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政府》 第一章 引子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叶,也就是恢复高考制度已近十年,那时大学生已不象刚恢复高考时那样炙手可热,只要考上大学,就等于拿到了留大城市进大机关的通行证,前景一路看好。(.)但仍享受着国家统招统配的优惠政策,考上大学就意味着可以农转非吃上皇粮,这对于那些没有任何靠山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农民子弟仍是一个不小的诱惑,它足以使很多农民子弟为此而奋力拼搏了,史玉林就是其中一员,经过三年苦读,毕业后他被分到了乡镇机关。 虽然是乡镇机关,但好赖也是一级党委政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谓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县里每一个部门在乡镇几乎都能找到对应建制。党委系列有――党办、纪检、组、宣、统、武装部、团委、妇联等;政府系列有――七所(司法所、派出所、工商所、税务所、财政所、民政所、土地所、教办,)八站(农、林、牧、水、电、文化、计生、),还有人大、政协联络站,全在一个大院里办公。史玉林背着铺盖提着行李站在乡机关大院里,他看着一片古拙的屋脊灰瓦,心里挺踏实的。他顺着一排排门上的标牌一路寻去,找到了乡党政办,当时正是早八点乡里人员集中点名时间,所以办公室里坐着、站着一屋人,正在讲话的乡党委书记侯福生看到他,马上终止讲话迎了出来,屋里的人也相跟着来到院里,史玉林把县人事局开的派遣证拿出来递给侯书记,侯书记说他昨天就接到了县里的通知,他热情地握着史玉林的手说:“你是咱乡里分来的第一位大学生,小伙子不错。”一边就有人接过了史玉林手中的行李,这里的人用乡村式的热情接纳了他。 史玉林学的是园林专业,组织上就把他分在了乡林业站。林站站长姓古,是个快到退休年龄的老头,人们都叫他“老古头”,之前林站就古站长一个人。当时这些站、所、办人都不多,多则三、五个人,少则一、两个人,实际上也就是乡镇里边的内设科室,只不过名字听起来有点大,有的只是挂个名头,所以一室多名,一人多职在乡镇里并不鲜见。乡组织委员石磊拍着史玉林的肩膀说:“好好干,古站长马上就要退休了,你很可能就是未来的接班人。”他告诉史玉林林站站长虽然不是多大官,但在乡里也算是一方诸侯,可以独当一面,史玉林就谦虚地说:“以后还望您多栽培。”谦虚是史玉林的本性,很随嘴的一句话,让史玉林一说就显着十二分的真诚,在以后的工作中组织委员石磊果然就很照顾史玉林。 乡镇机关所在地,古时是个商贾云集的集市,名为怀川镇,在建镇时就以此为名,延用至今。这个乡镇素有“三山一水一怀川”之称。从地图上看这个乡镇,东西扁窄,南北狭长,郑长公路穿境而过,丹河之水顺流而下。平原地带阡陌纵横,人杰地灵,有豫北最大的人工竹林三万亩;前半山地势平缓,林茂粮丰,民风醇厚,人们守着一亩三分田自得其乐;后半山山高路陡,土地贫瘠,基本上是靠天收,这里的村庄大都是太行山区有名的贫困村。据说位于这个乡镇最北端也是这个县海拔最高的村叫小北顶,距镇政府足有六十公里,站在山顶能摸到天上的云彩,但乡镇机关距县城仅五公里,骑自行车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由此可见地理环境人口结构之复杂以及乡镇工作的复杂性,绝非虚传。 第二章 碰钉子 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超多好看小说]她坦着丰满的乳房,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1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1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叔嫂砍砖撂瓦,是可以开些没大没小、没深没浅的玩笑的,有一次石磊到王桂兰家里做工作,王桂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子看到石磊就停止了吮奶,任王桂兰怎么哄都不好好吃,孩子不吃就算了,可王桂兰就是不舍不弃地非哄着孩子吃,她实际上是借此告诉石磊,说我正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你就免开尊口吧。石磊是来做工作的,岂肯就此罢休,他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顺着王桂兰的话开玩笑说:“小侄(儿),快吃,快吃,你不吃,叔就吃了啊。”把一边的人都引笑了。王桂兰忍俊不住也噗哧一声笑了,她泼辣地问石磊:“你吃你嫂诮哩不是,你敢吃?”石磊笑着说“我太敢吃了,就是你不让我吃。”王桂兰起来把孩子放到躺椅上,笑骂道:“嫂娘比母,我叫俺孩吃娘的奶。”说着捧着一只硕大的奶就向石磊走来,石磊躲闪着说:“我不敢吃,我怕俺哥不愿意,叫俺哥吃,叫俺哥吃。”王桂兰男人在一边嘿嘿地笑着。王桂兰不依不饶地过来抓石磊,吓得石磊落荒而逃,王桂兰一直追到大门外,石磊的狼狈相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则笑话成为镇里的经典笑话之一广为流传。镇里的人都知道王桂兰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所以都想饶着走,镇里人欺“老古头”是外地人,就把这个老大难计划生育重点户七转八转包到了乡林站名下。 史玉林是后来才知道以上情况的,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来龙去脉,他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着自行车下到村里。他在王桂兰家门前来回转了几趟,还是不敢进王桂兰的家门,他倒不是怕王桂兰麻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还是觉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碍口。 王桂兰的邻居看到史玉林这样,就问史玉林找谁,史玉林说找王桂兰,那位邻居就告诉史玉林说王桂兰一家都去地了,史玉林按他的指引就找到地里,王桂兰两口子果然在地里收麦子。 史玉林见了王桂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让她结扎的事,王桂兰也不搭理他,他们两口子自顾自地弯腰割着麦子,弄的史玉林很不自在,就这样走人史玉林又有点不甘心,他就拾起地头的一把镰刀帮忙割起麦子。史玉林也是出自农村,从小没少干农活,干着干着他就进入了境界,竟把自己的正事忘了,这样一直干了一上午,王桂兰好象一点也不领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连让让史玉林都没有。 村支书王魁听说史玉林在给王桂兰割麦子,就让孩子来把他带到家里吃中饭,吃过中饭后,史玉林掏出粮票(那时还时行粮票)、钱要付帐,王魁恼了,他瞪着两个铜铃似的大眼说:“你寒碜俺哩不是,咱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难道一饨饭我都管不起,你怎么这样外气,你若给钱就是不把俺当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史玉林只好做罢。 下午史玉林没事,就又来到王桂兰的地里,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他已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昨天“老古头”什么话都说尽了,彼此可以说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低着头割麦子,王桂兰的丈夫很不安,想让史玉林歇歇脚停停手,王桂兰低低地对他丈夫嘟哝道:“别理他,熬不过,他就走了。”史玉林听到了这话可假装没听见,他继续低头割着麦子。 晚上回到乡里,“老古头”问工作进展情况,史玉林说没啥进展,“老古头”安排史玉林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就在村里盯着王桂兰。“老古头”对王桂兰和史玉林都有点耿耿于怀,所以就对王桂兰看的格外紧,对史玉林他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想治治这个年轻人。有的人觉得“老古头”做的有点过分,就私下里议论:“古站长光撮死猫上树,他在王桂兰那里碰了钉子,就让你受过,你也不要去,要去让他和你一起去。” 史玉林也不是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还是按照“老古头”的吩咐来到村里,他一声不响地下到田里帮着王桂兰割麦子,这样干了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桂兰说话了,她要史玉林家里吃饭去,史玉林说镇食堂有饭,回去吃。 第三天史玉林又帮着王桂兰家割了一天的麦子。 农活有三大累:割麦、打场、清纥档(玉米杆),割麦排在三大累之首。试想一下,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钻在一片麦田里挥汗如雨地用镰刀不停地割着麦子,那是什么滋味。史玉林这样一连三天干下来,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整个人都被累的脱了形。史玉林虽是农家子弟,但十几年来家里从来没把他当重劳力使用过,家里一直让他以读书为主,寒窗苦读虽然也苦但与体力劳作之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虽然还是读书但已不再是苦读,多年生活在室内的史玉林,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所以他的肤色就显得比较白嫰细腻富有光泽,是接近于城市人的颜色,城市人即使肤色较黑,黑的也和农民不一样,未经风吹日晒的人黑也黑的滋润。而纯粹的农民肤色就显得干黑、焦黄而粗砺,长年的野外作业使他们脸上仅有的一点水分都随风流失了,都被太阳吸干了,所以变得象树皮象铁皮那样没有光泽没有水分,这就是诗人形容的所谓的太阳的颜色。而史玉林连续三天的太阳下的劳作,伤的只是皮肤的表层,深层的水分并没有流失,所以他的肤色既不象城市人那样黑的滋润,也不象农村人那样黑的焦黄,而是显得黑红黑红的,是临时被太阳灼伤的那种颜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桂兰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落忍。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刚下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为了自己的破事却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原想史玉林做做样子罢了,谁知他实打实的,这样就使王桂兰两口子有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王桂兰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把镰刀往地上一撇,对史玉林说:“我认命了。”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的丈夫心疼的直搓手,他看着妻子说:“要不,我去做手术吧。”王桂兰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大劳力,万一落下个啥毛病一家人指靠谁呢。还是我做吧。”她对史玉林说:“你回去给乡领导说,俺明天去县里做手术。” 回到乡里史玉林向乡领导汇报了王桂兰同意做手术的事,乡领导都感到很意外,他们了解到史玉林帮王桂兰家割麦子的事情后,就表扬史玉林做的对,史玉林考虑现在正值“三夏”大忙,是不是等农忙之后再让王桂兰做手术,乡领导怕夜长梦多,但他们受史玉林启发,抽出几个年轻人组成帮扶小组,由史玉林带队帮着王桂兰家夏收夏种,使王桂兰顺利地做了结扎手术。为这事乡领导大会小会没少表扬史玉林,人们开始对史玉林刮目相看。 第三章 卖粮难(1) “三夏”过后,就该收公粮、余粮了。 那时是改革开放初期,农村刚包产到户没几年,农民生产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加之风调雨顺,粮食产量连年丰收,家家户户都是大囤尖来小囤满,而国家对粮油市场还没有放开,实行的还是统购统销政策,政策的不配套使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卖粮难,怀川乡也不例外。 为了解决农民卖粮难问题,乡党委、政府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着手安排部署,多次召集农技、粮站、工商、税务、财政、信用社、派出所等负责人及乡村干部会议,专题研究收公粮、余粮有关事宜,最后议定此项工作由乡政府牵头,粮站具体实施,各部门协作配合,各村交粮顺序按照先近后远,先大后小,先平原后山区的原则排列,依次进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收粮前乡里召开了乡村两级会议进行紧急动员,会后乡领导和乡全体机关人员深入到村分别做工作,并让各村委签订了承诺书。工作不能说是不细、不实。 但到交粮时还是出现了问题。交粮的第一天人们还能按照乡里安排的顺序依次进行,到了第二天秩序就有点乱了,很多人都纷纷托亲戚求朋友找关系,为的就是早些时间将粮食交了,地里的活不等人啊。这就引起了那些没有关系的人的不满,但这种不满是放在肚里的是私下里咕哝的,毕竟不是多大个事,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也不好拉下脸认真计较,要不怎么说庄户人家宽厚,他们不但不计较表面上还流露出羡慕的神情。这使那些找关系交了粮的人感觉特别显势特别戆脸,说话都比平时有底气声气足,到后来就演变成谁能找熟人先交了粮就说明谁有路子谁有本事,这种心理态势助长了人们疯了似的找关系。 这种状态恶性循环,愈演愈烈。最一开始是轮到那个村的人找人先交,后来发展成没有轮到的村的人也想办法找人先交,人们看到交粮并不是严格按照原定的顺序依次进行,再说往年发生过交迟了交不上粮的事,所以谁都想早交早心净。山上的、平原的、大村的、小村的,甚至两县两乡交界的边方村的人,都纷纷开着小四轮、赶着毛驴车、架着木板车,担着大箩筐,车水马龙地聚集在乡粮站门前,交粮的队伍足足排了有一里多长。头两天卖粮的人还早去晚归,但看到卖粮的人那么多,谁也唯恐落后了,就争先恐后的早早来到粮站排队,有的半夜两三点就赶来了,那些路远的、从山上下来的干脆晚上就不回去,反正这时正是夏季,在地上铺一条席子,在车边或靠或躺眯一下就行了。小商小贩们是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凑,卖肉丸的、卖包子的、卖凉粉的、卖冰糕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这几天乡里一直在做疏导工作,但效果甚微,为了维持好秩序,乡党、政一把手吃住在乡里坐镇指挥,其他班子成员轮流带班,领着机关人员亲临卖粮现场执勤。为了以示区别,乡干部每人胳膊上带了一个印着“执勤”两个黄字的红袖套,人群里到处都可以看到戴着红袖套的身影,那时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红袖套”,只要哪里发生了情况,有人一声喊“红袖套”,“红袖套”就会出现在哪里。 史玉林带着红袖套每天穿梭在人群中,因他是刚参加工作,所以做的格外地认真卖力,他不停地巡视着吆喝着,一刻也不消停,几天下来他和七里八村的人就都熟识了,没事的时候就和他们坐在一起拉呱(拉家常的意思),有位农民很热情地掏出旱烟袋招待他。这种烟袋是用本乡的小竹杆做的,有大拇指粗细,前边带着桃核一样大小的竹根,上面用烧红的铁条烙个窟窿,与竹竿相通,当时很多地方的农民吸烟用的都是这个,也有的地方很形象地把它叫做烟枪,他们把烟草直接按在烟袋的窟窿里,然后用火柴点着,就着竹竿美美地吸上几口,一直吸到肺腑里吸到胸腔里吸到骨髓里去,然后再把肚里的心里的肺里的胀气馕膀气悠悠地吐出来,觉得特别畅快特别提神。饭后一袋烟赛似活神仙,这些农民可以三天无饭不可一日无烟,宁可没有老婆也不能没有烟袋,烟袋是农民用来解乏提神消遣的重要工具,它已不仅仅是物质的更重要的是精神层面的东西,它象伙伴一样不离须臾地追随着它的主人。这么重要体己的东西我肯与你一起分享,不是一锅捣勺的自家人,不是磕头碰脸的兄弟,不是打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伙伴,不是吃喝不论的的朋友,谁肯。所以在农村谁让你吸他的旱烟袋,是把你当作了自己人才肯这样做的,你想想一根烟袋在你我的手上、嘴上传递着,那种气息相通骨肉相连的象征意义,怎么想怎么都象握手、亲吻的感觉。这时候你千万别不接,不接你就是不把他当自己人看,你就是端着给他摆架子,你就是看不起人,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会恼你一辈子,林站站长“老古头”至今一直与乡里的人、村里的人隔着,不能打成一片,据说很大原因就是他不吸烟不喝酒造成的。想到这里,史玉林赶忙接过烟袋,但他拿烟袋的姿势很笨拙,一看就知道是不会吸烟的人,他不得要领的把烟杆唚在嘴里,让他烟的农民殷勤地给他点上烟,然后憨厚地笑着用鼓励的眼光望着他,史玉林微微地闭闭眼,猛地吸了一口,浓重的烟草味呛的他喉咙发紧,口腔干辣,他忍不住大口地咳了一声,一口浓烟就从他嘴里吐了出来,受此启发以后他再遇到农民让烟,就毫不推拒地接过来,但烟只在他嘴里打个滚就出来了,真正吸进去的很少,但他后来却慢慢地吸上了纸烟。 那位农民看他将烟吸了下去,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问:“小兄弟,这是第一次吸烟吧?” 史玉林点点头,他问那个农民:“你是哪个村的?” 那个农民说:“俺是大王庄的。” “你和王魁、王桂兰一个村的,我包的就是你们村。请问老兄你贵姓?” “也姓王,叫王利良,王在俺村是大姓,姓王的占百分之九十多,其他都是小姓,别看俺还没结婚,论辈分排王魁还得喊俺爷,王桂兰是俺远方姑,他男人当过兵,因家里弟兄多没有房才倒插门到俺村,她家住的和俺家搁几个大门。” “她做过手术现在怎么样了,没落下什么毛病吧?” “农村人哪有那么娇贵,早下地干活了。(.无弹窗广告)”他看着史玉林问:“如果俺没猜错,你就是那个动员王桂兰做手术的史玉林吧。” 史玉林点点头。 “王桂兰在街坊面前经常提起你,她说你朴实能干,没架子,说你们公家人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她不恼我。” “没见她怎么恼你。王桂兰这人属驴的,顺毛扒拉,咋说咋好。她人其实很好的,爽爽快快刚刀利水,就是在这件事上做的有点过。” “没什么,人都是不能脱俗的,几千年形成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扭转的,什么都要有个过程。” “难得你这样理解人。小老弟,你家是哪地方的?” “我是景阳乡史庄的。” “南傍的,离咱乡不远。你村有个叫史玉琴的,你认识不认识?” “史玉琴是我姐。” 王利良左右端详着史玉林说:“怪道俺觉得你有点面熟,你们姐弟俩长得真带气。俺和你姐是同学,她学习成绩在班里一直是头几名,高考时只差了几分没考上,她后来又复读来没有?” “没有,俺家条件不太好,她是老大,又是女孩,父母就没让她再复读。” “真是可惜了。”王利良惋惜地摇摇头。 “谁说不是呢?”姐姐不能上学的事一直是史玉林心中的结,提起它他就感到黯然神伤。 “你姐现在情况怎么样?” “姐姐下了学就一直在家劳动,没再出去过。” 王利良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这时远处传来高高低低的争吵声,史玉林站起身向远方看去,看到乡粮站门前了挤了很多人,那里一片骚乱,史玉林对王利良说:“我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王利良说:“俺和你一起过去,看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没有。”然后给排在他身后的人交代了一下,就和史玉林厮跟着急急地走过去。 史玉林和王利良来到乡粮站门口,只见这里的人已挤成一疙瘩,水泄不通,可远远近近的人还在往这边围拢,人们高一声低一声地议论纷纷。 原来这里发生拥堵现象是因为粮站压等级。 物以稀为贵,什么东西多了也不值钱,那几年连年丰产,粮食过剩,很多地方都存在着卖粮难,但粮价实行的是统购统销不能动,明着不能降价,就来暗的把粮食等级压下来,该是一级的压成二级,这样一斤就差几分钱,粮食价格自然降了下来。这样做的结果是国家得到了实惠,吃亏的却是农民,在个别地方还出现了套购国家粮食现象,就是低价收购高价卖出,之间的差价中饱私囊。农民对于找关系提前交粮的事还能容忍,但对于粮站压等级的事就不能容忍了,虽然一级和二级也就差几分钱,但隔不住积少成多,一斤几分钱,十斤几毛钱,一百斤几块钱,一千斤就是几十块钱,二千斤就是一百多块钱,差不多是一个人的半年工资了,够一个学生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如何叫人不计较。 所以每年这时候乡粮站的人特别吃香,那时乡粮站验粮全凭收粮的人上下嘴片一张嘴,验粮的人在大竹筐或大麻袋里上下翻腾一下,看一下杂质,感觉一下干湿,然后我说你一级就是一级,我说你二级你就是二级,全凭直观感觉。为了让收粮的人松一些嘴,验的等级高一些,人们想尽各种办法,但因粮食等级的高低直接关系着经济利益,甚至部门或个人利益,因此收粮的人的嘴咬的很紧,不是打个招呼陪个笑脸说句好话就轻易能撬得动的,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松动的。验粮的标准越有弹性人为的可操作性越大,政策把握得越紧越是有特权,谁都想打个招呼陪个笑脸说句好话,其实这样做是根本不管用的,甚至卖盒香烟或者拿点瓜果、花生瓜籽、糖买贿一下,因此收粮的人很牛,但不论他们多牛终归也是人,是人就脱不了人情世故,他们也有至亲也有好友也有恻隐之心也难免有贪欲之念……这时候他们的嘴就会松动一下,这就分出薄厚来了,几天来人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嘟囔在嘴里,就差嚷嚷出来了。 有个从山上下来买粮的年轻农民,他拉着架子车排了整整两天两夜的队,一步一挨好不容易轮到了他,验粮员在他的粮袋里草率地抓了把麦子,用眼轻轻一瞟就对过秤的人说:“二级。” 那位农民赶忙按住粮袋,他央求验粮员说:“你再好好给看看,你再好好给看看。”一边说着一边就把粮袋口敞开到最大,好让验粮的人看得清楚一点。 验粮员板着脸看都不看这位农民,他仰仰脖子不耐烦地说:“下一个。” 验粮员的态度激怒了农民,他掂起粮袋更近地往验粮员跟前一墩说:“你再看看,俺的粮食收拾的干干净净,你凭啥才给俺验个二级?” “你说你的粮食干净,我说你的粮食不干净,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给你验个二级就得过你了,你还咋着。” 那位农民一脚把自己的粮袋蹬翻,里面的麦子倒了出来,他气哼哼地说:“咋着,俺就让大家伙都看看俺的粮食是好还是赖。”他还一不做二不休,他掂起旁边一袋粮食往地上一倒说:“这是刚才俺前边一个人卖的麦子,被定为一级,俺看看俺的麦子和他的差哪去了?” 地上被定为一级的麦子粒扁色灰,麦芒杂质很多,而山里农民的麦子粒粒饱满,干净利亮。两袋麦子一对比,泾渭分明,一下子捅了马蜂窝,积聚在人们心里的不平不满之气一下子引发了出来,大家纷纷起哄指责验粮员,有的说他眼珠子掉到地上了,有的说他的良心让狗扒吃了,还有的说他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众怒难犯,唾沫星子打死人,验粮员被说的脸一赤一红,他恼羞成怒地抓住山里农民的衣领,山里农民也不示弱,撕扒着就和他扭在了一起。 大家起哄:“没理还占三分,竟敢动手打人,太欺咱农民了,打他!打他!”其中也有在一边看笑话扇风点火的,还有好事之徒唯恐天下不乱火上加油的,反正是人群中一片喊“打”声,有几个乡间的野小子没事还想生非,正愁手痒痒没处下手呢,所以就在一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正在这千均一发之际,史玉林赶到了,有人喊:“‘红袖套’来了,让‘红袖套’评评理。” 那时人们还是比较信服乡干部的,尤其是在解决群众卖粮难问题上,乡机关干部几乎是全体出动,每天没黑没夜地陪着群众一起忙。乡粮站和乡政府仅一墙之隔,这几天乡人民政府真成了“人民政府”,卖粮的人出出进进,来来往往,谁都可以到乡里的厕所去“方便”,谁都可以到乡里的水龙头下去洗洗脸冲冲脚,乡政府大门楼下午间、晚上蹲满了歇晌凉快的人。门岗怕不安全,曾建议乡领导收粮期间关闭大门,乡机关人员上下班走小门,乡党委书记侯福生说:“咱好赖也是一级人民政府,咱们不但不能撵群众,还要敞开大门欢迎农民兄弟,尽可能地给群众提供方便。”乡机关专门成立了后勤服务组,负责打扫院里及厕所的卫生,并在大门楼下设置了一个茶水炉,24小时免费供应开水。这一切人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因为乡里执勤的人都戴着红袖套,所以群众就亲切地喊他们“红袖套”。 史玉林戴着红袖套挤在人群里特别显眼,人们给他让出一条道,他和王利良走到对峙着的两个人面前,史玉林看验粮员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就拽着他一只胳膊说:“这位小老弟,你松松手,咱有啥话好好说。” 其实验粮员看到群情激愤的样子,心里也很害怕,只是表面上硬撑着,这时正好史玉林出来拦架给他了一个台阶,他就悻悻地率先放了手。王利良也走上前去拉着那位山里的农民的手说:“这位老兄,消消气,抽袋烟。”说着就递上自己的小烟袋。那位农民松开手,接过烟袋蹲在地上抽烟。 但这事并不算完,验收员说那位农民妨碍公务,寻衅闹事,不依法惩处就不收粮。那位农民说验收员验粮不公平,不给个公道就不拉倒。两边僵持着,卖粮的群众等不急了,就喧哗起来,眼看又要引起骚乱,这时乡里其他的“红袖套”围拢了上来,有人怕事态扩大,还叫来了乡长关长青,关乡长对验粮员说:“先收粮,今天的事回头再说。” 可验粮员就是不动,嘴上还说:“不处理这事,哪怕把我开除了,我也不收。”验粮员之所以敢这样说,他知道乡长开除不了他,乡粮站属于粮食系统,乡里管不着他。 那位农民一听这话气愤地把烟袋灰往地上一嗑,还给王利良,站起身来抓住验粮员:“你验的啥鸡巴粮,好的你验成赖的,赖的你验成好的,你还让处理我,俺看得好好修理修理你。” 两个人就又扭在了一起。 乡派出所的民警闻讯赶来,关乡长对着几个民警说:“给我带走,问清楚了再说。”然后对史玉林说:“你协助派出所办理。” 第三章 卖粮难(2) 乡派出所就扎在乡政府大院的一个小挎院里,几个民警将两个人押到了所里,两个人坐在穿着公安制服的民警面前都有点蔫,以乡派出所所长为主对他们进行了审询,随着法制化的不断提高以及人性化的逐步完善,现在把这种非正规化的调查取证叫询问。在询问期间史玉林一直坐在一边旁听。 派出所长人称“黑老张”,他虎着一张脸问验粮员:“你叫啥名,今年多大了,啥时参加工作?” 验粮员看着他的脸,吓得声音都有点变了,他颤着声音说:“我叫崔巍,18岁,今年刚参加工作。”回答后他六神无主地要求要给他爸爸打一个电话。 “黑老张”说:“你以为这是在你家里啊。”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崔巍:“你看你啥样,花衬衣、喇叭裤,长头发、箍乱毛(卷发),男不男,女不女,象流氓一样,你父母也不管管你,要是我的孩子,我一天打你三顿。” 听着“黑老张”的话,史玉林想笑可没敢笑出来。 派出所长继续审问崔巍:“你把当时的经过说说,要老实交代,不然我从重处理你。” 崔巍就老老实实将当时发生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崔巍说他收的被定为一级的粒扁色灰、麦芒杂质很多的麦子,是他老姨家的,被他放在一边,是想收点好的兑换一下。他指指他身边的农民说:“他的麦好,俺把他的定为二级正好顶上俺老姨家的。” “你这不是狐仙给主家捞东西,裕一家,害一家吗?就根据你交代的事实,定你个依职谋私一点也不过。” 接下来“黑老张”又审讯了那位年轻农民,但对这位农民他的态度就相对地缓和了许多:“你叫啥名,今年多大了,哪个村的?” “俺叫孬蛋,官名杨得喜,今年二十三了,俺是山上杨树坪的。” “你也说说事情经过。” 杨得喜就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他说:“俺山上十年九旱,好不容易盼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成,俺家总共十几亩地,加上自己开的荒地,都种了麦子,全都丰收了,为了卖个好价钱,俺一家老小九口人,起早贪黑地在麦场上晒、簸、挑、摋,整整忙碌了大半个月。临出门俺娘还交代俺,咱一家人忙碌半年不容易,你见了人家收粮的人,说话不敢直里耙叉,要瓤和一点多说点耐听的,不敢给人家呛茬,可我一急把俺娘的话全忘了。”杨得喜说完后表情很沮丧。 听了杨得喜的话,崔巍露出了愧疚之色,他偶抽着脸低下了头。 看崔巍这样,“黑老张”的语气也彻底地平和了下来,甚至有点苦口婆心,这使史玉林看到了“黑老张”的另一面,他说:“崔巍做的事虽然不对,但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他不对你可以向乡里反映,不应该随便动手。” “是他先动的手。” “俺知道,第二次,就是当着乡长的面,是你先动的手,你知错吗?” “俺知道错了,以后俺再也不打架了。” “黑老张”问崔巍:“你呢?” “俺也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再犯了。” “黑老张”满意地点点头:“你们说怎样处理这件事?” 杨得喜说:“俺娘说得让人处且让人,干公家事也不容易,他又没吃谁喝谁,他为的是他老姨,俺认为情有可原。俺不想让追究谁,就想让把验错的粮食纠正过来。” 崔巍抬起头看了看杨得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黑老张”问崔巍:“你呢?” 崔巍小声地说:“不论怎样处理都行。” “好。事情都弄清楚了。”他转身问史玉林:“你还有啥要问的吗?” “没有。” 审讯到此结束,这期间一直有一名工作人员在做着记录,所长让崔巍和杨得喜分别在记录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审讯后,所长安排崔巍和杨得喜每人写一份检查。两个人就在派出所工作人员的监控下爬在桌子上写检查。 史玉林则去向关乡长复命。史玉林在关乡长的办公室里,拿着个小本本煞有介事,一五一十地汇报着来龙去脉,其实他的小本本上什么也没记,关乡长看他汇报的如此流畅,以为他在照本宣科,就好奇地踱过去瞟了一眼他的小本本,一下子发现了他的秘密,关乡长笑了,史玉林抬起头来,看到关乡长的眼光落在他的小本本上,脸“刷”地红了,他停下来不安地看着关乡长,关乡长说接着说啊,他就合上小本本继续汇报。 史玉林正汇报着,外边有一辆吉普车停在了当院,一个人从车上下来向乡长办公室走来,关乡长隔着竹门帘看到来人,忙迎出门外,热情地握着来人的手说:“崔局长,是哪股风把你吹来了?” “犬子不屑,给你添麻烦了。” “你这是哪里话?” 说着两个人就握着手向屋里走来,史玉林给他们打开门帘,他们走进屋里。 关乡长给史玉林介绍道:“这是县粮局的崔局长。”他吩咐史玉林看茶。 史玉林就走过去给崔局长倒了一杯茶水,崔局长向史玉林点了点头。 崔局长说:“我是为我儿子崔巍的事来的,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崔巍是贵公子,你怎不早说。”关乡长从烟盒里熟练地弹出一根烟,递给崔局长。 “我们正在说这件事。”关乡长指指史玉林。 崔局长说:“乡粮站站长给我打电话说了这件事,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我就过来了。” “其实也不是多大个事,你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是对老弟不放心,还是咋的?” “哪里,哪里。孩子不懂事,惹出麻烦了,当老子的理应为他擦屁股啊,不但要擦屁股,回去还要打他的屁股。” “言重言重,党的政策还是以说服教育为主,军阀作风不可取哦。”关乡长笑着开玩笑。 乡长对史玉林说:“走,咱和崔局长一起到派出所去一趟。” 三个人就一起来到派出所,见了所长“黑老张”,“黑老张”可不客气,就把崔巍的所作所为一股脑地全端了出来,末了还对崔局长说:“你看他花衬衣、喇叭裤,长头发、箍乱毛(烫发头),男不男,女不女,打扮的象流氓一样,你真该好好管教管教他了。” “黑老张”说得崔局长拍心火起,举手就要打崔巍,被几个人拦下了。 “黑老张”把审讯记录和崔巍写的检查一并交给崔局长:“孩子你带回去,抓紧时间管教还来得及。” 崔局长陪着笑脸握着“黑老张”的手连声说:“是,是。”他回过头威严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还不谢谢叔叔。” 崔巍低低地对“黑老张”说:“谢谢叔叔。”然后就羞惭地红了脸。 乡长握着崔局长的手把他送到车上,崔局长向车下的几个人抱抱拳说:“谢谢,谢谢几位费心了。”然后带着儿子驶出乡政府大院。 乡长和派出所长、史玉林一起来到乡粮站门口,看到收粮在正常进行,几个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崔巍自从那天被他爸爸带走后就没再出现过,卖粮的人议论纷纷,都说他被粮站开除了,不论这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自崔巍的事后粮站压等级问题有了明显改观,乡粮站的工作人员无人再敢明目张胆地压等级,群众对此变化很感满意,都认为杨得喜这一闹闹得值,为大家争得了利益,言谈之中都对他大加褒扬。 第三章 卖粮难(3) 卖粮难问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叶中国农村存在的普遍问题和焦点问题,也是当时政府一直想解决但还没有解决的突出问题,各大报纸、电视台都在醒目位置反映了农民卖粮难问题,围绕这个热门话题作为乡镇基层干部,肯定不会无动与衷,被人称为乡里的“第一笔杆子”的乡党政办公室主任罗永军,拿着调研表来到卖粮的现场,一边向人们发放着一边说:“大家建建言,献献策,对解决卖粮难有啥好的想法建议,都填在上面,工作中存在有啥问题,有啥意见,也尽可以填。” 有人和他开玩笑:“你是不是又想弄俩稿费花花,得稿费了你可得请客。” 罗主任是乡里的老人员,又是本乡本土人,很多人都认识他,所以说起话来很随便。罗永军笑着说:“请客,只要能把咱的卖粮难问题解决了,就是不得稿费,我也请客。” 有群众看着调研表问:“填填管用吗?” “当然管用。上面现在急需这方面的材料,国家很多大政方针,都是通过调研、收集群众意见、建议后制定的。” “我看你说得有点玄乎,除非国家主席、国务院总理来了还差不多,要不,这天上地下隔着十万八千里,咱的声音上边会听得到。” “咱也就在这磨磨牙,起不了啥作用。” 周围的人都纷纷点头附和。 “最多就是大家磨磨牙,你磨磨笔头,在报纸上登个豆腐块,挣俩稿费花花。” 站在一边帮忙的史玉林说:“你可别小看这豆腐块,很多问题国家领导人就是通过看报纸、看这些小豆腐块才了解的,一滴水可以汇成江河,人们反映的多了,国家就当成大事来抓了。” 正在抽烟的王全明也从嘴上拿下小烟袋说:“是的,国家主席、国务院总理凡事都事必躬亲,那不累死,那还要下边这一级级政府、办事人员干啥?咱老百姓的情况就是下边一级级传上去的。俺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包产到户的政策就是一个农民给中央写了一封信起的作用。” 罗主任见有人这么理解自己,变得兴高采烈起来,他踌躇满志地说:“卖粮难是个大题材,俺这次不写小豆腐块,小豆腐块文章说明不了大问题,我要写一篇大的调查报告,通过政府信息报上去,争取在《内参》上编发了,你们知道什么是《内参》吗,就是直接报给中央领导看的文字材料。” “那不是奏折吗?乖乖,咱大家可得当回事,说不定还真能成事哩。” 罗主任也开玩笑:“写这种文章可是没有稿费的,但只要对解决大伙的卖粮难问题有帮助,我照样请客。” “如果那样,你就是大功臣,大伙请你。” 大家笑成一团,心里都充满了信心和希望。 王利良说:“咱这地方早先就有种菜的传统,后来归大集体了,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深挖洞广积粮,改以种粮食为主了,咱们可以把咱这发展成蔬菜种植区。俺嫂的娘家是山西的,听说那里的蔬菜金贵的很,山东的土豆卖到那里都好几毛一斤。” 桃树洼的村长吕元礼说:“俺村为啥叫桃树洼,据老人们说古上俺村有很多桃林,春天岭上岭下,房前屋后到处开满了桃花,一片一片的象云彩一样好看,引得很多达官贵人、文人墨客来这里游玩,至今后山还留有古时的碑刻。不信你问乡里的组织委员石磊,前些时他和市书协的朋友还去那里,搞了很多碑拓。他们说这些碑刻都是文物古迹,要我们好好保护哩。” 罗主任感兴趣地说:“有这档事,回头俺也去看看。”他看着吕元礼:“说下去。” “俺小时候俺村还有很多桃树,虽不像传说中那样多,但村外田边、院落里也不老少,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有桃树,夏天挂果的时候,村里的二伙小们就光着身子躺在树上,伸手一摘一个桃子,也不洗,用树叶胡乱地一擦,放嘴上就啃,又脆又甜,啧啧,那个甜啊一直能甜到人的心里去。后来再吃别的地方的桃,怎也吃不出俺村桃子的那种味。老人们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瓜果也一样。” “那后来呢?”有人问。 “五八年三年自然灾害时,俺村饿死很多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人们知道了粮食的重要性,就砍了桃树统统种成了粮食。” 罗主任伸手要过吕元礼的烟袋,深深地吸了一口说:“这个问题还真得注意,发展经济作物,一定要先保证口粮田,否则就会物极必反。” “咱们还可以进行粮食转化,搞粮食深加工,用粮食酿酒、做成面点那个啥的卖。” “也可以发展养殖业。” …… 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提了很多建议,罗主任蹲在人们中间在笔记本上认真地速记着。 人群里,史玉林和乡里值勤的人按照罗主任安排,把调查表一一散发下去,没有带笔的负责提供笔,不会写字的,就让对方口述,他们代笔填写,然后再将调研表一一收回,交罗主任汇总分析。 忙了大半晌,史玉林有点内急,就笑着对其他值勤的人说:“我要回乡里去放放水。”然后就回到乡里。 在厕所里碰到了组织委员石磊,史玉林对石磊说:“刚才罗主任还在说你,你去桃树洼看碑刻,也不言一声,一个人吃独食不够意思。” “是吗?等这一阵忙过后,俺当向导带你们去开开眼,那里的碑刻好像是北魏时代的,那字写得功夫深着呢,一比咱的字就象柴火捆一样不经看了。” “石组委,你真谦虚,罗主任一直赞你的书法有功夫,我在恁村的新文化园地里曾看到了你写的书法条幅,你的字潇洒飘逸,刚柔相济,龙飞凤舞,很有风骨,没有深厚的功底是写不成那样的。听说你还是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呢。” 石磊笑着说:“过奖了,我那是滥竽充数。” 他们厮跟着从厕所里走出来,一眼看到站在当院的王桂兰。乡通讯员小丁说:“石组委,这个大姐找你。” 王桂兰笑着说:“啥大姐小姐,我是他嫂——娘。” 王桂兰和石磊那则笑话人人皆知,小丁一听王桂兰这样说,马上就明白站在眼前的是哪方神圣,他坏笑着问:“噢,你就是石组委的那位嫂、啊娘。失敬,失敬。” 石组委笑着踢了小丁一脚:“去,去,去,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丁笑着跑了。 史玉林笑着也要走,石磊叫住他:“你等等,我还有事给你说。(.好看的小说)” 史玉林就站在那等。 石组委问王桂兰:“有啥事。” 王桂兰说:“今天轮着俺家浇地,恁哥把粮食放到这里就回去了,我排了大半晌队,这不眼看着快晌午了还没挨上,家里还丢着吃奶孩,你能不能给乡粮站打个招呼,让先把俺的麦子收了。” 石磊沉吟了一会,对史玉林说:“王桂兰她家确实有实际情况,又刚做过手术,你去乡粮站帮她说说,让先把她的麦子收了吧。” “我和乡粮站的人不太熟悉,我去说行吗?” 石磊就写了一张条子,交给史玉林说:“你和乡粮站的人说明情况,他们会办的。” 史玉林就拿着条子,带王桂兰去找乡粮站的人。 乡粮站的人看了石磊的条子,二话没说就将王桂兰的手续给办了,但在结账时却结的不是现金而是白条。 前两天乡粮站资金告罄,无法现金结算,卖粮出现了打白条现象。打白条的做法据说是效仿其他地区的经验,这两年全国银根紧缩,县财政入不敷出,为协调解决资金问题,“老一”和“老二”(乡党委书记、乡长)亲自出马到县里去跑资金,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动用各种关系,在政府、财政、各大银行之间*旋,只要与钱沾点边的人几乎都找遍了,跑细了腿,磨破了嘴,弄得焦头烂额,但收效甚微,无奈只好给农民打了白条。 农民看着手中的白条,说啥也不愿意接受,他们半年的辛苦、一家人的血汗到头来就换了这么一张轻飘飘的小纸片,那怎么行,宁愿不卖也不能让打白条,有的农民要把粮食拉回去。乡里急了,收公粮、收余粮上边下有任务定有指标,县里每天都在催进度,通报完成情况,这种既要牛干活又不给牛吃草的工作任谁都头疼,但又不能不干,除非你不想当这个官、拿这份工资,退一步讲如果都不交粮,军队吃什么、城市里的居民吃什么,所以工作再难也得硬着头皮干下去。为了做通农民的工作,乡里连夜召开班子会议统一思想,提高认识;接着又召开全体机关人员及村两委干部会议进行紧急发动,要求积极做好家里和亲戚朋友的工作,带头接受白条。为了确保收粮任务的完成,乡里还把任务分到每个班子成员、每个机关工作人员的头上,“红袖套”们接受任务后,分别忙着联系农户去做思想工作,卖粮现场做不通,晚上就找到家里做,丈夫不答应就找妻子,一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四次地做,这样没黑没白地忙活,农民们还是不愿意买这个帐。没办法“两个老一”只好亲自出面,他们拍胸脯打肚当众向卖粮的农民郑重承诺,说白条上盖有乡政府的公章,秋后如果白条兑换不了现金,乡政府全权负责,我俩全权负责。这时有卖粮的农民打听到邻近的几个县、几个乡镇也在打白条,才勉强地接受了打白条的方式。 王桂兰拿着乡粮站打的白条,虽然不太满意,但也无可奈何,她拿着白条对人们说:“只当在银行存款了。” 王桂兰从人群里走出来,看到一个中年妇女蹲在地上哭,她好奇地走上去问,那位妇女告诉王桂兰说她叫麦青,是于庄的,她家今年一下子考上了两个大学生,她本指望着卖了粮食给孩子筹学费,可这一张白条让她的愿望落空了,她拿着白条哭着对王桂兰说:“你说俺这门槛可咋过啊。” 王桂兰本就是个好事的人,这种人都长着一副热心肠,看不得别人流眼泪,看不得别人作难,遇到别人有难处就想解囊相帮,也不管自己有多大能力,能起多大作用,反正要尽一份心意,只有这样做了才会心安,哪怕这份心意对对方只起一些安慰作用呢,否则就会一晚上睡不着觉的。她劝慰说:“麦青嫂,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自制的棕色帆布钱包,从里面给掏给掏掏出五元钱塞在中年妇女麦青的手里,麦青推让着怎么也不肯白白接受别人的钱,推让之中就招了许多人。 麦青家一年出了两个大学生,这在十里八村还是头一遭,人们都说麦青家祖上坟地冒青烟了寒门出才俊,夸麦青教子有方,把麦青当英雄母亲一样尊崇着,同时也把王桂兰的捐助当着义举热捧着。 王桂兰受大家伙这么一抬举,人来风劲动了,家里丢着吃奶的孩(儿)也不管了,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向着围上来的人群说:“大家帮衬帮衬,让她度过这个难关吧。” 在王桂兰的号召下,人们你一元,我五角,他三元,我两元……纷纷解囊相助。 这事很快传到乡里,乡领导马上组织乡机关全体人员开展捐助,并在乡粮站一侧设置了一个募捐箱,这起由民间发起、乡政府组织的募捐活动,惊动了县广播站和市报的记者,他们专程下乡进行了采访并作了全面报道,并对麦青一家出了两个大学生作了专题报道,县民政部门、县农行看了报道后,对他们进行了救助,省报、市报也相继做了报道专访。一时间王桂兰和麦青两人名声大噪,广播里有名,报纸上有影,红遍了怀川县。 收粮收到第二十一天头上,乡粮库告满停止了收粮,这个消息马上象马蜂炸窝似地激恼了排队等着卖粮的农民,他们纷纷把卖粮车拉到乡政府大院抗议。 为了安抚这些过激的农民,乡领导吩咐“红袖套”们买来冰棍在人群中分发,给大家消火降温,并反复做着劝离的工作,可这时卖粮才是硬道理,任你说下大天来卖粮的农民就是谁也不愿离开。 有个卖粮的妇女流着眼泪说:“俺一年的油、盐、酱、醋就指这卖粮的钱过活呢。” 有个卖粮的后生说:“俺娘风湿性关节炎,已停药三个月了,俺就等着卖粮的钱给俺娘看病哩。” 有个中年汉子说:“俺孩子上学就指着这些钱交学费、买本买笔呢。” “可不是,这些钱是咱庄户人家的活路钱啊,一家老小谁不指着这些钱过生活。” …… 乡党委书记侯福生说:“俺很理解大家卖粮心切的心情。我们乡干部大都来自农村,俺深知咱们农民生活的不易、生存的艰难,俺很体谅大家的难处。俺的父母、兄弟、家庭都还在农村生活,他们也遇到过很多类似的情况,他们也向我哭诉过、祈求过……看着他们的眼泪我心疼啊。”说到这里侯书记动情地流下了眼泪,很多乡干部也感同身受地揉着眼睛。 侯书记稳定了一下情绪后继续说:“咱们中国是农业大国,农村人口占了百份之八十以上,党和政府历来都非常重视农业问题,中央连续下了几个1号文件解决农民问题,现在咱们的温饱问题已基本解决,中国连八亿农民(当时全国人口是十亿)的吃饭问题都能很好地解决,还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呢?党和政府一直把咱们农民的事情放在心上,希望大家坚定信心,相信党、相信政府,一定会妥善解决好卖粮难问题。昨天县委、县政府还召开了专题会议,研究解决卖粮难问题,提出了粮食实行市场化的发展思路。” 有人好奇地问:“什么是粮食市场化?” 侯书记没有具体地解释。粮食市场化是新近才出现的新名词,外地的一些做法也只是一些小道消息,对于上边没有正式说法的东西,作为政府官员是不敢随意发挥的,尤其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粮食问题,弄不好就会犯政治性的错误,这就是党性、这就是原则,所以侯书记对粮食市场化这个问题只是原汤化原食,上边怎样说他就怎样传达。他避开粮食市场化这个话题对大家说:“具体情况让关乡长说一说。” 关乡长名关长青,原来是县委书记的秘书,属少壮派一类很年轻,也就三十刚出头吧,八十年代能当上县里一号人物的秘书,都非等闲之辈,他是教师出身,嘴巴头很行,能不带草稿“啪,啪”地不停势讲两个钟头,有“和平年代演说家“之美誉。侯书记离开后,他重点谈了发展乡镇企业的这个话题,他从乡镇企业的发展前景,到外地市的办厂经验,从本乡镇的宏伟蓝图,到办厂的具体措施……滔滔不不绝一口气讲了近一个小时,他感情充沛地说:“咱们要在自己的土地上发展起咱们自己的乡镇企业,盖起咱们自己的工厂,将来咱们的农民要象城里的工人那样上下班,实行八小时工作制,每月月底发工资,到那时咱们再也不用为天旱地涝、卖粮难等问题发愁。”在场的干部群众听得津津有味,倍受鼓舞。 临到傍晚,关乡长看看腕上的手表说:“天不早了。”他向大家挥挥手:“大家都散了吧。” 卖粮的农民这才清醒过来,他们看看卖粮的车,心里想感情说了这半天一点问题没解决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走,关乡长被围困着不得脱身。侯书记只好来解围,他安排乡里的人把大家的姓名、所在村组登记下来,答应尽快想办法,一有消息就通知大家。 在关乡长发表演说期间,乡办罗主任还按照侯书记吩咐,电话通知村干部来乡里领人。这时村干部接到通知也陆陆续续赶到乡里。 王魁踢着一个本家兄弟的屁股开玩笑说:“快回去吧,你媳妇在村头接你哩,你还在这浗鸡巴啥。” 其他村干部也对自己村里的人说:“天都黑了,走吧,走吧,浗也没用,回去咱们自己想办法。” 卖粮的人才极不情愿地拉起各自的车离开乡政府,其中一个妇女是流着眼泪离开的。 望着这种场面,侯书记、关乡长等班子成员的神色变得很凝重,带着“红袖套”的乡机关人员心里都很怅然,他们默默地目送着卖粮的人消失在夜色里。 卖粮的农民一走,乡机关大院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地上到处扔满了纸屑、烟头、果皮…… 第四章 乡村娱乐(1) 画老鳖 这一阵怀川乡的机关人员只顾着忙于服务农民交公粮了,却忘了自己“交公粮”。紧紧张张的二十多天,大家的身心都很疲惫,亟待调整放松,等乡里抗议的卖粮农民一散去,大家马上松了一口气,收粮工作总算结束了,大家可以放松一下了,乡干部们吃过晚饭就三五成群地在院中、在树下摆开了战场。 八十年代中叶还提倡以单位为家,乡机关人员大多数都住在机关里,只有极个别家在边方庄又成了家的人才每天回家。究其原因:一是乡镇工作忙、事多,上下班时间不规律;二是交通不方便,那时人们最多是以自行车代步;三是乡村乃至县城普遍业余文化生活都很贫乏。而单位是一个集体,少说也有二、三十号人,建有机关食堂,每个人都有一间办公室兼宿舍,机关里有食堂,办公室里有电视,电视虽然小只有14英寸还是黑白的,但在当时电视还没有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情况下,已相当的不错了。以上种种原因已足以聚拢乡镇机关的人气,人们生活在这个集体大家庭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没事大家围拢在一起,聊聊天,看看电视,没有好节目就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下象棋、打扑克,甚或几个人相跟着到城里去看戏、看电影,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其乐融融,岂不美哉? 当时打扑克民间流行一种叫交公粮的打法,一、二、傀为大,大点压小点,谁最后手中的牌没出完,算谁输,输牌的人要向最先赢牌的人进贡,就是输牌的人将手中新起的牌中最大点的牌进贡给对方,对方则把手中最赖的牌回给对方,后来人们为了取乐,就演变成谁输罚谁脸上贴纸条、钻桌子、画老鳖……不一而足,反正是怎样尽兴怎样刺激怎样搞,用今天的话就是搞笑,但却绝无赌钱的,大家一个目的就是取乐,这样倒也趣味横生,其乐无穷。 最热闹、围人最多的是摆在乡政府后院的家属区石磊门前的牌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打牌也需要投缘,石磊性格潇洒豪爽,能吹会侃,很能煽惑人,乡里几个最活跃、最会玩牌的几个人都被凝聚在这里,几乎形成固定的牌友。就象有下棋的必有观棋的一样,有打牌的就有观牌的,如果只有打牌的没有观牌的,这场牌局就会显得冷清、索然无味。既然石磊这里聚集了乡里的精英,牌就打的很出彩,而且还不时的佐以妙语笑言,所以石磊这里就很有看头,他们的牌局总是围着一圈观牌的人,人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但真正的君子少之又少,何况象打牌这种群体性、娱乐性极强的活动,围观的人总是忍耐不住地发表议论,这就更增加了这里的热闹气氛。 史玉林晚上没事也爱在这里扎堆,但他总是站在一边围观,这么多年他一直在上学,对打扑克这种民间娱乐活动比较生疏,不懂就没有发言权,所以他是想不当君子都不行,慢慢地他就悟出了其中机巧,但他不象其他人那样随便地起哄,见人起的牌不好就骂人手臭,见人出错了牌就讥讽人家牌臭,还左右看牌随意撮招,这样肯定遭人烦,他不这样,他一般是或蹲或站在某个人的身后,这个人不固定,视当时情况而定,就是哪里有地方他就往哪里站,他站在这个人的身后或旁边,默默地看人家起牌发牌,在人家牌发的好时他随着大家一起喝一下彩,在关键时刻他撮几招,而他撮的这几招往往都起了关键性的作用,打牌的人发现了这一点就爱拉他在身边当参谋,在举牌不定时就主动请他指点,经他指点往往化腐朽为神奇,点石成金赢得先机,时间长了史玉林就赢得了“高参”的美名。 今天在石磊这里打牌的有乡派出所所长“黑老张”、有乡总机李美玲的爱人朱国强、有乡通讯员小丁。四个人各具特色,石磊幽默诙谐,“黑老张”铁面威严,朱国强言语粗鲁,小丁机灵泼皮,他们配在一起极具喜剧效果。 “黑老张”是烟筒子,他一边打牌一边不停势地吸烟,他吸的还是旱烟袋,不时地要腾出手来装烟、掏火柴、擦火点烟,小丁是他的上家,就趁他吸烟的功夫偷牌换张。 石磊坐在“黑老张”的对面,他“啪”地甩出四张牌,叫道:“对8、对9,姊妹对。” “黑老张”赶忙放下手中的烟袋说:“对11、对12,压住你。”他拿起放在桌上的牌,用手去抽取,却发现少了一张12,他在手中来回找了几次也没找到这张牌,他嘟哝到:“我刚才还看到我手中有两个12,怎么一袋烟的功夫就没有了?” 小丁就侧过身趁机去看他手中的牌,并嬉笑地说:“你肯定是将12边的13看成了12了。” “可能吧。” 一边的人就笑着提醒“黑老张”:“牌都给你看完了。” “黑老张”赶忙护住自己的牌:“去,去,别偷看别人的牌。” 小丁捂着嘴窃笑着坐正身子。 “黑老张”的下家朱国强不耐烦了,他催促道:“你们磨叽个啥,有张就放,没张就过。” “黑老张”只好带点不甘心地说:“不要。” 朱国强也喊:“不要。” 石磊就将手中余的几张牌全部甩出:“9、10、11、12、13,一连到底。”石磊向众人亮了亮手掌,意思是我先赢了。 围观的人齐声喝彩说:“好牌!” 坐在石磊下家的小丁急忙喊道:“好牌在这里呢。”他也随手甩出几张牌,然后大声叫道:“10、11、12、13、老尖(a),一连顶天。” “黑老张”铁青着脸说:“不要。” 朱国强手中只有两张牌,就说:“过。” 小丁就把手中仅剩的一张12甩出,这张12就是刚才在“黑老张”那偷换的牌。他也向众人亮亮手掌。 “黑老张”看看手中的牌,全部是12以下的,就说:“过。” 朱国强就出了一张小2,“黑老张”要不起,朱国强就将手中最后的一副对打出获胜。 这局牌输家是“黑老张”。 今天的游戏规则是谁输给谁画老鳖,老鳖分四次画成,先画头,次画身,再画四条腿,最后画尾巴,输一次画一部分,依次类推画下去,看谁画的老鳖多。“黑老张”手背,连输四次,一只老鳖即里咣当就画成了,按规定老鳖画成后是要贴在被画者的身上的,老张不想贴就装着要去厕所,小丁拉着搂着不让他走,在这纠缠之中,不知谁已将那张老鳖悄悄地粘在了“黑老张”的后背上,小丁看到了就假装拉不住“黑老张”,挣脱了的“黑老张”赶忙逃也似地离开了牌桌。 铁面威严的“黑老张”背着这只老鳖,在人群里走来走去,特别的有喜剧效果。他先去厕所里解了手,然后又去办公室看电视,见电视接受信号很差,不是重影就是刺啦啦乱响,看了一会电视觉得没意思,就又回到家属区站在一边看别人打牌,见到他的人都笑他,但谁也不点破,“黑老张”就这样一本正经地背着老鳖一黄昏在大家的眼前晃来晃去。 “黑老张”上厕所的当间,三缺一,石磊就让史玉林替补,“黑老张”回来了,史玉林要让位,可“黑老张”说自己的手背不愿打,史玉林就一直替补了下去。玩到十点多的时候,小丁的袖上、朱国强的胸前已各贴了一只老鳖,石磊也被画了一笔,史玉林是典型的眼高手低,坐下来没一会就被画了两笔。 酣战正热,乡党委书记侯福生从县里开会回来,他听到打牌的哄闹声,就闻声而动来到牌场,他一眼就看到了“黑老张”背后贴着的老鳖,忍不住地拍着“黑老张”的背笑着说:“老张,赢了只老鳖,背在身上沉不沉?” 侯书记的话揭破了大家隐忍一晚的秘密,人们再也忍俊不住,一下子笑翻了天。此笑话也成为怀川乡的经典笑话之一流传了下来。 正站在一边看别人打牌的“黑老张”,听到侯书记的话和人们的笑声,一下子明白过来,怪道这一晚上大家见了自己都神情怪怪的,原来自己出了这么大的洋相,他也忍不住地笑了,他使劲回头果见老鳖贴在自己的背后,就伸手到背后去抓,抓了几次也没有够着,还是侯书记帮着他将背后的老鳖拽下。 “黑老张”怀疑这事是小丁所为,就拽着他的耳朵把他从牌场上滴溜下来,笑着用烟袋敲他的头:“小龟孙仔,竟敢出你叔的洋相。” 小丁笑着左右躲闪直喊冤枉,他说:“叔,我的亲叔叔,您老就是借我仨胆,我也不敢在您老的太岁头上动土。” 小丁挣脱“黑老张”跑得远远的,黑老张作势追了几步就此打住。 大家笑得尽兴后,重新收拾牌局开始打牌。小丁离席后,正好三缺一,在座的三位就邀侯书记补缺,侯书记这时也手痒痒着,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但侯书记一上手,精通此道的就知道他不是行家,那十几张纸牌在他手里很夸张地直撒成了一大把,几乎握不住,抽张发牌的姿势也显得生疏不熟练,而且他还总是违犯常规地发牌,如此牌技,必输无疑,几局下来他就被画成了一只老鳖,他笑着将老鳖贴在他的将军肚上,然后拍拍那只老鳖自我解嘲地说:“乖,卧在这里别动,看我怎样赢他们。”他的话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 但接下来的几局里侯书记依然是输多赢少,赢的一、两次还是侥幸。牌打到这种份上,自己难受别人别扭,再勉强打下去就没有意思了,侯书记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了二、三十年,很懂得人们的心理,他适时地主动抽身,这样既不惹人烦还落了个亲民的好名声,那时的单位领导不像现在的领导高高在上,他们很注意与群众打成一片,经常地和下属们在一起玩玩,既沟通感情也活跃气氛,他伸伸懒腰说:“我累了,要先回屋睡了,你们再耍几把也早点休息吧。” 大家说:“行,行,我们再耍一会就散了。书记你早点休息吧。” 侯书记离开后,大家继续玩牌。 第四章 乡村娱乐(2) 月下论酒 ——不喝酒的男人能算得上男人吗 夜渐深渐浓,围观的人慢慢有了睡意陆陆续续地散去,最后只剩下几个打牌的人在那里独舞,演员演的再好没有观众欣赏,这戏演给谁看呢,慢慢地他们打牌的兴致就低落了下来,他们不再大呼小叫,不再大动作地甩牌拍牌,脸上也少了神采飞扬沮丧懊恼的色彩,他们闷声不响百无聊赖地起牌发牌,这牌就打得少盐寡味无声无色的,这牌场的气氛未免有点沉闷,牌打成这样作为东道主的石磊觉得很败兴,为了激起大家的兴致,他许诺如果他画成一只老鳖就请大家喝酒,他还特意安排他爱人起来为大家准备宵夜。石磊的做法果然很奏效,朱国强掏出“大前门”烟,每人发了一枝,四个人就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兴致勃勃地玩牌。为了打败石磊,其他三个人合成一气,一致对外,侯书记走后,通讯员小丁就又回到牌场,这时小丁极尽偷排换张之能事,其他人知道了也不声张,还有意为他打着掩护。在三个人齐心协力地围剿中,石磊很快被画成了老鳖。这时石磊的爱人也将面叶擀好,就等着下锅。 石磊的家就住在乡机关大院里,在办公区后边的一排平房里。这里住的都是乡里的家属,双职工在附近上班又无住房的都安排在这里,二、三口的住一间,四、五口的住一间半,在房外边搭一个小饭棚,夏天用来生火做饭。那时还没有商品房,除了家里的祖房,是很难在外边建私房的,为了解决职工住房问题,很多单位都建了这样的福利房,专门用于安排家属,虽然狭小简陋,但上下班方便,而且那时双职工在外边能有这么一个公家出资、私人居住的地方已经是相当的不错了。石磊的爱人是对面乡中的教师,人都叫她梅老师,她脾气很柔和,对石磊百依百顺,石磊性格豪爽,经常呼朋唤友到家中豪饮小酌,今天这样兴致所致夜半宴酒也是常事。 几个人撤去纸牌,梅老师端上几碟清凉小菜,也就是黄瓜、豆角之类的时令蔬菜,石磊打开一瓶二锅头,递给史玉林:“你年龄最小,今天你负责给大家斟酒。” 史玉林就站起来给大家一一斟酒。那时酒风才刚刚兴起,在这之前酒这东西在民间还不是寻常之物,只有逢婚丧嫁娶、过年过节了才喝酒。史玉林这是第一次接触酒,在倒酒的时候很小心,他拿着酒壶慢慢地往一只酒杯里倒,倒到七八分,他就停了下来,去给第二个人的酒杯里倒酒,石磊说:“倒满,倒满。酒满亲人,茶满驱人,倒满。” 史玉林就收回脚步重新给第一个人的酒杯里加酒,但不小心动作有点猛了,酒溢出杯外流到了桌子上。 石磊要过酒壶,把酒杯一溜摆开,熟练地举起酒壶,酒便一条线似地倾泻在几只杯子里,杯满酒停,桌上连一点酒星也不见,大家齐声叫好。 石磊“啪啪”地把酒杯放在几个人的面前说:“都端起来,干了,咱们猜枚。”他首先把酒端起来,然后看着众人,大家纷纷举起了杯子,只有史玉林手里执着酒壶,未端起酒杯。 石磊招呼史玉林:“今天你是酒官,更要喝酒,把酒端起来。” 史玉林笑着推拒道:“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怎么行,不会喝酒还算是男人?” 史玉林只好端起酒杯。 几个人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史玉林虽然没有大家喝得爽快,但也将酒慢慢地喝了下去。 史玉林放下杯子,站起身去给大家倒酒。在倒酒的当间,石磊发表了一通关于酒的宏论。 他说:“我总觉得,会喝酒的男人比不会喝酒的男人活的潇洒,会喝酒的男人比不会喝酒的男人成为大英雄的几率要大一些。酒量颇佳的武松在景阳岗附近的酒家吞下数斤牛肉,喝掉十八碗‘出门倒’后,用铁锤般大小的拳头打得吊睛白额大虫‘只剩口里兀自气喘’。依我看,大虫极有可能是先被武松的满嘴酒气熏晕了,才成就了武松打虎的美名。不会喝酒的男人不过三碗,早就趴在店家的桌子上呼呼酣睡,哪谈得上过不过岗、打不打虎? 大家连连称好,这更助长了石磊的谈兴,他说:“会喝酒的男人容易忘记忧愁,抛却烦恼,扫除痛苦。汉代焦延寿称酒为‘欢伯’。东晋陶潜于《饮酒》诗中写道:‘泛起忘忧物,远我离世情。’苏轼更认为:‘应呼钓诗钩,亦号扫愁帚。’欢伯、忘忧物、扫愁帚,俗之如酒者亦有如此之雅称,想必是帮了这些文人墨客许多大忙。试想:假若心情不佳,心情不畅,遂饮‘三杯两盏淡酒’,若不尽兴,还可‘会须一饮三百杯’,如此一来,不醉才怪,‘万古愁’也随之烟消云散。不会喝酒的男人就麻烦多多。如果也想借酒消愁,只不过一杯、两杯,顶多就是三小杯,便烂醉如泥,一点意思也没有,极有可能遭人笑。如果唇不沾酒,端坐着发呆,只会愁得满肚肠子百转千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称是,石磊继续发表他的宏论:“会喝酒的男人把酒临风之际,徒增激愤豪情。苏轼于中秋之夜‘把酒问青天’,欢饮达旦,何等快活洒脱。朱敦儒‘诗万首,酒千嘝,几曾着眼看侯王’,七尺男儿,一股豪气,满腔热血,虽已历尽千年,读来仍感人肺腑。酒添豪情,酒壮胆魄,酒强心志。试想,男人捧一杯清茶,登楼远眺,抒发壮志,那肯定会缺少一股冲天豪气的。” “说的是,说的是。”众人纷纷附和。 “即使是文人雅士,不会喝酒也是不行的。东晋永和年间,王羲之与名士谢安等四十余位能文会饮的男人相聚于会稽山兰亭,引激荡清流列坐其次,一斛一咏,畅叙幽情,何其风雅?如不会喝酒,位列其中,岂不尴尬?再者,若酒量不佳,少许清酒下肚便‘列躺其次’,更是贻笑大方。据此看来,想混迹于文人雅士之间,没有一点酒量、酒胆也是万万不行的。” 石磊关于酒的说辞,使所有人都平添了几分勇气,徒增了几分豪情,坐在石磊边上的朱国强站起来举起杯大声说:“干杯,今天这酒不喝透,谁都不能走,谁走谁就不够意思。”他将杯中之物一口吞下,然后翻转酒杯向大家亮了亮杯底。 “好,不喝透谁也不能走。”大家纷纷站起来举起杯将酒一饮而尽,并翻转酒杯向大家亮了亮杯底。 石磊击掌道:“痛快!”他将空酒杯往桌子上一蹲,对史玉林说:“给大家满上,今天要喝他个一醉方休。” 史玉林便给大家一一满上。 石磊说:“咱们把这第三杯酒喝下,就一一闯圈。” “行。”大家就举起杯将杯中的酒喝了。 酒过三巡,石磊环顾四周,见大家确实杯干酒净,就要过大家的杯子,在自己的门前一溜摆开,他亲自斟满酒,然后对大家说:“我是东家,我理应先带头闯圈。” 他侧过身和他的上手朱国强握了握手,两个人便开始猜枚。 猜枚也叫划拳行酒令。石磊和朱国强一边划着拳,一边行着酒令: “六六顺呀。” “四季发呀。” “五魁首呀。” …… 众人目不转睛,眼瞪着双方变化无穷的手指头,耳听得一声声怒吼,待分得输赢出来,全场欢笑。 这一局石磊赢三输俩,石磊将五杯酒分做三杯两盏,三杯酒端给朱国强,两杯留给自己,他端起自己的酒说:“先喝为敬。”一仰脖就将自己的两杯酒喝下。 朱国强也将自己输的三个酒喝了,但他却喝的颇不甘心,所以表情有点痛苦。 这样闯将下来,赢者抚掌自得,输者举杯痛饮,好不痛快! 依次下来,轮到史玉林闯圈了,史玉林现出为难之色,他说:“我既不善酒,又不会划圈,这样下来我非趴下不可。” 石磊坐在他的上手,他对大家说:“史玉林算是见习期,大家照顾点。他不会划拳就让他说老虎、杠、鸡,输的酒他喝一杯,剩余的我替他喝了,怎么样?” 大家说行,只有朱国强说不行,他咋咋呼呼道:“他也是男人,大家凭什么照顾他。”他是存着心想把史玉林灌倒的。 石磊看出了他的企图,就笑着给史玉林解围说:“他怎能给咱们这些爷们比,他是个没结过婚的男人,他还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男人,准确地说他还是个男孩,难道说我们不该照顾着点吗?” 史玉林也赶忙伸过手去与朱国强握了握说:“承蒙老兄让护了。” 朱国强只好作罢。 史玉林就向石磊请教老虎、杠、鸡的行法,石磊就拿着筷子比划了一番,史玉林就开始闯圈,每闯一个人他都要输个三两杯,除下他喝的一杯,其余的都被石磊尽数倒在一个玻璃茶杯中,这样一圈下来,不显就攒了大半杯,石磊气定神闲,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面不改色心不跳。史玉林可无这般潇洒,一圈酒下来,他尽管只喝了四、五杯,但却象喝了多少酒似的脸红面赤,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就赶忙跑到一边去出酒。 这期间梅老师一直围着围裙出出进进在煤火前忙活,她看到史玉林这样,就冲了一杯茶水放在史玉林面前说:“小史,喝点茶解解酒。” 她对石磊说:“小史不能喝,你们就别强灌。” 大家就纷纷解释说:“梅老师,我们没强灌,他输的酒石磊还替他喝了不少呢。” 梅老师就没再说什么,她回过身就去饭棚下的煤火前下面条。 一会酸汤面叶就端上来了。面条是手擀的,薄厚粗细很均匀,口感很筋道,虽然是清调面叶,但汤红菜绿,蒜韭飘香,味道鲜美。 朱国强一边大口地往嘴里扒拉着面,一边夸赞梅老师面条做得好,其他人也忍不住连连道好。 梅老师听着大家的称道声,只是腼腆地笑笑,然后轻声轻气地说:“你们慢用,不够,言一声,我再下。” 人们都一叠声地说“梅老师,够了,够了,你别再张罗了,你一边歇去吧。” 梅老师就去屋里屋外拾掇锅盆碗枣。 史玉林喝了茶,吃了一碗酸汤面,心里爽利了一些,但在他站起身来回房休息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走路有点摇晃。 石磊也看出史玉林走路有点不照号,就吩咐:“小丁,你送小史一把。” 小丁就走上去扶史玉林。 史玉林用胳膊挡了一下小丁,舌头有点发硬地说:“不用,我能行。” 史玉林就脚步发虚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兼宿舍,他走到床边,一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门都忘记了拉,还是小丁跟过来替他关了灯,拉好了门。 乡机关干部的业余生活很多时候就是这么过的,虽然不怎么丰富多彩,但却很纯粹很厚实,很令人回味,至今史玉林都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喝酒、石磊夜半论酒的情形。 第五章 下乡催款(1) 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 一张嘴,一圈人,一聊聊到云彩里。 以上是政府部门、行政机关的一大诟病。在人们的想象之中,凡在行政机关工作的人,都是四平八稳地坐在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洒不着,冬有暖气,夏有风扇,悠闲自得,旱涝保收,这些是指城里大机关的,乡镇机关可无这份清闲,所谓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乡镇是最基层的一级建制,直接面向人民群众,国家、省、市、县下达的各项方针政策都需要乡镇去具体落实,方方面面的工作任务最终都要通过乡镇这一针来穿。 今天早上点名,“老幺”(一把手,也就是乡党委书记)、“老二”(二把手,也就是乡长)分别传达了县委、县政府的会议精神,“老幺”要求全体机关干部要解放思想,转变观念,引导农民摆脱过去单一的粮食种植,大力发展经济作物,搞多种农业经营,走共同致富的道路。“老二”着重强调解放思想,改革开放,要敢于开拓创新,想前人未所想,干前人未所干的事业,大力发展乡镇企业,以乡镇企业带动农村经济腾飞,并阐述了邓小平“先富”、“共富”的理论。但听了他们的讲话,人们普遍感觉他们的思路是有分歧的,虽然他们都在谈发展农村经济,可他们的着力点是不同的,“老幺”的主导思想在“共富”上,“老二”的主导思想在“先富”上。至此“老幺”和“老二”发展思路不同而引发的矛盾渐露端倪。 正开会着,一个人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他一只裤腿高一只裤腿低地站在那里,人们一阵骚动,正在讲话的关乡长皱了皱眉头停顿下来,侯书记隔着几个人向这个人打招呼:“老程,来了,家里房子盖好了?” “架子立起来了,等风干些时再胶泥墙面、安门窗。” 史玉林打量着土沬乎乎的老程,想必这就是分管农林的副乡长程思元,史玉林一来到乡里就听别人说过他,只是从未见过面,程乡长请假在家里盖房子。 侯书记说:“房子干了再胶泥,墙面不蹦缝,不脱皮。” 有人接嘴说:“做门窗的木料也得干透了才不变形。” 石磊说:“木料不能直接放在太阳底下暴嗮,这样木头会裂缝,要慢慢地阴干。” “黑老张”一边吧嗒着旱烟袋一边说:“木头要是能在水里泡几天,然后再用文火慢慢地熏干,效果更好。” “黑老张”吸完一袋烟,在鞋底上磕去烟灰,随手把烟袋、烟盒和火柴一整套家伙递给程乡长,程乡长装满烟袋,就含在嘴里吸了起来,一边和屋里的人打着招呼。 关乡长也走过来问:“来了?”并客气地伸出手要和程乡长握手。 老程显然不习惯这种礼节性的动作,他迟疑了一下笨拙地伸出手和关乡长握了一下,答到:“来了。”老程拿着烟袋杆比划着说:“关乡长,你继续讲,你继续讲。” 可关乡长却失了谈性,他破天荒地对眼前的工作作了简短地安排,即中止了讲话。 接着是副书记、副乡长们安排工作,农田规划、农网(电路老化)改造、乡乡通(要想富,先修路,实现乡乡通公路)工程、水利建设、乡统筹、村提留、计划生育等等,等等,要齐头并进,哪一样都不能耽误,哪一样工作都不能落后。 开完会,乡干部们按照各自的分片包干下到所包的村。分管农林的副乡长程思元,带着史玉林和“老古头”骑着自行车下到大王庄。 农村一天三顿饭吃得都比较迟,清早一般都要在地里干一泡活,才回家吃早饭,早饭吃得晚,午饭相应就推迟了,下午是天不黑不收工,所以早饭吃到九点半,午饭吃到一点半,晚饭吃到一更半是正常现象。村民们吃饭时有端着碗在街上聚堆吃饭的习惯,这些农民一边吃饭一边摆着龙门阵,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家长里短,天文地理,正传野史,民俗俚语,奇闻逸事,无不包容,农民的很多信息很多见闻都是通过这种方式传播的,形成了独特的农村饭场文化。 老程他们来到村里时正是九点钟左右村民们吃早饭的时间,街上有很多人,一进村头,有人就举着烟袋远远地喊:“老程,过来吸袋烟,” 八十年代以前官本位思想还比较淡,人们对当官的,尤其是乡镇这一级的,很少以官位称之,所以人们见了程乡长都喊老程。 老程他们几个人就骑着自行车走过去,在那个人跟前停下来,老程问:“老要,吃饭了没?” 那人指指身边的一只空碗说:“刚吃过。” 早些年中国人最关心的是吃饭问题。中国人历史上是一个饥饿的民族,自然灾害不断,战乱频仍、人口众多……造成中国人长期挣扎在饥饿的贫困线上,饿得皮包骨头的中国人被称为“东亚病夫”,为了解决吃饭问题,从陈胜、吴广的“均田地”到**党的“打土豪,分田地”,一直是中国人追求的理想,虽然解放后**党基本上解决了中国人的吃饭问题,并引起国际社会普遍惊奇,但中国人世世代代挨饿的记忆是消弭在血液里、骨髓里的,这种记忆是刻骨铭心的,是一时半会忘不了的,所以人们见了面习惯性地问“吃过了没?”,这是当时最贴近民生、最体现中国人生存环境的问候语。这些问候语曾经被外国人讥讽为“中国人只记得吃”,被80后、90后笑话为“老土”,那是他们没挨过饿吃饱了撑的,如果他们被饿得前心贴后心,他们再不会说这种风凉话。 老程和村民们相互问候过后,那个被称为老要的人将烟袋和烟盒递给老程,老程接过来熟练地装上烟草,就蹲在地上吸开了烟。 大家都知道“老古头“不吸烟,所以也没人让他烟,老要从屁股下腾出板凳,客气地给“老古头”让座,“老古,你坐下,坐下歇歇。” 大家都听说“老古头”有洁癖,他下乡有三不:从不在农户家吃饭,而宁肯饿着;从不用别人的杯子,而宁肯渴着;尽量不坐别人的凳子,而宁肯站着。所以大家也就是礼貌性地虚让他一下。 “老古头”也客气地对老要推让到:“你坐,你坐,我在乡里一直坐着,现在正好活动活动。” 老要就重新把凳子塞在屁股下。 “老古头”嫌烟雾呛得慌,就借故躲到房角拐弯处的瓜棚下去看瓜了。 不远处王利良正蹲在自家门口吃饭,看到史玉林他们,就端着大海碗一边吃着一边走过来, 史玉林隔多远就和他招呼上了:“正吃呢?” 王利良答应了一声,他把吃了一半的饭碗搁在老要家门口的一块青石上,腾下手从腰间掏出烟袋递给史玉林,史玉林接过烟袋指指饭碗说:“你吃,你吃,别管我。” 在吸烟的功夫又围拢过来几个人,他们就或站或蹲地在一起拉呱。 有人指着程乡长的自行车开玩笑:“老程,你的自行车是除了铃不响,哪都响。” 老程看看自己的破自行车说:“是啊,俺的自行车骑十来年了,出力了。” 老要说:“可换了。” “新的都要骑旧了,换他干啥,这样多安全,不用锁小偷都不偷。” 老程一边慢悠悠地装着烟丝,一边讲着他的自行车经历,他说:“有一次,俺到县城开会,把车放在县委后门外,也没落锁,开完会出来,车不见了,俺就奇了怪了,俺的烂车还有人偷,俺也没怎么找,就随着开会的人到外地去出差了,等俺出差三天回来,俺的自行车又好好地回到了原地方,和俺一起开会的同志猜测,肯定是谁临时有急事骑走去办事了,办完事又把车给你送回来了,他们都说我的自行车这几天学雷锋去了。” 老程说到这里,大家都笑了。[.超多好看小说] 笑过之后,老程问:“马上就到‘三秋’了,大家伙都思量来没有,秋后准备种些啥?” 老要说:“反正粮食是不能再种了,够自家吃、够交公粮算球。” 有一个人说:“俺家的存粮吃三、五年也吃不完,俺准备秋后全部种成菜。” “是的,大家伙种粮食真种伤了,吃又吃不完,卖又卖不出去,这几年真受痛症了。” 老程说:“是啊,是啊,要想解决咱们农民卖粮难问题,农村就必须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农、林、牧、副全面发展,多种植些经济作物,这样既可缓解卖粮难问题,又可以增加咱农民的收入。” 有个村民问:“啥是经济作物?” 史玉林接过来说:“经济作物,就是除了粮食的其他作物,如蔬菜、瓜果、棉花、烟草等农作物,比之粮食产量高,收入好,这些农产品可以自由贸易,经济又实惠,所以叫经济作物。” “老古头”这时踱过来,他说:“在我们南方,有的整个村子都种桔子,有的村每家每户都种茶烟,种桔子的被称为果农,种茶叶的被称为茶农,一亩桔子收益上千元,茶叶被称为软黄金,象龙井茶一斤就能卖好几十块。” 老要啧啧到:“乖乖,那你们一个月干下来,不吃不喝,工资还不知够不够买一斤茶叶呢。” 王利良停止了吃饭,说:“要不怎么叫经济作物呢,经济就是价值,啥东西有价值了,就有钱了。” 老要说:“这几年,蔬菜行情看好,就是普通的萝卜、白菜一斤都卖五、六分。”他给大家算了一笔帐:“种一亩萝卜、白菜,平均亩产三千斤,一亩地一季下来少说也能收入一百多块,比种粮食强多了。” 在场的人都纷纷点头。 有人说:“老程,这还用你们下来动员、做工作,俺们自己就农业结构调整了,你们该哪凉快就哪凉快去。” 王利良说:“但大伙也不能种啥都一窝蜂,啥种多了都不值钱。” 史玉林点点头:“你们最好搞一下市场调查,根据市场的需求决定种什么。” 老程也说:“种地也要种出自己的特色,也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只有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大家正议论着,远处传来收粮食的声音,大家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有一男一女赶着一辆毛驴车向这边走来,走到近前,赶毛驴车的年轻后生扯着嗓子喊道:“收粮食啦,有多少要多少唻。”喊了一嗓子后扭过头向人们问:“家中可有粮食要卖?” 老要问:“多少钱一斤?” 收粮食的年轻人答:“市价,一毛五一斤。”说着就将车停下来,走将过来。他用衣襟擦擦脸上的汗,然后脱去头上戴着的草帽拿在手上扇风,他问老要:“老哥,卖不?” 史玉林盯着收粮食的人的脸,叫了一声:“杨得喜。” 杨得喜回过头来,见是史玉林,惊喜的大叫到:“是你,想不到会在这碰到你。” 王利良也高兴地站起来问:“还认得俺不,杨得喜。” 杨得喜一拳砸在王利良的胸口上,:“怎不认得,那次多亏你们拉架,才没打起来,俺还吸过你的烟呢,怎会忘记。” 杨得喜对和他一起收粮食的那个女的说:“玉香,你过来,认识一下这几位兄弟,这是乡里的史玉林,这是大王庄的王利良。这是俺媳妇。” 杨得喜媳妇就搓着手向史玉林和王利良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史玉林和王利良也朝着她笑笑算是回应。 王利良把杨得喜介绍给大家,杨得喜卖粮打架缓解了粮站压等级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当时人们都把他当英雄一样的拥戴着,所以人们一听说收粮食的是杨得喜,都对他很热情,纷纷掏出烟袋请他吸烟。 老程望着毛驴车上的两袋粮食问:“粮食好收吗?” “好收,几乎家家都有余粮,俺下山从来没放过空。” “你收这么多粮食,干啥用?” “倒腾给山西煤矿,下窑的矿工以及他们的家属大都是黑人黑户,没有国家粮食标准,靠吃高价粮为生,俺收的粮食就是卖给他们的。” 有人问:“那你不成二道贩了,国家允许这么干吗?” “允许,在山西粮食都在集贸市场上公开买卖了,工商、税务、公安的人看见了也没人管。” “这事要是放在以前非办个投机倒把罪不可。” “其实山西这么多年地下粮食交易一直没停止过,有些人跟倒腾粮食都发大财了。 老要说:“山西人胆真大。” “山西自古出响马,这点事算啥。” “这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其实咱这也有松动,要不我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在大街上吆喝收粮食。” 王利良用胳肘捣了杨得喜一下,笑着问:“你是不是也倒腾发了。” 杨得喜憨厚地笑着说:“俺还有上家,俺收的粮食卖给他们,再由他们卖给矿工,他们吃大头,俺只挣点鱼头小利,也就是点辛苦钱。” 