我凑近他,踮着脚在他耳边嗤嗤地笑,“难道师兄虽杀了我,却还恋着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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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时春去也风雨天涯路二
景予猛地退了两步,面颊有红晕一闪而逝,然后却更加苍白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他的薄唇颤了颤,蓦地抿开一抹冷笑,“不错,我是悔了。以师妹的品貌,就这样从世间消失,委实可惜,还是多留几日、多赏几日才好。”
白狼一声怒嗥,以爪刨地,却不敢轻举妄动;而凤雪唇间薄笑温柔,眸中已凝冰雪,手上无声无息地多出一支凤羽丫。
――此时,我不得不承认,年少时的第一认知委实根深蒂固。不然,我不会在一百八十年后继续认错,把好端端的白凤尾羽,认作了孔雀尾羽媲。
也许我活得真不能算失败。虽然我恋慕的男子很无情,可我豢养的禽.兽很深情。
即便为了这些可爱的禽.兽,我也不能让他占了上风。
何况,除了打架,他占上风的时候着实不多。
我微笑道:“其实我也恋着景予师兄的好皮相呢!我也盼着把景予师兄多留几日,多赏几日!”
白狼见怪不怪;凤雪却愕然问道:“阿姐,难道你觉得他生得比我好?”
我有些无语,只得笑着安抚道:“这个比不了。小雪是价值连城的璧玉,景予师兄是路边的野花。小雪一直是我的,景予师兄却只能赏得几日……花开败了就丢了,怎能和连城宝璧相比?”
凤雪对这解释很满意。
我不去看景予快要凝结成冰的棺材脸,向凤雪说道:“小雪,你去找敖欢,引他去苍灵墟吧!我想着有条龙一直记挂要追杀我,心里也很不痛快,不如引他过来做个了断。”
凤雪一想,点头道:“行。我和敖大哥也认识百来年了,他虽张狂些,还算义气。我只说你是我阿姐,毁他晶月宫全是景予的主意,到时他杀了景予,也便算报了仇,必不会再找阿姐麻烦。”
我微笑道:“若你敖大哥杀了景予,只怕也有些麻烦。他是魔帝之子,敖欢不怕惹出祸事来,魔帝一怒拆了他父王的西海龙宫?”
凤雪将景予端详又端详,疑惑道:“他?魔帝之子?看不出呀?”
我笑道:“连昆仑的仙尊们都看不出,你又怎会看得出?若是天界的仙尊或天帝,或许还能看出些端倪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凤雪嘀咕道:“他们么,也得靠我帮看呢!”
我已觉出这家伙虽小了些,但论起臭美本领,比起景予来实在不遑多让。
当下也不理会,转头看向景予道:“我让凤雪去引敖欢,你也需答应我一件事。”
景予皱眉,“什么事?”
“当日我送过你一枚玉坠,大约你早就不希罕,却是我从小儿戴着的,不如还了我吧!”
“丢了!”
“什么?”
“我都不要你了,何况你的东西?自然早就丢了!”
他若无其事地说着,转头向原先卧着的那老树走去。
我许久才克制住自己上前抽他两耳光的冲动,只是飞身上前,一道灵力击向他的后背。
他侧身避开,转过身看向我时,我已从他身畔掠过,弹指摘了长天剑上的剑穗,拈在手中,举高。
他的黑眸眯起,沉默地看着。
“这个你当然更不会要了,怎么就忘记丢了呢?”
我故作伤感地叹息,“可我满心还恋着师兄,受不了师兄对我这样无情呀!我便当是师兄还给我的吧!”
暗运灵力,指间已窜出一缕火焰,燃着那剑穗。
火舌吞吐,在渐渐昏瞑的天色里跳跃着金黄深蓝的火焰,迅速化为飞灰,飘散在风里,转瞬无踪。
景予抿紧唇,一个字也没有说,依然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那株老松。
脊背挺直,双腿修长,步履沉重。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问向凤雪:“要不要吃烤鱼?”
凤雪精神一振,应道:“要!”
我指一指那边山林,“捡柴去!”
我并没那么着急去苍灵墟,想来景予也没那么着急去寻那轮回石。
他故意让一夕夺走轮回石,应该只是个接近我的借口。我不知道一个支持不了多久的破败莲身对他还有什么意义,但正因为支持不了多久,我更想看看他想做什么。
最坏不过是灰飞烟灭的那一天来得早些,还能糟糕到哪里去?
故而天色渐暮,我也不急着离开,打算住上一晚,好好和凤雪叙叙话。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虽说到苍灵墟用不了多久,也许没几天又能见面,但有景予那煞星在,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有仙家灵力相助,我很快捕了十来条鱼,这时凤雪也已捡来一大堆干柴,甚至很熟练地生起了火堆。
白狼听说我要烤鱼后,也跑得无影无踪。我原以为它也捡柴去了,待见它叼了两只野兔奔回,才知道它是想吃肉了。
我素来也是个贪吃的人,化作莲身也不例外,连调料都随身带着。洗剥完毕将鱼肉兔肉架到火堆上,山间很快便有诱人的鲜香气息弥漫开来。
青岚在一旁闻着鱼香肉香打坐,叹道:“所谓无欲则刚。咱们修道之人,应该无为无求,方能早日证悟大道,位列仙班……”
凤雪已把一条鱼烤得半生不熟,嗅了一嗅,嫌恶地歪了歪头,把鱼头掰下,随手甩到正聒噪的青岚身上,说道:“阿姐,这味道真难闻,真难闻!不过吃在嘴里很香,很香……”
想不出本该非嫩竹不食、非晨露不饮的凤凰,闻到鼻际的烤鱼是什么味道,吃到嘴里的烤鱼又是什么味道……
我无限同情被我从小扭曲饮食习惯的可怜凤凰,赶忙又挑了两只肥鱼送到他跟前。
青岚被凤雪丢在身上的鱼头惊动,只得小心地拈过鱼头,待要扔了,想想又闻了闻,迟疑了下,才放到一边,慢慢地蹩到火堆前。
他轻声道:“修道的人……吃这些真没事吗?”
我笑问:“道经曰,道常无为而无不为,青岚仙友认为应该作何解?”
青岚面色一正,说道:“这是说,我们寻求的道,应该顺其自然无所作为,却也没有什么事不是道之作为。”
我点头,“我们想吃了,就顺其自然吃,无为即有为;吃亦是道所驱使,有为即无为。故而饮食美味,亦是道中之大道!”
青岚闻言,拱手行礼道:“叶姑娘学道而不拘于道,可谓心有大道,在下佩服!”
言毕,他立时取过一条串好的鱼,学着我们的模样笨拙地烤了起来。
白狼不爱吃鱼,只盯着我手里的野兔,口水已经在地上汪了一堆。
它道:“姑娘,野兔是我抓来的,我要吃兔腿。”
青岚便道:“我也要吃一只兔腿。”
但他到底是个忠厚之人,自己看透“大道”,还记得旁人。
大约同历了一场患难,他也不计较景予是不是魔帝之子,是不是对他撒了谎,见景予一个人孤伶伶地卧在老松上,便喊道:“景兄,既于修行无碍,也过来吃点东西吧!”
此时天色已经黑沉下来,且天气似乎不大好,连颗星子都没有,松林和山峰俱淹没在一片漆黑中。而景予游离于众人之外,高卧于老松之上,悄无声息得好像也已与黑暗融作一体。
我一眼打量过去,并未看到他的身影。
当然,看不到他更好。
不想自寻烦恼,不如眼不见为净。
当年不敢伤阆苑的小兽,凤雪只吃过烤鱼。见我那兔子也快熟了,他便也眼馋起来,顾不得看自己的鱼,扯着我袖子问:“这个能吃吗?这个好吃吗?”
“你觉得能吃就能吃,你觉得好吃就好吃!”
我笑盈盈地答他,自顾闻着肉香垂涎。
我不能强求凤凰学着吃鱼后,再学着吃肉,这太逆天了。
何况今天人这样多,肉这样少,如果他肯放下鱼和肉去啃竹子,才是于己于人大有益处的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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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时春去也风雨天涯路三
可惜,凤雪显然和小时候一样充满着好奇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把烤好的鱼丢给青岚,自己专心一意地倚在我身边看着我手里的兔子,看来是在等着吃兔肉了。
正觉好笑之际,旁边忽然一紧,抱着我胳膊的凤雪已经推开,一个熟悉的黑色人影毫不客气地挤到了我身边。
景予丫!
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这样若无其事地挤走凤雪,挤到了我身边!
我只觉被火堆熏得滚烫的脸更烫了,冷淡地睨向他,“我和我阿弟说会儿话,景予师兄这样过来,是不是太无礼了?媲”
景予淡淡道:“无礼?师妹这跟我讲理吗?你几时听说过讲理的魔?”
“……”
记忆里,景予孤傲倔强,便是文举仙尊每每因些小事从重罚他,他也坦然而受,从不求饶,更不会像我对师父那样动不动撒泼耍无赖。
可他现在明着说,他不讲理,他就是个不讲理的魔……
好吧,我不该把回到魔界的景予再和原来的景予师兄联系在一起,哪怕他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变化……
我对被挤远的凤雪招招手,让他到我另一侧坐了,替他拍了拍衣襟的灰尘,见他还黑着脸瞪向景予,遂笑道:“小雪别理他。我这位景予师兄大约满心里喜欢着我,所以厚着脸皮蹭也要蹭过来,由他去吧!”
白狼看着我手里快要烤熟的兔肉,大约开始担心它辛苦一场,可能会分不到它想要的兔腿,便道:“景公子,好像咱们没预备你的烤肉啊!”
景予拿根树枝缓缓拨着火堆,左手却指向青岚,不紧不慢道:“是青岚仙友唤我过来吃东西的!”
“……”
禀着欺软怕硬的原则,白狼悻悻地转移矛头,“青岚仙友,你是不是打算在这月黑风高的时候再跑山林里去打几只野兔野鸡野狍子回来?”
青岚怔了怔,手边刚烤好的鱼便吃不香了。
天都黑了,天色也阴沉得很,林子里的野物恐怕不好打;便是打着回来收拾好,只怕我们这里都吃完灭了火了。
他迟疑道:“要不,我不吃了,让景兄吃,怎样?”
白狼伸出右爪挠他的肩,说道:“青岚仙友,你真是古之圣人也!”
据我目测,白狼的本意应该是想赞赏地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肩,以示鼓励和无奈。可惜青岚看不出满脸狼毛下的神情,只看到它毛茸茸的利爪搭到了他的肩上,说话时更是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于是,白狼的好心被当作了驴肝肺,出自肺腑的赞赏更成了反讽……
他勉强笑了笑,将鱼递给白狼,说道:“狼兄,我不吃,你吃,你吃……”
白狼愕然。
我看得正觉好气好笑时,手边忽然一沉。
有人清清淡淡地在耳边道:“熟了!”
忙低头看时,手中刚烤好的野兔已到了景予手里。
凤雪瞧见,终于忍无可忍,手一翻凤羽已执在手中。
看来,今天避无可避,必有一场因烤肉引发的血案……
我暗自叹气,权衡着我和凤雪联手对敌景予有几分取胜的把握,正准备取剑时,却见景予已飞快地将最大的一条兔腿撕下,递到我跟前。
我的剑自然是再也拿不出来,木木地看着他递来的兔腿,下意识地便伸手接过来,却无法送往嘴边。
喉嗓间忽然间堵得厉害,恍惚又是往昔的昆仑山……
不知什么时候,他对着我时很少再板他那张棺材脸,常会笑出一对深邃好看的酒窝,俊秀白皙的面庞便散发出阳光般明亮而璀璨的光芒,有时能让我看着看着,便看痴了。
昆仑山上虽设有厨房,但仙尊们都认为口腹之欲对修行不利,厨房极其简陋。我的厨艺倒还得过去,却不敢在山上烹饪,只怕四溢的香气会坏了师弟师妹们的修行,故而还在悄悄在稍远处烤肉或弄口锅炖肉的时候多。
景予自然总是跟在我身边帮我收拾,连师父和原微也常跟在后面蹭吃蹭喝。
景予不像他们两个嘴馋,但每次我快烤熟时总会抢过去,先撕下最鲜香肥美的一块肉给我,生怕被他们两个抢了去。
也便……如现在这般。
师父和原微都不在,其实并没有人会抢我的烤肉。
那么,他是出于怎样的心理,会突然抢了那肉,撕下了最肥的一条腿递给我?
我看向他,动了动唇,想问,却觉嗓子被拉住般紧绷着,略动一动,便会有什么地方被撕裂开来,洪水般决堤……
他垂着眼睛,额前和两鬓有散落的碎发飘下,挡住了火光下愈发苍白的脸。
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到他双手正毫无意义地胡乱摆弄着剩余的大半只野兔,手背上的青筋仿佛在突突地跳动。
他分明正努力掩饰他的不安。
难道方才的动作,于他也是一桩意外?
他对这样的意外,同样地茫然无措,同样地惊惶不安?
心头似有一点希望,如火苗般轻轻往上一跳,随即湮灭。
若我还敢做梦,只能证明他射我的十二箭委实下手太轻了,而我委实太蠢了。
凤雪见景予到底没把整只兔子给占了,便恨恨地收回凤羽,然后小心地摇晃我,“阿姐,阿姐,你没事吧?”
我凝一凝神,正待说话时,却听那边景予道:“大白,给你吃吧!”
他站起身来,将那大半只烤兔丢到了白狼面前,一拂墨色长袍,平静地走向他原来卧着的那棵老松。
墨色身影渐渐消沉于周围的黑夜中时,颀长的身影竟显得如此孤寞而绝望。
或许,仅仅是我的错觉?
他是魔帝之子。
至少,他在魔界尊贵无比,倍受敬重。
比我这个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彻底消逝的人不知好多少倍。
白狼按了烤兔在爪下,不知是惊是喜,纳闷道:“这人……一回魔界果然完全变样了!行事莫名其妙!”
它说着,便趴下身与烤肉奋战,再顾不得推敲分辨什么是非黑白了。
我用力吞咽下哽得我喉咙疼痛的气团,将手中兔腿递给凤雪,微笑道:“小雪,来,尝尝阿姐手艺!”
凤雪接过,问道:“阿姐,你不吃吗?”
我大笑道:“开玩笑,阿姐怎么可能不吃?这不是还有一只野兔吗?等你们都吃鱼吃饱了,看我一个人吃掉一整只兔子!”
“哦!”
凤雪待信不信,一边瞥着我,一边慢慢地啃着兔腿。
我利落地串起另一只洗剥好的野兔,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吃么?”