老要说:“俺信得过你,走,老弟,到俺家中喝口水,看看粮食去。” 那个说他家粮食够三、五年吃的人也说:“如果谈好,俺家的粮食也卖给你。” 王利良见他们这样,就对杨得喜说:“中午来家吃饭。” 杨得喜说:“不了,收满车,就直接回去了。”他对着史玉林和王利良说:“你们忙去吧。” 史玉林说:“有事言声,咱们回头见。” 王利良也说:“不要外气,咱们回头见。” 杨得喜说:“回头见。” 几个人就此告别。 老程和“老古头”、史玉林来到大王庄村委,他们想见见村两委干部具体谈谈农田规划等事宜,当他们掀开王魁的门帘时,意外地发现关乡长也在这里,他们正在谈村里建面粉厂的事。 关乡长说:“办面粉厂投资小,见效快,既可解决农民卖粮难问题,又可支援城市建设。粮食加工成面粉,可以直接供应到城市企业的食堂、餐饮业及食品加工厂,前景很可观。” 王魁问:“办面粉厂买机器设备招摸不动就得几万元,这事搁前几年还可以,集体还有点钱,现在地都分下去了,每年村里收的那点提留款,入不敷出,今年村里新打了一眼机井,花了两万多元,还有分给村里的乡乡通工程任务、农网改造任务都需要钱,现在农资涨价,村民们种的粮食卖不出去,村里的提留款是越来越不好收了。” 程乡长插了一句:“目前村里的乡统筹款完成的咋样了。” “完成了三分之一了,群众对乡统筹、村提留抵触情绪很大,工作很不好开展。” 关乡长说:“乡统筹、村提留必须要保证,要多宣传,大多数群众还是通情达理的,皇粮国税自古有之,天经地义,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有责任有义务为国家为集体做点贡献。” 王魁说:“俺在下边多做工作吧,争取完成任务。” 关乡长强调:“不是争取,是要保证。” 王魁咧咧嘴苦笑着点点头:“保证,保证。” 关乡长说:“村里办面粉厂资金不足,可以给乡信用社申请贷款,我回头也给他们打个招呼,让给你们优先办理。也可以采取多方集资,年终分红的办法把厂办起来,总之无农不稳,无工不富,少数村、少数人先富起来了,才能带动大家共同致富。新乡七里营刘庄的村办企业搞的很红火,他们的面粉厂已成国家利税大户,你们有时间可以组织村干部到那里参观一下。” “行,俺回头再给大家伙好好商量商量。” “好,其他工作也不能耽误,有啥事,具体给包村干部说。”他向老程他们交代:“他们有什么困难,你们要积极帮助解决。” 老程他们说:“中,中,一会俺几个人和王魁他们一起到村民家中去摸摸底,做做工作,催催进度。” “好,你们在吧,我还有其他事,就先走了。” 程乡长和王魁他们就把关乡长送出门外,见一辆吉普车在村委门口停着,王魁拍着吉普车开玩笑说:“七十年代是省市干部两头停(轿车),县里干部帆布棚,乡里干部幺零零(自行车,一根横梁,加俩轱辘,人称100),现在到底是快九十年代了,乡里干部也坐上帆布棚了。” “别的局委打下的旧车,处理给乡里了,我们胡轱辘吧。”关乡长说着坐上车。 司机小武就和大家笑笑开着车走了。 程乡长望着远去的吉普车说:“拽啥哩拽,现在关乡长是出必有车,这辆车都快成了他的专车了。” 王魁说:“县里下来的干部,就是不一样,思想超前。”几个人听不出这话是褒是贬,就没人接下语。 几个人回到屋中坐下,王魁问:“喝水不?” 老程说:“刚才吸了几袋烟,现在口干舌渴的。” 王魁就去倒水,掂起暖瓶一看是空的,他说:“大队(**时的村级建制,现在还习惯性地称之)也没个火,喝水都是临时到附近的家户去掂。”说着他就要出去搞开水。 程乡长说:“没有就算了,咱一会到农户家了再喝也不迟。” 王魁就放下暖壶,掏出烟袋吸烟。 程乡长问:“咱村的乡统筹、村提留到底是啥情况,你具体说说。” 王魁说:“年年收乡统筹,收的钱也不知都弄哪了,农网改造、乡乡通工程,啥事都让村里拿钱,你们当村里是聚宝盆、摇钱树啊,村里意见很大。”王魁发牢骚:“村干部干的这都是啥鸡巴刁事,俺扯急就辞职不干了,谁想干谁干。” 程乡长听着这些话不揾也不火,他伸手要过烟袋,陪着王魁吸了几袋烟,等他牢骚发够了,才说:“大家都不容易,你当我们愿意这么干,可上边一级压一级,不干又不行。话说回来,国家就象一个家户一样,抬脚动手都需要钱,就拿乡乡通工程来说吧,省、市、县财政都投有钱,这些钱从哪来,就是从咱老百姓的税收呀统筹中来的。牢骚归牢骚,可工作还得干。” “老古头”说:“谁不知王支书能干,王魁出马,一个顶俩。” “老古头”轻易不和谁开玩笑,他猛不丁的一句玩笑话再加上他的半南不北的普通话,显的特别有幽默效果,把大家都逗笑了。 史玉林也说:“不是顶俩,顶仨。” “就是,大王庄的工作哪项不是先进,哪项落后了,你们以为王魁的省劳模、市人大代表是诳来的,是人家实干出来的。” 王魁笑着说:“你们别再给俺戴高帽了,俺快被你们的高帽压趴下了。” 王魁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很受用。神要一柱香,人要一口气,王魁心里一痛快,就要请人喝酒,他搂着程乡长的脖子说:“走,俺请你们去村外俺家办的食堂喝酒去。” 程乡长故意激他:“任务没完成,谁有心思喝你的酒。” “俺保证圆满完成任务还不行。” “这话可是你说的,不能食言了啊。” “俺王魁吐出的唾沫都是钉,俺要食言就是这个。”王魁用手比了个王八样。 史玉林就顺杆爬:“王魁请喝酒啥事都有。”后来史玉林这句话就广为流传,十里八村、乡里县里的人只要提起王魁就会想起这句话,这句话几乎成为王魁的经典写照。 第五章 下乡催款(2) 中午王魁请程乡长他们喝酒,“老古头”因不嗜烟酒,有从不在外边吃饭的习惯,所以中午就一个人回乡里了,程乡长让他下午就不要下村了,留在乡里处理其他事情。 程乡长和史玉林在大王庄吃过饭,打着连晌就又来到邻村小王庄。 小王庄和大王庄仅一河之隔。历史以来就有“小王庄不小,大王庄不大”的说法,这里指的大小主要是指人口的多少,根据八十年代的第二次全国人口普查,小王庄人口是4271人,大王庄的人口比解放初期虽翻了两翻,也只有2965人。 据县志记载,这个村是移民村,以王姓居多,王氏家族祖居大王庄,因受族人欺凌搬出,分化成小王庄,两个村虽同宗同族,却老死不相往来,后不断有移民迁入,人口竟超过了大王庄。解放前这个村匪患严重,几股土匪出没,最大的土匪头目王老五就出自这个村,他的势力范围最大时,兵力达到数万之众,方圆几个县都驻有他的人马,听老人们说以前谁家的小孩淘气,大人一说“别哭,王老五来了!”孩子就吓得不敢哭了,他跺跺脚,怀川九县都要摇一摇,解放后这个土匪头目被**了。村里以张、王、杨、刘、李几大家族为主干,间以申、陆、魏、许、董等杂姓,历史的家族之争在“**”时期又演变成派系斗争,达到登峰造极,几派在武斗时曾出过人命,村里有个叫王凯的“**”时曾红极一时,他靠造反起家官至县**副主任,相当于现在的县委副书记、副县长,“**”中因指挥武斗被判了三年刑,出狱后现在家务农。这个村的家族之争和派系斗争一直未停止过,越斗越穷,越穷越斗,恶性循环,大集体时这个村的劳动日只有二分钱,据传这个村,凡是党员的都当过支部书记,十八岁以上的村民只要不是傻子都当过村干部,几十年来村里的大小干部换遍了,换谁捣谁,谁也干不好,是县里、市里出了名的乱村、穷村、告状村、老大难村。 程乡长一边走着一边给史玉林讲着这个村的情况,对于这个村史玉林在没来到怀川乡工作之前就有所耳闻,经过老程介绍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小王庄村委。村委大院里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程乡长说:“走,咱直接去家找他们吧。” 他们就骑着车子来到村东支部书记老梁家,老梁老婆说:“老梁进城买种子了,你们有事找高圈,他恁能啥事一说就中。”话语中带着强烈的不满和讥讽。 高圈是这个村的村委主任,说话办事有点霸道,村支书老梁老实木吶,所以高圈总是欺老梁一头,人们都知道这个村实际是高圈说了算,而了解内情的人知道其实他们谁说了也不算,两委干部分好几捻,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很少能说到一起来,很多时候他们都需要乡里来协调才能解决问题。 锣鼓听声,说话听音,从老梁老婆的口气里就可以听出她对高圈有意见,家属的情绪都掺杂了这么强烈的不满情绪,这个班子的团结会好得了?老梁老婆说完就急慌火燎地到邻居家打牌去了。 老程和史玉林从老梁家出来又骑着车子到村西找村委主任高圈,高圈也不在家。他们就又折回到村中找会计,途中他们遇到一个人挑着两桶水往家走,老程对史玉林说:“那个人就是王凯。” 老程紧走几步撵上王凯,停下来打招呼到:“王凯,挑水呢。” 王凯看是老程,从肩上歇下担来说:“哦,老程,吃了吗?” 老程说:“吃过了。你呢?” “刚吃过,趁晌午井边人不多,出来挑担水。” 他看看史玉林,问老程:“这个年轻人是谁?” 老程说:“他叫史玉林,今年刚分到咱乡的大学生。” 王凯就伸出手和史玉林握手,一边握手还一边说:“幸会,幸会。” 史玉林打量着王凯,只见他中等身材,四十来岁,上身穿着一件白色半截袖汗衫,下着蓝华达呢西裤,他用皮带把汗衫束在裤腰里,这种穿法在当时的农村很少见。他的穿着、说话、握手的习惯,一下子就把他和普通的农民区别了开来,使他显得有点与众不同。 王凯对老程说:“家中坐一会?” 老程说:“家中坐一会。” 老程就带着史玉林随着王凯来到他的家中。 在王凯的屋中,史玉林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书架,这在八十年代中后期的豫北农村是极少见的,即使史玉林这个被称为天子骄子的大学生也没有这样一个书架。书架里多是历史政治理论书籍,象马克思的《资本论》、《毛泽东选集》、刘少奇的《论共**党员修养》、邓小平的《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史玉林甚至还从中看到了《“**”十年大反思》、《重新认识*化大*命》等书籍。 王凯的话语不多,眉宇间有种淡淡的失意,但他虽保持低调却不卑不亢,史玉林看着他心里说:这人绝非等闲之辈。从王凯家出来,史玉林将这种预感说给了老程。 老程说:“你的眼挺毒的,你说说理由。” 史玉林说:“能在逆境中反思历史的人都非等闲之辈。” “我也这么看。等过两年政治缓和下来,他还会起来的。” 路过村委,程乡长说:“咱们再到里面看看有人没人。” 史玉林说:“我先进去看看,有人我再叫你。” 程乡长就在外边等。 史玉林走进村委隔着玻璃窗见一间屋里有一个人,掀开竹帘一看正是村委会计魏景阳,史玉林打招呼:“魏会计,正忙着呢。” 魏景阳抬起头来说:“俺刚坐下来,想把村里收的统筹款、提留款算一算。”他嘴上说着,手却没停止扒拉算盘籽。 史玉林反身出来去叫程乡长,魏景阳停止手中的活计,也跟了出来。 魏景阳见到程乡长问:“老程,你们来的这么早,吃了吗?” 程乡长答:“吃过了,我们中午没回去,直接从大王庄过来了。”程乡长问:“恁村的统筹款、提留款收的咋样了?” “俺刚才就在算收的统筹款、提留款,总共完成的三勾还没一勾。” 史玉林问:“怎么进度这么慢?” 魏景阳说:“俺村的情况你们还不了解,啥事顺溜过?每年俺们村干部都为交乡统筹、村提留犯愁。” 程乡长说:“光愁顶啥用,得想办法解决才行。走,咱们一起去农户家摸摸情况。” 魏景阳说:“中。恁俩个稍等,让俺去拉好门就来。” 老程和史玉林就推着自行车在那等。 魏景阳带着老程他们走访了几家未交的农户。经了解这些未交的农户大致有以下几种情况:一种情况是村里的困难户,这种情况每个村都有,他们自己生活都成问题,你让他交统筹款、提留款他砸锅卖铁也交不起,对于这种情况按说是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适当减免的。问题是有些还算过的去的家户也声称自己家困难交不起,这种情况谁来认定,认定了群众认可不认可,这个度很难把握;另一种情况是有部分群众提出用卖粮的白条顶统筹款、提留款,这是今年出现的新情况,别的村也有人这么提,其实这段时间经常有人拿着白条到乡里去讨要卖粮款,提出用卖粮的白条顶统筹款、提留款,实际上是在变相讨账;还有一种情况是有些钉子户、难缠户硬顶着不交,这些钉子户、难缠户每年都有,各个村都不同程度存在着,只是小王庄村表现的尤为突出,这些钉子户、难缠户软顶硬磨拖着不交,有的拖到最后还真拖了过去,虽然这种情况只是少数,但却可以影响一片,其他群众纷纷效仿,你看我我看他拖着不交。以上几种情况极大地影响了统筹款、提留款的收缴。 程乡长问魏景阳:“你们村干部交的怎么样了?” 魏景阳答:“没具体统计。” “你们村干部首先要以身作则,起好带头作用。在别的村发现村干部把自己列为困难户,不交或少交统筹款、提留款,你们村有没有这种情况?” 魏景阳搓着手说:“没有,俺村没有这种情况。” “没有就好。老梁、高圈回来,你们要尽快组织召开一次村干部和村民小组组长会,摸清情况,研究出对策,并按照乡里安排将收缴情况每天上报到乡里。” 老程交代史玉林:“小史,你负责具体督促。” 从村里回到乡里已接近傍晚,乡食堂已开饭,九月天气还有点闷热,屋里存不住人,所以吃饭的人都端着碗散落地来到院子里就着树下的洋灰板吃,也有蹲在地上吃的,“老古头”从不和大家扎堆,他一年四季打了饭菜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屋中吃,大家都习以为常。 史玉林看到大家都在吃饭,他怕去晚了没有饭,忙到屋中拿了碗筷去食堂打饭,打了饭出来,看到程乡长拿着一个油腻腻的瓶子正蹲在地上给自行车滜油,像是准备回家的样子,就说:“程乡长,吃了饭再回去吧。” 程乡长说:“不了,家里做有现成的,多晚都给我留着。” 乡党委书记老侯今天也没回去,他也蹲在食堂门口吃饭,他说:“家里的小锅饭就那样香啊,要不你怎么会这样风雨无阻地奔忙。” 有人开玩笑:“不是家里的小锅饭香,是嫂子的小锅饭香吧?” 大家一片笑声,纷纷附和:“嫂子的小锅饭是勾魂汤,**的程乡长下了班拿啥搬啥地往回跑。” 有人端着碗走过去笑着对老程说:“啥时也让老弟尝尝嫂子做的小锅饭。” “好,叫你尝尝。”程乡长笑着趁那个人不注意,猛不防把黑黑的机油摸在他的脸上。 程乡长在人们的一片笑声中骑着自行车离开了乡里。 吃过饭后,“老古头”把史玉林叫到屋中,他说:“今天县林业局来电话催要第三季度统计报表,下午我催了催,各村的报表都收上来了,今天晚上咱们加班汇总一下,明天早上你给林业局报去。” 史玉林说:“行。” “老古头”把各村的报表分开,对史玉林说:“你汇总七个村,我汇总八个村,然后咱们的数字相加就是全乡的总数。” 史玉林拿着报表翻看了一下,上面的项目很细,大的项目分果木、材木、杂木,果木里分桃树、杏树、柿树、苹果树等小的项目,材木分杨树、榆树、桐树、松树等小的项目,稀有树种一律列在杂木里。 “老古头”对此轻车熟路,他戴着老花镜,嘴里念念有词,用算盘霹雳啪啦加减乘除地汇总着,并算着百分比。他从眼镜上方看到史玉林坐在那里用笔在纸上一点一点地计算着,很费事,“老古头”就把算盘递给史玉林说:“你算第一遍,第二遍我核对。” 史玉林说:“我用算盘不熟练,还没有用笔算快。” “你们在学校没学过珠算?” “小学时老师只教过几节加法,这么多年没摸过,早忘完了。” “那怎么行,珠算在工作中很实用的,算个账统计个报表很方便的。” “老古头”拿过算盘,两手卡着下边的珠子,往上一甩,上面的珠子就整齐地排列在算盘的上沿,史玉林惊讶地笑着问:“你咋弄的,怎么一甩上边的珠子就上去了?” “老古头”说:“没什么巧艺,时间长了用多了,慢慢地掌握了手上的力度,算盘就跟着你手的劲道走了。”说着他又掂着算盘的一侧垂下一扭,算盘上下的珠子就自然地分开了。 这一招更奇了,史玉林好奇地要过算盘学着“老古头”的样子,可学了几次也出不了效果。 “老古头”说:“想学回来有空我教你。”他对史玉林说:“我的眼不好,报表上的字看起来有点费劲,你念我算吧,” 史玉林就念,他怕“老古头”跟不上,开始念一个数字停顿一会,“老古头”说:“你只管念,我跟的上。” 史玉林就如流水般地念将下去,“老古头”的指头灵活地拨弄着算盘籽,一行行数字正算一边,反算一边,竟毫无差错,佩服的史玉林简直是五体投地。史玉林一边念着报表的数字,一边看着“老古头”飞快地打着算盘,不时地象观众观看表演叫好一样忍不住地赞扬几句,“老古头”听着这些发自内心的赞语,心里很受用,脸上竟露出了少有的笑容,“老古头”一笑整个人也变得慈祥起来,他对史玉林的芥蒂在这一刻一下子消融了,他们前所未有地配合默契。 人的潜意识里都有点表现欲,张扬的人往往表现的更明显更常态一些,而象“老古头”这种比较内向比较沉默的人,有时被激发一下,偶然也会表露出来。报表汇总结束后,已十点半,“老古头”还余兴未尽,他接着给史玉林演练了九九归一,长虫大脱皮,双手打算盘。 史玉林笑着说:“算盘加减乘除固然算得快,可象解方程这样的题他就没法算。” “老古头”说:“能算,比笔算算得还准还快。不信,你出一道方程式,咱俩比比看。” 史玉林就出了一道方程式,果然史玉林没算出来,“老古头”就算出来了,史玉林连连称奇:“真是神了,神了,你怎么打算盘打得这么精。” “老古头”说:“我回乡务农二十多年,村里看我有文化,就让我当了这么多年小队会计,在当小队会计期间,我的账目从来没出过差错。” 史玉林若有所思地说:“哦,我说你的算盘怎么打得这么好呢。” “什么都非一日之功,练多了自然就好了。你如果想学,我现在就教你。”“老古头”对史玉林说。 “好。” 史玉林礼貌地起身去给“老古头”的搪瓷杯里倒水,被“老古头”及时地制止了。“老古头”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就给史玉林讲学珠算的要诀,说:“学珠算要从练指法学起,要学会五指并用,这样才能打得快。”然后就给史玉林示范手指的运用。 史玉林在一边用手虚虚地比划着,在停顿期间他觉得自己也有点口渴,就顺手抓起“老古头”的杯子要往嘴边送,在七八十年代的农村人们普遍卫生意识还不强,合着别人的杯子喝水是常有的事,一般人都不会见怪,反而显得亲热、不外气,但“老古头”却一反常态,他发现了史玉林用他的杯子,赶忙停止打算盘,夺过杯子说:“杯子怎么能乱用,这样不卫生。” 史玉林讪讪的,很不自在,心里说:我怎么忘了他有洁癖呢,自讨没趣。他怕“老古头”难堪,表面上装着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向“老古头”讨教。 “老古头”说:“不早了,该休息了。一口吃不成胖子,有兴趣明晚我接着教你。” 史玉林就站起身来告辞,走到屋门口,“老古头”突然交代史玉林:“回屋洗洗手。” 史玉林回过头答应了一声,心想:看来洁癖真是病,还是一种让人受不了的病。 第六章 醉酒趣事(1) 今天早上人们正在吃饭,看到乡总机李美玲的爱人朱国强背着自行车一身泥水的从外边走进来,大家就笑着围上去问是怎么回事,朱国强说:“昨黑下夜班和工友们在一起喝了几杯,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回来的路上骑车狠狠地跌了一下,跌得俺半天才缓过劲来,摸摸地上到处都是泥都是水,我心里说:哎,天,啥时候下雨了,路都泥成这?骑不成车推也不推不动,俺只好背着自行车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往回来走,走了一夜,到天明时俺才发现俺原来是跌到了路边的河里,在河里走了一夜。[]俺说咋会摸摸地上到处都是泥都是水呢。” 朱国强说这话时还有点大舌头,他的酒劲还没完全醒过来,他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有人说:“幸亏现在不是汛期,河里水少,天也还暖和,不然不淹死也要冻死。” 朱国强在县机械厂上班,他有酒瘾,几乎顿顿不能离酒,他贪杯但无酒量,一喝就醉,一醉就耍酒风,好在朱国强耍酒疯是文疯动嘴不动手,只是为大家徒增笑料罢了,所以大家不但不烦他,反而还很愿意和他在一起喝酒。朱国强喝酒闹出很多笑话,为此李美玲没少和他吵,无奈酒性难改。今天的事让李美玲的脸上很挂不住,当着大家的面,李美玲就骂起了他:“丢人现眼的,怎么不喝死你,你还爬回来干啥?” 朱国强说:“喝喝不死我气、气死你。喝、喝死我,我的量大、大着呢,不信,你再、再掂一瓶来,我、我还能喝下去。”朱国强一急舌头更大了,说话都说不囫窿了,说着他还打了一个嗝。 李美玲气得上前去踢他:“我叫你喝,我叫你喝,喝死你。” 朱国强蹲在地上招架着说:“我、就喝,就喝,你、管天管地,管不住、俺喝酒放屁。” 他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李美玲气的眼圈都红了,她发狠还要去打他,被大家拦住了,朱国强趁势逃回家中,李美玲也气咻咻地向家中走去。 组织委员石磊向通讯员小丁使了个眼色,小丁就和几个年轻人悄悄地跟了过去,一会听到屋中李美玲厉声说:“你给我出来。” 跟过去的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就挤着爬到玻璃窗上去看,李美玲他们的住处也就是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屋,一览无余,人们看到了精彩的一幕:李美玲手里拿着擀面杖,指着床下说:“你出来不出来?”躲在床下的朱国强梗着脖子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出来就是不出来。” 这一幕把在场的人都逗得笑翻了天,此笑话也被当作经典笑话之一流传了下来。 李美玲也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笑过后她丢开擀面杖,哭着说:“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你一个人在那好好呆吧,我给你离婚算了。” 床下的朱国强听到李美玲要给他离婚,吓的一下子机灵了过来,灰溜溜地从床下钻了出来。 李美玲回头看到小丁他们嬉皮笑脸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她挥着手里的毛巾隔着玻璃窗轰他们:“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的。” 小丁他们做着鬼脸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走就是不走。” 李美玲气得跺着脚说:“你们不走,我走。”就赌气地到前边上班去了。 小丁他们一下子涌进屋,围着朱国强一叠声地叫朱哥,他们说:“朱哥,这女人都是麦秸火脾气,你可千万不能让她吓倒,长了她们的志气,灭了咱爷们的威风。石磊大哥说咱男人要有三不怕:不怕坐牢,不怕离婚,不怕杀头。” “对,要不怕坐牢,不怕离婚,不怕杀头,誓死捍卫咱男人喝酒的权利。” 当着李美玲的面朱国强像一条虫,李美玲一走,他又变作一条龙,他拍着胸脯逞强:“东风吹,战鼓擂,你说我朱国强怕过谁,别说坐牢,杀头我都不怕。”他突然话音一转笑着说:“可我就怕离婚。” 这时石磊击着掌走进来:“怕得好,作为男人,女人和美酒,缺一不可,咱要婚也不离,酒也不离,女人美酒,两全其美。”他对几个年轻人说:“我叫你们来是解围的,不是让你们来添乱的,什么不怕杀头,不怕离婚,乱弹琴。”他对朱国强说:“小两口打架不记仇,晚上没人的时候,你给美玲好好认个错,不行再给她写份保证。来日方长,等过几天她气消了,我摆酒为你压惊。” 朱国强摩拳擦掌地说:“到时咱照喝不误,俺就这点爱好,不能叫她剥夺了。” 石磊对小丁说:“扶朱大哥到床上休息。” 朱国强的块头比较大,他又有点人来疯和酒劲,所以整个人很兴奋,怎么也不肯躺下去休息,小丁他们七手八脚费了很大劲才把他弄到床上去。 安顿好朱国强,正好上班的铃声响了,人们纷纷到办公室去集中点名。 第六章 醉酒趣事(2)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好看的小说) 正点着传达室的老耿探头叫:“石磊、史玉林,有个女的寻恁俩。” 点名的人一听说有个女的找石磊和史玉林,都好奇地扭过脸隔窗往外看。 石磊和史玉林从办公室出来,外面并不见人,石磊问:“人呢?” 老耿说:“你们正在点名,俺就让她在传达室等。” 他们就来到传达室,一看是大王庄的王桂兰,石磊就开玩笑:“桂兰嫂,大天白日的你找俺干啥?”他故意看看老耿和史玉林说:“他们监督着,咱能干成啥,有事晚上回去说。” 王桂兰笑骂石磊道:“小剥皮你,俺看你的肉又发痒了,晚上回去,看俺不叫恁哥捋犯你。”说着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玩笑过后王桂兰说:“俺来这,是要卖粮的钱的。”近来,已陆陆续续开始有农民拿着白条来乡里、到乡粮站讨要卖粮的钱。 石磊笑着给王桂兰打马虎眼:“就你性急,才几天地就来要钱,乡政府和乡粮站都是公家单位,还怕跑了不成,有钱了就通知你了,还用你来要?” 王桂兰笑着说:“那你给俺操点心,一有钱你就通知俺,俺家里的情况不说你也知道,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就指这点地。(.)” 石磊一边点头答应,一边问:“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俺是专门来要卖粮钱的。” “知道了,知道了,少不了你的。别啰嗦了,有话咱晚上回去说。” 王桂兰笑着骂石磊:“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再胡咧咧,看俺撕烂你的嘴。” 王桂兰说着作势要撕石磊的嘴,石磊夸张地一边躲闪着一边笑着说:“光天化日下,有人非礼了,有人非礼了。” 史玉林一直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叔嫂笑闹着,这时忍不住哈哈大笑,王桂兰笑着对史玉林说:“啥好人,还猪八戒倒打一耙哩,你说说看谁非礼谁了。 史玉林笑着说:“你们一个是侄儿,一个是嫂——娘。[]”史玉林故意把“嫂娘”两个字说得语气很重很诙谐:“你们的事谁能说得清。” 王桂兰笑着说:“俩个人穿一个裤筒里了。小史你恁老实个孩,跟着石磊也学孬种了。” 石磊说:“是俺俩孬还是你孬,母猪不呲牙,公猪不叫唤。” 王桂兰忍不住推了石磊一把:“赶紧夹着逸(尾)巴爬走吧。” 几个人正笑闹着,石磊的爱人梅老师推着自行车走过来,她看到王桂兰主动打招呼:“嫂,来乡里干啥哩。” “俺来要要卖粮钱,家里买油买盐的钱都没有了,你多提醒着点俺兄弟(指石磊),让他替俺多催崔,乡里一有钱就告诉俺。” 梅老师说:“知道,俺记着你的事。俺娘家槐树屯乡的,卖粮款也没兑现。” 王桂兰焦虑地说:“这钱不会吹了吧。” 梅老师看看石磊说:“俺想,不会吧,乡里打有条,又不是咱一家,恁些人,会不作数?” 王桂兰听了梅老师的话才稍稍地放下心来。 石磊对王桂兰说:“堂堂乡政府还会跑了,心放肚里,钱迟早会兑现的,吹不了的。” “有你这话隔着,俺就放心了,那你们忙吧,俺走了。” 石磊挥挥手:“走吧,走吧,别恋恋不舍的,刚才俺不是说过了吗,有事咱晚上回家消消停停地拉扯。” 石磊的话把王桂兰又逗笑了,她对梅老师说:“你快管管你家石磊吧,要不他越学越孬了,到外边净沾女人们的光。” 石磊坏笑着问王桂兰:“俺沾你的光了吗?” 王桂兰装着凶悍地说:“沾俺光?!看俺捋犯你。” 梅老师微微笑着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俺才懒得管你们叔嫂的事。” “到底是一家人,自家向着自家人,不给你们说了。”王桂兰说着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走了。 史玉林礼貌地问梅老师:“梅老师,你这是准备去哪啊?” “今天上午俺没有课,俺到县城买点东西。” 石磊吩咐:“俺的袜子烂了,你进城顺便给俺买一双。” “还用你交代,你的啥东西不是俺给制备的。”梅老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石磊:“那件事你给小史说了吗?” 石磊一拍脑袋说:“哟,看俺这记性,忙起来给忘了。” 梅老师对史玉林说:“昨天王利良专门来乡里找石磊,他说他和你姐姐是同学,他托石磊问问你姐姐有人家了没有,有了就啥也不说了,没有,他想让石磊帮忙在当中搓合搓合。” 石磊大不咧咧地说:“俺一个老爷们,怎好说这事,帮忙可以,说媒的事还是你们女的来干。” 梅老师说:“俺说就俺说。”她问史玉林:“你姐有对象了没有。” 史玉林摇摇头。 梅老师说:“你回去给你父母,还有你姐商量一下。“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这是王利良的生辰八字,你让你家先找人合合婚,如能成就给我个准信,让两人见见面,让恁家相相亲。” 史玉林接过那张纸看了看,折叠好放到上衣口袋里。 梅老师说完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石磊对史玉林说:“这家在村里为人挺厚道的,利良在村里他那一茬中也是顶尖的,人聪明肯干,你们可以考虑考虑。” 史玉林说:“俺回去和家里说说,看家里是啥意思。” 第六章 醉酒趣事(3) 石磊和史玉林说着就回到了乡里。 “老古头”见了史玉林说:“今天上午你不要下乡了,你去林业局把这几张报表送去。” 史玉林就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车到县城里去送报表。史玉林上班两、三个月了,还是第一次去林业局,林业局的所在地又很偏僻,史玉林辗转问了很多人,才在县城东北角的一片居民区里找到林业局。 在林业局他认识了管收报表的小娟,小娟很热情地挽留史玉林在她的办公室多坐一会,还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闲聊中两个人得知他们都是从县一中毕业的,只是小娟比她低一届,因曾同在一所中学读书,就读的时间也不相上下,所以两个人就有了很多共同话题,很多老师和同学以及当时学校发生的奇闻逸事,都是他们熟知的,他们将这些挨个谈了个遍,这样不知不觉就谈了将近两个小时,史玉林就站起身来适时地告辞,小娟竟有点不舍,她对史玉林说有空再来啊,史玉林说有空我一定来找你。 史玉林从林业局出来又去县政府大院转了一圈。他先去政府办见了罗主任,罗主任就是原乡办主任罗拥军,他写的那篇关于卖粮难的调研报告,后来果然被中央内参采用了,中办政研室主任还专门作了批示,因此罗主任被当作特殊人才破格提拔为县委政研室副主任。史玉林是罗主任就任后乡里来访的第一人,所以他对史玉林很热情,他握着史玉林的手,非要留他在县政府吃午饭,那时县城的餐饮业还不发达,人们还没有动不动就去街上吃饭的习惯,而且罗主任屋中墙上的挂钟还不到十点钟,吃中饭也还有点早,史玉林就说我只是来看看老领导,刚到新单位,你工作一定很忙,我就不打扰了。史玉林从罗主任那出来,又到县人事局、县农办转了一圈,史玉林未分到乡里之前曾在县人事局帮了个把月忙,和这里的几个年轻人处的比较好,农办是有他的大学同学,他和这几个人分别见了面,就从县政府里出来。 他骑上车正要走,后边有人叫住他,史玉林停下来回过头,看见一个陌生人正朝他笑,史玉林疑惑地打量着他,他走近史玉林说:“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崔巍。” 史玉林这才想起来,他看着崔巍说:“你变样了,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崔巍还真的变样了,他的长头发理短了,满头的箍乱毛(烫发头)也不见了,裤腿也变窄了,整个人从里到外象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朴实和成熟起来,难怪史玉林没能一下子认出他来。(.好看的小说) 史玉林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抽调到县粮局,在办公室帮忙。” “哦。”史玉林拍拍崔巍的肩膀说:“老弟,好好干,前途无量。” 崔巍谦虚地说:“瞎混吧。”他羡慕地对史玉林说:“比不得你们大学生,有文凭,你们才是真正的前途无量啊。”这话让史玉林心里很受用。 两个人说着话已走到县粮局门口。县粮局坐落在县城主干道上,距县委、县政府没多远,一袋烟的功夫就到了。新建的四层办公楼临街而建,大门楼上镶嵌的蓝色玻璃豪华气派,成为这个北方小城一大景观,史玉林在心里默默地为崔巍能在此工作而感到眼气。 崔巍热情地邀请史玉林:“到里面坐坐吧。” 史玉林说:“不了,我还要去办点其他事,你忙你的事吧。” “也没啥可忙的,就是接接电话跑跑腿,没啥大事。”崔巍交代史玉林:“再进城一定来我这坐会。” “好,好,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来找你。” 寒暄过后,两个人握手告别。分手后史玉林不免心有感慨,那次杨得喜与崔巍因卖粮压等级打架后,人们都传说崔巍让开除了,谁知今天意外地碰到了崔巍,人家却到了更好的地方。这使史玉林第一次感到了家庭的力量。 史玉林骑着车又拐到县种子公司替家里买了秋后备播的小麦种子。这样在县城里转了一大圈,回到乡里正好跟上吃午饭。 下午史玉林又到大王庄、小王庄跑了一趟,催了催乡统筹、村提留收缴的进度。 今天是周末史玉林准备回家,乡机关人员很多都是外乡的,为了照顾家远的同志,乡里规定周六下午没事可以早点回去,所以史玉林及早就从村里回来了。 史玉林的家在南乡,距怀川乡有二十多里地,他检查检查车带,气有点瓤,就推着车子到总机房李美玲家借打气筒,听到李美玲两口子又在屋里吵嘴,所吵内容好像还是为朱国强昨夜喝酒的事,看来这次李美玲是动了真气了。史玉林就不打算惊动他们,李美玲家的气管就挂在饭棚下的墙上,人所共知,基本上已成公用,史玉林就自个从墙上拿下打气筒去院中打气。 李美玲两口子听到响动停止了争吵。 朱国强掀开竹门帘从屋里走出来,热情地过来帮忙,美玲也从屋里走出来给史玉林打招呼。 朱国强拿出一个工具箱,工具箱里扳手、螺丝刀、老虎钳、锤子、铁钉、螺帽……应有尽有。朱国强是县机械厂的技工、车间主任,手很巧,人又勤,所以谁家东西坏了,他都热心地帮忙修理,所以在乡里人缘很好,乡里人只要有酒摊、包括有些公家事都要叫上他,他和乡里上上下下处得很热和。 朱国强拿出机油一边给史玉林的自行车澔油,一边聊闲天。 石磊看到了也过来打招呼:“小史,回去啊?” 史玉林说:“回去。” 石磊站在一旁一边看史玉林打气一边交代他:“回家记着把王利良的事给家里说说。” 史玉林说:“行。”史玉林问:“他家弟兄几个。” “五个。” “他是老几?” “老四,下边还有一个弟弟。” “弟兄挺多的。” “多了好啊,咱农村家里弟兄多不受气。” “那是。” 史玉林给自行车充足气,用绳子把购买的种子在后椅架上绑好,给朱国强和石磊打了招呼,就骑着车回家了。 第七章 拜把兄弟(1)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史玉林的家在南乡,距怀川乡有二十多里地,史玉林骑着自行车悠然地走在乡间小路上,一路上他心情愉快地欣赏着野外的景致。 夏末初秋,天高气爽,路两边大田里的玉米已长成一人多高,一望无际,郁郁葱葱,满眼绿色,穿行其间,宛若行走在一条绵延不断的绿色长廊里,史玉林闻着玉米谷穗发出的淡淡的清气甘甜,不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远处辽阔的蓝天白云下,有一轮夕阳挂在天边,象火一样的红艳,但却不热烈灼人,象闪电一样发着光辉,但却不刺人眼目,他带给人的美丽是静穆的深邃的,无可比拟的不可言喻的,史玉林在心里暗暗称奇,自己从小在田野中长大,怎么就没有发现如此奇异的景观呢,他为自己感官上的迟钝而遗憾。 夕阳渐渐淡去,幻化成万道霞光,漫天飞舞,娇艳绚丽,灿烂夺目,她象一群长袖善舞的美女在绿色的田野上翩翩起舞,变幻无穷,美轮美奂,引人遐思。如果说刚才的一轮夕阳给人的是惊奇,这时的万道晚霞,在人们的心里引起的却是震撼。史玉林不由地停了下来,他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他坐在后椅架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大自然的美景,直到霞光遁去,晚霞收起,天色发灰发暗,才重新上路,一边走他还在心里一边吟咏古人的诗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突然有隐隐约约的歌声从远方飘过来,史玉林极目远眺,却只闻歌声,不见来人,歌声越过万顷绿色的波涛仿佛在天边回响。侧耳静听,方听得是一个姑娘在放声歌唱,歌声嘹亮悠扬,响彻云端。她唱的是一首陕北民歌,陕西是革命发祥地,解放后陕西民歌、陕西秧歌红遍全国,一曲由陕西民歌改编的《东方红》,一唱就是几十年,所以生长在那个时代的人对陕西民歌的曲调大都耳熟能详,只是歌词听起来有点陌生。 只听女声唱到: 九月里九重阳,收呀收秋忙, 金色的玉米呀,铺呀铺上场。 红个旦旦的太阳,暖呀暖堂堂, 满场的新米子,喷呀喷鼻香。 新米子场上铺,铺呀铺成行, 快快铺起来,晒呀晒太阳。 你看那玉米穗,多呀多么长, 比起了往年,实呀实在强。[] 多亏党的政策好,丰衣足食喜洋洋, 唱到最后一个男声合了上去。 丰衣呀足食呀,喜呀喜洋洋。 接着他们又唱起了陕西民歌《拜大年》,男声高亢粗放,女声嘹亮婉转: (男)过了大年头一天, (女)我和(那个)哥哥去拜年。 (男)一进门(女)把腰弯, (男)左手那个拉(女)右手那个搀。 (合)哎子依呀嗨 拉拉扯扯拜的,拜的那个什么年 那哎子依呀嗨。 (女)过了大年初二三, (男)我请那个亲妹妹吃年饭。 (女)亲哥哥(男)吃什么饭, (女)下挂面(男)滴上两个蛋。 (合)哎子依呀嗨 不大不小的扁食包下两拼盘 哎子依呀嗨。 (男)正月十五闹花灯, (女)我和那个哥哥去观灯, (男)西瓜灯红腾腾, (女)白菜灯绿茵茵, (男)韭菜灯宽生生, (女)芫荽灯碎纷纷, (男)茄子灯啊紫个茵茵, (女)七扭八弯的黄瓜灯, (男)龙王灯满身鳞。 (女)凤儿的灯花生生, (男)老虎灯实威风, (女)摇头摆尾的狮子灯, (合)哎子依呀嗨 还有那嘁咧喊咧乒乓乒乓, 嘁咧嘁咧乒乓两盏灯 呀哎子一呀嗨。 此曲唱毕,一曲又起: (合)妹想拉着哥哥的手 哥想亲妹妹的口 亲口口那个拉手手 咱俩一搭往前走 亲口口那个拉手手 咱俩一搭往前走 (男)哥哥我难开口 拉着我那妹妹的手 拉手手亲口口 咱们俩个一起走 (男)你要拉我的手, 我要亲你的口, 拉手手呀么亲口口, 咱二人一路里走。 (女)你要亲我的口, 我不丢你的手, 相亲呀相爱呀, 相亲相爱到白头。 (合)拉住你的巧手手, 亲了你的小口口, 拉手手亲口口, 相亲相爱到白头。 他们就这样一曲一曲地唱着,歌声里还夹杂着欢快的笑闹声,在静静的田野上飘扬,飘扬…… 史玉林听着他们的歌声,却看不到人影,直到拐过弯才看到一辆毛驴车一颠一颠走在乡间小路上,车上并肩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手里拿着鞭子赶着毛驴车,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女方的手,女的依偎在男的肩膀上,两个人一边唱歌,一边笑闹,不时地还回过头亲吻一下,那时男女亲热还是很隐秘的事,很少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表示情爱,所以史玉林看到他们亲热的情景很不好意思,非礼勿视,他赶忙低下头去并摇了一下车铃,一对情人听到铃声,停止了歌唱和嬉闹,依偎在一起的身子和相握的手也分开了,大地归于沉默,车在乡间小路上默默地前行。 第七章 拜把兄弟(2)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无弹窗广告) 走到近前,双方忍不住地对视了一下,他们微微一楞,不约而同地说: “是你?” “是你?” 在两个人认出对方的一瞬间,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不自然和尴尬。两个人停下车,杨得喜不好意思地笑着向史玉林解释道:“这是俺媳妇玉香。”一边说着一边从车上跳下来, 史玉林说:“知道,知道,前些时在大王庄碰见过你们。”他回过头给坐在车上的玉香开玩笑:“嫂子唱的歌还怪不赖哩。” 杨得喜媳妇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她不好意思地冲史玉林笑了笑,算是回应。 史玉林问:“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回家。”杨得喜拍拍车帮说:“今天收粮食扑了个空。” 史玉林朝他的空车瞟了一眼说:“怎么回事,现在粮食不好收了?” “收这么长时间,粮食基本上已收空了,后来收粮食的人也多了,生意不象刚开始那样好做了。” “那么,就这样空着车回去。(.无弹窗广告)” “不回去还有球法。” 史玉林看看天色,已近傍晚就说:“你们这样走回去,要得黑了。” 杨得喜苦着脸说:“可不是,这里距俺家还有五、六十里路,到家恐怕要半夜了。” 史玉林对杨得喜说:“要不,你们转回去,今晚就在俺家挤一挤,俺家就在前面不远那个村,离这也就里把地。顺便明天俺再问问谁家有余粮,帮你收点回去,也省你们白跑一趟。” “你为俺想的真周到,只是太麻烦你们了,俺俩还是回去吧。”杨得喜不安地说。 “别客气,俺家里人都是庄户人家,有啥麻烦不麻烦的。” 杨得喜就对他媳妇说:“那咱今晚就住玉林家吧。” 杨得喜将毛驴车调转头,牵着缰绳,三个人一路走着,来到史玉林家里。 史玉林的爹娘用乡村式的热情接待了杨得喜夫妇。 吃过晚饭后,史玉林的母亲把杨得喜夫妻分别进行了安置。因史玉林家住房有限,杨得喜媳妇被安置在史玉林姐姐房里,杨得喜与史玉林同铺。 吃过饭闲着没事,史玉林就和杨得喜早早地来到西厢房,两个人坐在床上唠嗑,两个人扯东道西,云天雾地,越扯越热络,越拉越近乎,兴致所致,杨得喜对史玉林说:“俺看咱们怪投缘,干脆咱俩拜把客弟吧。(.)” 史玉林说:“咱投缘就做朋友,搞那俗套干啥?” “你是大学生,莫非嫌俺粗俗?” “哪里,哪里,俺也是庄户人家出身,怎敢嫌弃老弟。” “那俺就认下你这哥哥了。”说着杨得喜对着史玉林倒头便拜。 史玉林慌忙回礼。 先前未拜把客时,他们胡叫乱答应,杨得喜看两个人年龄差不多就尊称史玉林为哥,歪打正着,史玉林的实际年龄就是比杨得喜大半岁,可杨得喜媳妇玉香却比史玉林大一个月,史玉林说:“为了称呼起来方便,咱们各称呼各的,俺还尊称你媳妇为嫂子,也就是称呼,又不是啥原则性问题。” “随你,胡叫乱答应吧,又不乱辈份。”杨得喜笑着应和道。 俩个人拜了把客弟之后,相互谈了家里的情况。杨得喜说他兄妹九个,他排行老三,家里穷给他娶不起媳妇,就把他倒插门给山西一家农户做上门女婿,那里很穷,人又欺生,实在忍受不了,他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带着刚结婚没一年的新媳妇――玉香回到了怀川老家。 杨得喜说:“俺老丈人、老丈母追到俺家,说俺拐走了他闺女,俺说谁拐走了你闺女,俺俩是领过证结过婚的合法夫妻,结婚证上盖有政府的大印呢。老两口说俺能叫你们结婚就能叫你们离婚,他们非要领走你玉香嫂,你玉香嫂不跟他们走,俺说婚姻自主自愿,你干涉婚姻自由可是犯法的,俺这句话一下子把老两口气哭了。” 史玉林笑着说:“看你这人损的,你这人把人家闺女拐跑了,还猪八戒倒打一耙。” “那都是在气头上说的话。” 史玉林问:“后来这事怎样解决了。” “俺爹娘在一边看着不忍心,就用擀面杖敲俺说,谁人都有两层父母,将心比心,人家养活个闺女也不容易。俺爹娘要俺丈人丈母留下来,可他们穷家难舍,街坊邻居老少爷们也出面说和,最后达成协议,俺负责给丈人丈母养老送终,又凑了一百斤粮食让老两口带走,这事才作罢。” “你丈人丈母回去怎样过活?” “他们五十来岁,还能自食其力,他们那里缺粮食,隔些时俺就送些粮食接济一下,过年过节给他们捎点零花钱,所以他们日子还能过得去。” “但人最怕精神上孤独,抽空你应该陪着嫂子多去看望一下他们二老。” 杨得喜感叹道:“忙啊,咱农村一年到头不拾闲,俺姊妹又多负担又重,真是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不过俺肯定会信守诺言,给他们养老送终的。”杨得喜拍着胸脯对史玉林说。 史玉林照着杨得喜的肩膀捣了一拳:“俺信得过你!” 史玉林问:“嫂子是山西人,怎么唱陕西民歌唱得那么好?” 杨得喜说:“你嫂子的村与陕西搭界,她是吃着小米唱着陕西民歌长大的,俺的民歌就是跟她学的。”说着说着杨得喜就低声哼起了陕西民歌: 妹妹你要拉我的手, 哥哥我要亲你的口, 拉手手呀么亲口口, 咱二人一路黑疙瘩里走。 杨得喜反复吟唱着: 妹妹你要拉我的手, 哥哥我要亲你的口, 拉手手呀么亲口口, 咱二人一路黑疙瘩里走。 …… 史玉林微闭着眼睛靠着被子静静地欣赏着。 杨得喜唱到兴致上问史玉林:“你对上象了没有?” 史玉林睁开眼睛红着脸摇摇头。 杨得喜说:“那别人结婚你总该听过房吧?” 史玉林说:“没有。” 第七章 拜把兄弟(3)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史玉林说的是真话。 史玉林生长在“**”时期,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红色教育,所接触的电影和读物绝无情爱、性爱的东西,八十年代小说《第二次握手》的正式出版,是爱情题材开禁的标志,这是史玉林及大多数同时代青年看到的第一部反映爱情的小说,但里面所描写的爱情仍然是净化过的,象纯净水一样的纯洁不食人间烟火,直到八十年代后期影视剧才开始有了爱情的元素,但表现的也很含蓄几乎是点到为止,这时电视在农村还没有普及,农村的娱乐生活很少,那些农村嘎小子晚上闲来没事,就三五成群地连着杆厮跟着爬墙上房檐听房,所以史玉林那一代的人的性教育几乎无一例外地是来自于民间的闹洞房、听房。而史玉林是属于那种性格朴实稳重,民间的说法就是很正楷很本等的一类人,加之他一直在外边读书,所以他不会也没有机会和村里的野小子连起杆来,去干些撩鸡摸狗、打架斗殴、爬高上低的事,迄今为止他在男女之事上几乎是空白。 杨得喜就给他讲了很多小时候闹洞房、听房的逸闻趣事,史玉林懵懵懂懂,不好意思地听着。杨得喜说:“给你说了你也不懂,等你有了媳妇你就知道女人的好处了。” 杨得喜脸朝上躺着幻想着自己的新婚之夜:“俺和你嫂子好得要命,她象狗恋蛋样地恋着俺撕拽不开,她爹娘想分开俺俩,不要说俺不愿意,就是他闺女也不会跟他们走,打都打不走。她爹娘走的那天夜里,她偎在俺怀里哭了一整夜,她问俺有朝一日会不会嫌弃她,俺说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俺才会变心,。” 史玉林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你们的爱情还挺坚贞的。” “那是。”杨得喜笑着对史玉林说:“不瞒你说俺现在是一天也离不开你嫂子。” 史玉林嘲笑他:“看你那点出息。” “不说了,不说了,俺憋不住了,俺要上茅房撒尿了。”杨得喜说着捂着裆部笑着出去了。 从茅房回来杨得喜变得轻松多了,他告诉史玉林:“算命先生说俺有桃花运。有一次俺去山西五台山,碰到一个算卦的,他非给俺算一卦,他说俺命犯桃花,一生中有六个女人。” 史玉林笑着说:“睡觉,睡觉,梦里交你的桃花运吧。” 俩个人就展被睡觉,他们抵足而眠。一夜里杨得喜辗转反侧,睡得很不安稳,他几次上茅房撒尿,弄得史玉林也一夜未睡好。其实杨得喜的每一次动静,史玉林都知道,他只是佯装睡着懒得管他,直到五更才沉沉睡去,等他醒来天已大亮,看看床的另一头已空空如也,杨得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出去了,史玉林赶忙穿衣起床。 大凡人们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茅房去排泄积攒了一夜的尿液,史玉林也不例外,在茅房他碰到杨得喜正在撒尿,史玉林说:“怎么不多睡一会,起得这么早?”杨得喜无有遮拦地说:“睡不着,俺和你嫂子自结过婚就没分开过,昨晚猛地分开还真有点不习惯。” 史玉林一下子被他的话逗笑了,他说:“你倒真诚的可爱,你说是生地方睡不着不就得了,何必把话说得这样直白。”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对哥是有啥说啥,这才显得实诚。” 两个人从茅房出来,径直到堂屋去洗漱。 洗漱完毕之后,史玉林便领着杨得喜到街坊邻居、远亲近友家去收粮食,因有史玉林领着,价钱出的也公道,这样跑下来总算收了大半车,又跑了几家,看看再无人卖粮,他们才打道回府。 回到史玉林家正是农村用早饭的时间。饭菜已经备好,桌子上放着一个大大的铝盆,盆里盛着绿茵茵的小白菜,小白菜是用油烹蒜瓣炒过的,喷香扑鼻老远就能闻着,一边竹筐里放着厚厚的一叠擀馍和用黑色瓦盆盛着的几轱辘红薯,玉林的娘再用两个白色的大海碗盛了两大碗黄色的玉米面粥放在桌上,这样红白黄绿,倒也秀色可餐。 史玉林、史玉林的爹招呼杨得喜就座吃饭。史玉林的娘这时又端上一个蓝色的细瓷花碗,里面盛着油煎鸡蛋,这是当时农村餐中极品,只有对待生亲贵客才舍得破费,自己家即使偶尔吃一次,也是在饭里掺些蛋花花,绝对不会整碗上。杨得喜见状慌忙说:“整这干啥,整这干啥,都是自己人,别破费。” 史玉林的爹说:“你第一次来家里,也没啥招待,都是自家产的,你吃,你吃。” 杨得喜说:“大伯,咱一起吃,一起吃。” 杨得喜生性干脆,他一边说一边就拿起一张擀馍卷着青菜就风卷残云般地吃起来。他的媳妇玉香则和玉林的姐姐玉琴在院里就着一块青石吃饭。 用完早餐,杨得喜心意不过,临走悄悄在碗底给史玉林家压了十元钱,被玉林的娘发现了,她追出门去硬塞回杨得喜手里:“不就是锅里多添两马勺水,粗茶淡饭的没招待好,你们多担待。” “吃好了,吃好了。”杨得喜又把钱塞给史玉林:“史玉林搂着他的肩膀说:“你再这样外气,我可恼了啊。”杨得喜才不动由着史玉林将钱装在他的口袋里。 史玉林的娘拉着杨得喜的媳妇玉香的手对杨得喜说:“这个闺女俺认下了,以后你可要好好待她,你要是敢给她气受,俺可不愿意你。” 杨得喜连连点头,只是不五。 史玉林的姐姐玉琴也拉着杨得喜媳妇的手说:“玉香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娘家,没事了常来住住。” 杨得喜媳妇含着泪点着头说:“娘,玉琴妹,俺记住了,有空俺会来看你们的。” 杨得喜牵着毛驴,让媳妇坐上去,然后对史玉林一家说:“大伯、大娘,你们都回家吧。玉林,你也不要再送了。” 史玉林一家站在那里没动,他们一直目送杨得喜他们走远,一家人方才回家。 第八章 相亲(1)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星期三晚上,家里给史玉林来电话,同意让说王利良这门亲事。 电话是直接打到乡总机房的,八十年代后期程控电话还未普及,县里用的还是圆盘拨号电话,乡村需人工操控中转,所以邮电部门在每个乡镇都设置有总机,总机李美玲一家就住在乡里,他们共占用两间房屋,外间为工作室兼一家三口的起居室,里间为卧室,他们在外边走廊的尽头因陋就简用石棉瓦搭建了一个不到两平米的厨房。乡总机美玲长得很漂亮,她从小随父母在军营中长大,讲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爱唱爱跳,不笑不说话,她爱人朱国强是县里一家大型机械厂的车间主任,人很勤快很实在,他们有一个不到两岁非常乖巧伶俐的女儿,她把女儿打扮的象花一样漂亮逗人。乡总机工作很清闲,就是有电话了中转中转,所以她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子一边干家务,三样兼得。但这份工作有一点不好,就是要二十四小时不离人,所以这一家三口人一年四季住在乡里,很少回去,她爱人下了班就帮着她接线中转,人们开玩笑说他是半个总机。乡里谁有了什么机密事或小青年谈恋爱褒电话羹,不想让别人偷听,就钻在总机房里打电话,有时乡办公室无人,总机也直接让人到她屋里接电话。史玉林之所以让家里人把电话直接打到总机房,是他的办公室兼宿舍就在总机房斜对面,相隔不到五米远,省的总机转来转去,而且下了班办公室也不一定有人,他怕耽误事。 史玉林把家里的意见告诉了石磊,石磊表面上大大咧咧,实际上很封建很大男人主义,他认为男人做这种拉纤说媒的事很可笑,他就委托妻子梅老师回村里去找王利良,两家约定了相亲见面的时间。 相亲时间就定在本周星期天。相亲有暗相和明相,暗相就是先让女方本人或家长背地里看看男方本人,先过过眼,如相中了男方再安排明相,如相不中这件事就免谈了。明相就是按照当地规矩,女方本人及长辈一般都是女的,到男方家中相亲兼相家,看看后生本人,了解了解男方父母,摸摸男方的家底,相亲这天男方的主要家庭成员及近亲如姑舅婶娘要作陪,男方要备酒席款待。成事不成事相亲是第一关,所以作为男方一点都马虎不得。史玉林的姐姐史玉琴因和王利良同过学,谁也知道谁,所以双方家长决定省却暗相这道程序,直接到男方家中明相。 相亲这天,史玉林的姐姐玉琴和母亲、婶、两个姑、一个姨都来了,一堆女客,史玉林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可梅老师说史玉林和王利良熟悉,非要拉史玉林去,史玉林的姐姐玉琴及家中的人也把史玉林当作主心骨,关键时刻说不定他能帮家里拿拿主意,这样史玉林就答应了。答应是答应了,但毕竟自己是个男人是个乡干部,他不想把自己沦为一个老娘们一样,到男方家横挑鼻子竖挑眼,想想那种情景史玉林就觉得可笑,一桩本来很单纯的婚姻干嘛要捆绑那么多东西,被众人弄的这么复杂,他真不理解。为了把自己超脱出来,他故意说乡里有点事,一直拖延到将近中午他才去王利良家。 这时相亲已接近尾声,双方家长和亲属正在相互寒暄,男方要留饭,如女方拒绝说明女方对男方还不太满意,这件事也就算黄了,如女方留下来就餐,说明女方对男方还比较满意,这件事就算成了八分。在相亲的过程中,最能体现尊重妇女,女士优先,保护弱势群体的原则,不论男方对女方满意与否,男家都要留饭,女方可以不吃,但男方不能不留,女方可以当面拒绝,但男方即使不同意,也要给女方留足了面子,等过后再委婉地进行推辞。 席间史玉林听口气双方对这次相亲都比较满意,媒人和两家已谈及订婚、择好、置办礼金等事宜,突然两个小孩为抢一块糖果而打了起来,一个小孩指着当屋的大漆雕花方桌倌椅说:“这是搬俺家的,大立柜也是俺家的,还俺家,俺不让你家用了。”空气顿时凝固了,人们停止了说笑、进餐,都拿狐疑的眼光看着那个小孩,那个孩子的母亲赶忙拍了孩子一巴掌:“你胡说什么?”然后慌忙地带着孩子离开了酒席。 第八章 相亲(2)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无弹窗广告) 看着那个孩子离去的背影,史玉林的家人突然醒悟过来,他们纷纷离开酒席,男家一下子慌了,王利良的脸色变得惨白。史玉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看姐姐玉琴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这时他作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他说:“让他们两个单独谈谈吧。” 当着那么多的人史玉林的家人也不好意思拒绝,再说史玉林是乡干部,是大学生,这在当时的农村、农民眼里是十分了不得的,按眼下的流行说法就是他比较有话语权,所以人们都听他的。王利良就把玉琴带到院中的一个石榴树下,树下有一条青石,坐两个人足足有余,但那时的人特封建,他们不好意思坐,他们就站在那里谈了一席话,屋里的人都等着他们。回到屋中,事情有了转机,利良说:“俺和玉琴商量了,订婚的彩礼俺一分也不会少,一听(收音机)、二看(手表)、三蹬(自行车)、四转(缝纫机)四大件俺也尽快准备齐全,一个月后俺带着彩礼钱和四样东西上门求婚。”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史玉林家的人要走,被王利良家的人拦下了。 “亲不亲,情份在,吃了饭再走。”利良的娘拉着玉林娘的手实诚的不松手。 梅老师也帮忙劝留着,这时石磊也按约定好的和王魁正好走进来,他们一左一右搂住史玉林,不由分说就往席间拉。等双方的人坐定,酒宴继续进行。 宴毕,双方挥手告别。 一个月后王利良按照约定如期而至,介绍人梅老师也相伴而行,按照农村习俗在史玉林家中举行了订婚仪式,俗称换东西,也有人称换手巾,就是男女双方各准备一条手帕,实际上就是信物――定情物,相互交换一下,这就算订了婚。[.超多好看小说]订婚仪式简单而又隆重,简单就是女方家稍事铺张,头天新蒸了一小筛红点点心(馒头),当天割了二斤肉烩了一大锅菜;隆重就是按照农村的规矩,该请的至亲近邻都请了,该走的老礼一样也不少地都走了。 史玉林对于姐姐的这桩婚事是比较满意的,一是他觉得王利良人厚道脾气好,比较聪明能干,长远过日子靠的住,姐姐嫁过去也不会受气;二是他觉得和王利良比较投缘,姐姐和王利良成亲,自己在怀川乡也不再举目无亲;三是他觉得姐姐和王利良很相配,姐姐对这件婚事是十分满意的,他直觉上感觉姐姐在心里很喜欢王利良,而王利良也是喜欢姐姐的,这是最关键的一点。 姐姐玉琴和大王庄的王利良订了婚后很少有机会单独见面。那时农村还比较封建,一对订了婚的男女,只有在过年过节男方到女方家送礼,或婆家村里有了庙会女方被邀请去赶会时,两个人才有见面的机会,但这些为数不多的来往也是通过媒人安排传话,届时有家人陪同的。在八十年代的豫北农村纯粹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已销声匿迹,一桩婚事成否首先要征得两个当事人的同意,但其中媒人与男女双方的父母在其中的作用还是不可小睑的,尤其是媒人,他所起的作用不仅仅是牵线搭桥,而且还担当着使者、说客的重要角色,几乎可以达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地步,农村的专业媒婆能翻黄倒绿,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坑、懵、拐、骗,无所不为,因此缔造了很多不幸的婚姻,所以媒人的形象在人们的心目中一直不太好。好在王利良和玉琴的媒人是石磊的爱人梅老师,她是临时客串的媒人,不是以说媒为生,不带任何功利性质,她是一心一意想撮合一对好姻缘的,她嫌媒人不好听而称自己是介绍人,以示与旧式媒人的区别,在她的安排下,两个人的婚事进展的比较顺利,双方家庭也没有出现大的分歧,一切都按照农村的规矩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史玉林的姐姐订婚后,史玉林的亲事也被家里提到了议事日程上。史玉林也老大不小了,转过年就二十三了。农村有个习俗,在婚事上一般都是先长后幼,如果大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就说小的,人们会笑话“大麦不熟小麦熟”,尤其像史玉林虽和姐姐岁数只搁个年头,姐姐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虽然在农村说的是虚岁,但对于农村的女孩子来说,这种年龄还是偏大了点,如果自己先找了,会给姐姐找对象造成困难,因此史玉林一直按照农村的习俗有意无意地压着自己的婚事。现在姐姐的婚事终于有了眉目,自己也学成毕业,有了固定的工作,所以再有人提亲,他就不再推辞。近一段时间别人先后给史玉林介绍了三个对象,见过面后,不是人家觉得不合适,就是他不满意。 第八章 相亲(3)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正在史玉林傍徨之际,有一天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林业局的小娟打过来的。史玉林去局里送报表,和她有过一面之交,双方都有好感,两个人很谈得来,之后两个人就没再见过面。今天她突然打电话来,不知所为何事。史玉林狐疑着去接电话。 小娟在电话里告诉史玉林,昨天下午她在县城的街头远远地看到史玉林骑着自行车匆匆而过,她问史玉林去干什么了,最近忙吗,怎么不见去林业局玩。 史玉林很惊奇他问小娟:“你在哪里看见我,我怎么没看见你?这些时乡里工作很多,乡乡通、农网改造、乡统筹、村提留等等,忙得我们神昏,难得有空到县城去,昨天是家里让捎点东西,才抽中午时间进城的,得空了我一定去局里玩,你有时间也来乡里玩。“ 然后他们在电话里又闲聊了一会,就挂断了电话。这之后史玉林隔三差五地就会接到小娟打来的电话,史玉林有时也会主动给小娟把电话打到单位里去,这种状态一直延续了一俩个月。这期间史玉林一直没有去县城找小娟,不是他看不中小娟,小娟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挺好的,但人家是城里生城里长,父亲还是林业局长,而自己出自农村,他有点自卑,觉得他们的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发展,所以他没怎么当回事。 有一天上午,小娟借故来乡里找史玉林,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未婚女子突然造访一个青年男子,那种意义显而易见不言自明,史玉林和乡里的年轻人热情地接待了她,那时的人特封建,史玉林和小娟两个人初次相交,也不好意思单独待在一起,乡里几个同样是愣头青的年轻人也不知回避一下,他们聚集在史玉林的屋子里,好像史玉林的事就是他们大家的事一样,他们新奇地、兴奋地、热心地和小娟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着,气氛显得既热烈又友好,这样待了有个把钟头,小娟起身和大家告别。[.超多好看小说] 史玉林送小娟回来,大家待在史玉林的屋中还没散去,几个年轻人起哄着非让史玉林请客,通讯员小丁说:“谈对象了也不和大家说一声,今儿你得给大家发喜糖。” 史玉林笑着解释:“没影的事,小娟是来核对一下报表,纯粹工作上的事,可不敢胡说,让人家知道了不好。” 大家这才作罢。 下午史玉林主动给小娟打了一个电话,让她有事直接打到总机室。小娟以后就经常地给史玉林打电话,乡里都传说史玉林在谈恋爱,不知怎么的“老古头”也听说了史玉林和小娟的事,他觉得史玉林为人善良质朴,品性端正淳厚,又是大学生,和小娟很般配,就想玉成此事,他把史玉林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问:“你觉得小娟这姑娘怎么样?” 史玉林一听“老古头”的话音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的脸一下子红了,他不好意思地低声说:“差不多,挺不错的。” “如你有意,我给他爸提提你们的事,你看怎么样?” 史玉林红着脸未吭声,这种事不拒绝就是同意。两个年轻人虽然交往了两个多月,但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说谈婚论嫁的事。他们需要一个人来为他们穿针引线,“老古头”出来充当这个角色,对于史玉林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当中无人事不成。“老古头”把史玉林的事当做很重要的事去办了。他专门进了一趟城,很慎重地找到小娟的父亲,向他的老同学、县林业局长提了史玉林和小娟的事,小娟的父亲对史玉林本人很满意,但对史玉林的家庭出身很不满意。史玉林来自南乡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小娟生长在县城一个干部家庭,中间横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小娟的父亲握着“老古头”的手说:“谢谢你为小娟操心,她现在年龄还小,我已经给她联系好上市委党校大专班的事,不想过早地让她为这事分心,怕耽误她的学习,小娟找对象的事等她毕业了再说吧。”小娟父亲婉言谢绝了史玉林这门婚事。 这之后小娟就没再打电话来,史玉林的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 好在史玉林性格比较豁达乐观,好在他和小娟谈的都不深,好在这件事对他们的影响都不大,所以这件事对史玉林的心灵没有造成多大伤害。过后他偶尔想起这件事,想起小娟这个人,他会在心里默默地问:这算不算自己的初恋呢? 第九章 白菜过剩(1)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话说这年秋天,为了解决卖粮难,在政府有意识的引导下,在农民自发地行为下,人们开始大面积地种植蔬菜,造成冬天萝卜、白菜过剩,田间地头到处堆积的都是大白菜、大萝卜,市里和县城的菜市场、集贸市场、街头巷尾、居民区随处可见拉着架子车的卖菜农民,菜价一降再降,降到没法用秤秤了,干脆论颗买,一颗白菜二分钱、一分钱,菜价已贱得连化肥、农药钱都换不回来了,可还是卖不出去,大田里还没来得及收的萝卜、白菜,被大片大片地弃在地里冻死、烂死,眼看着几个月的心血就要打水漂,种菜的农民心里急得滴血。 这天史玉林一上班就听说大王庄的王桂兰和他爱人上报纸了,他找来这张报纸一看,乖乖!市报的头版头条登着王桂兰和他爱人拉着架子车卖白菜的大照片,车子上插着一条标语:工人老大哥,救救我们吧!照片下是图片说明:怀川县怀川乡的农民梁成富、王桂兰夫妇今年种的大白菜喜获丰收,他们满怀希望地进城卖菜,却遭遇无人问津的沮丧。[]希望广大市民们伸出援助之手帮帮这些农民兄弟们。 人们争相传看着这张报纸,作为照片的发源地怀川县、怀川乡,当然不会寂寞。王桂兰夫妇掀起如此轩然大波,好生了得,对于怀川乡是福是祸,还未可知,“两个老幺”看到报纸的第一反应,是首先让包片包村干部连夜到王桂兰家中了解情况。 石磊和史玉林拿着报纸来到王桂兰的家里,石磊也顾不上开玩笑了,他一脸严肃地说:“你们上报纸了。” 王桂兰一脸迷茫地问:“你说啥,俺们上报纸了?俺有啥事值得上报纸。俺又没捐款又没做啥好事,你净哄人哩。”大概在王桂兰看来,像她这样的平民百姓,只有捐款做好事了才可能上报纸,她平生第一次上报纸是她带头捐款帮助麦青筹集学费,那次她报纸上有影,广播里有声,曾风光一时,让她记忆深刻。 史玉林拿出报纸让王桂兰夫妇看,王桂兰一看到自己两口子报纸上的大照片,惊讶地叫了起来:“想不到,卖白菜也上报纸了,丑死了,你们看俺头发乱的,跑这丢人现眼了。” 她男人也在一边说:“这是咋回事?” 石磊狐疑地问:“这么说,上报纸,你们不知情。” 王桂兰茫然地摇摇头:“昨天俺和你哥在县城卖白菜,卖了大半晌也没卖出几颗,快到晌午吃饭的时候,来了一个人,他不买菜,却对俺问这问那的,他问俺和你哥叫啥名,家是哪里的,家里种了多少菜,收成咋样,还问了菜价、销售情况,俺闲着也没事,就和他拉呱起来,他问过后,就走了。” 史玉林指着照片上车上插的标语问:“那这车上的标语是怎么回事?” 王桂兰说:“是那个人放上去的。” 她男人在一边补充说:“当时俺要拿下来,你嫂说放上去正好招人,就没拿下来,后来还真招了些人。” “那你说,这标语不是你们放的。” “不是。”王桂兰不安地问:“碍事吗?” 史玉林看看石磊,石磊没有作答,他们就从王桂兰家中出来了。 王桂兰夫妇局促不安地把他俩送出门外。 农民卖菜难的新闻惊动了市委书记、市长,他们分别作了重要批示,号召广大市民踊跃购买大白菜、大萝卜。很快县委书记、县长一行人来到王桂兰家中,他们亲切地拉着王桂兰夫妇的手问寒问暖,了解农民疾苦,调查萝卜、白菜积压的具体情况。 县委书记问:“你家一共几亩地?” 王桂兰的男人答:“俺家一共种六亩、六亩二分地。” 王桂兰矫正道:“是六亩三分地,这里边还包括俺两个老人的两亩多地,除下他们的,俺家四口人也就四亩地多一点。” 县委书记、县长在一边望着她频频点头,微笑地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王桂兰本来就有点人来疯,县委书记、县长的鼓励态度更助长了她的谈兴,她滔滔不绝地说:“以往俺家主要以种粮食为主,这几年俺家每年都为卖粮难犯愁,今年卖公粮、余粮连现钱也得不到了,打的是白条,至今还在手里攥着,到乡政府、乡粮站找了几趟,也没有兑现。” 县长插话问:“家里还有其他收入吗?” 王桂兰答:“没有,俺家和村里的大多数农民一样,主要以种地为生。” 县长看着王桂兰的男人问:“你一直就在家种地?” 王桂兰男人搓着手说:“俺下学后到部队当了几年兵,退伍后就一直在家里种地。” 县长微微地点了点头。 第九章 白菜过剩(2)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超多好看小说] 王桂兰接着说:“种的粮食卖不出去,村里的人今年就纷纷改种菜,今年俺家除了种点口粮田,剩余的全部种成了萝卜、白菜。” 县委书记问道:“你家今年总共种了几亩萝卜、几亩白菜?” “统共种了两亩白菜、三亩萝卜。” “还有多少没卖出去?” “就是刚上市时,卖了有一千多斤,剩余的全部堆在家里。” 王桂兰夫妇说着就带领县委书记、县长一行人看了院中堆放萝卜、白菜的土棚子。 县委书记的秘书、县委宣传部新闻科的人员和政策研究室主任罗拥军等在一边飞速地做着记录,摄影记者不停地拍摄着现场的镜头。 县委书记还站在堆放萝卜、白菜的土棚子前对着话筒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号召全县的机关干部、广大市民积极购买大萝卜、大白菜,帮助农民兄弟们度过难关。 他向摄影记着摆摆手示意他们停止拍摄,然后对身边站着的县长说:“机关干部要起带头作用,每人购买100斤萝卜、100斤白菜怎么样。” 县长说:“行,回去我就召开专题会议安排此事。” 县委书记说:“而且我们还要实行政府保护价,一斤萝卜五分钱、一斤白菜六分钱,我们不能让农民吃亏。” 县长说:“好。”他对着身边的人满含深情地说:“农民辛辛苦苦,我们决不能让农民兄弟流汗又流泪。” 县委书记对王桂兰夫妇说:“明天你们将萝卜、白菜拉到县委、政府大院,我们将你家剩余的白菜、萝卜全部买下。” 王桂兰夫妇感动地流下了热泪,他们握着县委书记、县长的手一个劲地表示感谢,摄影记者及时地抓拍了这组煽情的镜头。 第二天不等王桂兰夫妇进城送菜,县委秘书已经派人派车亲自到王桂兰家中收购白菜、萝卜。 市委书记、市长分别就解决农民卖菜难问题作了重要批示,怀川县委书记、县长亲自登门走访以及上门收购白菜、萝卜的消息和图片,很快就在市委党报、县广播站播出、刊登,并引起一连串反应。一是怀川乡党委书记、乡长积极效仿县委书记、县长之举,对王桂兰夫妇进行了走访慰问;二是省里各路新闻媒体的记者也纷纷上门采访;三是怀川县实行政府保护价的经验在全省推广;四是市委、市府机关率先垂范带头购买大白菜、大萝卜,此消息一出,各机关、事业单位,工矿、企业纷纷响应,迅速在全市掀起了团购大白菜、大萝卜的**。 怀川乡是新闻事件的发源地,更是不甘落后。乡里规定乡党委书记、乡长每人购买大萝卜、大白菜各200斤,班子成员每人购买大萝卜、大白菜各150斤,一般人员每人购买大萝卜、大白菜各100斤,购买金额月底直接从工资中扣除,由不得你不买。再说了这件事市委书记、市长都作了批示,县委书记、县长都带头购买了,而且乡党委书记、乡长大会讲小会念,还把买不买与对农民的感情深不深挂起钩来,因此即使个别人心里有个小九九,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乡里人人有份,无一幸免,包括家在外地的“老古头”。 第九章 白菜过剩(3)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无弹窗广告) “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我分的菜送给你吧。”“老古头“一直在心里记着史玉林在医院陪护自己的情分,总想找机会报答一下史玉林,所以分了菜以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史玉林,他说:“你把我分的菜带回家吃吧。” 史玉林很理解“老古头”的这份心情,他说:“古站长,谢谢你。俺家中有。”他怕“老古头”误会,赶忙解释道:“俺家种有好几亩白菜、萝卜,堆得像山一样卖不出去。”史玉林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 “老古头”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他转而问在场的其他人:“谁家里没菜?谁家里没菜谁带走吧。” 大家都摇摇头,谁也没人要。 “老古头”急了,他受难为地说:“我在机关食堂吃饭,这些菜放在我这里吃不了,时间长了放坏了,怪可惜的。” 可大家还是没人要,乡里的人家里大部分都在农村,谁家也不缺这东西。 “老古头”赶忙声明说:“我是白送给大家的,不要钱的。” 大家都说:“家里有,家里有。” 通讯员小丁指着装着白菜、萝卜的大麻袋说:“现在家家户户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俺爸分300斤、俺妈、俺姐、俺哥、我各分200斤,这几天每顿饭都离不开萝卜、白菜,萝卜、白菜上,萝卜、白菜下,害得俺现在看到萝卜、白菜就想吐。” 这时副乡长老程走过来:“小屁孩,饿你轻!你如果经历过五八年打饥荒没啥吃,保准你再不说这话。” 他对“老古头”说:“你不要受难为,你的菜俺要了,俺家里喂了几头牛,能吃着呢,有多少也能消灭掉。” “老古头”看到自己的菜有了下脚,如释重负,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史玉林说:“程乡长,我的菜你也带走吧。” 老程说:“行。” 小丁、石磊等几个人也把自己分的菜送给了老程。 大家都给老程开玩笑:“老程今年家里萝卜、白菜丰收了。” 老程向大家抱抱拳:“都是托大家的福,托大家的福。” 正在大家说笑着,侯书记走过来,他对老程说:“俺分的那一份你也带走吧。” “好。俺山里稀罕这个,谢谢。”他再次抱拳:“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老程用自行车一趟驮不走,第二天他上班干脆让儿子赶了一辆毛驴车过来,装了满满一车运了回去。 这段时间市、县新闻媒体都把解决农民萝卜、白菜积压问题作为近期新闻热点,用大量篇幅进行着连篇累牍的报道。生活栏目还增设专栏宣传大白菜、大萝卜的有关知识,如大白菜、大萝卜的储存方法;大白菜、大萝卜的吃法和妙用;吃大白菜、大萝卜的好处,以及关于大白菜、大萝卜的传说故事等等等等,甚至还有专家对此进行了拓展延伸,提出了菜篮子工程等深层次问题,真是让人耳目一新,目不暇给。 以上种种举措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农民萝卜、白菜生产过剩的问题,但还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个问题。这次新闻事件的中心人物是王桂兰夫妇,王桂兰再次成为新闻人物,名声大噪,毕竟像农民卖菜如此小事能受到党和政府、各级领导的如此关怀,也算是空前绝后了,王桂兰成为民众尤其是农民心目中的代言人,其影响和作用力自不待言。 第十章 以水代酒(1)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超多好看小说] 很快就到过年的时候了。 按照往年惯例,腊月二十三祭灶的鞭炮一放,年气就上来了,人们便开始陆陆续续赶备年货,看着别人慌慌张张地打扫洗涮,大包小包地往家里带东西,机关的上班族心里也慌慌的,尤其是那些领家顾口的、上点岁数的妇女同志更是坐不住,抽空就想往街上跑、往家里跑,单位领导这时大都很体恤职工,他们宽容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可以说这几天是一年中单位最松懈的几天,好在这期间至上而下也没安排什么重要的工作,城里有些单位甚至干脆从二十三就开始排班休息,一直过罢正月十五才恢复正常,但对上对外上报的却仍是法定假期。而乡里一般从二十七才开始正式排班休息,上班时间则严格执行的是法定假期初八上班。乡政府相对事多些忙些,他们要组织村街春节汇演排练,要慰问老干部、老党员,要到贫困户、特困户家访贫问苦,要接待陪同市、县领导、县里各部门深入企业、农户视察检查,要应对各种预想到的和预想不到的临时事务和突发事务,所以怀川乡政府规定乡领导班子成员和青壮男职工要严守工作岗位,不得擅离职守,其他人随叫随到。“老古头”因家在外地被特批提前回家过年。 所以怀川乡大院里很安静,整个大院里不见一个人影,几个值班的人都集中在办公室里自由活动。今天是组织委员石磊带班,他领着几个年轻人在屋里玩划拳猜枚。 办公室的一张大办公桌被抬在中央,几把各色不一的柳圈椅、藤椅、木头办公椅统统被拉了过来,几个人或坐、或蹲、或立围在四周,他们六六、快快地比划着,好不热闹。乡里人没事干,就经常这样非正规地比赛猜枚,这也是乡里人主要的娱乐方式之一,史玉林的身手就是在这种耍闹中得到锻炼和提高的。 石磊看史玉林进来,就热情地邀他加入。椅子不够坐也不打紧,其实耍闹到最后,人们都很忘我,很少有人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他们大都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站在那里,小丁在一边记着数,他个子矮,为了保证真实客观,避免引起纷争,他干脆两只脚踏在凳子上坐在桌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大家这样干比划了几圈,有人觉得不过瘾,可上班时间没事耍耍活跃一下气氛是可以的,但是绝对不敢真刀真枪地喝酒的,石磊作为班子成员这个原则是要坚持的,大家也只是说说而已,喝酒误事这点觉悟大家还是有的,但大家的心里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史玉林灵机一动突发奇想,他说:“酒水酒水,我们可以以水代酒,比赛喝水。” 石磊一拍桌子说:“这个主意成,古人就有以茶代酒的,我们可以以水代酒。”他招呼小丁拿来办公室招待客人时用的陶瓷杯,放在每个人面前,很快半暖壶开水就喝干了,他们也顾不上去茶炉房打,就在门外就着水龙头接点冷水继续进行,十冬腊月,水管里的水冰牙,大家皱着眉,吸溜着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那种状态那种感觉真像喝酒一般。 至此乡里人没事再在一起玩划拳的游戏,只要条件具备,就比赛喝水,由此还闹出不少笑话,有喝水喝的肚子滚圆将水喷出来的,有喝冷水喝的拉稀的,有被小便憋得差点尿裤子的,不一而足,不亦乐乎。后来这种划拳喝水的方法就流传到了民间,在街头闹市,在农家里弄,在门前屋后,在田间地头……人们经常可以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面前放着水杯、大碗,划拳豪饮,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喝的真是酒,往往会在心里惊呼:乖乖,真能喝!怀川人能喝酒也可能因此而得名,唬了不少外地人,其实本地人都知道其中玄机,只要面前没有下酒菜,十有八九喝的是水。怀川人划拳喝水成为一大景观,让人叹为观止。 第十章 以水代酒(2)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石磊他们正玩着,总机李美玲的爱人朱国强掂着一瓶裸体酒进来了,现在人们把不带内包装盒的酒称裸体酒,而我认为那时朱国强手中拿的酒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裸体酒,酒瓶上光秃秃的,没有商标没有品名没有生产厂家,甚至连瓶盖都没有,瓶里的酒只有大半瓶,人们都知道那是朱国强在供销社打的零酒。据说朱国强已喝酒成瘾,一日三餐顿顿离不开酒,晚上没有点酒下肚,一宿就睡不着,有时酒瘾犯了,拿几毛钱买二两酒站在柜台边,就着几颗花生米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就,就那么地一仰脖就喝下去了,喝的吐血,下次照喝不误,而且一喝就醉,一醉就耍酒疯就闹事,为此李美玲真没和他少生气少闹离婚,无奈酒瘾难治酒性难改。 朱国强从外边回来路过办公室,听到大家的猜枚声,肚里的酒虫立时就被勾了出来,他到家里寻着半瓶酒,掂着就过来了,他扬扬手中的半瓶酒说:“花拳绣腿干猜有啥意思,要来就真刀真枪地干。” 史玉林笑着和他开玩笑:“你那点酒够谁喝?连你自个都管不够。” 朱国强一拍自己的大肚皮说:“不够,咱重去买,供销社的酒多哩。”他一眼发现了人们面前盛满水的杯子,他还以为那里面盛的真是酒,他一个饿虎扑食,抓起史玉林面前的杯子就喝,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他用手使劲揉着嘴说:“嗯呀妈,啥酒冰人。” 人们都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朱国强擦着嘴边的水说:“原来你们干的是水啊。[.超多好看小说]” 小丁说:“你的酒不冰牙,拿过来让大家享用享用。”