凤雪咬一小口,摇一摇头,咬一小口,再摇一摇头,却答道:“好像比鱼好吃,没那么腥,只是腻了些……嗯,跟竹竿的味道差不多,挺好吃。”
跟竹竿的味道差不多……
连青岚和白狼都忍不住看向他,神情怪异。
我趁机大笑,大笑……
笑得落下了几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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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烤好的兔子,我撕了块肉啃着,却觉得凤雪的评价很有道理。
的确和竹竿般硬而无味。
我疑心我是不是忘了放调味料了,是不是烤得太老了,但青岚吃得很香,白狼更是啃得津津有味,连骨头渣都不肯剩下半点。
凤雪吃完我给他的那条兔腿便一直看着我,也没说再吃,我也没再主动给他。
他是凤凰,还是让他记住自己是一只吃竹子的凤凰好。
青岚见兔肉有剩,同情心再度泛滥,取了一大块烤肉送给景予。
至于他有没有吃,就没人知道了。
我折腾了两日,又在酆泉狱伤了元气,很是困乏,吃毕竹竿一样的兔肉,便洗漱过,在一处避风的山石后打坐。
据说凤凰非千年梧桐不栖。可惜人间并没那么多的千年梧桐可栖,这里甚至连梧桐都没有。好在凤雪打小儿就没把自己当成过凤凰,也便丝毫不在意夜间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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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时春去也风雨天涯路四
于是,他像小时候那样,站在了我的旁边,不过阖目片刻,便化作凤凰模样,记忆中的纯净气流立时在四周流动,很快将我亦笼罩其中丫。(.)
忽然便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如果永远停在二十岁,永远有个和我打架作对的景予,虽说修为浅薄,未必不是好事。
至少,那时我不会笑着笑着,突然掉下泪来。
当然,能笑也是好事,至少证明我过得还算快活。
正努力想让自己沉下心来打坐,旁边的凤雪忽轻声道:“阿姐,你当真从小便在昆仑长大吗?媲”
我纳闷,答道:“不错,我是遗腹女,母亲生我时又因难产去世,幸好师父经过,当即把我带上了山……你瞧那个景予比我大三个月,可我还比他一个月拜入师门呢!怎么了?怎会想起问这个?”
凤雪大大的茶色眼睛温柔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道:“没什么。我就想着,阿姐看着很有仙风道骨,必是从小修行,不喜欢那些魔族出身的人。”
我愤懑道:“自然不喜。你只看入了魔的景予、一夕,心狠手辣,歹毒无情……其实这些魔都该收入酆泉狱内关着才是,真不知道天界的仙帝天尊们怎么想着,干嘛还留着个魔界,时不时出来祸害人间?”
凤雪道:“世间万物自有其存在的道理。妖、鬼、魔亦然。”
我听得这话怪异,皱眉看向他。
凤雪忙笑道:“不是我说的,是灵宝天尊说的。我听了几遍,便记住了!”
我记起他出世时,正逢灵宝天尊在阆苑传道,笑道:“我走了后,你跟在灵宝天尊身边了?有那样上天入地纵横六界无所不能的天尊照拂,我白替你担心啦!”
凤雪道:“可不是!只怕比你想到的还要早呢,你刚离开,便有天尊的侍者经过,恰好发现了我。本来就要把我带去见天尊的,我记挂着你会回来找我,急了,对着他们喷火,他们四周看了看,也便不再逼我去见天尊。后来天尊自己常过来和我说话,慢慢熟了,我才跟在了他的身边。”
想来那日侍者们去为灵宝天尊捕鱼,无意发现了他?
他们见多识广,自然不会把凤雪认作孔雀,眼见四周有梧桐有竹林,料得小凤凰能很滋润很快活地成长,也便随他去了。
而灵宝天尊那样天界数一数二的人物,居然屈尊去和一只凤凰拉家常,也见得白凤凰的确罕有,才值得他费那样的心思。
我忽然想起一事,忙问道:“不是说,天仙不离于天?连元始天尊、灵宝天尊无事都极少离开天界,唯恐乱了六界秩序。你是天界仙禽,灵宝天尊怎会让你跑凡间来乱逛?”
凤雪不以为然,“天尊、仙帝们打个喷嚏都会地动山摇,自然不宜到凡间来;白凤凰虽有清心净化之力,论本领连普通剑仙都未必打得过,跑下来自是不打紧。何况灵宝天尊在阆苑住得寂寞,跑去找太乙天尊做伴了,三五十年都未必回来,我偷偷下来个一二十年又有谁知道?”
我吓了一跳,“你私下凡间?不怕犯了天条受罚?”
凤雪笑嘻嘻道:“便是知道了,他们大概也不会罚我吧?”
再细聊时,我才知凤凰本就是天界珍禽,为数不多,白凤凰更是少之又少。
白凤凰有清心净化之力,连众仙帝众天尊都颇是倚重。凤雪的母亲是白凤凰,且是当时天界已知的唯一一只白凤凰,于是她便没得选择,只能择七彩凤凰作为夫婿。
在凤雪之前,她九千年间育了八胎七彩凤凰,阆苑的天尊已经不指望她能育出白凤凰来,谁知她第九胎终于育出了白凤凰……
也不知育出白凤凰是不是对母体有所损伤,她在育下凤雪后不久便涅槃了。
当时我见到的“母孔雀”并不是因为跑去听灵宝仙尊讲道没顾上孵蛋,而是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不知躲在哪里休养去了;后来把我和“小孔雀”一起搂在身下“抱”上那么一刻,其实已是最后的诀别。
凤凰是神鸟,可以在涅槃后重生。可谁都不知道,那只白凤凰将在多久后重生。
也就是说,在母亲重生之前,凤雪可能是天上地下唯一的白凤凰。
天尊们不想这种仙禽绝种,自然对他倍加爱护,便是发现他跑了,顶多把他找回去关上几天,万万舍不得用什么刑罚。
凤雪其实经常跑出去,不过以往都是在天界各处。因前来听灵宝天尊传道的大多是天界之人,他以为他的阿姐是天界哪位仙尊的女弟子,因此挨个仙宫打听有没有叫“阿姐”的女弟子;后来终于弄明白“阿姐”不是名字,沮丧了好一阵。
一百年后,灵宝天尊再度开坛讲道,他认为阿姐无论如何都会出现,可惜再度失望。
在把能找的地儿都找过以后,他才听说前来听灵宝天尊传道的,也有下界地仙。可灵宝天尊怕他出去闯祸,早知会各处天门守卫,不许放他下凡。好在他和敖欢一凤族一龙族,交情不错,趁着他到天界访友的机会,悄悄去找他帮忙。敖欢本就是无法无天的张狂个性,何况灵宝天尊又外出了,更无顾忌,很轻易便把他夹带出了天界。阆苑虽有众多仙尊和弟子,可不见了他,多半只会猜他又到天界哪里玩耍去了,再没想到他已经来到了凡间。
可惜凡间不抵天界人少。多少万年来,能修到天界去的就那么多仙尊,挨个仙宫洞府打听还有些指望;凡间四处是人,九洲大陆各地都有修仙的,他又不知道哪些地仙参加过那次传道盛会,想从亿兆人中寻出阿姐来,难度堪比大海捞针。
好在他找了那么些年,对于找到阿姐已经不敢抱太大的指望,跟在敖欢后面边找边玩,倒也不觉得苦闷。
晶月宫意外相见,他自是不胜之喜,只是阿姐已认不出他,还把他打伤,又让他颇是伤心……
看着这比我还高大许多的凤凰流露这般幽怨的眼神,我哭笑不得,遂把百年后没去的缘由说了一遍,当然不免提到了与景予的一些事。
凤雪静静地听着,眼神里的幽怨渐转作若有所思。
而我讲着讲着已经困得不行,也不管四面乌云压顶,山风咆哮,一歪身靠在凤凰柔软的大翅膀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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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忽觉地动山摇,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急忙要起身时,却觉周围一片暖意洋洋。
周围连空气都快要撕裂的炸响声中,凤雪不以为意的笑语传入耳中:“阿姐,打雷呢,没事,咱继续睡!”
这家伙到底长大了,不仅翅膀大,尾羽也长,竟把我圈在了厚实的羽毛中。明明是夏末秋初的天气,贴着他的羽毛居然不觉得闷热,反而觉得神清气爽……
可这样的地动山摇……
小凤凰,你不会把地震当成打雷了吧?
我慌忙从那堆羽毛中钻出来,却见当头一道闪电,正把眼前一处山石打得粉碎。
绚目的电光里,仿佛有一道黑影从被击碎的山石边飞过……
凤雪没撒谎,的确是打雷。
可这雷……似乎太凶猛了吧?
广昊仙尊摆下的天雷阵都没这么霸道吧?
青岚那张乌鸦嘴堪比我师父皑东仙尊,这的确是个天打雷劈的好地方……
正惊叹时,那道黑影直直往这边飞来。
几乎同时,我听到那道黑影叫道:“叶姑娘,救我!”
竟是个陌生的女子口音!
正发怔时,那女子已经飞到我近前,继续叫道:“我是原微的未婚妻!”
原微师兄!
我由发怔变成发傻……
但我总算没有傻得彻底,眼见一道金色天雷追着那黑影凶猛地打到跟前,立时扬起秋水剑,蕴起昆仑功法当空劈过,硬生生将那天雷引到了旁边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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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的第三对情侣或者说冤家出现。
梦回时春去也风雨天涯路五
但我总算没有傻得彻底,眼见一道金色天雷追着那黑影凶猛地打到跟前,立时扬起秋水剑,蕴起昆仑功法当空劈过,硬生生将那天雷引到了旁边山石。[.超多好看小说]
山石被劈得爆裂时,我也被天雷的余威打得飞出丈余,身体一晃差点变成莲枝丫。
凤雪叫道:“阿姐,是妖仙渡劫!你……你碰不得!”
借着闪电的光芒,我已看清方才飞到我身边的黑影,竟是一只周身火红的九尾狐狸!
这狐狸已被闪电追得满身灰泥,半边的皮毛被燎得焦黑卷起,却依然睥睨四方,神态倨傲,满眼皆是不把天地放在眼里的张狂媲。
听得凤雪说话,狐狸长身化作一身衣着绚丽的红衣女子,一对极美的杏眼极不屑地睨向凤雪,说道:“妖又怎么了?度过此劫,我亦是仙!等隔一二年原微修成地仙,便是我们成亲之时!这事儿原微早已禀知了众仙尊,又有先例在,连仙尊们都不会阻拦!”
这九尾狐竟已由妖修炼成仙,不知历了几千年,怪不得会引发天劫!
我自己的修为离地仙尚有一段距离,又禀着副风吹吹就散的荷叶身体,自然不适宜插手管上这等闲事。
可原微师兄的未婚妻……
不能不管吧?
飞到九尾狐身边站定时,凤雪焦急道:“阿姐,你扛不了天劫!何况她是个妖,可能在诓你!”
我脱口道:“不会!”
原微天资颖慧,触类旁通,悟性极高,修为远在我和景予之上,甚至可能已经超过不少地仙。虽然他很奇怪地一直没能脱去凡胎,迈过地仙那道坎,但仙尊们的确认定,他修成地仙顶多只是一二年间的事。
所谓先例,指的应该就是我和景予。昆仑并未明文禁止婚娶,原微甚至极力鼓动众仙尊玉成我们,众仙尊也的确答应过,等我和景予修成地仙,便让我们成婚。
昆仑与世俗隔绝,这些事在昆仑山虽算不得秘密,但门上弟子动了情爱之念,于修行总不是什么好事,故而众仙尊绝不会贸然在弟子面前提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便是有弟子听闻,大约也没几个有这样的能耐,会认识这么个快成仙的千年狐妖,还将这些琐事传到她的耳朵里。
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
虽说原微历过情劫,众仙尊总说他道心坚定,但据我看来,原微未必比我们六根清净。而他那次酒后失态,更让我肯定,他必是个多情之人。
这样一位师兄,若说他一个红颜知己都没有,我必是不信的;若说他除了路姑娘,还恋着什么别的姑娘,我必是深信的。
他既没看上昆仑山那些修为平平的小师妹们,极可能便是因为身边有了这个快成仙的九尾狐妖。没成仙前,这九尾狐只能算是妖,不敢和仙尊及同门讲也是意料中事。
我自觉想通了,便是冲着和原微师兄两百年的同门情谊,也不能袖手旁观。
眼见又一道天雷挟着金光当头劈来,我再度运功引开雷击时,即便有九尾狐和凤雪在旁助力,我还是被雷电余威打得跌坐地上,持剑的手麻得快要失去知觉。
我记起凤雪身具异能,可令荣枯藤失去功效,忙向凤雪道:“小雪,你能令雷电自己收回去吗?”
凤雪连忙摇头,“这等让妖仙历劫的的天雷最是凶猛,我……我也怕得很。”
我听说凡人修成地仙,也会历劫,但这劫数显然是妖仙的不大一样。我用的昆仑山引雷之术,便是仙尊们所传,据说能有八.九成的把握助自己历劫成功。昆仑历来修成地仙的仙者也不少,的确没听说谁因为渡劫不成功功亏一蒉的。
我只知由妖修成的仙自古以来便不多,难道连历劫时的雷都格外厉害?
转头问向九尾狐:“几道雷了?”
九尾狐道:“八道了!”
修成地仙需历九道天雷……
只需再扛一次便够了!
看着照亮整个山川的一团火球闪电当空劈来,我叫道:“准备!”
九尾狐是狐中极品,又能修至仙体,当然修为不弱;但她独自受了六道天雷,分明已筋疲力竭,闻言却道:“好!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没人能阻我成仙!更没人能阻我嫁给原微!”
我心头一热,再不顾这副荷叶身子里所蕴修为不过原来五六成,挡到九尾狐前方,硬生生地挡下了这记雷击。
凤雪够义气,虽说怕得很,居然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相助,结果和我一起被打得飞了出去。
他皱着眉爬起,急急过来扶我,问道:“阿姐,你怎么样?”
头晕目眩……
我觉得我又要变成荷叶,当场散架在地上了。
好在,已经是最后一个雷了。
我正要松一口气坐起身时,又见一道电光劈向前方的九尾狐……
那道电光后,甚至紧随着一道雷电,竟直直地冲我劈来……
天,渡劫的不是我啊,雷公不长眼的吗?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躲闪着那道雷,凤雪在旁手忙脚乱地挥舞凤羽,连声叫道:“阿姐,小心!小心!”
雷声在耳边炸响,刺目的白光扎得我不仅眼前一片空白,连脑中也有刹那间的一片空白。
片刻后稍稍恢复知觉,先闻到了什么毛发焦枯的气味,才看到眼前被劈焦的地面。
我猜着必是我的衣服或头发被雷电烤得着火了,慌忙低头看时,虽是狼狈不棋,倒还没看到火星。
这时,只闻身后有什么很是凄惨地叫道:“唧唧,唧唧……”
忙回头看时,一只白凤凰在地上翻滚着,刚刚把羽毛上的火扑灭,已是一身黑灰,不但翅膀尖儿上的羽毛被燎焦了,连尾羽都给烧焦了半截。
凤雪替我挡了一记天雷,不但被打回了原形,给烧得焦头烂额,人话都不会说了……
九尾狐趁着我帮她接了两次天雷的机会喘了口气,居然也独力挡下了那记雷击,只是不可避免地,也重新变回了九条尾巴的红狐狸,抖着焦黑的尾巴在那边咒骂。
我揉着涨疼的耳朵叫道:“喂,这位狐狸姐姐,这……这十一道天雷了吧?”
九尾狐黑着脸答我:“你不知道天界所定的规则,赤.裸.裸地歧视咱们妖仙吗?我们需经历十二道天雷!”