说着就猴上去夺。 朱国强一只手把酒瓶举得高高的:“咱们猜拳,输了,你们喝水,我喝酒。” 石磊笑着向众人使了个颜色,意思是别招惹他。 史玉林站起来挡住朱国强说:“强哥,别闹,上班时间不让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 朱国强一抡胳膊:“上班喝酒又不耽误工作,再说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喝点酒怕啥?” 人们这才感觉朱国强说话有点不照号,估计在这之前他已喝过酒,说不定他手中的大半瓶酒就是他喝剩的,几个人连推带拉:“美玲叫你哩,快走,快走,回去迟了,她又要给你闹离婚哩。” 朱国强摇晃着身子说:“石磊老兄说,男子汉大丈夫,要不怕杀头不怕坐牢不怕离婚。” 坐在上方的石磊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我说过这话吗?现在郑重声明:此话作废。” 这时李美玲真在后边叫朱国强,几个人连哄带劝,好不容易才把朱国强推出门外,朱国强一边喝着酒一边拖拉着脚步向后边家属院走去,一会就从后边传过来高一声低一声的吵闹声。 小丁说:“两个人又吵上了。” 石磊扒拉一下小丁的耳朵:“就你耳朵长,你是属驴的啊?”属驴是笑骂人的。 小丁用双手在头顶比了一个兔子耳朵的动作:“耳朵长是兔子,我是属兔子的。” 乡团委的杨帆说:“美玲姐做得也有点过分,男人喝点酒有啥大不了的,动不动就闹离婚,我要是个男的,离就离,谁离了谁不能过啊。” 石磊说:“也难怪李美玲,老朱酒瘾也太大了,听说他在工厂里正上着班就喝开了,有一次还差点出事故,为这车间主任都不让他干了。” 办公室主任李红卫摇摇头说:“如果再不管,朱国强这人就废了。” 史玉林说:“书上讲酒瘾也是种病,就像吸毒一样,成瘾了再想戒就难了。” 石磊告诫大家:“以后咱们喝酒尽量回避他,省得引发事端,让人家两口子吵架闹不团结。” 众人说:“就是,就是,以后咱们再喝酒要躲着他点。” 石磊说:“不谈他了,咱们继续玩。” 第十章 以水代酒(3)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几个人就接着六六、快快地猜枚喝水。 石磊他们正玩到兴头上,坐在桌子上的小丁居高临下,发现窗外关乡长正朝办公室走过来,他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说:“静一静,关乡长过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就从桌子上突溜下来。 大家赶忙停止喧哗坐了下来,一边围观的也四散而去,只有石磊依旧故我,他一只脚踩在木椅子上,端起面前的陶瓷杯,慢慢地啜饮着。 关乡长走进来,其实他在外边远远地已经听到大家的猜拳声,他走进屋本想说大家几句,可见石磊也在其中,碍着石磊的面子,他只好装着假意不知,他看看石磊说:“好雅兴,品茶呢?” 石磊笑笑不置可否。 大家见关乡长没有责怪的意思,脸上不自然的表情都放松下来,关乡长见大家这样,索性好人做到底,他故意扫了一眼大家杯子里的白水说:“杯子里怎么不放茶叶?”他对小丁说:“小丁,我屋中的茶几上有一包茶叶,你去拿过来,给大家品尝。”关乡长虽然年轻,但长期工作在领导身边,耳闻目睹,逐渐练就了做人的圆滑,他这时不但不再想责怪大家,还想趁此收买人心。 石磊不冷不热地说:“关乡长,你的心意领了,我们都是些粗人,享受不了那洋玩意。” 其他几个人则笑着客气地说:“俺们喝凉白开就成,喝凉白开就成。” 小丁见大家这样,就站在那里不动势。 关乡长出身官宦之家,是城里生来城里长,平时有点看不起这些从农村出来的泥腿子,有点孤家寡人高高在上不太贴近群众,群众关系是日积月累长期处出来的,不是一朝一夕或一包茶叶就可以打发出来的。关乡长热脸贴在冷屁股上,自尊心有点受损,心里很吃味,但表面上又不好发作,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关乡长自找台阶地对大家说:“今天是我总带班,我来看看有什么事没有。” “没事,没事,有事我们会主动向你汇报的。” 关乡长就出去了。 被关乡长如此搅局,人们再没兴致玩下去了,就此四散而去,各回各屋。 下午上班仍没有什么事,办公室主任李红卫就召集几个人玩扑克牌,三缺一,就把乡总机美玲叫了过来。 刚打了几排,关乡长就走进来了,有人听到脚步声一边出着牌一边问:“找谁?” 关乡长没有回答。 坐在上方的王红卫抬起头来看到是关乡长,忙把手中散开的牌收拢起来握在手心里,笑着向关乡长打招呼:“哦,关乡长来了。” 关乡长沉吟了一下,既然上午大家不给他面子,他这次也就不客气了,他严肃地说:“我在屋里听到这边乱哄哄的,就过来了。” 王红卫说:“大家没事,就凑在一起玩一会,刚玩了几牌。” 关乡长没有吭声,他看着美玲问:“你怎么也在这里?”自从那次在总机房关乡长碰到侯书记打电话,关乡长想从美玲那里探听情况,美玲没有告诉他,关乡长就对美玲有了看法。他说:“乡里不是规定总机房二十四小时不能离人吗?” 美玲红着脸解释:“我爱人今天不上班,他在总机房。”说着就把扑克放到桌子上赶忙离开了。 第十章 以水代酒(4)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其他人也纷纷将扑克放到桌子上,小丁慌忙整好排,把扑克放进抽屉里。 关乡长没再说什么出去了。 第二天清早乡里集中点名,关乡长对昨天上班打扑克的行为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但他却对上班猜拳行令的事只字未提。 关乡长特别点名批评了美玲,他说:“总机房是上下联系、内外沟通的重地,要求二十四小时不离岗,这么重要的地方却唱空城计,总机干什么去了,总机擅离职守跑到办公室打扑克去了,如果发生战争了怎么办,如果发生了洪涝灾害怎么办,如果发生了异常情况怎么办,如果有了重大恶性事故怎么办?” 美玲觉得关乡长有点夸大其词,就在下边小声地分辨道:“谁说没有人,我爱人在总机房。” 美玲的话被关乡长听到了,关乡长质问美玲:“你爱人在总机房,你是总机,还是你爱人是总机?”他批评美玲:“总机房是单位,是工作场所,不是谁家的私人住所,不是自由市场,不是大马路,谁想出出进进就出出进进,工作拖拖拉拉,上班带小孩、做私活,还有点组织纪律性没有?“ 关乡长声色俱厉,一下子把美玲嚷哭了。[.超多好看小说] 关乡长板着脸严肃地对美玲说:“你要对自己的错误进行深刻反省,写出检查,周五集中学习时在全机关会上做出检讨。”他说罢就出去了。 关乡长虽然没有提石磊他们上班划拳行令的事,但上班打扑克的事就发生在同一天的下午,他那样郑重其事地在全机关人员面前拿上班打扑克说事,让人分明感到有点敲山震虎之嫌,所以石磊他们皱着眉头听着关乡长的批评,心里很不是滋味。 关乡长出去以后,美玲再也忍不住,爬在桌子上委屈地哭了起来。 人们围拢上去劝解着美玲。石磊打抱不平说:“他说不让你爱人在总机房,人不是机器,吃喝拉撒睡,谁能一刻不离地钉在一个地方不动,即使是机器也有歇一歇的时候。” 也有人说:“他要求你二十四小时不离岗,你让他给你多派俩人值班,实行八小时工作制,你一下班就走人。” 有人开玩笑:“可不是,美玲一人黑白顶着班,公家应该给人家三份工资才成。” 有人还即兴编了一首打油诗:“美玲全家齐上岗,无私奉献总机房,一根银线贯南北,不计报酬连线忙。” 正在哭鼻摸泪的美玲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噗嗤”地笑了。 在场的年轻人就起哄:“乡里再让投票选先进,咱们就选美玲姐。” 美玲擦着眼角的泪说:“去,去,别拿别人寻开心,人家现在还愁着怎样写检查呢。” 那些老成一些的人就给美玲实实在在地出主意:“关乡长如果追究不放,非让你在全机关会上做检查,你就让他给你解决三班倒的问题。” 这些议论传到了关乡长那里,他自忖解决不了美玲的三班倒问题,这时也恰逢节前,人们都忙于过春节,惯常的周五下午集中学习因人不齐就自然而然地取消了。关乡长也没有再追究,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第十一章 清欠白条(1)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集体上访 今天是腊月二十五,正逢周末轮着史玉林值班,因快到春节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机关的人包括家属基本上都回去了,机关大院里很清净。 清早起来,史玉林按照伙房师傅的吩咐,打开食堂的门,从房梁上吊着的竹篮里拿出一个馍,从一只旧木柜里抓了一把咸菜,就回到自己的屋中就着一杯白开水吃。怀川乡机关食堂就一个伙房师傅,在周末吃饭人少或伙房师傅有什么事的时候,搭伙的机关人员就自己动手做饭吃。昨天吃过晚饭后,临走伙房师傅交代史玉林,竹篮里有馍,柜子里放有咸菜、油盐酱醋,缸里有面,伙房外边堆着萝卜、白菜,他把伙房钥匙交给史玉林,要史玉林到晌自己做着吃。史玉林刚参加工作不久,从夏到秋,怀川乡里一直很忙,几乎星期天节假日就没怎么休息过,偶尔休息一天还未轮着史玉林值班,所以史玉林第一次遇到要自己动手做饭吃的问题,他感到有些为难。在八十年代以前的豫北农村,重男轻女还比较严重,男尊女卑最直接的体现,就是男人可以不干家务活,同样是下地干活回来,男人可以袖着手坐在椅子上吸着旱烟等饭吃,在煤火前操劳的永远是女人的身影,如果哪家男人到灶台前揭锅捞灶,是要被邻里或男人取笑的,男人理所当然地要等着奶奶、母亲、姐妹给他们端一碗吃一碗,史玉林在家中也这样,后来他在外边求学也是吃大食堂,吃现成吃惯了,因此他做饭的动手能力就很差,清早饭就被他这样简单地对付过了。[] 吃过早饭后,史玉林来到办公室里,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打开上面一片空白闪着雪花点,还嘶嘶拉拉乱响,刺人耳目。关上电视机,史玉林拿起一张报纸认真地看了起来。 现在的报纸越来越好看,内容丰富多彩,形式多种多样,让人目不暇接,但上边最多的还是有关各地改革的消息,改革渗透到各个阶层、各个领域、各个环节,大到市场经济社会转型,小到一个部门一个单位的人事变动,就连一则广告都透露出改革的信息。人们说报纸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你如果想了解一个时代的发展,你去翻翻当时的报纸就行了,你打开“文革”时期的报纸,保准看到的是到处都引用着“毛语录”的黑体字,毛时代的特征跃然纸上。再翻翻八、九十年代的报纸,你会看到“解放思想,改革开放”的字眼充斥其间,邓时代的气息就会扑面而来。所以有点文化的人都爱看报纸,通过报纸去了解时代风云,通过报纸去感受时代的进展,通过报纸去呼吸时代的气息,通过报纸去与时俱进。一个生长在八、九十年代的人,如果不爱看报纸,这个人肯定是个孤陋寡闻、落后愚昧、没有趣味的人。养成看报纸的习惯似乎成为一个党政机关干部的必修课,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虽是对机关人浮于事、行政效率低下的讽刺,但从另一个侧面也反映了看报纸是一个行政机关的常规一景,一叶而知秋,一张报纸可知天下,很难说一个不注重学习、不懂国家政策、不了解时事政治、不知道形势发展的干部是一个称职的干部。只是乡镇工作太繁忙,很少有机会坐在机关里平心静气地看一会报纸,久而久之在乡镇看报纸的功能就有点退化了,这是乡镇干部比之县直机关干部政治理论水平和素质整体相对较差的其中一个重要因素。 史玉林正认真地看着报纸,忽然听到外边乱纷纷地有人声称要找书记、乡长,史玉林赶忙放下报纸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当院站了许多人,史玉林问众人:“你们找谁,有啥事?” 众人中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农民说:“俺们要见乡里的头头。” 史玉林说:“他们不在,乡里领导都分头下村去慰问贫困户了。” 一个年轻人就说拔话:“俺怎么没见他们,俺这样困难怎么就不见他们慰问慰问俺。” 一群人就笑。其中一个年龄稍长一点的正色道:“别砍一股碌锯一股碌,哪把壶不开提哪把,让王桂兰说正经事。” 第十一章 清欠白条(2)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无弹窗广告) 人们就从人堆里推出王桂兰,史玉林这才看见大王庄的王桂兰也在其中,王桂兰退缩着对大伙说:“你们说,你们说,谁说都一样。” 那个年轻人就奉承王桂兰:“你是新闻人物,报纸上有名,电视上有影,知名度高,说话有份量,你说。” 几个年轻妇女也纷纷在一边撺掇:“桂兰姐,你说,大家信得过你,才推举你出来给大家主事,大家伙的事就拜托你了。” “是的,大家伙的事就看你了。” 史玉林和王桂兰也算老熟人了,就笑着说:“桂兰嫂(他随着石磊称呼王桂兰嫂),有啥事,大伙屋里头说。[.超多好看小说]” 王桂兰就领着众人进到屋里,屋里空间小,有的人就或站或蹲在外边的屋檐下。史玉林赶忙热情地给众人让座、倒水。 有人就给王桂兰说笑话:“王桂兰,你看还是你有面子,连乡干部都对你客客气气的。”说的王桂兰的脸戆的像盆一样大。 王桂兰被众人这么一捧一将一激,她的人来疯性格上来了,她一拍胸脯:“大家伙既然这么看重俺,让俺说,俺就说了。”她就高门大嗓地说开了:“俺们都是这方圆村里的人,俺们都是来讨要买粮款的。当初卖粮乡粮站给大家打白条时,大家都不情愿,是乡里侯书记和关乡长当着大伙的面拍康囊打肚担保,说秋后一定给大家把帐清了,一定把白条给大家换成现金,可秋后大家伙多次到乡粮站寻、到乡里寻,腿都跑细了,乡里推粮站、粮站推乡里,张三让找王五,王五让找李六,今个推明个,明个推后个,推来推去,直到今个也没还上。马上就过年了,大家伙都等着这些钱赶集呢。” 那个年龄比较大的农民插嘴道:“共产党总不会不让人过年吧?” 外边就有人高声喊:“再不还钱,大家伙就到乡领导家里去过年了。” “对,今天再不解决,大家就去乡领导家里闹,闹得他们也过不好年。” 史玉林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他有点头麻,但当时乡里就他一个人值班,他只好硬着头皮应付,他站起来把手向下压了压说:“大家消消火,消消火,喝口水,慢慢说。”说着就礼貌地把一杯水双手递给那个年龄比较大的农民。 史玉林问:“敢问这位大叔贵姓?” 那个农民说:“俺姓魏,叫魏战。” 史玉林说:“魏战叔,桂兰嫂,大家反映的问题俺都记下了,领导回来俺一定给大伙反映上。”他劝慰大家:“快过年了,大家一定很忙,大家先回去忙,一有消息我就立马通知你们,怎么样?” 王桂兰犹豫着问大家:“那咱们就先回去?” 魏战对王桂兰说:“咱们不能被乡里人糊弄了,说不定乡领导是故意躲着咱们呢?” 史玉林说:“乡领导真的都不在。桂兰嫂,别人信不过俺,你还信不过俺?”史玉林说这话时态度很诚恳,王桂兰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王桂兰毕竟是第一次组织人集体上访,面子上还有点闯不开。她连声对史玉林说:“信,信。”她对魏战说:“魏战叔,小史是个实诚人,他不会糊弄人,乡领导不在,见不着乡领导说啥也是白搭,咱们还是听小史的先回去吧。” 魏站也是干脆人,他一挥手说:“中,俺们今天就先回去了,托累你给乡里的头们传个话,看俺们的事咋办,明个一早俺们来见回话。” 史玉林说:“好,好,我一定把你们的话反映给领导,争取有一个好的结果。” 王桂兰他们终于走了,史玉林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下午,侯书记、关乡长他们回到乡里,史玉林赶忙将村里人集体上访讨要卖粮款的事,向他们一五一十作了详细汇报,侯书记、关乡长感到很为难,侯书记对史玉林说:“你先出去吧,俺和关乡长商量一下再说。” 第十一章 清欠白条(3)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侯书记和关乡长就关上门在屋里商量了半天,然后让史玉林把石磊叫过来,侯书记对石磊说:“石组委,今天前晌村里的群众集体来乡里上访,要求兑现卖粮时打的白条,打头的是恁村的王桂兰,噢。”侯书记说到这里拍了一下头佯装刚刚想起什么的样子说:“就是你那个啥……” 关乡长笑着说:“嫂——娘。” 侯书记说:“哦,对,嫂——娘。” 一屋子的人都被他们逗笑了。 石磊也开玩笑地说:“你们别动不动就提这茬,再提俺就申请回避了啊。”说着就假意要走。 侯书记一把拉住石磊:“那也得组织批准,你们既不是直系,连旁系也算不上,回避个啥?你出面做你这位嫂娘的工作更方便。” 关乡长对石磊说:“明天你负责接待王桂兰他们,小史你配合石组委做好接待工作,村里群众要见我和侯书记,你们就说我和侯书记两个去县里跑资金了。(.)” 侯书记问石磊:“你看这样安排咋样?” 石磊说:“也只有这样了,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不去堵枪眼谁去堵枪眼。” “没有那么严重,别说得这么危言耸听好不好。我和关乡长在县城会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有什么情况你马上及时反馈给我们?” 石磊问:“怎样反馈?” “这还真是个问题。”那时乡领导家中还没有装电话,更没有发展手机,所以联系起来比较困难,侯书记挠着头说:“这样吧,俺两个在外边给你们联系吧。” “好,有啥情况我们会及时向领导汇报。” 关乡长接着安排:“同时通知全体机关人员明天上班,坚守岗位,搞好协调配合,维持好秩序,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侯书记郑重吩咐道:“交代咱乡里的人,千万不要急躁,不要和上访群众发生正面冲突,遇事要耐心、冷静,多做说服工作。” “知道了,我注意掌握分寸就行了。”石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事情安排妥当后,侯书记和关乡长坐着乡里的“帆布棚”(吉普车)出去了。 第二天王桂兰他们果然一上班就过来了,今天来的人比头天来的人还要多。王桂兰他们集体到乡里上访的消息很快在群众中传开了,卖粮打白条是很多农户的遭遇,所以不用发动,有很多村民就自愿加入了集体上访的行列,他们浩浩荡荡,气势汹涌,像潮水一样地涌入乡政府。 乡里是有备而来,石磊端坐在乡办公室里,他一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今天他一改常态变得格外严肃慎重起来,他一严肃起来还真有点让人敬而生威,这让史玉林看到了石磊的另一面,石磊平时给人的印象是潇洒不慬的,想不到他也有严肃认真的时候。一上班他首先进行了点名,乡机关人员除了“老古头”休探亲假提前回南方老家过春节了,其余的全部到齐,关键时刻最能体现出一支队伍的素质,别看乡镇人员平时拖拖拉拉,松松垮垮,但在紧要关头总是召之即来,从未耽误过什么事。石磊首先对他们进行了简短的动员,无非是讲一些紧急召集大家来的目的、重要性,以及注意事项,然后他给大家分了工,人们就有条不紊地进入了工作状态。乡党委各口、乡政府“七所八站”的人员表面上各就各位在做着各自的事情,实际上却在暗地里观察着外边的动静。 只见上访的群众走进大门,传达室的老王在一边追着他们要他们进行登记了再进去,上访群众不理他这套只顾往里闯,传达室的老王也没有指望他们会理他这套,他只是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借此通报一下,让石磊他们出来接待上访群众。 石磊听到外边的嘈杂声,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办公室外边的台阶上,一眼便看见了走在前边的王桂兰,他主动打招呼:“来了?” “来了。” 王桂兰指指大家说:“俺们来寻侯书记和关乡长,他们谁在?” 石磊说:“侯书记和关乡长都不在,有啥事给我说。” 王桂兰说:“昨儿大伙来乡里寻侯书记和关乡长,小史说他们都下村慰问贫困户了。” 史玉林在一边点着头说:“你们的事我给乡领导都汇报了,乡里专门让石委员接待大家。” 魏战往前走了一步说:“俺们要见侯书记和关乡长,他们怎么又不在,是不是故意在躲大伙。” 众人纷纷叫嚷:“肯定是在故意躲着咱们。” 人群中有人喊:“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咱们今个就在这等,看他们能躲到啥年景。” “对,咱们今个就在这等,看谁能熬过谁。” 第十一章 清欠白条(4)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无弹窗广告) 石磊说:“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侯书记和关乡长很重视大家的问题,昨天他们听说大家来乡里要钱,今天他们专门去县里找领导解决这事去了。” “哄鬼去吧,以前俺们跑过多少趟了,见来乡里寻,乡里就说要去县里要钱,要来要去,现在也没还一分钱。” “现在好了,干脆躲着不照面了。” 办公室王红卫说:“石磊也是乡党委成员,乡里安排他负责接待大家,有啥事大家给他说也是一样的。” 史玉林在一边帮腔:“就是就是,有啥给石党委说一样的。” 石磊说:“这样乱纷纷的七嘴八舌也说不成个啥,不如你们选两个代表,来办公室咱们具体商谈一下,把你们的困难、要求和想法都说一说,看怎样解决这问题。” 几个村民说:“那就让桂兰嫂、魏战叔进去替大家伙说道说道吧。” 众人纷纷响应。 王桂兰慌忙摆着手说:“不行,不行,俺拙嘴笨舌的,怎么行?” 魏站也推脱着不肯上前,他说:“俺不中,俺不中,换个人去,换个人去。” 大家你推我,我推他谁也不肯上前。这些上访的群众毕竟都是些没见过多大世面、没经过多大事的农民,对出头露面的事都有点畏惧。(.无弹窗广告)更主要的是在他们的潜意识中认为找政府上访是一种犯上的行为,大家伙一起出头法不制众,让一、两个人出头,他们担心枪打出头鸟。 石磊见大家都不愿出面,只好亲自点将,他说:“王桂兰、魏战你们就代表大家进来说说吧。” 众人也趁此撺掇着说:“桂兰嫂、魏战叔,咱们总得有人出面去说这事,大家伙信得过你们,你们就代表大家去说说这事吧。” 一边说着,一边就有几个人把王桂兰和魏站两个人往前推,架不住众人推举,王桂兰和魏战只好应承下来。 王桂兰临进屋里还回过头来笑着对大伙说:“真是撮死猫上树,有啥事大家可撑着,不要不顾伴。” 人们纷纷说:“放心吧,有事大家抗,你们不出来大家不离去。” “对,大家在这里静坐,事情不解决就不回去。” 王桂兰和魏战他们来到屋里,石磊对他们说:“快过来烤烤手。” 办公室的屋中间就地隔着一个粗陶烧制的煤球火,火炉吐着蓝色的火焰,通讯员小丁搬过来两把椅子,让王桂兰和魏战在火炉边坐下。石磊也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三个人围着炉子开始了谈判,在一边协助着的还有办公室主任王红卫、史玉林等。 侯书记和关乡长在县城里不断地通过总机关注着上访的情况。他们在县城里一是真的去想办法弄钱了,同时也有出去避风头躲债的意思,他们知道这大年下的钱不是那么好找的,有钱县里早还上了,还会拖到这时?没办法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可难为坏了在家里的石磊他们。 在这期间乡里的人纷纷从各自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他们常年工作在基层,下村进户如履平地,与村里的老百姓大都很熟悉,他们穿插在上访的群众中间或相互寒暄或相互笑谈,有的还把熟人三三两两地带进各自的办公室,一边拉着家常,一边做着劝离工作,就这样一支人数众多的集体上访阵容,被无形中瓦解的支离破碎。 王桂兰和魏站两个人从党政办出来,态度变得和缓了下来,他们对大伙说:“乡里正在想办法解决咱们的事,咱们都先回去吧,容乡里想想办法,明天咱们再来听信儿。” 人们就四散而去。 第十一章 清欠白条(5)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静坐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王桂兰、魏战就带着讨要卖粮款的村民来到乡里。“两个老幺”还躲在城里不见面,石磊也没个具体的说法,这下可惹恼了众人,动了王桂兰的泼辣脾气,她一拍大腿就坐到了乡里办公室的桌上:“今个,乡里不给个说法,俺们就坐在这不走。” 魏战的倔强劲也上来了,他说:“对,俺们就坐在这等,要看看侯书记和关乡长出来不出来,俺就不信,他两个躲过初一还能躲过十五?”说着自己就搬了一把办公椅一屁股坐在上面,摆出了长期抗战的姿势。 其他村民也群情激奋的举着拳头说:“不解决咱们就在这静坐。” “对,在这静坐。” 一呼百应,村民们呼啦啦地在办公室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一片。 石磊慌了手脚,一边让乡里的人安抚着村民,一边亲自跑着去给侯书记、关乡长打电话。 其实侯书记、关乡长这两天也没闲着,兵临城下,他们怎能安心躲着,他们一直抱着一线希望在县城里跑着。他们和县粮食局的领导一起把事情去向县里作了汇报,县里让他们去县农行跑跑,农行行长说:“眼下,银行银根吃紧,拖欠卖粮款不是你一个乡的事,牵涉到全县,人多面广,给谁解决不给谁解决,所以银行不能开这个口,开了这个口,就怕收不住。” 侯书记说:“不是我们那里出了问题了不是,不出问题我们也不会来麻烦你。” 关乡长赶忙递上一支芒果烟说:“你只当是帮老弟的一个忙,我先谢谢你了。” 话说到这份上,银行行长不好再一口回死。关乡长在县里给县委书记当秘书时,公事私事他没少麻烦人家,所以只好说:“容我们再研究研究吧。” 第二天银行的领导就谎称着去市里开会了,就躲着不照面。这样的方法侯书记和关乡长不是没用过,他们知道银行行长是在推脱他们,可他们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办法,因此只好心存一丝侥幸地泡在银行等。 侯书记、关乡长听说群众在乡里静坐的消息后,心里也很着急,但他们回去也没办法,只有先拖拖看了。他们让石磊无论无何要先顶着,想办法稳住群众,让他们在县城再想想法。 可上百位群众岂是好稳得住的,静坐到上午十点多钟,有人忍不住了,提议到县里去上访,一群人就哗啦啦地站起来,准备往县里去。 石磊和乡里人赶忙进行劝阻,并火速给侯书记和关乡长打电话通报情况,侯书记和关乡长接到电话后坐着“帆布棚”就回来了。 侯书记和关乡长亲自接访了村民。侯书记说:“乡亲们,对不起了,让你们久等了。”侯书记向村民们抱抱拳头,然后接着说:“这两天银行行长去省里(行长谎称去市里,他在这里有意改称着去省里)开会去了,我和关乡长就一直泡在银行等。卖粮打白条是全县的共性问题,各乡镇包括外地都存在这个问题,牵涉的人很多,虽然问题很不好解决,但我们还是在积极想办法,争取尽快解决大家的这个问题。”他再次向村民拍了胸脯:“大家不要有什么顾虑,拖欠的卖粮款绝对黄不了,政府啥时都会认这个帐的。欠账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政府决不会欠着大家的钱不还。” 关乡长也向大家保证:“请大家放心,政府欠村民的卖粮款迟早会还的。”但他比较圆滑,说话留了余地,迟早是什么时候,没个准。他说:“现在政府暂时出现了困难,希望大家体谅政府的难处。” 有个村民喊:“让大家伙体谅政府的难处,谁体谅老百姓的难处?” 关乡长没理这个村民的茬,继续说到:“政府和群众是鱼水关系,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群众推着独轮车冒着枪林弹雨往前线给子弟兵送衣送粮,现在咱们这点困难就克服不了?” 魏战当过兵参加过抗美援朝,听到这里心里很感触就忍不住接嘴道:“以前的干部、解放军是冒着生命危险打江山的,当今的干部是圊吃白喝坐江山的,你们怎好给人家比。” 侯书记赶忙说:“我们是不能给先辈们比。眼下乡里不是正在积极想办法吗?啥事不得有个过程?”他劝慰大家:“都回去吧,回去吧。容乡里再想想办法。”他苦口婆心地劝大家:“大冷的天大家囚在这里,万一冻出个啥毛病来,这大过年的不上算。” 石磊也向大家说:“都回去吧,回去吧,侯书记和关乡长已说成这样了,大家还不相信,咋的?” 乡干部也纷纷上前劝说,乡里干部常年在下边包村,有的就是本乡本土的,他们给其中的很多人都熟识,再说村民们经过这两天闹腾有的也有了厌战情绪,就对王桂兰说:“那咱就先回去等信吧。” 这两天石磊一直不敢和王桂兰照脸,怕惹起她的红二百五脾气,弄得自己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现在听众人这么一说,便借机劝王桂兰:“嫂,回去吧,家里还丢着孩子,你就恁放心?” 石磊的话正说在王桂兰软肋上,想起家中的孩子她就有点心焦火燎,但她嘴上还硬撑着甩搭着石磊:“你还认你嫂?”这两天她一直在心里怪罪石磊公事公办的样子:“你是国家干部,俺是大农民一个,俺可高攀不起。” 石磊也不和她计较,继续腆着脸嘿嘿笑着说:“回去吧,回去吧,只要能解决俺保准先给你解决,这还不行吗?回去吧,只当是支持兄弟工作哩。” 站在一边的史玉林也劝王桂兰说:“你看,石委员说成这了,你给他个面子,回去吧。” 王桂兰心中牵挂着孩子,就给魏战商量:“魏战叔,要不咱先回去等信吧。” 魏战看大伙这样,就把正吸的烟袋在台阶上的石头上磕了磕说:“先回去,中。可俺吧话搁这(儿),这事不解决不中,不解决俺们还来乡里寻,不行就去县里。” 在场的乡领导一叠声地说:“行,行,行。”“中,中,中。” 众人才肯散去。 第十一章 清欠白条(6)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3) 化解矛盾 侯书记和关乡长在屋里碰了一下头,两人作了一下分工,关乡长负责再到县里去跑跑资金,侯书记留守在乡里作安定工作。 关乡长雷厉风行,坐着车子就出去了。 侯书记留在乡里一刻也不敢耽误。他打连晌召开了班子会议,他向班子成员通报了这两天他和关乡长在县里跑款的情况,然后讨论研究怎样做好上访群众的安定工作,研究来研究去,最后形成以下意见:一是发挥村干部作用,让他们看管好自己的人,严防群众上访;二是乡干部对上访群众分头做工作,各个击破。石磊还提出了擒龙先擒王,打蛇打七寸的主张,得到了班子成员的一致赞同。下午乡里就召开了各村支部书记会议,接着就又召开了全体机关人员会议,按照会议安排,乡里人员分头深入到上访群众家中去做工作。 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关乡长从县里来电话,他说他在县里分别见了分管农业、财政的副县长,他们给银行的行长打电话,银行行长还是坚持不能开这个口,此口一开,将不可收拾,最后关乡长又见了县委书记,他也说此口不可开,此口一开会影响全县的社会稳定,他让我们一定以大局为重,克服困难,想办法做好上访群众的稳定工作,消除不安定隐患,防止事态扩大。 县委书记,一个县的最高长官都这样表态了,看来是真没办法了,侯书记只好对关乡长说:“既然这样,那你赶快回来吧。” 关乡长就坐着车子回到了乡里。 晚上,石磊按照班子会议的决定,带着史玉林、小丁,重点到王桂兰、魏战家中去做工作,去时他们还带去了春节慰问品,一袋大米,一桶油。石磊和王桂兰是本家叔嫂,史玉林曾做通了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因此乡里才派他们两个来攻王桂兰这个难关,而攻下王桂兰这个难关,也就等于攻下了魏战的难关,一个巴掌拍不响,魏战孤掌难鸣,在做工作就容易多了。 他们首先来到王桂兰家中,石磊和史玉林抬着大米,小丁提着一桶油,王桂兰一看这架势就有点受宠若惊,这是军烈属和特困户才有的待遇,自己算那根葱,乡里却如此对自己,她有点感动,她说:“你们这是干啥?” 石磊笑嘻嘻地和她开玩笑:“干啥,我说过有好处会先想着嫂子。” 小丁在边也捏着鼻子说:“应该是嫂啊——娘。” 几个人都笑了。 王桂兰一巴掌打在小丁的头上,笑着说:“去,小屁孩,人不大,鬼不小。”小丁一溜烟跑出去坐到车上和司机做伴去了。 王桂兰热情地让座倒茶,石磊和史玉林在板凳上坐定后,开始做王桂兰的工作,他们将这两天的实际情况向王桂兰交了底,石磊说:“拖欠的卖粮款项全部解决根本不可能,县里、乡里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只能分批分期解决,经乡里研究决定,第一步先解决一些家中有困难的群众。我和小史对你家的情况比较了解,你家中两个孩子,孩子又小,还有老人,上有老下有小,计划生育工作配合的也比较好,我们首先就提到了你,建议乡里先把你家的卖粮款还了,乡里同意了。” 王桂兰喜出望外,她搓着手连声说:“这太好了,这太好了。 史玉林接过来说:“按说拖欠的卖粮款应该由粮食部门解决,但县里没钱解决这事,你们又有实际困难,不解决不行,所以就个别先给你解决了。” 王桂兰说:“谢谢,谢谢。” 石磊看着王桂兰一本正经地说:“但有两个条件,第一这事要绝对保密,因为乡里的钱有限,这些钱还是乡财政垫付的,类似你家的情况很多,怕别人知道了都来要求乡里解决,那可谁也解决不成了。第二你要保证不再上访,并帮助乡里做好其他群众的安定工作。” 王桂兰满口答应:“行,行。” 王桂兰把石磊和史玉林送出大门。史玉林再次吩咐王桂兰:“一定要记住保密。” 第十二章 除夕联欢(1) 挂好灯笼、贴好春联以后,几个人就到乡伙房准备年夜饭。按照往常惯例,乡里大年三十晚上为这天交接班的人员安排了一顿年夜饭,菜都是现成的,花生拌芹菜,灌猪肠,冷调莲菜,酱牛肉,美玲又做了青椒炒肉、西红柿炒鸡蛋两个菜,红红绿绿的,虽然家常,倒也秀色可餐。 饺子馅是事先就盘好了的,美玲揉了一疙瘩面,擀成饺子皮,几个人就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捏饺子,每个人的手法各不相同,捏出的饺子各具特色。 美玲捏的饺子小巧玲珑,带着精致的花边,一看就知道出自一个心灵手巧的家庭主妇。 “黑老张”虽然外表粗鲁,但却粗中有细,捏起饺子来又快又好,他包的饺子皮薄馅多,一个个像小元宝似的圆鼓鼓的。 史玉林手艺虽不像美玲、 “黑老张”那样老到,但还算过得去,在上大学时吃饺子学校把加工好的皮、馅分给大家,让他们自己动手包所以史玉林对此并不陌生,只是他包的饺子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一个粗手大脚的男子所为。 这里边最笨的是小丁,他笨手笨脚的拿着饺子皮,手捏重了皮沾手上了,馅多了皮烂了,捏出的饺子不是呲牙就是咧嘴,一看此主在家就是吃现成的,美玲怎样教他都不得要领。 美玲说:“以后寻个媳妇让她指教你。” 《乡镇政府》第十二章 除夕联欢(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 除夕联欢(2)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 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 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 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 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 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大家边吃边聊,边聊边喝,喝到兴致处,不知谁领头唱起了京剧,大家都是从七十年代过来的,对于样板戏大都能哼几句,几个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唱起了样板戏《智斗》,因很久时间没唱,开始词曲有点生,翻来覆去唱了几遍,不知不觉就达到了忘我的地步,唱到极致处就站了起来,“黑老张”装胡传奎,美玲装阿庆嫂,朱国强装刁得一,小丁敲筷子,史玉林击掌,只见:“黑老张”一拍将军肚,唱道:“这小刁,一点面子也不讲。” 美玲指着:“黑老张”唱道:“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啊。” 朱国强装着抽烟的样子唱道:“这个女人不寻常。” …… 别说几个人还唱得真有点味道,尤其是美玲,表情、动作、唱腔都做的非常到位,几乎达到了专业水平。他们的表演引来了不少围观者,这些人都是住在附近村的机关人员,因家中没有电视,他们就早早地吃过除夕饺子,跑来乡里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 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 侯书记也住在附近村,他是来乡里查看晚上值班情况的。侯书记平时没事爱拉个二胡什么的,他从屋里拿出京胡,还有人拿出口琴,他们便摇头晃脑地又吹又拉地拌起奏来,在他们的引领下,人们你一曲方歇,我一曲又起,歌舞、怀梆(怀川地方戏种)、豫剧、快板、三句半……不拘一格,丰富多彩,简直是一场自发的春节联欢晚会。 其实人们的表现欲望都是挺强的,只是没有被激发出来罢了,一旦被激发出来,人们就会发现很多人都有表现欲,只是平时被压抑着被掩饰着,就连平时最不爱说话、不声不响的,人称“闷葫芦”的炊事员,在大家的感染下,也会显得兴奋异常,忍不住地给大家讲了一个笑话,他讲的笑话比较冷,没有逗笑别人,他自己却笑得气喘,最后大家是被他本身莫名其妙的大笑逗笑的。 这样一直闹腾到晚八点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人们才从后边闹哄哄的机关食堂转移到前边的办公室。 今天的办公室热闹非凡,人们挤坐在一起一边看电视,一边发表着议论,不时地还爆发出一阵阵笑声,良宵苦短,很快就到了夜里十二点,这是新旧交汇的时刻,有人喊:“该放炮了!” 史玉林就从办公室里间的纸箱里翻出鞭炮,被人簇拥着到大门口去放鞭炮。鞭炮是一万头的,长长的,一直从大门楼上垂到地上,点燃炮捻,很快鞭炮就在夜空中炸响,这时春节晚会也刚好散场,人们捂着耳朵围观着鞭炮。史玉林用长长的竹竿挑着鞭炮,长这么大他从没有放过这么长的鞭炮,鞭炮像一朵朵鲜花在他的心中开放,像一串串闪电在他的眼前闪烁,像一声声春雷在他耳边炸响,他觉得这年比在家里过的还热闹、还浓郁、还酣畅、还过瘾,真是太痛快了。 第十二章 除夕联欢(3)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这样一直闹腾到大半夜,直到午夜史玉林才回屋睡觉,第二天不由地就有点贪睡,一直到日上竿头方醒,这样倒也省事,早饭、中饭两餐并用,吃过午饭后,史玉林和小丁正在屋里看电视,听到总机美玲在外边喊:“小史,史玉林。” 史玉林听到喊声便应声走出去,只见美玲站在总机房门口,遥遥地望着自己笑,笑得他有点莫名其妙,美玲身边还站了一个陌生的姑娘。史玉林问:“有啥事?” 美玲顿了顿笑着问:“你见张所长了吗?” 史玉林说:“昨天他值班,看过春节联欢晚会后就回家去了,这你不知道?” 美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噢,我忘了。” 史玉林问:“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进去看电视了。” 美玲笑着说:“去吧,去吧。” 谁知这是美玲在安排姑娘暗地相看自己,这是事成之后她们才给自己曝的底。 史玉林走进屋去。停了十来分钟,美玲又来办公室召集史玉林、小丁去她屋里打扑克。史玉林和小丁正看得热火,不想去,美玲力邀并上前去关了电视。史玉林和小丁不好再推辞,只好来到总机室,一张小方桌上面整齐地放着一摞扑克,四周各放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显示出主人的有备在先,看到这些史玉林和小丁为自己刚才的推辞有点不好意思。小方桌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文静秀气的姑娘,美玲介绍说:“这是我爸战友的女儿,叫宋惠敏,她今天没事来我这里玩。”说着便张罗大家坐到小方桌四周打扑克。 他们打的是双升,小丁和美玲坐对面为一家,史玉林和那个宋惠敏坐对面为一家,双方对垒,虽打的不像乡里人那样热烈,但也还默契,他们静静地起排、发排,间隙,史玉林望了望对面的宋惠敏问:“你是哪个单位的?” 宋惠敏低着头羞涩地答:“律师事务所的。” 这样不知不觉几个人就在一起玩了半下午。冬天落黑早,刚五点多钟,天色便有点暗淡,宋惠敏说:“不早了,我要走了。”说着就开始整理桌上的扑克。 美玲说:“你放那吧,一会我整。”便起身去送宋惠敏。 史玉林和小丁出于礼貌,也站起来送宋惠敏。 宋惠敏围了围脖子上的围巾,推着自行车告辞,美玲一直把她送到大门外。 美玲返回来,叫住史玉林问:“你看宋惠敏怎么样?” 史玉林不假思索地答:“挺不错的。”突然他意思到了点什么,就不好意思地打住了嘴。 美玲笑着问:“把她给你介绍一下怎么样?” 史玉林沉吟了一下说:“我没什么,你先问问人家是啥意思。” 美玲说:“好,等我回头问问她,啥情况,回来我再给你回话。” 因有林业局小娟的教训,史玉林就没把美玲的话当回事,谁知初八一上班,美玲就告诉史玉林:“我问了宋惠敏,她没什么意见。” 在美玲的安排下,史玉林和宋惠敏又正式见了一次面。 两个人在单独谈话时,史玉林第一句话就是:“俺家里是农村的,父母都是农民。”明摆着一副我就这样,愿意就谈,不愿意就散的架势。 宋惠敏说:“我知道,美玲姐都给俺说了。” “你不嫌?” 宋惠敏微笑着说:“这没什么,追踪三代,我们都是农民。我看重的是你本人。” 宋惠敏后来告诉史玉林,正是史玉林的直言相告打动了宋惠敏,她觉得史玉林坦然真诚,不像有的人为自己的出身卑微而遮遮掩掩,显得特没有自信,透着内里的自卑。那天史玉林表现得自然大方,不卑不亢。 宋惠敏的一句话:“追踪三代,我们都是农民。”一下子填平了他们之间的沟壑,表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对等的,而不是附加的,同时她说的:“我看重的是你本人。”也间接地表示了她对他的首肯。 一切都不成问题,所以他们的恋爱进展的非常顺利。 第十三章 抓 奖(1)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史玉林每月月底都要到林业局去送报表,每月一次,雷打不动。在林业局他听说小娟真的去市委党校脱产上大专班了,学制两年,是后来插班进去的,这让他的心里有点欣慰,至少说明她那当林业局长的爸爸不是完全在打诳语。 中午史玉林来到律师事务所找宋惠敏,他们两个人已在热恋。千里姻缘一线牵,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自认识以后竟然一见如故,无话不谈。两个人每天电话不断,你来我往联系得非常频繁,尤其是史玉林几乎每天下了班就往县城跑,不是去单位里找宋惠敏,就是到宋惠敏的家里相见,宋惠敏的父母对史玉林这个准女婿也很满意。人们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个人相处了几个月后,史玉林就自自然然地管宋惠敏的父母叫爸妈了,喜欢的老两口什么似的,在两位老人的主张下,两个人按照当地风俗订了婚。 今天两个人见了面,史玉林说:“咱们中午不回家,在街上吃烩面吧。” 宋惠敏说:“行。” 他们就一起到外边去吃饭。 烩面摊在县城主干道几家大型工厂的附近,这条大道刚拓宽,中间是柏油路,路两边的人行道还未硬化,有的人就在路边零零星星用石棉瓦搭起棚子,在这里卖肉丸、卖包子、买炒凉粉。这家烩面摊开张没多久,棚子中间用黄土胚垒起一个长方形炉灶,两个火口,炭火烧的红红的、旺旺的,上面坐着一个筒锅,一个敞口大铁锅,筒锅里烧着羊肉老汤,敞口铁锅里烧着清水面汤,锅没有盖盖子敞开着口,冒着热气,老远就能闻到羊肉汤飘着的香味,引诱得路上的行人即使不在此驻步,也要侧目多看几眼。 更吸引人的是卖烩面的师傅,他是一个陕西的小伙子,不知怎么的就拖家带口地在豫北这个小城里安营扎寨,卖起他的大碗烩面。小城不大,除了两家国营饭馆,就是三五家肉丸摊,当地人虽有吃面的习惯,但都是在家里吃传统的手擀面或机制面,像烩面在小城里人们还很新鲜,这些卖小吃的是当地最早的个体户。只见面团在小师傅的手里三下两下就变成了面片,拿到手里这么一拽那么一抖,那么一甩这么一扯,像变戏法似地就变成了又薄又长的烩面,下到锅里,放上青菜,滚上两滚,捞在放有香菜、虾米、榨菜、味精的大碗里,浇上羊肉老汤,一碗羊肉烩面就做成了。烩面吃在嘴里,果然别具风味,筋道柔和,味道鲜美,再加上小师傅人热情会说话,所以这里的生意一天到晚总是很好,棚下的小桌子总是坐满了人。 有一次史玉林到县里开会,和政研室罗主任遇到一块,罗主任就请他来这里吃烩面,吃了一次他就再也忘不掉。烩面五毛钱一大碗,经济实惠又好吃,以后进城遇上饭点,他就在此吃上一大碗烩面,有时也带同学和朋友来这里,一来二去就和烩面摊的小师傅成了朋友。 今天小师傅看他带着女朋友光顾小店,招待的格外殷勤,他放下手中的活,亲自给史玉林他们安排坐处,并倒上茶水,下的面、放的肉也比平时多,吃过饭后还非要不收钱,让史玉林觉得很有面子。史玉林当然不会不给钱,人家背井离乡来这里做生意不容易,史玉林推让着,宋惠敏瞅小师傅不注意,把钱放在桌子上就走,史玉林也赶忙退出小店。 小师傅喊:“下次再来。” 史玉林说:“好,好,再进城一定来。” 出得门来,正好与崔巍碰了个满怀,他和女朋友也是来这里吃饭的,让史玉林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女朋友正是林业局的小娟。 崔巍正要向史玉林介绍他的女朋友,史玉林拦住了:“我们认识,说不定比你认识的还早呢。” 崔巍不解地看着史玉林:“你们怎么认识?” 第十三章 抓 奖(2)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史玉林哈哈一笑:“她是林业局的,我是乡林站的,她是我的顶头上司,我怎么会不认识。” 小娟站在一边呡着嘴笑着,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宋惠敏和小娟站在一起,史玉林不由地在心里给她们作了一下比较,觉得宋惠敏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不比小娟差。 史玉林大方地向崔巍和小娟介绍道:“这是我的女朋友宋惠敏,在律师事务所工作。” 小娟很快就恢复常态,她和史玉林之间的感情毕竟很朦胧很含蓄,没有直抒心意,虽有“老古头”向她父亲提亲,但两人之间并未说透,一张窗户纸没有戳透,他们就可以装着什么也不知道。 小娟热情地同宋惠敏打招呼:“惠敏,你好有眼光,小史挺不错的。有空到我们林业局玩。” 宋惠敏说:“好,好。”她也热情地邀小娟有空到他们律师事务所玩。 然后他们就挥手告别。 敏感不过女人心。宋惠敏问史玉林:“那个小娟好像对你挺了解的,她怎么知道你不错?” 史玉林轻描淡写地说:“工作关系,我们打过几次交道。” 宋惠敏给史玉林开玩笑:“该不是他有点喜欢你吧。” 史玉林说:“这是哪跟哪啊,你没看见人家有粮食局长的大公子陪伴左右,人家哪会看上我。” 宋惠敏微笑着问:“那你是说,人家若看上你,你就不会看上我了?” “哪里话,宋大律师在我的心目中是个重量级人物,别人和你是无法比的。” “真的?” “真的。” 宋惠敏听史玉林说小娟是“别人”,没法和自己比,心里有了点小小的满足。 两个人在街上溜达,走到银行门口,见围很多人,史玉林和宋惠敏就走上前去,原来这里在抓奖。两人就站在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 从今年春节开始,工行、农行、建行等各大银行都在搞抓奖,十元、二十元一抓,奖项分一、二、三等奖,有东风牌手扶拖拉机、电视机、洗衣机、录音机等,最小的也是洗衣粉,没有空奖。这是金融机构融资的一种方法,始于工行,其他银行纷纷效仿,愈演愈烈,如火如荼,就连各乡镇的信用社都在搞,人们像赶场子一样哪人多往哪涌,听说哪抓出大奖了就奔向哪里,东边没抓着去西边,城里没抓着去乡下,这家银行不行去那家银行,几乎全民参与,万巷皆空,到处都在眉飞色舞地谈论着抓奖的事情。 因为奖多面广,参与人数多,而且那时抓奖是刚刚起步,人心也比较公正,所以操作比较规范,中奖的机率较高,几乎每个单位、每个村都有人抓着奖。银行当场兑奖,抓奖的边上就有卖鞭炮的摊子,获了奖的人喜气洋洋地买了鞭炮放着庆贺,由此卖鞭炮的也发了笔小财。人们眼见为实,获奖的消息向风一样传得飞快,今天传出单位的同事抓了个洗衣机,明天听说有个邻居抓了个录音机,获奖的人就在身边,中国人特现实,看到熟悉的人获得了大奖,不由得就心痒、手痒,想一试身手。 由此可见,人都有赌一赌、搏一搏、心存侥幸的天性,只是有的人比较理智,能够在法律、道德允许的框架内进行,而有些人却似脱缰的野马,一任这种天性狂奔乱撞,直至逾越法律、道德的红线,而疯狂、而堕落、而伤人、而害己…… 宋惠敏笑着撺掇史玉林:“你也去碰碰运气抓一把。” 史玉林笑着不肯去,宋惠敏说:“你没钱,我身上装有钱。”说着就要掏钱给史玉林。 史玉林赶忙掏出二十元钱:“我有,我有。”说着就向前去买了一张二十元的奖券,然后拿着给负责抓奖的人撕去副卷,按照吩咐在一个纸箱里摸了一个小纸卷,打开一看是个末等奖——一包洗衣粉,史玉林就撺掇着宋惠敏也去抓一把,说着史玉林就又上前去买一张奖券,宋惠敏手气不错,抓了一条毛巾被。 两个人兑了奖,又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就各自回单位上班。 史玉林一回到乡里,就听说乡派出所抓着一个偷奖券的人,这个人将橡皮筋套在胳膊上,趁着乡信用社门前抓奖的人多时,他买一张奖券,然后把手伸进抓奖的纸箱里,假装在里面摸奖,其实是将奖券用橡皮筋弹到袖筒里,最多一次弹七个,连着三天,虽没有摸着什么大奖,但来来去去地频繁兑奖,还是引起了信用社人的注意,在他又一次如此这般地如法炮制的时候,被人当场抓了现行。 第十三章 抓 奖(3)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派出所在乡政府大院西边的小挎院里,史玉林就去看稀罕,这一看不打紧,你猜这个偷奖卷的人是谁,正是杨树坪的杨得喜,他一见史玉林,羞得脸像红布袋一样,恨不得将脑袋一头扎在裤裆里。 史玉林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杨得喜怯怯的说:“俺一时糊涂,就想法多抓了几个奖券。” “黑老张”在一边说:“真是聪明不用到正地方。” 史玉林也责备道:“你怎么能干这种事,那些奖券、奖品都是用钱换的,你不知道?” “哥,俺错了,俺将奖品都退回来还不行吗?”杨得喜说着哭了起来。 杨得喜哭得史玉林心里酸酸的。 史玉林问:“你中午吃饭了没有?“ 杨得喜摇摇头。 史玉林就到乡门口的肉丸摊买了一碗肉丸、两个烧饼给杨得喜。 “黑老张”给杨得喜打开手铐,杨得喜将肉丸和烧饼吃下。 杨得喜吃过饭后,史玉林问“黑老张”:“这事咋处理?” “黑老张”说:“退赔奖券,奖品退回,罚款二百元,拘留十天。”“老张”补充道:“这是最轻的处罚了。” 杨得喜的泪又流下来了,他对史玉林说:“哥,麻烦你给俺家里送个信,就说俺犯了事,让俺媳妇带钱来交罚款。” 杨得喜就拘在乡派出所的一间屋子里,两个民警轮流看管着他。 下午史玉林到总机房给杨树坪打了几次电话,那边都没人接。晚上史玉林只好把自己的被子匀出一套给杨得喜盖。 第二天上午抽空他和宋惠敏一起蹬着自行车去杨树坪给杨得喜家中送信。杨得喜媳妇玉香一听说杨得喜被拘留了,她当即就哭了,这时她正身怀六甲,但她还是要执意亲自下山去给杨得喜送钱、送铺盖,没办法杨得喜的爹娘只好让杨得喜的妹妹,一个膀大腰圆的姑娘带着杨得喜媳妇下了山。 崎岖的山路很难行,下山的路虽不像上山时走的那样吃力,但遇着沟沟坎坎就要下车推行,杨得喜媳妇又行动不便,这样走走停停,二、三十里的山路几乎走了大半下午,几个人才到乡里。 玉香一见杨得喜,便忍不住地与杨得喜抱头痛哭,她捶打着杨得喜:“你鬼迷心窍了啊,谁叫你干这么没成色的事。” 杨得喜蹲在地上无言以对。 宋惠敏拉杨得喜媳妇:“玉香,你别再埋怨他了,他也是一时糊涂才办错了事,他心里也不好受。” 玉香才停止哭泣。她把铺盖放到床上,又把一个包袱交给杨得喜:“这里边是换洗衣服和钱,还有娘给你烙的擀油膜、煮鸡蛋。在这里你要耐着性子,别牵挂家里,好好服从管教。” 杨得喜点点头。 临到分手,玉香又哭了,她对杨得喜说:“俺不走,俺留下来陪你。” 杨得喜妹妹流着眼泪说:“嫂,咱走吧,你身子不方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宋惠敏和史玉林也纷纷劝说,玉香才作罢。 送走杨得喜媳妇,史玉林带着宋惠敏来到他的办公室。这是宋惠敏和史玉林确定关系后第一次来史玉林的单位,她刚在史玉林的屋中坐定,一群人就涌了进来,他们听说史玉林处的对象来了,都来看宋惠敏。在这之前宋惠敏就听史玉林说,怀川乡政府的年轻人很乱,曾经有个同事的未婚妻来乡里玩,被几个人抬着夯耍闹,所以史玉林几次邀请宋惠敏来乡里玩,都吓得她不敢来。 史玉林一边向众人介绍:“她叫宋惠敏,是县律师事务所的。”一边就站在宋惠敏身边准备防卫。 众人看着宋惠敏突然停止了喧闹,宋惠敏的样子很文静,她神情淡然,气质优雅,温而不和,柔而不媚,属于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亲近,敬而远之的人。 乡里这群人中数小丁最孬,每次耍闹新媳妇或准新媳妇,都是他领头,他看到宋惠敏后脚步停顿了一下,继而还是试探着往前走去。宋惠敏看小丁走过来,她忙客气地站起身来相迎,并拉着椅子请小丁和大家坐。 谁知小丁脸一红,转身就走,其他人也对着宋惠敏说:“你坐,你坐。”说着也纷纷退了出去。 宋惠敏对着史玉林一笑:“你们乡里人挺文明的,不像你说的那样孬。” 史玉林说:“那是对你。” “我怎么了,我有什么特别的吗?”宋惠敏不解地问。史玉林说:“你对人家那样客气,那样有礼貌,谁还再好意思给你耍闹。” 宋惠敏也笑着说:“难道我不该这样吗?”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屋里谈了半下午,这期间,不是有人在窗外探头探脑,就是有人装着来屋里借东西,然后好奇地看宋惠敏两眼,搭讪两句,宋惠敏都一一姗姗有礼地进行了回应。 晚上吃过饭后,史玉林就带着宋惠敏和乡里的小丁等几个年轻人一起到县城影剧院去看歌舞晚会。 散场后,史玉林和几个年轻人将宋惠敏送到家里。 宋慧敏觉得乡里的年轻人很友好。 第十四章 乡村婚宴(1)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来年八月史玉林的姐姐史玉琴和大王庄的王利良完了婚。 婚礼办得很热闹。 婚宴是当地的水席,十几张桌子在街上一溜摆开,桌子四周坐满了前来贺喜的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大家坐在一起举杯起箸,说笑攀扯,互敬互喜,相谐相亲,热闹非凡。 最热闹的桌子要数史玉林这张桌子了。石磊天生是个热闹的主,他只要一上酒桌就有了激情,他的拔话(可笑话)一串一串的,自有了春节晚会后人们在酒桌上送了石磊一个雅号“主持人”,他变着法要人们多喝。量高人胆大,人们喝了见面酒后,他首先开始闯圈,一圈下来,就下了大半瓶酒。 接下来轮到史玉林,史玉林这时已经能从容应战,他和坐在自己身边的王魁拉拉手,就开始了猜枚。史玉林在喝酒上还是有一定潜质的,他到乡里没多久,就学会了划拳喝酒,石磊说他是可培养对象,在石磊的培养下,现在他喝个三、四两已不成问题。但王魁是何等角色,他是有名的酒卟噔,别说是在乡里就是在县里也是数得上的,他能猜能喝,谁和他对阵都不沾光,一局下来史玉林已经喝的差不多了。他捂着酒杯说:“别再倒了,不能喝了,不能喝了。” 一桌子的人都是男方的本家邻里,他们不依不饶,他们盛情地说:“不喝好咋行?”他们指的喝好就是把人灌醉,不喝倒不算好,不喝醉不散席。 史玉林推脱不掉,只好站起身来,一个一个地和王魁下边的人见酒,一圈下来,他就喝得多了点,酒一多人就容易上头,史玉林象换了一个人似的,异常地有勇气,他话语也多了,人也变得活泛起来,他豪爽地与人推杯换盏,甚至主动出击。 石磊欣赏地在一边看着史玉林,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时的影子,他在一边使劲煽惑着:“东风吹,战鼓擂,大丈夫,谁怕谁。”他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往桌上一顿对王魁说:“人多欺人少哩不是,有种咱们单挑。” 王魁捋胳膊卷袖地站起身来:“谁怕谁,单挑就单挑。” 他们两个人就站在那里,一只脚跨在高凳上就高一声低一声吆五喝六地行起了酒令,其他人在一边起着哄,一桌人好不热闹。 喝到最后一桌人自然地分成了两派,石磊和史玉林为一派,王魁和村里人为一派,石磊和史玉林寡不敌众,被王魁一干人灌得酩酊大醉,坐不住从凳子上滑到桌子底下,人们这才作罢。 王魁回头看看其他桌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梅老师也因为下午有课早早地离去,王魁就让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石磊和史玉林送到石磊家里。 石磊家离王利良家就隔几个大门,他的父母都去地干活了,庄户人家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房门虚掩着,王魁站在院子里喊:“谁在家里?” 从西屋里应声出来一个三十岁左右、打扮入时的女人,她是石磊的远房本家兄弟媳妇,和石磊家住同院,王魁叫她:“景,快帮忙开开门。” 那个叫景的女人看到醉得不醒人事的石磊和史玉林吓得大叫了一声:“他们怎么了?” 王魁说:“在全明家喝醉了,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景赶忙跑过去推开对面的东屋门,这是石磊在老家结婚时的屋子,家里给他们留着,床上的被褥和家具都没动,过年过节或家里有啥事,石磊两口子可以随时回来住。景先行跑进屋去,麻利地打开床上卷着的被褥,王魁他们把石磊和史玉林放上去,然后对那个女人交代到:“景,你照看着他们点,俺们走了。” 景爽快地答应着:“行,你们忙去吧。”一边说着一边忙着把石磊和史玉林脚上的鞋脱去,然后把被子给他们盖上。 史玉林一直睡到傍黑才醒过来,景听到屋中的响动走进来,她对史玉林大方地笑笑说:“俺叫景。”她指指石磊:“俺和他一个院的,住在对面屋里。” 史玉林向她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起身去厕所,等他回来看到石磊也醒了。 那个叫景的女人热情地用围裙拂去当屋椅子上的灰,让史玉林坐下,又殷勤地跑回自家的屋中拿来暖瓶和茶杯,给史玉林冲了一杯茶水,放在史玉林面前。 她倒了另一杯茶水给石磊喝:“三哥(石磊在家里排行老三),喝点水漱漱口,一会俺给你们做点酸汤面叶醒醒酒。” 史玉林赶忙站起身来说:“别忙,别忙,俺们喝了水就走了。” 石磊对史玉林说:“别客气,都是自己人,让她做吧。” 景就出出进进地忙活着。景长得高大丰满,虽稍黑却细皮嫩肉,尤其是两只稍微凹陷的眼睛,大而有神,热辣娇纵,是那种私下里被人称作“丹凤眼”的那种,她打扮入时,身上飘着淡淡的香水味,与一般的农村妇女截然不同。石磊介绍说:“景是俺的远房表妹,她的婚事还是俺妈说成的,她男人是俺的远房兄弟,在部队当兵提干了,现在是副营,回来探亲时穿着四个兜,说着普通话,特神气。”石磊露出羡慕的神情:“在俺的本家兄弟里,还就数他有出息。” 景端着两碗酸汤面进来了,她说:“啥出息,家里一点也指不上他,官再大有啥用?” “怎么没用,到了团级你就可以随军了,到那时你吃香的喝辣的,光让你享福了。” 石磊的话正说在景的心肝眼上,好像幸福生活马上就在眼前,景高兴得咯咯地笑个不停,她忍不住地夸耀说:“前些时,部队又来搞外调,人们说他可能又要提了。” 石磊啧啧称赞道:“俺家给你说的这门亲事不错吧,当初你还有点不情愿,嫌俺这位兄弟是乡下人,不配你这个城里姑娘,这下取齐了吧。深山里还飞出金凤凰呢,你敢小看俺兄弟?你敢小看俺乡下人?” “谁小看你兄弟了?谁小看你们乡下人了?俺都嫁给你兄弟,当了乡下人的媳妇了,你还这样说俺。不和你说了,看小史笑话俺。”景说着笑着出去了。 两个人吃过酸汤面就回乡里去了。 第十四章 乡村婚宴(2) 史玉林回到自己的屋中,一头便栽在床上,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早上班。他的头还有点昏昏沉沉,心里也满满的,就没吃早饭去办公室参加点名。 正在点名,副乡长老程的儿子气喘喘嘘嘘地闯进来,说他爹星期天在家里领着他们兄弟几个胶泥墙,不慎从架杆板上跌下来,腿摔骨折了,现在住在县医院。 侯书记和关乡长便带着乡里的人到医院去看望副乡长老程。老程的腿已手术打了钢钉,用石膏打了厚厚的白纱布,他躺在病床上。 侯书记关切地问:“碍事吗?” 老程说:“没啥大事,医生说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关乡长说:“你怎么不找建筑工匠,自己干多危险,幸亏没有多大事。” 老程说:“我年轻时在生产队干过泥水匠,就想领着几个儿子趁星期天、节假日自己干省俩钱。” 一个副乡长为了省俩钱,自己动手盖房子,让摔成这样,放在现在简直让人不可想象,以此可见乡镇干部生存状况之一斑。人们看着老程伤成这样,心里既同情又难受。 “黑老张”说:“你这老胳膊老腿,还搁着这么折腾,这下可好,老本搭进去了。” 老程苦笑着说:“可不是,人倒霉时喝口凉水也塞牙。” “黑老张”问:“缺钱不,缺钱吭声气,俺借给你,病不敢让耽误了。” 大家也说:“就是,就是,看病要紧。” “知道。”老程低沉地说。 关乡长拿出二百元钱说:“这是乡工会救济你的。”乡里规定会员交的会费用于救济那些家里临时出现困难和意外伤害的职工,这是集体的福利,谁都可能享受,因是约定俗成,老程不是第一个享受也不是最后一个享受这种福利,所以他很坦然地接受了关乡长递过来的钱。 别小看这区区二百元钱,这在现在不算什么,放在二十多年前,可是当时一个人的几个月工资呢。当时像看好老程这样的伤,全部医疗费也不过就是几百元钱。再加上公费医疗,老程基本上可以不花钱治好病。 但摔伤住院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大家纷纷上前安慰老程,说着破财消灾的话,劝老程先把伤养好是正事,盖房的事以后再说。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老程住了半个月医院就出院了,又恢复了一、二十天即瘸着腿到乡里上班了。 转年腊月,老程家的新房终于落成,他的大儿子也老大不小了,紧接着他就紧锣密鼓地给儿子筹备婚事。很快就到了喜日子,他邀请乡里的人去家里坐席。 乡里的人就高高兴兴地为他的儿子结婚对份子。份子钱就是谁家有了红白喜事,大家按约定俗成的规矩对的贺礼或治丧钱。工资低时,大伙对个块儿八毛,买个暖壶、脸盆、小洋画(就是印有样板戏或战斗英雄等的彩色画)什么的,后来变成床单、被面,随着工资看涨,份子钱也水涨船高,现在每人对个十元、二十元,凑在一起,封个礼包写上人名,送给办事的人,只当是大家集资帮同志们办事了,大家轮大家,谁也沾光吃亏不到哪里去,图的是个热和、喜庆、人气。 那时社会风气还相对清明廉洁,不像现在乌七八糟的,大都是你来我往,投桃报李,很少有借红白喜事敛财、搞腐败的,大家也就是一点心意,一点人情往来。试想如果一个人有了红白喜事,家里冷冷清清的无人捧场,首先是气氛不好,其次人们不说你为人不好,最起码说你这人在社会上没混开。 腊月喜事多,老程的儿子结婚的喜日子是腊月十九,史玉林对了份子就和乡里的人一起到老程家坐席喝喜酒。 侯书记拉着老程的手亲热地说:“老兄,恭喜你了,快要升级了。” “黑老张”用手拽拽老程的下巴说:“快当爷了,你要留有胡子,就揪你三根下酒喝。” 众人都笑,纷纷上前贺喜。 办公室主任王红卫拿出一个大红包说:“这是咱乡里人对的贺礼。”就将大家对的份子钱递给老程,然后抱拳说:“恭贺,恭贺!” 老程拉着王红卫的手说:“同喜,同喜!让大家破费了。” 原乡办主任,现任县政策研究室主任的罗拥军也来了,他拿出一个红包递给老程说:“恭贺,恭贺。” 老程亲热地握着罗拥军的手说:“你怎么也知道了?我就惊动了乡里人,外边的人我谁也没告诉。” 罗拥军说:“怎么,怕我喝你喜酒?” “岂敢,岂敢。” 侯书记突然想起什么,他一拍脑袋说:“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关乡长让我给你捎了份贺礼,他说有点事,不能来了,让我代向你贺喜。”说着就将一个红包递给老程。 第十四章 乡村婚宴(3)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关乡长知识分子出身,少年得志,不免有点清高气盛,他很少凑趣此类俗事,而宁愿多出些钱弥补,这就是他的成熟圆滑之处,他知道自己虽想超脱,但毕竟还生活在现实中,走乡随俗,一些必要的人情往来还是省不了的,乡里人不论谁有事,他的人情都是要捎到的,在他单独封的红包内,总是比一般的份子钱要多一些,比如对份子是十元,他包二十元,这样就弥补了他不到场的缺憾,反而显得比别人特别,这样使他既超脱了群众,又不脱离群众,有些办事的人,收到了他的特别红包,不但不怪罪他,还认为他出手大方,与自己关系特别,随后上了班还会专门去见他表示谢意,无形中起到了拉拢人的作用,这倒是他当初没想到的,算是无心插柳吧,以后他更是乐于此道。 老程说:“客气,客气。”就把大家让进院子里。 院子很宽敞,五间新房拔地而起,“黑老张”问:“这就是你亲手盖的新房。” 老程说:“嗯。为盖这座新房,我的一条老腿都差点搭进去。” “黑老张”摸着厦下圆形的水泥柱子问:“盖这座房子用了多长时间?” 老程说:“八年。筹备梁檩木石等材料用了五年,盖房子用了三年。俺领着儿子利用星期天、节假日或下班时间,反正是有空了就干点,我和大儿子当大工垒砌墙,二儿子、三儿子搬砖、和泥当小工,后来俺爷几个就轮替着干,一座房子盖下来,现在几个儿子锻炼得都能掂瓦刀垒墙了。” 侯书记吸着老程递过来的烟袋问:“你学过泥水匠?” 老程说:“俺年轻时在生产队跟着人当过小工,试着垒砌过土胚墙,但不熟练。盖俺家房子时,俺们开始手很生,活干得很慢,墙砌得东倒西歪,返了不少工,费了不少事,再加上钱、材料也不凑手,这样干干停停,一直干了两、三年,才把一座房子菗起来。” 侯书记感叹道:“不容易,真是不容易,盖一座房子用了八年时间,打鬼子抗战也不过如此。” 乡里的人也纷纷感叹:“真是太辛苦了,太辛苦了。” 老程拍着他那条伤腿说:“哎,为盖这座房,俺这条老腿都差点搭进去了。” 这时老程的大儿子走过来,今天结婚的就是他,他说:“爹,你不要光说,你快请客人到屋里坐。”说着就弯腰点头招呼大家:“叔,伯,你们来了。” “黑老张”用烟袋敲着他的头说:“这不是那个嘎咕孩吗?几年前跟着你爹放暑假在乡里住,转眼间好长这么大了。” 老程的大儿子躲闪着说:“叔,叔,俺小时候没少挨你的烟袋疙瘩,现在俺都要娶媳妇了,就请你老高抬贵手饶了俺吧,一会俺多敬您两杯酒。” 老程的大儿子在县化肥厂当工人,二儿子初中毕业在家务农,三儿子正上高中,这时都走过来,青葱一般齐刷刷站在人面前,让人眼热。 老程掩饰不住地一脸自豪,他对乡里人说:“现在俺三个孩子都练成手了,谁家盖房子,就让恁仨侄子去给你们盖。” “行,以后盖房子就来请仨侄子。” 山里平整的地方不多,所以老程家的屋里、院里、大门外都错落地摆着席面,老程和儿子把乡里人让进屋里。 人们说着笑着开始吃喜酒。 山里人很好客、很实诚,他们可着劲儿灌乡里的人,以石磊为首的乡里人当然也不甘示弱,两厢就打开了派仗,乡里人拳高,山里人量大,一来二去,你来我往,不由得就有几个人喝高了。美玲要看总机不能来,她爱人朱国强就全权代表了,朱国强是逢酒必醉,喝到最后人们找不到他了,原来他突噜到桌子底下睡大觉了。“黑老张”也喝得醉醺醺的,站都站不稳,是两个人把他架起来的。 酒喝到这份上是不能再喝了下去了,再喝下去怕出事,侯书记就对乡里人说:“大家就此打住吧,明天还要上班。” 老程和儿子过来谢客说:“大家没喝好,有空再来啊。”热情地把大家送出门外。 侯书记就领着大家告辞下山。 杨得喜和老程的儿子是同学,他这两年倒腾粮食发了点小财,最近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今天他开着车子来老程这里帮忙。老程看朱国强烂醉如泥,“黑老张”也已站立不稳,自行车是骑不成了,老程就让杨得喜开着刚卖的手扶拖拉机送大家,侯书记等一些老弱妇孺就都坐了上去,把骑的车子也搁上去,一并拉下山去。 一车坐不下,石磊、王红卫、史玉林、小丁等青壮小伙子就骑着自行车乘着星月之夜飞奔下山。 第十四章 乡村婚宴(4)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史玉林的婚事是转年腊月份办的。 办事这天,史玉林的发小、同学、朋友、乡里的人都来帮忙、贺喜,众位亲戚、乡邻、本家自己也来参加婚礼。史玉林家亲朋满座,喜气盈门。 杨得喜今天早早就来了,他穿的整整齐齐,特活跃,他像乱龙一样在人群中跑来跑去,吆五喝六,前后张罗,忙得团团转。一阵鞭炮声响,外面人群中吆喝:“新媳妇娶回来了。”他赶忙跑到大门外去看。 只见迎送亲的自行车在史玉林家的门前一溜排开,史玉林和宋惠敏胸前挂着红花、戴着墨镜站在那里。负责司仪的人喊:“放鞭炮。”顿时鞭炮齐鸣,红屑乱飞,溅得到处都是,落了新人一身。 鞭炮过后,司仪喊:“迎接新人。”史玉林的姐姐玉琴上前接过宋惠敏的自行车,要惠敏进家。 宋惠敏低着头、咪着嘴笑着站在那不动。 围观的人起哄:“新女婿,新女婿不施礼,人家咋会进。” 司仪就让史玉林给宋惠敏施礼。史玉林就向着宋惠敏施了一个礼。宋惠敏笑着还是站在那里不动。 众人喊:“再来一个!” 史玉林又向着宋惠敏施了一个礼。宋惠敏还是站在那里不动。 众人喊:“再来一个,这次礼得施深点。” 站在近前的杨得喜就按着史玉林的头,让他对着宋惠敏施了一个深深的九十度的大礼。 村里的婶们、大娘们说:“行了,行了,可中了,进家吧。” 几个大嫂就上前去拉,史玉林也给宋惠敏开玩笑:“一路上我逢拐弯就给你施礼,我都快变成点头虫了。”众人都笑。史玉林一边说着,一边就伸手揽住宋惠敏的肩膀往里推,宋惠敏就半推半就地进了门。 院子正中设着喜桌,大红缎子被面上别着一个金色的“囍”字,“囍”字两边用红绸结了两个大大的绣球疙瘩,主持婚礼的安排两个新人在此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夫妻对拜后,人们哄笑着将一对新人拥进洞房。 闹洞房三天不分大小,杨得喜从小就和村里的野小子扒东家房,听西家房,闹洞房更是老手。只见他和史玉林的几个发小起哄着,将宋惠敏推来挤去,杨得喜甚至拉着宋惠敏的胳膊差点将她拽翻在地。宋惠敏从小生活在一个书香门第,本人性格稳稳重重、腼腼腆腆,即使和史玉林谈恋爱,也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她哪受得了人们对她如此无礼,她一下子恼了,她对着杨得喜的手使劲地抓了一下,将杨得喜的的手抓了几道血痕。 杨得喜疼得松开了手,他正要发作,看到宋惠敏满眼含着泪水瞪着自己,一张粉脸涨的通红,他只好作罢。他尴尬地甩着手离开人群。 闹洞房的人无趣地作鸟兽散。杨得喜出来走到正招呼亲朋坐席的史玉林跟前,举起手让史玉林看:“你看,俺嫂子多厉害,将俺的手抓烂了。” 史玉林笑着说:“谁让你领头起哄,一会给你端杯酒压压惊。” 杨得喜开玩笑说:“娶个媳妇恁厉害,以后有得你受。” 史玉林说:“那有啥,她是老虎?她是老虎,我是武松,她在我身边就变成了猫了。”说得众人大笑。 晚上没人的时候,史玉林向宋惠敏解释闹洞房是民间的风俗,让宋惠敏别当真。但宋惠敏还是对杨得喜有了看法,以后再见杨得喜,神情就有点冷,杨得喜闹洞房被抓后,见了宋惠敏也讪讪的,客客气气的,声音都放低了八度,史玉林的姐姐笑着说,杨得喜平时像乱龙一样,见了宋惠敏就拔缪了、吃虱子了。宋惠敏看杨得喜这样,虽对他还是热情不起来,但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按照风俗史玉林家在院落里、街上摆酒席宴请宋慧敏的娘家人以及前来贺喜的亲戚朋友,婚礼办得简约而热闹,又不失一个普通农家的隆重。一切都遵照民间的乡风民俗,尽管史玉林和宋慧敏都是大学生也不能超脱出外,他们的婚礼充满了乡土气息和农家的欢乐。 第十五章 蜗 居(1)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史玉林和宋慧敏结婚一年后,他们生了个男孩,起初宋慧敏和孩子一直住在娘家,只有周末了他们两口子才带着孩子回史玉林父母家团聚,一家三口是聚少离多。 宋慧敏娘家的住房也不宽裕,这样长时间地和娘家挤住在一起,宋慧敏觉得也不是长事。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中国老百姓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还没有钱去考虑改善居住条件,所以人们住房普遍很紧张,三代同堂、四代同堂的大有人在,尤其在大城市这个问题表现的更为突出,怀川县城也不例外,那时还不时兴大批地建私房,也不像现在到处都在搞房地产开发,当时即使有钱也买不到房,何况史玉林和宋慧敏他们还没钱。史玉林农村的老家倒是有两间婚房,可距他们上班的地方几十里,当时交通又不方便,远水不解近渴,住在娘家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但住时间长了矛盾就出来了。有一次宋慧敏的妹妹要买一件毛呢大衣,六、七十元一件,用两个月的工资去买一件衣服,在宋慧敏的母亲看来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因此两个人就出现了纷争,宋慧敏为了息事宁人,同时也觉得长时间住在娘家心里觉得亏欠想趁此补报一下,就对母亲说:“你们不用吵了,她买衣服的钱家里不用拿,我拿。” 母亲觉得宋慧敏是宠着妹妹,姊妹俩一起合起气来气她。那天正好是正月十四,按照当地风俗,正月十五出门闺女不能看娘家灯,看娘家灯瞎公婆眼。宋慧敏母亲借此一气之下非要撵宋慧敏娘俩走。宋慧敏也觉得非常委屈,她含泪抱着孩子就出了门。当时外边正飘着雪花,地上满是积雪,宋慧敏抱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一直走了近两个小时,才步行到怀川乡政府。 史玉林不在乡里,他上山到一个村里去搞计划生育了,乡里工作就是这样,越是节假日越忙,平时那些计划生育超生户都盲流去了,只有在过年、过八月十五等这些传统、重大节日里,他们才可能回来,乡干部根据这个规律上门找人,一找一捉准,屡试不爽。 不见史玉林,宋慧敏就抱着孩子来到了总机房,李美玲是宋慧敏的远房表姐,也是史玉林和宋慧敏的大红媒,她看到宋慧敏诧异地说:“天这么冷,你们怎么冒着雪来乡里了?”宋慧敏的眼圈就红了,眼泪忍不住地就往下滴。李美玲赶忙接过孩子,打开斗篷,看到小家伙睡的好好的,才放下心来,她把孩子放在床上,盖上厚厚的棉被,然后把宋慧敏拉到当屋的煤球火边取暖。 石磊的爱人梅老师看到宋慧敏也赶忙走进来,她们问清情况后,李美玲劝慰宋慧敏:“不要生气,你们母女为这件小事生气不值当。” 梅老师也说:“正月十五出门闺女不能看娘家灯,看娘家灯瞎公婆眼。农村是有这一说,你妈操的也是好心,她也是为你公婆好。” 宋慧敏心里这才有点释然,她是第一次听说有这规矩,原以为妈妈是找借口撵她走,现在听梅老师说确实有这种说法,她的气消了一半。 李美玲笑着说:“俺姨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想不到她还这样封建。”李美玲说着就到里间去给史玉林要电话,史玉林回话说:“我一时半刻回不去,让宋慧敏和孩子先在你那呆着。”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李美玲说:“真是没尾巴鹰,为了工作家和孩子也不顾了。”然后安慰宋慧敏:“乡里人都这样。” 梅老师也说:“小史和石磊、小丁他们在一起,你不要担心。” 宋慧敏在李美玲家吃过饭,一直等到九点多还不见史玉林回来,往村里打电话也打不通,无奈之下她只好让乡里的人帮忙把史玉林的门锁撬开。在撬门时闹出了很大动静,几个人先是拿改锥别,因门锁是暗锁改锥伸不进去,有人就拿身份证往里捅,还是捅不开,几个人轮番上阵,方法试遍了,门就是打不开。 这天正好是副乡长老程带班,他听到动静后也过来了,也试着捅门也没打开,有人给老程开玩笑:“你这技术,当小偷都不够格。” 老程把改锥递给那个人:“你够格,你试试。” 那个人就接过改锥,上前去试,鼓捣了半天也没鼓捣开,他自我解嘲地说:“看来我当小偷也不够格。” 第十五章 蜗 居(2)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正在大家为难之际,李美玲的爱人朱国强从外面回来,他找到一张废胶片,三下五除二就把门捅开了,众人都给他开玩笑:“看来你当小偷合格,以后大家都要防着他,丢了东西就找他。”这话让朱国强有点尴尬。 老程赶忙出面打圆场:“是小偷他怎么着也要偷东西,不是小偷,别人的东西放到他面前也不拿。” 那个人自知失言,赶忙补救:“是的,是的。前两年朱大哥下班在路上拾到一个钱包还交到乡派出所,失主感谢的把锦旗送到了咱家属院。” 朱国强笑了:“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还记着这事,我都快把这事忘了。当时钱包里装有好几百元钱,失主说是准备用来交住院费的,所以丢失以后很急,到处寻找,并来乡派出所报案,我们才找到失主。” 众人都称赞朱国强品德高尚,说的朱国强很不好意思,他憨厚地笑着。他交代宋慧敏:“你们晚上睡觉,把里面的锁反锁住,外边人就打不开了。” 然后他给宋慧敏示范了一下,又用胶片捅,门锁果然纹丝不动。 众人散去后,宋慧敏却久久不能入睡,她开着灯心焦地等着史玉林他们归来。将近夜里十二点钟时,外边有人敲门,是梅老师,她同样睡不着,她也在等石磊他们回来。 外边的雪越下越大,夜越来越深,她们的忧虑也越来越重。宋慧敏和梅老师两个人坐在一起,忧虑重重。宋慧敏说:“他们怎么这时候还不回来?真急人。” 梅老师说:“可不是,有啥事也该给家里说一声,家里不是也不操心了。” 宋慧敏焦急地说:“这冰天雪地、天寒地冻的,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办?” 梅老师说:“是啊,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悬得多高,真替他们担心。”梅老师站起身来说,“我到外边看看,迎迎他们。”说着就走了出去。 宋慧敏在屋里等半天不见梅老师回来,她就给孩子掖好被,也走出去迎。她和梅老师站在雪地里焦急地向远方张望着。 睡在床上的孩子要撒尿,醒了,他大声地啼哭着,哭声惊醒了斜对面总机房的李美玲,她听孩子一直在那里哭着不停歇,觉得异常,就披衣下床走了出来,她来到史玉林的办公室门前,见门虚掩着,便推门进去,只见孩子在被窝里蹬着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赶忙掀开被子,见孩子的尿垫湿了,她给孩子换了块尿垫,孩子才停止哭泣,她轻轻地拍哄着孩子,孩子在她的呵护下又沉沉地睡去。 一会宋慧敏和梅老师从外边回来,李美玲指指孩子说:“刚才孩子尿床了,我听到哭声就过来看看,给孩子换了尿垫,刚把孩子哄睡。” 宋慧敏说:“我和梅老师出去接史玉林他们了。” 李美玲听说史玉林他们还没回来,也很焦急,三个人一起又去总机房给村里打电话,电话要了一遍又一遍,村里的电话还是不通。 三个人这样折腾了大半夜,实在没办法,才各回各屋。 这天晚上宋慧敏通宵未眠,估计梅老师也不会睡好。 史玉林他们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到乡里。原来大雪封山了,昨晚他们出不了山,村里的电话线也让雪压断了,所以与外边中断了联系。 宋慧敏和梅老师她们虚惊一场,见史玉林他们几个安然归来,她们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副乡长老程向“两个老幺”汇报了宋慧敏抱着孩子无家可归,冒雪投宿乡里的事,乡领导很重视,他们专门召开了会议研究解决史玉林的住房问题。会上老程主动提出把自己后家属院的一间住房让给史玉林。原来老程的孩子在乡中上中学,住在乡里占有一间住房,现在孩子毕业,房屋空着放着一些杂物。 老程将房子让给史玉林后,史玉林和宋慧敏利用星期天休息日对房屋进行了打扫。房屋不足二十平米,是砖瓦结构。为了美观和卫生,当地一般在瓦顶和房梁之间都要再打一层复棚,复棚的架子用竹子或苇杆搭成,然后再以报纸覆面,讲究点的或农村办喜事会用花纸或白纸覆面,然后再在四角和中间点缀红色的剪纸,四角一般是蝴蝶或喜凤,当中是龙或圆形的团花,非常喜庆。 第十五章 蜗 居(3)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在民间有专业打复棚的,骑着自行车沿街叫卖“打复棚哎”,声音长长的,大都是外地口音,家里有办喜事的,听到喊声就赶忙出来把打复棚的师傅请到家,师傅根据房间的大小论价,打好后付钱,史玉林老家的婚房就是请的这些师傅打的复棚。老程让给史玉林的房子复棚已经破烂不堪,请专业打复棚的面积小不值当也浪费钱,史玉林他们就自己动手打复棚,他们找来一褟报纸,打了一盆浆糊,然后捋胳膊卷袖开始干起来,只见宋慧敏站在地上用刷子管往报纸上抹浆糊,史玉林站在高处的架杆板上管往复棚上糊贴,乡里的年轻人也来帮忙,他们管把抹了浆的报纸传送给史玉林,并随着进度帮忙移动架杆板,替换史玉林。打复棚是个细法活,即使糊的是报纸,也要上平下整,左右对照,字体的方向要一致,报纸面要用干净的扫帚或刷子扫平刷展,这样打出来的复棚才经纬成一条线,形成格状,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盯着头顶的报纸读黑色的大标题,倒也是一大消遣方式。几个人因糊复棚不太专业,所以干了将近一天才将复棚打成。 接着史玉林和宋慧敏又利用下班时间自己配制涂料,对墙壁进行了粉白,用棕红色的油漆刷了门窗,李美玲的爱人朱国强帮他们走了线安了灯。他们还效仿其他家户,在门外左手挨墙的地方接了一个不到四平米的简易厨房。厨房是老程帮忙盖的,砖灰垒墙,石棉瓦搭顶,外墙有窗,一面敞口,俗称“小饭棚”。这样的“小饭棚”,在九十年代以前的豫北农村随处可见,还有更简易的,在四角立几根桩,上边搭几根棍,覆以麦秸稻草或雨毛毡,用于夏季做饭。 一切准备停当以后,史玉林和乡里的年轻人从老家拉来几件结婚时的家具以及床铺,他们的家就算安成了。 因为房屋可利用空间有限,宋慧敏对屋内布局进行了精心的安排。一张一米三的木头大床靠里挨西墙顺长摆放,床头拉着一个淡绿色布挡,布挡正好将床与过道遮挡住,晚上睡觉时将过道处拉住,白天拉开,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挨着里边的床头窗下摆放着一个梳妆台,梳妆台镶着一面椭圆形的磨花镜,梳妆台下的柜子里放着床上用品和衣物,床的对面是一个摆满了各类书籍的书架和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放着一个大录音机和笔墨纸张,整个空间类似今天的卧室兼书房。布挡外边紧挨着床、面向门的地方横着放着一个高低高连体柜,高的是装着落地长方形磨花镜的挂衣柜,中间低的柜上边正好放着一个十四寸彩电,下边分两格,上边一格放着孩子的玩具,下边一格放着孩子的衣物;半高的柜下边是一个衣柜,隔高低高几十公分顶着前墙西角顺长放着一张七、八十公分宽的单人床,史玉林的母亲来乡里帮忙给史玉林和宋慧敏带孩子,这床就是给她准备的,床的对面也就是挨写字台的地方放置着一个褐色仿皮的人造革长沙发。靠着单人床放着一个小碗柜。前墙挨门的窗下放着一个小粗陶瓷面缸,面缸上支着一个小木头菜板,这个空间相当于客厅兼生活间。屋中家具的侧面、上面为褐色,正面为淡绿色,柜顶和台面上放置着绿色植物和小饰品,沙发上端悬挂着四幅唐伯虎的山水画条幅,虽是印刷品,但也显得古色古香。房屋虽小,五脏俱全,整体风格显得简洁明快,清新宁静,很是宜人。 开火做饭那天,乡里的年轻人都来凑热闹,说是要给史玉林他们暖房。暖房是当地的一个习俗,以前的人普遍都很穷,三辈五辈盖不起一座房,即使现在对于老百姓盖房也是十年九不遇的事,所以盖房搬家就成为一个家庭的大喜事,被称为“乔迁之喜”,很隆重不亚于结婚办喜事,不但要择好放鞭炮,还要摆酒席请客以示庆贺,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同仁同事等为了祝贺主家“乔迁之喜”,会带着贺礼前去赴宴,这种风俗一直沿袭至今,大家也就是趁机热闹热闹热和热和,就像国外的贵族阶层搞的酒会、舞会,目的都是找个机会大家聚一聚,见一下面,联络一下感情,聚集一下人气,老百姓虽不能像那些贵族一样一掷千金,隔三差五地请客聚会,但借着婚丧嫁娶、盖房搬家、小孩满月,大家在一起聚一下,也无何厚非,这种事大家轮大家,礼尚往来,显得很乡情很亲情。 第十五章 蜗 居(4)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史玉林搬家,人们闹哄着要给他暖房,是带着玩笑性质的,因为他要搬的房子既不是他个人的,也不是新房,而且巴掌大个地方,像这类性质的搬家,主家是不好意思举行什么“暖房”仪式的,暖房是主家主动摆酒请客,被邀者积极应和,而乡里的年轻人主动起哄要史玉林请客,史玉林明白他们也就是想借此聚堆喝喝酒,史玉林两口子也有意请大家一下,这几天收拾房子,大家没少帮忙,他们心里很过意不去,也想借此表达一下谢意,所以他们就满口应承,邀几个年轻人晚上下班来家里坐坐。 晚上史玉林和宋慧敏备了一桌酒席,石磊和朱国强是邻居不请自到,当时侯书记也在乡里带班,史玉林去请他,他说已提前回家吃过饭了,但他还是来史玉林的住处看了一下,他掀开竹门帘向屋里打量了一下说:“不错,不错。”以示领导关心,然后应了一下卯就走了。在史玉林两口子心里认为最该请的就是副乡长老程,要不是他主动提出把房子让给他们,他们也不会有这个家,但邀请他时他说家里有事下班回去了,所以应邀的也就是几个平时经常在一起喝酒聚堆的人。 这天,因为高兴,大家喝了许多酒。趁着酒兴大家要给史玉林和宋慧敏举行第二次婚礼,他们不但起哄着要史玉林和宋慧敏喝交杯酒、给大家敬酒,还把一只苹果吊起来让史玉林和宋慧敏啃,还闹哄着要宋慧敏给他们点烟,这些都是闹洞房的项目,宋慧敏都经历过,又因为她现在都成孩子的妈了,也不似当初那样羞涩,她从容应对。 小丁站在椅子上,用线吊着苹果,说:“啃不着苹果不算事。”他故意把苹果在史玉林和宋慧敏之间晃来晃去,史玉林和宋慧敏怎么也咬不住,大家哄笑着说:“一起咬,不一起咬,怎么行?” 宋慧敏笑着盯着苹果,瞅小丁不注意,眼疾手快,一把将苹果抢在手里咬了一口,小丁不愿意,说:“不行,不行,君子动口不动手,这次不算。” 宋慧敏说:“你说啃不着苹果不算事,你可没说不让动手,现在我啃着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语既出,驷马难追。” 小丁指着史玉林说:“他还没啃。” 史玉林抓过苹果也啃了一口。 小丁说:“不行,要两个人一起啃。” 其他的年轻人也起哄:“对,要一起啃才算事。” 看着大家不依不饶,石磊大哥出来打圆场了,他笑着说:“就这,就这,点到为止。” 然后就进行下个项目,宋慧敏给大家点烟,点了一圈,轮着小丁了,他嘴上叼着烟,要宋慧敏用打火机给他点着,宋慧敏小心地把火苗对准他的烟,刚要点,小丁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气将火苗吹灭,这样一而再,再而三,一圈人都笑着看他们。 宋慧敏急了,笑着说:“就你小,就你孬,再吹我就燎你胡子了。”说着佯装着把火苗往小丁的下巴处凑,吓得小丁赶忙往后撤,他顾不上用鼻孔吹气了,宋慧敏就趁势给他点上了烟。 大家这样一直热闹了大半夜才散去。 史玉林和宋慧敏撤去酒席,然后回屋睡觉。 正睡着,宋慧敏听到房后有噗哩老咚的声响,宋慧敏拉着灯推推史玉林问:“你听外边是什么声音?” 史玉林闭着眼睛微笑着说:“小丁号称‘夜猫’,一定是他领着几个年轻人在听房。” 话刚落音,果然外边有几声“喵,喵”的猫叫声,这叫声在乡村的静夜里有点瘆人,吓得宋慧敏直往史玉林怀里钻。宋慧敏说:“有猫叫!” 史玉林拥着宋慧敏轻轻地说:“别管他们,咱们睡吧。”接着就听到房后有脚步声跑远了。 史玉林拍拍宋慧敏笑着说:“是两脚猫。” 宋慧敏也听到了脚步声,也笑着说:“对,是两脚猫。”她打了一个哈欠,说:“太累了,睡觉吧。” 史玉林拉灭灯自顾睡去,很快他们就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起床,在公用水池边洗脸,小丁坏笑着问史玉林:“昨晚,你们弄啥来,宋慧敏恁累?” 史玉林笑着说:“我猜就是你,真是‘夜猫’乱窜房檐。” 小丁“嘻嘻”地笑了。 住在单位里的福利房里挺方便的,一月一块钱房租,水、电费全免,随便用。那时不仅仅是怀川乡这样,很多单位都是这样的,人们虽然工资不高,但物价很低,单位里福利很好,人们的消费水平基本一样,所以像史玉林他们这样的家庭很满足。 宋慧敏早就想有一个自己的家,一个不需要多大地方,一个不需要多么华丽的地方,一个属于自己一家的小天地,现在他们终于如愿以偿。 第十六章 国 策(2)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这几天可忙坏了组织委员石磊。按照县里要求乡镇政府门前、公路两边、闹市,凡是上边容易检查到的公共场所都要张贴上标语。乡里就因材施用,安排这位省书法家协会会员负责书写标语,但他书写的标语内容相对来说要文明的多,毕竟他的这些标语代表的是一级政府,村里可以随便写,到他这里就随便不得,他写的都是乡里拟好的,即使稍有翻新也是在政策法度之内的,乡里以及他本人这点政治素质还是有的。他除了写乡里的标语,还有个别村实在找不到写家,也找上门来求他代写,他也应承下来,所以这几天他一直都在加班加点写标语。那时人们的经济意识还不强,文化还没有用金钱来计算,如放在现在,他的字虽不象那些名家寸字寸金,但也是值俩钱的。后来听说他的字在广交会上被一位英国人看中一掷千金买走,收藏在大不列颠岛博物馆里,从此他的字价值千金,而且扶摇直上,一路看好,就是县委书记也是很难得到他的墨宝的。可那时这位书法家写的一摞摞计划生育标语,最多换来的是在场围观群众的一片喝彩声。 宣传发动过后,计划生育大突击进入实质性阶段。县里为了加强各乡镇开展大突击工作,在全县专门开展了互帮互扶结对子活动,就是让县直各局委、各单位,对口支援、配合各乡镇、重点村街开展计划生育大突击活动。怀川乡的对口支援单位是县粮食局,崔巍作为该局职工,这时他已党校大专班毕业并转为国家干部,他就作为青年干部重点培养对象被下派到怀川乡帮助工作。 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保证大突击效果,怀川乡经班子成员研究决定:乡里两部吉普车(后来县公安局又给乡派出所配了一部旧吉普车),二十四小时待命,随时出击,全力以赴配合计划生育大突击行动。乡财政还划拨专款给每个班子成员解决了交通工具,“两个老幺”每人配了一辆125型嘉陵摩托,其他班子成员每人配了一辆90型嘉陵轻型摩托。下乡时每个班子成员骑着摩托车,后椅架上带着一个工作人员,前边按着喇叭,后边冒着青烟,“嘟,嘟”地跑在乡村的大道小道上,那个美气啊,惹得乡里的年轻人手直痒痒,只要他们的摩托车一停,年轻人就骑上它进城下乡,尤其是副乡长老程骑惯了他的自行车,对摩托车天生的畏惧和排斥,他下乡都是让别人带着他,一个人时就还骑他那辆哪里都响、就是铃不响的破自行车。老程的摩托车就放在他屋里,门也不锁,别人推出摩托就骑,连声招呼都不用打,简直成了机关的公用车。这些车曾经作为怀川乡的主要交通工具,指东打西,走南闯北,为九十年代初期的乡镇农村工作立下了汗马功劳。直到几年后,人均收入普遍提高,摩托车在城乡普及,乡里这些公用摩托才退役作价给个人拥有,但至今摩托车仍是乡镇干部的主要代步工具,只是车、油已全部为自己供给,公家不再贴补,人们也不再计较油耗车损,因为买起车养不起车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 在这次计划生育大突击行动中,怀川乡在平时分片包干的基础上,抽出精兵强将临时组成了一个突击小分队,乡组织委员石磊为组长,派出所长“黑老张”为副组长,史玉林和乡里几个年轻人为组员,崔巍也被编在这个突击小分队里。小分队的任务主要是攻坚克难。 但让史玉林想不到的是他们攻克的第一个计划生育重点户竟是杨树坪的杨得喜。 杨得喜已生了两个女孩,所以他媳妇被列为结扎对象,乡里人去他家几次都扑了空,杨得喜说:“俺媳妇,回陕西他娘家了。“ 石磊问:“啥时回来?” 杨得喜答:“不知道,她娘有病了,很重,一时半会俺看好不了,所以啥时回来,说不了。” 石磊问:“你媳妇真的回娘家了?” 第十六章 国 策(3)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杨得喜见史玉林认起真来,不敢再打马虎眼,他怯怯地说:“真的回娘家了。” 几个人在他家泡了一下午,嘴皮都磨薄了,杨得喜死活就是不供出他媳妇在哪里,没办法,石磊只好说:“那我们先走了,你媳妇回来后,你通知我们。” 杨得喜嘴上答应着:“中,中。”心里却说:逊球、傻蛋才告诉你们。 杨得喜看小分队的人真走了,就放松了警惕,让躲在亲戚家的媳妇回了家。 乡里接到村里通报后,马上通知县粮食局来人晚上要集中行动。此消息封锁得很严密,只有侯书记、关乡长和石磊知道,县粮食局来了五、六个青壮男女职工,他们和乡里小分队的人紧密配合,开着车子连夜赶到山上,离村多远就弃车步行,在村管计生的妇女主任带领下,悄悄地摸到了杨得喜家里。 山里的人家大都住的很开放,房顶临着路,院子没有大门,小分队的人直接就摸到了杨得喜的住房。县粮食局正好有个女职工是山西人,人们就让她操着山西口音去叫门,当时杨得喜两口子正在屋里睡觉,睡得迷哩七瞪,杨得喜媳妇玉香一听是乡音,不问三七二十一就起来开了门,村干部指着一堆人说:“这是县里、乡里搞计划生育的人。”这时司机已将吉普车开到了门前,几个人不由分说就把玉香架上了车。 杨得喜赶忙把一床被子放到手扶拖拉机上,开着车子就追了上去。 来到了乡里,玉香被抬到手术室里做手术,杨得喜就黑着一张脸蹲在手术室外边等,他知道只要生了二胎,谁都要挨这一刀,闹也没用。 绝育手术是个小手术,半个小时就出来了,玉香被抬到乡计生办临时设的病房里。 第二天,史玉林听说了,就和宋惠敏掂了一篮鸡蛋来看望杨得喜和他媳妇。史玉林结婚后,乡里在家属区给他腾了一间房,他们就住到了乡里。 杨得喜一见史玉林,就气哼哼地把脸扭过一边,他埋怨史玉林不够哥们,事前连个信也不给他们传。 史玉林故意倒打一耙说:“你可得往外边吆喝,可省别人不知道咱是拜把弟兄,这下可好,我不受组织信任了,昨晚行动乡里不但不让我参加,还向我保密,我不埋怨你,你倒埋怨起我了。” 杨得喜一听史玉林这样说,心里的气消了,他知道一个给公家干事的人不受组织信任有多严重,他不安地说:“俺影响你进步了。俺在外边说给你是兄弟,俺不是觉得脸上有光吗,俺不知道会给你添麻烦,要不俺去向乡里领导说说,就说咱拜把兄弟的事是俺胡咧咧哩。” 史玉林说:“解释啥,字越描越黑。” 杨得喜问:“你以后是不是不认俺这兄弟了?” 史玉林说:“竟说傻话,不认你,我还来看你们干啥?” 躺在床上的玉香坐起来,给史玉林和宋惠敏打招呼:“哥,嫂,你俩来了。” 史玉林说:“来了。” 宋惠敏安慰玉香:“你好好歇着,这是小手术,没多大事的。我给你拿了些鸡蛋,你多补补。” 杨得喜蹲在地上,用手抹了一把脸说:“哥,俺绝后了。”说着就想哭。 史玉林赶忙安慰他:“别封建,别封建,小闺女孝顺,长大了知道疼爹娘。”接着他又说:“这是国家政策,很多人都这样,又不是你一个,谁也不笑话谁,看开一点吧。” 杨得喜就不再吭声。 宋惠敏吩咐杨得喜照顾好玉香,又安慰了玉香几句,两个人就从病房出来。 按照乡里安排今天计划生育突击小分队要去攻克的是大王庄的一个计划生育重点户。这是个计划外怀孕的,孕妇跑出去躲计生了,乡里、村里怎样给家里人做工作,让他们把孕妇找回来做引、流产手术,其家人就是不吐口,乡里威胁要扒房子、抬东西都不行。 昨天石磊带着人又去这家做工作,这家人已将两间烂土胚房里的东西腾干净,孕妇的公爹说:“你们扒房就扒房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从这家出来,村干部告诉石磊:“他那个房子正要拆,他的邻居村里给批了宅基地盖了新房搬出去了,他家就想让村里给规划一下,把旧房拆了,与邻家的宅基地合并一下,重新起新房。” 石磊一听这话就笑了:“我说这家咋恁痛快,原来是想让乡里给他家义务拆房呢。” 史玉林问:“那这房咱还拆不拆?” 第十六章 国 策(4)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石磊说:“拆,是当咱也要上。最起码给其他违犯计划生育户个警示。” 石磊征得乡里、村里同意,便将拆房的事定了下来。 下午乡里又派了十几个人增援,并专门带来两、三个拆房的民工。一群人来到现场,乡里人在下边壮着声威,村干部指挥着几个民工上房掀瓦、拆墙,露出房梁,就将一条粗实的长绳子和铁索绑在大梁上,然后连接在一辆手扶拖拉机上拉,房子轰然倒塌,土灰飞扬。拆房现场周围站了很多村民,他们当热闹地围观着,并无人出来阻挡或提出异议。 经过这么多年的宣传贯彻,计划生育政策已深入人心,计划生育确实也给人民群众带来了好处。有人就说现在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很大程度上是生育孩子少了、家庭负担小了带来的好处,这话虽然有点片面,但也不无道理。试想一个孩子或两个孩子四个人养(父母、祖父母)和四个孩子多则六七个孩子两个人养,所花费的时间、精力和金钱是肯定不一样的。在这里受益最大的要数广大妇女姐妹们,她们不再被当做生育的机器,而是从家庭的牢笼里解放出来,走上社会舞台统领半边天,与男子平分秋色。所以计划生育是大势所趋,人人都要执行的,违犯了就应该受到惩罚,而且外村外地全国都在这么搞,人们早就在思想上认识上接受了这种理念,只是在意识上和行动上、别人和自身上还有些差异,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在我国实行计划生育初期,虽然方法、手段有点原始、有点过激,可反观中外历史,从英国的二月革命,到日本的明治维新,从提倡天足,到剪掉遗清的长辫子,哪一项没有采取强制手段?哪一场不是一种革命?有些西方国家不了解中国国情,不知道中国人的人口生育状况和生育习惯,对我国的计划生育政策指手画脚,横加指责,动不动就拿**来压我们,可他们不懂得改变人们的生存环境,提高人口素质,解放生产力,才是当今中国要保护的最大**,后来有些国家不是也在效仿中国的计划生育政策吗? 当然我国的计划生育政策在实行过程中也不是完美无缺的,还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需要完善,如政策还比较粗放、缺乏刚性、理性,方法还比较简单,缺乏法律依据和人性化因素等,但我们一直在改进、在完善、在提高,后来我国先后出台了《计划生育条例》、《计划生育法》,这些法律、法规的出台,使我国的计划生育工作步入了法制化轨道,结束了二十余年此项工作无法可依,无规可循的局面。随着我国计划生育的不断深化,随着与国际形势的接轨,随着中西文化的融合,随着法制化轨道的进程,随着人们的观念不断更新,我国的计划生育政策会越来越彰显出它的法治化、人性化、优益性和可持续性。 在拆房过程中,当事人一家始终未露露头。 其他村也纷纷效仿石磊的做法,在村里找些老、旧、烂、破房来扒,有的还能住的房,甚至只扒一个角、掀几片瓦,象征性地做做样子,目的是杀鸡给猴看,让那些违反计划生育户就范,顺顺利利地去做上环、引、流产、绝育手术。事实上在每次的计划生育突击中,抬的东西、瓦走的粮食,都暂时妥善地寄存在村委,没人敢随便占有和动用,只要所涉计生对象做了“四项”手术,这些东西、粮食会如数归还,即使有的躲过没做手术,风头一过,照样完璧归赵。 在计划生育大突击中怀川乡还采取了围追堵截,把路口、拉网式检查等方法推进工作。 有一天,石磊正领着突击小分队在一个村里做工作,突然接到乡里电话通知,要乡机关全体人员第二天早上六点统一到乡里点名,不得请假,不得迟到。石磊问是什么事,下通知的人说不知道,“两个老幺”交代暂时保密,不让外传。 第十六章 国 策(5)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第二天,全体乡机关人员准时在乡办公室集中,点过名后,“两个老幺”分别作了简短的紧急动员,然后乡里临时编组,两两一组,负责把守一个主要路口,进行计划生育拉网式大检查,对计划生育重点对象进行围追堵截,防止其闻风逃跑。 史玉林和“黑老张”编一个组,他们按照乡里安排,负责把守乡里一个主要干道的十字路口,这个路口四通八达,不但是去县城、市里必经之路,还是去邻县、山西的交通要道,地理位置显要,过往行人很多。“黑老张”和史玉林戴着执勤的红袖套,乡里每有重大统一行动,都要戴上红袖套执勤,红袖套已经成乡里的一种象征和标志。两个人表情严肃,态度认真,他们细致地盘查着每一位过往行人。 冬天的早上六点,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大地还在沉睡,人们大都还沉睡在梦乡,路上行人稀少,偶有车辆亮着灯光飞速而过,划破寂静的夜空。 “黑老张”和史玉林裹着黄色的棉大衣,瑟瑟的站在寒风中。 这样过了有一、二十分钟,未见可疑人员。“黑老张”觉得既寒又冷,有点熬不住,就在后腰上掏出烟袋,准备吸袋烟缓解一下,但因站在路口四面来风,怎么也划不着火柴,他对史玉林说:“我到那边树后去抽袋烟,你注意点路口。” 史玉林说:“行,你去吧。” “黑老张”就来到不远处的路边蹲在树后蜷缩着身子,用黄大衣挡着风吸烟。 这时从路口经过一个行人,史玉林上前去盘查,认得他是一个村的超生户,这几天乡里人、村里人正在找他,自大突击开始后,他们一家就不见了人影,这时突然现身,史玉林岂能放过他,史玉林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喊他站住,这个人也认得史玉林,史玉林上门去做过他的计划生育工作,他一看是史玉林,撒腿就跑,肩上还扛着一袋粮食,负重不方便,眼见史玉林就要追上,情急之下,他放下粮袋,继续奔逃,这时从树后斜刺里冲出了“黑老张”,将这个计划生育重点户逮个正着,这个人挣扎着还想跑,学过擒拿术的“黑老张”,一只大手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腕。“黑老张”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条绳子,将此人的双手反绑在身后,然后就将他押解回乡里。 此时,天已放亮,路上行人渐多,有人看到“黑老张”押解着这个超生户好奇地问:“他犯了啥罪?” “黑老张”说:“他犯了计划生育罪。” 回到乡里才知,其他组也都小有收获。 “黑老张”松开绑,将他推到屋子里。 这次拉网式检查共逮到计生重点户十几个,全部被关在这间屋子里。 在计划生育大突击期间,怀川乡的全体机关人员,从乡党委书记、乡长到一般干部职工,都吃住在乡、在村,没有星期天、节假日,不分上下班,不分昼夜,辗转各村,哪里需要就奔向哪里,有的人甚至两个多月都未回过家,副乡长老程甚至三过家门而不入。这样轰轰烈烈、风风火火地搞了两个多月,全乡的计划生育工作基本到了扫尾的时候,却出事了。 怀川乡有个少数民族村叫小东庄,村子不大,有七、八百口人,少数民族村有一个特点,就是人心特别齐、特别护堆,这个村与汉民村紧密相连,甚至有的已与汉民杂居在一起,这个民族的人性格豪爽、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家有难百家帮,一人受欺众人护,不像汉民各管各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乡里很多工作在这里受阻,是让人提起来头疼的老大难村。因此在这次计划生育大突击中,乡里很注意政策,把这个村放到了最后,一是让这个村的村民心里有个适应过程;二是想最后集中力量来攻这个硬堡垒。在别的村都在轰轰烈烈的扒房、抬东西时,小东庄一直是风平浪静、和风细雨,包村干部只是走东家窜西家做着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 第十六章 国 策(6)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这样全乡各村的计划生育工作接近尾声后,乡里将其他村的计划生育包村干部都调集到这个村,集中力量进行计划生育大突击。在对一家说服教育无效后,乡里人开始搬这家人的东西。按照以往的做法,搬了东西后先放在村委仓库里,等计划生育对象作了绝育手术后,东西就会完璧归赵。在搬这家东西的时候,这家人进行了阻挡,引来了村里不少围观者,在双方争执中,乡办公室主任王红卫不小心将当屋挂的写着少数民族文字的中堂弄烂了,中堂是这个少数民族的标志和象征,是这个民族的魂和神灵,是这个民族心目中的上帝,是人人都要顶礼膜拜和心生敬畏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这时却被人就这样轻易的弄烂了,这还了得,本就窝着一心火的主家,腾地火冒三丈,他抓住王红卫就打,王红卫本能地抗拒着阻拦着,这下惹了众怒,近前的几个村里人也上手去打,围观的人群起而攻之,把王红卫掀翻在地,脚踢手打,鼻子都被打出血了,史玉林去拦,背上也挨了几拳,在乡里人的阻拦下,王红卫得以逃脱,他从地上爬起来就跑,一边擦着鼻子里流出的血,一边向乡里方向跑,小东庄的村民在后边追,一直追到乡里,王红卫看实在无路可逃,只好给给扒扒翻围墙过去,从隔壁的乡粮站逃走了。 追过来的人看王红卫已逃脱,就跑到乡机关的办公室对着东西又打又砸。 乡派出所的“黑老张”闻讯赶来,他一生断喝:“住手!” 只见“黑老张”像一座铁塔似地站在那里,他高大威严,手里还惦着手枪,虽然没有子弹,但也够震人的,他说:“谁再动,我逮捕谁。” 这时乡武装部长也赶了过来,他是转业军人,着一身军装,虽未挂领章帽徽,但也够威严的,他每年都要领着各村的民兵搞集训,想当兵的后生都要经他的手,所以村里的人很多人都认识他。 乡派出所所长、乡武装部长,一个代表法,一个代表地方武装,足以震慑参与打砸的村民,村民们悻悻地住了手。 “黑老张”吩咐扣押了两个带头聚众闹事的村民,然后将其他村民驱散。 晚上,小东庄的村民聚集起来,来乡里要求放人。几百个村民在门口吵吵闹闹,声言不放人就要到县里、市里、省里、直至中央**,有一部分人已去了县里。当晚,乡里被迫无奈放了人。 第二天,小东庄的村民再度聚集来乡里闹事,他们这次将问题上升为民族冲突,将王红卫弄烂中堂上升为不尊重少数民族宗教信仰,不尊重少数民族风俗习惯,要求处理人。乡里当然不同意,双方就僵持起来。 小东庄的村民越聚越多,几乎全村出动,他们在乡里垒火、搭帐篷,拉开了长期抗战的架势。一边还有人跑到县里、市里去**, 县里、市里组成专门调查组进驻怀川乡。县委常委、县委办公室主任罗永军坐镇协调解决此事。 小东庄的村民提出不处理人誓不罢休,这样僵持到第三天,乡里只好答应处理人,小东庄的村民才收兵回营。 县里很快就拿出了处理决定,对王红卫通报批评,并给予辞退处理。 王红卫是乡里的招聘干部,离开乡政府的时候,乡里人都去送他,一路上大家的心里都很不是滋味。人们一直把他送到家,他父亲是大王庄的支部书记王魁,王魁本来给儿子设计了一条走仕途的路,让他考聘到乡里当干部,再当办公室主任,下一步当乡长、县长也未可知,但因这一件事断送了他的政治前途。 王魁对儿子说:“乡里的事真不是人干的事,挨打受气遭辞退,回来也好,村里正需要人。” 这时大王庄的面粉厂已发展壮大成县里最大一个面粉厂,年产值2000万,正准备筹建一个啤酒厂,年利税500万元,王红卫就到新筹建的啤酒厂跑供销了,这是后话不提。 小东庄事件发生后,引起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要求各乡镇开展计生工作大整顿,在执行“国策”中严禁粗暴、过激行为,特别是对那些有损党和政府形象、有损干群关系、影响稳定大局的标语要进行彻底清理。县里还派出督导组深入各乡镇、各村街进行现场检查,发现一条不良标语罚款1000元,并追究相关领导责任。为了免于罚款和追责,各乡镇迅速行动起来,发动机关干部都下到村里去清除、涂刮那些含有暴力、不文明倾向的标语口号,几乎是一夜间那些诸如“一孩上环,二孩结扎,三孩罚你倾家荡产”、“谁不计划生育就将谁家的粮食瓦光东西抬光钱罚光”(当时被称为计划生育“新三光”政策)”、“喝药不夺瓶,上吊不解绳”等标语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那些文明的、倡导婚育新风、优生优育的标语。 自此“国策”由强硬阶段步入温和阶段,这也是时代进步的一种表现。 第十七章 关注国事(1)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王红卫被辞退后,史玉林接替了办公室主任。 这年夏天北京发生了学生**,后来被称为政治风波。这场政治风波有两点比较迎合民心**:一是反对腐败。这时已腐败成风,人们深受其害,该办的事不办,故意拿拿你,刁难刁难你,非要请客送礼才办,不该办的只要有权、有钱、有关系就能办,腐败大行其道,反腐败是人心所向;二是反对官倒。当时正值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期间,国家实行双轨制,有些人钻国家政策的空子,利用手中的权利、关系,大肆进行倒批文、倒物质、倒资源,低价进、高价出,倒买倒卖,出现了很多“皮包公司”、“流动公司”,这些人囤积居奇,爆炒物价,致使物价飞涨,物质短缺,借此大发横财,一夜暴富。腐败颠覆了人们心中的公平正义,官倒直接影响了国计民生,所以人们对这两种现象深恶痛绝。个别人正是借着“反腐败,反官倒”的名义发动了这场学生运动,再加上前期各大媒体的推波助澜,因此这场风波引起中国民众的普遍关注。 人们对《新闻联播》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关注,他们对这场运动的了解主要来源于电视。这时电视已飞入平常百姓家,电视在农村已基本普及,虽说屏幕小、频道少,但看新闻还是没问题的,它与原来的传统媒体广播、报纸相比,方便、快捷、直观,身不出门,足不出户,就可以看到天南海北、国内国外发生的大事,还能看戏看电影,真是好上天了。通过电视北京***好像就在咫尺之间,电视使本来远离政治中心的老百姓置身其中。 当时农村正值“三夏”大忙季节,乡镇干部都下到村里进行督收督种,史玉林来到所包村大王庄。村子里很僻静,人们大都到田地里收麦子去了。经过几年包村,史玉林对大王庄的主要干部和部分群众的地块所在位置已经很熟悉,他就骑着自行车径直来到大田里,顺便查看一下收麦的进度,主要是见见村干部,问问情况,督促督促收麦进度。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王魁的地头,他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向田里走去。 这块麦田地面很大,一眼望不到头,王魁的这块地已经收完,他和儿子王红卫正领着几个人在往一辆手扶拖拉机上装麦捆。 史玉林隔老远就喊:“哎,麦子收的咋样了?”自从姐姐嫁到大王庄,按辈分排王魁喊他爷后,他就没法称呼他王魁了,叫他哥乱了辈分,叫他王书记有点生分,直呼其名人家明摆着比自己岁数大,所以史玉林干脆什么也不称呼他了,见了他就用“哎”代替。 王魁见史玉林喊他,停止手中的活走过来说:“小爷,这么热的天,你不在家(单位)凉快,跑来干啥?”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对儿子说:“红卫,让大伙也到路边树下凉快凉快,歇歇气喝口水,一会再干。” 王红卫就带着几个人跟过来。 几个人一起来到路边一棵大树下。 王魁掏出烟袋递给史玉林,史玉林接过来吧嗒了两袋烟,还给王魁问:“你家的麦子收的咋样了?” 王魁指着树下的几个人答:“俺花钱雇了几个人帮忙,快收完了。” 史玉林笑着打趣王魁:“你花钱雇工,不怕别人说你剥削人?” 王魁笑着说:“现在政策允许,俺出钱,人家干活,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啥剥削不剥削,俺又不是白用人家。”王魁补充道,“再说面粉厂扩建,啤酒厂上马,一堆事等着我,赶紧收完了,好去忙那边的事。” 史玉林望着大田里还有很多人家的麦子未收,就问:“今年与往年相比恁村收麦的进度怎么慢了许多?” 王魁说:“看电视耽误的。这几天人们跟疯了一样,一到《新闻联播》时间,正在地里干活,拿啥抛啥往家里跑,赶着回去看***广场学生静坐的情况,隔往常这时候,在地里干活的人不干到晚上八、九、十来点不收工。” 史玉林着急地说:“这怎么行?你得催催群众,不敢让耽搁了。” 第十七章 关注国事(2)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王魁说:“你放心,他们不傻,现在是包产到户,他们不会让自己半年的心血白费了,到时候麦子都要收到家里的,只是早一天迟一天罢了。” 史玉林说:“这我知道,可话说回来,老天无常,一旦变了天,下起雨来就不好了,所以还是不敢马虎了,催着群众早点把麦子收到家为好。” 王魁说:“你说的也是,俺这就回去召开村民小组长会议,让大家督促着加快收麦的进度。”说罢骑着车子走了。 王红卫和几个帮工正坐在树荫下猜拳喝水,他们几个人一边出着拳,一边“六六六,快快快”地喊得山响。自从怀川乡的几个年轻人发明以水代酒划拳猜枚的办法后,很快就流行到社会上,在田间地头、街头巷尾经常可以看到人们无事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猜拳喝水,还有干猜的,以此自娱自乐,逐渐地演变成一种群体性娱乐活动,曾经盛行一时。 王红卫叫史玉林:“来一把。” 史玉林说:“来一把,就来一把。”就蹲在地头和村民们猜了起来,史玉林的拳法这些时长进不少,甚至略胜王红卫。 王红卫惊叹:“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史玉林说:“哪里,哪里,是你让着我的。” 轮到老要了,他不猜拳了,他说:“咱俩赌赌,看***静坐的学生啥时撤离。” 史玉林笑了:“那谁能猜得着。” 几个农民一听说学生静坐的事,都停止了猜拳,有个农民说:“今天清早起来看《早间新闻》,有的机关、团体和企事业单位都发表声明声援学生。” “听说有的地方工人也上街了。” 王红卫到底在机关里待过,现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他说:“如果全国都动起来,那该咋办?”他问史玉林:“内部有啥消息没有?” 史玉林摇摇头:“只要求干部不信谣,不传谣,不参与,保证人民生活、生产稳定。眼下乡镇工作就是怎样保证‘三夏’抢收抢种,不耽误农时。” 老要说:“要我说咱都不要闲吃萝卜淡操心,咱农民干好咱的本分,种好地,收好粮,别的咱都是瞎喳呼,不管一点用。” 坐在老要对面的人推了老要一把:“你这人咋恁自私,古人还‘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呢?你一个生长在新时期的农民,怎么能这样不关心国家大事。” “是啊,这学生一闹,国家的政策不知会不会改变?” 有个上了点岁数的人说:“平安是福,国家可不敢乱起来。你们是没有经过战乱那年代,老日本、皇协军、**、土匪几股势力征战不休,打得老百姓到处躲藏,他们到老百姓家里到处抢东西、挖粮食,老百姓的日子简直没法过。” 史玉林赞同地点着头。 谁说中国民众不关心政治?谁说中国老百姓不关心国家大事?谁说中国人民不关注新闻?谁说老百姓看新闻只是在看热闹?不关疼痒的新闻肯定不会牵动人们的神经。开始人们只是抱着良好的愿望,希望通过学生运动匡扶正义、革除时弊,是改良而不是彻底否定,当这场学生运动逐渐升级,直至演绎成一场政治风波时,人们更深层次的是对国家命运的隐忧。 史玉林离开王魁家的地块,路过姐姐家的地头,看到姐姐、姐夫正在田间歇晌,便停下车来,在地头上坐了下来。 姐夫王利良把烟袋和烟盒递给他,让他吸烟,史玉林摇摇头。他吸烟没有瘾,以前刚认识王利良时接烟是礼节,现在王利良已成自己的姐夫了,一家人就不需要再客套。 王利良也不勉强他,就自己吸烟,吸了一口,他用烟袋指指地上的茶壶:“你喝水。” 史玉林就倒了少半碗水,慢慢地啜饮,他问姐夫:“收了几块了?” “两块。”王利良指着眼下正收着的这块地说:“这一块少,只有三分地,是菜地倒茬地,东地还有一块地,一亩多没收,估计这两天隔隔劲就收完了。” 姐姐玉琴问:“咱家的地动链了吗?” 第十七章 关注国事(3)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史玉林说:“正割着,咱爹捎信来,让你们收完了自家的麦子过去帮忙。” 王利良说:“我和你姐后天过去。” 史玉林说:“到时我也请假回去。” 史玉琴说:“如果乡里忙离不开,你就别回去了。” 史玉林说:“没事,乡里规定,家在农村的,可以调休两天。” 王利良边吧嗒着烟袋边问:“昨晚的《新闻联播》看了吗?” 史玉林说:“看了,学生已经在***广场静坐一星期了,还没撤离的意思。” 史玉琴说:“看电视其他各大城市的大学生也停课上街游行了,有些学校的学生还赶到北京声援。” 王利良说:“这腐败真该反了。”他指着自己的地说:“去年秋季东地就是被假种子害的,玉米种子撒到地里不出苗,才改种成白菜的。” 史玉琴感叹:“想不到县种子公司还会卖假种子。” 王利良说:“这不是腐败、官倒是什么,卖假种子的还不知从中得多少好处呢?可遭殃的是咱农民,村里很多人都买了这种假种子。” 史玉琴说:“咱家的还是好的呢,不出苗,咱改种了白菜,还有的家,种子撒到地里,苗出来了,要么半道上死了,要么出的稀稀拉拉,长的不成样子,耽误了季节的收成。” 史玉林说:“去年我给家里买的种子也是假的。” 王利良说:“就这找到上边竟没人管这事。” 史玉林问:“那这事咋处理?” 王利良说:“村里人商量,等过了收麦大忙,再一起到县种子公司问问,看这事咋办。如果不处理,村里人就联名上告这些龟孙,走法律渠道,让法院判处他们包赔农户损失。” 史玉琴站起来说:“别扯了,赶紧干活吧。”说着就要下田割麦。 史玉林说:“我也帮你们割会吧?” 王利良说:“不用了,就这两把镰刀,也没多少地了,不到晌午就收完了。你忙你的去吧。” 史玉林说:“那我走了,我再到其他村问问情况。” 王利良说:“你去吧。” 史玉林就骑上自行车沿着乡间土道前行。这条土道约有三米宽,路两边种着粗大的白杨,树木参天,浓荫遮蔽,很是凉爽,而不远处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却骄阳似火,赤日炎炎,农民们头顶草帽,汗流浃背地在大田里劳作,想着父辈们、自己的姐姐、姐夫在麦田里割麦的情景,史玉林暗暗在心里庆幸,自己幸亏考上大学,分到了乡政府,要不自己现在也在田里割麦哩。姐姐玉琴就差那几分,没有考上大学,又没钱复读,就使两人有了不同的命运和人生。想到这里,史玉林在心里深深地为自己的姐姐惋惜,并为自己没有能力改变姐姐的命运而愧疚。 史玉林从大王庄出来,又跑了小王庄、水竹园。一路上他走走停停,所到之处都能听到关于这次**的热议声。 回到乡里已是傍晚六点钟。史玉林就着水龙头洗了洗,就去机关食堂吃饭,人们围在一起,谈论的还是学生运动。 吃过晚饭,人们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现在看新闻成了人们的头等大事,连打扑克捉老鳖都往后靠了。**已成为电视频道报道的焦点和主要内容,各地方台也在频繁地转播***学生静坐的消息,娱乐节目基本停播。 十点钟,人们又聚拢在办公室看中央台的《晚间新闻》。人们正在全神贯注地收看,乡里突然接到了“乡办纸厂失火”的电话。 乡办纸厂就在怀川乡政府附近,人们跑出屋,站在乡里的院子里就能看到乡纸厂冲天的火光。 水火无情!乡机关的人一边喊着:“救火啊!”一边就向火灾现场冲去。沿路单位的职工、群众听到喊声,都纷纷拿着水桶、脸盆赶去救火。 乡办纸厂的职工都放假回去收麦了,只留一个看大门的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干着急。 火光冲天,连成一片。 第十七章 关注国事(4)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好在这着火的麦秸垛墙外有一条河,平时淘麦秸用水就取自此河,人们将围墙推翻,将皮管直接连接在水泵上,向着火的地方喷洒,将火头压下,救火的群众也纷纷在水池里取水救火。史玉林和乡里的人还就地取材,拿着木锨、木杈扑打火苗。 美玲给“110”打了火警电话,等消防队的救火车赶来,大火已基本扑灭,救火车无功而返。 麦草中还有不少地方在冒烟、起火,一股股火苗不时地从各处串起,救火的群众一桶桶地提着水、端着脸盆将这些火泼灭,乡里人员也轮番拿着皮管向麦秸垛喷洒,直到将明火全部扑灭,救火的群众才纷纷撤离现场。 这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钟。 这天晚上关乡长在乡里带班,侯书记家就住在附近村,他是看到火光后赶到现场的。在乡里值班、住在乡里的人员以及家属都参加了救火。 侯书记、关乡长领着乡里的人员留在现场做善后工作。 这天晚上,乡总机美玲的爱人朱国强作为家属,他和乡里的人奋战在救火第一线,大火扑灭后,群众都走了,他主动留在现场。水泵的电源切断后,吊桶打水的活是最累也是最讲技巧的活,但朱国强几乎一直从头干到尾。 朱国强一边干还一边猜测着说:“这大火着的真蹊跷,正好是‘六.四’**闹的最汹涌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搞破坏,故意制造紧张局势。” 大家都笑他神经过敏。 最后查出了事故原因,是电线老化引起火灾,与“六.四”无关。 麦秸垛经过众人救火踩踏,已坍塌成平坦的小山,铺了一地,几乎把纸厂的整个场子都占严实了。 侯书记领着石磊、史玉林、小丁等一群年轻人爬到麦秸堆上四处搜寻查看,寻找隐患。他们不断发现有的地方还在冒烟、起火星,侯书记就赶忙让下边的关乡长组织人员用水桶、脸盆往麦秸垛上送水。这时水泵的电源已被切断,淘麦秸池的水也被用光。关乡长就让人吊着水桶到河里打水,然后再一个人一个人地传递到麦秸垛上,将冒烟、冒火星的地方浇灭。有的地方外层看不到火星,却有烟从深层冒出,乡里人就用锨翻、用手掏,直到将冒烟的地方查出、浇灭,方才罢休。 这样一直干了大半夜,差不多把整个麦秸垛都翻了个底朝天,运送的水几乎把整个麦秸垛都浸透了,看看再无着火的可能,侯书记、关乡长才领着乡里人打道回府。 回到乡里,大家相互一看,一个个黑眉篸眼,泥猴子一样,忍不住都笑了。 一滴水见精神,关键时刻方见英雄本色。 在这场救火中,人们这样评价史玉林,说他是最有眼色、最不惜力的人。史玉林是哪里最需要就冲向哪里,哪里最危险就出现在哪里。在学校他曾拿过田径长跑冠军,以此优势他是第一个奔到出事地点的,他是第一个拿着木杈扑向大火的,他是第一个爬上麦秸垛去消除隐患的。为了救火他的裤腿都让燃着了,多亏小丁眼尖机灵及时用水浇灭。 人心都有一杆秤,史玉林的表现得到了大家普遍好评。 “六.四”风波很快就被平息了。 就在这年秋季,史玉林成为中国**党预备党员。有人开玩笑说他是“火线入党”,一指他在救火中表现突出;二指“六.四”政治风波发生后不久的特殊背景。前一种情况比较切合实际,后一种就有点离谱,在“六.四”中他既未参与戒严,也未有重大表现,他是两年前就递交的入党申请书,经过组织培养,按照程序按部就班入的党。 第十八章 民告官(1)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麦收过后怀川乡的一些农民不断地到乡里、县里反映遭遇假种子的问题,之前有部分农民已经多次反映,但都没有引起政府各级领导的足够重视,直到**滔滔,形成汹涌的**,县领导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责成怀川乡去调查落实此事。 去年秋天县原种场集中购进了一批小麦种子销售给农户,小麦种子品种名称叫“福尔丹”,号称抗干旱、抗倒伏,杆粗穗长,颗粒饱满,能增产增收。可下种后,出的苗稀稀拉拉,造成大面积减产或绝收。县原种场就在城乡结合部,属怀川乡境内,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这起“假种子”事件中,怀川乡因离原种场近,购买“假种子“的农户最多,几乎占了全县总数的三分之二强,波及了怀川乡十几个村的二百多家农户,仅大王庄一个村就有几十家,这些农民组织起来集体到县政府去**。史玉林的姐姐家也遭遇了“假种子”事件,而且更为严重的是,当时村里几十家农户的种子都是王利良和组里另一个年轻人代买的,他们集中购买回来然后再分给农户,事情出来后,这些农户找王利良他们要说法,王利良也感觉无法向乡亲们交代,他们好心办坏事,觉得心里特别窝囊,冤有头债有主,同时也是为了洗清自己,王利良也带领村里的农户参与了**,因他能说会道有文化,被**的农户推选为代表,负责出面交涉此事。 这天他们又来到县政府,负责分管农业的副县长接见了他们。这位副县长正是崔巍的父亲,王利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曾带着省、市领导到王利良的蔬菜大棚参观过,崔县长也感觉王利良有点面熟,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王利良说:“你到俺家大棚里参观过。” 经王利良提醒,崔县长一下子想起了王利良,他说:“是的,你家的蔬菜大棚种的很好,我们见过面。”他热情地与王利良握手。 一个副县长在一个农民的眼里是一个很大的官,简直高不可攀,受到副县长这样热情接待,王利良有点受宠若惊,手足无措,他紧张地说:“崔县长,你一定要为俺这些受害的农民撑腰,还俺们一个公道。” 崔县长和蔼地说:“慢慢说,慢慢说。” 王利良这才放松下来,他将材料递给崔县长,并口述了事情经过,崔县长一直耐心地听着他们的陈述。过后王利良与史玉林和别人说起这段经历时,总是感慨道:“越是大官态度越和蔼,越是二八打的小官(指那些具体办事的)态度越不好”。 崔县长对这起坑农害农事件很重视,他当即表态一定查清查到底,赔偿农民的损失。 崔县长随即打电话让怀川乡的领导来县里汇报情况。因集体**牵涉到维稳工作,所以“两个老幺”不敢怠慢,放下电话就来到县政府,他们口头给崔县长汇报了“假种子”坑农害农的调查情况,崔县长要求怀川乡尽快形成一个详尽的书面材料,报县政府研究解决。 “两个老幺”一听解决问题有望,心里很高兴。这些受害的农民都是他的子民,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在任一方,守土有责,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作为怀川乡的地方长官,他们有责任有义务去保护辖区内的老百姓。“假种子”事件不但给农民个人造成了损失,还影响了全乡的农业经济发展,而且形成集体访影响稳定,老百姓为此事闹起来,他们也坐不稳马鞍桥,所以他们为此事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巴不得尽快解决此事。 回到乡里后,“两个老幺”马上责令史玉林连夜加班赶写材料。 史玉林作为办公室主任,写材料是他的职责,尤其是那些分量比较重、关系重大的材料,他更是责无旁贷。“假种子”事件牵连到他的亲姐姐、亲姐夫,他们不止一次地来乡里找他,看到他们作难,他感同身受,于公于私他也巴不得尽快解决此事,所以他很重视这个材料,对这件事特别上心。史玉林坐了一个通宵,几易其稿,才将材料写好。 “两个老幺”对材料亲自把关,他们认为材料有理有据,既客观又详尽,很有说服力,他们对材料很满意。 侯书记按了按史玉林的肩膀说:“辛苦了。”他对关乡长说:“以后就让史玉林负责和县里联络这件事吧。” 第十八章 民告官(2)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关乡长说:“行。小史,你就负责照脸这件事吧。” “两个老幺”交代史玉林将材料送给崔县长。 崔县长当即在材料上批复:请农业局负责解决。 因为“假种子”是原种场销售给农民的,农业局是原种场的主管部门,所以崔县长让农业局负责解决。 崔县长的批示件转到农业局后,农业局又转到了原种场。 县原种场在计划经济时曾发挥了重要作用,场内职工为农工性质,就是半工半农,工作还是种地,不同的是到月底开工资,场内有种子培育基地,有试验田,这里不但培育种子,还培养了像高大农技师这样的土专家,七十年代他研究成功了“丹麦一号”、“丹麦二号”小麦杂交品种,成为豫北地区主要小麦品种,被广泛推广应用,他也因此被评为全国劳模,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那时原种场培育的种子基本上可以满足全县农业生产需要,为当时的集体农业经济做出了贡献。历史发展到九十年代,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大集体的耕作方式不复存在,农民承包土地自主经营,加之市场的流通,农业科技的发展,县原种场的作用开始退化,他们惨淡经营,还是难以为继,后来场里干脆把土地承包给个人种植,场里不再支付农工工资,农工实际上重新回归为农民,原种场处于半倒闭状态,只有场领导等少数人还在挣着工资。 近几年场里个别人开始利用原种场的招牌、场地、房屋等资源倒腾种子,属承包经营性质,承包者每年要向场部缴纳一定数量的管理费,所获利润归个人所有。他们从外地低价购进种子,然后加价卖给本地农民,利润相当可观,有些人因此而大发。有个倒腾种子的小老板成天腰挎bb机、手拿大哥大,招摇过市,显摆的很,要知道在九十年代初期,即使是县委书记、县长都很少有大哥大的,谁拿个大哥大,这人绝对是做生意发了,牛,有钱!据说某些局领导、场领导暗地也参与了这种生意。这里就是“假种子”事件的发源地,事主就是那个成天拿着大哥大的小老板,事发后他就像空气一样在人群中蒸发了。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不?崔县长批示让农业局负责解决此事。 县长都作批示了,**的农民都觉得解决事情有望,他们开始满怀着希望一趟趟地往农业局跑,农业局的人推来推去,就是不解决,这样推来推去,一推就是大半年,实在推不过去了,他们干脆一脚将球踢给了原种场。原种场的领导说,事主已经跑没影了,现在正在找,等找着了,一定让他赔偿大家的损失。 最初事情出来后,按照常规所涉农户首先就是先找事主和原种场,原种场的领导就是这样回答的,问题解决不了,农户才开始一级级地往上告,他们找农业局,找乡政府,找县政府,直至找到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崔向东,崔县长责成农业局解决此事,农业局又把问题推给了原种场。得,他们找来找去,找了将近两年时间,现在事情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崔县长也没办法。这里面牵涉的人很多,事情很复杂。中国是个人情社会,他不能不考虑方方面面的关系,再说他不是直接的办事者,受上上下下掣肘,有时他也很无奈。 王利良和那些**的农民又到县政府找过崔县长几次。这些受害的农民很无助,这时就是一根稻草他们也不会放手的,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崔县长身上。但每次见崔县长,崔县长都是那句话:“正在调查,正在调查。”态度也不像先前那样热情了。 无奈王利良受人指点,带着一筐蔬菜来到崔县长的家里。 崔县长看着筐里的蔬菜说:“你家大棚里种的?” 王利良说:“自己家里种的,来没啥拿,就带了这些,不值钱,一点心意。” 崔县长说:“很好,很好。”也不知是夸菜种得好,还是夸王利良送菜好。 崔县长还热情地与王利良握了握手。 这使王利良那颗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说起“假种子”的事,王利良的眼圈红了,他说:“如果是俺一家,这事就算了,可牵连到几十家,如果没个说法,俺在村里就没法做人了。” 崔县长很同情他的遭遇。崔县长说明了事情的复杂性,虽然他说的很含蓄,但王利良从话音里还是感觉出崔县长在这件事上很为难,有难言之隐,他就不再说什么了,他要告辞出来。 第十八章 民告官(3)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崔县长随手从茶几上拿了一把香蕉和一包苹果放到他的菜筐里。 王利良阻拦着不让放。 崔县长说:“那你把菜带走。” 话说到这份上,王利良只好作罢。 无功而返,失望和沮丧的神情是写在王利良的脸上的,崔县长可能有点不忍,临送王利良出门时,他说了一句:“不行,走法律程序吧。”并低低交代王利良:“对外可不要说是我说的。” 王利良心领神会,他向崔县长点点头。 从崔县长家出来,王利良没有回家,他直接去见了那些**的农户,他们都在等着他的消息。 见了王利良他们急切地问:“你见崔县长了吗?” 王利良说:“没有。看来这事不好办。” 众人很失望,他们问:“那咱们怎么办?” 王利良说:“看来咱们走**的途径走不通。”他和众人商量:“不如咱们走法律渠道吧。” “你是说咱们打官司,和政府打官司,能行吗?” 王利良说:“不这样,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众人摇摇头,他们说:“也只有这样了。” 当时正是《行政诉讼法》实施不多久,电视上不断有关于民告官的报道,他们也想试一试,通过这种方式为“假种子”事件讨一个说法。 但到底把谁作为行政诉讼的对象呢?他们分析道:县政府是他们区域的最高司令部,公、检、法、司都在它的管辖范围之内,很难保证公平公正,再说以后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说不定还需要政府出面说话,所以县政府不能告。乡政府也不能告,这次“假种子”事件虽然也牵连到乡农技站,是他们宣传发的传单,但他们只是间接的推手,不负主要责任,再说他们以后还要在各自的乡镇里那一亩三分田里过生活,不是万不得已他们不想得罪自己的地主,再者每个乡镇的农民散兵游勇,形不成合力,引不起法律部门的重视,同时王利良心里还有个小九九,他的妹夫史玉林就在乡里工作,他不想给史玉林找麻烦,所以他也不想让告乡政府。但县种子公司,听说是承包性质,自负盈亏,单独核算,倒卖“假种子”的事主出事后,早已逃之夭夭,官司即使打赢受害农民也很难得到赔偿。而县农业局是原种场的直接主管部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官司打赢后,即使它拿不出钱,有县财政在那托着,不怕这事解决不了。最后他们决定把县农业局作为行政诉讼对象。这就是农民的智慧,很现实很圆滑。 他们听说王利良的弟媳宋慧敏是律师,他们就来到律师事务所找宋慧敏。 宋慧敏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刚从司法局分离出来,正需要代理一些典型案例来打打名气树树声威,所以该所领导对“假种子”事件比较感兴趣,他亲自接待了王利良他们,详细问明了情况,当他了解到王利良他们诉讼的对象是政府职能部门时,他又有点顾虑,这是个行政诉讼案,实质上是个民告官案例,他担心代理这个案件弄不好会惹火烧身,他不想冒这个险,但他又不想放弃这只螃蟹,据他了解这类案件在全市乃至全省都属首例,如果打赢了这场官司,律师事务所会为之名声大振,他也会跟着沾光,因为他是领导律师事务所的所长嘛,所以他想让别人来代理这个案子,可是那些资深律师都是一副明哲保身的态度,他们都不愿去冒这个险,都借口忙推掉了这个案子。 这个历史任务就责无旁贷地落到了宋慧敏的头上。宋慧敏刚从政法大学毕业没几年,书生气未脱,年轻气盛,单纯正直,初生牛犊不怕虎,再加上王利良是她爱人的姐夫,王利良悄悄告诉她是崔县长指点他这么做的,她心里有了这个底,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案子,成为“假种子”案件的代理律师。 法院对这起坑农害农的“假种子”案件进行了公开审理。 第十八章 民告官(4)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这是全省首例行政诉讼案,因为它民告官的特殊性,又因为它涉及“三农”问题,所以引起新闻媒体和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尤其是老百姓和与此事有密切关系的农民更是关注倍加,他们都想看看这起民告官案件的最终结局。 省、市、县各路记者纷至沓来,对于这些无冕之王,不论是当地政府还是法律部门都礼遇三分,不但专门为他们颁发了红色胸卡——通行证,而且还在大厅的显要位置为他们设置了席位,席位前还放置了醒目的标志,这些无冕之王凭着他们的特殊身份,他们可以在法庭里自由出入,来回拍照,那个神气啊,那个牛啊,让人不得不暗生感叹。 法庭外挤满了来旁听的群众,他们除少数人获准进入法庭旁听,其余大多数都被挡在了门外,法庭内毕竟席位有限,不能满足所有前来旁听的群众,他们挤在法庭周围,挤在法庭的大门前,久久不肯离去。法警全副武装在人群里维持着秩序。 一个老太太说:“私人跟公家打官司,肯定不沾光。” 一个中年妇女接嘴道:“是的,自古以来,官官相护,法院会向着咱老百姓?” “那也说不定,国家专门颁布了《行政诉讼法》,就是为了保护群众合法权利的。”一个戴着近视镜的知识分子模样的年轻人说。 人们议论纷纷,拭目以待。 在案件公开审理过程中很多与此案有密切关系的农民都到庭进行了旁听,法庭内座无虚席,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 主席台上坐着法官、公诉人、书记员等人。主席台下,王利良和另外两名农民作为313户农民代表站在原告席上,农业局的两名主要领导站在被告席上。双方的辩护律师分立两旁。 审判长对案情进行了详细客观的介绍,当庭出示了大量的证据证言,并传部分证人到庭作证。 根据以上情况双方的辩护律师进行了辩护。 宋慧敏是313户农民、也就是原告方的代理律师。她毕业于西南政法大学,经过正规的法律专业学习,在校期间曾是大学生辩论团的成员,在五大名校联赛中她击败群雄一举夺魁。今天她好生了得,只见她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口齿清晰,言辞犀利,表达准确,切中要害。 而被告方农业局的辩护律师也毫不逊色。他是农业局在省里请的资深律师,四十五、六岁,曾代理了5.12特大抢劫案、老槐树五子不孝案、万鑫侵权案等重大案件,在行内享有盛誉。他今天同样表现不俗,只见他沉着冷静,应对自如,语言流畅,逻辑缜密,他说的是河南方言,类似豫剧道白。 他们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一个普通话,一个豫东口音,在那里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煞是好看。 他们辩论的第一个焦点是:农业局到底在这个案中应该不应该担责。《行政诉讼法》中明确规定“申请行政机关履行保护人身权、财产权的法定职责,行政机关拒绝履行或者不予答复的”属行政案件的受案范围。因为法律条款很明确,所以他们没费多少口舌,只是形式上争论了一下即止。 第二个焦点是:这个案成立不成立。就是对案件事实的争辩。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各执一词,他们列举了大量的事实根据,提出了很多的证言证词,用很大的篇幅来阐述各自的观点,并引经据典、旁证侧引加以论证。经过一轮轮地辩论,宋慧敏渐占上风,因为在这个问题上,她做了充分的准备,她接案后的半年时间里,几乎走访了每一家所涉农户,对他们调查取证,获取了很多第一手资料,也听到了很多人们对于坑农害农伤农的心声,所以她辩论起来不但事实清楚,还声情并茂,很打动人很感染人,说到动情处,在场的人有的还忍不住地流下了眼泪。而对方的律师,在这方面就有点先天不足,他远在省城,高高在上,他所了解的东西都是来源于卷宗,很难贴近群众的内心,贴近农民的疾苦,他只是在理论上泛泛而谈,这样就显得有点空洞有点浮夸有点虚无缥缈。宋慧敏还当场提交了很多新的证据,有录音有录像有照片有文字。在大量的事实面前,那个省城律师不得不甘拜下风。 第十八章 民告官(5)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经过长达七个多小时的激烈辩论,最后合议后,法庭宣布313户农民胜诉。 听到这个判决,王利良和那些“假种子”的受害农户激动的喜极而泣。不知谁买来了鞭炮,他们在法庭门口点着,红色的爆竹在空中炸开了花,烟火像喜气一样在人群中弥漫,人们奔走相告,共同庆祝这个胜利的消息。 有个农民感慨着说:“做梦都想不到,咱老百姓,咱农民跟政府部门打官司,还能打赢。” 围观的群众说:“这世道真是变了,变得越来越好了。” 王利良说:“这都是党和政府领导的好,没有党的好政策,咱老百姓,咱农民,就不可能打赢这场官司。” “是啊,是啊,有党和政府给咱老百姓撑腰,咱老百姓的日子会过的越来越好。” 中国解放都半个多世纪了,人们还动不动就习惯地把功劳往**党头上记,可换句话说,不论是依法治国,还是以德治国,都离不开共**党的领导,所以老百姓把功劳记在党和政府的头上也没错。 有记者把以上对话原封不动地引用到了新闻报道里,此报道在党报党刊上发表后引起极大反响,各大报纸争相转载。全国乃至各地的法制报刊也从不同角度对这起民告官、坑农害农的“假种子”事件进行了全面报道。宋慧敏因此而成为新闻人物,名声大振,当初不愿代理此案的律师事务所所长及那些资深律师后悔不迭。 面对滚滚**,怀川县委、县政府做出了积极的回应,他们首先对农业局的班子进行了大换血,对所涉工作人员进行了严肃处理,一直在家赋闲的原种场高大农技师走马上任当了局长,他明确表态将积极协调有关部门按照国家有关规定赔偿农民的损失。 但是真正得到赔偿的只是一少部分人,因为很多农民提供不出有力的证据,他们手中既无购买种子时的发票,又无土地减产或绝收的证明,仅凭上下一张嘴,到底能否采信,这也是原被告律师争论的焦点问题之一。而法律是重证据,不重口供,所以法庭不予采信。这些农民也觉得无凭无据的,无法说事,他们只好哑巴吃黄连,自认倒霉。其实中国的老百姓,尤其是中国的农民,是最能忍辱负重、最吃苦耐劳、最容易满足、最谦让宽容的人群,他们不会得理不让人,不会宜将剩勇追穷寇,他们只要有一碗饭吃,就会安分守己的过生活,所以他们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而大王庄的王利良等几十家农户是少数得到赔偿的那部分群众。当时村里几十家农户的种子都是王利良和组里另一个年轻人代买的,他们集中购买回去然后再分给农户,所以他们购买时索要了条据,条据上盖着县原种场的公章,虽然这不是正规发票,但签着倒卖“假种子”者的大名,而且有图片、有录音为证,所以他们得到了赔偿。事后,有好事之人将这起“民告官”案件演绎了几个不同的版本: 版本一:有人说这是一起官场斗争,县委、县政府某些主要领导早就想动动农业局的班子,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假种子”事件使他们正好有了撤换原班子人马的理由,如果没有县委、县政府以及县领导的暗中支持,这起案件就不可能打赢。 版本二:说宋慧敏是高大农技师的亲戚,她之所以那样用劲帮农民打官司,就是为了高大农技师能入主农业局。 版本三:说王利良的小舅是乡长,他小舅的岳父,也就是宋慧敏的父亲,是市里的离休老干部,市长原是他岳父的部下,所以王利良才能打赢这场官司。 版本四:说那家全国法制报刊的女记者,是宋慧敏的大学同学,在校时住的上下铺,关系很铁,所以她才不遗余力地对这起坑农害农的“假种子”事件进行了全面报道。宋慧敏在心里暗暗庆幸,幸亏这位女记者不是男的,要不还不定演绎出什么来呢。 前一条传的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后几条肯定是无稽之谈,听到这些传言,史玉林和宋慧敏都感到啼笑皆非。 第十九章 乡镇改革(1)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经济萧条后,紧接着就是大裁员,政府部门也不能幸免,乡镇机关更是首当其冲。 早些年政府机关进人控制得很严,需要国家、省里下计划、报批,即使是县委书记、县长的家属、子女,照样在企业当工人,那时工人阶级是国家的主人,在工、农、商、学、兵中,排行老大,被称为工人阶级老大哥,政治地位高,经济收入好,有着不可比拟的优越性。而政府部门是文化含量比较高的单位,需要写写画画,干得是“耍笔杆”的活,要有一定的文化水平,而当时一般的人都没有文化,很少人能掂起笔杆写东西,没有金刚钻,就不敢揽那瓷器活,能在工厂当个工人,在商店当个营业员,做点简单的脑力劳动和机械化操作,是很不错的,又不费脑筋,工资又不少拿,社会地位还高,所以没人想着往行政机关、事业单位挤,但不是说行政机关、事业单位就没有自己的优势,但那是文化人待的地方,上衣口袋挂支钢笔曾领风骚几十年,因为那是机关人员、是文化人的象征,曾为当时最时髦的装饰,那个美气啊神气啊,就别提了。但进行政机关需要文化,需要国家有政策,下指标,需要申请报批,有时十年、八年都批不下一个指标,所以两个阵营的人各有优势,各得其所。 到了七十年代末期,行政机关人员出现老化,人才出现断层,尤其是乡镇机关,因为地处乡下,面向农村,条件艰苦,任务繁重,行政人员只有向上流动,很少有向下流动的,所以出现严重短缺。为了缓解人员紧张的状况,经市、县批准,就在农村招募了一批聘用制干部,以及以工代干、临时工人员,他们在乡镇人员青黄不接的时候,曾发挥了重要作用,为乡镇工作做出了贡献。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上述局面发生了变化,工人阶级的地位开始下降,知识分子的地位开始上升,尤其是恢复高考制度后,万人争挤“独木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跳得“龙门”,吃上皇粮,进入行政机关、技术部门。大学生开始一批批的毕业,这些天子骄子,当然要首先充实到人才紧缺的行政部门,省、市、县,最后才轮到乡镇,史玉林是分配到怀川乡的第一个大学生,自他之后,每年都有几个大学生分到怀川乡。这时国家也将省、市、县、行政部门的用人*权下放到地方,行政编制控制相对放松。随着大众文化水平的总体提升,初中教育、高中教育得到普及,那种一般人拿不起笔的历史已一去不复返。填个报表、程序化地写一个小公文、比葫芦画瓢写个小材料,可以说干多了谁都会,真不济调进机关干些打杂、跑腿、接听电话、打扫卫生的活照样可以,毕竟需要创造性地长篇大论地写报告的只是少数人,而这些人想当初是文字、打杂、跑腿全拿,但现在时代不同了,有文化的人多了。社会分工越来越细了,发展到当下不会写东西照样可以当办公室主任,我只要会拿着鸡毛当令箭指挥别人写东西就成。现在不是流行三句话吗?一等秘书跟领导,二等秘书写报告,三等秘书编小报。会不会写东西不再成为行政人员的必备素质,而那些高力士、李莲英式的人物却大行其道。只要会溜、会拍、会看领导的眼色行事,会给领导敛财就行,字字珠玑算什么,比得上真金白银吗? 既然行政机关已不再是建国初期那样的肃穆之地,不再是文化人聚集的地方,而是各色人等都需要的地方,为什么你能进我就不能进,谁不知财政饭吃起来香,吃起来省心,吃的安稳,何苦留在企业里,今天发不下工资,明天面临下岗的忧患。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行政机关进不去,进事业单位,县城不能进,就进乡镇。几年下来,行政机关、事业单位就由原来的人员紧缺变成严重超编,机构臃肿、人浮于事成为政府部门的代名词,各级财政都举步维艰,被称为“吃饭财政”,仅仅能够维持开支,有的连“吃饭财政”都维持不了。 第十九章 乡镇改革(2)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物极必反是事物发展的规律,尤其是“六.四”学*潮后,出现了经济萧条,农民减负呼声也日益高涨,精兵简政就成为政府的当务之急。可是越靠上越不好动,能攻进城市大机关的要莫是各大院校的高材生,要莫是来头不小的关系户,动谁都动不了,但精兵简政又是大势所趋,作为政府部门首先要作出表率,才能号令天下。既然这样,那么就先从政府机构乡镇机关开始下刀吧,谁让它是政府机构中的最低一级建制呢,不拉你拉谁?乡镇政府成为改革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怀川乡领导接到精简人员的任务后,就开始头疼了,这毕竟是建国以来乡镇政府首次的最大的一次人事改革,以前国家对农村基层一直实行政策倾斜和政策优惠,乡镇政府不论是财政上、还是人员编制上都给予扶持,即使人员工资都比市、县上浮一级,可现在猛地一家伙从天上掉到了地上,乡里人员还真有点不适应。别说下边人想不通,首先乡镇领导就想不通,尤其是牵涉到人事改革,直接关系到一个人的切身利益,关系到一个人的饭碗问题,不是儿戏,这怎不让乡领导犯难?手心手背都是肉,动谁都于心不忍,侯书记和关乡长面面相觑。 侯书记出身农村,受过苦寒,生性仁厚,特别的能设身处地的为人着想,他宁愿予人饭碗,也不会夺人饭碗,而关乡长虽然改革创新意识比较强,但在人这个敏感的问题上,他也不愿打红脸得罪人,两个人个别交换了几次意见,谁也拿不出谱谱。侯书记说:“那就上会吧。” 关乡长说:“对,充分发挥民*主,让大家来定改革这个谱。” 按照惯例,史玉林作为办公室主任列席了会议,会前侯书记特意交代史玉林要做好记录,形成决议后以会议纪要形式上报公布。 班子会上,侯书记首先宣读了县委、县政府关于人事改革的文件,然后让每位班子成员都进行表态发言。 关乡长的发言着重对这次改革的意义、必要性、重要性进行了阐述,并根据县委的要求,作了几点强调,但具体到怎样改,改谁他一带而过,他说他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就把球踢给了旁边的副乡长老程。 老程本性很憨厚,他胸无城府,不工心计,心中有啥说啥,他想同志们都在乡里干的好好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没犯啥错误,无缘无故说把谁改革掉就把谁改革掉,他设身处地地想想,觉得这样很不尽人情,但这些想法他只能在心里咕哝咕哝,作为党员、班子成员他必须和上级精神保持一致,所以他说:“按照组织原则,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俺坚决拥护乡党委、乡政府的决定,侯书记、关乡长,你们说咋改就咋改,俺没说的。” 得,老程又将球踢回给了侯书记、关乡长。 但他的球却不是故意踢的,他是老实人说老实话、办老实事,所以侯书记、关乡长也不难为他,就把眼睛转向了下一位:“石磊你是组织委员,组织人事工作你最熟悉,最有发言权,你谈谈你的意见。” 石磊性格豪爽坦率,直言不讳,平时好提个意见,好放个炮,是有名的炮筒子,很多时候他放的炮、冒的烟还很在点子上,这时侯书记、关乡长就想让他的炮再响响,他们都拿期待的目光注视着乡里的这位“小诸葛”。 石磊避开大家的眼睛,他谁也不看,他表情异常地严峻,言语也低了八度,他完全以一个组织干部的身份对这次改革谈了三点认识,这三点认识都是县委、县政府的文件中写的,只不过被他变成了自己的话又表述了一遍。在表述的同时,他内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可以说在座的哪位领导都没有他和乡里的人打的交道时间长,他家住在乡里,谁都在他家蹭过饭,谁都喝过他的酒,他和乡里的人真是朝夕相处,情同手足,当然他也因工作和私事与人拍过桌子、红过脸,但那是不把兄弟当外人才那样的,这时却要生剥活离地把有些人开出乡里,真比割他的肉还疼,他是直爽、快人快语,为这他免不了得罪人,但他也重情重义,想到这里他的眼圈红了,他低下头去匆匆地结束了发言。 第十九章 乡镇改革(3)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连石磊都这样,其他班子成员更是王顾左右而言他了。 这次开会没有实质性内容,当然会议纪要也无从写起了。 会后,史玉林问侯书记:“县里催着让报人事改革进展情况,怎样报?” 侯书记说:“你就将今天的会议贯彻情况汇总一下报上去吧。” 史玉林就写了一个“统一思想,提高认识,怀川乡召开班子会议专题学习贯彻乡镇人事改革文件精神”的小结,报到县委、县政府有关部门,居然蒙混过了这一关。 接下来县里又专门召开各乡镇书记、乡镇长会议,大家一碰头,情况大不差,既然大家都这样,那么咱也不急,等着看,走着瞧,互相观望吧。 这样大家就一学习、二动员、三提高,四深化,按部就班,一步一蹴地往前走,很快三、四个月就过去了。期间乡里召开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会议,像煮饺子一样地把有关人事改革的文件、政策不郎来不郎去,搞得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小道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一样地满天飞,人们闻风而动,今天这个让领导打招呼,明天那个找熟人来乡里见领导,“两个老幺”应接不暇,忙的焦头烂额头都大了,他们又不好向谁表态,恨不得自己变成个隐身人谁都不见。 今天,县里下了最后通牒,限定了改革时限。侯书记、关乡长从县里领任务回来,连夜召开班子会议,会议一直开到凌晨一点多,也没有议出个子丑乙卯,倒是烟吸了不少,几杆烟枪齐放,再加上纸烟,把两间小会议室搞得云天雾地,大家入坠雾中,那个晕啊,没法说。 没办法,侯书记就只好让石磊连夜私下里给其他乡镇联系,询问情况,其他乡镇也不乐观,侯书记这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过了几天,大概是各乡镇都拿不出一个具体的人事改革方案,县里经过调查研究,定出了框框。改革主要以三类人为主:一是年龄大的班子成员退居二线;二是乡里招聘的干部一律择优录用;三是临时工一律清退。 这样副乡长程思远就从乡领导班子的岗位上退了下来,林站站长“老古头”也被批准提前病退。对乡里招聘的人员重新进行了考试考核,公开投票,以笔试成绩论输赢,以票数多少决胜负,最后综合评定,择优录用。对乡里的借调人员、临时用工全部进行清理。 在这些人员离岗之前,怀川乡专门召开了一个欢送会,会上给每位离岗人员发了一个塑料封面的大笔记本,笔记本的扉页上印着: 赠给: 曾经工作在怀川乡的同志们。 特此留念! 怀川县怀川乡党委 怀川县怀川乡政府 一九九一年九月二十八日 副乡长老程拿着这个笔记本百感交加。这次退居二线,是新中国成立以来行政部门出现第一批提前离职的乡科级干部,这些人离职后工资待遇不变,但却丧失了工作的权力,被提前赋闲在家,成为废人,这让工作了几十年的老程怎么也想不通,他找到县组织部长说:“我才五十来岁,还有十年才到退休年龄,我身体又没啥毛病,俺还能为国家做点贡献,这个副乡长我可以不当,哪怕就让我看看大门、打扫打扫卫生俺都情愿,只要让俺留在乡里就成。” 县组织部长给他做工作:“你是乡领导成员,在这次乡镇机构改革中要积极带头,做出牺牲,如果都不想离开工作岗位,都要求留在乡里看大门、打扫卫生,那这次改革还咋进行?老同志,舍不得离开自己工作了一辈子的工作岗位,这种心情可以理解,离职离岗了,你照样可以发挥余热,老有所为。” 话虽这样说,可不在岗了,你去哪发挥余热,想到这里老程突然老泪纵横。他建国初期就来到怀川乡,一干就是几十年,从没挪过地方,他和怀川乡的感情非常人能比,他是真舍不得离开怀川乡啊。 第十九章 乡镇改革(4)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副乡长老程拿着这个笔记本百感交加。这次退居二线,是新中国成立以来行政部门出现第一批提前离职的乡科级干部,这些人离职后工资待遇不变,但却丧失了工作的权力,被提前赋闲在家,成为废人,这让工作了几十年的老程怎么也想不通,他找到县组织部长说:“我才五十来岁,还有十年才到退休年龄,我身体又没啥毛病,俺还能为国家做点贡献,这个副乡长我可以不当,哪怕就让我看看大门、打扫打扫卫生俺都情愿,只要让俺留在乡里就成。” 县组织部长给他做工作:“你是乡领导成员,在这次乡镇机构改革中要积极带头,做出牺牲,如果都不想离开工作岗位,都要求留在乡里看大门、打扫卫生,那这次改革还咋进行?老同志,舍不得离开自己工作了一辈子的工作岗位,这种心情可以理解,离职离岗了,你照样可以发挥余热,老有所为。” 话虽这样说,可不在岗了,你去哪发挥余热,想到这里老程突然老泪纵横。他建国初期就来到怀川乡,一干就是几十年,从没挪过地方,他和怀川乡的感情非常人能比,他是真舍不得离开怀川乡啊。 坐在他旁边的“老古头”劝他:“老程,想开点,你干了一辈子,也该回去享享清福了,早走晚走,总是要走的,歇下来,有时间,你去我家乡旅游,我们那里山清水秀,鱼米之乡,你也领略一下我们江南的风光。”他向大家说:“欢迎大家有机会都去,我管吃管住。” “老古头”那次肝昏迷住院出来后,乡里不再单独设林站,林站工作被合并到了农技站。“老古头”虽然嘴上劝着老程,但心里却也不好受。 倒是几个年轻人很洒脱,他们嘻嘻呵呵,一边吃着瓜籽,一边说着俏皮话,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做派。一个平时吊儿郎当,经常打架斗殴、无故矿工的年轻人甚至还说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怪话。 在座的“两个老幺”和乡领导都装着没听见。 散会后,史玉林发现每位要离岗的人都将乡里发的笔记本揣进怀里,包括那位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年轻人,没有一个人拉下。 后来曾在乡里工作过的王红卫见了史玉林说:“你把那种印有怀川乡留念的笔记本,给咱也弄一个吧。” 史玉林说:“你要那干啥?你这个大老板还在乎这点东西。” 这时王红卫已是大王庄村办企业的“二当家”,天南海北,见多识广,已经今非昔比。 王红卫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俺也在乡里干过几年,留个纪念吧。” 难得王红卫有这份心意,史玉林被感动了,他说:“我回去给你找找吧。” 但当时乡里是按人数印制的笔记本,为了满足王红卫的心愿,史玉林专门跑到到城里,自掏腰包花了几元钱,又照着当时的样子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印上了怀川乡留念等字样,盖上怀川乡党委、政府的大印,送给了王红卫。 自此,乡镇机构改革拉上了帷幕。在这次改革中,怀川乡共精简各类人员14人,其中班子成员1人,提前病退1人,聘干4人,借调人员2人,临时工6人。关乡长提拔到邻县任副县长,县委组织部干部科科长葛戈补了关乡长的缺。 第二十章 竞选副科(1) 这次乡镇干部调整采取公开竞争选拔的方式进行,怀川乡在全体机关人员会上宣布了这个消息后,人们普遍热情不高。 一是认为是在走形式,因为根据以往经验,乡里班子成员大部分是县里下派干部,人们号称其为 “钦差大臣”,近二十年来鲜有就地提拔的先例。这次干部还未调整,下边小道消息已传得满天飞,谁谁将要提拔,谁谁要交流使用,传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你不信;二是乡镇机关干部竞争意识还普遍较差,虽然改革开放已经近二十年,市场经济已经确立并趋于完善,经济领域的竞争机制已基本形成,但国家机关、行政事业单位多年来形成的用人积习还未破解,能进不能出、能上不能下、论资排辈的官场潜规则已被人们普遍认同,此次公开竞选副科级在怀川县还属首次,人们对这种新生事物普遍持怀疑态度;三是与中国人的性格有关,国人大都比较低调、含蓄,尤其是行政人员,更是追求方正、中庸、内敛,宁肯不做也不冒险,尤其在当官方面,哪怕是心中渴望再强烈,表面上也会表现的不动声色,这就形成了每次调整前的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下边的暗流汹涌,人们笑称是 “用内功”,这就形成了跑官要官的官场文化;四是与人们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关。 人们怕报了名,一旦竞争落选,丢人现眼打家伙,落下话柄让别人笑话说风凉话,与其这样还不如不报为好。 《乡镇政府》第二十章 竞选副科(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章 竞选副科(2)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可不是,咋的?他比几年前胖了,猛一看有点不像他了。” 有人问:“他当时不是被开除了吗?今个怎冒出来又来竞争副乡长了?” 一个抓底的人说:“人家当时根本就没有被开除,人家上调到粮食局工作了。” 这时乡粮站的站长、副站长走过来,他向那个抓底的人以及在他身边站着的人低低地交代道:“他是崔县长的大公子,一会投票时,请大家关照点。” 崔巍的父亲是副县长,这个消息很快在人群中传开了,人们说他就是那个县里内定好的人选。 