我看着天边再次奔袭而来的两道电光,叹道:“我怎么数到十三道了?”
或许,九尾狐给雷劈晕了,根本没记清她已经历了多少道天雷?
而我当然是最无辜的一个,以目前的体力,我被劈死在当场的可能性极大……
如果不是死过一回修为大减,我怎么也不至于连两三道天雷都扛不下来吧?
可恶的景予啊!
我眼睁睁看着闪电快要劈到面门,忽然又有种死不瞑目的怨恨……
不过即便是螳臂当车,也没有引颈就戮的理儿。
正要举起秋水剑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时,前方人影一闪,有人飞身而起,挡向凌空击来的天雷。
夺目的闪电如蛇信般自上而下吐出,照亮了整座山川,飞到空中的那个颀长身影,连墨黑的衣衫都在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烈芒四射,火光耀天……
他接下那记天雷,甚至未做一刻停留,长天剑恰如一道闪着金光的九天飞瀑,甩向九尾狐的方向。
竟是我刚刚咒骂过的景予……
青岚不知什么时候也已奔了过来,虽然不明所以,但以他的与人为善的性情,见九尾狐抵挡不住,出手帮忙便是意料中事;他才不过百余年修为,被打得飞到一边也是意料中事。好在景予援手已至,恰将天雷余威化解,把他和九尾狐一起护了下来。
我松了口气,冲着九尾狐叫道:“狐狸姐姐,你们狐仙渡劫到底是多少道天雷?”
九尾狐趴在地上叫道:“十二道!”
“现在多少道了!”
“十三道!但其中两道只劈你,没劈我!”
“我又没成仙,不用渡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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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闲变却故人心不诉情殇一
九尾狐不说话了。(.棉、花‘糖’小‘说’)
不知是无法回答,还是无力回答。
远远的林子里,白狼在叫道:“姑娘,你的体质就像这里的地形……适合天打雷劈啊!媲”
“……丫”
这回,我也无语了,只想着回昆仑后把白狼引天雷阵里,让它也被劈上几回。
但如果九尾狐说的是真的,劈向我的两道没算上的话,下面应该还有雷……
仿佛为了应和我之所想,当头又有两道闪电破空而来……
我握着秋水剑没有动,抬眼看向景予。
景予没有看我,飞于半空凝神看着那两道闪电,眉宇间的清健和沉着一如往昔。
记忆里的他就是这样,平时处事淡漠,万事不经心的模样,但真的遇险或面临大事时,他又能冷静得出奇,片刻间便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我跟他相比,是那样的心智简单,思虑不周,才会渐渐对他心生敬服、不知什么时候鬼迷心窍满眼只剩了他……
如今,着实不愿意再看到他这副惹人心烦意乱的模样。
可他偏偏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出现在我跟前,不动声色地飞到上空为我抵挡天劫……
两道天雷滚滚而下,依然如方才般不长眼,一道飞向九尾狐,一道飞向我。
更令我郁闷的是,最初威力相若的两道雷,在劈下来时忽然变化了。
冲向九尾狐的那道威力倍减,而冲向我的这道威力倍增……
最终,相助九尾狐的青岚安然无恙,相助我的景予被打得直飞出去,重重地摔了下来,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即便景予有伤在身,有昆仑心法护体,怎么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吧?
我冲过去,将他翻转过来,叫道:“景予,景予!”
景予满脸黑灰,头发被电光燎得焦卷,犹自冒着烟气。
听得我呼唤,他唇角微微一动,掠开一丝浅淡的笑,才慢慢睁开眼,哑着嗓子道:“菱角儿,别怕,我没事。[热门小说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我呆了呆。
我怕?
我怕他有事?
在他把我活生生射死后,我还会担心他出事?
这人果然惹人厌烦,不论成仙成魔,一样的自大自恋。
正想转身走开时,手上忽然一紧,却是被他握住。
熟悉的触觉,熟悉的温暖,――他的掌心甚至是炙热的,如同当日情意款恰,他将我拥吻在怀时的炙.热。
他无奈般叹道:“若再来几道天雷,可如何是好呢?”
我定一定神,微笑道:“景予师兄放心,此事极好办。若再来几道,我直接把师兄拉来挡在跟前,大约还能撑上片刻。”
“菱角儿……”
他哭笑不得地扬唇看我,仿佛认定我只是和从前那般和他开着玩笑。
青岚、白狼已赶过来查看,见他伤成那样,却也纳闷。
白狼问向青岚,“青岚仙友,那雷公是不是和你有亲故?怎生饶你一着,却对景予下这等毒手?”
青岚认真地思索,“或许,和我师尊有亲故?”
“啊,还……还真有亲故?”
白狼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你那师尊,究竟是什么来历?连雷公都敬惧几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师尊是什么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青岚还是答得温厚从容,一脸的真诚无伪,看着竟不像在说假话。
白狼盯着他啧啧叹了两声,大约凭它在尘世跌摸滚爬几十年的经验,也无法判断出真相,于是转头看向天空,心有余悸地说道:“不会再有雷了吧?”
沉沉的乌云渐有散去的迹象,甚至隐见露出惨白光晕的一轮弯月。
九尾狐依然化作妩媚女子模样,懒懒地走过来,说道:“应该没了……真见鬼,整整十五道!怎会多出三道来?难道天尊们脑袋一拍改了规则?又或者,有人帮忙就多来三道?”
凤雪扬着大翅膀在稍远处掸着身上的灰尘,闻言道:“但景予兄、青岚兄都有帮忙,为何单单打我阿姐?”
我以为这个问题没人能给出答案,但景予已坐起身,低低叹道:“自然会打她。借莲复生,逆天而行,天雷是天界所掌,若是碰上,自是会顺手劈上几道。便如尘世有不教不义之人,偶被雷神撞见,亦会替天行道劈死一两个。”
还替天行道……
于是,我成了活该被劈死的那类?
我终于忍耐不住,狠狠甩开他的手,笑道:“所以,我是不是该怨恨师父和师伯们让我活过来?景予师兄向来待我最好,不如代我杀上昆仑,为我出了这口恶气吧!”
景予揉揉鼻子,支着一条腿懒懒看我,又是熟悉不过的姿态和动作。
我更恼怒,正要拂袖而去时,九尾狐拉住我,笑道:“叶菱妹妹这是怎么了?瞧着都别扭。”
我轻笑,“狐狸姐姐若是知道我和他的那些事儿,便不会觉得别扭了!”
“便是他投入魔族、取你性命之事?”
九尾狐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这事儿我早听说了,原微似乎一直因此不快,屡屡和我说,此事必有蹊跷,还说早晚会查明此事,还无辜者一个公道。”
我点头,“我也觉得必有蹊跷。景予师兄,你觉得呢?”
若真有蹊跷,我也愿意听他解释一番。毕竟刚那两道天雷再狠些,可能也会要了他的命。
既要杀我,又这样舍身救我做甚?既已视若仇雠,也没必要再在我跟前演什么戏吧?
我静候他的解释。也许听了后,下次大劫难逃之际,便不至于那般死不瞑目。
可景予眼观鼻,鼻观心,竟然打起坐来,根本没有回答或解释的意思。
几人便都对他有些无语,白狼更是别过脸,狠狠地呸了一声,以示它的正义之心和愤怒之情。
九尾狐拍拍我的肩道:“我看出来了,就是这小子太别扭……我一向认为原微最别扭,不想这世上真有比他更别扭的剑仙!不过他心地不错,比原微好多了!”
我抱着肩,倚着老树睨向她,“狐狸姐姐说他心地好?我怎么觉得,论起品行心地,他连替原微师兄提鞋都不配?”
九尾狐冷笑道:“妹妹也太高看原微了吧?品行那玩意儿,原微有吗?”
温和正直、与人为善、深受众人爱戴的原微师兄,在他的狐狸未婚妻那里,就是这评价?
我惊愕地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而白狼已经振足精神,竖起耳朵预备听八卦。
九尾狐骄傲张狂的模样终于龟裂出一丝挫败,怅然道:“所谓患难见真情,景予好歹肯在紧要关头帮你一把,原微明知我一个人难以逃过劫数,居然不肯援手,死活随我!”
“为……为什么?”
“因为我是妖!哪怕修成地仙了,在他看来还是妖!只怕他巴不得我就此死去,从此省得他为我烦扰不堪!”
“可是……你不是说,是原微师兄的未婚妻吗?”
“我当然是他的未婚妻。我喜欢他,早晚都会嫁给他。他不会娶别人;便是想娶,我也会杀了他的新娘,让他娶不成,我便依然是他唯一的未婚妻!”
“……”
我与白狼、青岚、凤雪面面相觑。
未婚妻……可以这样解释吗?
而我们差点丢了小命救下的,竟然是原微师兄迫不及待想要摆脱的累赘吗?
九尾狐又拍拍我肩道:“对了,叶菱妹妹,以后别喊我狐狸姐姐,喊我若水姐姐!”
“若水姐姐?”
“对,我叫善若水。上善若水的那个善若水。”
我转头看向白狼,“百家姓里有姓善的吗?”
白狼点头,“说书的故事里常有善人王、善人李之类,多是当地恶霸,贪婪吝啬,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卑劣无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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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闲变却故人心,不诉情殇(二)
我打断师父的自伤自怜,说道:“师父还记得我是你唯一的弟子啊?我还没出师哩,就急急打算把我嫁给外人做甚?”
师父叹道:“谁想把你嫁给外人来着?虽说你长了两百年,可咱们剑仙比不得凡人寿促。认真算起来,你还是个未成年哩!依我来看,你该长到四百岁,度了天劫,成了正儿八经的地仙,再在咱们门内找个本领最高模样最好的男弟子嫁了,又不用离开师父,又不用肥水流入外人田,岂不妙极?”
我厚一厚脸皮,拍手道:“果然妙极,妙极!”
师父道:“不妙的是你肉身已经毁了呀!这荷叶修修补补,每次费事,总不妥当。”
我听出言外之意来,“难不成赤城山有啥宝物,可以让我不用顶着这破破烂烂的荷叶身子?阄”
师父道:“赤城山的上清玉平洞内,有一种淬灵泉水。听闻那水灵妙异常,专用以浇种灵花异草,可令花草经秋不凋,过冬不萎。那宁丰说,若是把你天天浇上一浇,那荷叶便没那么快枯萎了。可恨元修那老儿小气,将之视如珍宝,我便是讨来两坛,也不够浇你几次的。若是嫁过去,你成了赤城剑仙,大约天天泡在那泉里也使得。等挨过了第一次天劫,修成了地仙,便可重塑仙体,没必要再去记挂那凡尘肉身了!”
我听着便有些淡淡的忧郁。
能被昆仑八大仙尊看上并收为弟子的,无不是身具仙根并资质超群之辈,一般有个三五百年也能修个地仙之身了。可我换了这莲身,修为不进反退,三五千年也未必修得成地仙啊!
我闷闷地问:“如果不嫁那小子,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师父答道:“放心,有师父在,再撑个一两年没问题!”
白狼便同情地看向我,说道:“叶姑娘,不然就嫁了他吧!哦”
我想了想,道:“一年还是两年?折个衷算一年半吧!本来半年前就该死了,这样算来,居然多活了两年,我叶菱赚大了呀!”
师父便转头看向我,向来笑眯眯的眼睛里居然也有些忧郁。
大约不敢告诉我,我不只会死,还会散了魂魄,从此灰飞烟灭吧?
可我没觉得死一次,或者死几次,或者灰飞烟灭到底有什么区别。
不就是从此没有我了么?
无知无觉无恨无怒无悲无喜,未必不好。
只可怜我这师父,白收了我这么个徒弟了!
若我真的灰飞烟灭了,这世上真正为我伤心的,大约就他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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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闲变却故人心,不诉情殇(三)
我这么想着,便对我这师父生出无限同情,拍拍他的肩膀道:“师父放心,我一定用这一年半的时间给你重找个有仙根有资质的好徒弟,免得你后继无人,膝下空虚!”
师父怒视我,“你这丫头缺心眼吗?”
我做了个鬼脸,冲他一笑。(.好看的小说)
师父便瞪不下去,急忙转过头去,眼睛里仿佛有水光浮动。
回昆仑后,师父便和师叔伯们商议,欲带我前往苍灵墟一行。苍灵墟是昔年东华帝君历劫下凡时重新修行之处,最后在此处修成正果,重归天界。东华帝君主掌仙藉,自古修成天仙的,都要先拜东华帝君,再拜金母元君,方能升入天庭拜见元始天尊。
师父道:“帝君修行过的地方,自是仙气浓郁;听闻得他洞外莲池已有数千年之久,想来久在帝君座下,必定极具灵性,若能寻得一二株千年莲藕折作菱角儿的筋骨,虽比不得世尊座前的,相差也不会太远。[.超多好看小说]大约可以保住咱们这丫头暂时无恙了吧?阄”
掌门师伯广昊仙尊道:“菱角儿这事先缓一缓吧,大事要紧。”
师父一惊,问道:“莫不是射日谷那头猰貐真的开始作祟了?”
射日谷位于昆仑山后羿峰东侧,却非后羿射日之处。传说封印于射日谷内的魔物猰貐本是上古时的天神,在某次魔神之乱中遇害,一点元神不散,居然转世成为妖兽,并修成魔道,所练魔功更以人类魂魄为食。至尧帝时,后羿得了金母元君所赐射日神弓,这才将其射杀于此地,并利用射日弓的神力将其元神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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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昊仙尊已在叹道:“这几十年来,那猰貐屡屡有醒转迹象,想来正是因为那景予承继了魔帝精血,猰貐感觉出这股不同寻常的魔气,才会被引得渐渐苏醒。[.超多好看小说]前日令弟子前去查看,竟险些被谷中魔气所伤。哦”
师父道:“这可奇了,景予虽是魔帝之子,从小练的却是咱们昆仑道家心法,怎么会有魔气?”
广昊仙尊叹道:“魔帝留在尘世的骨血,岂是寻常人物?我们只道他是凡人之子,便是觉察其灵根有异,只说其资质过人,谁又能把我们从小养大的弟子往魔道里想?何况修习的又是我们昆仑心法,多半便把那魔气压了下去,我们到底只是地仙,竟然两百年没能识破。倒是那上古魔兽耳目非我等可比,大约早已觉出有它的同类在附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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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闲变却故人心,不诉情殇(四)
“菱角儿,我不是有意的!”
师父抱头鼠窜,狼狈逃去。
我急忙向他追去,可迈出两步脚下已经踩空……
“扑通!”
目测往前,实则退后,我结结实实地滚到了莲池里。
师父奔回来把我拎上来时,我湿淋淋地哭丧着脸,“师父,我只是想你把我装反的脑袋扳正过来!阄”
师父泪眼婆娑,“我正想去找法器。”
“可徒儿以为你想不开,要去找根稻草绳把自己吊死……”
“扑通!”
我又重重摔到了水里。
这回是被人扔的。
哦
我的座骑是一头白狼,一头很倒霉的白狼。
它本是草原上的狼王,有一堆的母狼把它当老爷供着,还生了一大群的狼崽子,日子悠哉游哉。千不该万不该,跑去吃掉个垂死的伤者;千不该,万不该,吃人之前没问声,这位伤者有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在昆仑山修道,他是不是也跟着学过些皮毛。
一点灵性未灭,居然反占了白狼的身体,然后丢开那群狼妻狼子跑来昆仑山找他小姑奶奶的大侄子,也就是我师兄景予的小跟班,想要回自己的人身。
景予哭笑不得,觉得他能借狼还魂逃过生死劫便是幸运,好好借着狼身在这洞天福地修练,或许也能修成正果,成个长生不老的神狼什么的。
但狼老爷思念他家里的老婆孩子,――能说会笑的老婆孩子,而不是狼老婆狼崽子。他想变成人身。
他居然知道如今昆仑山的八大仙尊是祖师爷是太乙天尊,说道:“当年哪吒三太子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后,太乙天尊以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真言,不是让哪吒三太子起死回生了?听说莲身的三太子比原来还好看!”
敢情还嫌弃自己俗世的模样不好看,指望着仙尊们替做个和哪吒一样美貌俊秀的莲身啊?
景予的师父、我的师伯文举仙尊很不客气地答他:“如果你有哪吒三太子的灵性和本领,我们立刻给你做个莲花金身!”
文举仙尊宝相庄严,说这话时更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逼人气势,立时把白狼的自尊和自信一齐踩到脚底,于是心甘情愿要当一头未来的神狼,并且把未来主人的目标锁定在离文举仙尊远些再远些的某些小仙身上。
比如,我。
那时,景予还是昆仑山八大仙尊座下最优秀的弟子,人人敬重的昆仑剑仙。
那时,我还是景予最心爱的师妹,没有之一。
那时,景予还没有被人发现是魔族的奸细,没有遭到正道十八路剑仙的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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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梦冷,夜寒何处著相思(一)
“菱角儿,我不是有意的!”
师父抱头鼠窜,狼狈逃去。
我急忙向他追去,可迈出两步脚下已经踩空……
“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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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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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座骑是一头白狼,一头很倒霉的白狼。
它本是草原上的狼王,有一堆的母狼把它当老爷供着,还生了一大群的狼崽子,日子悠哉游哉。千不该万不该,跑去吃掉个垂死的伤者;千不该,万不该,吃人之前没问声,这位伤者有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在昆仑山修道,他是不是也跟着学过些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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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狼老爷思念他家里的老婆孩子,――能说会笑的老婆孩子,而不是狼老婆狼崽子。他想变成人身。
他居然知道如今昆仑山的八大仙尊是祖师爷是太乙天尊,说道:“当年哪吒三太子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后,太乙天尊以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真言,不是让哪吒三太子起死回生了?听说莲身的三太子比原来还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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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我。
那时,景予还是昆仑山八大仙尊座下最优秀的弟子,人人敬重的昆仑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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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梦冷,夜寒何处著相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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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
我又重重摔到了水里。[.超多好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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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座骑是一头白狼,一头很倒霉的白狼。
它本是草原上的狼王,有一堆的母狼把它当老爷供着,还生了一大群的狼崽子,日子悠哉游哉。千不该万不该,跑去吃掉个垂死的伤者;千不该,万不该,吃人之前没问声,这位伤者有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在昆仑山修道,他是不是也跟着学过些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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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梦冷,夜寒何处著相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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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我。
那时,景予还是昆仑山八大仙尊座下最优秀的弟子,人人敬重的昆仑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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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我。
那时,景予还是昆仑山八大仙尊座下最优秀的弟子,人人敬重的昆仑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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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诺言,许卿几世风华(一)
山洞不大,却阴冷。[]
我施法将洞中枯枝败叶拂去,又在身周布下结界,以免被人或野兽打扰,这才扶那少年盘膝坐了,用本门心法为他疗伤阄。
昆仑是出了名的修仙之地,我又是八大仙尊的弟子,而且还是个女弟子,身手不赖,但算来这还是我第一次亲自动手为人疗伤。虽说从前也曾下山斩妖除魔什么的,可一般都会有师父或师兄相伴,诸如投宿救人之事,从不用我费心。
觉出这少年体内混乱的气息渐渐被我引入正轨,呼吸也渐渐均匀,我这才放心收手,由他自行调息。
白狼已叼来些干柴,我生了火,胡乱烤了些干粮吃了,拖出条毯子倒头便睡。
白狼看看那少年,又看看外面,说道:“姑娘,好像不大对。”
我一挥手,师父送我的仙家宝物荣枯藤已经飞出,森森藤萝立刻在洞口蔓展,青枝绿叶迅速把洞口掩得密密实实。
打了两个呵欠,我懒洋洋道:“好了,除非修为比我高很多的仙或魔,谁也不会发现这里有个山洞。这下没什么不对了吧?哦”
白狼还是摇头,说道:“还是不对。”
“哪里不对?”
“我怎么觉得外面的林子特别像咱们昆仑山孤鹜峰那边的山林?看着好眼熟。”
我嘲笑道:“没见过你这么恋家的狼!这都出门五六天了,还看哪里都像咱们昆仑?我且问你,这种荒山野岭,有咱们昆仑的那等仙家灵气吗?”
“没有。”
“那这里会是孤鹜峰吗?”
“不会。”
于是我打着呵欠,懒得跟这笨狼说话了。
白狼还是不安,跑去在那少年的脖颈间嗅来嗅去,绿莹莹的眼睛在火光下更显疑惑。
我道:“大白,人家是个刚修仙的小伙子,不是你转世的小娘子,你不许轻薄人家!”
白狼羞愤,“我只是觉得这人气息也很熟悉而已!”
我拍手道:“或许,人投胎转世后气息不会变?再嗅嗅,猜猜是你哪个亲戚转世重生!小心别碰到人家,害人家走火入魔了,那可不得了!”
白狼便不再去嗅,退两步将那少年仔仔细细又看几遍,百思不得其解般摇了摇头,趴到我旁边睡了。
我早已打量过那少年,只觉他年纪不大,即便因为修仙的缘故看不出真实年龄来,相差也该不远;他的眉目异常精致,不单白狼觉得讨喜,我也觉得很耐看。如果昆仑弟子中有这样的小师弟小师侄在,我不可能没有印象。何况他的剑气并非出自昆仑一脉,更不可能是昆仑弟子。
不是昆仑的,但白狼相熟的,或许真是它哪个亲戚转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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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诺言,许卿几世风华(二)
一夕蓦地抬头,凄叫道:“是,仙魔之恋永受诅咒……可是上苍,上苍,我没想过逆你的天意,抗你的命!他若改修魔道,便是和我一样的魔!”
她的面色苍白如纸,而她如今在风中颤抖着,似乎整个人都像纸片一样在风中飘摇。
她高声叫喊道:“我没有逆天,我没有抗命!我只要和他在一起!一百年,一千年,我不怕等!我只怕我等了百年千年,还是不能和他在一起!”
景予沉默地看着她,忽叹道:“一夕姑娘,你别做梦了!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神。青岚是仙者转世历劫,便是废尽修为,仙根犹在,只要心念向善,他便成不了魔。”
一夕冷笑道:“心念向善?什么叫心念向善?难道就仙是善的,魔全是恶的?沲”
她直直地站立于尘埃间,大串的泪水滚落下来,神情狠厉得近乎狰狞。
她手指苍天,嘶声高叫道:“修魔百年,孤寂百年,我不曾妄伤一命,不曾滥杀一人,只求寻我琴瑟旧好,得我一世安然!天界众天尊众仙帝,请问我何恶之有!我何错之有!若这便是恶,这便是错,我愿生生世世为魔,生生世世度人成魔、阻人成仙!”
梨渊脸色微变,抬眼向四周打量一圈,冷笑道:“闭嘴!此地虽秽气横行,终却是东华帝君飞升之地,你如此无礼,不怕得罪了帝君,即刻化为飞灰?邹”
一夕闻言,冷笑道:“东华帝君?东华帝君又如何?说什么魔者修身不修心,可你们这些仙帝天尊又如何?你们无情无义,连心都没有!东华帝君!东华帝君!若你尚有一分未泯良知,你还我陆歌!你还我陆歌!”
敖欢不料这女子竟敢如此蔑视天地神灵,脸色已是青白交替,闻言忍不住高声嘲笑道:“还你陆歌便是有良知?不过一个小小女魔,帝君视你何异蝼蚁,又焉会理你?”
凤雪见我不走,也便走回我跟前,低声道:“这些人都疯了!东华帝君性情最是孤傲护短,不比别的天尊慈霭亲和,在这里胡闹胡说,真不想活了!阿姐,我们还是快走吧!”
我应了,脚下却挪不开步。
这些人,这些事,本该与我无关,我犯不着管,也管不了。
救不了的还是救不了,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我拖着个朝不保夕的破荷叶身子,又能做什么?
犹豫之际,恍惚又有一道很淡的蓝光闪过,快捷得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但在一夕的激动喘息和敖欢等的笑声中,突然出现一个低微而清晰的叹息:“一夕,蔷薇花架下的酒,陈了有百多年了吧?”
一夕如被电击,猛地转过身,看向地上的青岚,本已狂乱的眼神闪过不敢置信的震惊。
不知什么时候,青岚坐了起来。
倚着一架零落的蔷薇,他的脸色似被雨泡过般惨白,但神情居然很安静,眸光也出乎意料地清亮澄澈,默默注于一夕时,有种说不出的温存怜惜。
这是……修道修得快像呆子的青岚的眼神吗?
一夕扑过去,一晃身跪在他跟前,颤抖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她的唇轻轻开阖,却没有发出声音,有淅沥的鲜血从唇边溢下。
青岚抬手,为她拭去血迹,唇边有着一惯的温文笑容,但那笑意……
深情,悲伤,苦涩,惆怅,黯然……
绝对不是循规蹈矩不问世事的青岚所该拥有的。
他轻轻地说道:“那年,河对岸的桃花开得真好,可山风真大,最后只结了二十七颗桃子。”
一夕黑黑的眼睛睁得极大,水雾蒙蒙地看他,忽然一把攥紧他袖子,哆嗦着哑声唤:“青……青岚?”
青岚凝眸看她,唇角挂着柔柔笑意,眼内却也渐浮水汽。他道:“一夕,我是青岚,也是……陆歌。”
“陆……陆歌?”
一夕屏着呼吸,一字一字地小心唤着。她焦灼而热烈地凝视着他的面庞,唯恐错过他最细微的神情。
青岚由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居然没有脸红,反而握住她的手,自然而然地回望着她,缓缓地答她:“对,我也是陆歌。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等那么久……”
一夕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声线被什么拉扯住般逼仄着,听着喑哑细弱:“你……能记起前世的事?”
青岚浅浅而笑,“那天,你刚炒好一盘葱花鸡蛋,我刚在门口的菜地里种完一畦青菜……你问我,要不要去蔷薇花下挖一坛前年藏起的好酒……你被抓走时,满身都是我的血,我倒在蔷薇下,听到你的哭声越来越远……”
一夕忽然发出一声听不出任何意义的音节,分不出是惊喜还是哀伤,却猛地将青岚抱在怀里。
青岚回拥住她,唇边笑意凄凉。
敖欢、梨渊面面相觑,我也深感不可思议。
若能修道大成,升入天界,的确可以突破轮回转世时的禁制,回忆起前世之事。
但修道大成之际,仙者已修练不知几千年,早已脱却尘心,过往种种无非过眼云烟,罕有人再会留恋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前世。(.好看的小说)
可青岚百余年修行,连地仙都不是,怎会记起前世之事?
不仅记起,而且承继了前世所有的情感……
眼前的人,不仅是青岚,还是陆歌,那个为恋人牺牲了自己又许下绝望诺言的痴情剑仙。
他轻轻道:“一夕,我回来了。一夕,你久等了……”
晚了吗?
但他到底回来了。
远了吗?
但他们依然紧紧相拥。
一夕仿佛已满足,原先的乖戾和怨毒一扫而空。
她像小猫静谧地伏在青岚怀前,呜咽道:“只要你回来,一千年,我也愿意等。”
岁月流转,红尘百年,蔷薇花开花谢,凋尽一世风华。
卿不肯忘却前情,我便不敢忘却前尘。
生死一线间,铭刻三生诺言的蔷薇盛展如奈何桥边的曼珠沙华,带着那一世的深情与微笑,如歌艳冶。
我的脸庞已经凉湿一片。
凤雪扯扯我袖子,再扯扯我袖子,见我不动,悄悄递上一块丝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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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猛地抖开荣枯藤,碧色藤萝如水瀑哗然扑展,设成了围护他们的长长藤盾。
“一夕,带青岚仙友走!”
我扬唇向他们笑笑,“去昆仑,找我师尊皑东仙尊,弄几截莲枝留住性命,过几年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好日子吧!”
一夕抱紧青岚,一向雾蒙蒙的眼睛蕴了泪,却又饱含清澈的欢喜,点头道:“谢谢叶姐姐。”
我大笑。
便冲这声“叶姐姐”,我也决意要不惜一切护他们平安离开。
仙魔相恋又如何?
逆天抗命又如何?
便是生生世世受诅咒,也有我叶菱一人的祝福相随!
凤雪慌忙扯住我道:“阿姐,阿姐,你打不过他们。我看还是……还是……”
我打断他道:“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家懂什么?看哪边清静闪哪边去,别在我跟前碍事。”
“阿姐!”
凤雪又要辩时,我捉过他一只手臂狠狠一甩,将他甩到远远的林子里跟白狼做伴,只盼他别掺和进来,连累了他自己这条小命。
至于我,当然不妨事。
打不过又如何?
横竖不过是无人放在心上的破荷叶梗子罢了!
多活几个月和少活几个月又有甚么差别?
旁人这一世不如意,还用那虚无飘渺的来世欺骗自己,而我了断得明白,越性连来世俱无,正落得清静。
景予亦被隔在重重的藤萝之外。
我看不到他的脸色,只听他阴郁地说道:“菱角儿,你少胡闹!自己逆天行事,命不长久,想连累青岚也无法转世投胎吗?”
我听得这话,愈发怒气填膺,只觉天下再无一人有他这般厚颜无耻,也便越发觉得如青岚、一夕这样的两世之情着实难得,便悠悠笑道:“有些人心里,修道之路漫漫千万年,百年不过弹指一瞬;有些人心里,纵可寿比天地,活得一澜死水,千万年亦不过尔尔。景予师兄鄙弃的,可能正是他人毕生之所求。若得趁心遂愿,三年便是生生世世!”
但他既能因为恋着我会阻他修魔之路,不惜用对我痛下杀手的方式来绝他自己的念头,跟他说这些,大约他也是不懂得的。
但他懂不懂已经无关紧要。
要紧的是,我想帮的人懂我。
我从没想过,最终能懂我的,居然是那个因狠毒偏激被我鄙视许久的一夕。
她柔声道:“不错,那三年,便是我的生生世世。”
她垂眸看着青岚,低低道:“我带你走,好吗?有救也罢,没救也罢,从此我便守着你,有一时是一时,有一日是一日,再也不要分开。”
青岚摇头道:“不好。我命数已尽,不必再连累他人。叶姑娘莲身脆弱,本就时日无多,也不必再为我们费心。”
垂危之际,他居然不忘向我一揖致谢,眉宇间的斯文有礼俨然又是寻常的青岚。
我笑吟吟道:“我不会费心,因为我根本没有心!一夕,还不带他走?”