介绍过候选人之后,候选人开始逐个发表竞选演讲,演讲时史玉林发挥的最好,因没有抱太多希望,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他表现的轻松自然,态度诚恳。而崔巍在候选人中年龄最小,当时仅有24岁,再加上人们对他的指指点点,使他慌了阵脚,所以他演讲的效果很不好,几度忘词冷场,使他本就不好的印象分大打折扣。 候选人全部演讲完毕,全体人员进行现场投票,县里当场进行计票,当场公布每个候选人的得票结果。史玉林得票最多,得了67票。崔巍得票最少,仅得24票。这种结果完全出乎县督导组和乡党委的意料之外。出现这种结果的原因:一是两个人的印象分起了关键性作用;二是史玉林在怀川乡有一定的工作基础和人脉关系,而崔巍没有,他留给人的仅有的那点工作经历就是人们深恶痛绝的收粮压等级;三是史玉林是恢复高考制度后怀川乡分来的第一位大学生,人们对于这样一个出身农家、靠个人奋斗的“草根族”有一种天生的好感,而对于出生权贵的豪门子弟,在心理上有一种排斥;四是人们对那种已经内定好了的竞选形式有一种逆反心理。因此人们就反而为之,把大多数的选票都投给了史玉林。 这个结果完全超出这次竞选的意向,督导组和乡党委很感意外,罗主任和侯书记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宣布竞选结果要报县组织部和县委常委研究后再确定拟提拔人选。 竞选结束后,乡里的人、村里的人都纷纷向史玉林祝贺,要史玉林请客。 史玉林笑着说:“这都是大家抬举我。”他抱拳向大家致谢。 大王庄的支部书记王魁把史玉林拉过一边悄悄地交代:“你还在这沉气干啥,抓紧时间去见见罗主任吧。” 史玉林等人散了没人的时候,就用办公室的电话向妻子宋慧敏及时通报了竞选结果。这个结果同样超出史玉林和宋慧敏的意料之外,对于他们是意外之喜。这次竞选结果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对史玉林的工作和为人的客观评价和检验,这说明乡里人和村里人还是比较看好他的。 宋慧敏听了这个消息后很高兴。 史玉林说:“今天来怀川乡主持竞选的是罗主任,就是那个以前我给你说过的,原来在怀川乡当办公室主任,现在是县政研室主任的罗拥军。” 宋慧敏说:“就是那个在县里号称‘第一支笔’的罗主任?” 史玉林答应是,他说:“王魁要我们去见见罗主任。” 晚上,他们就惦着一包香蕉、苹果来到了罗主任家里。 罗主任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罗主任说:“像你这样超出党委意图的全县仅有两个,另一个是河内乡的邢明杰,他是乡组织干事,是县政协付主席的外甥。我们已经将选举结果如实报到了县里,最后结果也可能是完全以投票多少决定人选,也可能是以党委的意见决定人选。”他对史玉林和宋慧敏说:“乡党委意见很重要。如果组织上征求我的意见,我会积极向组织上推荐你。” 史玉林和宋慧敏说:“谢谢,谢谢。” 罗主任说:“不论是当选不当选,都是大家对你的肯定和认可。”他鼓励史玉林:“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要努力工作,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信任。” 史玉林说:“我会的,你是我的老领导和老大哥,我一定会把你的话谨记在心的。” 罗主任满意地点点头。 第二十章 竞选副科(3)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半个月后,县委宣布了乡镇领导班子的调整结果,怀川乡史玉林落选,崔巍当选了副乡长,至此竞选前关于人选已内定的传言得到了验证。而河内乡的邢明杰却是按照票选的结果当选了副乡长。 史玉林高票落选,崔巍低票当选,人们对此议论纷纷,连乡里看大门的老头都感叹道:“自古以来就是朝中有人好当官啊。” 人们说史玉林亏在朝中无人,还有的说是史玉林的货没上到。” 王魁更是直言不讳,他当着史玉林的面说到侯书记的脸上:“你们亏人家老实孩(儿)干啥?” 侯书记说:“乡里不当家,这是县里定的。” 王魁说:“既然县里已经定好了,还公开竞选个啥,净搞形式,脱裤放屁多此一举,日捣老百姓。” 说得侯书记很内疚,像是亏欠了史玉林什么似的安慰史玉林:“别往心里去,以后再有机会,我一定给你积极争取。” 侯书记这样倒让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说:“没什么,我不会有啥想法的。” 回家,史玉林把人们的议论学给宋慧敏,宋慧敏也很为史玉林抱不平,她气愤地说:“什么公平竞争,简直是愚弄老百姓。” 宋慧敏平静了一下说:“你和河内乡的邢明杰一样的情况,可你这里采纳的是党委意见,他却采取的是票决,一个县两种标准,因人而异,太不公平了。” 看着宋慧敏愤愤不平的样子,史玉林笑了,他劝宋慧敏:“咱本就没抱什么希望,出现这种意外的结果,说明你老公在群众中的威信还可以,咱应该庆贺才对。” 说得宋慧敏莞尔而笑,她端起桌上的饭碗与史玉林碰了一下说:“好,祝贺你高票落选。”她嘴上与史玉林开着玩笑,心里却在暗暗佩服史玉林的大度、乐观和豁达的态度。 可是后来,史玉林高票落选的事还是引起了县委书记的重视。一个在县委信息科工作多年,却长期怀才不遇的干事,惺惺相惜,怀着一腔平民情愫和义愤,借题发挥将这次公开竞选以调查报告形式大胆上书县委书记,文中他首先对这次竞选的形式以及它积极的意义进行了肯定,其次他反映了竞选中出现的偏差和失误,他以史玉林的事例为论证进行了论述,最后也是此文的重头戏,他详细地叙述了竞选走形式在群众中造成的恶劣影响和消极因素。这篇文章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写的,文字很流畅,条理很分明,言辞很犀锐,民情很激愤,民*意很汹涌。正因为这篇颇具文采的调查报告,这位宣传干事得到了县委书记的赏识,不久他即成为县委书记的秘书。 县委书记看了宣传干事的这篇文章后很感慨,他也是出自寒门的农家子弟,靠着自身努力才走上县委书记的岗位,他之所以决定开展这次竞选,目的也是尽可能的使这次调整公平公正,可事与愿违,这次竞选流于形式,违背了他的初衷,他从心底里同情史玉林的遭遇,并为史玉林深深地惋惜着,但同情归同情,惋惜归惋惜,现实中很多事不是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县委书记同样也有无奈也有爱莫能助的时候,所以他没有纠偏,他只是在一个适当的时候给侯书记打了一个招呼,要他多给史玉林提供机会,但却对那篇调查报告只字未提。 在一个县里,县委书记的话就是最高指示,县委书记发话了,侯书记敢不重视?再加上他本人的亏欠心理,所以在以后的工作中就处处关照着史玉林。 过了许久,有一次闲谈中,侯书记突然问史玉林:“你认识县委书记?” 史玉林茫然地摇摇头。 侯书记说:“别不好意思,前些时他专门打电话交代要我多关照你。”他拍着史玉林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干,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史玉林点点头。 晚上下班回家后,史玉林对宋慧敏说:“今天侯书记突然问我,你认识县委书记?我茫然地摇摇头,他竟不相信,还说县委书记给他专门打电话要他多关照我。” 宋慧敏也感到一头雾水,两个人分析来分析去,最后宋慧敏猜测到:“可能是你高票落选,在全县独一份,因而引起了县委书记的重视。”宋慧敏说,“不管啥原因,能引起县委书记重视总归是件好事,不然他不会交代侯书记让他多关照你的。” 她给史玉林开玩笑:“希望你再接再厉哦!” 两个人就将这件事置之脑后不提。 却说崔巍在竞选中差点马失前蹄,这种教训让他刻骨铭心。说句公道话,自从发生那次收粮压等级事件后,“黑老张”对他父亲说的那句话:“这孩子,如再不管教,就废了。”这句话让他父亲同样的刻骨铭心。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谁都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学坏,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心情,崔父将崔巍调到自己身边后,对他严加管教,他经常被父亲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训话,他的一言一行都在父亲的监控之中,他被父亲勒令每天最早上班,最晚下班,节假日别人可以休息,他不可以,局里有了最脏最累的活,他要首当其冲地冲上去,比如在计划生育大突击中,为了锻炼他,局里有了包乡包村任务,别人都不愿下乡,他要带头下乡,经过几年的摔打、磨练,崔巍几乎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后来他又上了市委党校大专班,他身上的流气匪气消失殆尽,他变得知书达理、人直礼样。浪子回头金不换,只是怀川乡的人不了解他的这种变化罢了,他们还是用老眼光看人。先天不足后天补,崔巍走马上任后,工作很积极很卖力,他决心以实际行动,以优异的业绩,尽快消除人们对他的负面影响,扭转自己的形象。 第二十一章 经济高*潮(1)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南下取经 县委书记卖肉丸 几年后,经济开始复苏,全国掀起第二次经济浪潮。尤其是小平同志发表了那场著名的谈话后,经商办企业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为了让人们解放思想,更新观念,怀川县委书记、县长亲自带队,带领各有关乡镇、各局委一把手组成规模浩大的参观团,到深圳、珠海等特区取经学习。 怀川乡党委书记侯福生、乡长关长青也随团进行了参观。一路上他们参观了武汉汉城街、常熟小商品批发市场、珠海、深圳经济特区。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与这些沿海城市相比,中原内地简直落后了将近半个世纪,他们一路上看着感慨着。 有一天晚上他们一行人在南方一座著名的开放城市的夜市里闲逛,看到很多人在这里练摊,他们中间有工人、有农民、有教师、有国家干部。一行人转转停停、看看问问,不知不觉已是深夜十一点钟,大家都觉得肚子有点饿,他们就蹲在一个炒米粉摊前吃米粉。 卖米粉的是两口子,男的有四十多岁,穿着一身蓝制服,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腰间系着一个大围腰,他一边热情地招呼着顾客,一边将夫人做好的米粉端上桌子。 一个当地的顾客坐在矮凳上,就着小桌子在吃米粉,他和卖米粉的老板是熟人,一边吃一边攀谈。 只听那个人说:“乔局长,你们的生意好啊,顾客这么多,今天估计收入不菲吧?” 卖米粉的答:“哪里,一般般。” 开始怀川县的人以为那个人称米粉摊的老板为局长是开玩笑,后来听下去,又觉得不像是在开玩笑,等那人走后,县委书记上前去攀谈,一问才知人家是工商局的局长,他是利用下班时间出来练摊的,他给了县委书记一张名片,并向他们介绍了当地的工商发展情况。 第二天怀川县委书记领着一干人到工商局登门拜访,这位局长盛情地接待了他们,并带领他们参观了当地的一些工商企业。 告别时县委书记握着那位工商局长的手说:“特区是全国人民学习的榜样,你是我们怀川党政干部学习的榜样,你们特区人观念就是新、就是超前。你,一个堂堂的工商局长,业余时间都带头上街摆摊了,难怪你们这里的工商企业这么发达,市场这么活跃,老百姓生活这么富裕。” 他拍着工商局长的肩膀笑问道:“老弟,你现在一定也是百万元户了吧?” 工商局长打着哈哈说:“一般水平,一般水平。在我们这里是百万元刚起步,千万元不算富,亿万元才算富裕户。” 县委书记伸出大拇指称赞道:“你老弟,牛!特区牛!” 通过南方考察学习,使怀川县的党政干部眼界大开,观念大变,他们一个个像换了个人似的张口闭口必谈改革,大会小会必讲经商。为了形成经商办企业的浓厚氛围,县里专门召开了县、乡、村三级干部会议,会上县委书记、县长介绍了南方的情况,作了热情洋溢的动员报告。县委书记在讲话中作为小插曲还生动地讲了那位工商局长业余时间练摊的事例,他号召各行政事业单位、各工矿企业、各村街、社会各界,都积极行动起来经商办企业。 后来县委书记在不同场合多次对那位工商局长业余时间练摊的事津津乐道,再加上其他领导在大会小会上的引用渲染,这件事很快就被传的几乎是家喻户晓,人所皆知。 为了引领人们下海经商,怀川县在县委门前的一条主干道上兴起了星期天、节假日“跳蚤市场”。怀川县委书记率先垂范,带头上街卖肉丸。县委机关食堂将连夜炸的肉丸抬到街上,在县委门口支起了肉丸锅,县委书记学着南方那个工商局长的样子,手臂上戴着两个袖套,身上系着大围腰,便开始了卖肉丸。县委书记卖肉丸,本身就是一大看点,再加上他卖的肉丸个大肉多,很快就被群众抢购一空。 第二十一章 经济高*潮(2)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县委门前是一条县城的主干道,这天一街两行都摆着摊子,这些摊子都是以各局委、各企事业单位名义出的摊子,摊子后悬挂着各单位名称的横幅,打着兴商办企业的标语。这中间也有很多做买卖的老百姓,难得官方这么支持抬举做生意的老百姓,老百姓为何不来凑这个热闹?这几天在此摆摊设点,一律免税免费,所以这里每天人声鼎沸,川流不息,这里像赶大会似的热闹。 很多公职人员都利用星期天、节假日出来练摊,经商一时成为时尚,好像只有经商了才跟得上时代的潮流。这期间史玉林和乡里的几个年轻人也参与了练摊,他们是代表单位出的摊。这样持续了几个星期天,势头才渐落。 那些利用业余时间练摊的公职人员,很大一部分是抱着新奇来凑热闹的,经过一段时间的尝试,觉得经商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快当利好,辛苦下来挣不了几个钱,甚至是圆扯圆,有的还赔了钱,经商的热情锐减,纷纷收摊撤离市场,只把这当做一种人生经历留存在记忆里。当然其中也不乏因家属、子女无业可就,有剩余劳力专业经营的人,他们坚持下来,干个三年五载后来都成为腰缠万贯的小老板、小商户,有的经过原始积累,后来成功转型,成为富甲一方的企业大老板。 在这场经商办企业的热潮中,各行政事业单位纷纷利用自身的资源,办起了经济实体,这些经济实体挂靠在行政单位名下,如公安局办起了驾校、教育局办起了印刷厂、卫生局办起了卫生材料厂、运管所办起了汽车修理厂……这些经济实体是行政事业单位的衍生物,负责人大都是领导的嫡系和心腹,职工大都是系统内的子弟和亲属,这样既可以为各行政事业单位创收,又可以安排就业,创收的利润成为领导的小钱柜,大部分用来弥补经费不足和不合理开支,小部分用来给职工办福利,利益均沾,皆大欢喜。但也衍生了许多腐败,所以几年后,中央下令砍掉了这些经济实体,这是后话不提。 南下招商(2) 怀川乡党委书记侯福生和乡长葛戈虽然年龄上有代沟,但自从南方一行,他们同吃同住了十几天,两个人一起参观,一起讨论,一起交流,两人不仅在工作思路上趋于一致,在私人感情上也有了质的飞跃。侯福生虽然比较传统,但他并不是那种因循守旧、顽冥不化之人,经过特区改革之风的洗礼,他很快转变了观念。而乡长葛戈本来思想就比较解放,在加上沿海开放经验的影响,改革意识更强。他们经常为怀川乡的经济发展谈到深夜。 为了寻找商机,招商引资,侯书记亲自带领石磊、史玉林、王魁、王凯再次南下。 侯书记在《经济特刊》上看到他的一个老战友下海经商,现在是一个公司的老总,身家过亿,他就辗转联系上了他。侯书记就兴冲冲地带人赶往温州。 此行由王凯带着一部商务车,这时他的东风汽车配件厂已发展成县里最大的一家民营公司,实力雄厚,效益可观,这次外出参观招商费用全由他买单,但单也不是白买的,他想通过侯书记和温州那个公司建立关系,在南方扩大市场。 及至一见,感情这个人开的整个一皮包公司,办公地点就是一个私人旅馆里租的两间房子,他吹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说自己除了飞机、大炮不敢经营,剩下的什么都敢经营,一行人觉得他吹的邪乎,心里大呼上当。这样商未招着,末了还绕进去一顿饭钱。 这天晚上,他们下榻在一家小旅馆里,石磊和史玉林住一个房间。午夜时分,史玉林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小姐问需要不需要特种服务,史玉林不懂特种服务是什么意思,非要人家具体地说说明白,人家气得骂了一句:“土鳖!”甩了电话。 同屋的石磊看着史玉林的狼狈相,在一边忍不住哈哈大笑。 史玉林涨红着脸问:“啥是特种服务?你说说。” 第二十一章 经济高*潮(4)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石磊说:“不让大声喧哗,那喝酒还有啥气氛?在他们南方真压抑、真不痛快。走!咱们回家喧哗去。” 史玉林说:“我在饭馆里发现他们南方人很少有喝酒的,也不知他们造的茅台、五粮液、剑南春都是放谁喝的?” 王魁说:“都让咱们北方人喝了。南方人就是比北方人精明,他们造酒卖给北方人,钱都让他们挣走了。” 王凯说:“我经常到南方出差,知道南方人喜欢喝茶,他们招待客人都是让喝茶。” 石磊大呼:“没劲,没劲!” 王凯说:“喝茶虽然没有喝酒畅快,但却显得很文明、很有品位,咱们喝酒就显得有点过于粗野、奔放了。” 侯书记说:“是的,咱们的酒风也该改改了,喝酒误事、喝酒出事的事还少吗?” 说起喝酒他们不由自主地议论起朱国强。 侯书记说:“关于喝酒,坊间不是还流传着一段民谣吗?什么‘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喝坏了身子喝坏了胃’。”他回头问其他人:“下边还有什么呢?” 石磊接过来绘声绘色地说:“喝的老婆背靠背,老婆告到纪委会,书记听了手一挥,能喝不喝也不对,我们也是天天醉!” 车上的人都被他逗笑了。 归心似箭,日夜兼程。 半夜时分,车行到一个山陵地带,这里人烟稀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车行了半天,才在路边遇到几个野店,他们就将车停了下来。 他们想打听一下路线,另外因为赶路,晚上他们都没吃饭,这时觉得又饥又乏,想吃点东西歇歇脚,好继续赶路,他们就将车停了下来。 车刚一停稳,石磊就打开车门率先从车里跳出来。 车里实在太闷了,其他人也有这种感觉,他们纷纷从车里走出来,望着星空长长地吸了一口,伸了个懒腰,觉得畅快极了。 路边野店的灯光昏黄昏黄的,像夜里瞌睡人的眼无精打采地亮着。 昏黄的灯光下有几个小姐走过来,她们一边走一边招徕着生意: “住店吗?” “吃饭吗?” “南北风味,米、面都有,很便当的啦。” “我们还有空房,24小时有热水,很方便的啦。” 说着一个小姐就将近前的石磊拉住了,说:“我们还有特殊服务。” 另外一个小姐也抢将过来:“我们那里也有这个啦,住我们的啦。” 石磊被几个小姐纠缠住了。有道是男人四十一朵花,石磊正值盛年,再加上诗书的长期熏陶,自是气度不凡,他成为猎奇的主要对象,一个比较有点姿色的小姐还拉住了他腰间的皮带,其他小姐也纷纷效仿,拉住他的胳膊,就差把他生吞活剥了。 石磊被纠缠的无奈,只好向一边的侯书记一指:“我是他的秘书,他才是当家的。” 那两个小姐回过神来,她们以为能带着这么一个英俊的大秘书的人,肯定是条大鱼,她们放开石磊,转而进攻侯福生,吓得侯福生伸出双手,左右招架,那个曾拉着石磊皮带不放手的小姐对侯福生穷追不舍,侯福生拿出在部队练就的功夫,上推下挡,众人也纷纷上前解围,侯书记方脱得身来。 几个小姐转而围攻石磊,远处一个店门口一个男的喊:“别让他跑了,抓住一个,等于抓住一帮。” 石磊陷入重重纠缠之中。 史玉林急中生智,大喊一声:“警察来了!” 史玉林把拇指与食指放在嘴里,打了一个长长地口哨,尖利的口哨声划破夜空,在空旷的田野上回响,几个小姐吓得一愣神放开了石磊。 史玉林抢将过来,拉着石磊就跑。 他们赶忙上去车,开着车就跑。 等车下的小姐回过神来跑过来拦车,车已经开出去多远了。 侯书记望着车后急得直跺脚的小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幸亏咱们跑得快,要不咱们非让他们洗劫了不可。” 石磊抹抹头上的汗,感叹道:“真是有惊无险,真是有惊无险。” 王凯交代司机:“不到天明,不到村庄闹市不要停车。” 司机答应了一声:“晓得。” 汽车继续在夜间的盘山公路上行驶。 第二十一章 经济高*潮(5)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清早,侯书记他们的车停在了一个风景秀丽的南方小镇上,这个镇叫石溪镇,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史玉林说:“这不是古站长的家乡吗?” 侯书记打开车窗朝外看了看说:“古站长也不知怎样了?” 石磊说:“要不咱们顺便去看看他?” 侯书记说:“走,去看看他。” 他们在镇上买了一些礼品,一行人开着车子就向“老古头”的家里走去。史玉林和古站长的儿子曾经有一段时间书信来往,关系比较密切,记得他家的详细地址,他们就一路打听着来到“老古头”的家。 “老古头”的家是一座新建的二层小楼,当时他正坐在门前的石凳上和人下棋,史玉林叫了一声:“古站长。” “老古头”抬起头来,看到是史玉林叫他,他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推开棋盘就站起身来,他叫了一声:“小史。”就紧紧地拉住了史玉林的手。 史玉林叫了一声:“古站长。”也紧紧地握住了“老古头”的手。 两个人都很激动,眼里含着热泪。“老古头”病重时是史玉林发现送去医院抢救的,在住院期间史玉林又陪护他,和他朝夕相处,可以说是情同父子,感情自不一般。 许久,他们才平静下来。 “老古头”松开史玉林的手,拽着侯书记和石磊的手问:“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侯书记说:“来出差,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 “老古头”说:“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他激动地翮动着嘴唇:“想不到你们会到这里来,想不到我们还会见面。” “老古头”拉着侯书记的手摇晃着。 侯书记说:“老伙计,大伙想你啊。” “老古头”说:“我也想大伙,经常对家里人提起你们啊。”说着就和大家热情地握手,一边握手还一边向下棋的人介绍:“这是和我一起工作过的同事,他们来看我了。” 史玉林和司机从车上搬下礼品,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来到“老古头”家里。 “老古头“热情地张罗着,给大家泡茶。 大家一边品着茶,一边拉呱。侯书记问:“老伙计,你比在乡里胖了,脸色也好了。” “老古头”说:“啥都不干,养成这样的。” 石磊说:“现在你身体怎么样?” “还好,经过这几年治疗,身体好多了,乙肝也好了,前些时去医院检查,转氨酶转阴,医生说已无大碍。” 王魁大大咧咧地说:“在乡里你身体经常闹病,你该不是想家想的吧?” 王凯也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水土不服就容易闹病。” 第二十一章 经济高*潮(6)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侯书记说:“好了就好,好了就好。”他拍着“老古头”的手交代:“好了也不敢大意,要勤到医院检查检查,发现哪里不得劲就赶快看,不要小病拖成大病,咱们身体健康了就是儿女的福,全家的福。” “是啊,是啊。”“老古头”点着头说:“要不,自己痛苦,也拖累着全家人不得安生。” 石磊说:“我们来这里就是来看望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有什么困难没有?” “没有,没有,我很好。大伙也好吧?” 石磊说:“大伙都好。 “老古头”又问:“老程退二线后生活还好吧?” 史玉林插话答:“老程退休了之后,就领着大儿子、二儿子搞建筑,他的三儿子考上了北京大学,学的也是建筑。” “‘黑老张’怎么样?” 史玉林答:“他还那样,没什么变化,一切都很好的。” “回去见了他们问他们好。”“老古头”交代道。 石磊说:“三句话不离你们几个老伙计。” “老古头”说:“是啊,我和他们年龄上不相上下,岁数不饶人啊,让他们也注意身体。” “嗯,回去一定把你的话捎给他们。”石磊答。 史玉林看看当屋桌子上的玻璃板下压着的“老古头”儿子的照片问:“昆哥呢,他现在干什么呢?这两年忙,也没给昆哥联系,他还好吗?” “老古头”说:“好,好,他现在是一家大型国企的老总,成天忙的团团转。他们一家都住在市里,就我一个人住在家里,他们要把我接过去,可我在城里住不惯,还是回来家里和乡亲们住在一起自在。” “老古头”拉着侯书记的手说:“既然来了,就在这多玩几天,一会我打电话让昆儿回来。”说着就起身去打了电话。 一会,“老古头“的儿子古昆开着一辆黑色的皇冠回来了。 他一进门,看到史玉林,叫了一声:“小老弟。” 史玉林也叫了一声:“昆哥。” 两个人就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古昆说:“老父亲有病、住院,多亏你照顾,你的这份情谊,哥啥时都忘不了。” 史玉林说:“没有啥,相互照顾着,应该的,我也没少受古站长栽培,我的一手好算盘还是古站长手把手教的呢。” 侯书记握着古昆的手说:“我们出差路过这里,来看看古站长,看他身体怎么样,还有啥困难需要乡里解决的,有啥要求尽管说,乡里会尽量解决。” 古昆笑着说:“谢谢乡里领导这么关照老父亲,谢谢了,谢谢了,一切都挺好的。” 石磊是管组织人事工作的,三句话不离本行,他问:“古站长的工资乡财政每月都按时邮了过来,今年三月份又长了一级工资,古站长都收到了吗?” 第二十一章 经济高*潮(7)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老古头”说:“收到了,收到了,工资很正常,每月都按时邮过来。” 古昆拉着大伙的手说:“今天不能走,既然来了,就多玩几天。石溪山水美如画,来石溪不游石溪山水,等于没来石溪。”他诚挚邀请大伙在此一游。 盛情难却,侯书记他们决定客随主便,留下一游,同时寻找新的商机。 古昆把侯书记一行人安排在市里一家五星级大饭店里。“老古头”也和大家住在一起。 这家饭店共18层,是这个城市的标志性建筑。酒店门前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上得台阶,有两个身着白色绣花旗袍的迎宾小姐分列两旁。服务大厅内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一尘不染,锃光发亮,能照得出人影。楼前的半圆形飘窗,镶嵌着明亮的棕色大玻璃,四周墙壁全部是淡黄色隐形小花丝光布软包装间以红木镶边造型。镂空白色天花板吊顶正中悬挂着一个大型的水晶花灯,把四周照的灯火辉煌。这里的桌、椅、台面、展示柜、隔扇、真皮沙发框架等设施均为红木雕成,配着景德镇兰花瓷盆里的大叶绿色植物,显得古色古香,生机盎然。 当时正值暑热连天,可这里的中央空调却使整个大酒店清凉宜人,整个环境豪华优雅,富丽堂皇,让人叹为观止。 中午,古昆在酒店里最豪华的餐厅招待了大家。 餐厅里的装修风格与服务大厅基本相似,室内四壁无窗,天花板上的隐形灯光,静静地散发着自然柔和的光芒,使房间如同白昼。房间正中是一个宽大的红木圆形餐桌,餐桌周围是八把红木雕花高背椅子。挨门的左墙角是一个红木酒柜,门对面的右墙角放置着一个红木衣架。餐桌的正中有一只圆锥形筒状玻璃杯,里面插着用红色餐布折叠的蜡炬,桌的周围每把椅子对应的地方,摆放着一套白色细瓷餐具,餐具的上方同样有一只高脚玻璃杯插着的橘黄色餐布折叠的荷花,这些鲜艳的绢花与白色的餐具交相辉映,散发着幽香,在室内轻轻地流淌。 古昆引领着侯书记一行人鱼贯而入。 古昆拉出上首的一把椅子请侯书记落坐。 侯书记说:“论年龄,古站长为尊,。”他请古站长坐首席。 古站长说:“你是我的老领导,今天又为主客,你理应坐在首位。”古站长推辞着让侯书记入座。 古昆招呼着大家:“不要客气,不要客气,圆桌不分主次,大家请就坐,请就坐。”说着就拉侯书记坐在首位上。 古昆坐在了侯书记的身边,古站长坐在侯书记另一边。 虽然古昆说圆桌不分主次,但大家还是按照年龄依次落坐。 史玉林要王魁坐在他上方。 王魁笑着说:“你是俺小爷,俺怎敢坐在你上面,犯上。” 第二十一章 经济高*潮(8)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史玉林指指古昆:“你没听昆哥说,今天在这里,只论年龄,不论辈分。”说着就要把王魁往他上方的椅子上按。 王魁举着手夸张地说:“小爷,小爷,俺听你哩不中?俺听你哩不中?” 把一桌子的人都引笑了。 恃立在门边的服务生,给大家一一倒上茶水,然后就拿着菜谱让大家点菜。 古昆把菜谱推给侯书记,请侯书记点,侯书记说:“客随主便,客随主便,你安排,你安排。” 古昆又征询大家的意见,大家异口同声地说:“随便,随便。” 古昆笑了,他幽默地问服务生:“咱饭店里有随便这道菜吗?” 服务生认真地摇摇头说:“没有。” 大家都被古昆的幽默逗笑了,气氛显得很轻松很活泼。 古昆翻着菜谱点了几道菜。 菜都是南菜,很丰盛,有鲍鱼、有大虾、有清蒸海蟹……摆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菜上齐后,服务生把一瓶茅台酒打开,分别给大家倒在酒碗里。 王魁低低地对史玉林说:“咱们那里都是用酒盅一杯一杯地灌,人家南方人喝酒却是论碗,真是好酒量。” 史玉林点点头。 古昆端着酒碗站起来说:“我父亲不喝酒,我代表我们父子敬大家一杯酒,这第一杯酒是欢迎大家光临。” 侯书记等人也纷纷起立,古昆和大家一一碰酒。 碰过酒之后,古昆将酒碗中的酒喝了一大口,众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呡了一口酒。 古昆让服务生在每人的酒碗里添了酒说:“这第二杯酒,是感谢大家来看望老父亲的,一切都在酒中,我先喝为敬,谢谢了!”古昆又和大家碰杯喝了一口酒。 古昆再让服务生在每人的酒碗里添了酒说:“这第三杯酒,是感谢大家对我老父亲的关照和关心,尤其是在我老父亲患病住院期间,乡领导和乡里的职工对我老父亲真是关怀备至。” 古站长接过话头说:“要不是史玉林、石磊发现的早,半夜里将我送到医院里,我这把老骨头还不知在哪里呢。” 史玉林说:“碰巧了,碰巧了。” 石磊说:“都是你的造化大,福大命大。” 人们都笑了。 古昆把眼睛落在了史玉林身上,他感动地说:“特别是史玉林,在医院里陪护我父亲,他像对待亲生父亲一样对待我父亲,至今我父亲还经常对我念叨起小史。他要我记着小史的救命之恩,记着大家的好处。”说到这里他的眼睛湿润了。 “老古头”也在一边感叹着说:“是啊,是啊,我经常给昆儿说,怀川乡就是我的第二故乡,我的第二次生命是小史和大家给的,我忘不了怀川乡的老少爷们。” 侯书记说:“言重了,言重了。” 古昆端起酒说:“来,我再次表示对大家的感谢!” 大家将酒干了。 第二十一章 经济高*潮(9)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侯书记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代表怀川乡的人回敬你们父子三杯。这第一杯酒,是感谢你们的盛情款待。” 侯书记站起身来给“老古头”父子敬酒,古站长不喝酒,以茶代酒。其他人也纷纷起立与他们父子干杯。 侯书记说:“这第二杯酒是感谢古站长为怀川乡做出的贡献。” 古站长客气地说:“哪里,哪里,我只不过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大家干了第二杯酒。 侯书记说:“这第三杯酒是欢迎古站长旧地重游。这几年咱怀川乡变化很大,乡乡通工程已经竣工,现在在咱乡门口就可以坐上公共汽车去县城、上火车站。小康村建设已全面铺开,村村通工程也已经启动,很多村都硬化了路面,吃上了自来水,家家户户都看上了电视,很多农民还盖起了混砖到顶的大瓦房。” “老古头”说:“真想不到我才离开几年,咱怀川乡就变化这么大,这都是党的富民政策好啊,啥时有空我一定回去看看,回去看看。” 侯书记对古昆说:“到时也欢迎你去我们那里走走,穷乡僻壤,虽然比不上这大城市,可空气新鲜。” 古昆说:“我一定去,一定去。” 众人起身热热闹闹地碰了第三杯酒。 主客敬过酒之后,大家随意。 席间,古昆得知侯书记他们来南方招商受挫的事情后说:“只要你们招商的项目好,有前景有潜力,就不愁招不到商。” 第二天,古昆邀请怀川乡一行人参观了他的公司,古昆和公司内的几个领导亲自陪同参观。 这是一家现代化、机械化程度很高的大型国企,公司占地面积很大,厂区内美化绿化的像公园,坐着汽车绕行一周大约需要二十分钟。生产车间内宽大明亮,工人全都是流水线作业,他们的产品主要是电子产品。一个企业的厂区面貌、生产规模、员工素质,可以直接反映出一个企业的经济实力和经济效益,折射出一个企业的管理水平和文化精神内涵。他们从一本包装精美的彩色宣传画册里得知,这家企业在当地知名度很高,很多产品被评为国优免检产品,有的产品还处于高端前沿,获得多项技术革新成果奖,是省内20强、国内500强企业。古昆是留过美的经济学博士,他作为这家企业的领军人物,也获得了“全国杰出青年”、“全国优秀企业家”、“十佳科技人物”等殊荣,享受着国务院特殊津贴。 第二十一章 经济高*潮(10)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人们说年轻时子以父贵,年长时父以子贵,时下流行一个段子足以说明这一点:二十比外貌,三十比婚姻,四十比财富,五十比健康,六十比儿女。人生最终的成果最后都归结在儿女的身上,儿女的成功就是父母的成功,儿女是父母最大的成果。 子俊父荣。“老古头”在一边听着大家对儿子的赞扬,嘴上不说什么,脸上却笑成了一朵花,每一丝皱纹里都洋溢着自豪和骄傲。 王凯私下里和侯书记说:“咱们如果能把古昆招过去,咱们这趟南下招商,就没有白来。” 王魁说:“不行,咱们说说让古昆去咱那里看看。” 侯书记说:“我也有此意,咱们争取吧。” 石磊说:“说不定咱们是有心栽花花不成。” 史玉林接过来说:“无心插柳柳成荫。” 几个人都笑。 中午和古昆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几个人就重点介绍了怀川乡工商企业的发展、怀川老镇的改造设想、东风汽车配件公司的扩建项目、大王庄啤酒生产线在建工程。 古昆一边喝着红酒一边静静地听着大家的言谈,他的态度和第一天判若两人,他表现的很冷静很理性,他不时地插上一两句,表示他在认真听取大家发言,但他却很少有表态性语言。他说:“我的公司不是我私人的,我也是打工的。”人们都笑。他接着说:“我是给国家打工的,国家是大老板,我是小老板,我的上边有大老板管着,所以在这里我不能马上给你们回复,希望你们能理解。” 侯书记说:“理解,理解。”他指指石磊和史玉林说:“我们也是给国家打工的,怎会不理解你呢?” 古昆说:“你们可以把你们的招商资料给我留一份,我带回去我们好好研究研究,商议商议,必要时可以去你们那里实地考察一下。” 王魁说:“欢迎,欢迎,欢迎你这位财神爷早点去我们那里。” 王凯用胳肘捣了一下王魁对古昆说:“古总,合作不合作我们都欢迎你去我们那里。我们那里也在搞旅游开发,怀川山水虽不像石溪山水美丽如画,但也有着北方山水独特的风情,希望你有空了和老爷子一起到我们那里观光旅游。” 侯书记也说:“古站长、古总,我们衷心地欢迎你们故地重游。” 古昆说:“好,好,有空我们一定去。” 王魁一拍xiong部豪爽地说:“你们啥时来,你们的往返花费我全包了。” 古昆笑着说:“再定吧。” 第二十二章 不离不弃(1)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乡总机美玲的爱人朱国强喝醉酒遇车祸,正在医院抢救。 从南方回来的石磊、史玉林听到这个消息后惊呆了,石磊骑上摩托车带着史玉林就往医院跑。 到了医院,得知朱国强还在手术室里抢救没出来,美玲神情焦急悲戚地坐在手术室外的连椅上,朱国强的老父老母也在手术室外守着、几个亲友及乡里的人坐在身边陪伴着他们。 通讯员小丁看到石磊和史玉林站起来打招呼说:“来了?” 石磊点点头。 史玉林焦急地问:“朱大哥怎么样了?” 小丁说:“还在手术室抢救,情况不太好。” 石磊问:“伤哪里了?” 美玲说:“脑部,大出血。”说着眼泪就忍不住地流了出来。 石磊安慰美玲:“别着急,现在医学很发达,朱大哥不会有啥事的。” 史玉林也随声劝慰道:“是的,是的,不会有啥事的,你放心。” 可美玲还是泪流不止。 石磊和史玉林在对面的连椅上坐下。 石磊掏出一包烟,给史玉林和小丁一人一支,然后他们就吸着烟坐在那里等。 手术时间很长,一直进行了七、八个小时,一些亲友和乡里人陆陆续续地被劝回去休息了,最后只剩下石磊、史玉林、小丁他们陪朱国强的家人守在手术室门外等着消息。石磊、史玉林、小丁和朱国强他们不但是酒友还是牌友,几个人成天黏在一起,感情自然非同一般,他们在内心里为朱大哥实实在在地担心着,他们怕朱大哥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在这里也好有个照应。 手术后,朱国强被医生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他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单,头上裹满了纱布,只露出眼部和鼻子,整个人昏迷不醒。美玲看到朱国强被推出来,马上奔过去,其他人也迅速围了上去。 美玲哭着叫道:“国强,国强。” 医生说:“他还没脱离危险,要进监护室。”说着就把朱国强往监护室推,一群人跟着往前走。 到了监护室,医生说:“监护室重地,非医护人员不得进入,家人和亲属可以留在门外守候消息。”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朱国强的命是保住了,但却成了植物人。 在住院期间,石磊、史玉林、小丁经常来医院看望、照顾朱国强,乡里的人和了解情况的人都说他们义气,但他们也跟着背了很大黑锅,社会上流传朱国强当天是和他们三人在一起喝的酒,是他们把朱国强灌醉了,才使他遭遇了车祸,所以他们才这样勤的往医院跑,不止一人曾这样问过他们:“听说朱国强那天是和你们在一起喝的酒,出的事?”他们说:“不是。”他们在心里大呼冤枉,向人们极力解释着当时的情况。 第二十二章 不离不弃(2)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有一天石磊到县组织部开会,连组织部长都这样问他,他当着众人的面说:“石磊,以后喝酒可得注意点,这出点事多不好。”在场的人都笑着望石磊,让石磊觉得脸上很无光。 从此石磊喝酒收敛了很多,能不喝酒尽量不喝酒,非喝不可尽量少喝。 乡里酒风日下。 后来南北交融,喝酒的习惯也改了不少,人们不再用小酒盅一杯一杯不论数地猛灌,猜拳行令的风气也逐渐低落。遇着非喝酒不可的场合,人们往往是拿着一瓶酒哗哗啦啦地在酒碗里一分,喝了见面酒后大家随意。虽然是“喝酒论碗了”,但人们容易拿捏着分寸,现在到酒场很少再有人勉强着让人喝酒,喝的酩酊大醉的情景日益鲜见。 朱国强在医院里经过一段时间的抢救治疗,命是保住了,但却成了植物人,医生下结论:康复的希望几乎是零。 人们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为了不拖累美玲,出院时朱国强年迈的父母要将儿子接到家里照顾,美玲的婆婆拉着美玲的手说:“在医院里住的这几个月时间里,你成天为他喂吃喂喝,抓屎刮尿,俺不能让他再拖累你了。你还年轻,有合适的,你领着孩子改嫁吧。” 娘家人也纷纷劝美玲:“你就是上辈子欠了他,这辈子也还报清他了。他这样不死不活的,什么时侯才是个头,你离开他,遇着合适的再走一家吧。” 美玲哭着说:“俺放不下他,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俺就要守着他。” 她毅然将朱国强拉回了乡里他们住的地方。 很多人都说她死心眼,但还是非常地同情她,并为她的举动而深深地感动着。 为了方便美玲照顾朱国强,乡里对总机室进行了调整。这时正好有两家在城里买了单元房,他们搬走后腾出两间房,又做工作让不经常在乡里住的相邻的小两口和原来美玲住的地方调整了一下,这样在石磊隔壁就腾出一连三间房子,一间作总机房,另两间供美玲一家住。同时在总机房另外增加了一名临时工,这样美玲就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照顾朱国强。 美玲他们住的房间虽然简陋,但收拾的很整洁。美玲的女儿在灯光下写着作业,朱国强静静地躺在一张床上,美玲正在一勺一勺地喂他进食。 朱国强只能吃流食,奶、米粉是少不了的,美玲怕他营养跟不上,就到市场上专门买了个豆浆机,她每天将蔬菜打成碎末、与肉松、米粉等混合在一起做成米糊,将水果打成果酱喂养朱国强。 美玲怕米糊烫着朱国强,她像喂养婴儿一样,每喂一口前都要将小勺在嘴边试试温度,然后再喂朱国强。不时有米糊从朱国强的嘴角流出,美玲就用他脖子下掖着的一块白手巾替他擦干净。 喂着喂着,朱国强就不张嘴了,美玲像哄孩子一样地用小勺轻轻地触触他的嘴唇,一边刺激着他,一边轻轻说:“哎,快张开口,再吃一口。” 那种温柔和耐心让人无不动容。 第二十二章 不离不弃(3)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朱国强慢慢地张开口,美玲将一小勺米糊喂到他嘴里,一边喂还一边说:“好,就这样。再吃一口。”她又舀起一勺米糊。 喂过饭后,大约半个小时,她要给朱国强按摩,她坐在床沿上给他轻轻地捶着、拍打着全身,替他活动着筋骨,并揉nie着他的胳膊、腿。 在朱国强的床头处贴着一张“康复训练计划”:1、每天肢体按摩5次,每次30分钟;2、每天捶背抚胸2次,每次20分钟;3、每天面对面交流3次,每次30分钟,……为了使丈夫早点康复,她每天都是“超额”完成这些任务。 这时一股怪味冲鼻,美玲知道朱国强又拉在床上了,她掀开被子,朱国强的身下果然拉了一堆黄黄的稀屎。 美玲将他的腿抬起,将他屁股下的小垫子撤下,然后换上一块干净的小垫子。 美玲把换下的小垫子拿到屋外,泡在盆子里。走进屋打开窗,让屋子里的异味散净。然后重新坐在床前给他按摩,一边按摩还一边给他讲着他们熟悉的事情。她听一个老中医说,这样可以唤醒他的脑细胞,所以她就反反复复地对他讲着这些从前的往事。 年幼无知的女儿走进来,她问妈妈:“爸爸为什么老是睡觉啊?” 美玲流泪了,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儿。她搂着女儿说:“爸爸累了,他要睡很长时间很长时间才能醒过来。” 她问女儿:“你想让爸爸早点醒过来吗?” 女儿点点头。 美玲说:“那以后,你就在爸爸床前背古诗、唱歌,爸爸听到了你的声音就会醒过来。” 女儿就站在爸爸的窗前背古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女儿背了一遍,见爸爸没有动静,就问妈妈:“爸爸怎么还不醒来?” 美玲说:“爸爸太累了,你要天天站在爸爸床前给他背古诗,反反复复地被,等你将唐诗三百首都背会了,你爸爸就醒过来了。” “是吗?” 女儿就站在那里反反复复地背着《床前明月光》。 美玲看女儿背的差不多了,就让女儿停了下来,她将女儿拉进怀里,替她梳梳头发,然后把她贴在怀里,她搂着女儿轻轻地唱着:“明亮的月光照在古船上,黄河的浪轻轻地拍打着船帮,一个姑娘坐在月光下,遥望远方等待着她心爱的夫郎。” 唱着唱着美玲流泪了。 一点眼泪从朱国强的眼角溢出,女儿说:“妈妈,你看,爸爸哭了。” 美玲赶忙站起来俯身去看丈夫的眼睛,她真的在国强的眼角看到一滴眼泪,她喜极而泣,她叫道:“国强。” 她用手指轻轻地去替丈夫擦眼角的泪,又一滴眼泪从朱国强的眼里涌出。 美玲拉过女儿:“快,快叫爸爸。” “爸爸。” “国强,国强。” 朱国强静静地躺在那里,再没有一点反应。 美玲对女儿说:“快,快去叫你石磊伯他们。” 美玲的女儿就把石磊、史玉林两口子和小丁他们叫了过来,他们听美玲说了刚才的情景,都很惊喜。 石磊俯下身子叫道:“国强,国强,你醒醒,你看我是谁,我是石磊。” 史玉林和小丁也俯下身子在朱国强的耳边叫道: “朱大哥。” “朱大哥。” 朱国强没有任何反应。 石磊疑惑地问:“你是不是看错了?” 美玲摇摇头。 史玉林问:“朱大哥真的流泪了?” 美玲流着泪点点头。 石磊的爱人梅老师蹲在地上,她把美玲的女儿搂在怀里说:“莎莎,乖,告诉阿姨,爸爸是怎样流泪的。” 莎莎奶声奶气地说:“妈妈让我给爸爸背诗,说这样爸爸就可以醒过来,后来她又给爸爸唱歌,唱着唱着,妈妈哭了,爸爸就流泪了。” 梅老师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地流出了眼泪。 美玲流着眼泪静静地坐在那里,她一只手执着丈夫的手讷讷地说:“他肯定会醒过来的,肯定会醒过来的。” 众人看着美玲痴痴的样子,再看看床上静静地躺着的朱国强,他们不知对美玲说什么好,都在心里暗暗为美玲叹息着。 第二十三章 绯 闻(1)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乡总机美玲的丈夫朱国强喝酒遇车祸成为植物人后,美玲对他忠贞不渝,不离不弃,使乡里人深受感动,年底她被大家推选为“最受感动的人”,受到市妇联的表彰,市电视台、市报、《妇女周刊》、《青年时报》等媒体对她的事迹作了报道。 自那次美玲发现朱国强听了她的歌声《明月光》,他的眼角渗出两滴泪水后,她就每天晚上坐在床前为他唱这首歌,说也奇怪,他每次听了这首歌后,眼角都会流出泪水,她把这种现象说给医生,医生说这说明他的脑细胞还没有完全坏死,他在受到某种特别敏感的刺激后还有一点反应。如果说这之前美玲对朱国强的照顾,是责任、爱心、爱情、善良使然,那么自从听了医生的这些话,她又多了一份希望,哪怕医生说这种康复的希望只有万分之一,她也会用一千万、一万万的努力去祈求。 经过美玲的悉心照顾,朱国强的病情有所好转,之前他进食靠的是鼻饲,最近,他的吞咽功能开始恢复,能够进食流质食物,医生说这是一个好的征兆,美玲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的光芒。她听说将花生、黄豆、黑豆、红枣、香蕉、黑芝麻、核桃研碎和糯米配在一起,熬成米糊,可以健脑、增加营养,就每天坚持早上五点起床,用慢火煎熬,直到把米熬浓成汁,再慢慢放凉,才喂给朱国强。她还经常将鸡、排骨、鱼炖成汤、将蔬菜、水果打成浆喂朱国强。 这天美玲正在细心地一小勺一小勺地往朱国强的嘴里喂饭,她的傻小叔来了。 美玲的这个小叔,脑筋缺根弦,民间的说法是他有点不照脸,因此三十五、六岁了还未娶上媳妇,他哥哥——美玲的丈夫朱国强成为植物人后,他借着来看望哥哥,经常来骚扰嫂子美玲,美玲见了他就烦,就甩脸子,可她这个傻小叔没眼色,照来不误。 这天他又来到乡里美玲的住处,当时美玲正在给朱国强喂饭,他就挤到美玲身边要过碗,非要帮着喂饭。说也奇怪,美玲喂时朱国强吃得好好的,可她傻小叔喂时,朱国强怎么也不张口,他的傻小叔把饭作塌的到处都是,朱国强的嘴巴、脸上、身上、床单上沥沥洒洒的都是饭迹,美玲看不过去,气得问他夺过饭碗,自己去喂朱国强,朱国强好像有第六感应似的,马上张开口进食。 美玲的小叔看到这个情景,伸手拍拍他哥的脸说:“真是不知好歹,喂饭还挑人,你不张口,是饿你轻。”他看似拍打朱国强,但男人的手都有点重,何况是一个缺心眼不知轻重的人,朱国强的脸被他拍打的红红的,美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就没好气地责备她这个小叔:“你不知他是一个病人,你下手这么重,弄疼他怎么办?” “他是一个活死人,他不知道疼痛的。”然后他嬉皮笑脸地对美玲说:“俺一个大活人站在你面前,不强似他?”说着就像一个发情的野兽一样对美玲动手动脚。 美玲大叫一声:“畜生,滚!”就将半碗米糊砍向她的小叔。 第二十三章 绯 闻(2)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米糊洒了她小叔一身一脸,碗落在地上跌成几瓣。 住在隔壁的石磊听到响声走过来,他进到门里看到美玲站在那里哭,再看看她小叔的狼狈样,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拉起门后的扫把就向她小叔挥去,她小叔吓得躲闪不迭,落荒而逃。 这时又有几个邻居走过来,他们像驱赶苍蝇似地对着美玲小叔的背影喊:“以后禁止你来怀川乡,再来打断你的狗腿!” 谁知她小叔不但缺心眼,还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仅仅隔了一个月时间没来,这天他又来到美玲的住处。当时正值盛夏,朱国强的身上出了些痱子,美玲想把朱国强从床上挪到竹躺椅上,给他擦一下身子洒点痱子粉,可美玲一个人挪不动,每到这时,附近只要有人言一声,不论是谁都会进来搭把手,石磊家因和美玲住的是隔壁,帮忙的机会更多些。这天他和美玲刚把朱国强抬到躺椅上,美玲的小叔进来了,他看到石磊和美玲面对面挨得很近,马上联想到自己上次被石磊拿着扫把追打的情景,他觉得报复石磊的机会来了。他虽然心有点不透气,可他不是实傻,为了报复石磊,他马上跑到屋门外拉上门,将石磊和美玲锁到了屋子里,并把门上带的钥匙拔下攥在了手里。 然后他故意站在院子里大喊大叫:“快来看,奸夫淫妇被按在屋里了。” 石磊在屋子里摇晃着门大声地叫骂道:“畜生,快开开门,胡乱嗪捣啥?” 美玲的小叔不听,他守在门边继续吆喝:“快来看,就窝按兔了。” 引得家属区的邻居、乡里的人纷纷过来围观。 美玲的小叔满嘴白沫地向众人表说着:“俺来看俺哥,一进屋看到俺嫂和那个野男人正搂在一起亲嘴呢,他们一看俺进来,马上分开了。” 他说得有眉见眼,人们真假难辨。 这事惊动了侯书记和葛乡长。 侯书记黑着脸对着美玲的小叔厉声说:“打开门!” 美玲的小叔才把房门打开。 人们这才看到被锁在屋中的“野男人”是石磊。只见石磊气得脸色通红,他愤怒地冲出门就去追打美玲的小叔,美玲的小叔在人群里躲来躲去,一边躲还一边喊:“奸夫打人了,奸夫打死人了,救命啊!”然后抱着头鼠窜而去。 石磊抱着头蹲在地上百口难辨。 美玲趴在沙发上号啕大哭。 一些人涌进屋去解劝美玲。 美玲寻死觅活地痛哭流涕:“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俺没脸见人了,俺活不下去了。” 众人纷纷说:“你小叔那傻货,谁不知道他不清头、不照脸,谁会把他的话当真。快别这样!” 一会石磊的爱人梅老师从学校放学回来,她听说了此事后,马上走过来,人们都看着她的反应。 第二十三章 绯 闻(3)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只见梅老师走到美玲身边,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让她半靠在自己的怀中,握着她的手安慰道:“美玲,别哭,咱们住邻居是一天两天了,嫂子还不了解你?嫂子相信你。” 美玲听着梅老师的话,搂着梅老师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嫂子,嫂子,我和石磊是清白的,我们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梅老师流着眼泪轻轻地拍着美玲的肩膀说:“我知道,我相信你的为人,我相信石磊。” 在场的人都纷纷劝美玲:“大家都相信你和石磊的为人,没人把那个傻货的话当真的。不要哭了,气大伤身。” 美玲哭着说:“我冤屈啊,我的命咋这么苦啊,让我摊着个植物人的男人,摊着个禽兽不如的小叔。” 梅老师掏出自己的手绢,替美玲擦着脸上的眼泪、鼻涕。 好一会美玲才在众人的劝说下停止了哭泣,众人逐渐散去。 梅老师对美玲说:“你休息一会,我去做饭,一会端一些过来。” 美玲痴痴地未吭声。梅老师就出去回自己屋做饭去了。 石磊躺在床上,梅老师一边做饭一边安慰丈夫:“那傻货,谁不知道他不照脸、不清头,上次他骚扰美玲,你用扫帚打他,他怀恨在心报复你哩。没人相信他的话,我更不会相信他的话。” 一直闷着头不吭声的石磊突然伸出手把走到近前的梅老师拉坐在床沿上,他的脸贴在梅老师的后背上抽泣了一下,两滴泪从眼角滚落出来。 梅老师围着围裙、支撒着两只手,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石磊的脸就那样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后背上。许久石磊才松开她,梅老师站起身来,她用沾着面粉的手指轻轻地替丈夫擦去眼角的泪痕,将石磊擦了个大花脸,他看着丈夫的样子忍不住地笑了,她从梳妆台上取下一个小镜子,拿着让丈夫看自己的样子,石磊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大花脸,也忍不住地含泪而笑,屋里沉闷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一点。 梅老师做好饭,让丈夫起来吃饭。 石磊说:“我心里堵得慌,吃不下。” 梅老师说:“空空肚子也好,等你的气消了后再吃也不迟。” 梅老师就不再管石磊。她端着半锅饭来到美玲屋中,先给美玲盛了一碗,又给美玲的女儿盛了半碗饭,然后回身去自己屋中端了馍、菜,让美玲娘俩吃,美玲躺在床上不吃,她女儿倒是乖乖的,就着小桌,坐在小凳上静静地吃着饭菜。 梅老师又做了一碗面糊,放上奶粉、糖,坐在那里喂朱国强。平时梅老师没少帮着美玲照顾朱国强,所以她轻车熟路,谁知朱国强不论怎样喂就是不张嘴。美玲看到了,起身过来喂,可朱国强还是不张嘴,他好像生气了一样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美玲流着眼泪把饭碗放到一边去。 美玲对梅老师说:“嫂子,麻烦你帮我把国强挪到床上去。” 梅老师说:“行。”她帮着美玲把朱国强从躺椅上挪到床上。 安顿好朱国强,美玲对梅老师说:“嫂子,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回屋休息吧,我没事,待一晚上就好了。” 梅老师说:“行,想开点,不要往心里去。” 美玲流着眼泪点点头。 第二十三章 绯 闻(4)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梅老师就出去了。 美玲端起饭碗重新去喂朱国强,朱国强还是不张嘴,她只好把饭碗放在一边。手托着下巴坐在女儿身边看着女儿将饭菜吃完。这天是周末,按照往常惯例,她没有让女儿做作业,早早地就安顿好女儿到床上睡觉了。 然后她痴痴地坐在丈夫身边,有眼泪从美玲的眼中涌出,她流着眼泪轻轻地唱道: 明亮的月光照在古船上, 黄河的浪轻轻地拍打着船帮, 一个姑娘坐在月光下, 遥望远方等待着她心爱的儿郎。 …… 唱着唱着有两滴眼泪从朱国强的眼角渗出,美玲用手指替他轻轻拭去眼泪,然后站起身来。 她在一张纸条上写道: 质本清来还清去。我是清白的,我要用死来证明我和石磊的清白,石磊是无辜的。 然后她就将一瓶安眠药吞进嘴里。这药是医生开给朱国强的,以备他发烧镇静所用。这时却被美玲用来服毒自杀了。美玲已是万念俱灰,丈夫康复无望,她又遭小叔诬陷,她百口难辨,屈辱和悲愤使她陷入绝望的深渊,所以她愤然选择了绝世。 夜里十二点多的时候,梅老师听到隔壁“啊”地叫了一声,接着是一个沉重的物体碰地的声音。梅老师被这种异样的声音惊醒,她是一个极其细心的女人,她不放心美玲,就披衣下床来到美玲的门前。 梅老师轻轻地扣了扣门,叫道:“美玲,美玲。” 美玲屋中没有回声,这时石磊也起来了,他感觉有点异常,就跟着梅老师过来了,他们夫妻二人敲着门大声叫道:“美玲。” 里面还是没有回声,石磊他们感觉不妙,便开始砸门,砸门声吓哭了梦中的小莎莎,她坐在黑暗中哭叫道:“妈妈,妈妈。” 梅老师在外边喊:“莎莎,莎莎,别哭,你打开灯,开开门。” 莎莎哭着说:“我摸不着电灯开关、阿姨,我怕。”莎莎摇着身边的美玲:“妈妈,你醒醒,你醒醒。” 这时史玉林和宋慧敏以及家属院中的其他邻居听到喊叫声,也纷纷起来从屋中走出来。 众人见叫不开美玲的门,也感觉不好,就用脚将门踹开了。 美玲家的电灯开关就在门后边,他们拉开灯,看到外边小桌子上倒着一个空药瓶,桌子上还零星地洒着几粒白色的药片,他们什么都明白了,马上进到里屋,发现朱国强从床上翻滚了下来,头被磕烂了,正往外渗着血,美玲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面如白纸,气如游丝。 宋慧敏看到美玲这样,吓得眼泪都下来了,她哭着将美玲抱在怀里叫道:“美玲姐,美玲姐,你醒醒。” 梅老师的眼泪也下来了,她用手试试美玲的鼻息,说:“还有气,快,赶快送医院。” 这天正好是葛乡长带班,他也来到美玲的屋中。有人发现了美玲的遗书,就将遗书交给葛乡长,葛乡长说:“救人要紧。” 第二十三章 绯 闻(5)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他让大家将美玲和朱国强抬上吉普车,让石磊和史玉林扶着,当晚司机不在乡里,葛乡长就亲自驾车将美玲和朱国强送到医院抢救。在医院急救室里,医生给美玲洗了胃,医生说:“幸亏送来医院及时,再晚半个小时,人就没命了。” 朱国强被送到外科抢救,医生为他包扎了伤口,在给他的伤口进行酒精消毒时,朱国强竟疼的又叫了一声“啊!”面部也持续了痛苦的表情。 医生欣喜地说:“他的神经恢复了知觉,真是奇迹。” 美玲的父母和弟妹以及婆家的人闻讯都赶到了医院。美玲醒过来后,神情痴痴的,显得很麻木,美玲的母亲流着眼泪爱怜地抚摸着她的手叹道:“哎,俺这苦命的孩(儿)啊。”她的眼泪滴落在美玲苍白的脸上。 美玲一动不动,任母亲的泪水在她的脸上滑落。许久才有两颗眼泪从美玲的眼角涌出。 母亲用手轻轻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美玲哽咽了一下,一股气流堵塞住她的喉咙,她闷得上不来气,便起身附在床上去吐。 母亲轻轻地捶着她的背部,说:“玲玲,想哭,就哭吧,心里的苦水倒出来了,心里就好受了。” 美玲就真的俯在母亲的怀里大哭起来,她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气塞咽喉,哭得泪流满面,哭得花容失色,她说:“妈呀,俺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母亲拍着她的背流着眼泪说:“傻孩子,别说傻话,人活在世上会遭很多七灾八难,这点委屈不算啥,人一扒拉脸,啥事都过去了,何况你又没做错啥事,怕啥?” 婆婆在一旁也劝道:“美玲,你受累了,你受委屈了,俺给你赔不是了,你千万别再想不开,国强已成那样了,有他没他都没关系,最最重要的是你要想想咱妞妞,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丢下个没娘孩(儿),你放得下心?” 婆婆将莎莎推到美玲跟前:“快叫妈。” 莎莎哭着怯怯地叫了一声:“妈!” 美玲一把将莎莎搂在怀里,母女俩哭得伤心欲绝,引得一圈人都摸鼻擦泪的。 这时美玲的公爹拽着她的傻小叔进来了,美玲的公公厉声喝道:“跪下!” 美玲的傻小叔“噗通”一声跪在了美玲的面前,他扇着自己的嘴巴说:“都是俺不好,都是俺说瞎话,害的嫂子寻短见。” 美玲的公公厉声问:“你为啥要编瞎话害你嫂?” “俺哥已是半死的人了,好不了了,俺想娶俺嫂子做媳妇。”他指着梅老师身边的石磊说:“那个人坏俺的好事,拿扫把打俺,俺就编瞎话把他们锁在屋里,其实那天他们没做啥,就是在把俺哥往竹躺椅上抬。” 美玲的公公听到这里忍不住脱下拍鞋狠命地打自己的傻儿子:“你这个畜生,你这个孬种,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打死你,打死你,看你还编瞎话害人不害人?” 第二十三章 绯 闻(6)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美玲的小叔搂着自己的头哭喊道:“俺不敢了,俺再也不敢编瞎话害俺嫂了。” 美玲的婆婆把傻儿子拉到美玲跟前:“你若还不解气,你打他,打死他俺都不会言一声,打死他都活该。” 美玲的母亲扭过脸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恨恨地说:“打你,俺闺女还怕脏了自己的手,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还不快滚出去,省得俺剥了你的皮。” 美玲的傻小叔得着美玲母亲这句话,站起身来撒腿就跑,比兔子窜得还快。 美玲的婆婆对美玲母亲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们看在俺二老的面子上,别再给他这个傻人一般见识吧。”美玲的婆婆说着就用袖子擦着眼泪哭起来:“俺上辈子不知造啥孽了,两个儿子,一个遇车祸成植物人,一个半精不傻,俺的命好苦啊。” 美玲递给婆婆一块卫生纸,婆婆擦去脸上的泪水说:“美玲,你也伺候国强这几年了,给他端吃端喝,给他抓屎刮尿,你也对得起他了,这次出院后,俺把国强接回去,你也该歇歇了。” 美玲没接婆婆的话茬,她只是问:“国强现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美玲的婆婆说:“你那天晚上吃药后,国强从床上滚了下来,跌破头,现在正在住院。” 美玲就来到国强的病房里,国强正在打点滴。他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静若处子,美玲看到他突然眼睛一热,就有两行泪水流了出来,她的泪水热热的,滴落在朱国强的手背上,国强的手动了一下。 美玲发觉了,赶忙俯下身去呼唤道:“国强,国强!” 国强的眼睛又动了动,好一会他才睁开沉重的眼皮。 “他醒了。”美玲喜极而泣,她对婆婆和母亲说:“快去叫医生。” 美玲的婆婆急哩慌张小跑着出去叫医生。 美玲对着朱国强:“国强,国强,我是美玲。”她把莎莎抱到朱国强的面前:“莎莎,快喊爸爸。” 莎莎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爸爸。” 朱国强的眼睛闪动了一下。 主治医师走进来,连声说:“真是奇迹,真想不到,昏迷了这么长时间的植物人还会苏醒过来。” 医生给朱国强做了全面检查,一切体征很正常。为了促进朱国强的脑细胞全面复活,他给朱国强用了脑活素、白蛋白,并嘱咐美玲多给他吃一些健脑补脑的食物,给他讲一些能触动他灵魂深处的话语。美玲就每天给他讲他们从前的事情,没人的时候就坐在他面前唱《明月光》,每唱到情深处,朱国强的眼角都会流出泪来。 这样治疗了一段时间后,朱国强真的苏醒过来,慢慢地开始说话,但他却对以前的事全部失忆了,只是记着眼前的事。他像一个新生婴儿一样需要美玲一点点地帮助他恢复记忆。 这期间,他的傻弟弟来看过他两次,不知怎么的,他一见到这个傻弟弟,本来脸上很柔和的表情,马上就变得僵硬起来。 第二十四章 古镇改造(1)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拆迁遇阻 怀川乡地理位置优越,晋豫通道穿境而过,是晋煤外运的主要通道。怀川古镇是古时重镇,历来有经商的传统,即使在“文*革”抑商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这里的流动小商小贩也从未绝迹过。改革开放后,很多人重操就业,做起了小买卖,他们不再躲躲藏藏,而是堂而皇之地在街上设置固定的摊位进行公开交易,没有几年,这里就自发地形成了集贸市场,这里有卖农产品的、有卖日杂用品的、有卖地方小吃的、有卖肉卖菜的……生意兴隆,古镇风貌再现怀川。 这里每天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经常造成交通阻塞。根据以上情况,怀川乡决定对怀川古镇进行改造开发。乡党委书记侯福生和乡长葛戈一拍即合,两人自从南方一行,他们同吃同住了十几天,通过一起参观一起学习,一起讨论一起交流,开阔了视野,更新了观念。他们借鉴南方经验,提出了“以开发怀川古镇为中心,大力培育高效农业,大力发展工商业,建立晋煤外运黄金通道”的发展思路。 怀川古镇是一条东西方向的老街,街道狭窄,在此经商的多为路边的临时摊点,两边沿街的房屋均为传统的土木结构,年久失修,破烂不堪,街中心少有的几家店铺,店面局促,门面陈旧,经营的商品杂乱无章,处于低端,是典型的传统意义上的“杂货铺”。 为了改变怀川古镇这种陈旧的落后的面貌,使怀川古镇旧貌变新颜,把怀川古镇打造成豫北现代名镇。怀川乡决定对怀川古镇进行拓展扩建。按照总体规划,一是要对怀川古镇沿路两边的大量民房进行拆迁,路面拓宽;二是要将古镇面积扩大,向东扩展,与县城接壤连成一片;三是在扩展的街道两边盖起现代化的三层楼房,一层为商业用房,二层、三层为商户仓库和住房。旧房拆迁后土地统一对外拍卖,由商户按照统一设计的图纸、统一规定的标准、统一限定的时间完成工程建设。 怀川古镇开发工程,第一步就是要对沿路两边大量的民房进行拆迁。 这是怀川乡建国以来,甚至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政府出面组织的大面积集中拆迁。俗话说:“穷家难舍”,这些祖祖辈辈在这里休养生息的农民,对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感情,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叠印着他们坚实的脚印,头顶的每一块瓦片都留着岁月的痕迹,他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生老病死,这里有他们太多太多的故事,这里有他们太多太多的回忆,他们对这里有着太多太多割舍不断的情愫。“恋旧”是上世纪中国人,尤其是中国农民的普遍情结,让这些农民离开故居,搬迁到别的地方,真是比割他肉剜他筋还疼。 沿街的几百户农民一听说要他们搬迁,马上像蚂蜂炸了窝似的议论纷纷。 第二十四章 古镇改造(2)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 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这里反应最强烈的当数王桂兰。王桂兰家的三间一过道老房子,加上一个院落,正好也在这次拆迁之列。 之前她家一直在要求划新宅基地,村里已答应几年了,因这几年土地冻结上边未审批下来,所以这事就一直搁置下来未解决。 在这次怀川古镇改造中,给王桂兰家进行了规划,让她丢下老宅基地,在大王庄新村又给她划了一块新宅基地,面积比原来的大一倍,可王桂兰却死活不愿意搬了。 按照房屋拆迁有关补偿办法,王桂兰家的房屋土木结构,而且以前的房屋面积窄狭,满打满算三间房算下来也不过五六十平方的面积,这样算下来包赔不了几个钱,很不划算,按照当时的市场价盖三间同样面积的砖混结构三间瓦房,最起码也要一万多元,而补偿金只有四、五千元,拆迁户还要贴大多半钱盖新房,这使当地的农民觉得很不划算。 当时的农民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很多农民还无钱盖房,虽然很多农民都像王桂兰家一样有申请新宅基地盖新房的动机,但那都是长远规划,宅基地批下来十年八年放在那里消消停停盖的不在少数,他们觉得不拆迁,老房还能捏搁着住,持这种态度的占大多数,人们都是属猴的,看大家不动,剩余的那少部分人也跟着不动,所以老房拆迁推动起来很困难。 怀川乡政府只好出台了优惠政策,拆迁户在规定时限内拆迁的,在面积上拆一补二,赔偿金按实际面积每平方提高20元,如果超出限定日期拆迁,还实行原包赔政策。 那些有拆旧盖新计划的农民,觉得这政策很优惠,虽然盖新房自己还要贴进一部分钱,可土房换砖房、小房换大房,不贴钱不借债就想住新房,哪有恁好的事? 借钱盖房容易,攒钱盖房难,身上背着债攒钱才有压力,有压力才有动力,才知道狠命赚钱,狠命节俭,狠命还账。 再加上乡村干部的煽惑、村组干部带头,很快旧房就拆了一大片。但还有一部分人顶着不拆,这部分人中有三种情况:一是家里利用门面房自己做着生意或出租生财,他们不在乎那点赔偿金;二是家里另盖了新房,此处闲置待价而沽;三是年轻人分家另过,把老人留在老宅里,老的无力,小的不管的;四是有个别家庭负担过重实在贴不起钱另盖新房的;五是极少数人心存奢望,他们认为乡政府既然有了第一次优惠,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优惠,只要硬顶着不拆迁,不怕你乡政府不让步不妥协。 第二十四章 古镇改造(3)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软硬不吃 王桂兰家属于贴不起钱盖新房的那种类型,她家里两个孩子脚挨脚,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里没有其他收入,就靠种点地维持生活。乡里、村里干部轮番去她家里做工作,她横竖两个字:不搬。不但她不搬,她还煽动其他住户也不搬,形成统一战线、抗拒同盟,她说除非乡里给她盖五间混砖到顶的大瓦房她才搬。 乡里认为王桂兰他们是狮子大开口,当然不会答应,双方就处于胶着状态。 为了攻克这些“钉子户”,乡镇干部实行联防联动,乡领导包村包户,乡里根据以往的经验,把王桂兰包给了石磊和史玉林。人们给石磊开玩笑:“你那个嫂——啊娘,只有你才能啃得动。” 石磊就带着史玉林等来到王桂兰的家里,王桂兰一见石磊就半真半假地嚼骂道:“小砍头的,闲你没事干,跑来俺家干啥哩。” 石磊说:“想嫂了,来看看你,不中?” 王桂兰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说着就把煤火台前的锅碗瓢盆搬哒的嘭叭乱响。 石磊皮着脸一屁股坐在当屋放着的一把竹躺椅上,摆明了是要坚持一场持久战,石磊拿起王桂兰男人的烟袋慢悠悠地吸了起来。 史玉林看石磊这样,便也和几个人不请自坐地坐在几张小矮凳上。 王桂兰见石磊他们这样,就不耐烦地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可没闲工夫陪你们熬时间。” 小丁嬉笑着纠正王桂兰:“你不是他的老娘,你是他的嫂——啊娘。” 王桂兰从腰间解下围腰拂打着小丁:“小毛孩,你是哪根葱哪根蒜,用得着你在这里多嘴。” 小丁捂着头躲闪着,像猴子一样哧溜从王桂兰举着的围腰下钻跑了。 王桂兰闪了一下,差点歪倒在石磊坐着的竹躺椅上,石磊一把扶住她:“哎,哎……你干啥呢,当着这么多人,青天大白日的调戏良家夫男,成何体统?” 王桂兰把围腰甩在石磊脸上:“成天张着个喷粪嘴,不沾光不吃诮,你会死吗?” “不沾光不吃诮,耽误青春年少。”石磊笑着给王桂兰痞。 一群人都笑了,王桂兰也笑了,屋里的气氛开始缓和。 石磊见时机已到,就向史玉林使了一个眼色,史玉林就说:“桂兰嫂,咱不说笑了,咱说正经事吧?” 王桂兰故意打马虎眼:“啥正经事?” 史玉林说:“就是拆迁的事,恁家的房子啥时拆?” 王桂兰说:“有年没日子。” 石磊说:“桂兰嫂,这样拖着也不是个办法,现在大部分人都签订了拆迁合同,就剩下你们这几户了,你有啥困难,尽管说,乡里能解决的尽量解决。” 王桂兰说:“俺家情况特殊,俺没地方搬。” 第二十四章 古镇改造(5)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300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史玉林说:“这王桂兰,现在学的越来越泼了,咱还真难招架她。” 石磊说:“可不是,她现在都快成精了,经过卖粮难、卖菜难、领着群众集体上*访,她变得脸皮越来越厚了,啥话都敢说,啥事都敢做,简直是软硬不吃,真拿她没办法。” 小丁说:“我看就是惯的她,这人越惯越上劲,越惯越不知天高地厚。”史玉林说:“话也不能这样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也不是完全不讲理的人。” 石磊说:“下午咱们再来做做工作。 吃过中午饭,几个人又来到王桂兰家中。 王桂兰出出进进,该干啥干啥,给石磊他们打鸡不照脸。 王桂兰搬出梯子,吆喝她男人爬到树上拧玉米辫子上的玉米穗,石磊和史玉林他们赶紧从屋子里跑出来帮忙。 石磊说:”我来,我来,让俺哥歇着。“说着就要往梯子上爬。” 小丁赶忙上前去扶梯子,史玉林站在一边准备接玉米。 王桂兰不领情地连讽带刺地说:“你们这些乡里大干部给俺当义务工,俺可消受不起。”他扒拉开石磊,“噔,噔,噔”,自己蹬上梯子去拧玉米。 石磊他们被王桂兰办了个大长脸,小丁窝着火,刚张开口想发作几句,石磊和史玉林忙向他使眼色制止了他。 王桂兰拧下玉米,石磊他们赶忙伸出手去接,王桂兰避开他们朝屋里喊:“石磙,你死了,在屋里干啥哩,快出来干活。” 王桂兰男人小名叫石磙,他赶忙从屋里应声走了出来。 石磊他们就站在树下等王桂兰他们。 王桂兰拧了满谷堆堆一大竹筛子玉米,然后就坐在当院手工脱玉米。 石磊诞着脸问王桂兰他们两口子:“哥,嫂,你们看这房啥时拆?” 王桂兰男人说:“你问你嫂子吧,你嫂子当家。” 王桂兰冷着一张脸说:“等日头从西边出,母鸡打鸣公鸡下蛋,这合同再签,房再拆。” 史玉林说:“桂兰嫂,你咋恁会说笑话,你是那种不论情理的人吗?古镇改造关系着怀川乡的经济发展,大家伙都积极响应号召,配合拆迁,现在就剩下你们这几家还没签拆迁合同,我想你也不是不顾全大局的人,你会拖着后腿影响古镇改造的进程?” 小丁也在一边敲边鼓:“桂兰嫂,谁不知你思想先进,你看计划生育结扎、带头给大学生捐款,哪一件事你不是办的光光彩彩,火火色色。” 石磊说:“就是,王桂兰可是赫赫有名、大名鼎鼎、电视上有影、报纸上有名,飞机上放暖壶水平不低,火箭上放原子弹名声在外。” 史玉林说:“不行,这次你拆迁了,我们邀请县电视台、县报社的记者再来报道报道你。” 王桂兰说:“你们快别给俺戴高帽了,高帽戴这么一大摞,俺都快被你们压得抬不起头来了。报道报道有啥用,抵饭吃,顶钱花?”王桂兰在捐款助教、卖菜难时已在媒体上出尽了风头,那种过眼云烟似的应景虚名,她早领教过了,这些对她已没有一点新鲜劲和诱惑力,在房屋拆迁这件事上,她现在看中的是一个农民式的实际利益,就是怎样把拆迁这件事最大利益化,其他的都是扯蛋。 见说不动王桂兰,几个人只好从他家里出来。 石磊带着人又去其他几家做工作,其他家都不松口,他们都在看王桂兰,没办法他们只好回乡里复命。 侯书记和葛乡长指示石磊他们继续做工作,不论采取什么办法,必须把这几家拿下。 第二天石磊带了十几个人来到了王桂兰家,他们轮流上阵,连中午饭、晚饭时间都不放过,他们一天到晚地盯着王桂兰一家,采取软泡硬磨、紧盯不放打疲劳战、持久战的办法,想逼迫王桂兰家就范。 王桂兰不断地摔摔打打,指桑骂槐,乡里人也不理她这茬,只是与她干耗着。 这样熬了一星期,第八天头上王桂兰一家干脆来了个空城计,把石磊他们撂在屋里,一家人集体玩失踪。 第二十四章 古镇改造(6)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走到近前,双方忍不住地对视了一下,他们微微一楞,不约而同地说: “是你?” “是你?” 在两个人认出对方的一瞬间,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不自然和尴尬。两个人停下车,杨得喜不好意思地笑着向史玉林解释道:“这是俺媳妇玉香。”一边说着一边从车上跳下来, 史玉林说:“知道,知道,前些时在大王庄碰见过你们。”他回过头给坐在车上的玉香开玩笑:“嫂子唱的歌还怪不赖哩。” 杨得喜媳妇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她不好意思地冲史玉林笑了笑,算是回应。 史玉林问:“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回家。”杨得喜拍拍车帮说:“今天收粮食扑了个空。” 史玉林朝他的空车瞟了一眼说:“怎么回事,现在粮食不好收了?阄” “收这么长时间,粮食基本上已收空了,后来收粮食的人也多了,生意不象刚开始那样好做了。” “那么,就这样空着车回去。” “不回去还有球法。” 史玉林看看天色,已近傍晚就说:“你们这样走回去,要得黑了。” 杨得喜苦着脸说:“可不是,这里距俺家还有五、六十里路,到家恐怕要半夜了。” 史玉林对杨得喜说:“要不,你们转回去,今晚就在俺家挤一挤,俺家就在前面不远那个村,离这也就里把地。顺便明天俺再问问谁家有余粮,帮你收点回去,也省你们白跑一趟。哦” “你为俺想的真周到,只是太麻烦你们了,俺俩还是回去吧。”杨得喜不安地说。 “别客气,俺家里人都是庄户人家,有啥麻烦不麻烦的。” 杨得喜就对他媳妇说:“那咱今晚就住玉林家吧。” 杨得喜将毛驴车调转头,牵着缰绳,三个人一路走着,来到史玉林家里。 史玉林的爹娘用乡村式的热情接待了杨得喜夫妇。 吃过晚饭后,史玉林的母亲把杨得喜夫妻分别进行了安置。因史玉林家住房有限,杨得喜媳妇被安置在史玉林姐姐房里,杨得喜与史玉林同铺。 吃过饭闲着没事,史玉林就和杨得喜早早地来到西厢房,两个人坐在床上唠嗑,两个人扯东道西,云天雾地,越扯越热络,越拉越近乎,兴致所致,杨得喜对史玉林说:“俺看咱们怪投缘,干脆咱俩拜把客弟吧。” 史玉林说:“咱投缘就做朋友,搞那俗套干啥?” “你是大学生,莫非嫌俺粗俗?” “哪里,哪里,俺也是庄户人家出身,怎敢嫌弃老弟。” “那俺就认下你这哥哥了。”说着杨得喜对着史玉林倒头便拜。 史玉林慌忙回礼。 先前未拜把客时,他们胡叫乱答应,杨得喜看两个人年龄差不多就尊称史玉林为哥,歪打正着,史玉林的实际年龄就是比杨得喜大半岁,可杨得喜媳妇玉香却比史玉林大一个月,史玉林说:“为了称呼起来方便,咱们各称呼各的,俺还尊称你媳妇为嫂子,也就是称呼,又不是啥原则性问题。” “随你,胡叫乱答应吧,又不乱辈份。”杨得喜笑着应和道。 俩个人拜了把客弟之后,相互谈了家里的情况。杨得喜说他兄妹九个,他排行老三,家里穷给他娶不起媳妇,就把他倒插门给山西一家农户做上门女婿,那里很穷,人又欺生,实在忍受不了,他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带着刚结婚没一年的新媳妇——玉香回到了怀川老家。 杨得喜说:“俺老丈人、老丈母追到俺家,说俺拐走了他闺女,俺说谁拐走了你闺女,俺俩是领过证结过婚的合法夫妻,结婚证上盖有政府的大印呢。老两口说俺能叫你们结婚就能叫你们离婚,他们非要领走你玉香嫂,你玉香嫂不跟他们走,俺说婚姻自主自愿,你干涉婚姻自由可是犯法的,俺这句话一下子把老两口气哭了。” 史玉林笑着说:“看你这人损的,你这人把人家闺女拐跑了,还猪八戒倒打一耙。” “那都是在气头上说的话。” 史玉林问:“后来这事怎样解决了。” “俺爹娘在一边看着不忍心,就用擀面杖敲俺说,谁人都有两层父母,将心比心,人家养活个闺女也不容易。俺爹娘要俺丈人丈母留下来,可他们穷家难舍,街坊邻居老少爷们也出面说和,最后达成协议,俺负责给丈人丈母养老送终,又凑了一百斤粮食让老两口带走,这事才作罢。” “你丈人丈母回去怎样过活?” “他们五十来岁,还能自食其力,他们那里缺粮食,隔些时俺就送些粮食接济一下,过年过节给他们捎点零花钱,所以他们日子还能过得去。” “但人最怕精神上孤独,抽空你应该陪着嫂子多去看望一下他们二老。” 杨得喜感叹道:“忙啊,咱农村一年到头不拾闲,俺姊妹又多负担又重,真是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不过俺肯定会信守诺言,给他们养老送终的。”杨得喜拍着胸脯对史玉林说。 史玉林照着杨得喜的肩膀捣了一拳:“俺信得过你!” 史玉林问:“嫂子是山西人,怎么唱陕西民歌唱得那么好?” 杨得喜说:“你嫂子的村与陕西搭界,她是吃着小米唱着陕西民歌长大的,俺的民歌就是跟她学的。”说着说着杨得喜就低声哼起了陕西民歌: 妹妹你要拉我的手, 哥哥我要亲你的口, 拉手手呀么亲口口, 咱二人一路黑疙瘩里走。 杨得喜反复吟唱着: 妹妹你要拉我的手, 哥哥我要亲你的口, 拉手手呀么亲口口, 咱二人一路黑疙瘩里走。 …… 史玉林微闭着眼睛靠着被子静静地欣赏着。 杨得喜唱到兴致上问史玉林:“你对上象了没有?” 史玉林睁开眼睛红着脸摇摇头。 杨得喜说:“那别人结婚你总该听过房吧?” 史玉林说:“没有。”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二十五章 进京接访(1)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史玉林说的是真话。 