一夕应允时,却闻梨渊冷笑道:“想护他们走?就凭你这个三脚猫的本事?仙魔相恋不为天地所容,借莲复生亦是逆天之事,便是我在东华帝君的地方除掉你们,想必帝君也不会见怪吧?”
我已听出梨渊对于青岚和一夕的恋情极是怨毒,竟不下于敖欢,笑道:“男女之事,人伦大欲,都是生而有之;混沌初开时,仙魔妖鬼也是与天地万物一起出现的。既都是自然而生,所谓道法自然,仙魔情爱之事又有何不可?不知哪个老夫子出身的仙帝定了这样的规矩,想来东华帝君那样的超脱之人是不放在眼里的。”
东华帝君生来尊贵,独居紫府之中,闲时宁可和女仙玩些投壶游戏,也懒得和众仙交往,又能容得自己渡劫修仙之地变作眼前这副模样,想来传说中的孤僻懒散不假。
大凡这些天界仙尊,多会对自己的故地格外留意,何况又有天陨星落于此处,保不准他会分出神识探查此处,故而我言语里虽对那天规颇是不屑,却不敢对东华帝君不敬,免得他老人家耳边飘到一丝半点,我这厢还没来得及救人,就被他抬抬手指头化作飞灰。
梨渊冷笑道:“帝君不放在眼里吗?皓灵天尊被逼自行散去魂魄坐化之时,他好像也很赞成!”
皓灵天尊是被逼自尽?难不成那样的上古天尊也会动了凡尘之念?
未及细想,梨渊婆婆乌金龙拐已经扬起,暗金色的芒彩连同一股强大的力道飞快袭至。
“婆婆,别伤我阿姐!”
身后,凤雪在惊叫。
荣枯藤甫与那龙拐挥出的力道相触,藤萝再也无力抽出,立时枝零叶落,被劲气激得满天狼藉。
我奋力扬起秋水剑反击,依然被那力道打得头晕眼花,差点没倒飞出去。
这千年老妖婆的确太厉害了些,尤其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便是拼了性命,想拖那么一时半刻都不是很容易。
眼见梨渊再度袭来,我转头冲一夕叫道:“还不带他走?”
天陨星落又如何?
命数已尽又如何?
不做最后一搏,我不甘心,想来一夕更不甘心。
一夕应了,抱住青岚掉头便逃。敖欢见状,立时飞身上前阻拦。
梨渊婆婆挥舞着她宽大阴暗的袍袖,又扬出了重重一击。
我一横心,只以荣枯藤稍稍挡一挡梨渊婆婆的来势,人已飞过去,秋水剑化作万千剑芒,如流星,如箭矢,耀亮了赤红如血的蔷薇,径奔敖欢,生生将他来势拦住。
一夕无恙,却失声惊叫道:“叶姐姐小心!”
前有敖欢如狼,后有梨渊婆婆如虎,以我这修为打了对折的破荷叶身子,便是勉强挡住,也该快散架了。
但我退两步站稳时,才发现我居然安然无恙。
凤雪从后扑到前方,一串晶亮的凤羽月牙般排开,为我挡住了梨渊婆婆的一击。
而梨渊并没来得及再对我下手,便被景予拦住。
长天剑如挟风雨,蕴着雷霆之势,正以昆仑最上乘的剑法生生把她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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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不诛心,死生不弃(一)
“黄泉路上同行,算不算成全你们?”
那边有人冷笑,声音嘎冷得似从刀锋间挤出,正是梨渊。[]
景予这笨蛋,拿回得失屏依然拦不住她,居然这么片刻便被她追过来,也真是无能之极。
我恼怒地瞪过去时,景予正疾追梨渊而来,眼睛余光瞥到我,立时红了脸,竟似有几分羞怒。
白狼皮粗肉厚,摔下来倒也安然无恙,见状冲他嗥叫道:“景予,你是不是怕我们姑娘和一夕带着轮回石逃了,有意放了这老妖婆追我们?沲”
景予沉着脸不答话,眼见梨渊正袭向青岚,长天剑化作一道雪练,冷森森地劈向梨渊。
可惜他能一时挡住梨渊,却阻不了敖欢。
敖欢虽是人形,却已隐见龙首在灿金光团中隐隐浮现,张口便是一团烈焰喷向青岚等人,竟打算把这两只落汤鸡即刻烧成烤鸡了邹。
我已力竭,暂时无力救援;而凤雪正为我疗伤,分明也不便插手此事,只无奈睁着那双漂亮的茶色眼眸叫道:“敖大哥,能不能别打了?”
这小子活了一百八十年,还是那只傻头傻脑遇事只会拍着翅膀在原地转圈的呆鸟啊!
如果有人把我烧成烤肉,不知他会不会也这样无可奈何却袖手旁观。
我挣开凤雪,正要强用荣枯藤去挡一挡,看能不能护住他们二人时,原先曾在青岚身上出现过的浅蓝光芒忽然再度闪现。
这一次,这光芒却要清晰得多,一眼触及,便能觉出其万里晴空般的澄澈明净,又似有碧海微微拂动时的含而不露,却隐隐有风雷之声传出,然后……
竟如一幅随风飘摇的水幕,挡在了熊熊烈火前。
敖欢显然大为意外,一甩袖化为龙身,昂首摆尾,金鳞闪耀,咆哮着吞吐烈焰,竟将周围十数丈尽数以火海笼住,连那水幕一起裹紧。
梨渊赞道:“欢儿,好样的!”
她竟猛下重手,乌金龙拐的暗金芒彩如毒蛇般扑上景予。
景予再怎么天资聪颖,也不敌这老妖婆千年修为,立时摔向火海之中。
凤雪见机得快,早在敖欢动怒前便扯过我飞了开去;白狼逃得慢些,狼屁股一撮毛着了火,“嗷嗷”地惨叫着,虽在地上滚得两滚便灭了,但那惊天动地的叫喊却也让那头大龙抖了两抖,甚至怒视了它一眼,才又专注于消灭对手。
若是人间凡火,自是伤不着景予分毫;但龙是仙界灵禽,所吐烈焰岂是凡火可比的?
未脱凡胎的景予能支持得住才是怪事,更别说那两位重伤之人了……
我有些绝望,却忽然间轻松起来。
好吧,就这样结束吧,一切尘归尘,土归土,连同我自己,都将很快寂灭在这个号称仙境的妖诡之地。
我向后退了一步,脚有些软,却正被人牢牢扶住。
回头看时,凤雪睁着清亮的眼睛,犹豫地问我:“阿姐,要不要我出手救人?”
若是此时我不要命地冲上去,大约他也会不顾一切帮我吧?
然后让他和他的朋友反目成仇,陪我这个将死之人一起寂灭在这里?
撩一撩刚被海水浸湿、又被烈火烘烤得萎黄的乱发,我冲凤雪笑了笑,“呆鸟,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全是笨蛋!你记住,永远不要做这样的笨蛋!”
凤雪便松了口气,连忙点了点头,只是抿紧唇角,俊美的面庞有些僵硬,显然很是不安。
景予落于火中,很快祭起得失屏,竟生生在火中撑住一处空间,不仅护住他,而且护住了同在烈火中的青岚和一夕。
青岚扶着一夕勉强站立着,不知用的什么宝物化出了那道蓝色光芒已经摇曳欲落,待景予施予援手时,那光色蓦地一敛,便已平空消失。
得失屏不怕水淹火烧,居然被他在火中稳住身形,顺手拉了一夕过去,竟是预备带了他们两人一起摆脱火海……
我疑心他刚才是不是有意顺了梨渊那一击之力飞过去,才好设法救人……
眼见景予带了青岚,堪堪要自火海脱身,梨渊那妖婆又已飞起,长袖舞处,暗金色的法诀连连飞出,竟化出一张黑色巨网,如乌云压顶般迅速罩下,然后收缩。
景予以得失屏翼护住青岚、一夕二人,自己跃身扬手,宽大的墨袖被火焰挥卷得一暗,长天剑拖曳出比火光更炙热的光芒,狠狠劈向罩向自己的巨网。
他竟意图以他二百年的修为,去破开这千年老妖婆设下的网罩……
梨渊见他凝力于一处,立时冷笑,乌金龙拐如巨蟒当头向他砸下;而他正全力破那网罩,根本无法避开。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笨蛋!
我又气又恨,人已飞了过去,一扬手射出荣枯藤,缠向梨渊的龙拐,阻一阻他的去势。
梨渊龙拐被缠,去势不过略略一顿,老皱如树皮的满脸褶皱里,一对浑浊眼球忽然迸出蛇信般毒辣的光芒,左手枯干的手指异常灵活地捻出一道法诀,暗金的光束迅速奔袭向我……
那样的力道和气势,即便我是半年前的叶菱,也未必抵挡得住……
我阻止不了梨渊去伤景予,反而搭上了我自己!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原来我也是个笨蛋!
可惜后悔都晚了。
忍不住转过目光,瞥一眼危在旦夕的景予。
他全力一击,的确已破开网罩,随之却被梨渊的龙拐当头打下,重又堕入火海之中,不但无法驱起得失屏逃开,甚至已无力再与敖欢那源源不断噬向他的火焰抗衡。
翻转飞落的身体被烈焰吞没之前,他似有所觉,黑眸默然转向我,恰与我四目相对。
他似有惊愕和痛楚,眸光里仿佛压抑着沉沉的水气,唇边更浮出一丝苦涩而不甘的笑意。
他是魔帝之子,前程远大,这样把命丢在这里,自是极不甘心,不知此时心里有没有为自己的卤莽行事追悔莫及。
明黄的火焰肆意吞吐,终于将他裹住;而失去他护持的得失屏,连同屏上的青岚、一夕也迅速被火焰吞没……
龙啸凤吟和白狼咆哮间,梨渊的冷笑如树木被锯开般呕哑难听,而暗金的光束已经袭到我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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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今日这莲身可彻底玩完了,真辜负了师父辛苦教导两百年和不惜代价救我复活的一片心意。
不过,于我,算是解脱了吧?
如释重负地叹出一口气,正要阖眼认了这悲摧的命运时,熊熊烈火中忽然窜出一道水光。
确切的说,是一汪水质莹洁纤尘不染的湖水蓦地从火焰里决了堤,如一头透明的巨兽反噬向敖欢!
敖欢是龙,魁梧到妖异的大龙。
可这头“巨兽”比那大龙不知庞大了几百几千倍,怒吼着将他和梨渊连同我一起当头笼住……
地动山摇,天地变色。
被烈火燎亮的半边天空本来泛着红,此时似明净无波的海水倒倾于天空,顷刻涤尽阴霾,泛出柔和的蓝。
如蓝宝石般清澈而贵重的蓝,瞬息间无声无息地盈满天,盈满地,盈满树林山川。
魑魅魍魉、山精水怪的纷然惊叫闪避声瞬间盈耳,然后瞬间消逝,仿佛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物事,蜷缩在当场再不敢动弹,甚至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
但并没有任何可怖的物事出现。
清淡缥缈的蓝光所至之处,火光顷刻湮灭,黑夜瞬间消敛,飘荡的魔气和瘴气一扫而空,海澄岳静,万物恬谧,连在场的所有人畜仙禽都不由地屏住了声息,愕然看着眼前的瞬息万变。
连海潮涛声都已杳然远去的沉寂里,只听有人缓缓念道:“大成若缺,大盈若冲,守静持中,为天下正……”
竟是青岚的声音。
虽然虚弱,却沉着安详,清华浩缈,令人心安神静。
敖欢被那水光打得飞了出去,按着胸愕然地看着他,连梨渊的目光都似惊疑不定,却已隐隐带了丝畏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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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才发现这段苍灵墟的打斗写得太长可能也太拖了。好吧,终于打完了,继续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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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不诛心,死生不弃(二)
“菱角儿,我不是有意的!”
师父抱头鼠窜,狼狈逃去。
我急忙向他追去,可迈出两步脚下已经踩空……
“扑通!”
目测往前,实则退后,我结结实实地滚到了莲池里。
师父奔回来把我拎上来时,我湿淋淋地哭丧着脸,“师父,我只是想你把我装反的脑袋扳正过来!嗉”
师父泪眼婆娑,“我正想去找法器。”
“可徒儿以为你想不开,要去找根稻草绳把自己吊死……”
“扑通!”
我又重重摔到了水里。
这回是被人扔的。
暗
我的座骑是一头白狼,一头很倒霉的白狼。
它本是草原上的狼王,有一堆的母狼把它当老爷供着,还生了一大群的狼崽子,日子悠哉游哉。千不该万不该,跑去吃掉个垂死的伤者;千不该,万不该,吃人之前没问声,这位伤者有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在昆仑山修道,他是不是也跟着学过些皮毛。
一点灵性未灭,居然反占了白狼的身体,然后丢开那群狼妻狼子跑来昆仑山找他小姑奶奶的大侄子,也就是我师兄景予的小跟班,想要回自己的人身。
景予哭笑不得,觉得他能借狼还魂逃过生死劫便是幸运,好好借着狼身在这洞天福地修练,或许也能修成正果,成个长生不老的神狼什么的。
但狼老爷思念他家里的老婆孩子,――能说会笑的老婆孩子,而不是狼老婆狼崽子。他想变成人身。
他居然知道如今昆仑山的八大仙尊是祖师爷是太乙天尊,说道:“当年哪吒三太子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后,太乙天尊以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真言,不是让哪吒三太子起死回生了?听说莲身的三太子比原来还好看!”
敢情还嫌弃自己俗世的模样不好看,指望着仙尊们替做个和哪吒一样美貌俊秀的莲身啊?
景予的师父、我的师伯文举仙尊很不客气地答他:“如果你有哪吒三太子的灵性和本领,我们立刻给你做个莲花金身!”
文举仙尊宝相庄严,说这话时更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逼人气势,立时把白狼的自尊和自信一齐踩到脚底,于是心甘情愿要当一头未来的神狼,并且把未来主人的目标锁定在离文举仙尊远些再远些的某些小仙身上。
比如,我。
那时,景予还是昆仑山八大仙尊座下最优秀的弟子,人人敬重的昆仑剑仙。
那时,我还是景予最心爱的师妹,没有之一。
那时,景予还没有被人发现是魔族的奸细,没有遭到正道十八路剑仙的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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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不诛心,死生不弃(三)
东华帝君皱眉,却又叹息,“不过五百年听不到你唠叨,本君也寂寞得很。(.无弹窗广告)”
“不忠不孝,负情薄义,令师尊忧心,一切俱是徒儿之过!”
青岚伏地不起,按于地上的双手青白微颤。
此时天青如水,风轻云淡,他一袭青衣,却如风中残烛般飘摇不定。
东华帝君睥睨地看着他,仿佛对他的言语甚是不屑,却久久不语沲。
梨渊悄悄觑着他的神情,见状便小心翼翼说道:“帝君既有要事要处置,我等不便打扰,这便告辞!”