史玉林生长在“”时期,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红色教育,所接触的电影和读物绝无情爱、**的东西,八十年代《第二次握手》的正式出版,是爱情题材开禁的标志,这是史玉林及大多数同时代青年看到的第一部反映爱情的,但里面所描写的爱情仍然是净化过的,象纯净水一样的纯洁不食人间烟火,直到八十年代后期影视剧才开始有了爱情的元素,但表现的也很含蓄几乎是点到为止,这时电视在农村还没有普及,农村的娱乐生活很少,那些农村嘎小子晚上闲来没事,就三五成群地连着杆厮跟着爬墙上房檐听房,所以史玉林那一代的人的性教育几乎无一例外地是来自于民间的闹洞房、听房。而史玉林是属于那种性格朴实稳重,民间的说法就是很正楷很本等的一类人,加之他一直在外边读书,所以他不会也没有机会和村里的野小子连起杆来,去干些撩鸡摸狗、打架斗殴、爬高上低的事,迄今为止他在男女之事上几乎是空白。 杨得喜就给他讲了很多小时候闹洞房、听房的逸闻趣事,史玉林懵懵懂懂,不好意思地听着。杨得喜说:“给你说了你也不懂,等你有了媳妇你就知道女人的好处了。” 杨得喜脸朝上躺着幻想着自己的新婚之夜:“俺和你嫂子好得要命,她象狗恋蛋样地恋着俺撕拽不开,她爹娘想分开俺俩,不要说俺不愿意,就是他闺女也不会跟他们走,打都打不走。她爹娘走的那天夜里,她偎在俺怀里哭了一整夜,她问俺有朝一日会不会嫌弃她,俺说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俺才会变心,。” 史玉林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你们的爱情还挺坚贞的。” “那是。”杨得喜笑着对史玉林说:“不瞒你说俺现在是一天也离不开你嫂子。” 史玉林嘲笑他:“看你那点出息。” “不说了,不说了,俺憋不住了,俺要上茅房撒尿了。”杨得喜说着捂着裆部笑着出去了。 从茅房回来杨得喜变得轻松多了,他告诉史玉林:“算命先生说俺有桃花运。有一次俺去山西五台山,碰到一个算卦的,他非给俺算一卦,他说俺命犯桃花,一生中有六个女人。阄” 史玉林笑着说:“睡觉,睡觉,梦里交你的桃花运吧。” 俩个人就展被睡觉,他们抵足而眠。一夜里杨得喜辗转反侧,睡得很不安稳,他几次上茅房撒尿,弄得史玉林也一夜未睡好。其实杨得喜的每一次动静,史玉林都知道,他只是佯装睡着懒得管他,直到五更才沉沉睡去,等他醒来天已大亮,看看床的另一头已空空如也,杨得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出去了,史玉林赶忙穿衣起床。 大凡人们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茅房去排泄积攒了一夜的尿液,史玉林也不例外,在茅房他碰到杨得喜正在撒尿,史玉林说:“怎么不多睡一会,起得这么早?”杨得喜无有遮拦地说:“睡不着,俺和你嫂子自结过婚就没分开过,昨晚猛地分开还真有点不习惯。” 史玉林一下子被他的话逗笑了,他说:“你倒真诚的可爱,你说是生地方睡不着不就得了,何必把话说得这样直白。”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对哥是有啥说啥,这才显得实诚。” 两个人从茅房出来,径直到堂屋去洗漱哦。 洗漱完毕之后,史玉林便领着杨得喜到街坊邻居、远亲近友家去收粮食,因有史玉林领着,价钱出的也公道,这样跑下来总算收了大半车,又跑了几家,看看再无人卖粮,他们才打道回府。 回到史玉林家正是农村用早饭的时间。饭菜已经备好,桌子上放着一个大大的铝盆,盆里盛着绿茵茵的小白菜,小白菜是用油烹蒜瓣炒过的,喷香扑鼻老远就能闻着,一边竹筐里放着厚厚的一叠擀馍和用黑色瓦盆盛着的几轱辘红薯,玉林的娘再用两个白色的大海碗盛了两大碗黄色的玉米面粥放在桌上,这样红白黄绿,倒也秀色可餐。 史玉林、史玉林的爹招呼杨得喜就座吃饭。史玉林的娘这时又端上一个蓝色的细瓷花碗,里面盛着油煎鸡蛋,这是当时农村餐中极品,只有对待生亲贵客才舍得破费,自己家即使偶尔吃一次,也是在饭里掺些蛋花花,绝对不会整碗上。杨得喜见状慌忙说:“整这干啥,整这干啥,都是自己人,别破费。” 史玉林的爹说:“你第一次来家里,也没啥招待,都是自家产的,你吃,你吃。” 杨得喜说:“大伯,咱一起吃,一起吃。” 杨得喜生性干脆,他一边说一边就拿起一张擀馍卷着青菜就风卷残云般地吃起来。他的媳妇玉香则和玉林的姐姐玉琴在院里就着一块青石吃饭。 用完早餐,杨得喜心意不过,临走悄悄在碗底给史玉林家压了十元钱,被玉林的娘发现了,她追出门去硬塞回杨得喜手里:“不就是锅里多添两马勺水,粗茶淡饭的没招待好,你们多担待。” “吃好了,吃好了。”杨得喜又把钱塞给史玉林:“史玉林搂着他的肩膀说:“你再这样外气,我可恼了啊。”杨得喜才不动由着史玉林将钱装在他的口袋里。 史玉林的娘拉着杨得喜的媳妇玉香的手对杨得喜说:“这个闺女俺认下了,以后你可要好好待她,你要是敢给她气受,俺可不愿意你。” 杨得喜连连点头,只是不五。 史玉林的姐姐玉琴也拉着杨得喜媳妇的手说:“玉香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娘家,没事了常来住住。” 杨得喜媳妇含着泪点着头说:“娘,玉琴妹,俺记住了,有空俺会来看你们的。” 杨得喜牵着毛驴,让媳妇坐上去,然后对史玉林一家说:“大伯、大娘,你们都回家吧。玉林,你也不要再送了。” 史玉林一家站在那里没动,他们一直目送杨得喜他们走远,一家人方才回家。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二十五章 进京接访(2) 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阄。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哦。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她坦着丰满的**,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叔嫂砍砖撂瓦,是可以开些没大没小、没深没浅的玩笑的,有一次石磊到王桂兰家里做工作,王桂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子看到石磊就停止了吮奶,任王桂兰怎么哄都不好好吃,孩子不吃就算了,可王桂兰就是不舍不弃地非哄着孩子吃,她实际上是借此告诉石磊,说我正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你就免开尊口吧。石磊是来做工作的,岂肯就此罢休,他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顺着王桂兰的话开玩笑说:“小侄(儿),快吃,快吃,你不吃,叔就吃了啊。”把一边的人都引笑了。王桂兰忍俊不住也噗哧一声笑了,她泼辣地问石磊:“你吃你嫂诮哩不是,你敢吃?”石磊笑着说“我太敢吃了,就是你不让我吃。”王桂兰起来把孩子放到躺椅上,笑骂道:“嫂娘比母,我叫俺孩吃娘的奶。”说着捧着一只硕大的奶就向石磊走来,石磊躲闪着说:“我不敢吃,我怕俺哥不愿意,叫俺哥吃,叫俺哥吃。”王桂兰男人在一边嘿嘿地笑着。王桂兰不依不饶地过来抓石磊,吓得石磊落荒而逃,王桂兰一直追到大门外,石磊的狼狈相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则笑话成为镇里的经典笑话之一广为流传。镇里的人都知道王桂兰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所以都想饶着走,镇里人欺“老古头”是外地人,就把这个老大难计划生育重点户七转八转包到了乡林站名下。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史玉林是后来才知道以上情况的,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来龙去脉,他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着自行车下到村里。他在王桂兰家门前来回转了几趟,还是不敢进王桂兰的家门,他倒不是怕王桂兰麻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还是觉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碍口。 王桂兰的邻居看到史玉林这样,就问史玉林找谁,史玉林说找王桂兰,那位邻居就告诉史玉林说王桂兰一家都去地了,史玉林按他的指引就找到地里,王桂兰两口子果然在地里收麦子。 史玉林见了王桂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让她结扎的事,王桂兰也不搭理他,他们两口子自顾自地弯腰割着麦子,弄的史玉林很不自在,就这样走人史玉林又有点不甘心,他就拾起地头的一把镰刀帮忙割起麦子。史玉林也是出自农村,从小没少干农活,干着干着他就进入了境界,竟把自己的正事忘了,这样一直干了一上午,王桂兰好象一点也不领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连让让史玉林都没有。 村支书王魁听说史玉林在给王桂兰割麦子,就让孩子来把他带到家里吃中饭,吃过中饭后,史玉林掏出粮票(那时还时行粮票)、钱要付帐,王魁恼了,他瞪着两个铜铃似的大眼说:“你寒碜俺哩不是,咱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难道一饨饭我都管不起,你怎么这样外气,你若给钱就是不把俺当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史玉林只好做罢。 下午史玉林没事,就又来到王桂兰的地里,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他已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昨天“老古头”什么话都说尽了,彼此可以说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低着头割麦子,王桂兰的丈夫很不安,想让史玉林歇歇脚停停手,王桂兰低低地对他丈夫嘟哝道:“别理他,熬不过,他就走了。”史玉林听到了这话可假装没听见,他继续低头割着麦子。 晚上回到乡里,“老古头”问工作进展情况,史玉林说没啥进展,“老古头”安排史玉林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就在村里盯着王桂兰。“老古头”对王桂兰和史玉林都有点耿耿于怀,所以就对王桂兰看的格外紧,对史玉林他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想治治这个年轻人。有的人觉得“老古头”做的有点过分,就私下里议论:“古站长光撮死猫上树,他在王桂兰那里碰了钉子,就让你受过,你也不要去,要去让他和你一起去。” 史玉林也不是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还是按照“老古头”的吩咐来到村里,他一声不响地下到田里帮着王桂兰割麦子,这样干了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桂兰说话了,她要史玉林家里吃饭去,史玉林说镇食堂有饭,回去吃。 第三天史玉林又帮着王桂兰家割了一天的麦子。 农活有三大累:割麦、打场、清纥档(玉米杆),割麦排在三大累之首。试想一下,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钻在一片麦田里挥汗如雨地用镰刀不停地割着麦子,那是什么滋味。史玉林这样一连三天干下来,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整个人都被累的脱了形。史玉林虽是农家子弟,但十几年来家里从来没把他当重劳力使用过,家里一直让他以读书为主,寒窗苦读虽然也苦但与体力劳作之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虽然还是读书但已不再是苦读,多年生活在室内的史玉林,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所以他的肤色就显得比较白嫰细腻富有光泽,是接近于城市人的颜色,城市人即使肤色较黑,黑的也和农民不一样,未经风吹日晒的人黑也黑的滋润。而纯粹的农民肤色就显得干黑、焦黄而粗砺,长年的野外作业使他们脸上仅有的一点水分都随风流失了,都被太阳吸干了,所以变得象树皮象铁皮那样没有光泽没有水分,这就是诗人形容的所谓的太阳的颜色。而史玉林连续三天的太阳下的劳作,伤的只是皮肤的表层,深层的水分并没有流失,所以他的肤色既不象城市人那样黑的滋润,也不象农村人那样黑的焦黄,而是显得黑红黑红的,是临时被太阳灼伤的那种颜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桂兰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落忍。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刚下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为了自己的破事却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原想史玉林做做样子罢了,谁知他实打实的,这样就使王桂兰两口子有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王桂兰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把镰刀往地上一撇,对史玉林说:“我认命了。”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的丈夫心疼的直搓手,他看着妻子说:“要不,我去做手术吧。”王桂兰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大劳力,万一落下个啥毛病一家人指靠谁呢。还是我做吧。”她对史玉林说:“你回去给乡领导说,俺明天去县里做手术。”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二十五章 小康村建设(1)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看着那个孩子离去的背影,史玉林的家人突然醒悟过来,他们纷纷离开酒席,男家一下子慌了,王利良的脸色变得惨白。史玉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看姐姐玉琴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这时他作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他说:“让他们两个单独谈谈吧。” 当着那么多的人史玉林的家人也不好意思拒绝,再说史玉林是乡干部,是大学生,这在当时的农村、农民眼里是十分了不得的,按眼下的流行说法就是他比较有话语权,所以人们都听他的。王利良就把玉琴带到院中的一个石榴树下,树下有一条青石,坐两个人足足有余,但那时的人特封建,他们不好意思坐,他们就站在那里谈了一席话,屋里的人都等着他们。回到屋中,事情有了转机,利良说:“俺和玉琴商量了,订婚的彩礼俺一分也不会少,一听(收音机)、二看(手表)、三蹬(自行车)、四转(缝纫机)四大件俺也尽快准备齐全,一个月后俺带着彩礼钱和四样东西上门求婚。”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史玉林家的人要走,被王利良家的人拦下了。 “亲不亲,情份在,吃了饭再走。”利良的娘拉着玉林娘的手实诚的不松手。 梅老师也帮忙劝留着,这时石磊也按约定好的和王魁正好走进来,他们一左一右搂住史玉林,不由分说就往席间拉。等双方的人坐定,酒宴继续进行。 宴毕,双方挥手告别。 一个月后王利良按照约定如期而至,介绍人梅老师也相伴而行,按照农村习俗在史玉林家中举行了订婚仪式,俗称换东西,也有人称换手巾,就是男女双方各准备一条手帕,实际上就是信物——定情物,相互交换一下,这就算订了婚。订婚仪式简单而又隆重,简单就是女方家稍事铺张,头天新蒸了一小筛红点点心(馒头),当天割了二斤肉烩了一大锅菜;隆重就是按照农村的规矩,该请的至亲近邻都请了,该走的老礼一样也不少地都走了。 史玉林对于姐姐的这桩婚事是比较满意的,一是他觉得王利良人厚道脾气好,比较聪明能干,长远过日子靠的住,姐姐嫁过去也不会受气;二是他觉得和王利良比较投缘,姐姐和王利良成亲,自己在怀川乡也不再举目无亲;三是他觉得姐姐和王利良很相配,姐姐对这件婚事是十分满意的,他直觉上感觉姐姐在心里很喜欢王利良,而王利良也是喜欢姐姐的,这是最关键的一点阄。 姐姐玉琴和大王庄的王利良订了婚后很少有机会单独见面。那时农村还比较封建,一对订了婚的男女,只有在过年过节男方到女方家送礼,或婆家村里有了庙会女方被邀请去赶会时,两个人才有见面的机会,但这些为数不多的来往也是通过媒人安排传话,届时有家人陪同的。在八十年代的豫北农村纯粹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已销声匿迹,一桩婚事成否首先要征得两个当事人的同意,但其中媒人与男女双方的父母在其中的作用还是不可小睑的,尤其是媒人,他所起的作用不仅仅是牵线搭桥,而且还担当着使者、说客的重要角色,几乎可以达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地步,农村的专业媒婆能翻黄倒绿,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坑、懵、拐、骗,无所不为,因此缔造了很多不幸的婚姻,所以媒人的形象在人们的心目中一直不太好。好在王利良和玉琴的媒人是石磊的爱人梅老师,她是临时客串的媒人,不是以说媒为生,不带任何功利性质,她是一心一意想撮合一对好姻缘的,她嫌媒人不好听而称自己是介绍人,以示与旧式媒人的区别,在她的安排下,两个人的婚事进展的比较顺利,双方家庭也没有出现大的分歧,一切都按照农村的规矩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史玉林的姐姐订婚后,史玉林的亲事也被家里提到了议事日程上。史玉林也老大不小了,转过年就二十三了。农村有个习俗,在婚事上一般都是先长后幼,如果大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就说小的,人们会笑话“大麦不熟小麦熟”,尤其像史玉林虽和姐姐岁数只搁个年头,姐姐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虽然在农村说的是虚岁,但对于农村的女孩子来说,这种年龄还是偏大了点,如果自己先找了,会给姐姐找对象造成困难,因此史玉林一直按照农村的习俗有意无意地压着自己的婚事。现在姐姐的婚事终于有了眉目,自己也学成毕业,有了固定的工作,所以再有人提亲,他就不再推辞。近一段时间别人先后给史玉林介绍了三个对象,见过面后,不是人家觉得不合适,就是他不满意。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在线阅读。 第二十六章 小康村建设(2)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正在史玉林傍徨之际,有一天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林业局的小娟打过来的。史玉林去局里送报表,和她有过一面之交,双方都有好感,两个人很谈得来,之后两个人就没再见过面。今天她突然打电话来,不知所为何事。史玉林狐疑着去接电话。 小娟在电话里告诉史玉林,昨天下午她在县城的街头远远地看到史玉林骑着自行车匆匆而过,她问史玉林去干什么了,最近忙吗,怎么不见去林业局玩。 史玉林很惊奇他问小娟:“你在哪里看见我,我怎么没看见你?这些时乡里工作很多,乡乡通、农网改造、乡统筹、村提留等等,忙得我们神昏,难得有空到县城去,昨天是家里让捎点东西,才抽中午时间进城的,得空了我一定去局里玩,你有时间也来乡里玩。“ 然后他们在电话里又闲聊了一会,就挂断了电话。这之后史玉林隔三差五地就会接到小娟打来的电话,史玉林有时也会主动给小娟把电话打到单位里去,这种状态一直延续了一俩个月。这期间史玉林一直没有去县城找小娟,不是他看不中小娟,小娟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挺好的,但人家是城里生城里长,父亲还是林业局长,而自己出自农村,他有点自卑,觉得他们的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发展,所以他没怎么当回事。 有一天上午,小娟借故来乡里找史玉林,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未婚女子突然造访一个青年男子,那种意义显而易见不言自明,史玉林和乡里的年轻人热情地接待了她,那时的人特封建,史玉林和小娟两个人初次相交,也不好意思单独待在一起,乡里几个同样是愣头青的年轻人也不知回避一下,他们聚集在史玉林的屋子里,好像史玉林的事就是他们大家的事一样,他们新奇地、兴奋地、热心地和小娟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着,气氛显得既热烈又友好,这样待了有个把钟头,小娟起身和大家告别。 史玉林送小娟回来,大家待在史玉林的屋中还没散去,几个年轻人起哄着非让史玉林请客,通讯员小丁说:“谈对象了也不和大家说一声,今儿你得给大家发喜糖。” 史玉林笑着解释:“没影的事,小娟是来核对一下报表,纯粹工作上的事,可不敢胡说,让人家知道了不好。” 大家这才作罢。 下午史玉林主动给小娟打了一个电话,让她有事直接打到总机室。小娟以后就经常地给史玉林打电话,乡里都传说史玉林在谈恋爱,不知怎么的“老古头”也听说了史玉林和小娟的事,他觉得史玉林为人善良质朴,品性端正淳厚,又是大学生,和小娟很般配,就想玉成此事,他把史玉林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问:“你觉得小娟这姑娘怎么样?阄” 史玉林一听“老古头”的话音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的脸一下子红了,他不好意思地低声说:“差不多,挺不错的。” “如你有意,我给他爸提提你们的事,你看怎么样?” 史玉林红着脸未吭声,这种事不拒绝就是同意。两个年轻人虽然交往了两个多月,但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说谈婚论嫁的事。他们需要一个人来为他们穿针引线,“老古头”出来充当这个角色,对于史玉林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当中无人事不成。“老古头”把史玉林的事当做很重要的事去办了。他专门进了一趟城,很慎重地找到小娟的父亲,向他的老同学、县林业局长提了史玉林和小娟的事,小娟的父亲对史玉林本人很满意,但对史玉林的家庭出身很不满意。史玉林来自南乡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小娟生长在县城一个干部家庭,中间横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小娟的父亲握着“老古头”的手说:“谢谢你为小娟操心,她现在年龄还小,我已经给她联系好上市委党校大专班的事,不想过早地让她为这事分心,怕耽误她的学习,小娟找对象的事等她毕业了再说吧。”小娟父亲婉言谢绝了史玉林这门婚事。 这之后小娟就没再打电话来,史玉林的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 好在史玉林性格比较豁达乐观,好在他和小娟谈的都不深,好在这件事对他们的影响都不大,所以这件事对史玉林的心灵没有造成多大伤害。过后他偶尔想起这件事,想起小娟这个人,他会在心里默默地问:这算不算自己的初恋呢哦?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二十六章 小康村建设(3) 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阄。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哦。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她坦着丰满的**,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叔嫂砍砖撂瓦,是可以开些没大没小、没深没浅的玩笑的,有一次石磊到王桂兰家里做工作,王桂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子看到石磊就停止了吮奶,任王桂兰怎么哄都不好好吃,孩子不吃就算了,可王桂兰就是不舍不弃地非哄着孩子吃,她实际上是借此告诉石磊,说我正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你就免开尊口吧。石磊是来做工作的,岂肯就此罢休,他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顺着王桂兰的话开玩笑说:“小侄(儿),快吃,快吃,你不吃,叔就吃了啊。”把一边的人都引笑了。王桂兰忍俊不住也噗哧一声笑了,她泼辣地问石磊:“你吃你嫂诮哩不是,你敢吃?”石磊笑着说“我太敢吃了,就是你不让我吃。”王桂兰起来把孩子放到躺椅上,笑骂道:“嫂娘比母,我叫俺孩吃娘的奶。”说着捧着一只硕大的奶就向石磊走来,石磊躲闪着说:“我不敢吃,我怕俺哥不愿意,叫俺哥吃,叫俺哥吃。”王桂兰男人在一边嘿嘿地笑着。王桂兰不依不饶地过来抓石磊,吓得石磊落荒而逃,王桂兰一直追到大门外,石磊的狼狈相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则笑话成为镇里的经典笑话之一广为流传。镇里的人都知道王桂兰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所以都想饶着走,镇里人欺“老古头”是外地人,就把这个老大难计划生育重点户七转八转包到了乡林站名下。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史玉林是后来才知道以上情况的,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来龙去脉,他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着自行车下到村里。他在王桂兰家门前来回转了几趟,还是不敢进王桂兰的家门,他倒不是怕王桂兰麻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还是觉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碍口。 王桂兰的邻居看到史玉林这样,就问史玉林找谁,史玉林说找王桂兰,那位邻居就告诉史玉林说王桂兰一家都去地了,史玉林按他的指引就找到地里,王桂兰两口子果然在地里收麦子。 史玉林见了王桂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让她结扎的事,王桂兰也不搭理他,他们两口子自顾自地弯腰割着麦子,弄的史玉林很不自在,就这样走人史玉林又有点不甘心,他就拾起地头的一把镰刀帮忙割起麦子。史玉林也是出自农村,从小没少干农活,干着干着他就进入了境界,竟把自己的正事忘了,这样一直干了一上午,王桂兰好象一点也不领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连让让史玉林都没有。 村支书王魁听说史玉林在给王桂兰割麦子,就让孩子来把他带到家里吃中饭,吃过中饭后,史玉林掏出粮票(那时还时行粮票)、钱要付帐,王魁恼了,他瞪着两个铜铃似的大眼说:“你寒碜俺哩不是,咱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难道一饨饭我都管不起,你怎么这样外气,你若给钱就是不把俺当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史玉林只好做罢。 下午史玉林没事,就又来到王桂兰的地里,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他已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昨天“老古头”什么话都说尽了,彼此可以说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低着头割麦子,王桂兰的丈夫很不安,想让史玉林歇歇脚停停手,王桂兰低低地对他丈夫嘟哝道:“别理他,熬不过,他就走了。”史玉林听到了这话可假装没听见,他继续低头割着麦子。 晚上回到乡里,“老古头”问工作进展情况,史玉林说没啥进展,“老古头”安排史玉林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就在村里盯着王桂兰。“老古头”对王桂兰和史玉林都有点耿耿于怀,所以就对王桂兰看的格外紧,对史玉林他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想治治这个年轻人。有的人觉得“老古头”做的有点过分,就私下里议论:“古站长光撮死猫上树,他在王桂兰那里碰了钉子,就让你受过,你也不要去,要去让他和你一起去。” 史玉林也不是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还是按照“老古头”的吩咐来到村里,他一声不响地下到田里帮着王桂兰割麦子,这样干了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桂兰说话了,她要史玉林家里吃饭去,史玉林说镇食堂有饭,回去吃。 第三天史玉林又帮着王桂兰家割了一天的麦子。 农活有三大累:割麦、打场、清纥档(玉米杆),割麦排在三大累之首。试想一下,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钻在一片麦田里挥汗如雨地用镰刀不停地割着麦子,那是什么滋味。史玉林这样一连三天干下来,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整个人都被累的脱了形。史玉林虽是农家子弟,但十几年来家里从来没把他当重劳力使用过,家里一直让他以读书为主,寒窗苦读虽然也苦但与体力劳作之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虽然还是读书但已不再是苦读,多年生活在室内的史玉林,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所以他的肤色就显得比较白嫰细腻富有光泽,是接近于城市人的颜色,城市人即使肤色较黑,黑的也和农民不一样,未经风吹日晒的人黑也黑的滋润。而纯粹的农民肤色就显得干黑、焦黄而粗砺,长年的野外作业使他们脸上仅有的一点水分都随风流失了,都被太阳吸干了,所以变得象树皮象铁皮那样没有光泽没有水分,这就是诗人形容的所谓的太阳的颜色。而史玉林连续三天的太阳下的劳作,伤的只是皮肤的表层,深层的水分并没有流失,所以他的肤色既不象城市人那样黑的滋润,也不象农村人那样黑的焦黄,而是显得黑红黑红的,是临时被太阳灼伤的那种颜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桂兰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落忍。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刚下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为了自己的破事却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原想史玉林做做样子罢了,谁知他实打实的,这样就使王桂兰两口子有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王桂兰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把镰刀往地上一撇,对史玉林说:“我认命了。”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的丈夫心疼的直搓手,他看着妻子说:“要不,我去做手术吧。”王桂兰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大劳力,万一落下个啥毛病一家人指靠谁呢。还是我做吧。”她对史玉林说:“你回去给乡领导说,俺明天去县里做手术。”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二十七章 江湖异士(1)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王桂兰接着说:“种的粮食卖不出去,村里的人今年就纷纷改种菜,今年俺家除了种点口粮田,剩余的全部种成了萝卜、白菜。” 县委书记问道:“你家今年总共种了几亩萝卜、几亩白菜?” “统共种了两亩白菜、三亩萝卜。” “还有多少没卖出去?” “就是刚上市时,卖了有一千多斤,剩余的全部堆在家里。” 王桂兰夫妇说着就带领县委书记、县长一行人看了院中堆放萝卜、白菜的土棚子。 县委书记的秘书、县委宣传部新闻科的人员和政策研究室主任罗拥军等在一边飞速地做着记录,摄影记者不停地拍摄着现场的镜头。 县委书记还站在堆放萝卜、白菜的土棚子前对着话筒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号召全县的机关干部、广大市民积极购买大萝卜、大白菜,帮助农民兄弟们度过难关。 他向摄影记着摆摆手示意他们停止拍摄,然后对身边站着的县长说:“机关干部要起带头作用,每人购买斤萝卜、斤白菜怎么样。阄” 县长说:“行,回去我就召开专题会议安排此事。” 县委书记说:“而且我们还要实行政府保护价,一斤萝卜五分钱、一斤白菜六分钱,我们不能让农民吃亏。” 县长说:“好。”他对着身边的人满含深情地说:“农民辛辛苦苦,我们决不能让农民兄弟流汗又流泪。” 县委书记对王桂兰夫妇说:“明天你们将萝卜、白菜拉到县委、政府大院,我们将你家剩余的白菜、萝卜全部买下。” 王桂兰夫妇感动地流下了热泪,他们握着县委书记、县长的手一个劲地表示感谢,摄影记者及时地抓拍了这组煽情的镜头。 第二天不等王桂兰夫妇进城送菜,县委秘书已经派人派车亲自到王桂兰家中收购白菜、萝卜哦。 市委书记、市长分别就解决农民卖菜难问题作了重要批示,怀川县委书记、县长亲自登门走访以及上门收购白菜、萝卜的消息和图片,很快就在市委党报、县广播站播出、刊登,并引起一连串反应。一是怀川乡党委书记、乡长积极效仿县委书记、县长之举,对王桂兰夫妇进行了走访慰问;二是省里各路新闻媒体的记者也纷纷上门采访;三是怀川县实行政府保护价的经验在全省推广;四是市委、市府机关率先垂范带头购买大白菜、大萝卜,此消息一出,各机关、事业单位,工矿、企业纷纷响应,迅速在全市掀起了团购大白菜、大萝卜的。 怀川乡是新闻事件的发源地,更是不甘落后。乡里规定乡党委书记、乡长每人购买大萝卜、大白菜各斤,班子成员每人购买大萝卜、大白菜各斤,一般人员每人购买大萝卜、大白菜各斤,购买金额月底直接从工资中扣除,由不得你不买。再说了这件事市委书记、市长都作了批示,县委书记、县长都带头购买了,而且乡党委书记、乡长大会讲小会念,还把买不买与对农民的感情深不深挂起钩来,因此即使个别人心里有个小九九,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乡里人人有份,无一幸免,包括家在外地的“老古头”。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二十七章 江湖异士(2) 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阄。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哦。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她坦着丰满的**,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叔嫂砍砖撂瓦,是可以开些没大没小、没深没浅的玩笑的,有一次石磊到王桂兰家里做工作,王桂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子看到石磊就停止了吮奶,任王桂兰怎么哄都不好好吃,孩子不吃就算了,可王桂兰就是不舍不弃地非哄着孩子吃,她实际上是借此告诉石磊,说我正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你就免开尊口吧。石磊是来做工作的,岂肯就此罢休,他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顺着王桂兰的话开玩笑说:“小侄(儿),快吃,快吃,你不吃,叔就吃了啊。”把一边的人都引笑了。王桂兰忍俊不住也噗哧一声笑了,她泼辣地问石磊:“你吃你嫂诮哩不是,你敢吃?”石磊笑着说“我太敢吃了,就是你不让我吃。”王桂兰起来把孩子放到躺椅上,笑骂道:“嫂娘比母,我叫俺孩吃娘的奶。”说着捧着一只硕大的奶就向石磊走来,石磊躲闪着说:“我不敢吃,我怕俺哥不愿意,叫俺哥吃,叫俺哥吃。”王桂兰男人在一边嘿嘿地笑着。王桂兰不依不饶地过来抓石磊,吓得石磊落荒而逃,王桂兰一直追到大门外,石磊的狼狈相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则笑话成为镇里的经典笑话之一广为流传。镇里的人都知道王桂兰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所以都想饶着走,镇里人欺“老古头”是外地人,就把这个老大难计划生育重点户七转八转包到了乡林站名下。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史玉林是后来才知道以上情况的,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来龙去脉,他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着自行车下到村里。他在王桂兰家门前来回转了几趟,还是不敢进王桂兰的家门,他倒不是怕王桂兰麻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还是觉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碍口。 王桂兰的邻居看到史玉林这样,就问史玉林找谁,史玉林说找王桂兰,那位邻居就告诉史玉林说王桂兰一家都去地了,史玉林按他的指引就找到地里,王桂兰两口子果然在地里收麦子。 史玉林见了王桂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让她结扎的事,王桂兰也不搭理他,他们两口子自顾自地弯腰割着麦子,弄的史玉林很不自在,就这样走人史玉林又有点不甘心,他就拾起地头的一把镰刀帮忙割起麦子。史玉林也是出自农村,从小没少干农活,干着干着他就进入了境界,竟把自己的正事忘了,这样一直干了一上午,王桂兰好象一点也不领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连让让史玉林都没有。 村支书王魁听说史玉林在给王桂兰割麦子,就让孩子来把他带到家里吃中饭,吃过中饭后,史玉林掏出粮票(那时还时行粮票)、钱要付帐,王魁恼了,他瞪着两个铜铃似的大眼说:“你寒碜俺哩不是,咱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难道一饨饭我都管不起,你怎么这样外气,你若给钱就是不把俺当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史玉林只好做罢。 下午史玉林没事,就又来到王桂兰的地里,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他已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昨天“老古头”什么话都说尽了,彼此可以说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低着头割麦子,王桂兰的丈夫很不安,想让史玉林歇歇脚停停手,王桂兰低低地对他丈夫嘟哝道:“别理他,熬不过,他就走了。”史玉林听到了这话可假装没听见,他继续低头割着麦子。 晚上回到乡里,“老古头”问工作进展情况,史玉林说没啥进展,“老古头”安排史玉林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就在村里盯着王桂兰。“老古头”对王桂兰和史玉林都有点耿耿于怀,所以就对王桂兰看的格外紧,对史玉林他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想治治这个年轻人。有的人觉得“老古头”做的有点过分,就私下里议论:“古站长光撮死猫上树,他在王桂兰那里碰了钉子,就让你受过,你也不要去,要去让他和你一起去。” 史玉林也不是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还是按照“老古头”的吩咐来到村里,他一声不响地下到田里帮着王桂兰割麦子,这样干了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桂兰说话了,她要史玉林家里吃饭去,史玉林说镇食堂有饭,回去吃。 第三天史玉林又帮着王桂兰家割了一天的麦子。 农活有三大累:割麦、打场、清纥档(玉米杆),割麦排在三大累之首。试想一下,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钻在一片麦田里挥汗如雨地用镰刀不停地割着麦子,那是什么滋味。史玉林这样一连三天干下来,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整个人都被累的脱了形。史玉林虽是农家子弟,但十几年来家里从来没把他当重劳力使用过,家里一直让他以读书为主,寒窗苦读虽然也苦但与体力劳作之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虽然还是读书但已不再是苦读,多年生活在室内的史玉林,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所以他的肤色就显得比较白嫰细腻富有光泽,是接近于城市人的颜色,城市人即使肤色较黑,黑的也和农民不一样,未经风吹日晒的人黑也黑的滋润。而纯粹的农民肤色就显得干黑、焦黄而粗砺,长年的野外作业使他们脸上仅有的一点水分都随风流失了,都被太阳吸干了,所以变得象树皮象铁皮那样没有光泽没有水分,这就是诗人形容的所谓的太阳的颜色。而史玉林连续三天的太阳下的劳作,伤的只是皮肤的表层,深层的水分并没有流失,所以他的肤色既不象城市人那样黑的滋润,也不象农村人那样黑的焦黄,而是显得黑红黑红的,是临时被太阳灼伤的那种颜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桂兰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落忍。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刚下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为了自己的破事却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原想史玉林做做样子罢了,谁知他实打实的,这样就使王桂兰两口子有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王桂兰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把镰刀往地上一撇,对史玉林说:“我认命了。”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的丈夫心疼的直搓手,他看着妻子说:“要不,我去做手术吧。”王桂兰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大劳力,万一落下个啥毛病一家人指靠谁呢。还是我做吧。”她对史玉林说:“你回去给乡领导说,俺明天去县里做手术。”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二十八章 跑部钱进(1) 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阄。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哦。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她坦着丰满的**,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叔嫂砍砖撂瓦,是可以开些没大没小、没深没浅的玩笑的,有一次石磊到王桂兰家里做工作,王桂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子看到石磊就停止了吮奶,任王桂兰怎么哄都不好好吃,孩子不吃就算了,可王桂兰就是不舍不弃地非哄着孩子吃,她实际上是借此告诉石磊,说我正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你就免开尊口吧。石磊是来做工作的,岂肯就此罢休,他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顺着王桂兰的话开玩笑说:“小侄(儿),快吃,快吃,你不吃,叔就吃了啊。”把一边的人都引笑了。王桂兰忍俊不住也噗哧一声笑了,她泼辣地问石磊:“你吃你嫂诮哩不是,你敢吃?”石磊笑着说“我太敢吃了,就是你不让我吃。”王桂兰起来把孩子放到躺椅上,笑骂道:“嫂娘比母,我叫俺孩吃娘的奶。”说着捧着一只硕大的奶就向石磊走来,石磊躲闪着说:“我不敢吃,我怕俺哥不愿意,叫俺哥吃,叫俺哥吃。”王桂兰男人在一边嘿嘿地笑着。王桂兰不依不饶地过来抓石磊,吓得石磊落荒而逃,王桂兰一直追到大门外,石磊的狼狈相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则笑话成为镇里的经典笑话之一广为流传。镇里的人都知道王桂兰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所以都想饶着走,镇里人欺“老古头”是外地人,就把这个老大难计划生育重点户七转八转包到了乡林站名下。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史玉林是后来才知道以上情况的,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来龙去脉,他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着自行车下到村里。他在王桂兰家门前来回转了几趟,还是不敢进王桂兰的家门,他倒不是怕王桂兰麻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还是觉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碍口。 王桂兰的邻居看到史玉林这样,就问史玉林找谁,史玉林说找王桂兰,那位邻居就告诉史玉林说王桂兰一家都去地了,史玉林按他的指引就找到地里,王桂兰两口子果然在地里收麦子。 史玉林见了王桂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让她结扎的事,王桂兰也不搭理他,他们两口子自顾自地弯腰割着麦子,弄的史玉林很不自在,就这样走人史玉林又有点不甘心,他就拾起地头的一把镰刀帮忙割起麦子。史玉林也是出自农村,从小没少干农活,干着干着他就进入了境界,竟把自己的正事忘了,这样一直干了一上午,王桂兰好象一点也不领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连让让史玉林都没有。 村支书王魁听说史玉林在给王桂兰割麦子,就让孩子来把他带到家里吃中饭,吃过中饭后,史玉林掏出粮票(那时还时行粮票)、钱要付帐,王魁恼了,他瞪着两个铜铃似的大眼说:“你寒碜俺哩不是,咱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难道一饨饭我都管不起,你怎么这样外气,你若给钱就是不把俺当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史玉林只好做罢。 下午史玉林没事,就又来到王桂兰的地里,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他已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昨天“老古头”什么话都说尽了,彼此可以说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低着头割麦子,王桂兰的丈夫很不安,想让史玉林歇歇脚停停手,王桂兰低低地对他丈夫嘟哝道:“别理他,熬不过,他就走了。”史玉林听到了这话可假装没听见,他继续低头割着麦子。 晚上回到乡里,“老古头”问工作进展情况,史玉林说没啥进展,“老古头”安排史玉林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就在村里盯着王桂兰。“老古头”对王桂兰和史玉林都有点耿耿于怀,所以就对王桂兰看的格外紧,对史玉林他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想治治这个年轻人。有的人觉得“老古头”做的有点过分,就私下里议论:“古站长光撮死猫上树,他在王桂兰那里碰了钉子,就让你受过,你也不要去,要去让他和你一起去。” 史玉林也不是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还是按照“老古头”的吩咐来到村里,他一声不响地下到田里帮着王桂兰割麦子,这样干了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桂兰说话了,她要史玉林家里吃饭去,史玉林说镇食堂有饭,回去吃。 第三天史玉林又帮着王桂兰家割了一天的麦子。 农活有三大累:割麦、打场、清纥档(玉米杆),割麦排在三大累之首。试想一下,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钻在一片麦田里挥汗如雨地用镰刀不停地割着麦子,那是什么滋味。史玉林这样一连三天干下来,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整个人都被累的脱了形。史玉林虽是农家子弟,但十几年来家里从来没把他当重劳力使用过,家里一直让他以读书为主,寒窗苦读虽然也苦但与体力劳作之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虽然还是读书但已不再是苦读,多年生活在室内的史玉林,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所以他的肤色就显得比较白嫰细腻富有光泽,是接近于城市人的颜色,城市人即使肤色较黑,黑的也和农民不一样,未经风吹日晒的人黑也黑的滋润。而纯粹的农民肤色就显得干黑、焦黄而粗砺,长年的野外作业使他们脸上仅有的一点水分都随风流失了,都被太阳吸干了,所以变得象树皮象铁皮那样没有光泽没有水分,这就是诗人形容的所谓的太阳的颜色。而史玉林连续三天的太阳下的劳作,伤的只是皮肤的表层,深层的水分并没有流失,所以他的肤色既不象城市人那样黑的滋润,也不象农村人那样黑的焦黄,而是显得黑红黑红的,是临时被太阳灼伤的那种颜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桂兰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落忍。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刚下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为了自己的破事却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原想史玉林做做样子罢了,谁知他实打实的,这样就使王桂兰两口子有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王桂兰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把镰刀往地上一撇,对史玉林说:“我认命了。”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的丈夫心疼的直搓手,他看着妻子说:“要不,我去做手术吧。”王桂兰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大劳力,万一落下个啥毛病一家人指靠谁呢。还是我做吧。”她对史玉林说:“你回去给乡领导说,俺明天去县里做手术。”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二十八章 跑部钱进(2) 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阄。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哦。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她坦着丰满的**,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叔嫂砍砖撂瓦,是可以开些没大没小、没深没浅的玩笑的,有一次石磊到王桂兰家里做工作,王桂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子看到石磊就停止了吮奶,任王桂兰怎么哄都不好好吃,孩子不吃就算了,可王桂兰就是不舍不弃地非哄着孩子吃,她实际上是借此告诉石磊,说我正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你就免开尊口吧。石磊是来做工作的,岂肯就此罢休,他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顺着王桂兰的话开玩笑说:“小侄(儿),快吃,快吃,你不吃,叔就吃了啊。”把一边的人都引笑了。王桂兰忍俊不住也噗哧一声笑了,她泼辣地问石磊:“你吃你嫂诮哩不是,你敢吃?”石磊笑着说“我太敢吃了,就是你不让我吃。”王桂兰起来把孩子放到躺椅上,笑骂道:“嫂娘比母,我叫俺孩吃娘的奶。”说着捧着一只硕大的奶就向石磊走来,石磊躲闪着说:“我不敢吃,我怕俺哥不愿意,叫俺哥吃,叫俺哥吃。”王桂兰男人在一边嘿嘿地笑着。王桂兰不依不饶地过来抓石磊,吓得石磊落荒而逃,王桂兰一直追到大门外,石磊的狼狈相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则笑话成为镇里的经典笑话之一广为流传。镇里的人都知道王桂兰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所以都想饶着走,镇里人欺“老古头”是外地人,就把这个老大难计划生育重点户七转八转包到了乡林站名下。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史玉林是后来才知道以上情况的,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来龙去脉,他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着自行车下到村里。他在王桂兰家门前来回转了几趟,还是不敢进王桂兰的家门,他倒不是怕王桂兰麻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还是觉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碍口。 王桂兰的邻居看到史玉林这样,就问史玉林找谁,史玉林说找王桂兰,那位邻居就告诉史玉林说王桂兰一家都去地了,史玉林按他的指引就找到地里,王桂兰两口子果然在地里收麦子。 史玉林见了王桂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让她结扎的事,王桂兰也不搭理他,他们两口子自顾自地弯腰割着麦子,弄的史玉林很不自在,就这样走人史玉林又有点不甘心,他就拾起地头的一把镰刀帮忙割起麦子。史玉林也是出自农村,从小没少干农活,干着干着他就进入了境界,竟把自己的正事忘了,这样一直干了一上午,王桂兰好象一点也不领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连让让史玉林都没有。 村支书王魁听说史玉林在给王桂兰割麦子,就让孩子来把他带到家里吃中饭,吃过中饭后,史玉林掏出粮票(那时还时行粮票)、钱要付帐,王魁恼了,他瞪着两个铜铃似的大眼说:“你寒碜俺哩不是,咱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难道一饨饭我都管不起,你怎么这样外气,你若给钱就是不把俺当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史玉林只好做罢。 下午史玉林没事,就又来到王桂兰的地里,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他已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昨天“老古头”什么话都说尽了,彼此可以说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低着头割麦子,王桂兰的丈夫很不安,想让史玉林歇歇脚停停手,王桂兰低低地对他丈夫嘟哝道:“别理他,熬不过,他就走了。”史玉林听到了这话可假装没听见,他继续低头割着麦子。 晚上回到乡里,“老古头”问工作进展情况,史玉林说没啥进展,“老古头”安排史玉林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就在村里盯着王桂兰。“老古头”对王桂兰和史玉林都有点耿耿于怀,所以就对王桂兰看的格外紧,对史玉林他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想治治这个年轻人。有的人觉得“老古头”做的有点过分,就私下里议论:“古站长光撮死猫上树,他在王桂兰那里碰了钉子,就让你受过,你也不要去,要去让他和你一起去。” 史玉林也不是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还是按照“老古头”的吩咐来到村里,他一声不响地下到田里帮着王桂兰割麦子,这样干了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桂兰说话了,她要史玉林家里吃饭去,史玉林说镇食堂有饭,回去吃。 第三天史玉林又帮着王桂兰家割了一天的麦子。 农活有三大累:割麦、打场、清纥档(玉米杆),割麦排在三大累之首。试想一下,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钻在一片麦田里挥汗如雨地用镰刀不停地割着麦子,那是什么滋味。史玉林这样一连三天干下来,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整个人都被累的脱了形。史玉林虽是农家子弟,但十几年来家里从来没把他当重劳力使用过,家里一直让他以读书为主,寒窗苦读虽然也苦但与体力劳作之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虽然还是读书但已不再是苦读,多年生活在室内的史玉林,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所以他的肤色就显得比较白嫰细腻富有光泽,是接近于城市人的颜色,城市人即使肤色较黑,黑的也和农民不一样,未经风吹日晒的人黑也黑的滋润。而纯粹的农民肤色就显得干黑、焦黄而粗砺,长年的野外作业使他们脸上仅有的一点水分都随风流失了,都被太阳吸干了,所以变得象树皮象铁皮那样没有光泽没有水分,这就是诗人形容的所谓的太阳的颜色。而史玉林连续三天的太阳下的劳作,伤的只是皮肤的表层,深层的水分并没有流失,所以他的肤色既不象城市人那样黑的滋润,也不象农村人那样黑的焦黄,而是显得黑红黑红的,是临时被太阳灼伤的那种颜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桂兰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落忍。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刚下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为了自己的破事却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原想史玉林做做样子罢了,谁知他实打实的,这样就使王桂兰两口子有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王桂兰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把镰刀往地上一撇,对史玉林说:“我认命了。”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的丈夫心疼的直搓手,他看着妻子说:“要不,我去做手术吧。”王桂兰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大劳力,万一落下个啥毛病一家人指靠谁呢。还是我做吧。”她对史玉林说:“你回去给乡领导说,俺明天去县里做手术。”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在线阅读。 第二十八章 跑部钱进(3) 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阄。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哦。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她坦着丰满的**,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叔嫂砍砖撂瓦,是可以开些没大没小、没深没浅的玩笑的,有一次石磊到王桂兰家里做工作,王桂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子看到石磊就停止了吮奶,任王桂兰怎么哄都不好好吃,孩子不吃就算了,可王桂兰就是不舍不弃地非哄着孩子吃,她实际上是借此告诉石磊,说我正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你就免开尊口吧。石磊是来做工作的,岂肯就此罢休,他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顺着王桂兰的话开玩笑说:“小侄(儿),快吃,快吃,你不吃,叔就吃了啊。”把一边的人都引笑了。王桂兰忍俊不住也噗哧一声笑了,她泼辣地问石磊:“你吃你嫂诮哩不是,你敢吃?”石磊笑着说“我太敢吃了,就是你不让我吃。”王桂兰起来把孩子放到躺椅上,笑骂道:“嫂娘比母,我叫俺孩吃娘的奶。”说着捧着一只硕大的奶就向石磊走来,石磊躲闪着说:“我不敢吃,我怕俺哥不愿意,叫俺哥吃,叫俺哥吃。”王桂兰男人在一边嘿嘿地笑着。王桂兰不依不饶地过来抓石磊,吓得石磊落荒而逃,王桂兰一直追到大门外,石磊的狼狈相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则笑话成为镇里的经典笑话之一广为流传。镇里的人都知道王桂兰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所以都想饶着走,镇里人欺“老古头”是外地人,就把这个老大难计划生育重点户七转八转包到了乡林站名下。 史玉林是后来才知道以上情况的,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来龙去脉,他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着自行车下到村里。他在王桂兰家门前来回转了几趟,还是不敢进王桂兰的家门,他倒不是怕王桂兰麻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还是觉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碍口。 王桂兰的邻居看到史玉林这样,就问史玉林找谁,史玉林说找王桂兰,那位邻居就告诉史玉林说王桂兰一家都去地了,史玉林按他的指引就找到地里,王桂兰两口子果然在地里收麦子。 史玉林见了王桂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让她结扎的事,王桂兰也不搭理他,他们两口子自顾自地弯腰割着麦子,弄的史玉林很不自在,就这样走人史玉林又有点不甘心,他就拾起地头的一把镰刀帮忙割起麦子。史玉林也是出自农村,从小没少干农活,干着干着他就进入了境界,竟把自己的正事忘了,这样一直干了一上午,王桂兰好象一点也不领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连让让史玉林都没有。 村支书王魁听说史玉林在给王桂兰割麦子,就让孩子来把他带到家里吃中饭,吃过中饭后,史玉林掏出粮票(那时还时行粮票)、钱要付帐,王魁恼了,他瞪着两个铜铃似的大眼说:“你寒碜俺哩不是,咱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难道一饨饭我都管不起,你怎么这样外气,你若给钱就是不把俺当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史玉林只好做罢。 下午史玉林没事,就又来到王桂兰的地里,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他已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昨天“老古头”什么话都说尽了,彼此可以说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低着头割麦子,王桂兰的丈夫很不安,想让史玉林歇歇脚停停手,王桂兰低低地对他丈夫嘟哝道:“别理他,熬不过,他就走了。”史玉林听到了这话可假装没听见,他继续低头割着麦子。 晚上回到乡里,“老古头”问工作进展情况,史玉林说没啥进展,“老古头”安排史玉林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就在村里盯着王桂兰。“老古头”对王桂兰和史玉林都有点耿耿于怀,所以就对王桂兰看的格外紧,对史玉林他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想治治这个年轻人。有的人觉得“老古头”做的有点过分,就私下里议论:“古站长光撮死猫上树,他在王桂兰那里碰了钉子,就让你受过,你也不要去,要去让他和你一起去。” 史玉林也不是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还是按照“老古头”的吩咐来到村里,他一声不响地下到田里帮着王桂兰割麦子,这样干了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桂兰说话了,她要史玉林家里吃饭去,史玉林说镇食堂有饭,回去吃。 第三天史玉林又帮着王桂兰家割了一天的麦子。 农活有三大累:割麦、打场、清纥档(玉米杆),割麦排在三大累之首。试想一下,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钻在一片麦田里挥汗如雨地用镰刀不停地割着麦子,那是什么滋味。史玉林这样一连三天干下来,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整个人都被累的脱了形。史玉林虽是农家子弟,但十几年来家里从来没把他当重劳力使用过,家里一直让他以读书为主,寒窗苦读虽然也苦但与体力劳作之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虽然还是读书但已不再是苦读,多年生活在室内的史玉林,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所以他的肤色就显得比较白嫰细腻富有光泽,是接近于城市人的颜色,城市人即使肤色较黑,黑的也和农民不一样,未经风吹日晒的人黑也黑的滋润。而纯粹的农民肤色就显得干黑、焦黄而粗砺,长年的野外作业使他们脸上仅有的一点水分都随风流失了,都被太阳吸干了,所以变得象树皮象铁皮那样没有光泽没有水分,这就是诗人形容的所谓的太阳的颜色。而史玉林连续三天的太阳下的劳作,伤的只是皮肤的表层,深层的水分并没有流失,所以他的肤色既不象城市人那样黑的滋润,也不象农村人那样黑的焦黄,而是显得黑红黑红的,是临时被太阳灼伤的那种颜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桂兰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落忍。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刚下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为了自己的破事却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原想史玉林做做样子罢了,谁知他实打实的,这样就使王桂兰两口子有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王桂兰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把镰刀往地上一撇,对史玉林说:“我认命了。”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的丈夫心疼的直搓手,他看着妻子说:“要不,我去做手术吧。”王桂兰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大劳力,万一落下个啥毛病一家人指靠谁呢。还是我做吧。”她对史玉林说:“你回去给乡领导说,俺明天去县里做手术。”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二十九章 春节汇演(1) 卖粮难问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叶中国农村存在的普遍问题和焦点问题,也是当时政府一直想解决但还没有解决的突出问题,各大报纸、电视台都在醒目位置反映了农民卖粮难问题,围绕这个热门话题作为乡镇基层干部,肯定不会无动与衷,被人称为乡里的“第一笔杆子”的乡党政办公室主任罗永军,拿着调研表来到卖粮的现场,一边向人们发放着一边说:“大家建建言,献献策,对解决卖粮难有啥好的想法建议,都填在上面,工作中存在有啥问题,有啥意见,也尽可以填。” 有人和他开玩笑:“你是不是又想弄俩稿费花花,得稿费了你可得请客。” 罗主任是乡里的老人员,又是本乡本土人,很多人都认识他,所以说起话来很随便。罗永军笑着说:“请客,只要能把咱的卖粮难问题解决了,就是不得稿费,我也请客。” 有群众看着调研表问:“填填管用吗?” “当然管用。上面现在急需这方面的材料,国家很多大政方针,都是通过调研、收集群众意见、建议后制定的。阄” “我看你说得有点玄乎,除非国家主席、国务院总理来了还差不多,要不,这天上地下隔着十万八千里,咱的声音上边会听得到。” “咱也就在这磨磨牙,起不了啥作用。” 周围的人都纷纷点头附和哦。 “最多就是大家磨磨牙,你磨磨笔头,在报纸上登个豆腐块,挣俩稿费花花。” 站在一边帮忙的史玉林说:“你可别小看这豆腐块,很多问题国家领导人就是通过看报纸、看这些小豆腐块才了解的,一滴水可以汇成江河,人们反映的多了,国家就当成大事来抓了。” 正在抽烟的王全明也从嘴上拿下小烟袋说:“是的,国家主席、国务院总理凡事都事必躬亲,那不累死,那还要下边这一级级政府、办事人员干啥?咱老百姓的情况就是下边一级级传上去的。俺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包产到户的政策就是一个农民给中央写了一封信起的作用。” 罗主任见有人这么理解自己,变得兴高采烈起来,他踌躇满志地说:“卖粮难是个大题材,俺这次不写小豆腐块,小豆腐块文章说明不了大问题,我要写一篇大的调查报告,通过政府信息报上去,争取在《内参》上编发了,你们知道什么是《内参》吗,就是直接报给中央领导看的文字材料。” “那不是奏折吗?乖乖,咱大家可得当回事,说不定还真能成事哩。” 罗主任也开玩笑:“写这种文章可是没有稿费的,但只要对解决大伙的卖粮难问题有帮助,我照样请客。” “如果那样,你就是大功臣,大伙请你。” 大家笑成一团,心里都充满了信心和希望。 王利良说:“咱这地方早先就有种菜的传统,后来归大集体了,响应**的号召深挖洞广积粮,改以种粮食为主了,咱们可以把咱这发展成蔬菜种植区。俺嫂的娘家是山西的,听说那里的蔬菜金贵的很,山东的土豆卖到那里都好几毛一斤。” 桃树洼的村长吕元礼说:“俺村为啥叫桃树洼,据老人们说古上俺村有很多桃林,春天岭上岭下,房前屋后到处开满了桃花,一片一片的象云彩一样好看,引得很多达官贵人、文人墨客来这里游玩,至今后山还留有古时的碑刻。不信你问乡里的组织委员石磊,前些时他和市书协的朋友还去那里,搞了很多碑拓。他们说这些碑刻都是文物古迹,要我们好好保护哩。” 罗主任感兴趣地说:“有这档事,回头俺也去看看。”他看着吕元礼:“说下去。” “俺小时候俺村还有很多桃树,虽不像传说中那样多,但村外田边、院落里也不老少,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有桃树,夏天挂果的时候,村里的二伙小们就光着身子躺在树上,伸手一摘一个桃子,也不洗,用树叶胡乱地一擦,放嘴上就啃,又脆又甜,啧啧,那个甜啊一直能甜到人的心里去。后来再吃别的地方的桃,怎也吃不出俺村桃子的那种味。老人们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瓜果也一样。” “那后来呢?”有人问。 “五八年三年自然灾害时,俺村饿死很多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人们知道了粮食的重要性,就砍了桃树统统种成了粮食。” 罗主任伸手要过吕元礼的烟袋,深深地吸了一口说:“这个问题还真得注意,发展经济作物,一定要先保证口粮田,否则就会物极必反。” “咱们还可以进行粮食转化,搞粮食深加工,用粮食酿酒、做成面点那个啥的卖。” “也可以发展养殖业。” …… 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提了很多建议,罗主任蹲在人们中间在笔记本上认真地速记着。 人群里,史玉林和乡里值勤的人按照罗主任安排,把调查表一一散发下去,没有带笔的负责提供笔,不会写字的,就让对方口述,他们代笔填写,然后再将调研表一一收回,交罗主任汇总分析。 忙了大半晌,史玉林有点内急,就笑着对其他值勤的人说:“我要回乡里去放放水。”然后就回到乡里。 在厕所里碰到了组织委员石磊,史玉林对石磊说:“刚才罗主任还在说你,你去桃树洼看碑刻,也不言一声,一个人吃独食不够意思。” “是吗?等这一阵忙过后,俺当向导带你们去开开眼,那里的碑刻好像是北魏时代的,那字写得功夫深着呢,一比咱的字就象柴火捆一样不经看了。” “石组委,你真谦虚,罗主任一直赞你的书法有功夫,我在恁村的新文化园地里曾看到了你写的书法条幅,你的字潇洒飘逸,刚柔相济,龙飞凤舞,很有风骨,没有深厚的功底是写不成那样的。听说你还是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呢。” 石磊笑着说:“过奖了,我那是滥竽充数。”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他们厮跟着从厕所里走出来,一眼看到站在当院的王桂兰。乡通讯员小丁说:“石组委,这个大姐找你。” 王桂兰笑着说:“啥大姐小姐,我是他嫂——娘。” 王桂兰和石磊那则笑话人人皆知,小丁一听王桂兰这样说,马上就明白站在眼前的是哪方神圣,他坏笑着问:“噢,你就是石组委的那位嫂、啊娘。失敬,失敬。” 石组委笑着踢了小丁一脚:“去,去,去,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丁笑着跑了。 史玉林笑着也要走,石磊叫住他:“你等等,我还有事给你说。” 史玉林就站在那等。 石组委问王桂兰:“有啥事。” 王桂兰说:“今天轮着俺家浇地,恁哥把粮食放到这里就回去了,我排了大半晌队,这不眼看着快晌午了还没挨上,家里还丢着吃奶孩,你能不能给乡粮站打个招呼,让先把俺的麦子收了。” 石磊沉吟了一会,对史玉林说:“王桂兰她家确实有实际情况,又刚做过手术,你去乡粮站帮她说说,让先把她的麦子收了吧。” “我和乡粮站的人不太熟悉,我去说行吗?” 石磊就写了一张条子,交给史玉林说:“你和乡粮站的人说明情况,他们会办的。” 史玉林就拿着条子,带王桂兰去找乡粮站的人。 乡粮站的人看了石磊的条子,二话没说就将王桂兰的手续给办了,但在结账时却结的不是现金而是白条。 前两天乡粮站资金告罄,无法现金结算,卖粮出现了打白条现象。打白条的做法据说是效仿其他地区的经验,这两年全国银根紧缩,县财政入不敷出,为协调解决资金问题,“老一”和“老二”(乡党委书记、乡长)亲自出马到县里去跑资金,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动用各种关系,在政府、财政、各大银行之间旋,只要与钱沾点边的人几乎都找遍了,跑细了腿,磨破了嘴,弄得焦头烂额,但收效甚微,无奈只好给农民打了白条。 农民看着手中的白条,说啥也不愿意接受,他们半年的辛苦、一家人的血汗到头来就换了这么一张轻飘飘的小纸片,那怎么行,宁愿不卖也不能让打白条,有的农民要把粮食拉回去。乡里急了,收公粮、收余粮上边下有任务定有指标,县里每天都在催进度,通报完成情况,这种既要牛干活又不给牛吃草的工作任谁都头疼,但又不能不干,除非你不想当这个官、拿这份工资,退一步讲如果都不交粮,军队吃什么、城市里的居民吃什么,所以工作再难也得硬着头皮干下去。为了做通农民的工作,乡里连夜召开班子会议统一思想,提高认识;接着又召开全体机关人员及村两委干部会议进行紧急发动,要求积极做好家里和亲戚朋友的工作,带头接受白条。为了确保收粮任务的完成,乡里还把任务分到每个班子成员、每个机关工作人员的头上,“红袖套”们接受任务后,分别忙着联系农户去做思想工作,卖粮现场做不通,晚上就找到家里做,丈夫不答应就找妻子,一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四次地做,这样没黑没白地忙活,农民们还是不愿意买这个帐。没办法“两个老一”只好亲自出面,他们拍胸脯打肚当众向卖粮的农民郑重承诺,说白条上盖有乡政府的公章,秋后如果白条兑换不了现金,乡政府全权负责,我俩全权负责。这时有卖粮的农民打听到邻近的几个县、几个乡镇也在打白条,才勉强地接受了打白条的方式。 王桂兰拿着乡粮站打的白条,虽然不太满意,但也无可奈何,她拿着白条对人们说:“只当在银行存款了。” 王桂兰从人群里走出来,看到一个中年妇女蹲在地上哭,她好奇地走上去问,那位妇女告诉王桂兰说她叫麦青,是于庄的,她家今年一下子考上了两个大学生,她本指望着卖了粮食给孩子筹学费,可这一张白条让她的愿望落空了,她拿着白条哭着对王桂兰说:“你说俺这门槛可咋过啊。” 王桂兰本就是个好事的人,这种人都长着一副热心肠,看不得别人流眼泪,看不得别人作难,遇到别人有难处就想解囊相帮,也不管自己有多大能力,能起多大作用,反正要尽一份心意,只有这样做了才会心安,哪怕这份心意对对方只起一些安慰作用呢,否则就会一晚上睡不着觉的。她劝慰说:“麦青嫂,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自制的棕色帆布钱包,从里面给掏给掏掏出五元钱塞在中年妇女麦青的手里,麦青推让着怎么也不肯白白接受别人的钱,推让之中就招了许多人。 麦青家一年出了两个大学生,这在十里八村还是头一遭,人们都说麦青家祖上坟地冒青烟了寒门出才俊,夸麦青教子有方,把麦青当英雄母亲一样尊崇着,同时也把王桂兰的捐助当着义举热捧着。 王桂兰受大家伙这么一抬举,人来风劲动了,家里丢着吃奶的孩(儿)也不管了,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向着围上来的人群说:“大家帮衬帮衬,让她度过这个难关吧。” 在王桂兰的号召下,人们你一元,我五角,他三元,我两元……纷纷解囊相助。 这事很快传到乡里,乡领导马上组织乡机关全体人员开展捐助,并在乡粮站一侧设置了一个募捐箱,这起由民间发起、乡政府组织的募捐活动,惊动了县广播站和市报的记者,他们专程下乡进行了采访并作了全面报道,并对麦青一家出了两个大学生作了专题报道,县民政部门、县农行看了报道后,对他们进行了救助,省报、市报也相继做了报道专访。一时间王桂兰和麦青两人名声大噪,广播里有名,报纸上有影,红遍了怀川县。 收粮收到第二十一天头上,乡粮库告满停止了收粮,这个消息马上象马蜂炸窝似地激恼了排队等着卖粮的农民,他们纷纷把卖粮车拉到乡政府大院抗议。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二十九章 春节汇演(2) 画老鳖 这一阵怀川乡的机关人员只顾着忙于服务农民交公粮了,却忘了自己“交公粮”。紧紧张张的二十多天,大家的身心都很疲惫,亟待调整放松,等乡里抗议的卖粮农民一散去,大家马上松了一口气,收粮工作总算结束了,大家可以放松一下了,乡干部们吃过晚饭就三五成群地在院中、在树下摆开了战场。 八十年代中叶还提倡以单位为家,乡机关人员大多数都住在机关里,只有极个别家在边方庄又成了家的人才每天回家。究其原因:一是乡镇工作忙、事多,上下班时间不规律;二是交通不方便,那时人们最多是以自行车代步;三是乡村乃至县城普遍业余文化生活都很贫乏。而单位是一个集体,少说也有二、三十号人,建有机关食堂,每个人都有一间办公室兼宿舍,机关里有食堂,办公室里有电视,电视虽然小只有英寸还是黑白的,但在当时电视还没有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情况下,已相当的不错了。以上种种原因已足以聚拢乡镇机关的人气,人们生活在这个集体大家庭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没事大家围拢在一起,聊聊天,看看电视,没有好节目就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下象棋、打扑克,甚或几个人相跟着到城里去看戏、看电影,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其乐融融,岂不美哉? $5f53$65f6$6253$6251$514b$6c11$95f4$6d41$884c$4e00$79cd$53eb$4ea4$516c$7cae$7684$6253$6cd5$ff0c$4e00$3001$4e8c$3001$5080$4e3a$5927$ff0c$5927$70b9$538b$5c0f$70b9$ff0c$8c01$6700$540e$624b$4e2d$7684$724c$6ca1$51fa$5b8c$ff0c$7b97$8c01$8f93$ff0c$8f93$724c$7684$4eba$8981$5411$6700$5148$8d62$724c$7684$4eba$8fdb$8d21$ff0c$5c31$662f$8f93$724c$7684$4eba$5c06$624b$4e2d$65b0$8d77$7684$724c$4e2d$6700$5927$70b9$7684$724c$8fdb$8d21$7ed9$5bf9$65b9$ff0c$5bf9$65b9$5219$628a$624b$4e2d$6700$8d56$7684$724c$56de$7ed9$5bf9$65b9$ff0c$540e$6765$4eba$4eec$4e3a$4e86$53d6$4e50$ff0c$5c31$6f14$53d8$6210$8c01$8f93$7f5a$8c01$8138$4e0a$8d34$7eb8$6761$3001$94bb$684c$5b50$3001画老鳖$2026$2026$4e0d$4e00$800c$8db3$ff0c$53cd$6b63$662f$600e$6837$5c3d$5174$600e$6837$523a$6fc0$600e$6837$641e$ff0c$7528$4eca$5929$7684$8bdd$5c31$662f$641e$7b11$ff0c$4f46$5374$7edd$65e0$8d4c$94b1$7684$ff0c$5927$5bb6$4e00$4e2a$76ee$7684$5c31$662f$53d6$4e50$ff0c$8fd9$6837$5012$4e5f$8da3$5473$6a2a$751f$ff0c$5176$4e50$65e0$7a77$3002 最热闹、围人最多的是摆在乡政府后院的家属区石磊门前的牌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打牌也需要投缘,石磊性格潇洒豪爽,能吹会侃,很能煽惑人,乡里几个最活跃、最会玩牌的几个人都被凝聚在这里,几乎形成固定的牌友。就象有下棋的必有观棋的一样,有打牌的就有观牌的,如果只有打牌的没有观牌的,这场牌局就会显得冷清、索然无味。既然石磊这里聚集了乡里的精英,牌就打的很出彩,而且还不时的佐以妙语笑言,所以石磊这里就很有看头,他们的牌局总是围着一圈观牌的人,人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但真正的君子少之又少,何况象打牌这种群体性、娱乐性极强的活动,围观的人总是忍耐不住地发表议论,这就更增加了这里的热闹气氛阄。 史玉林晚上没事也爱在这里扎堆,但他总是站在一边围观,这么多年他一直在上学,对打扑克这种民间娱乐活动比较生疏,不懂就没有发言权,所以他是想不当君子都不行,慢慢地他就悟出了其中机巧,但他不象其他人那样随便地起哄,见人起的牌不好就骂人手臭,见人出错了牌就讥讽人家牌臭,还左右看牌随意撮招,这样肯定遭人烦,他不这样,他一般是或蹲或站在某个人的身后,这个人不固定,视当时情况而定,就是哪里有地方他就往哪里站,他站在这个人的身后或旁边,默默地看人家起牌发牌,在人家牌发的好时他随着大家一起喝一下彩,在关键时刻他撮几招,而他撮的这几招往往都起了关键性的作用,打牌的人发现了这一点就爱拉他在身边当参谋,在举牌不定时就主动请他指点,经他指点往往化腐朽为神奇,点石成金赢得先机,时间长了史玉林就赢得了“高参”的美名。 今天在石磊这里打牌的有乡派出所所长“黑老张”、有乡总机李美玲的爱人朱国强、有乡通讯员小丁。四个人各具特色,石磊幽默诙谐,“黑老张”铁面威严,朱国强言语粗鲁,小丁机灵泼皮,他们配在一起极具喜剧效果。 “黑老张”是烟筒子,他一边打牌一边不停势地吸烟,他吸的还是旱烟袋,不时地要腾出手来装烟、掏火柴、擦火点烟,小丁是他的上家,就趁他吸烟的功夫偷牌换张哦。 石磊坐在“黑老张”的对面,他“啪”地甩出四张牌,叫道:“对、对,姊妹对。” “黑老张”赶忙放下手中的烟袋说:“对、对,压住你。”他拿起放在桌上的牌,用手去抽取,却发现少了一张,他在手中来回找了几次也没找到这张牌,他嘟哝到:“我刚才还看到我手中有两个,怎么一袋烟的功夫就没有了?” 小丁就侧过身趁机去看他手中的牌,并嬉笑地说:“你肯定是将边的看成了了。” “可能吧。” 一边的人就笑着提醒“黑老张”:“牌都给你看完了。” “黑老张”赶忙护住自己的牌:“去,去,别偷看别人的牌。” 小丁捂着嘴窃笑着坐正身子。 “黑老张”的下家朱国强不耐烦了,他催促道:“你们磨叽个啥,有张就放,没张就过。” “黑老张”只好带点不甘心地说:“不要。” 朱国强也喊:“不要。” 石磊就将手中余的几张牌全部甩出:“、、、、,一连到底。”石磊向众人亮了亮手掌,意思是我先赢了。 围观的人齐声喝彩说:“好牌!” 坐在石磊下家的小丁急忙喊道:“好牌在这里呢。”他也随手甩出几张牌,然后大声叫道:“、、、、老尖(),一连顶天。” “黑老张”铁青着脸说:“不要。” 朱国强手中只有两张牌,就说:“过。” 小丁就把手中仅剩的一张甩出,这张就是刚才在“黑老张”那偷换的牌。他也向众人亮亮手掌。 “黑老张”看看手中的牌,全部是以下的,就说:“过。”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朱国强就出了一张小,“黑老张”要不起,朱国强就将手中最后的一副对打出获胜。 这局牌输家是“黑老张”。 今天的游戏规则是谁输给谁画老鳖,老鳖分四次画成,先画头,次画身,再画四条腿,最后画尾巴,输一次画一部分,依次类推画下去,看谁画的老鳖多。“黑老张”手背,连输四次,一只老鳖即里咣当就画成了,按规定老鳖画成后是要贴在被画者的身上的,老张不想贴就装着要去厕所,小丁拉着搂着不让他走,在这纠缠之中,不知谁已将那张老鳖悄悄地粘在了“黑老张”的后背上,小丁看到了就假装拉不住“黑老张”,挣脱了的“黑老张”赶忙逃也似地离开了牌桌。 铁面威严的“黑老张”背着这只老鳖,在人群里走来走去,特别的有喜剧效果。他先去厕所里解了手,然后又去办公室看电视,见电视接受信号很差,不是重影就是刺啦啦乱响,看了一会电视觉得没意思,就又回到家属区站在一边看别人打牌,见到他的人都笑他,但谁也不点破,“黑老张”就这样一本正经地背着老鳖一黄昏在大家的眼前晃来晃去。 “黑老张”上厕所的当间,三缺一,石磊就让史玉林替补,“黑老张”回来了,史玉林要让位,可“黑老张”说自己的手背不愿打,史玉林就一直替补了下去。玩到十点多的时候,小丁的袖上、朱国强的胸前已各贴了一只老鳖,石磊也被画了一笔,史玉林是典型的眼高手低,坐下来没一会就被画了两笔。 酣战正热,乡党委书记侯福生从县里开会回来,他听到打牌的哄闹声,就闻声而动来到牌场,他一眼就看到了“黑老张”背后贴着的老鳖,忍不住地拍着“黑老张”的背笑着说:“老张,赢了只老鳖,背在身上沉不沉?” 侯书记的话揭破了大家隐忍一晚的秘密,人们再也忍俊不住,一下子笑翻了天。此笑话也成为怀川乡的经典笑话之一流传了下来。 正站在一边看别人打牌的“黑老张”,听到侯书记的话和人们的笑声,一下子明白过来,怪道这一晚上大家见了自己都神情怪怪的,原来自己出了这么大的洋相,他也忍不住地笑了,他使劲回头果见老鳖贴在自己的背后,就伸手到背后去抓,抓了几次也没有够着,还是侯书记帮着他将背后的老鳖拽下。 “黑老张”怀疑这事是小丁所为,就拽着他的耳朵把他从牌场上滴溜下来,笑着用烟袋敲他的头:“小龟孙仔,竟敢出你叔的洋相。” 小丁笑着左右躲闪直喊冤枉,他说:“叔,我的亲叔叔,您老就是借我仨胆,我也不敢在您老的太岁头上动土。” 小丁挣脱“黑老张”跑得远远的,黑老张作势追了几步就此打住。 大家笑得尽兴后,重新收拾牌局开始打牌。小丁离席后,正好三缺一,在座的三位就邀侯书记补缺,侯书记这时也手痒痒着,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但侯书记一上手,精通此道的就知道他不是行家,那十几张纸牌在他手里很夸张地直撒成了一大把,几乎握不住,抽张发牌的姿势也显得生疏不熟练,而且他还总是违犯常规地发牌,如此牌技,必输无疑,几局下来他就被画成了一只老鳖,他笑着将老鳖贴在他的将军肚上,然后拍拍那只老鳖自我解嘲地说:“乖,卧在这里别动,看我怎样赢他们。”他的话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 但接下来的几局里侯书记依然是输多赢少,赢的一、两次还是侥幸。牌打到这种份上,自己难受别人别扭,再勉强打下去就没有意思了,侯书记到底是在官场摸爬滚打了二、三十年,很懂得人们的心理,他适时地主动抽身,这样既不惹人烦还落了个亲民的好名声,那时的单位领导不像现在的领导高高在上,他们很注意与群众打成一片,经常地和下属们在一起玩玩,既沟通感情也活跃气氛,他伸伸懒腰说:“我累了,要先回屋睡了,你们再耍几把也早点休息吧。” 大家说:“行,行,我们再耍一会就散了。书记你早点休息吧。” 侯书记离开后,大家继续玩牌。 第二十九章 春节汇演(3) 月下论酒 ——不喝酒的男人能算得上男人吗 夜渐深渐浓,围观的人慢慢有了睡意陆陆续续地散去,最后只剩下几个打牌的人在那里独舞,演员演的再好没有观众欣赏,这戏演给谁看呢,慢慢地他们打牌的兴致就低落了下来,他们不再大呼小叫,不再大动作地甩牌拍牌,脸上也少了神采飞扬沮丧懊恼的色彩,他们闷声不响百无聊赖地起牌发牌,这牌就打得少盐寡味无声无色的,这牌场的气氛未免有点沉闷,牌打成这样作为东道主的石磊觉得很败兴,为了激起大家的兴致,他许诺如果他画成一只老鳖就请大家喝酒,他还特意安排他爱人起来为大家准备宵夜。石磊的做法果然很奏效,朱国强掏出“大前门”烟,每人发了一枝,四个人就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兴致勃勃地玩牌。为了打败石磊,其他三个人合成一气,一致对外,侯书记走后,通讯员小丁就又回到牌场,这时小丁极尽偷排换张之能事,其他人知道了也不声张,还有意为他打着掩护。在三个人齐心协力地围剿中,石磊很快被画成了老鳖。这时石磊的爱人也将面叶擀好,就等着下锅。 石磊的家就住在乡机关大院里,在办公区后边的一排平房里。这里住的都是乡里的家属,双职工在附近上班又无住房的都安排在这里,二、三口的住一间,四、五口的住一间半,在房外边搭一个小饭棚,夏天用来生火做饭。那时还没有商品房,除了家里的祖房,是很难在外边建私房的,为了解决职工住房问题,很多单位都建了这样的福利房,专门用于安排家属,虽然狭小简陋,但上下班方便,而且那时双职工在外边能有这么一个公家出资、私人居住的地方已经是相当的不错了。石磊的爱人是对面乡中的教师,人都叫她梅老师,她脾气很柔和,对石磊百依百顺,石磊性格豪爽,经常呼朋唤友到家中豪饮小酌,今天这样兴致所致夜半宴酒也是常事。 几个人撤去纸牌,梅老师端上几碟清凉小菜,也就是黄瓜、豆角之类的时令蔬菜,石磊打开一瓶二锅头,递给史玉林:“你年龄最小,今天你负责给大家斟酒。阄” 史玉林就站起来给大家一一斟酒。那时酒风才刚刚兴起,在这之前酒这东西在民间还不是寻常之物,只有逢婚丧嫁娶、过年过节了才喝酒。史玉林这是第一次接触酒,在倒酒的时候很小心,他拿着酒壶慢慢地往一只酒杯里倒,倒到七八分,他就停了下来,去给第二个人的酒杯里倒酒,石磊说:“倒满,倒满。酒满亲人,茶满驱人,倒满。” 史玉林就收回脚步重新给第一个人的酒杯里加酒,但不小心动作有点猛了,酒溢出杯外流到了桌子上。 石磊要过酒壶,把酒杯一溜摆开,熟练地举起酒壶,酒便一条线似地倾泻在几只杯子里,杯满酒停,桌上连一点酒星也不见,大家齐声叫好哦。 石磊“啪啪”地把酒杯放在几个人的面前说:“都端起来,干了,咱们猜枚。”他首先把酒端起来,然后看着众人,大家纷纷举起了杯子,只有史玉林手里执着酒壶,未端起酒杯。 石磊招呼史玉林:“今天你是酒官,更要喝酒,把酒端起来。” 史玉林笑着推拒道:“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怎么行,不会喝酒还算是男人?” 史玉林只好端起酒杯。 几个人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史玉林虽然没有大家喝得爽快,但也将酒慢慢地喝了下去。 史玉林放下杯子,站起身去给大家倒酒。在倒酒的当间,石磊发表了一通关于酒的宏论。 他说:“我总觉得,会喝酒的男人比不会喝酒的男人活的潇洒,会喝酒的男人比不会喝酒的男人成为大英雄的几率要大一些。酒量颇佳的武松在景阳岗附近的酒家吞下数斤牛肉,喝掉十八碗‘出门倒’后,用铁锤般大小的拳头打得吊睛白额大虫‘只剩口里兀自气喘’。依我看,大虫极有可能是先被武松的满嘴酒气熏晕了,才成就了武松打虎的美名。不会喝酒的男人不过三碗,早就趴在店家的桌子上呼呼酣睡,哪谈得上过不过岗、打不打虎? 大家连连称好,这更助长了石磊的谈兴,他说:“会喝酒的男人容易忘记忧愁,抛却烦恼,扫除痛苦。汉代焦延寿称酒为‘欢伯’。东晋陶潜于《饮酒》诗中写道:‘泛起忘忧物,远我离世情。’苏轼更认为:‘应呼钓诗钩,亦号扫愁帚。’欢伯、忘忧物、扫愁帚,俗之如酒者亦有如此之雅称,想必是帮了这些文人墨客许多大忙。试想:假若心情不佳,心情不畅,遂饮‘三杯两盏淡酒’,若不尽兴,还可‘会须一饮三百杯’,如此一来,不醉才怪,‘万古愁’也随之烟消云散。不会喝酒的男人就麻烦多多。如果也想借酒消愁,只不过一杯、两杯,顶多就是三小杯,便烂醉如泥,一点意思也没有,极有可能遭人笑。如果唇不沾酒,端坐着发呆,只会愁得满肚肠子百转千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称是,石磊继续发表他的宏论:“会喝酒的男人把酒临风之际,徒增激愤豪情。苏轼于中秋之夜‘把酒问青天’,欢饮达旦,何等快活洒脱。朱敦儒‘诗万首,酒千嘝,几曾着眼看侯王’,七尺男儿,一股豪气,满腔热血,虽已历尽千年,读来仍感人肺腑。酒添豪情,酒壮胆魄,酒强心志。试想,男人捧一杯清茶,登楼远眺,抒发壮志,那肯定会缺少一股冲天豪气的。” “说的是,说的是。”众人纷纷附和。 “即使是文人雅士,不会喝酒也是不行的。东晋永和年间,王羲之与名士谢安等四十余位能文会饮的男人相聚于会稽山兰亭,引激荡清流列坐其次,一斛一咏,畅叙幽情,何其风雅?如不会喝酒,位列其中,岂不尴尬?再者,若酒量不佳,少许清酒下肚便‘列躺其次’,更是贻笑大方。据此看来,想混迹于文人雅士之间,没有一点酒量、酒胆也是万万不行的。” 石磊关于酒的说辞,使所有人都平添了几分勇气,徒增了几分豪情,坐在石磊边上的朱国强站起来举起杯大声说:“干杯,今天这酒不喝透,谁都不能走,谁走谁就不够意思。”他将杯中之物一口吞下,然后翻转酒杯向大家亮了亮杯底。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好,不喝透谁也不能走。”大家纷纷站起来举起杯将酒一饮而尽,并翻转酒杯向大家亮了亮杯底。 石磊击掌道:“痛快!”他将空酒杯往桌子上一蹲,对史玉林说:“给大家满上,今天要喝他个一醉方休。” 史玉林便给大家一一满上。 石磊说:“咱们把这第三杯酒喝下,就一一闯圈。” “行。”大家就举起杯将杯中的酒喝了。 酒过三巡,石磊环顾四周,见大家确实杯干酒净,就要过大家的杯子,在自己的门前一溜摆开,他亲自斟满酒,然后对大家说:“我是东家,我理应先带头闯圈。” 他侧过身和他的上手朱国强握了握手,两个人便开始猜枚。 猜枚也叫划拳行酒令。石磊和朱国强一边划着拳,一边行着酒令: “六六顺呀。” “四季发呀。” “五魁首呀。” …… 众人目不转睛,眼瞪着双方变化无穷的手指头,耳听得一声声怒吼,待分得输赢出来,全场欢笑。 这一局石磊赢三输俩,石磊将五杯酒分做三杯两盏,三杯酒端给朱国强,两杯留给自己,他端起自己的酒说:“先喝为敬。”一仰脖就将自己的两杯酒喝下。 朱国强也将自己输的三个酒喝了,但他却喝的颇不甘心,所以表情有点痛苦。 这样闯将下来,赢者抚掌自得,输者举杯痛饮,好不痛快! 依次下来,轮到史玉林闯圈了,史玉林现出为难之色,他说:“我既不善酒,又不会划圈,这样下来我非趴下不可。” 石磊坐在他的上手,他对大家说:“史玉林算是见习期,大家照顾点。他不会划拳就让他说老虎、杠、鸡,输的酒他喝一杯,剩余的我替他喝了,怎么样?” 大家说行,只有朱国强说不行,他咋咋呼呼道:“他也是男人,大家凭什么照顾他。”他是存着心想把史玉林灌倒的。 石磊看出了他的企图,就笑着给史玉林解围说:“他怎能给咱们这些爷们比,他是个没结过婚的男人,他还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男人,准确地说他还是个男孩,难道说我们不该照顾着点吗?” 史玉林也赶忙伸过手去与朱国强握了握说:“承蒙老兄让护了。” 朱国强只好作罢。 史玉林就向石磊请教老虎、杠、鸡的行法,石磊就拿着筷子比划了一番,史玉林就开始闯圈,每闯一个人他都要输个三两杯,除下他喝的一杯,其余的都被石磊尽数倒在一个玻璃茶杯中,这样一圈下来,不显就攒了大半杯,石磊气定神闲,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面不改色心不跳。史玉林可无这般潇洒,一圈酒下来,他尽管只喝了四、五杯,但却象喝了多少酒似的脸红面赤,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就赶忙跑到一边去出酒。 这期间梅老师一直围着围裙出出进进在煤火前忙活,她看到史玉林这样,就冲了一杯茶水放在史玉林面前说:“小史,喝点茶解解酒。” 她对石磊说:“小史不能喝,你们就别强灌。” 大家就纷纷解释说:“梅老师,我们没强灌,他输的酒石磊还替他喝了不少呢。” 梅老师就没再说什么,她回过身就去饭棚下的煤火前下面条。 一会酸汤面叶就端上来了。面条是手擀的,薄厚粗细很均匀,口感很筋道,虽然是清调面叶,但汤红菜绿,蒜韭飘香,味道鲜美。 朱国强一边大口地往嘴里扒拉着面,一边夸赞梅老师面条做得好,其他人也忍不住连连道好。 梅老师听着大家的称道声,只是腼腆地笑笑,然后轻声轻气地说:“你们慢用,不够,言一声,我再下。” 人们都一叠声地说“梅老师,够了,够了,你别再张罗了,你一边歇去吧。” 梅老师就去屋里屋外拾掇锅盆碗枣。 史玉林喝了茶,吃了一碗酸汤面,心里爽利了一些,但在他站起身来回房休息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走路有点摇晃。 石磊也看出史玉林走路有点不照号,就吩咐:“小丁,你送小史一把。” 小丁就走上去扶史玉林。 史玉林用胳膊挡了一下小丁,舌头有点发硬地说:“不用,我能行。” 史玉林就脚步发虚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兼宿舍,他走到床边,一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门都忘记了拉,还是小丁跟过来替他关了灯,拉好了门。 乡机关干部的业余生活很多时候就是这么过的,虽然不怎么丰富多彩,但却很纯粹很厚实,很令人回味,至今史玉林都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喝酒、石磊夜半论酒的情形。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三十章 创国优(1) 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 一张嘴,一圈人,一聊聊到云彩里。 以上是政府部门、行政机关的一大诟病。在人们的想象之中,凡在行政机关工作的人,都是四平八稳地坐在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洒不着,冬有暖气,夏有风扇,悠闲自得,旱涝保收,这些是指城里大机关的,乡镇机关可无这份清闲,所谓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乡镇是最基层的一级建制,直接面向人民群众,国家、省、市、县下达的各项方针政策都需要乡镇去具体落实,方方面面的工作任务最终都要通过乡镇这一针来穿。 今天早上点名,“老幺”(一把手,也就是乡党委书记)、“老二”(二把手,也就是乡长)分别传达了县委、县政府的会议精神,“老幺”要求全体机关干部要解放思想,转变观念,引导农民摆脱过去单一的粮食种植,大力发展经济作物,搞多种农业经营,走共同致富的道路。“老二”着重强调解放思想,改革开放,要敢于开拓创新,想前人未所想,干前人未所干的事业,大力发展乡镇企业,以乡镇企业带动农村经济腾飞,并阐述了邓小平“先富”、“共富”的理论。但听了他们的讲话,人们普遍感觉他们的思路是有分歧的,虽然他们都在谈发展农村经济,可他们的着力点是不同的,“老幺”的主导思想在“共富”上,“老二”的主导思想在“先富”上。至此“老幺”和“老二”发展思路不同而引发的矛盾渐露端倪。 正开会着,一个人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他一只裤腿高一只裤腿低地站在那里,人们一阵骚动,正在讲话的关乡长皱了皱眉头停顿下来,侯书记隔着几个人向这个人打招呼:“老程,来了,家里房子盖好了?阄” “架子立起来了,等风干些时再胶泥墙面、安门窗。” 史玉林打量着土沬乎乎的老程,想必这就是分管农林的副乡长程思元,史玉林一来到乡里就听别人说过他,只是从未见过面,程乡长请假在家里盖房子。 侯书记说:“房子干了再胶泥,墙面不蹦缝,不脱皮。哦” 有人接嘴说:“做门窗的木料也得干透了才不变形。” 石磊说:“木料不能直接放在太阳底下暴嗮,这样木头会裂缝,要慢慢地阴干。” “黑老张”一边吧嗒着旱烟袋一边说:“木头要是能在水里泡几天,然后再用文火慢慢地熏干,效果更好。” “黑老张”吸完一袋烟,在鞋底上磕去烟灰,随手把烟袋、烟盒和火柴一整套家伙递给程乡长,程乡长装满烟袋,就含在嘴里吸了起来,一边和屋里的人打着招呼。 关乡长也走过来问:“来了?”并客气地伸出手要和程乡长握手。 老程显然不习惯这种礼节性的动作,他迟疑了一下笨拙地伸出手和关乡长握了一下,答到:“来了。”老程拿着烟袋杆比划着说:“关乡长,你继续讲,你继续讲。” 可关乡长却失了谈性,他破天荒地对眼前的工作作了简短地安排,即中止了讲话。 接着是副书记、副乡长们安排工作,农田规划、农网电路老化改造、乡乡通(要想富,先修路,实现乡乡通公路)工程、水利建设、乡统筹、村提留、计划生育等等,等等,要齐头并进,哪一样都不能耽误,哪一样工作都不能落后。 开完会,乡干部们按照各自的分片包干下到所包的村。分管农林的副乡长程思元,带着史玉林和“老古头”骑着自行车下到大王庄。 农村一天三顿饭吃得都比较迟,清早一般都要在地里干一泡活,才回家吃早饭,早饭吃得晚,午饭相应就推迟了,下午是天不黑不收工,所以早饭吃到九点半,午饭吃到一点半,晚饭吃到一更半是正常现象。村民们吃饭时有端着碗在街上聚堆吃饭的习惯,这些农民一边吃饭一边摆着龙门阵,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家长里短,天文地理,正传野史,民俗俚语,奇闻逸事,无不包容,农民的很多信息很多见闻都是通过这种方式传播的,形成了独特的农村饭场文化。 老程他们来到村里时正是九点钟左右村民们吃早饭的时间,街上有很多人,一进村头,有人就举着烟袋远远地喊:“老程,过来吸袋烟,” 八十年代以前官本位思想还比较淡,人们对当官的,尤其是乡镇这一级的,很少以官位称之,所以人们见了程乡长都喊老程。 老程他们几个人就骑着自行车走过去,在那个人跟前停下来,老程问:“老要,吃饭了没?” 那人指指身边的一只空碗说:“刚吃过。” 早些年中国人最关心的是吃饭问题。中国人历史上是一个饥饿的民族,自然灾害不断,战乱频仍、人口众多……造成中国人长期挣扎在饥饿的贫困线上,饿得皮包骨头的中国人被称为“东亚病夫”,为了解决吃饭问题,从陈胜、吴广的“均田地”到党的“打土豪,分田地”,一直是中国人追求的理想,虽然解放后党基本上解决了中国人的吃饭问题,并引起国际社会普遍惊奇,但中国人世世代代挨饿的记忆是消弭在血液里、骨髓里的,这种记忆是刻骨铭心的,是一时半会忘不了的,所以人们见了面习惯性地问“吃过了没?”,这是当时最贴近民生、最体现中国人生存环境的问候语。这些问候语曾经被外国人讥讽为“中国人只记得吃”,被后、后笑话为“老土”,那是他们没挨过饿吃饱了撑的,如果他们被饿得前心贴后心,他们再不会说这种风凉话。 老程和村民们相互问候过后,那个被称为老要的人将烟袋和烟盒递给老程,老程接过来熟练地装上烟草,就蹲在地上吸开了烟。 大家都知道“老古头“不吸烟,所以也没人让他烟,老要从屁股下腾出板凳,客气地给“老古头”让座,“老古,你坐下,坐下歇歇。”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大家都听说“老古头”有洁癖,他下乡有三不:从不在农户家吃饭,而宁肯饿着;从不用别人的杯子,而宁肯渴着;尽量不坐别人的凳子,而宁肯站着。所以大家也就是礼貌性地虚让他一下。 “老古头”也客气地对老要推让到:“你坐,你坐,我在乡里一直坐着,现在正好活动活动。” 老要就重新把凳子塞在屁股下。 “老古头”嫌烟雾呛得慌,就借故躲到房角拐弯处的瓜棚下去看瓜了。 不远处王利良正蹲在自家门口吃饭,看到史玉林他们,就端着大海碗一边吃着一边走过来, 史玉林隔多远就和他招呼上了:“正吃呢?” 王利良答应了一声,他把吃了一半的饭碗搁在老要家门口的一块青石上,腾下手从腰间掏出烟袋递给史玉林,史玉林接过烟袋指指饭碗说:“你吃,你吃,别管我。” 在吸烟的功夫又围拢过来几个人,他们就或站或蹲地在一起拉呱。 有人指着程乡长的自行车开玩笑:“老程,你的自行车是除了铃不响,哪都响。” 老程看看自己的破自行车说:“是啊,俺的自行车骑十来年了,出力了。” 老要说:“可换了。” “新的都要骑旧了,换他干啥,这样多安全,不用锁小偷都不偷。” 老程一边慢悠悠地装着烟丝,一边讲着他的自行车经历他说:“有一次,俺到县城开会,把车放在县委后门外,也没落锁,开完会出来,车不见了,俺就奇了怪了,俺的烂车还有人偷,俺也没怎么找,就随着开会的人到外地去出差了,等俺出差三天回来,俺的自行车又好好地回到了原地方,和俺一起开会的同志猜测,肯定是谁临时有急事骑走去办事了,办完事又把车给你送回来了,他们都说我的自行车这几天学雷锋去了。” 老程说到这里,大家都笑了。 笑过之后,老程问:“马上就到‘三秋’了,大家伙都思量来没有,秋后准备种些啥?” 老要说:“反正粮食是不能再种了,够自家吃、够交公粮算球。” 有一个人说:“俺家的存粮吃三、五年也吃不完,俺准备秋后全部种成菜。” “是的,大家伙种粮食真种伤了,吃又吃不完,卖又卖不出去,这几年真受痛症了。” 老程说:“是啊,是啊,要想解决咱们农民卖粮难问题,农村就必须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农、林、牧、副全面发展,多种植些经济作物,这样既可缓解卖粮难问题,又可以增加咱农民的收入。” 有个村民问:“啥是经济作物?” 史玉林接过来说:“经济作物,就是除了粮食的其他作物,如蔬菜、瓜果、棉花、烟草等农作物,比之粮食产量高,收入好,这些农产品可以自由贸易,经济又实惠,所以叫经济作物。” “老古头”这时踱过来,他说:“在我们南方,有的整个村子都种桔子,有的村每家每户都种茶烟,种桔子的被称为果农,种茶叶的被称为茶农,一亩桔子收益上千元,茶叶被称为软黄金,象龙井茶一斤就能卖好几十块。” 老要啧啧到:“乖乖,那你们一个月干下来,不吃不喝,工资还不知够不够买一斤茶叶呢。” 王利良停止了吃饭,说:“要不怎么叫经济作物呢,经济就是价值,啥东西有价值了,就有钱了。” 老要说:“这几年,蔬菜行情看好,就是普通的萝卜、白菜一斤都卖五、六分。”他给大家算了一笔帐:“种一亩萝卜、白菜,平均亩产三千斤,一亩地一季下来少说也能收入一百多块,比种粮食强多了。” 在场的人都纷纷点头。 有人说:“老程,这还用你们下来动员、做工作,俺们自己就农业结构调整了,你们该哪凉快就哪凉快去。” 王利良说:“但大伙也不能种啥都一窝蜂,啥种多了都不值钱。” 史玉林点点头:“你们最好搞一下市场调查,根据市场的需求决定种什么。” 老程也说:“种地也要种出自己的特色,也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只有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大家正议论着,远处传来收粮食的声音,大家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有一男一女赶着一辆毛驴车向这边走来,走到近前,赶毛驴车的年轻后生扯着嗓子喊道:“收粮食啦,有多少要多少唻。”喊了一嗓子后扭过头向人们问:“家中可有粮食要卖?” 老要问:“多少钱一斤?” 收粮食的年轻人答:“市价,一毛五一斤。”说着就将车停下来,走将过来。他用衣襟擦擦脸上的汗,然后脱去头上戴着的草帽拿在手上扇风他问老要:“老哥,卖不?” 史玉林盯着收粮食的人的脸,叫了一声:“杨得喜。” 杨得喜回过头来,见是史玉林,惊喜的大叫到:“是你,想不到会在这碰到你。” 王利良也高兴地站起来问:“还认得俺不,杨得喜。” 杨得喜一拳砸在王利良的胸口上,:“怎不认得,那次多亏你们拉架,才没打起来,俺还吸过你的烟呢,怎会忘记。” 杨得喜对和他一起收粮食的那个女的说:“玉香,你过来,认识一下这几位兄弟,这是乡里的史玉林,这是大王庄的王利良。这是俺媳妇。” 杨得喜媳妇就搓着手向史玉林和王利良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史玉林和王利良也朝着她笑笑算是回应。 王利良把杨得喜介绍给大家,杨得喜卖粮打架缓解了粮站压等级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当时人们都把他当英雄一样的拥戴着,所以人们一听说收粮食的是杨得喜,都对他很热情,纷纷掏出烟袋请他吸烟。 老程望着毛驴车上的两袋粮食问:“粮食好收吗?” “好收,几乎家家都有余粮,俺下山从来没放过空。”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三十章 创国优(2) 中午王魁请程乡长他们喝酒,“老古头”因不嗜烟酒,有从不在外边吃饭的习惯,所以中午就一个人回乡里了,程乡长让他下午就不要下村了,留在乡里处理其他事情。 程乡长和史玉林在大王庄吃过饭,打着连晌就又来到邻村小王庄。 小王庄和大王庄仅一河之隔。历史以来就有“小王庄不小,大王庄不大”的说法,这里指的大小主要是指人口的多少,根据八十年代的第二次全国人口普查,小王庄人口是人,大王庄的人口比解放初期虽翻了两翻,也只有人。 据县志记载,这个村是移民村,以王姓居多,王氏家族祖居大王庄,因受族人欺凌搬出,分化成小王庄,两个村虽同宗同族,却老死不相往来,后不断有移民迁入,人口竟超过了大王庄。解放前这个村匪患严重,几股土匪出没,最大的土匪头目王老五就出自这个村,他的势力范围最大时,兵力达到数万之众,方圆几个县都驻有他的人马,听老人们说以前谁家的小孩淘气,大人一说“别哭,王老五来了!”孩子就吓得不敢哭了,他跺跺脚,怀川九县都要摇一摇,解放后这个土匪头目被了。村里以张、王、杨、刘、李几大家族为主干,间以申、陆、魏、许、董等杂姓,历史的家族之争在“”时期又演变成派系斗争,达到登峰造极,几派在武斗时曾出过人命,村里有个叫王凯的“”时曾红极一时,他靠造反起家官至县副主任,相当于现在的县委副书记、副县长,“”中因指挥武斗被判了三年刑,出狱后现在家务农。这个村的家族之争和派系斗争一直未停止过,越斗越穷,越穷越斗,恶性循环,大集体时这个村的劳动日只有二分钱,据传这个村,凡是党员的都当过支部书记,十八岁以上的村民只要不是傻子都当过村干部,几十年来村里的大小干部换遍了,换谁捣谁,谁也干不好,是县里、市里出了名的乱村、穷村、告状村、老大难村。 程乡长一边走着一边给史玉林讲着这个村的情况,对于这个村史玉林在没来到怀川乡工作之前就有所耳闻,经过老程介绍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阄。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小王庄村委。村委大院里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程乡长说:“走,咱直接去家找他们吧。” 他们就骑着车子来到村东支部书记老梁家,老梁老婆说:“老梁进城买种子了,你们有事找高圈,他恁能啥事一说就中。”话语中带着强烈的不满和讥讽。 高圈是这个村的村委主任,说话办事有点霸道,村支书老梁老实木吶,所以高圈总是欺老梁一头,人们都知道这个村实际是高圈说了算,而了解内情的人知道其实他们谁说了也不算,两委干部分好几捻,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很少能说到一起来,很多时候他们都需要乡里来协调才能解决问题哦。 锣鼓听声,说话听音,从老梁老婆的口气里就可以听出她对高圈有意见,家属的情绪都掺杂了这么强烈的不满情绪,这个班子的团结会好得了?老梁老婆说完就急慌火燎地到邻居家打牌去了。 老程和史玉林从老梁家出来又骑着车子到村西找村委主任高圈,高圈也不在家。他们就又折回到村中找会计,途中他们遇到一个人挑着两桶水往家走,老程对史玉林说:“那个人就是王凯。” 老程紧走几步撵上王凯,停下来打招呼到:“王凯,挑水呢。” 王凯看是老程,从肩上歇下担来说:“哦,老程,吃了吗?” 老程说:“吃过了。你呢?” “刚吃过,趁晌午井边人不多,出来挑担水。” 他看看史玉林,问老程:“这个年轻人是谁?” 老程说:“他叫史玉林,今年刚分到咱乡的大学生。” 王凯就伸出手和史玉林握手一边握手还一边说:“幸会,幸会。” 史玉林打量着王凯,只见他中等身材,四十来岁,上身穿着一件白色半截袖汗衫,下着蓝华达呢西裤,他用皮带把汗衫束在裤腰里,这种穿法在当时的农村很少见。他的穿着、说话、握手的习惯,一下子就把他和普通的农民区别了开来,使他显得有点与众不同。 王凯对老程说:“家中坐一会?” 老程说:“家中坐一会。” 老程就带着史玉林随着王凯来到他的家中。 在王凯的屋中,史玉林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书架,这在八十年代中后期的豫北农村是极少见的,即使史玉林这个被称为天子骄子的大学生也没有这样一个书架。书架里多是历史政治理论书籍,象马克思的《资本论》、《**选集》、**的《论共党员修养》、邓小平的《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史玉林甚至还从中看到了《“”十年大反思》、《重新认识化大命》等书籍。 王凯的话语不多,眉宇间有种淡淡的失意,但他虽保持低调却不卑不亢,史玉林看着他心里说:这人绝非等闲之辈。从王凯家出来,史玉林将这种预感说给了老程。 老程说:“你的眼挺毒的,你说说理由。” 史玉林说:“能在逆境中反思历史的人都非等闲之辈。” “我也这么看。等过两年政治缓和下来,他还会起来的。” 路过村委,程乡长说:“咱们再到里面看看有人没人。” 史玉林说:“我先进去看看,有人我再叫你。” 程乡长就在外边等。 史玉林走进村委隔着玻璃窗见一间屋里有一个人,掀开竹帘一看正是村委会计魏景阳,史玉林打招呼:“魏会计,正忙着呢。” 魏景阳抬起头来说:“俺刚坐下来,想把村里收的统筹款、提留款算一算。”他嘴上说着,手却没停止扒拉算盘籽。 史玉林反身出来去叫程乡长,魏景阳停止手中的活计,也跟了出来。 魏景阳见到程乡长问:“老程,你们来的这么早,吃了吗?” 程乡长答:“吃过了,我们中午没回去,直接从大王庄过来了。”程乡长问:“恁村的统筹款、提留款收的咋样了?” “俺刚才就在算收的统筹款、提留款,总共完成的三勾还没一勾。” 史玉林问:“怎么进度这么慢?” 魏景阳说:“俺村的情况你们还不了解,啥事顺溜过?每年俺们村干部都为交乡统筹、村提留犯愁。” 程乡长说:“光愁顶啥用,得想办法解决才行。走,咱们一起去农户家摸摸情况。” 魏景阳说:“中。恁俩个稍等,让俺去拉好门就来。” 老程和史玉林就推着自行车在那等。 魏景阳带着老程他们走访了几家未交的农户。经了解这些未交的农户大致有以下几种情况:一种情况是村里的困难户,这种情况每个村都有,他们自己生活都成问题,你让他交统筹款、提留款他砸锅卖铁也交不起,对于这种情况按说是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适当减免的。问题是有些还算过的去的家户也声称自己家困难交不起,这种情况谁来认定,认定了群众认可不认可,这个度很难把握;另一种情况是有部分群众提出用卖粮的白条顶统筹款、提留款,这是今年出现的新情况,别的村也有人这么提,其实这段时间经常有人拿着白条到乡里去讨要卖粮款,提出用卖粮的白条顶统筹款、提留款,实际上是在变相讨账;还有一种情况是有些钉子户、难缠户硬顶着不交,这些钉子户、难缠户每年都有,各个村都不同程度存在着,只是小王庄村表现的尤为突出,这些钉子户、难缠户软顶硬磨拖着不交,有的拖到最后还真拖了过去,虽然这种情况只是少数,但却可以影响一片,其他群众纷纷效仿,你看我我看他拖着不交。以上几种情况极大地影响了统筹款、提留款的收缴。 程乡长问魏景阳:“你们村干部交的怎么样了?” 魏景阳答:“没具体统计。” “你们村干部首先要以身作则,起好带头作用。在别的村发现村干部把自己列为困难户,不交或少交统筹款、提留款,你们村有没有这种情况?” 魏景阳搓着手说:“没有,俺村没有这种情况。” “没有就好。老梁、高圈回来,你们要尽快组织召开一次村干部和村民小组组长会,摸清情况,研究出对策,并按照乡里安排将收缴情况每天上报到乡里。” 老程交代史玉林:“小史,你负责具体督促。” 从村里回到乡里已接近傍晚,乡食堂已开饭,九月天气还有点闷热,屋里存不住人,所以吃饭的人都端着碗散落地来到院子里就着树下的洋灰板吃,也有蹲在地上吃的,“老古头”从不和大家扎堆,他一年四季打了饭菜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屋中吃,大家都习以为常。 史玉林看到大家都在吃饭,他怕去晚了没有饭,忙到屋中拿了碗筷去食堂打饭,打了饭出来,看到程乡长拿着一个油腻腻的瓶子正蹲在地上给自行车滜油,像是准备回家的样子,就说:“程乡长,吃了饭再回去吧。” 程乡长说:“不了,家里做有现成的,多晚都给我留着。” 乡党委书记老侯今天也没回去,他也蹲在食堂门口吃饭,他说:“家里的小锅饭就那样香啊,要不你怎么会这样风雨无阻地奔忙。” 有人开玩笑:“不是家里的小锅饭香,是嫂子的小锅饭香吧?” 大家一片笑声,纷纷附和:“嫂子的小锅饭是勾魂汤,的程乡长下了班拿啥搬啥地往回跑。” 有人端着碗走过去笑着对老程说:“啥时也让老弟尝尝嫂子做的小锅饭。” “好,叫你尝尝。”程乡长笑着趁那个人不注意,猛不防把黑黑的机油摸在他的脸上。 程乡长在人们的一片笑声中骑着自行车离开了乡里。 吃过饭后,“老古头”把史玉林叫到屋中,他说:“今天县林业局来电话催要第三季度统计报表,下午我催了催,各村的报表都收上来了,今天晚上咱们加班汇总一下,明天早上你给林业局报去。” 史玉林说:“行。” “老古头”把各村的报表分开,对史玉林说:“你汇总七个村,我汇总八个村,然后咱们的数字相加就是全乡的总数。” 史玉林拿着报表翻看了一下,上面的项目很细,大的项目分果木、材木、杂木,果木里分桃树、杏树、柿树、苹果树等小的项目,材木分杨树、榆树、桐树、松树等小的项目,稀有树种一律列在杂木里。 “老古头”对此轻车熟路,他戴着老花镜,嘴里念念有词,用算盘霹雳啪啦加减乘除地汇总着,并算着百分比。他从眼镜上方看到史玉林坐在那里用笔在纸上一点一点地计算着,很费事,“老古头”就把算盘递给史玉林说:“你算第一遍,第二遍我核对。” 史玉林说:“我用算盘不熟练,还没有用笔算快。” “你们在学校没学过珠算?” “小学时老师只教过几节加法,这么多年没摸过,早忘完了。” “那怎么行,珠算在工作中很实用的,算个账统计个报表很方便的。” “老古头”拿过算盘,两手卡着下边的珠子,往上一甩,上面的珠子就整齐地排列在算盘的上沿,史玉林惊讶地笑着问:“你咋弄的,怎么一甩上边的珠子就上去了?” “老古头”说:“没什么巧艺,时间长了用多了,慢慢地掌握了手上的力度,算盘就跟着你手的劲道走了。”说着他又掂着算盘的一侧垂下一扭,算盘上下的珠子就自然地分开了。 这一招更奇了,史玉林好奇地要过算盘学着“老古头”的样子,可学了几次也出不了效果。 “老古头”说:“想学回来有空我教你。”他对史玉林说:“我的眼不好,报表上的字看起来有点费劲,你念我算吧,”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三十章 创国优(3) 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阄。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哦。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她坦着丰满的**,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叔嫂砍砖撂瓦,是可以开些没大没小、没深没浅的玩笑的,有一次石磊到王桂兰家里做工作,王桂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子看到石磊就停止了吮奶,任王桂兰怎么哄都不好好吃,孩子不吃就算了,可王桂兰就是不舍不弃地非哄着孩子吃,她实际上是借此告诉石磊,说我正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你就免开尊口吧。石磊是来做工作的,岂肯就此罢休,他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顺着王桂兰的话开玩笑说:“小侄(儿),快吃,快吃,你不吃,叔就吃了啊。”把一边的人都引笑了。王桂兰忍俊不住也噗哧一声笑了,她泼辣地问石磊:“你吃你嫂诮哩不是,你敢吃?”石磊笑着说“我太敢吃了,就是你不让我吃。”王桂兰起来把孩子放到躺椅上,笑骂道:“嫂娘比母,我叫俺孩吃娘的奶。”说着捧着一只硕大的奶就向石磊走来,石磊躲闪着说:“我不敢吃,我怕俺哥不愿意,叫俺哥吃,叫俺哥吃。”王桂兰男人在一边嘿嘿地笑着。王桂兰不依不饶地过来抓石磊,吓得石磊落荒而逃,王桂兰一直追到大门外,石磊的狼狈相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则笑话成为镇里的经典笑话之一广为流传。镇里的人都知道王桂兰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所以都想饶着走,镇里人欺“老古头”是外地人,就把这个老大难计划生育重点户七转八转包到了乡林站名下。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史玉林是后来才知道以上情况的,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来龙去脉,他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着自行车下到村里。他在王桂兰家门前来回转了几趟,还是不敢进王桂兰的家门,他倒不是怕王桂兰麻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还是觉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碍口。 王桂兰的邻居看到史玉林这样,就问史玉林找谁,史玉林说找王桂兰,那位邻居就告诉史玉林说王桂兰一家都去地了,史玉林按他的指引就找到地里,王桂兰两口子果然在地里收麦子。 史玉林见了王桂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让她结扎的事,王桂兰也不搭理他,他们两口子自顾自地弯腰割着麦子,弄的史玉林很不自在,就这样走人史玉林又有点不甘心,他就拾起地头的一把镰刀帮忙割起麦子。史玉林也是出自农村,从小没少干农活,干着干着他就进入了境界,竟把自己的正事忘了,这样一直干了一上午,王桂兰好象一点也不领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连让让史玉林都没有。 村支书王魁听说史玉林在给王桂兰割麦子,就让孩子来把他带到家里吃中饭,吃过中饭后,史玉林掏出粮票(那时还时行粮票)、钱要付帐,王魁恼了,他瞪着两个铜铃似的大眼说:“你寒碜俺哩不是,咱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难道一饨饭我都管不起,你怎么这样外气,你若给钱就是不把俺当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史玉林只好做罢。 下午史玉林没事,就又来到王桂兰的地里,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他已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昨天“老古头”什么话都说尽了,彼此可以说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低着头割麦子,王桂兰的丈夫很不安,想让史玉林歇歇脚停停手,王桂兰低低地对他丈夫嘟哝道:“别理他,熬不过,他就走了。”史玉林听到了这话可假装没听见,他继续低头割着麦子。 晚上回到乡里,“老古头”问工作进展情况,史玉林说没啥进展,“老古头”安排史玉林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就在村里盯着王桂兰。“老古头”对王桂兰和史玉林都有点耿耿于怀,所以就对王桂兰看的格外紧,对史玉林他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想治治这个年轻人。有的人觉得“老古头”做的有点过分,就私下里议论:“古站长光撮死猫上树,他在王桂兰那里碰了钉子,就让你受过,你也不要去,要去让他和你一起去。” 史玉林也不是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还是按照“老古头”的吩咐来到村里,他一声不响地下到田里帮着王桂兰割麦子,这样干了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桂兰说话了,她要史玉林家里吃饭去,史玉林说镇食堂有饭,回去吃。 第三天史玉林又帮着王桂兰家割了一天的麦子。 农活有三大累:割麦、打场、清纥档(玉米杆),割麦排在三大累之首。试想一下,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钻在一片麦田里挥汗如雨地用镰刀不停地割着麦子,那是什么滋味。史玉林这样一连三天干下来,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整个人都被累的脱了形。史玉林虽是农家子弟,但十几年来家里从来没把他当重劳力使用过,家里一直让他以读书为主,寒窗苦读虽然也苦但与体力劳作之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虽然还是读书但已不再是苦读,多年生活在室内的史玉林,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所以他的肤色就显得比较白嫰细腻富有光泽,是接近于城市人的颜色,城市人即使肤色较黑,黑的也和农民不一样,未经风吹日晒的人黑也黑的滋润。而纯粹的农民肤色就显得干黑、焦黄而粗砺,长年的野外作业使他们脸上仅有的一点水分都随风流失了,都被太阳吸干了,所以变得象树皮象铁皮那样没有光泽没有水分,这就是诗人形容的所谓的太阳的颜色。而史玉林连续三天的太阳下的劳作,伤的只是皮肤的表层,深层的水分并没有流失,所以他的肤色既不象城市人那样黑的滋润,也不象农村人那样黑的焦黄,而是显得黑红黑红的,是临时被太阳灼伤的那种颜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桂兰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落忍。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刚下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为了自己的破事却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原想史玉林做做样子罢了,谁知他实打实的,这样就使王桂兰两口子有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王桂兰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把镰刀往地上一撇,对史玉林说:“我认命了。”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的丈夫心疼的直搓手,他看着妻子说:“要不,我去做手术吧。”王桂兰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大劳力,万一落下个啥毛病一家人指靠谁呢。还是我做吧。”她对史玉林说:“你回去给乡领导说,俺明天去县里做手术。”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在线阅读。 第三十一章 三个女人(1)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正点着传达室的老耿探头叫:“石磊、史玉林,有个女的寻恁俩。” 点名的人一听说有个女的找石磊和史玉林,都好奇地扭过脸隔窗往外看。 石磊和史玉林从办公室出来,外面并不见人,石磊问:“人呢?” 老耿说:“你们正在点名,俺就让她在传达室等。” 他们就来到传达室,一看是大王庄的王桂兰,石磊就开玩笑:“桂兰嫂,大天白日的你找俺干啥?”他故意看看老耿和史玉林说:“他们监督着,咱能干成啥,有事晚上回去说。” 王桂兰笑骂石磊道:“小剥皮你,俺看你的肉又发痒了,晚上回去,看俺不叫恁哥捋犯你。”说着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玩笑过后王桂兰说:“俺来这,是要卖粮的钱的。”近来,已陆陆续续开始有农民拿着白条来乡里、到乡粮站讨要卖粮的钱。 石磊笑着给王桂兰打马虎眼:“就你性急,才几天地就来要钱,乡政府和乡粮站都是公家单位,还怕跑了不成,有钱了就通知你了,还用你来要?” 王桂兰笑着说:“那你给俺操点心,一有钱你就通知俺,俺家里的情况不说你也知道,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就指这点地。阄” 石磊一边点头答应,一边问:“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俺是专门来要卖粮钱的。” “知道了,知道了,少不了你的。别啰嗦了,有话咱晚上回去说。” 王桂兰笑着骂石磊:“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再胡咧咧,看俺撕烂你的嘴。” 王桂兰说着作势要撕石磊的嘴,石磊夸张地一边躲闪着一边笑着说:“光天化日下,有人非礼了,有人非礼了。” 史玉林一直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叔嫂笑闹着,这时忍不住哈哈大笑,王桂兰笑着对史玉林说:“啥好人,还猪八戒倒打一耙哩,你说说看谁非礼谁了哦。 史玉林笑着说:“你们一个是侄儿,一个是嫂——娘。”史玉林故意把“嫂娘”两个字说得语气很重很诙谐:“你们的事谁能说得清。” 王桂兰笑着说:“俩个人穿一个裤筒里了。小史你恁老实个孩,跟着石磊也学孬种了。” 石磊说:“是俺俩孬还是你孬,母猪不呲牙,公猪不叫唤。” 王桂兰忍不住推了石磊一把:“赶紧夹着逸(尾)巴爬走吧。” 几个人正笑闹着,石磊的爱人梅老师推着自行车走过来,她看到王桂兰主动打招呼:“嫂,来乡里干啥哩。” “俺来要要卖粮钱,家里买油买盐的钱都没有了,你多提醒着点俺兄弟(指石磊),让他替俺多催崔,乡里一有钱就告诉俺。” 梅老师说:“知道,俺记着你的事。俺娘家槐树屯乡的,卖粮款也没兑现。” 王桂兰焦虑地说:“这钱不会吹了吧。” 梅老师看看石磊说:“俺想,不会吧,乡里打有条,又不是咱一家,恁些人,会不作数?” 王桂兰听了梅老师的话才稍稍地放下心来。 石磊对王桂兰说:“堂堂乡政府还会跑了,心放肚里,钱迟早会兑现的,吹不了的。” “有你这话隔着,俺就放心了,那你们忙吧,俺走了。” 石磊挥挥手:“走吧,走吧,别恋恋不舍的,刚才俺不是说过了吗,有事咱晚上回家消消停停地拉扯。” 石磊的话把王桂兰又逗笑了,她对梅老师说:“你快管管你家石磊吧,要不他越学越孬了,到外边净沾女人们的光。” 石磊坏笑着问王桂兰:“俺沾你的光了吗?” 王桂兰装着凶悍地说:“沾俺光?!看俺捋犯你。” 梅老师微微笑着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俺才懒得管你们叔嫂的事。” “到底是一家人,自家向着自家人,不给你们说了。”王桂兰说着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走了。 史玉林礼貌地问梅老师:“梅老师,你这是准备去哪啊?” “今天上午俺没有课,俺到县城买点东西。” 石磊吩咐:“俺的袜子烂了,你进城顺便给俺买一双。” “还用你交代,你的啥东西不是俺给制备的。”梅老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石磊:“那件事你给小史说了吗?” 石磊一拍脑袋说:“哟,看俺这记性,忙起来给忘了。” 梅老师对史玉林说:“昨天王利良专门来乡里找石磊,他说他和你姐姐是同学,他托石磊问问你姐姐有人家了没有,有了就啥也不说了,没有,他想让石磊帮忙在当中搓合搓合。” 石磊大不咧咧地说:“俺一个老爷们,怎好说这事,帮忙可以,说媒的事还是你们女的来干。” 梅老师说:“俺说就俺说。”她问史玉林:“你姐有对象了没有。” 史玉林摇摇头。 梅老师说:“你回去给你父母,还有你姐商量一下。“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这是王利良的生辰八字,你让你家先找人合合婚,如能成就给我个准信,让两人见见面,让恁家相相亲。” 史玉林接过那张纸看了看,折叠好放到上衣口袋里。 梅老师说完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石磊对史玉林说:“这家在村里为人挺厚道的,利良在村里他那一茬中也是顶尖的,人聪明肯干,你们可以考虑考虑。” 史玉林说:“俺回去和家里说说,看家里是啥意思。” 第三十一章 三个女人(2) 石磊和史玉林说着就回到了乡里。 “老古头”见了史玉林说:“今天上午你不要下乡了,你去林业局把这几张报表送去。” 史玉林就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车到县城里去送报表。史玉林上班两、三个月了,还是第一次去林业局,林业局的所在地又很偏僻,史玉林辗转问了很多人,才在县城东北角的一片居民区里找到林业局。 在林业局他认识了管收报表的小娟,小娟很热情地挽留史玉林在她的办公室多坐一会,还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闲聊中两个人得知他们都是从县一中毕业的,只是小娟比她低一届,因曾同在一所中学读书,就读的时间也不相上下,所以两个人就有了很多共同话题,很多老师和同学以及当时学校发生的奇闻逸事,都是他们熟知的,他们将这些挨个谈了个遍,这样不知不觉就谈了将近两个小时,史玉林就站起身来适时地告辞,小娟竟有点不舍,她对史玉林说有空再来啊,史玉林说有空我一定来找你。 史玉林从林业局出来又去县政府大院转了一圈。他先去政府办见了罗主任,罗主任就是原乡办主任罗拥军,他写的那篇关于卖粮难的调研报告,后来果然被中央内参采用了,中办政研室主任还专门作了批示,因此罗主任被当作特殊人才破格提拔为县委政研室副主任。史玉林是罗主任就任后乡里来访的第一人,所以他对史玉林很热情,他握着史玉林的手,非要留他在县政府吃午饭,那时县城的餐饮业还不发达,人们还没有动不动就去街上吃饭的习惯,而且罗主任屋中墙上的挂钟还不到十点钟,吃中饭也还有点早,史玉林就说我只是来看看老领导,刚到新单位,你工作一定很忙,我就不打扰了。史玉林从罗主任那出来,又到县人事局、县农办转了一圈,史玉林未分到乡里之前曾在县人事局帮了个把月忙,和这里的几个年轻人处的比较好,农办是有他的大学同学,他和这几个人分别见了面,就从县政府里出来。 他骑上车正要走,后边有人叫住他,史玉林停下来回过头,看见一个陌生人正朝他笑,史玉林疑惑地打量着他,他走近史玉林说:“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崔巍。” 史玉林这才想起来,他看着崔巍说:“你变样了,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崔巍还真的变样了,他的长头发理短了,满头的箍乱毛(烫发头)也不见了,裤腿也变窄了,整个人从里到外象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朴实和成熟起来,难怪史玉林没能一下子认出他来阄。 史玉林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抽调到县粮局,在办公室帮忙。” “哦。”史玉林拍拍崔巍的肩膀说:“老弟,好好干,前途无量。” 崔巍谦虚地说:“瞎混吧。”他羡慕地对史玉林说:“比不得你们大学生,有文凭,你们才是真正的前途无量啊。”这话让史玉林心里很受用。 两个人说着话已走到县粮局门口。县粮局坐落在县城主干道上,距县委、县政府没多远,一袋烟的功夫就到了。新建的四层办公楼临街而建,大门楼上镶嵌的蓝色玻璃豪华气派,成为这个北方小城一大景观,史玉林在心里默默地为崔巍能在此工作而感到眼气。 崔巍热情地邀请史玉林:“到里面坐坐吧。哦” 史玉林说:“不了,我还要去办点其他事,你忙你的事吧。” “也没啥可忙的,就是接接电话跑跑腿,没啥大事。”崔巍交代史玉林:“再进城一定来我这坐会。” “好,好,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来找你。” 寒暄过后,两个人握手告别。分手后史玉林不免心有感慨,那次杨得喜与崔巍因卖粮压等级打架后,人们都传说崔巍让开除了,谁知今天意外地碰到了崔巍,人家却到了更好的地方。这使史玉林第一次感到了家庭的力量。 史玉林骑着车又拐到县种子公司替家里买了秋后备播的小麦种子。这样在县城里转了一大圈,回到乡里正好跟上吃午饭。 下午史玉林又到大王庄、小王庄跑了一趟,催了催乡统筹、村提留收缴的进度。 今天是周末史玉林准备回家,乡机关人员很多都是外乡的,为了照顾家远的同志,乡里规定周六下午没事可以早点回去,所以史玉林及早就从村里回来了。 史玉林的家在南乡,距怀川乡有二十多里地,他检查检查车带,气有点瓤,就推着车子到总机房李美玲家借打气筒,听到李美玲两口子又在屋里吵嘴,所吵内容好像还是为朱国强昨夜喝酒的事,看来这次李美玲是动了真气了。史玉林就不打算惊动他们,李美玲家的气管就挂在饭棚下的墙上,人所共知,基本上已成公用,史玉林就自个从墙上拿下打气筒去院中打气。 李美玲两口子听到响动停止了争吵。 朱国强掀开竹门帘从屋里走出来,热情地过来帮忙,美玲也从屋里走出来给史玉林打招呼。 朱国强拿出一个工具箱,工具箱里扳手、螺丝刀、老虎钳、锤子、铁钉、螺帽……应有尽有。朱国强是县机械厂的技工、车间主任,手很巧,人又勤,所以谁家东西坏了,他都热心地帮忙修理,所以在乡里人缘很好,乡里人只要有酒摊、包括有些公家事都要叫上他,他和乡里上上下下处得很热和。 朱国强拿出机油一边给史玉林的自行车澔油,一边聊闲天。 石磊看到了也过来打招呼:“小史,回去啊?” 史玉林说:“回去。” 石磊站在一旁一边看史玉林打气一边交代他:“回家记着把王利良的事给家里说说。” 史玉林说:“行。”史玉林问:“他家弟兄几个。” “五个。” “他是老几?” “老四,下边还有一个弟弟。” “弟兄挺多的。” “多了好啊,咱农村家里弟兄多不受气。” “那是。” 史玉林给自行车充足气,用绳子把购买的种子在后椅架上绑好,给朱国强和石磊打了招呼,就骑着车回家了。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三十二章 农金会(1)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史玉林的家在南乡,距怀川乡有二十多里地,史玉林骑着自行车悠然地走在乡间小路上,一路上他心情愉快地欣赏着野外的景致。 夏末初秋,天高气爽,路两边大田里的玉米已长成一人多高,一望无际,郁郁葱葱,满眼绿色,穿行其间,宛若行走在一条绵延不断的绿色长廊里,史玉林闻着玉米谷穗发出的淡淡的清气甘甜,不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远处辽阔的蓝天白云下,有一轮夕阳挂在天边,象火一样的红艳,但却不热烈灼人,象闪电一样发着光辉,但却不刺人眼目,他带给人的美丽是静穆的深邃的,无可比拟的不可言喻的,史玉林在心里暗暗称奇自己从小在田野中长大,怎么就没有发现如此奇异的景观呢,他为自己感官上的迟钝而遗憾。 夕阳渐渐淡去,幻化成万道霞光,漫天飞舞,娇艳绚丽,灿烂夺目,她象一群长袖善舞的美女在绿色的田野上翩翩起舞,变幻无穷,美轮美奂,引人遐思。如果说刚才的一轮夕阳给人的是惊奇,这时的万道晚霞,在人们的心里引起的却是震撼。史玉林不由地停了下来,他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他坐在后椅架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大自然的美景,直到霞光遁去,晚霞收起,天色发灰发暗,才重新上路,一边走他还在心里一边吟咏古人的诗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突然有隐隐约约的歌声从远方飘过来,史玉林极目远眺,却只闻歌声,不见来人,歌声越过万顷绿色的波涛仿佛在天边回响。侧耳静听,方听得是一个姑娘在放声歌唱,歌声嘹亮悠扬,响彻云端。她唱的是一首陕北民歌,陕西是革命发祥地,解放后陕西民歌、陕西秧歌红遍全国,一曲由陕西民歌改编的《东方红》,一唱就是几十年,所以生长在那个时代的人对陕西民歌的曲调大都耳熟能详,只是歌词听起来有点陌生。 只听女声唱到: 九月里九重阳,收呀收秋忙, 金色的玉米呀,铺呀铺上场。 红个旦旦的太阳,暖呀暖堂堂阄, 满场的新米子,喷呀喷鼻香。 新米子场上铺,铺呀铺成行, 快快铺起来,晒呀晒太阳。 你看那玉米穗,多呀多么长, 比起了往年,实呀实在强。 多亏党的政策好,丰衣足食喜洋洋哦, 唱到最后一个男声合了上去。 丰衣呀足食呀,喜呀喜洋洋。 接着他们又唱起了陕西民歌《拜大年》,男声高亢粗放,女声嘹亮婉转: (男)过了大年头一天, (女)我和(那个)哥哥去拜年。 (男)一进门(女)把腰弯, (男)左手那个拉(女)右手那个搀。 (合)哎子依呀嗨 拉拉扯扯拜的,拜的那个什么年 那哎子依呀嗨。 (女)过了大年初二三, (男)我请那个亲妹妹吃年饭。 (女)亲哥哥(男)吃什么饭, (女)下挂面(男)滴上两个蛋。 (合)哎子依呀嗨 不大不小的扁食包下两拼盘 哎子依呀嗨。 (男)正月十五闹花灯, (女)我和那个哥哥去观灯, (男)西瓜灯红腾腾, (女)白菜灯绿茵茵, (男)韭菜灯宽生生, (女)芫荽灯碎纷纷, (男)茄子灯啊紫个茵茵, (女)七扭八弯的黄瓜灯, (男)龙王灯满身鳞。 (女)凤儿的灯花生生, (男)老虎灯实威风, (女)摇头摆尾的狮子灯, (合)哎子依呀嗨 还有那嘁咧喊咧乒乓乒乓, 嘁咧嘁咧乒乓两盏灯 呀哎子一呀嗨。 此曲唱毕,一曲又起: (合)妹想拉着哥哥的手 哥想亲妹妹的口 亲口口那个拉手手 咱俩一搭往前走 亲口口那个拉手手 咱俩一搭往前走 (男)哥哥我难开口 拉着我那妹妹的手 拉手手亲口口 咱们俩个一起走 (男)你要拉我的手, 我要亲你的口, 拉手手呀么亲口口, 咱二人一路里走。 (女)你要亲我的口, 我不丢你的手, 相亲呀相爱呀, 相亲相爱到白头。 (合)拉住你的巧手手, 亲了你的小口口, 拉手手亲口口$ff0c 相亲相爱到白头。 他们就这样一曲一曲地唱着,歌声里还夹杂着欢快的笑闹声,在静静的田野上飘扬,飘扬…… 史玉林听着他们的歌声,却看不到人影,直到拐过弯才看到一辆毛驴车一颠一颠走在乡间小路上,车上并肩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手里拿着鞭子赶着毛驴车,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女方的手,女的依偎在男的肩膀上,两个人一边唱歌,一边笑闹,不时地还回过头亲吻一下,那时男女亲热还是很隐秘的事,很少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表示情爱,所以史玉林看到他们亲热的情景很不好意思,非礼勿视,他赶忙低下头去并摇了一下车铃,一对情人听到铃声,停止了歌唱和嬉闹,依偎在一起的身子和相握的手也分开了,大地归于沉默,车在乡间小路上默默地前行。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在线阅读。 第三十二章 农金会(3)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史玉林说的是真话。 史玉林生长在“”时期,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红色教育,所接触的电影和读物绝无情爱、**的东西,八十年代《第二次握手》的正式出版,是爱情题材开禁的标志,这是史玉林及大多数同时代青年看到的第一部反映爱情的,但里面所描写的爱情仍然是净化过的,象纯净水一样的纯洁不食人间烟火,直到八十年代后期影视剧才开始有了爱情的元素,但表现的也很含蓄几乎是点到为止,这时电视在农村还没有普及,农村的娱乐生活很少,那些农村嘎小子晚上闲来没事,就三五成群地连着杆厮跟着爬墙上房檐听房,所以史玉林那一代的人的性教育几乎无一例外地是来自于民间的闹洞房、听房。而史玉林是属于那种性格朴实稳重,民间的说法就是很正楷很本等的一类人,加之他一直在外边读书,所以他不会也没有机会和村里的野小子连起杆来,去干些撩鸡摸狗、打架斗殴、爬高上低的事,迄今为止他在男女之事上几乎是空白。 杨得喜就给他讲了很多小时候闹洞房、听房的逸闻趣事,史玉林懵懵懂懂,不好意思地听着。杨得喜说:“给你说了你也不懂,等你有了媳妇你就知道女人的好处了。” 杨得喜脸朝上躺着幻想着自己的新婚之夜:“俺和你嫂子好得要命,她象狗恋蛋样地恋着俺撕拽不开,她爹娘想分开俺俩,不要说俺不愿意,就是他闺女也不会跟他们走,打都打不走。她爹娘走的那天夜里,她偎在俺怀里哭了一整夜,她问俺有朝一日会不会嫌弃她,俺说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俺才会变心,。” 史玉林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你们的爱情还挺坚贞的。” “那是。”杨得喜笑着对史玉林说:“不瞒你说俺现在是一天也离不开你嫂子。” 史玉林嘲笑他:“看你那点出息。” “不说了,不说了,俺憋不住了,俺要上茅房撒尿了。”杨得喜说着捂着裆部笑着出去了。 从茅房回来杨得喜变得轻松多了,他告诉史玉林:“算命先生说俺有桃花运。有一次俺去山西五台山,碰到一个算卦的,他非给俺算一卦,他说俺命犯桃花,一生中有六个女人。阄” 史玉林笑着说:“睡觉,睡觉,梦里交你的桃花运吧。” 俩个人就展被睡觉,他们抵足而眠。一夜里杨得喜辗转反侧,睡得很不安稳,他几次上茅房撒尿,弄得史玉林也一夜未睡好。其实杨得喜的每一次动静,史玉林都知道,他只是佯装睡着懒得管他,直到五更才沉沉睡去,等他醒来天已大亮,看看床的另一头已空空如也,杨得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出去了,史玉林赶忙穿衣起床。 大凡人们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茅房去排泄积攒了一夜的尿液,史玉林也不例外,在茅房他碰到杨得喜正在撒尿,史玉林说:“怎么不多睡一会,起得这么早?”杨得喜无有遮拦地说:“睡不着,俺和你嫂子自结过婚就没分开过,昨晚猛地分开还真有点不习惯。” 史玉林一下子被他的话逗笑了,他说:“你倒真诚的可爱,你说是生地方睡不着不就得了,何必把话说得这样直白。”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对哥是有啥说啥,这才显得实诚。” 两个人从茅房出来,径直到堂屋去洗漱哦。 洗漱完毕之后,史玉林便领着杨得喜到街坊邻居、远亲近友家去收粮食,因有史玉林领着,价钱出的也公道,这样跑下来总算收了大半车,又跑了几家,看看再无人卖粮,他们才打道回府。 回到史玉林家正是农村用早饭的时间。饭菜已经备好,桌子上放着一个大大的铝盆,盆里盛着绿茵茵的小白菜,小白菜是用油烹蒜瓣炒过的,喷香扑鼻老远就能闻着,一边竹筐里放着厚厚的一叠擀馍和用黑色瓦盆盛着的几轱辘红薯,玉林的娘再用两个白色的大海碗盛了两大碗黄色的玉米面粥放在桌上,这样红白黄绿,倒也秀色可餐。 史玉林、史玉林的爹招呼杨得喜就座吃饭。史玉林的娘这时又端上一个蓝色的细瓷花碗,里面盛着油煎鸡蛋,这是当时农村餐中极品,只有对待生亲贵客才舍得破费,自己家即使偶尔吃一次,也是在饭里掺些蛋花花,绝对不会整碗上。杨得喜见状慌忙说:“整这干啥,整这干啥,都是自己人,别破费。” 史玉林的爹说:“你第一次来家里,也没啥招待,都是自家产的,你吃,你吃。” 杨得喜说:“大伯,咱一起吃,一起吃。” 杨得喜生性干脆,他一边说一边就拿起一张擀馍卷着青菜就风卷残云般地吃起来。他的媳妇玉香则和玉林的姐姐玉琴在院里就着一块青石吃饭。 用完早餐,杨得喜心意不过,临走悄悄在碗底给史玉林家压了十元钱,被玉林的娘发现了,她追出门去硬塞回杨得喜手里:“不就是锅里多添两马勺水,粗茶淡饭的没招待好,你们多担待。” “吃好了,吃好了。”杨得喜又把钱塞给史玉林:“史玉林搂着他的肩膀说:“你再这样外气,我可恼了啊。”杨得喜才不动由着史玉林将钱装在他的口袋里。 史玉林的娘拉着杨得喜的媳妇玉香的手对杨得喜说:“这个闺女俺认下了,以后你可要好好待她,你要是敢给她气受,俺可不愿意你。” 杨得喜连连点头,只是不五。 史玉林的姐姐玉琴也拉着杨得喜媳妇的手说:“玉香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娘家,没事了常来住住。” 杨得喜媳妇含着泪点着头说:“娘,玉琴妹,俺记住了,有空俺会来看你们的。” 杨得喜牵着毛驴,让媳妇坐上去,然后对史玉林一家说:“大伯、大娘,你们都回家吧。玉林,你也不要再送了。” 史玉林一家站在那里没动,他们一直目送杨得喜他们走远,一家人方才回家。 第三十三章 撤乡建镇(1) 第三十六章撤乡建镇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仝书记被免职调走后,怀川乡党委书记一职空缺,组织上安排乡长朱泽明暂时主持怀川乡全面工作,说是马上乡镇要进行机构改革,届时人事调整一并进行。 在朱乡长主持工作期间,乡机关人员不知该怎样称呼他,近几年官场上人们对称谓、排名越来越敏感了。如果称呼朱乡长书记,上面还没有正式任命,显然有点不合适,继续称呼他乡长,人家实际在履行着书记的职责,称他乡长有点高职低就的味道,怕朱乡长听了心里不得劲,好像咱不愿人家当书记一样。正在大家感到有点无所适从的时候,乡纪检书记老杨轻而易举地破解了这个难题,老杨不论是从年龄还是从资历上都比朱乡长老,算是班子成员中的老大哥,而且他们两个平时就有户口,相互之间爱调侃两句丢句笑话,朱乡长主持工作后,有一天,老杨给朱乡长说笑话喊他“代总统”,朱乡长笑着没有否认,没否认就是默认,自此人们就不约而同地喊他“代总统”了沲。 朱乡长“代总统”期间,党政工作一肩挑,他工作很卖力很务实,他吃住在乡里,带领大家把工作干的井然有序,各项任务都在县里名列前茅。 八个月后,乡镇开始机构改革。 这次改革的重点:一是撤乡建镇。工业化和小城镇建设,是推进农村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和经济结构调整的重大战略举措,是统筹城乡发展的有效途径,有利于新时期农村产业结构升级,积极有序地发展小城镇,是建设中国特色的城镇化道路的现实需要,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是工业化、现代化的重要标志。怀川乡地处城乡结合部,近年来工商繁荣,经济发达,撤乡建镇已势在必行。二是优化结构。定机构、定编制、定人员,对站所科室进行整合分级机关人员实行竞聘上岗,对超编人员进行分流。分流人员第一年每月工资%,第二年%,第三年财政彻底断粮,自谋职业自主创业邹。 怀川乡撤乡建镇工作进展的很顺利,近年来怀川乡强力推进工商企业发展,怀川古镇经过重建后已焕发出新的生机,建立小城镇条件已经成熟,省里的批文也已下达,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需择日挂牌即可。 乡里经过集体研究,县里批准,决定在月日举行撤乡建镇挂牌仪式。 挂牌这天,乡里像办喜事一样张灯结彩,大门两边彩旗飞舞,院中央一面五星红旗在晴朗的天空中高高飘扬,乡机关人员个个喜气洋洋。今天朱乡长是主角,所以他特意理了发焗了油,穿了一套蓝色的新西装,内着雪白的衬衣,打了一条红领带,显得光头俊脑很特别。 妇女主任何爱花看他这样,就给他开玩笑:“朱乡长,你今天打扮得像新女婿一样。”她的话把一堆人都引笑了。 朱乡长被众人笑得很不好意思,他自我解嘲地说:“我当新女婿时也没这样打扮。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代表的是咱乡的整体形象,所以我不敢马虎。” 小丁孬种,就给何爱花开玩笑:“你也应该打扮打扮,最好打扮的像新媳妇一样,这样才和朱乡长相配,他代表男的,你代表女的。” 见小丁还要往下说,何爱花赶忙推了他一把,把他的话头打断了,何爱花笑着说:“就你们男的好沾光吃诮,你再这样欺压我们妇女,小心我们妇女造你反。”说着就佯装去扑打小丁。 小丁赶忙拉着朱乡长说:“青天大老爷,小民冤枉啊!”然后对着众人说:“我欺压她了吗,谁看见了?” 众人都笑。何爱花笑骂道:“小屁孩,人不大心不小,灵芝(小丁媳妇)三天不打你,你就上房揭瓦哩!” 众人又笑。笑过之后,朱乡长吩咐众人再去照应照应,看哪里还有不圆全的地方,再打理打理,争取不要出现啥纰漏。众人得令各干其事去了。 朱乡长召集班子成员又开了一个短会安排接待等有关事宜。其他班子成员虽不像朱乡长打扮的那样夸张,但也是穿着整齐,精神焕发,有人看着大家这样,忍不住地开了一句玩笑:“看咱们一个个打扮的像娶送亲一样。”人们又笑,会议室里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上午十时左右,参加揭牌仪式的各村街负责人以及一些单位的领导开始陆陆续续地来到怀川乡,他们有的拿着花篮、花瓶,有的抬着风景画匾、立式座钟,一会这些人就站得满院都是,班子成员接待着他们,握手寒暄后,陪他们站在院中唠嗑。他们在等更重要的客人,那就是县里的领导,他们才是主角,与他们相比其他人都是配角。 挂牌剪彩仪式定在十点半。朱乡长看看腕上的手表已是十时二十分钟,可县领导还没有露面,他们也不敢催,只有在心里干着急。