东华帝君厌烦地看他们一眼,冷淡道:“要滚快滚,谁留你们了?”
梨渊给叱得变了脸色,却也松了口气,急忙拉了敖欢踏云疾去,再也不敢多留片刻,更不敢去找一夕算帐了邹。
一夕已跪坐到青岚旁边,雾气蒙蒙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
爱了百余年,却蓦地发现,自己连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自会茫然无措;可即使不知道他是谁,也比知道他是天上地下三界十方最尊贵的东华帝君之徒强。
这样的上古仙尊,弹指间风云变色,挥手间地动山摇……
想带他的爱徒入魔,无异自寻死路,——嗯,只怕死也成了奢望,拘上一缕魂魄,送到九重炼狱里用百来种酷刑炼个万儿八千年,那就不是凄惨二字所能形容的了。
若是她不曾入魔,只是个寻常凡人,或许他还能纡尊降贵,下凡伴她一世;若已经入魔……
我惋惜而叹时,却觉一道目光正悄然凝向我。[]
转头看时,景予正与我四目对视。他默默地看着我,黑眸如墨玉,眸心一点星芒闪过,锋锐而不屈,依稀又是往年被他师尊责罚时的倔强模样。
心头微一悸动时,他已缓缓转过眼去,收了长天剑,垂手肃立一旁,俨然是个沉静有礼的大家子弟,再看不出会是仙者极厌恶的魔帝之子。
东华帝君也不曾对他多加留意,修长白皙的手指苦恼般弹着自己的额,叹道:“小歌,你怎么办呢?当真要继续历那十世情劫?”
青岚叩首,缓慢却清晰地答道:“弟子愿受!”
“十世情劫,十世苦楚,十世有缘无份……你受了五世,还要继续下去?”
“是!”
“十世之后,依然是两手空空。你断不了仙根,她脱不了魔体。”
“弟子……明白。”
“你若真的明白,便该看穿这红尘情爱,随了本君回转天廷才是。若你断了念头,想来元始、灵宝他们也不会追究你是不是少历了几世情劫。”
青岚转头看向一夕。
一夕始终凝视着他,终于见他瞧向她,眼睛便如萤火般微微一亮。
她哆嗦着淡色的唇,好容易扯开一丝笑意,低哑说道:“陆歌,我听不懂。十世情劫……与我有关吗?”
青岚面色惨白,眸光却柔和如春水,声音也柔软得似要将眼前的女子包围,“那是我的事,我的劫数,与你……无关。”
东华帝君一拂袖,身影立时如水光般荡荡漾漾,浮沉不定。(.)
他怒道:“不错,便是你的劫数!便是历上百世千世,也与他人无关!”
青岚居然不惧,垂头道:“师尊,若我就此回归天界,从此再也无法见她一面。而十世情劫……我岂不是还有五世可以与她相遇,与她相识,与她相爱?”
“蠢才!蠢才!”
东华帝君冷笑,“你若是出去,万不要说是我东华的弟子,当真羞也被你羞死了!”
青岚道:“弟子的确从不敢说自己是师尊的弟子。”
“……”
东华帝君的手指开始揉他的额,看着青岚的神情不知是无奈,还是无语。
而青岚已跪不住,人已伏倒于地。
一夕忙去扶时,青岚握了她的手,却向东华帝君道:“师尊,徒儿有一事相求。”
东华帝君靠于莲花座上,不耐烦般睨着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青岚鼻尘有细细的汗珠沁出,吃力道:“求师尊别为难一夕。”
东华帝君哼了一声,也不知算不算是答应。
他的身形越来摇曳并淡薄,看来那符文之力即将消逝。
青岚指向我道:“叶菱姑娘是太乙天尊的后辈弟子,借莲复生,却受莲身朽坏之困,特为求师尊仙莲而来,盼师尊慈悲相助!”
东华帝君愠道:“你不是说一件事的吗?我不是如来世尊,不讲究什么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他说这话时,身形已如雾气般缥缈,然后似水纹般轻轻一漾,已经凭空消失。
略显冷冽的声线,尚在空中回旋:“你自己的路自己选,若固执己见,为师也帮不了你。有皓灵天尊前车之鉴在前……”
怅然的长叹悠悠地飘于空中,渐行渐远,唯余天风淡荡,轻拂于峥嵘群峰间,萦缠于叠翠山峦内,丝丝缕缕俱是古旷清远的仙者气息。
不过是东华帝君留下的一道符文,一缕神识,依然有令人无法抵御的威霸气势,即便符文化灰,那残留的气息仍让人不由地俯伏于地,满怀尊崇,心生敬畏。
一夕将青岚抱起,连声唤道:“陆歌!陆歌!”
青岚的眼睛似乎都已睁不开来,半天才动了动指头,将她的掌心勾了一勾。
“我在。”
他道,“一夕,我舍不下你。”
一夕张嘴,却是呜咽之声。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的黑眼睛里滚落下来。
纵然不知前因后果,眼前情势都已明了。
他天上地下最尊贵的师尊已放弃挽救他,他的今生已走到尽头。
等待他的,将是他才经历一半的十世情劫。
这十世,他会再与一夕相见不相识;他们会因夙缘再生爱恨,彼此恋慕,却有缘无份,没有一世能结作夫妻,没有一世安然终老,——否则便算不得情劫了!
景予黑衫飘动,三步并作两作踏过去,继续将自己的灵力输向青岚体内。
青岚摇摇头,低哑笑道:“景兄,不用了!留些力气,去帮叶姑娘找仙莲吧!”
景予黑眸中有簇簇火焰跳动,嗓音竟也喑哑着,说道:“青岚,你是天界上仙历劫,难道也只信天力,不信人力?”
青岚的目光在景予和我之间飘动片刻,忽然似有所悟,却黯淡而笑,“景兄,皓灵亦是天地所生的上古尊神,一朝对魔界女子动了凡尘之心,一样被逼得自散魂魄,灰飞烟灭……何况你我?天命……怎么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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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抗不了吗?”
景予抿紧唇,忽地冷冽一笑,唇边蜿蜒爬下一缕鲜血,竟是把自己的唇咬破了。
他道:“那么,你便认了命,去受什么十世情劫,最后还不得不落一场空?”
“一场空吗?可我并不认为这是一场空。”
他握紧一夕的手,目光忽然间热烈起来,——那种濒临死亡的热烈,却是如此绝望,仿佛采药人看到了悬崖边盛开的雪莲花,明知够不着,依然热切地伸出手……
在梦想着将雪莲花采摘于手中的幻像中跌落绝崖,万劫不复。
可他居然道:“一夕,我很开心。我还有五世可以和你相识。”
一夕柔白的手指慌乱地抚着他的面庞,叫道:“陆歌,陆歌,我不要五世的相识!我就要这一世和你在一起!陆歌,我要和你在一起!”
青岚轻轻一笑,“五世……也有很多开心的事啊!”
他忽一振身,竟将为他输送灵力的景予震开,指法飞快地划动法诀,但见道道闻所未闻的赤金符菉流光般飞出,交织流盼,渐渐淡了周围景物,连东华帝君引发的清澄天光都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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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不诛心,死生不弃(四)
聚气,捻诀,荣枯藤迅速挡到我身前,抽枝散叶,潋滟翠绿,生机昂然,甚至在对着他的方向开出了几朵野花。(.)
正是紫堇嗉。
每逢春天,孤鹜峰漫山遍野都会开遍的紫堇花。
当年,我曾为他簪到鬓间;当年,他曾为我采来做睡枕。
我笑问他:“景予师兄,香不香?”
“景予师兄,喜欢不喜欢?”
他面色陡变,扬手抖开得失屏,甩向荣枯藤,在枝叶被破开的瞬间飞了出去。
他的得失屏,是和原微师兄的兴亡镜、我的荣枯藤齐名的昆仑宝物,他的修为也在我之上,真想逃开并不困难暗。
御剑而去前,他终于再开金口,说道:“你若跟来,我必杀你!”
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景予说话。
我终于也相信,他是在很认真地说着这句话。
但人这一生哪,不做上一件两件飞蛾扑火的蠢事,谁好意思说自己深爱过呢?
嗯,我深爱过景予,所以我还是义无反顾地跟了上去。
结果……
结果我成了为除魔卫道铲除叛徒舍生忘死的女剑仙。(.)
昆仑已正式通告各大门派,昆仑出了魔族奸细。正道十八路剑仙纷纷出击追杀于他,却再无一人能有我这样的直觉,像影子般始终盯住他的踪迹,紧随他的脚步。
在我追逐十天十夜后,他已到达魔族地界。
玄衣玉带,头束紫金冠,他冷冷地立于玄冥城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景予!”
我高喊。
那是活着的叶菱所说的最后两个字。
回应我的,是夺魂金箭。
玄冥城的噬魂金弓、夺魂金箭,可令凡人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亦可令我这样的小仙魂魄散逸,难入轮回。
我躲开第一二三支,没能躲开第四支。
右胸一箭,剧痛,但尚不致命。
我挣扎着扶剑站稳,咬牙要去拔箭时,但闻弓弦声连连响起。
抬眼看时,他背着光站于城头,似立于万道霞光之中,墨黑的衣袍散着光,飘扬的发丝根根闪亮,神邸般俊伟沉静。金色的噬魂弓耀眼明亮,灵活地摆弄于他的手掌间,随着他指间的力道劲射而出。
金色的羽箭袭到眼前,速度和力道都该是他所能发挥的极致。
我身手本就不如他,如今更躲不开。
我听到了死神狰狞的笑声,然后眼睁睁看着羽箭扎入我的眉心,生生将我洞穿。
身体上的剧痛忽然间消失。
我甚至睁大着眼睛,用最后的神智沉默地看着他,清醒地数着他射来的箭。
一,二,三,四……
在给予我致命一箭后,他又射来了十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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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不诛心,死生不弃(五)
“菱角儿,我不是有意的!”
师父抱头鼠窜,狼狈逃去。
我急忙向他追去,可迈出两步脚下已经踩空……
“扑通!”
目测往前,实则退后,我结结实实地滚到了莲池里。
师父奔回来把我拎上来时,我湿淋淋地哭丧着脸,“师父,我只是想你把我装反的脑袋扳正过来!阄”
师父泪眼婆娑,“我正想去找法器。”
“可徒儿以为你想不开,要去找根稻草绳把自己吊死……”
“扑通!”
我又重重摔到了水里。
这回是被人扔的。
哦
我的座骑是一头白狼,一头很倒霉的白狼。
它本是草原上的狼王,有一堆的母狼把它当老爷供着,还生了一大群的狼崽子,日子悠哉游哉。千不该万不该,跑去吃掉个垂死的伤者;千不该,万不该,吃人之前没问声,这位伤者有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在昆仑山修道,他是不是也跟着学过些皮毛。
一点灵性未灭,居然反占了白狼的身体,然后丢开那群狼妻狼子跑来昆仑山找他小姑奶奶的大侄子,也就是我师兄景予的小跟班,想要回自己的人身。
景予哭笑不得,觉得他能借狼还魂逃过生死劫便是幸运,好好借着狼身在这洞天福地修练,或许也能修成正果,成个长生不老的神狼什么的。
但狼老爷思念他家里的老婆孩子,――能说会笑的老婆孩子,而不是狼老婆狼崽子。他想变成人身。
他居然知道如今昆仑山的八大仙尊是祖师爷是太乙天尊,说道:“当年哪吒三太子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后,太乙天尊以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真言,不是让哪吒三太子起死回生了?听说莲身的三太子比原来还好看!”
敢情还嫌弃自己俗世的模样不好看,指望着仙尊们替做个和哪吒一样美貌俊秀的莲身啊?
景予的师父、我的师伯文举仙尊很不客气地答他:“如果你有哪吒三太子的灵性和本领,我们立刻给你做个莲花金身!”
文举仙尊宝相庄严,说这话时更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逼人气势,立时把白狼的自尊和自信一齐踩到脚底,于是心甘情愿要当一头未来的神狼,并且把未来主人的目标锁定在离文举仙尊远些再远些的某些小仙身上。
比如,我。
那时,景予还是昆仑山八大仙尊座下最优秀的弟子,人人敬重的昆仑剑仙。
那时,我还是景予最心爱的师妹,没有之一。
那时,景予还没有被人发现是魔族的奸细,没有遭到正道十八路剑仙的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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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堪旧日台阁冷,只手覆苍灵(一)
“菱角儿,我不是有意的!”
师父抱头鼠窜,狼狈逃去。
我急忙向他追去,可迈出两步脚下已经踩空……
“扑通!”
目测往前,实则退后,我结结实实地滚到了莲池里。
师父奔回来把我拎上来时,我湿淋淋地哭丧着脸,“师父,我只是想你把我装反的脑袋扳正过来!嗉”
师父泪眼婆娑,“我正想去找法器。”
“可徒儿以为你想不开,要去找根稻草绳把自己吊死……”
“扑通!”
我又重重摔到了水里。
这回是被人扔的。
暗
我的座骑是一头白狼,一头很倒霉的白狼。
它本是草原上的狼王,有一堆的母狼把它当老爷供着,还生了一大群的狼崽子,日子悠哉游哉。千不该万不该,跑去吃掉个垂死的伤者;千不该,万不该,吃人之前没问声,这位伤者有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在昆仑山修道,他是不是也跟着学过些皮毛。
一点灵性未灭,居然反占了白狼的身体,然后丢开那群狼妻狼子跑来昆仑山找他小姑奶奶的大侄子,也就是我师兄景予的小跟班,想要回自己的人身。(.)
景予哭笑不得,觉得他能借狼还魂逃过生死劫便是幸运,好好借着狼身在这洞天福地修练,或许也能修成正果,成个长生不老的神狼什么的。
但狼老爷思念他家里的老婆孩子,――能说会笑的老婆孩子,而不是狼老婆狼崽子。他想变成人身。
他居然知道如今昆仑山的八大仙尊是祖师爷是太乙天尊,说道:“当年哪吒三太子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后,太乙天尊以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真言,不是让哪吒三太子起死回生了?听说莲身的三太子比原来还好看!”
敢情还嫌弃自己俗世的模样不好看,指望着仙尊们替做个和哪吒一样美貌俊秀的莲身啊?
景予的师父、我的师伯文举仙尊很不客气地答他:“如果你有哪吒三太子的灵性和本领,我们立刻给你做个莲花金身!”
文举仙尊宝相庄严,说这话时更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逼人气势,立时把白狼的自尊和自信一齐踩到脚底,于是心甘情愿要当一头未来的神狼,并且把未来主人的目标锁定在离文举仙尊远些再远些的某些小仙身上。
比如,我。
那时,景予还是昆仑山八大仙尊座下最优秀的弟子,人人敬重的昆仑剑仙。
那时,我还是景予最心爱的师妹,没有之一。
那时,景予还没有被人发现是魔族的奸细,没有遭到正道十八路剑仙的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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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堪旧日台阁冷,只手覆苍灵(二)
那时,我总是很开心,哪怕景予送我的白狼座骑各种违和,各种讨厌,时不时会以男人的眼光打量我,评价我胳膊太细,臀部太小,胸部太平等等。
那时……我还是肉身。被景予从玄冥城头十二道夺魂金箭射穿在地上时,流出的还是殷红的鲜血,而不是浅碧的汁液。
当然,我现在还是很开心的。
虽然景予走了,可他留给我的白狼还在,并且能不时陪我说说话。
它趴在我的床边,老气横秋地说道:“野姑娘,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都说了不是肉身,不能老是元神离体,看看,莲身又坏了,是不?”
我踢了踢它的肥肚子,弯下腰吼道:“别叫我野姑娘!你见过这么端庄这么贤惠这么温良恭俭让而且善良美貌天下无双的女剑侠吗?记住,我不姓野,我姓叶,我叫叶菱!”
白狼的脸都黑了,夹紧尾巴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呕吐声阄。
我掏了掏耳朵,觉得狼的呕吐声真不是一般的难听。
当然,狼的欣赏水准也着实不敢恭维。
连景予都认为我是个难得的美人,我能不是个难得的美人么?
景予……
我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叹了口气。
然后,枕上就莫名地湿了一大块哦。
借着莲身重返人世后,半夜醒来被衾上总是湿漉漉的,定是师父手艺太差,藕段里的水总是倒不干净,我一睡着,水就淌满了被头。
翌日,师父带我去北嚣山。
这回见的,是一位叫玉虚真人的道君。据说他和李家有些亲故,哪吒三太子去陷空山无底洞收伏白鼠精的途中就曾在他的道观小住。
说明来意,玉虚真人叹道:“这可难说。一则咱们毕竟是地仙,皑东仙友的法力怎么和天界的太乙天尊比?再则听闻哪吒所用莲身是西天极乐世界世尊座下莲池所采,那里一花一叶都沾了仙气,连香油灯的灯芯都能成仙,哪是寻常之物可比?――当然昆仑山洞天福地,又有诸位仙友日夜颂祷,所采莲藕也非寻常,只是与世尊座下的,就不能相提并论了!”
师父愁道:“好容易和诸位师兄弟想出让小徒借莲身聚魂复生的法子,谁知莲枝不到一月便腐朽发黑,再也支撑不住灵体;小徒又淘气,三番四次玩元神出窍的游戏,那莲枝失了灵气,朽得更坏。这一个月我已经为她修了两次莲身了……”
玉虚真人笑道:“叶姑娘奋勇追那贼子十天十夜,最后以一敌寡,被那贼子连射十二箭,毁尽肉身,差点万劫不复,众仙友谁不赞她好气概,好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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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堪旧日台阁冷,只手覆苍灵(三)
“菱角儿,我不是有意的!”
师父抱头鼠窜,狼狈逃去。
我急忙向他追去,可迈出两步脚下已经踩空……
“扑通!”
目测往前,实则退后,我结结实实地滚到了莲池里。
师父奔回来把我拎上来时,我湿淋淋地哭丧着脸,“师父,我只是想你把我装反的脑袋扳正过来!阄”
师父泪眼婆娑,“我正想去找法器。”
“可徒儿以为你想不开,要去找根稻草绳把自己吊死……”
“扑通!”
我又重重摔到了水里。
这回是被人扔的。
哦
我的座骑是一头白狼,一头很倒霉的白狼。
它本是草原上的狼王,有一堆的母狼把它当老爷供着,还生了一大群的狼崽子,日子悠哉游哉。千不该万不该,跑去吃掉个垂死的伤者;千不该,万不该,吃人之前没问声,这位伤者有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在昆仑山修道,他是不是也跟着学过些皮毛。
一点灵性未灭,居然反占了白狼的身体,然后丢开那群狼妻狼子跑来昆仑山找他小姑奶奶的大侄子,也就是我师兄景予的小跟班,想要回自己的人身。
景予哭笑不得,觉得他能借狼还魂逃过生死劫便是幸运,好好借着狼身在这洞天福地修练,或许也能修成正果,成个长生不老的神狼什么的。
但狼老爷思念他家里的老婆孩子,――能说会笑的老婆孩子,而不是狼老婆狼崽子。他想变成人身。
他居然知道如今昆仑山的八大仙尊是祖师爷是太乙天尊,说道:“当年哪吒三太子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后,太乙天尊以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真言,不是让哪吒三太子起死回生了?听说莲身的三太子比原来还好看!”
敢情还嫌弃自己俗世的模样不好看,指望着仙尊们替做个和哪吒一样美貌俊秀的莲身啊?
景予的师父、我的师伯文举仙尊很不客气地答他:“如果你有哪吒三太子的灵性和本领,我们立刻给你做个莲花金身!”
文举仙尊宝相庄严,说这话时更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逼人气势,立时把白狼的自尊和自信一齐踩到脚底,于是心甘情愿要当一头未来的神狼,并且把未来主人的目标锁定在离文举仙尊远些再远些的某些小仙身上。
比如,我。
那时,景予还是昆仑山八大仙尊座下最优秀的弟子,人人敬重的昆仑剑仙。
那时,我还是景予最心爱的师妹,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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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角儿,我不是有意的!”
师父抱头鼠窜,狼狈逃去。
我急忙向他追去,可迈出两步脚下已经踩空……
“扑通!”
目测往前,实则退后,我结结实实地滚到了莲池里。
师父奔回来把我拎上来时,我**地哭丧着脸,“师父,我只是想你把我装反的脑袋扳正过来!阄”
师父泪眼婆娑,“我正想去找法器。”
“可徒儿以为你想不开,要去找根稻草绳把自己吊死……”
“扑通!”
我又重重摔到了水里。
这回是被人扔的。
哦
我的座骑是一头白狼,一头很倒霉的白狼。
它本是草原上的狼王,有一堆的母狼把它当老爷供着,还生了一大群的狼崽子,日子悠哉游哉。千不该万不该,跑去吃掉个垂死的伤者;千不该,万不该,吃人之前没问声,这位伤者有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在昆仑山修道,他是不是也跟着学过些皮毛。
一点灵性未灭,居然反占了白狼的身体,然后丢开那群狼妻狼子跑来昆仑山找他小姑***大侄子,也就是我师兄景予的小跟班,想要回自己的人身。
景予哭笑不得,觉得他能借狼还魂逃过生死劫便是幸运,好好借着狼身在这洞天福地修练,或许也能修成正果,成个长生不老的神狼什么的。
但狼老爷思念他家里的老婆孩子,――能说会笑的老婆孩子,而不是狼老婆狼崽子。他想变成人身。
他居然知道如今昆仑山的八大仙尊是祖师爷是太乙天尊,说道:“当年哪吒三太子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后,太乙天尊以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真言,不是让哪吒三太子起死回生了?听说莲身的三太子比原来还好看!”
敢情还嫌弃自己俗世的模样不好看,指望着仙尊们替做个和哪吒一样美貌俊秀的莲身啊?
景予的师父、我的师伯文举仙尊很不客气地答他:“如果你有哪吒三太子的灵性和本领,我们立刻给你做个莲花金身!”
文举仙尊宝相庄严,说这话时更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逼人气势,立时把白狼的自尊和自信一齐踩到脚底,于是心甘情愿要当一头未来的神狼,并且把未来主人的目标锁定在离文举仙尊远些再远些的某些小仙身上。
比如,我。
那时,景予还是昆仑山八大仙尊座下最优秀的弟子,人人敬重的昆仑剑仙。
那时,我还是景予最心爱的师妹,没有之一。
那时,景予还没有被人发现是魔族的奸细,没有遭到正道十八路剑仙的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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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负东风,岁华摇落各伤魂(一)
师父原就护犊子护惯了,只怕在外人跟前丢脸,见状立时开怀,笑道:“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客套。(.)我这徒儿淘气惯了,你就喊她菱角儿便成。”
宁丰便抬起那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菱角儿……”
“对,菱角儿,菱角儿……”
师父笑得没心没肺。
可我怎么就觉得宁丰的眼睛里还有点别的什么呢?
嗯,有妖气……
我得小心些,别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阄…
运起御剑行云诀,脚踏秋水剑返回昆仑途中,师父说:“菱角儿,我把你嫁给宁丰吧!”
脚下一滑,我连人带狼一头栽了下去。
果然妖气冲天啊,妖气冲天!
师父您是仙尊呀,怎会这么容易就给迷了心窍啊?
好在他的术法远比他做莲身的本领高明,给迷了心窍也没忘了救徒弟,指间捻诀向这边一指,正跟我一起栽下去的宝剑立刻顿住,然后明光一闪,飞快窜到我和白狼下方,把我们稳稳托住。
我惊出一头冷汗,忙御剑飞回师父身边,问道:“师父,那个宁丰是什么妖?哦”
“妖?”师父怜悯地看着我,“我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不识货的笨妞儿?人家那资质,那品格,啧啧,比你强多了!说不准是哪位大罗金仙历劫重修呢,不然也不会连独豫那样的神兽都乖乖听他使唤。”
“神兽?”我思索,“不会是他那个马不像马狗不像狗的座骑吧?”
师父肯定地点头,一脸的钦羡,“那是上古神兽啊,上古神兽!”
白狼在下愤然说道:“神兽么?明明是怪兽!长得那么丑,那么蠢,而且不会说人话!”
惺惺相惜之感油然而生,我立时道:“对,哪有我的白狼这样英俊,这样神勇,而且会说人话!”
白狼摆摆尾,以示一万分同意我的看法。
师父寡不敌众,果断转移话题:“你的御剑术怎么越学越回去了?练了两百年的术法还能从剑上栽下去,你真可谓千百年来昆仑第一奇人!”
我便沮丧了,“师父,这委实不能怪我啊!自从我换了莲身,这剑就常不听使唤了。可能得肉身用着才有灵性吧?”
师父道:“胡说八道。那些修为高的地仙,便是肉身毁去,只剩元神,一样可以驭剑杀敌。你好歹还有个身子呢,怎么会丢了灵性?”
我道:“又或者,是太有灵性了,觉得自己的伴侣走了,所以没精神了?”
师父沉吟,“还有此一说?不过长天剑咱们一时弄不回来了……要不,改天帮你重找把好剑?哎,比秋水和长天更好的宝剑,难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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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负东风,岁华摇落各伤魂(二)
“菱角儿,我不是有意的!”
师父抱头鼠窜,狼狈逃去。
我急忙向他追去,可迈出两步脚下已经踩空……
“扑通!”
目测往前,实则退后,我结结实实地滚到了莲池里。
师父奔回来把我拎上来时,我湿淋淋地哭丧着脸,“师父,我只是想你把我装反的脑袋扳正过来!阄”
师父泪眼婆娑,“我正想去找法器。”
“可徒儿以为你想不开,要去找根稻草绳把自己吊死……”
“扑通!”
我又重重摔到了水里。
这回是被人扔的。
哦
我的座骑是一头白狼,一头很倒霉的白狼。
它本是草原上的狼王,有一堆的母狼把它当老爷供着,还生了一大群的狼崽子,日子悠哉游哉。千不该万不该,跑去吃掉个垂死的伤者;千不该,万不该,吃人之前没问声,这位伤者有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在昆仑山修道,他是不是也跟着学过些皮毛。
一点灵性未灭,居然反占了白狼的身体,然后丢开那群狼妻狼子跑来昆仑山找他小姑奶奶的大侄子,也就是我师兄景予的小跟班,想要回自己的人身。
景予哭笑不得,觉得他能借狼还魂逃过生死劫便是幸运,好好借着狼身在这洞天福地修练,或许也能修成正果,成个长生不老的神狼什么的。
但狼老爷思念他家里的老婆孩子,――能说会笑的老婆孩子,而不是狼老婆狼崽子。他想变成人身。
他居然知道如今昆仑山的八大仙尊是祖师爷是太乙天尊,说道:“当年哪吒三太子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后,太乙天尊以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真言,不是让哪吒三太子起死回生了?听说莲身的三太子比原来还好看!”
敢情还嫌弃自己俗世的模样不好看,指望着仙尊们替做个和哪吒一样美貌俊秀的莲身啊?
景予的师父、我的师伯文举仙尊很不客气地答他:“如果你有哪吒三太子的灵性和本领,我们立刻给你做个莲花金身!”
文举仙尊宝相庄严,说这话时更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逼人气势,立时把白狼的自尊和自信一齐踩到脚底,于是心甘情愿要当一头未来的神狼,并且把未来主人的目标锁定在离文举仙尊远些再远些的某些小仙身上。
比如,我。
那时,景予还是昆仑山八大仙尊座下最优秀的弟子,人人敬重的昆仑剑仙。
那时,我还是景予最心爱的师妹,没有之一。
那时,景予还没有被人发现是魔族的奸细,没有遭到正道十八路剑仙的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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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负东风,岁华摇落各伤魂(三)
“菱角儿,我不是有意的!”
师父抱头鼠窜,狼狈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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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
目测往前,实则退后,我结结实实地滚到了莲池里。
师父奔回来把我拎上来时,我湿淋淋地哭丧着脸,“师父,我只是想你把我装反的脑袋扳正过来!阄”
师父泪眼婆娑,“我正想去找法器。”
“可徒儿以为你想不开,要去找根稻草绳把自己吊死……”
“扑通!”
我又重重摔到了水里。
这回是被人扔的。
哦
我的座骑是一头白狼,一头很倒霉的白狼。
它本是草原上的狼王,有一堆的母狼把它当老爷供着,还生了一大群的狼崽子,日子悠哉游哉。千不该万不该,跑去吃掉个垂死的伤者;千不该,万不该,吃人之前没问声,这位伤者有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在昆仑山修道,他是不是也跟着学过些皮毛。
一点灵性未灭,居然反占了白狼的身体,然后丢开那群狼妻狼子跑来昆仑山找他小姑奶奶的大侄子,也就是我师兄景予的小跟班,想要回自己的人身。
景予哭笑不得,觉得他能借狼还魂逃过生死劫便是幸运,好好借着狼身在这洞天福地修练,或许也能修成正果,成个长生不老的神狼什么的。
但狼老爷思念他家里的老婆孩子,――能说会笑的老婆孩子,而不是狼老婆狼崽子。他想变成人身。
他居然知道如今昆仑山的八大仙尊是祖师爷是太乙天尊,说道:“当年哪吒三太子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后,太乙天尊以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真言,不是让哪吒三太子起死回生了?听说莲身的三太子比原来还好看!”
敢情还嫌弃自己俗世的模样不好看,指望着仙尊们替做个和哪吒一样美貌俊秀的莲身啊?
景予的师父、我的师伯文举仙尊很不客气地答他:“如果你有哪吒三太子的灵性和本领,我们立刻给你做个莲花金身!”
文举仙尊宝相庄严,说这话时更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逼人气势,立时把白狼的自尊和自信一齐踩到脚底,于是心甘情愿要当一头未来的神狼,并且把未来主人的目标锁定在离文举仙尊远些再远些的某些小仙身上。
比如,我。
那时,景予还是昆仑山八大仙尊座下最优秀的弟子,人人敬重的昆仑剑仙。
那时,我还是景予最心爱的师妹,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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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负东风,岁华摇落各伤魂(四)
“菱角儿,我不是有意的!”
师父抱头鼠窜,狼狈逃去。
我急忙向他追去,可迈出两步脚下已经踩空……
“扑通!”
目测往前,实则退后,我结结实实地滚到了莲池里。
师父奔回来把我拎上来时,我湿淋淋地哭丧着脸,“师父,我只是想你把我装反的脑袋扳正过来!阄”
师父泪眼婆娑,“我正想去找法器。”
“可徒儿以为你想不开,要去找根稻草绳把自己吊死……”
“扑通!”
我又重重摔到了水里。
这回是被人扔的。
哦
我的座骑是一头白狼,一头很倒霉的白狼。
它本是草原上的狼王,有一堆的母狼把它当老爷供着,还生了一大群的狼崽子,日子悠哉游哉。千不该万不该,跑去吃掉个垂死的伤者;千不该,万不该,吃人之前没问声,这位伤者有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在昆仑山修道,他是不是也跟着学过些皮毛。
一点灵性未灭,居然反占了白狼的身体,然后丢开那群狼妻狼子跑来昆仑山找他小姑奶奶的大侄子,也就是我师兄景予的小跟班,想要回自己的人身。
景予哭笑不得,觉得他能借狼还魂逃过生死劫便是幸运,好好借着狼身在这洞天福地修练,或许也能修成正果,成个长生不老的神狼什么的。
但狼老爷思念他家里的老婆孩子,――能说会笑的老婆孩子,而不是狼老婆狼崽子。他想变成人身。
他居然知道如今昆仑山的八大仙尊是祖师爷是太乙天尊,说道:“当年哪吒三太子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后,太乙天尊以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真言,不是让哪吒三太子起死回生了?听说莲身的三太子比原来还好看!”
敢情还嫌弃自己俗世的模样不好看,指望着仙尊们替做个和哪吒一样美貌俊秀的莲身啊?
景予的师父、我的师伯文举仙尊很不客气地答他:“如果你有哪吒三太子的灵性和本领,我们立刻给你做个莲花金身!”
文举仙尊宝相庄严,说这话时更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逼人气势,立时把白狼的自尊和自信一齐踩到脚底,于是心甘情愿要当一头未来的神狼,并且把未来主人的目标锁定在离文举仙尊远些再远些的某些小仙身上。
比如,我。
那时,景予还是昆仑山八大仙尊座下最优秀的弟子,人人敬重的昆仑剑仙。
那时,我还是景予最心爱的师妹,没有之一。
那时,景予还没有被人发现是魔族的奸细,没有遭到正道十八路剑仙的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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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负东风,岁华摇落各伤魂(五)及景予番外
“菱角儿,我不是有意的!”
师父抱头鼠窜,狼狈逃去。
我急忙向他追去,可迈出两步脚下已经踩空……
“扑通!”
目测往前,实则退后,我结结实实地滚到了莲池里。
师父奔回来把我拎上来时,我湿淋淋地哭丧着脸,“师父,我只是想你把我装反的脑袋扳正过来!沲”
师父泪眼婆娑,“我正想去找法器。”
“可徒儿以为你想不开,要去找根稻草绳把自己吊死……”
“扑通!”
我又重重摔到了水里。[]
这回是被人扔的。
邹
我的座骑是一头白狼,一头很倒霉的白狼。
它本是草原上的狼王,有一堆的母狼把它当老爷供着,还生了一大群的狼崽子,日子悠哉游哉。千不该万不该,跑去吃掉个垂死的伤者;千不该,万不该,吃人之前没问声,这位伤者有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在昆仑山修道,他是不是也跟着学过些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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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狼老爷思念他家里的老婆孩子,――能说会笑的老婆孩子,而不是狼老婆狼崽子。他想变成人身。
他居然知道如今昆仑山的八大仙尊是祖师爷是太乙天尊,说道:“当年哪吒三太子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后,太乙天尊以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真言,不是让哪吒三太子起死回生了?听说莲身的三太子比原来还好看!”
敢情还嫌弃自己俗世的模样不好看,指望着仙尊们替做个和哪吒一样美貌俊秀的莲身啊?
景予的师父、我的师伯文举仙尊很不客气地答他:“如果你有哪吒三太子的灵性和本领,我们立刻给你做个莲花金身!”
文举仙尊宝相庄严,说这话时更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逼人气势,立时把白狼的自尊和自信一齐踩到脚底,于是心甘情愿要当一头未来的神狼,并且把未来主人的目标锁定在离文举仙尊远些再远些的某些小仙身上。
比如,我。
那时,景予还是昆仑山八大仙尊座下最优秀的弟子,人人敬重的昆仑剑仙。
那时,我还是景予最心爱的师妹,没有之一。
那时,景予还没有被人发现是魔族的奸细,没有遭到正道十八路剑仙的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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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予番外 :一身一命,有卿不负平生(二)
“菱角儿,我不是有意的!”
师父抱头鼠窜,狼狈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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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
目测往前,实则退后,我结结实实地滚到了莲池里。
师父奔回来把我拎上来时,我湿淋淋地哭丧着脸,“师父,我只是想你把我装反的脑袋扳正过来!阄”
师父泪眼婆娑,“我正想去找法器。”
“可徒儿以为你想不开,要去找根稻草绳把自己吊死……”
“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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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是被人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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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本是草原上的狼王,有一堆的母狼把它当老爷供着,还生了一大群的狼崽子,日子悠哉游哉。千不该万不该,跑去吃掉个垂死的伤者;千不该,万不该,吃人之前没问声,这位伤者有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在昆仑山修道,他是不是也跟着学过些皮毛。
一点灵性未灭,居然反占了白狼的身体,然后丢开那群狼妻狼子跑来昆仑山找他小姑奶奶的大侄子,也就是我师兄景予的小跟班,想要回自己的人身。(.)
景予哭笑不得,觉得他能借狼还魂逃过生死劫便是幸运,好好借着狼身在这洞天福地修练,或许也能修成正果,成个长生不老的神狼什么的。
但狼老爷思念他家里的老婆孩子,――能说会笑的老婆孩子,而不是狼老婆狼崽子。他想变成人身。
他居然知道如今昆仑山的八大仙尊是祖师爷是太乙天尊,说道:“当年哪吒三太子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后,太乙天尊以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真言,不是让哪吒三太子起死回生了?听说莲身的三太子比原来还好看!”
敢情还嫌弃自己俗世的模样不好看,指望着仙尊们替做个和哪吒一样美貌俊秀的莲身啊?
景予的师父、我的师伯文举仙尊很不客气地答他:“如果你有哪吒三太子的灵性和本领,我们立刻给你做个莲花金身!”
文举仙尊宝相庄严,说这话时更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逼人气势,立时把白狼的自尊和自信一齐踩到脚底,于是心甘情愿要当一头未来的神狼,并且把未来主人的目标锁定在离文举仙尊远些再远些的某些小仙身上。
比如,我。
那时,景予还是昆仑山八大仙尊座下最优秀的弟子,人人敬重的昆仑剑仙。
那时,我还是景予最心爱的师妹,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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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鹜山高,银铃声远,何以报春晖(二)
(猫扑中文)()他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如夏日落了满天星光般灿亮。
从小到大,我也习惯了时常看到他这样坦荡和煦的笑容。
在牵着我的手看我蹒跚学步时,在我牙牙学语教我喊“师父”时,在他把我顶在脖颈上带我采野果时,在他把住我的手一笔一划教我写字时,在他把我裹在厚厚的斗蓬里抱我踏雪赏梅时,在他把在紫堇花丛里打盹的我抱回床上去睡时……
我向来知道自己是个孤儿,但我向来不知道世间的孤儿可能会遭受怎样的苦楚和不幸媲。
从小到大,我过得无限快活,除了常被景予那双铁拳打得哭爹喊娘,其余时候真可谓无忧无虑。
每每看着景予被文举仙尊骂得狗血淋头,罚得灰头土脸,我觉得他真是倒霉,同时很有些幸灾乐祸。
我从没想过,我能如此地悠闲自在,无非是因为师父为我托起了一片纯净明亮的天空,让我免遭流离之灾,免受风雨之苦。
曾和陌天行说,我从小只知有母,不知有父;其实父母于我不过是并没有太多意义的称谓而已。我的生活里,向来只有师父,没有父母。
又或者可以说,眼前这个温厚邋遢的男人,眼前这个用性命护佑我的男人,便是我的父,我的母。
师父折腾荷叶时脸离我很近,我看得到他额头和眼角忽然间深邃的褶皱,却让他显然比任何时候都认真慈和。
他哆嗦着手拨弄荷叶,居然还笑嘻嘻道:“菱角儿,你知道吗?你笑起来和素一妹子一样好看,而且又乖巧,又聪明。若素一妹子还在,她必定会改变心意,只要你活得好好的,管你是仙还是魔呢,这不还是咱们的菱角儿吗?”
是,我一直是菱角儿,受尽师父娇宠疼爱的菱角儿。
于是,我清着嗓子,努力若无其事地说:“是啊,不论是仙是魔,我始终是师父的菱角儿,我始终会……好好地活下去。”
不负他所望地,快乐长久地活下去。
我甚至憋紧嗓子挤出了一声笑,却止不住心底酸痛之极,便有咸湿的水珠慢慢从翠绿的圆叶边挂下。
师父顿了顿,胖胖的指头伸到我鼻梁所在的部位轻轻一刮,笑道:“怎么流口水了?又想什么吃的了?”
我道:“自然是想荷叶包的叫化鸡。师父,你也想吃吧?等我恢复人身,呆会便烤一只给你。”
师父点头,“肉最多的两只鸡腿呢,一只给你,一只给你景予师兄,自然没师父份了?”
我道:“不,都给师父。师父教养我两百年,我都不曾好好孝顺过师父,现在想着心里悔得很。”
师父便笑道:“我把鸡腿吃了,那你这馋鬼吃什么?”
我道:“我吃鸡头,小雪吃鸡脖子,景予师兄吃鸡屁股……”
师父顿时大笑,笑得跌坐在地上,然后便坐在那枯枝败叶间,看着我微笑道:“好吧,菱角儿,要说话算话。我虽快死了吃不着,回头记得把烤好的鸡腿送两只在我坟上。”
“师……师父……”
我的嗓子终于哑了,怎么也掩饰不住,只恨尚是莲身,不能扑到他怀里拍打几下,止住他的胡说八道。
可真的是胡说八道吗?
他抬手欲施固本归元真经,却又无力垂下。
眷恋地再看我一眼,他轻轻道:“素一,皑东大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仙也罢,魔也罢,你的菱角儿,会比你幸福,比我幸福,对不对?对不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没了声息,头也慢慢垂了下去。
“师父!师父!”
我失声大喊。
景予沉默地看着师父,向然冷峻的面孔已是一片惨淡,大颗热泪夺眶而出。
抬手,捻诀,师父无力再施展的固本归元心法自他指间飞出,落于莲枝之上,顷刻助我化作人形。
莲身尚有师父的体温,化为人身时更能觉出右手尚有他指掌间留下粗糙却温慈的触觉。
师父静静地坐在我前方,眼睛依然微微地扬着,却已没有了方才星光般的灿亮。他的头发花白,乱糟糟地披下来,粘了许多血和泥土。
我跪到他跟前,伸出手为他拭去泥垢,取梳子为他梳理头发。
两百年来,都是他在照顾我。我小的时候,他甚至曾很多次用他粗拙的手为我梳过很漂亮的羊角辫。
我却没心没肺,从未回报过半分,正是该被天打雷劈的不孝。
这是我唯一一次为他梳发,却已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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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鸦斜日,蓑草荒烟,满天残霞如血,沉郁欲滴。
夜色似一块遮天的幕布,正黑压压地落下来。
景予强撑着去打来水,凤雪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套干净衣服,又帮我替师父净了脸,换了衣。
师父安静地受着我最后的孝顺,神情甚是宁谧,仿佛是睡着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只盼他能看在我难得良心发现的份上,再次睁开眼,笑嘻嘻地唤我:“菱角儿,给我来两只鸡腿,——实在没有鸡腿,鸡翅膀也行……”
“师父,给你吃,都给你吃。我会好好孝顺你。”
我不觉地答他。
“菱角儿!”
手上忽然一热,却是景予紧紧握住我。
他轻声道:“菱角儿,节哀。六师叔盼着你开心,盼着你……活得比他好,比你母亲好。”
节哀……
养我育我疼我宠我二百年的师父,真的死了吗……
我跪在地上,颤着唇,向师父道:“矮冬瓜,像乌鸦,好的不灵坏的灵,王八见了都躲他!”
师父静静卧着,再不理会我没大没小没规没矩的调侃。
“师父……”
蓦然间再也忍耐不住,我伏于地间,失声痛哭。
持着梳子的右手已经完美如初,就如师父给过我的二百年完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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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师父带回昆仑。
即便他已是昆仑仙尊眼中的罪人,他依然把自己当作昆仑的人,——便如我生于昆仑长于昆仑,即便如今已被昆仑众仙认作该千刀万剐的魔,我却始终觉得昆仑才是我的家。这天地间不可能有哪里比我和师父住的那几橼破木屋更温暖。
被惊走的小妖们见风平浪静,陆陆续续回到我们身边,拾来许多柴火,寻了个干净的山坡为他火化。
敖欢急于救走梨渊,倒也没拿半死不活的白狼怎样。
他内腑受了重伤,还瘸了一条腿。唯一还保存实力的绵绵想法救醒了他,暂时却已无法化为人身了。
他摇摆着头,艰难地拖着瘸脚爬到火堆边,看着往日笑呵呵的皑东仙尊平静地躺在火堆中间,慢慢被跳跃的火焰吞噬,忽仰起脖颈,向天狂嗥。
“嗷——”
“嗷——”
“嗷——”
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沙哑和怆然。
我不知道他是想喊皑东仙尊回来,还是想请皑东仙尊好走。
眼前林木叶空,绿淡汀洲,有沙鸥不忍卒听,凄厉地尖鸣一声,化作黑影一点,飞快地越过荒坡,流星般在菱湖里一掠,眨间飞得远了。
已经恢复静谧的菱湖被沙鸥的翅膀一掠,顿有圈圈涟漪荡了开去,将层层的残败落叶推得起起伏伏。
我跪于火堆边,看着这天地间最宠爱我的师父慢慢地化作烟气,只留下一堆灰白的骨殖。
景予捧来羊脂白玉雕成的盒子,跪在灰烬边。
我弯下腰,一块一块地捡着师父的骨殖。
“师父,我们回家了!”
两百年前,是师父把我抱回昆仑;如今,换我带师父回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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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啥,有些无力也有些惭愧地和大家说下,这文可能暂停两个月左右。这篇文的字数少,我又换了家书商,动作明显慢多了。再加上中间有个春节,编辑一早就不校稿,生生又拖了一个月。看那出版进度,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而网上盗版猛于虎也,书商也不允许我比出版先放结局。饺子又笨又慢,主要是靠出版混口饭吃的,不能不顾忌些。
于是,就停在这里吧!菱角儿不是随时会死的独臂女仙了,故事也正好告一段落,下面地图会转向昆仑,暂时不怎么吊人胃口。嗯,书上市后我会立刻回来更新,应该不会太久,到时我会在《君临天下》那部通知大家。
自私之处,请大家多多包涵,饺子鞠躬谢过!猫扑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