十点二十五分,县委书记、县长、人大、政协领导等的座驾鱼贯而入,众人纷纷让行,车子在路两边停稳,县领导下得车来,直接来到了大门前。挂牌剪彩仪式正式开始。这时正好是十时三十分,领导在关键时刻还是很守时的,乡里领导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先是鸣炮奏乐,接着是朱乡长致欢迎词,然后县乡领导在欢庆的鼓乐声中为挂牌仪式剪彩,接着县四大班子领导亲自将怀川乡的牌子取下来,挂上怀川镇的牌子,最后是县委书记致贺词。 仪式很简短,上下用了不到半个小时。仪式结束后,县四大班子称还有其他重要会议,即离席而去。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但其他与会人员是少不了吃喝招待的,大家欢聚一堂,同喜同贺。乡里领导也改了称呼,乡长改为镇长,副乡长改为副镇长。席间有人喝高了,就叫朱镇长“朱书记”,朱镇长也喝得有点飘飘然,他竟一改常态,有叫有应,大家也认为朱镇长当书记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自此怀川乡就变更为怀川镇。 怀川乡撤乡建镇后,紧接着就是优化结构。这项工作是一项共性工作,各乡镇都要进行。优化结构说白了就是优化人员结构。近年来随着大型国企的解体,工人大量被下岗,有门路的纷纷涌向行政事业单位,端起“铁饭碗”,行政部门急剧膨胀,人满为患已成不争的事实,地方财政不堪重负,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出现拖欠工资现象。精兵简政、提高效率已迫在眉睫。 这次机构改革还是先从乡镇开始,但却美其名为优化结构。各大站所撤并整合,人员编制进行压缩,重新定人、定岗、定责。将原来七所八站的在编人员和后来调入的超编人员以及长期借调人员、农金会新录用的人员混合在一起,按照新核定的编制进行竞争上岗,其实是对人员进行重新洗牌。 为了能在这次机构改革中被优化上,不被精简掉,各乡镇机关人员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其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怀川镇同样不是世外桃源,很快就传出了谁谁谁找了人大副主任,谁谁谁通过某某某给朱镇长打了招呼,甚至传出了妇女主任何爱花为了能竞争上岗,用女色勾引朱镇长的绯闻。 九十年代中期有一阵流行跳交谊舞、唱卡拉欧开。 夜幕降临,有人把音箱和摆在街头,计时收费,供人歌唱,也有按歌曲收费的,就是唱一曲收多少费,有一老者见一行人骑着单车路过卡拉欧开,停下车,挤进人群,拿起话筒随着音乐唱了一曲,获得围观人的阵阵掌声和喝彩声,唱毕扔给老板一元钱,骑着车子哼着小调很惬意地走了,老者觉得很稀罕,他对身边围观的人说:“你看这人二脸不二脸,他唱歌让大家听,他不收钱,却反过来掏钱。”像这样的街头卡拉欧开是当时街头一景。 当时还有一景,在街头巷尾的空旷地带或单位的操场院中,到处都可以看到一群男男女女拉着手搭着肩在跳交谊舞,砰砰嚓,三步走啊,四步摇,涌现出很多业余舞蹈家、歌唱家。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在线阅读。 第三十三章 撤乡建镇(2)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看着那个孩子离去的背影,史玉林的家人突然醒悟过来,他们纷纷离开酒席,男家一下子慌了,王利良的脸色变得惨白。史玉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看姐姐玉琴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这时他作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他说:“让他们两个单独谈谈吧。” 当着那么多的人史玉林的家人也不好意思拒绝,再说史玉林是乡干部,是大学生,这在当时的农村、农民眼里是十分了不得的,按眼下的流行说法就是他比较有话语权,所以人们都听他的。王利良就把玉琴带到院中的一个石榴树下,树下有一条青石,坐两个人足足有余,但那时的人特封建,他们不好意思坐,他们就站在那里谈了一席话,屋里的人都等着他们。回到屋中,事情有了转机,利良说:“俺和玉琴商量了,订婚的彩礼俺一分也不会少,一听(收音机)、二看(手表)、三蹬(自行车)、四转(缝纫机)四大件俺也尽快准备齐全,一个月后俺带着彩礼钱和四样东西上门求婚。”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史玉林家的人要走,被王利良家的人拦下了。 “亲不亲,情份在,吃了饭再走。”利良的娘拉着玉林娘的手实诚的不松手。 梅老师也帮忙劝留着,这时石磊也按约定好的和王魁正好走进来,他们一左一右搂住史玉林,不由分说就往席间拉。等双方的人坐定,酒宴继续进行。 宴毕,双方挥手告别。 一个月后王利良按照约定如期而至,介绍人梅老师也相伴而行,按照农村习俗在史玉林家中举行了订婚仪式,俗称换东西,也有人称换手巾,就是男女双方各准备一条手帕,实际上就是信物——定情物,相互交换一下,这就算订了婚。订婚仪式简单而又隆重,简单就是女方家稍事铺张,头天新蒸了一小筛红点点心(馒头),当天割了二斤肉烩了一大锅菜;隆重就是按照农村的规矩,该请的至亲近邻都请了,该走的老礼一样也不少地都走了。 史玉林对于姐姐的这桩婚事是比较满意的,一是他觉得王利良人厚道脾气好,比较聪明能干,长远过日子靠的住,姐姐嫁过去也不会受气;二是他觉得和王利良比较投缘,姐姐和王利良成亲,自己在怀川乡也不再举目无亲;三是他觉得姐姐和王利良很相配,姐姐对这件婚事是十分满意的,他直觉上感觉姐姐在心里很喜欢王利良,而王利良也是喜欢姐姐的,这是最关键的一点阄。 姐姐玉琴和大王庄的王利良订了婚后很少有机会单独见面。那时农村还比较封建,一对订了婚的男女,只有在过年过节男方到女方家送礼,或婆家村里有了庙会女方被邀请去赶会时,两个人才有见面的机会,但这些为数不多的来往也是通过媒人安排传话,届时有家人陪同的。在八十年代的豫北农村纯粹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已销声匿迹,一桩婚事成否首先要征得两个当事人的同意,但其中媒人与男女双方的父母在其中的作用还是不可小睑的,尤其是媒人,他所起的作用不仅仅是牵线搭桥,而且还担当着使者、说客的重要角色,几乎可以达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地步,农村的专业媒婆能翻黄倒绿,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坑、懵、拐、骗,无所不为,因此缔造了很多不幸的婚姻,所以媒人的形象在人们的心目中一直不太好。好在王利良和玉琴的媒人是石磊的爱人梅老师,她是临时客串的媒人,不是以说媒为生,不带任何功利性质,她是一心一意想撮合一对好姻缘的,她嫌媒人不好听而称自己是介绍人,以示与旧式媒人的区别,在她的安排下,两个人的婚事进展的比较顺利,双方家庭也没有出现大的分歧,一切都按照农村的规矩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史玉林的姐姐订婚后,史玉林的亲事也被家里提到了议事日程上。史玉林也老大不小了,转过年就二十三了。农村有个习俗,在婚事上一般都是先长后幼,如果大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就说小的,人们会笑话“大麦不熟小麦熟”,尤其像史玉林虽和姐姐岁数只搁个年头,姐姐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虽然在农村说的是虚岁,但对于农村的女孩子来说,这种年龄还是偏大了点,如果自己先找了,会给姐姐找对象造成困难,因此史玉林一直按照农村的习俗有意无意地压着自己的婚事。现在姐姐的婚事终于有了眉目,自己也学成毕业,有了固定的工作,所以再有人提亲,他就不再推辞。近一段时间别人先后给史玉林介绍了三个对象,见过面后,不是人家觉得不合适,就是他不满意。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三十三章 撤乡建镇(3) 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阄。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哦。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她坦着丰满的**,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叔嫂砍砖撂瓦,是可以开些没大没小、没深没浅的玩笑的,有一次石磊到王桂兰家里做工作,王桂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子看到石磊就停止了吮奶,任王桂兰怎么哄都不好好吃,孩子不吃就算了,可王桂兰就是不舍不弃地非哄着孩子吃,她实际上是借此告诉石磊,说我正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你就免开尊口吧。石磊是来做工作的,岂肯就此罢休,他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顺着王桂兰的话开玩笑说:“小侄(儿),快吃,快吃,你不吃,叔就吃了啊。”把一边的人都引笑了。王桂兰忍俊不住也噗哧一声笑了,她泼辣地问石磊:“你吃你嫂诮哩不是,你敢吃?”石磊笑着说“我太敢吃了,就是你不让我吃。”王桂兰起来把孩子放到躺椅上,笑骂道:“嫂娘比母,我叫俺孩吃娘的奶。”说着捧着一只硕大的奶就向石磊走来,石磊躲闪着说:“我不敢吃,我怕俺哥不愿意,叫俺哥吃,叫俺哥吃。”王桂兰男人在一边嘿嘿地笑着。王桂兰不依不饶地过来抓石磊,吓得石磊落荒而逃,王桂兰一直追到大门外,石磊的狼狈相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则笑话成为镇里的经典笑话之一广为流传。镇里的人都知道王桂兰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所以都想饶着走,镇里人欺“老古头”是外地人,就把这个老大难计划生育重点户七转八转包到了乡林站名下。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在线阅读。 史玉林是后来才知道以上情况的,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来龙去脉,他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着自行车下到村里。他在王桂兰家门前来回转了几趟,还是不敢进王桂兰的家门,他倒不是怕王桂兰麻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还是觉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碍口。 王桂兰的邻居看到史玉林这样,就问史玉林找谁,史玉林说找王桂兰,那位邻居就告诉史玉林说王桂兰一家都去地了,史玉林按他的指引就找到地里,王桂兰两口子果然在地里收麦子。 史玉林见了王桂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让她结扎的事,王桂兰也不搭理他,他们两口子自顾自地弯腰割着麦子,弄的史玉林很不自在,就这样走人史玉林又有点不甘心,他就拾起地头的一把镰刀帮忙割起麦子。史玉林也是出自农村,从小没少干农活,干着干着他就进入了境界,竟把自己的正事忘了,这样一直干了一上午,王桂兰好象一点也不领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连让让史玉林都没有。 村支书王魁听说史玉林在给王桂兰割麦子,就让孩子来把他带到家里吃中饭,吃过中饭后,史玉林掏出粮票(那时还时行粮票)、钱要付帐,王魁恼了,他瞪着两个铜铃似的大眼说:“你寒碜俺哩不是,咱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难道一饨饭我都管不起,你怎么这样外气,你若给钱就是不把俺当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史玉林只好做罢。 下午史玉林没事,就又来到王桂兰的地里,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他已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昨天“老古头”什么话都说尽了,彼此可以说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低着头割麦子,王桂兰的丈夫很不安,想让史玉林歇歇脚停停手,王桂兰低低地对他丈夫嘟哝道:“别理他,熬不过,他就走了。”史玉林听到了这话可假装没听见,他继续低头割着麦子。 晚上回到乡里,“老古头”问工作进展情况,史玉林说没啥进展,“老古头”安排史玉林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就在村里盯着王桂兰。“老古头”对王桂兰和史玉林都有点耿耿于怀,所以就对王桂兰看的格外紧,对史玉林他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想治治这个年轻人。有的人觉得“老古头”做的有点过分,就私下里议论:“古站长光撮死猫上树,他在王桂兰那里碰了钉子,就让你受过,你也不要去,要去让他和你一起去。” 史玉林也不是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还是按照“老古头”的吩咐来到村里,他一声不响地下到田里帮着王桂兰割麦子,这样干了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桂兰说话了,她要史玉林家里吃饭去,史玉林说镇食堂有饭,回去吃。 第三天史玉林又帮着王桂兰家割了一天的麦子。 农活有三大累:割麦、打场、清纥档(玉米杆),割麦排在三大累之首。试想一下,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钻在一片麦田里挥汗如雨地用镰刀不停地割着麦子,那是什么滋味。史玉林这样一连三天干下来,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整个人都被累的脱了形。史玉林虽是农家子弟,但十几年来家里从来没把他当重劳力使用过,家里一直让他以读书为主,寒窗苦读虽然也苦但与体力劳作之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虽然还是读书但已不再是苦读,多年生活在室内的史玉林,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所以他的肤色就显得比较白嫰细腻富有光泽,是接近于城市人的颜色,城市人即使肤色较黑,黑的也和农民不一样,未经风吹日晒的人黑也黑的滋润。而纯粹的农民肤色就显得干黑、焦黄而粗砺,长年的野外作业使他们脸上仅有的一点水分都随风流失了,都被太阳吸干了,所以变得象树皮象铁皮那样没有光泽没有水分,这就是诗人形容的所谓的太阳的颜色。而史玉林连续三天的太阳下的劳作,伤的只是皮肤的表层,深层的水分并没有流失,所以他的肤色既不象城市人那样黑的滋润,也不象农村人那样黑的焦黄,而是显得黑红黑红的,是临时被太阳灼伤的那种颜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桂兰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落忍。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刚下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为了自己的破事却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原想史玉林做做样子罢了,谁知他实打实的,这样就使王桂兰两口子有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王桂兰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把镰刀往地上一撇,对史玉林说:“我认命了。”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的丈夫心疼的直搓手,他看着妻子说:“要不,我去做手术吧。”王桂兰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大劳力,万一落下个啥毛病一家人指靠谁呢。还是我做吧。”她对史玉林说:“你回去给乡领导说,俺明天去县里做手术。”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在线阅读。 第三十四章 招商引资(1) 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阄。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哦。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她坦着丰满的**,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叔嫂砍砖撂瓦,是可以开些没大没小、没深没浅的玩笑的,有一次石磊到王桂兰家里做工作,王桂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子看到石磊就停止了吮奶,任王桂兰怎么哄都不好好吃,孩子不吃就算了,可王桂兰就是不舍不弃地非哄着孩子吃,她实际上是借此告诉石磊,说我正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你就免开尊口吧。石磊是来做工作的,岂肯就此罢休,他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顺着王桂兰的话开玩笑说:“小侄(儿),快吃,快吃,你不吃,叔就吃了啊。”把一边的人都引笑了。王桂兰忍俊不住也噗哧一声笑了,她泼辣地问石磊:“你吃你嫂诮哩不是,你敢吃?”石磊笑着说“我太敢吃了,就是你不让我吃。”王桂兰起来把孩子放到躺椅上,笑骂道:“嫂娘比母,我叫俺孩吃娘的奶。”说着捧着一只硕大的奶就向石磊走来,石磊躲闪着说:“我不敢吃,我怕俺哥不愿意,叫俺哥吃,叫俺哥吃。”王桂兰男人在一边嘿嘿地笑着。王桂兰不依不饶地过来抓石磊,吓得石磊落荒而逃,王桂兰一直追到大门外,石磊的狼狈相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则笑话成为镇里的经典笑话之一广为流传。镇里的人都知道王桂兰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所以都想饶着走,镇里人欺“老古头”是外地人,就把这个老大难计划生育重点户七转八转包到了乡林站名下。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在线阅读。 史玉林是后来才知道以上情况的,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来龙去脉,他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着自行车下到村里。他在王桂兰家门前来回转了几趟,还是不敢进王桂兰的家门,他倒不是怕王桂兰麻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还是觉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碍口。 王桂兰的邻居看到史玉林这样,就问史玉林找谁,史玉林说找王桂兰,那位邻居就告诉史玉林说王桂兰一家都去地了,史玉林按他的指引就找到地里,王桂兰两口子果然在地里收麦子。 史玉林见了王桂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让她结扎的事,王桂兰也不搭理他,他们两口子自顾自地弯腰割着麦子,弄的史玉林很不自在,就这样走人史玉林又有点不甘心,他就拾起地头的一把镰刀帮忙割起麦子。史玉林也是出自农村,从小没少干农活,干着干着他就进入了境界,竟把自己的正事忘了,这样一直干了一上午,王桂兰好象一点也不领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连让让史玉林都没有。 村支书王魁听说史玉林在给王桂兰割麦子,就让孩子来把他带到家里吃中饭,吃过中饭后,史玉林掏出粮票(那时还时行粮票)、钱要付帐,王魁恼了,他瞪着两个铜铃似的大眼说:“你寒碜俺哩不是,咱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难道一饨饭我都管不起,你怎么这样外气,你若给钱就是不把俺当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史玉林只好做罢。 下午史玉林没事,就又来到王桂兰的地里,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他已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昨天“老古头”什么话都说尽了,彼此可以说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低着头割麦子,王桂兰的丈夫很不安,想让史玉林歇歇脚停停手,王桂兰低低地对他丈夫嘟哝道:“别理他,熬不过,他就走了。”史玉林听到了这话可假装没听见,他继续低头割着麦子。 晚上回到乡里,“老古头”问工作进展情况,史玉林说没啥进展,“老古头”安排史玉林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就在村里盯着王桂兰。“老古头”对王桂兰和史玉林都有点耿耿于怀,所以就对王桂兰看的格外紧,对史玉林他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想治治这个年轻人。有的人觉得“老古头”做的有点过分,就私下里议论:“古站长光撮死猫上树,他在王桂兰那里碰了钉子,就让你受过,你也不要去,要去让他和你一起去。” 史玉林也不是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还是按照“老古头”的吩咐来到村里,他一声不响地下到田里帮着王桂兰割麦子,这样干了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桂兰说话了,她要史玉林家里吃饭去,史玉林说镇食堂有饭,回去吃。 第三天史玉林又帮着王桂兰家割了一天的麦子。 农活有三大累:割麦、打场、清纥档(玉米杆),割麦排在三大累之首。试想一下,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钻在一片麦田里挥汗如雨地用镰刀不停地割着麦子,那是什么滋味。史玉林这样一连三天干下来,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整个人都被累的脱了形。史玉林虽是农家子弟,但十几年来家里从来没把他当重劳力使用过,家里一直让他以读书为主,寒窗苦读虽然也苦但与体力劳作之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虽然还是读书但已不再是苦读,多年生活在室内的史玉林,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所以他的肤色就显得比较白嫰细腻富有光泽,是接近于城市人的颜色,城市人即使肤色较黑,黑的也和农民不一样,未经风吹日晒的人黑也黑的滋润。而纯粹的农民肤色就显得干黑、焦黄而粗砺,长年的野外作业使他们脸上仅有的一点水分都随风流失了,都被太阳吸干了,所以变得象树皮象铁皮那样没有光泽没有水分,这就是诗人形容的所谓的太阳的颜色。而史玉林连续三天的太阳下的劳作,伤的只是皮肤的表层,深层的水分并没有流失,所以他的肤色既不象城市人那样黑的滋润,也不象农村人那样黑的焦黄,而是显得黑红黑红的,是临时被太阳灼伤的那种颜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桂兰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落忍。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刚下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为了自己的破事却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原想史玉林做做样子罢了,谁知他实打实的,这样就使王桂兰两口子有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王桂兰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把镰刀往地上一撇,对史玉林说:“我认命了。”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的丈夫心疼的直搓手,他看着妻子说:“要不,我去做手术吧。”王桂兰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大劳力,万一落下个啥毛病一家人指靠谁呢。还是我做吧。”她对史玉林说:“你回去给乡领导说,俺明天去县里做手术。”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三十四章 招商引资(2)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载体招商 史玉林一笑机智地解释道:“妈的,就是问丰田他妈好。” 那位日本翻译如实地将史玉林的话翻译给了丰田次郎,丰田次郎颜面大悦,他笑着说“好,好,妈咪大大的好。”说着他兴奋地将门前的三杯酒一饮而尽沲。 看着丰田次郎这样出洋相,人们都忍不住地哈哈大笑。 打虎亲兄弟,御敌父子兵。王魁才歇杯,王红卫又上阵,他效仿老爹,将酒杯一字排开,满上,和丰田对饮。 其他的人也纷纷站起叫阵,这样酒过一巡后,王魁对丰田说:“这样喝的不过瘾。”他吆喝着服务员:“换大杯!邹” 服务员就将在座的人的酒杯都换成了大的,一一满上。 王魁站起来举起杯和丰田碰了一下说:“干!”一仰脖将一小碗酒喝干。 丰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一小碗酒,脸上露出了畏惧之色,可见王魁用虎视眈眈的眼光看着他,他只好表情痛苦地将酒一点点喝尽。 这一小碗酒下肚以后,丰田先生就真的是有些醉了,他开始主动往自己的杯中加酒,然后就左一杯右一杯地和大家干杯,这时不让他喝都不行,他缠酒,谁不和他喝他和谁急,直到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站立不起,最后两个人象拖死狗一样地把他架进房间。 史玉林在一边冷眼旁观着丰田先生出尽了洋相,竟觉得心里特别的畅快。 第二天天没亮,丰田先生就灰溜溜地逃离了怀川。 当然这个招商引资项目也黄了。县领导知道后大为光火,认为史玉林难辞其咎,下令县里专门组成调查组严查这件事,好在当时在场的农民兄弟都非常仗义,他们纷纷为史玉林请命,并抢着承担责任,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虽然表面上归于正常,但还有一种气萦绕在大家心间,丰田先生的举动象引子一样将大家的民族之气,一种爱国情怀勾引了出来。很多人包括县里的主要领导都认为史玉林他们做得对,对于丰田这样的不良商人就应该这样,只有以牙还牙才解恨。 智斗日商虽在精神上取胜,但经济上却功亏一篑,为此史玉林受到了县领导的批评,还差一点背个记过处分。为了在招商引资工作上打个翻身仗,把在日本商人那儿的损失补回来,史玉林决定再次南下招商。 南下之前,他们做了充分的准备,精心编印了一册《魅力古镇》大型画册,画册精致华美,图文并茂,浓缩了怀川镇的历史、地理、文化发展历程,系统地介绍了区域的工业、农业、商业的发展现状,展现了古镇风采和形象,它成为怀川镇的一张名片,给读者以栩栩如生、身临其境的感受。 带着这张精美的大名片,怀川镇镇长史玉林和分管工业的副镇长刘明阳、大王庄的食品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王红卫,也就是大王庄的支部书记王魁的儿子,以及东风汽车配件制造公司的董事长王凯等一行人动身南下招商。 几年前,侯书记曾带着史玉林一干人到南方招商,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幸遇“老古头”的儿子古昆,他当时是一家国企的老总,在他的建议下对怀川古镇进行了重建,也为王凯的汽配厂扩建注入了一笔资金,但经过中间的镇领导的变迁,工作重心的转移,以及国家整个经济形势低落等诸多因素,双方的合作浅尝辄止,以后再也没有发展。但史玉林和古昆的私交一直没有停止,他们一直有书信来往,后来通讯发达了,就时常通一下电话,过年过节相互发一下祝福短信。后来古昆的事业越做越大,通过改制,他已成为一个大型私企的老板,他的集团公司,下边有几十个子公司,涉足钢铁、家电、房地产、旅游等制造和营销行业,生意做到东南亚,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除了飞机、大炮、毒品不经销,他们什么都经销,他现在已是身价几十个亿的大老板。 若能把古昆这样的大老板招过来,怀川镇的经济就会如虎添翼,飞速发展,所以他们此行南下的重点就是奔着古昆去的。 可一路上史玉林还是有点担心,他和古昆虽是有联系,可都是空对空的,飞毛腿似的,如今昆哥是身价几十个亿的大老板,今非昔比,人家会认咱这壶酒气吗? 快到石溪后,史玉林给古昆打了个电话,古昆说:“我这就去高速公路口接你们。” 史玉林忙说:“不用,不用,我们带着车,自己就摸上门了。” 古昆说:“一会见。”就挂了电话。 谁知一下高速,就看到路边停两辆车,一辆大奔,一辆奥迪,古昆站在大奔的车前望着高速路口。古昆稍微地有点发胖,但身上那种儒雅的书卷气依然未脱,这样使他更有气度了,是那种以文化为底蕴闪着金属般,显得厚重卓越,这就是书中说的那种金品男、优质男吧。 另一辆奥迪车前一溜站着三个人,是怀川乡原副乡长程思远的三个儿子老大程泉、老二程波、老三程涛。他们几年前来石溪承包工程,赚取第一桶金,之后生意愈做愈大,石溪很多标志性建筑都是他们建的,现在已是身家千万元的大建筑商。 史玉林他们虽然有好几年未见过古昆和程思远的三个儿子了,但他们还是隔多远就认出了他们。史玉林他们摇下车窗玻璃,向远处的几个人招手。 古昆他们也频频地向史玉林他们招手。 史玉林他们驱车到近前,史玉林下得车来,对着古昆喊了一声:“昆哥。” “玉林。”古昆张开双臂就向史玉林迎来。经过近三十年的改革开放,中国人也变得热情奔放,感情外露了,尤其在南方沿海,像古昆这样见过大世面的商人,拥抱已逐渐成为人际交往的基本礼仪。 只是对于这种礼仪,史玉林还不太习惯,所以他略微地迟疑了一下,就张开双臂迎了过去。 古昆贴了一下史玉林的脸说:“老弟,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史玉林说:“是的,昆哥,我们又见面了。”史玉林拍着古昆的背说:“老爷子可好?” 古昆说:“好,好。” 他们的眼睛都有点湿。 然后古昆又象征性地与其他人一一进行了拥抱,表示对史玉林一行人的欢迎。 程思远的老大程泉、老二程波、老三程涛也拥过来,亲热地和史玉林拥抱握手。 史玉林打量着弟兄仨打趣道:“你们哥仨都成腰缠万贯的大老板了。” 老大赶忙向史玉林抱抱拳:“还不是托老兄你的福,要不是当初你引荐,让我们投奔古昆大哥,我们哪有今天。” 老二、老三赶忙附和:“是啊,是啊。”老三说:“史大哥,我们有今天,你功不可没。” 史玉林拉着古昆和老大的手笑着说:“这不是老三吗,大学毕业了?到底是大学生会说话。” 老大说:“他去年就大学毕业了,学的是建筑专业,现在老二、老三都跟着我干。” 史玉林握着古昆的手说:“感谢你为我们家乡培养出这么优秀的人才。” 古昆仰天一笑:“哪里,哪里,是你们怀川人本身素质高,我还要感谢你给我们石溪输送了这么优秀的人才呢。”他指着哥仨说:“他们的三维建筑公司是个独立的公司,我们这儿很多重要工程都是他们做的,业内口碑很好。我当时也只不过是给他们引了引路。” 老大握着古昆和史玉林的手摇晃着说:“都是你们栽培的结果,谢谢,谢谢!” 古昆说:“哪里,哪里。” 史玉林说:“客气了,客气了。” 古昆将史玉林拉进自己的大奔车内,让奥迪在前边带路,几辆车就鱼贯而行,他们直接来到石溪市。这时石溪镇已成为一个县级市,这是一个风景秀丽的新兴城市,依山傍水,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环境优美,经济发达,处处洋溢着现代文明和自然清新的气息。 古昆和程思远的儿子在大酒店里为史玉林他们接了风。 第二天,史玉林带着一行人专程拜访了“老古头”。他还住在乡下,但已从旧居中搬到新落成的别墅里。当时“老古头”正在悠闲自得地泡茶喝,尽管古昆事前通了电话,但“老古头”看到史玉林他们还是很意外,他说:“这不是小史吗?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说着慌忙地要从竹凉椅上站起来。 史玉林赶忙拦住了他,一行人在红木雕花的沙发上坐定,一番问候致意后,双方进行了叙旧,回忆共同在怀川乡度过的日子,说到有些趣事,几个人开怀大笑。之后史玉林畅谈了怀川乡撤乡建镇后的发展与变化,以及此次南下招商的情况,并诚挚地邀请“老古头”和儿子古昆重回怀川游览观光。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在线阅读。 第三十四章 招商引资(3)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旧地重游 史玉林握着“老古头”的手说:“老伙气们都想您啊!” “老古头”动情地说:“我也想大伙儿啊!沲” 史玉林说:“叔,咱怀川乡现在变镇了,那里是您的第二故乡,您对那块热土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古头”问:“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我想邀请您和昆哥回去走一走,看一看。邹” “老古头”兴奋地说:“好啊,我也想回去看看,这事你给昆儿说了吗?” 史玉林摇摇头:“还没有。第一我还没给您商量,我要先征询您的意见后才做决定;第二我怕俺昆哥忙,一旦我和他说了,他不答应,再让您给他说就被动了。所以我才来和您商量,看这事怎样给昆哥说。” 史玉林的话让“老古头”感到了自己的充分被尊重,同时无形中他也想在昔日的老同事、老熟人面前表现一下做老子的权威,尤其是这个儿子还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儿子,“老古头”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这事我给昆儿说,我的话他还是听的,他忙,也是分人的,我的事他再忙也是闲。” “那是,那是,他官再大再有钱,也受您领导,没有您哪有他。”众人赶忙恭维“老古头”。 史与林说:“那就拜托您了。” 晚上,由古昆出面邀请了当地的富商豪贾召开了一个酒会。酒会设在一个五星级酒店,虽然我们不提倡铺张浪费,但有时招待规格的高低直接反映了主人的重视和尊敬的程度,比如国宴的档次绝对是国家的最高档次。在这个酒会上,史玉林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诚挚地邀请这些富商巨贾到怀川镇经商、办企业、投资、上项目,并承诺对外来投资者实行政策优惠,从项目立项审批到土地使用、营业执照办理、税务登记、银行开户等手续实行一手操办,一条龙服务,保证企业在最短时间内办妥所有审批手续,全面优化发展环境,提供优质服务。 会上,他们带来的《魅力古镇》成为一大亮点,人们饶有兴致地翻看着这本装潢精美、内容丰富的画册,当即有十余人签订了去怀川镇实地考察的意向书。 返程时,史玉林带着古昆父子、程泉等十余人赴怀川镇考察。当这些富商巨贾开着名车,带着随从浩浩荡荡地驶入怀川县城时,引得一街两行的人驻足而观。 在镇里留守的杜书记,将考察事宜向县委书记、县长、分管工业的副县长作了汇报,因为县里今年的工作重点之一就是大招商、大引资、上大项目,史玉林一下子引来这么多财神,把县委书记、县长高兴蒙了,他们非常重视,当即指示一定要接待好这些财神,县里要钱给钱,要政策给政策,全力以赴支持。接待要“三高”,高档次、高规格、高水平,要让这些财神住好、吃好、玩好、考察好,要想法设法吸引他们的资源,资金、项目、业务、技术、包括经商办企业的经验及理念都是无形的资本,这些都要想办法招过来、引过来。 杜书记根据县领导的指示,镇里专门成立了接待组,他们在县城最高档的博大大酒店预订了豪华套房。饭店门口正中悬挂着红色的横幅标语:热烈欢迎石溪市考察团莅临我县参观指导!门口两边竖着两个红色的版面,左边是:欢迎考察团到我县传经送宝!右边是:祝考察团全体人员身体健康! 考察团的车是上午九点抵达的,他们的车几乎停满了停车场,奔驰、宝马、蓝鸟、皇冠、凌志、奥迪等蔚为壮观,简直是一个名轿豪车大展示。杜书记和班子主要成员亲自迎候在饭店门口,一行人下得车来,双方热情地握手言欢。接待组将他们接进饭店稍事休息。 十时,在饭店的小会议室举行了一个隆重的欢迎仪式。 会议室正中悬挂着红底白字的会标:庆祝石溪市考察团莅临我县欢迎仪式。会标下方是一个椭圆形的以枣红色金丝绒为底色的大大的一个金色“迎”字。两边飘着色彩鲜艳的氢气球。整个气氛热烈而隆重。县委书记、县长亲自参加了欢迎仪式,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致辞。中午,县委书记、县长、分管工业的副县长、怀川镇主要领导,在饭店最豪华的餐厅接待了考察团全体人员。 第二天,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考察路线,考察团对怀川镇的镇办企业、村办企业、怀川古镇、村镇建设进行了考察。当然考察的重点是大王庄的食品开发有限公司、王凯的东风汽车配件制造公司。考察时县委书记、县长、怀川镇的主要领导全程陪同。 第三天,古昆应邀在县委小礼堂举行了一场“消除投资与贸易壁垒,携手打造第三增长极”的经济讲座。 可容纳二百余人的小礼堂里座无虚席。这个会被称为洗脑会、换脑筋会、转变观念会,县里要求全县副科级以上干部参加讲座。 古昆是经济学博士,南浦经济学院客座教授,博鳌论坛成员。古昆的论述精辟独到,不时引起阵阵掌声。县委书记、县长及四大班子领导坐在台下,前排就坐,他们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古昆的讲座,并认真地做着笔记,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下午,县领导和考察团的人员进行了座谈。 第四天,县里组织考察团全体人员游览了怀川地区的名胜古迹,丹河大峡谷、世外桃源、明月寺。这时这些景点还没有被开发,完全处于原生态状态,藏在深闺人未识,只有熟悉的当地人偶尔到此一游,所以这里是峡谷幽深,山青水碧,野鸭闲鹤,飞云流岚,林木森森。明月寺是乾隆皇帝三次游幸过的地方,如今却是断壁残桓,一片废墟,少有人问津,只有残留的古碑旧塔等遗迹,在昭示着昔日的繁盛和恢弘。 古昆一行人兴致盎然的游览着,赞不绝口。古昆说这里风景很独特,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融会贯通,很有开发的价值。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在古昆一行人考察观光中,县里一名分管工业的副县长、杜书记、史镇长全程陪同。 古昆的父亲“老古头”、原副乡长老程也随团进行了游览。 现在老程两口子已从山里迁了出来。他的三个儿子搞建筑成为富豪后,在城乡结合部大王庄划了一块宅基地,盖起一座小别墅,供二老居住。有人说:“二十比青春,三十比夫人,四十比事业,五十比儿孙,六十比健康。”老程三个儿子一个赛一个,青葱一般让人羡慕,老程感到在人面前很有面子很说嘴。老程和“黑老张”住的不远,“黑老张”退休后也在附近盖了新房,俩老哥经常坐在一起聊聊天,下下棋,转悠转悠,打打拳锻炼锻炼身体,很是惬意。 “老古头”这次旧地重游,镇里给他安排大酒店他不住,而是应邀住在老程家,老程和“黑老张”陪着他,每天老哥仨在一起唠唠嗑,打打牌,到村里走走,去镇里坐坐,见见熟人旧知,看看大田里的庄稼。现在“老古头”性情大变,变成一个和善慈祥的小老头,满脸挂着核桃仁,见谁给谁打招呼。有一天他在村头遇见王桂兰,没退休前因计划生育问题,他和王桂兰曾发生过争吵,两个人见面像仇人似的,谁也不搭理谁,如今“老古头”见了王桂兰,老远就和她打招呼,王桂兰也是直性人,时隔多年,早将昔日恩怨忘到九霄云外,今见“老古头”主动给自己打招呼,她受宠若惊似的对“老古头”格外热情,非要拉“老古头”到家中坐坐、喝口水。“老古头”的儿子是亿万富翁,是县里镇里的座上宾,这事已被人们传的神乎其神,在人们的眼里“老古头”也算是衣锦还乡,如今财富代表着成功,人们说“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是看子敬父”,再加上“老古头”亲切随和,所以人们满眼高看他,像对待亲戚一样亲热,乡亲的热情让“老古头”倍觉温暖,他竟有点乐不思蜀,老程、“黑老张”也执意留“老古头”多住些日子,盛情难却,“老古头”决定留将下来,住些时日再走。 古昆在怀川镇这几天,因日程安排的紧凑,史玉林一直无暇以私人名义招待一下古昆。考察团走的前一夜,史玉林在一个农家饭店设私宴给古昆送行,应邀作陪的有石磊、王红卫。 十年前“老古头”在怀川乡半夜突然肝昏迷,被史玉林发现送进医院抢救,古昆来怀川陪护父亲,期间四个人曾在一起喝过酒。这次来怀川考察他曾几次提起过石磊,所以史玉林设局专门把石磊、王红卫叫了过来。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三十四章 招商引资(4) 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嗉。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暗。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她坦着丰满的**,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叔嫂砍砖撂瓦,是可以开些没大没小、没深没浅的玩笑的,有一次石磊到王桂兰家里做工作,王桂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子看到石磊就停止了吮奶,任王桂兰怎么哄都不好好吃,孩子不吃就算了,可王桂兰就是不舍不弃地非哄着孩子吃,她实际上是借此告诉石磊,说我正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你就免开尊口吧。石磊是来做工作的,岂肯就此罢休,他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顺着王桂兰的话开玩笑说:“小侄(儿),快吃,快吃,你不吃,叔就吃了啊。”把一边的人都引笑了。王桂兰忍俊不住也噗哧一声笑了,她泼辣地问石磊:“你吃你嫂诮哩不是,你敢吃?”石磊笑着说“我太敢吃了,就是你不让我吃。”王桂兰起来把孩子放到躺椅上,笑骂道:“嫂娘比母,我叫俺孩吃娘的奶。”说着捧着一只硕大的奶就向石磊走来,石磊躲闪着说:“我不敢吃,我怕俺哥不愿意,叫俺哥吃,叫俺哥吃。”王桂兰男人在一边嘿嘿地笑着。王桂兰不依不饶地过来抓石磊,吓得石磊落荒而逃,王桂兰一直追到大门外,石磊的狼狈相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则笑话成为镇里的经典笑话之一广为流传。镇里的人都知道王桂兰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所以都想饶着走,镇里人欺“老古头”是外地人,就把这个老大难计划生育重点户七转八转包到了乡林站名下。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史玉林是后来才知道以上情况的,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来龙去脉,他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着自行车下到村里。他在王桂兰家门前来回转了几趟,还是不敢进王桂兰的家门,他倒不是怕王桂兰麻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还是觉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碍口。 王桂兰的邻居看到史玉林这样,就问史玉林找谁,史玉林说找王桂兰,那位邻居就告诉史玉林说王桂兰一家都去地了,史玉林按他的指引就找到地里,王桂兰两口子果然在地里收麦子。 史玉林见了王桂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让她结扎的事,王桂兰也不搭理他,他们两口子自顾自地弯腰割着麦子,弄的史玉林很不自在,就这样走人史玉林又有点不甘心,他就拾起地头的一把镰刀帮忙割起麦子。史玉林也是出自农村,从小没少干农活,干着干着他就进入了境界,竟把自己的正事忘了,这样一直干了一上午,王桂兰好象一点也不领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连让让史玉林都没有。 村支书王魁听说史玉林在给王桂兰割麦子,就让孩子来把他带到家里吃中饭,吃过中饭后,史玉林掏出粮票(那时还时行粮票)、钱要付帐,王魁恼了,他瞪着两个铜铃似的大眼说:“你寒碜俺哩不是,咱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难道一饨饭我都管不起,你怎么这样外气,你若给钱就是不把俺当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史玉林只好做罢。 下午史玉林没事,就又来到王桂兰的地里,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他已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昨天“老古头”什么话都说尽了,彼此可以说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低着头割麦子,王桂兰的丈夫很不安,想让史玉林歇歇脚停停手,王桂兰低低地对他丈夫嘟哝道:“别理他,熬不过,他就走了。”史玉林听到了这话可假装没听见,他继续低头割着麦子。 晚上回到乡里,“老古头”问工作进展情况,史玉林说没啥进展,“老古头”安排史玉林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就在村里盯着王桂兰。“老古头”对王桂兰和史玉林都有点耿耿于怀,所以就对王桂兰看的格外紧,对史玉林他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想治治这个年轻人。有的人觉得“老古头”做的有点过分,就私下里议论:“古站长光撮死猫上树,他在王桂兰那里碰了钉子,就让你受过,你也不要去,要去让他和你一起去。” 史玉林也不是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还是按照“老古头”的吩咐来到村里,他一声不响地下到田里帮着王桂兰割麦子,这样干了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桂兰说话了,她要史玉林家里吃饭去,史玉林说镇食堂有饭,回去吃。 第三天史玉林又帮着王桂兰家割了一天的麦子。 农活有三大累:割麦、打场、清纥档(玉米杆),割麦排在三大累之首。试想一下,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钻在一片麦田里挥汗如雨地用镰刀不停地割着麦子,那是什么滋味。史玉林这样一连三天干下来,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整个人都被累的脱了形。史玉林虽是农家子弟,但十几年来家里从来没把他当重劳力使用过,家里一直让他以读书为主,寒窗苦读虽然也苦但与体力劳作之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虽然还是读书但已不再是苦读,多年生活在室内的史玉林,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所以他的肤色就显得比较白嫰细腻富有光泽,是接近于城市人的颜色,城市人即使肤色较黑,黑的也和农民不一样,未经风吹日晒的人黑也黑的滋润。而纯粹的农民肤色就显得干黑、焦黄而粗砺,长年的野外作业使他们脸上仅有的一点水分都随风流失了,都被太阳吸干了,所以变得象树皮象铁皮那样没有光泽没有水分,这就是诗人形容的所谓的太阳的颜色。而史玉林连续三天的太阳下的劳作,伤的只是皮肤的表层,深层的水分并没有流失,所以他的肤色既不象城市人那样黑的滋润,也不象农村人那样黑的焦黄,而是显得黑红黑红的,是临时被太阳灼伤的那种颜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桂兰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落忍。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刚下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为了自己的破事却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原想史玉林做做样子罢了,谁知他实打实的,这样就使王桂兰两口子有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王桂兰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把镰刀往地上一撇,对史玉林说:“我认命了。”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的丈夫心疼的直搓手,他看着妻子说:“要不,我去做手术吧。”王桂兰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大劳力,万一落下个啥毛病一家人指靠谁呢。还是我做吧。”她对史玉林说:“你回去给乡领导说,俺明天去县里做手术。”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在线阅读。 第三十五章 村委换届(1) 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阄。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哦。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她坦着丰满的**,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叔嫂砍砖撂瓦,是可以开些没大没小、没深没浅的玩笑的,有一次石磊到王桂兰家里做工作,王桂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子看到石磊就停止了吮奶,任王桂兰怎么哄都不好好吃,孩子不吃就算了,可王桂兰就是不舍不弃地非哄着孩子吃,她实际上是借此告诉石磊,说我正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你就免开尊口吧。石磊是来做工作的,岂肯就此罢休,他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顺着王桂兰的话开玩笑说:“小侄(儿),快吃,快吃,你不吃,叔就吃了啊。”把一边的人都引笑了。王桂兰忍俊不住也噗哧一声笑了,她泼辣地问石磊:“你吃你嫂诮哩不是,你敢吃?”石磊笑着说“我太敢吃了,就是你不让我吃。”王桂兰起来把孩子放到躺椅上,笑骂道:“嫂娘比母,我叫俺孩吃娘的奶。”说着捧着一只硕大的奶就向石磊走来,石磊躲闪着说:“我不敢吃,我怕俺哥不愿意,叫俺哥吃,叫俺哥吃。”王桂兰男人在一边嘿嘿地笑着。王桂兰不依不饶地过来抓石磊,吓得石磊落荒而逃,王桂兰一直追到大门外,石磊的狼狈相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则笑话成为镇里的经典笑话之一广为流传。镇里的人都知道王桂兰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所以都想饶着走,镇里人欺“老古头”是外地人,就把这个老大难计划生育重点户七转八转包到了乡林站名下。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史玉林是后来才知道以上情况的,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来龙去脉,他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着自行车下到村里。他在王桂兰家门前来回转了几趟,还是不敢进王桂兰的家门,他倒不是怕王桂兰麻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还是觉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碍口。 王桂兰的邻居看到史玉林这样,就问史玉林找谁,史玉林说找王桂兰,那位邻居就告诉史玉林说王桂兰一家都去地了,史玉林按他的指引就找到地里,王桂兰两口子果然在地里收麦子。 史玉林见了王桂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让她结扎的事,王桂兰也不搭理他,他们两口子自顾自地弯腰割着麦子,弄的史玉林很不自在,就这样走人史玉林又有点不甘心,他就拾起地头的一把镰刀帮忙割起麦子。史玉林也是出自农村,从小没少干农活,干着干着他就进入了境界,竟把自己的正事忘了,这样一直干了一上午,王桂兰好象一点也不领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连让让史玉林都没有。 村支书王魁听说史玉林在给王桂兰割麦子,就让孩子来把他带到家里吃中饭,吃过中饭后,史玉林掏出粮票(那时还时行粮票)、钱要付帐,王魁恼了,他瞪着两个铜铃似的大眼说:“你寒碜俺哩不是,咱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难道一饨饭我都管不起,你怎么这样外气,你若给钱就是不把俺当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史玉林只好做罢。 下午史玉林没事,就又来到王桂兰的地里,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他已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昨天“老古头”什么话都说尽了,彼此可以说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低着头割麦子,王桂兰的丈夫很不安,想让史玉林歇歇脚停停手,王桂兰低低地对他丈夫嘟哝道:“别理他,熬不过,他就走了。”史玉林听到了这话可假装没听见,他继续低头割着麦子。 晚上回到乡里,“老古头”问工作进展情况,史玉林说没啥进展,“老古头”安排史玉林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就在村里盯着王桂兰。“老古头”对王桂兰和史玉林都有点耿耿于怀,所以就对王桂兰看的格外紧,对史玉林他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想治治这个年轻人。有的人觉得“老古头”做的有点过分,就私下里议论:“古站长光撮死猫上树,他在王桂兰那里碰了钉子,就让你受过,你也不要去,要去让他和你一起去。” 史玉林也不是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还是按照“老古头”的吩咐来到村里,他一声不响地下到田里帮着王桂兰割麦子,这样干了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桂兰说话了,她要史玉林家里吃饭去,史玉林说镇食堂有饭,回去吃。 第三天史玉林又帮着王桂兰家割了一天的麦子。 农活有三大累:割麦、打场、清纥档(玉米杆),割麦排在三大累之首。试想一下,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钻在一片麦田里挥汗如雨地用镰刀不停地割着麦子,那是什么滋味。史玉林这样一连三天干下来,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整个人都被累的脱了形。史玉林虽是农家子弟,但十几年来家里从来没把他当重劳力使用过,家里一直让他以读书为主,寒窗苦读虽然也苦但与体力劳作之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虽然还是读书但已不再是苦读,多年生活在室内的史玉林,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所以他的肤色就显得比较白嫰细腻富有光泽,是接近于城市人的颜色,城市人即使肤色较黑,黑的也和农民不一样,未经风吹日晒的人黑也黑的滋润。而纯粹的农民肤色就显得干黑、焦黄而粗砺,长年的野外作业使他们脸上仅有的一点水分都随风流失了,都被太阳吸干了,所以变得象树皮象铁皮那样没有光泽没有水分,这就是诗人形容的所谓的太阳的颜色。而史玉林连续三天的太阳下的劳作,伤的只是皮肤的表层,深层的水分并没有流失,所以他的肤色既不象城市人那样黑的滋润,也不象农村人那样黑的焦黄,而是显得黑红黑红的,是临时被太阳灼伤的那种颜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桂兰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落忍。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刚下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为了自己的破事却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原想史玉林做做样子罢了,谁知他实打实的,这样就使王桂兰两口子有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王桂兰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把镰刀往地上一撇,对史玉林说:“我认命了。”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的丈夫心疼的直搓手,他看着妻子说:“要不,我去做手术吧。”王桂兰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大劳力,万一落下个啥毛病一家人指靠谁呢。还是我做吧。”她对史玉林说:“你回去给乡领导说,俺明天去县里做手术。”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三十五章 村委换届(2) 乡派出所就扎在乡政府大院的一个小挎院里,几个民警将两个人押到了所里,两个人坐在穿着公安制服的民警面前都有点蔫,以乡派出所所长为主对他们进行了审询,随着法制化的不断提高以及人性化的逐步完善,现在把这种非正规化的调查取证叫询问。在询问期间史玉林一直坐在一边旁听。 派出所长人称“黑老张”,他虎着一张脸问验粮员:“你叫啥名,今年多大了,啥时参加工作?” 验粮员看着他的脸,吓得声音都有点变了,他颤着声音说:“我叫崔巍,岁,今年刚参加工作。”回答后他六神无主地要求要给他爸爸打一个电话。 “黑老张”说:“你以为这是在你家里啊。”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崔巍:“你看你啥样,花衬衣、喇叭裤,长头发、箍乱毛(卷发),男不男,女不女,象流氓一样,你父母也不管管你,要是我的孩子,我一天打你三顿。” 听着“黑老张”的话,史玉林想笑可没敢笑出来嗉。 派出所长继续审问崔巍:“你把当时的经过说说,要老实交代,不然我从重处理你。” 崔巍就老老实实将当时发生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崔巍说他收的被定为一级的粒扁色灰、麦芒杂质很多的麦子,是他老姨家的,被他放在一边,是想收点好的兑换一下。他指指他身边的农民说:“他的麦好,俺把他的定为二级正好顶上俺老姨家的。” “你这不是狐仙给主家捞东西,裕一家,害一家吗?就根据你交代的事实,定你个依职谋私一点也不过。暗” 接下来“黑老张”又审讯了那位年轻农民,但对这位农民他的态度就相对地缓和了许多:“你叫啥名,今年多大了,哪个村的?” “俺叫孬蛋,官名杨得喜,今年二十三了,俺是山上杨树坪的。” “你也说说事情经过。” 杨得喜就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他说:“俺山上十年九旱,好不容易盼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成,俺家总共十几亩地,加上自己开的荒地,都种了麦子,全都丰收了,为了卖个好价钱,俺一家老小九口人,起早贪黑地在麦场上晒、簸、挑、摋,整整忙碌了大半个月。临出门俺娘还交代俺,咱一家人忙碌半年不容易,你见了人家收粮的人,说话不敢直里耙叉,要瓤和一点多说点耐听的,不敢给人家呛茬,可我一急把俺娘的话全忘了。”杨得喜说完后表情很沮丧。 听了杨得喜的话,崔巍露出了愧疚之色,他偶抽着脸低下了头。 看崔巍这样“黑老张”的语气也彻底地平和了下来,甚至有点苦口婆心,这使史玉林看到了“黑老张”的另一面,他说:“崔巍做的事虽然不对,但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他不对你可以向乡里反映,不应该随便动手。” “是他先动的手。” “俺知道,第二次,就是当着乡长的面,是你先动的手,你知错吗?” “俺知道错了,以后俺再也不打架了。” “黑老张”问崔巍:“你呢?” “俺也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再犯了。” “黑老张”满意地点点头:“你们说怎样处理这件事?” 杨得喜说:“俺娘说得让人处且让人,干公家事也不容易,他又没吃谁喝谁,他为的是他老姨,俺认为情有可原。俺不想让追究谁,就想让把验错的粮食纠正过来。” 崔巍抬起头看了看杨得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黑老张”问崔巍:“你呢?” 崔巍小声地说:“不论怎样处理都行。” “好。事情都弄清楚了。”他转身问史玉林:“你还有啥要问的吗?” “没有。” 审讯到此结束,这期间一直有一名工作人员在做着记录,所长让崔巍和杨得喜分别在记录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审讯后,所长安排崔巍和杨得喜每人写一份检查。两个人就在派出所工作人员的监控下爬在桌子上写检查。 史玉林则去向关乡长复命。史玉林在关乡长的办公室里,拿着个小本本煞有介事,一五一十地汇报着来龙去脉,其实他的小本本上什么也没记,关乡长看他汇报的如此流畅,以为他在照本宣科,就好奇地踱过去瞟了一眼他的小本本,一下子发现了他的秘密,关乡长笑了,史玉林抬起头来,看到关乡长的眼光落在他的小本本上,脸“刷”地红了,他停下来不安地看着关乡长,关乡长说接着说啊,他就合上小本本继续汇报。 史玉林正汇报着,外边有一辆吉普车停在了当院,一个人从车上下来向乡长办公室走来,关乡长隔着竹门帘看到来人,忙迎出门外,热情地握着来人的手说:“崔局长,是哪股风把你吹来了?” “犬子不屑,给你添麻烦了。” “你这是哪里话?” 说着两个人就握着手向屋里走来,史玉林给他们打开门帘,他们走进屋里。 关乡长给史玉林介绍道:“这是县粮局的崔局长。”他吩咐史玉林看茶。 史玉林就走过去给崔局长倒了一杯茶水,崔局长向史玉林点了点头。 崔局长说:“我是为我儿子崔巍的事来的,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崔巍是贵公子,你怎不早说。”关乡长从烟盒里熟练地弹出一根烟,递给崔局长。 “我们正在说这件事。”关乡长指指史玉林。 崔局长说:“乡粮站站长给我打电话说了这件事,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我就过来了。” “其实也不是多大个事,你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是对老弟不放心,还是咋的?” “哪里,哪里。孩子不懂事,惹出麻烦了,当老子的理应为他擦屁股啊,不但要擦屁股,回去还要打他的屁股。” “言重言重,党的政策还是以说服教育为主,军阀作风不可取哦。”关乡长笑着开玩笑。 乡长对史玉林说:“走,咱和崔局长一起到派出所去一趟。” 三个人就一起来到派出所,见了所长“黑老张”,“黑老张”可不客气,就把崔巍的所作所为一股脑地全端了出来,末了还对崔局长说:“你看他花衬衣、喇叭裤,长头发、箍乱毛(烫发头),男不男,女不女,打扮的象流氓一样,你真该好好管教管教他了。” “黑老张”说得崔局长拍心火起,举手就要打崔巍,被几个人拦下了。 “黑老张”把审讯记录和崔巍写的检查一并交给崔局长:“孩子你带回去,抓紧时间管教还来得及。” 崔局长陪着笑脸握着“黑老张”的手连声说:“是,是。”他回过头威严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还不谢谢叔叔。” 崔巍低低地对“黑老张”说:“谢谢叔叔。”然后就羞惭地红了脸。 乡长握着崔局长的手把他送到车上,崔局长向车下的几个人抱抱拳说:“谢谢,谢谢几位费心了。”然后带着儿子驶出乡政府大院。 乡长和派出所长、史玉林一起来到乡粮站门口,看到收粮在正常进行,几个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崔巍自从那天被他爸爸带走后就没再出现过,卖粮的人议论纷纷,都说他被粮站开除了,不论这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自崔巍的事后粮站压等级问题有了明显改观,乡粮站的工作人员无人再敢明目张胆地压等级群众对此变化很感满意,都认为杨得喜这一闹闹得值,为大家争得了利益,言谈之中都对他大加褒扬。 第三十五章 村委换届(3) 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阄。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哦。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她坦着丰满的**,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叔嫂砍砖撂瓦,是可以开些没大没小、没深没浅的玩笑的,有一次石磊到王桂兰家里做工作,王桂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子看到石磊就停止了吮奶,任王桂兰怎么哄都不好好吃,孩子不吃就算了,可王桂兰就是不舍不弃地非哄着孩子吃,她实际上是借此告诉石磊,说我正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你就免开尊口吧。石磊是来做工作的,岂肯就此罢休,他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顺着王桂兰的话开玩笑说:“小侄(儿),快吃,快吃,你不吃,叔就吃了啊。”把一边的人都引笑了。王桂兰忍俊不住也噗哧一声笑了,她泼辣地问石磊:“你吃你嫂诮哩不是,你敢吃?”石磊笑着说“我太敢吃了,就是你不让我吃。”王桂兰起来把孩子放到躺椅上,笑骂道:“嫂娘比母,我叫俺孩吃娘的奶。”说着捧着一只硕大的奶就向石磊走来,石磊躲闪着说:“我不敢吃,我怕俺哥不愿意,叫俺哥吃,叫俺哥吃。”王桂兰男人在一边嘿嘿地笑着。王桂兰不依不饶地过来抓石磊,吓得石磊落荒而逃,王桂兰一直追到大门外,石磊的狼狈相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则笑话成为镇里的经典笑话之一广为流传。镇里的人都知道王桂兰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所以都想饶着走,镇里人欺“老古头”是外地人,就把这个老大难计划生育重点户七转八转包到了乡林站名下。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史玉林是后来才知道以上情况的,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来龙去脉,他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着自行车下到村里。他在王桂兰家门前来回转了几趟,还是不敢进王桂兰的家门,他倒不是怕王桂兰麻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还是觉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碍口。 王桂兰的邻居看到史玉林这样,就问史玉林找谁,史玉林说找王桂兰,那位邻居就告诉史玉林说王桂兰一家都去地了,史玉林按他的指引就找到地里,王桂兰两口子果然在地里收麦子。 史玉林见了王桂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让她结扎的事,王桂兰也不搭理他,他们两口子自顾自地弯腰割着麦子,弄的史玉林很不自在,就这样走人史玉林又有点不甘心,他就拾起地头的一把镰刀帮忙割起麦子。史玉林也是出自农村,从小没少干农活,干着干着他就进入了境界,竟把自己的正事忘了,这样一直干了一上午,王桂兰好象一点也不领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连让让史玉林都没有。 村支书王魁听说史玉林在给王桂兰割麦子,就让孩子来把他带到家里吃中饭,吃过中饭后,史玉林掏出粮票(那时还时行粮票)、钱要付帐,王魁恼了,他瞪着两个铜铃似的大眼说:“你寒碜俺哩不是,咱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难道一饨饭我都管不起,你怎么这样外气,你若给钱就是不把俺当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史玉林只好做罢。 下午史玉林没事,就又来到王桂兰的地里,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他已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昨天“老古头”什么话都说尽了,彼此可以说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低着头割麦子,王桂兰的丈夫很不安,想让史玉林歇歇脚停停手,王桂兰低低地对他丈夫嘟哝道:“别理他,熬不过,他就走了。”史玉林听到了这话可假装没听见,他继续低头割着麦子。 晚上回到乡里,“老古头”问工作进展情况,史玉林说没啥进展,“老古头”安排史玉林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就在村里盯着王桂兰。“老古头”对王桂兰和史玉林都有点耿耿于怀,所以就对王桂兰看的格外紧,对史玉林他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想治治这个年轻人。有的人觉得“老古头”做的有点过分,就私下里议论:“古站长光撮死猫上树,他在王桂兰那里碰了钉子,就让你受过,你也不要去,要去让他和你一起去。” 史玉林也不是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还是按照“老古头”的吩咐来到村里,他一声不响地下到田里帮着王桂兰割麦子,这样干了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桂兰说话了,她要史玉林家里吃饭去,史玉林说镇食堂有饭,回去吃。 第三天史玉林又帮着王桂兰家割了一天的麦子。 农活有三大累:割麦、打场、清纥档(玉米杆),割麦排在三大累之首。试想一下,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钻在一片麦田里挥汗如雨地用镰刀不停地割着麦子,那是什么滋味。史玉林这样一连三天干下来,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整个人都被累的脱了形。史玉林虽是农家子弟,但十几年来家里从来没把他当重劳力使用过,家里一直让他以读书为主,寒窗苦读虽然也苦但与体力劳作之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虽然还是读书但已不再是苦读,多年生活在室内的史玉林,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所以他的肤色就显得比较白嫰细腻富有光泽,是接近于城市人的颜色,城市人即使肤色较黑,黑的也和农民不一样,未经风吹日晒的人黑也黑的滋润。而纯粹的农民肤色就显得干黑、焦黄而粗砺,长年的野外作业使他们脸上仅有的一点水分都随风流失了,都被太阳吸干了,所以变得象树皮象铁皮那样没有光泽没有水分,这就是诗人形容的所谓的太阳的颜色。而史玉林连续三天的太阳下的劳作,伤的只是皮肤的表层,深层的水分并没有流失,所以他的肤色既不象城市人那样黑的滋润,也不象农村人那样黑的焦黄,而是显得黑红黑红的,是临时被太阳灼伤的那种颜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桂兰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落忍。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刚下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为了自己的破事却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原想史玉林做做样子罢了,谁知他实打实的,这样就使王桂兰两口子有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王桂兰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把镰刀往地上一撇,对史玉林说:“我认命了。”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的丈夫心疼的直搓手,他看着妻子说:“要不,我去做手术吧。”王桂兰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大劳力,万一落下个啥毛病一家人指靠谁呢。还是我做吧。”她对史玉林说:“你回去给乡领导说,俺明天去县里做手术。” 第三十五章 村委换届(4) 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嗉。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暗。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她坦着丰满的**,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叔嫂砍砖撂瓦,是可以开些没大没小、没深没浅的玩笑的,有一次石磊到王桂兰家里做工作,王桂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子看到石磊就停止了吮奶,任王桂兰怎么哄都不好好吃,孩子不吃就算了,可王桂兰就是不舍不弃地非哄着孩子吃,她实际上是借此告诉石磊,说我正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你就免开尊口吧。石磊是来做工作的,岂肯就此罢休,他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顺着王桂兰的话开玩笑说:“小侄(儿),快吃,快吃,你不吃,叔就吃了啊。”把一边的人都引笑了。王桂兰忍俊不住也噗哧一声笑了,她泼辣地问石磊:“你吃你嫂诮哩不是,你敢吃?”石磊笑着说“我太敢吃了,就是你不让我吃。”王桂兰起来把孩子放到躺椅上,笑骂道:“嫂娘比母,我叫俺孩吃娘的奶。”说着捧着一只硕大的奶就向石磊走来,石磊躲闪着说:“我不敢吃,我怕俺哥不愿意,叫俺哥吃,叫俺哥吃。”王桂兰男人在一边嘿嘿地笑着。王桂兰不依不饶地过来抓石磊,吓得石磊落荒而逃,王桂兰一直追到大门外,石磊的狼狈相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则笑话成为镇里的经典笑话之一广为流传。镇里的人都知道王桂兰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所以都想饶着走,镇里人欺“老古头”是外地人,就把这个老大难计划生育重点户七转八转包到了乡林站名下。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史玉林是后来才知道以上情况的,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来龙去脉,他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着自行车下到村里。他在王桂兰家门前来回转了几趟,还是不敢进王桂兰的家门,他倒不是怕王桂兰麻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还是觉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碍口。 王桂兰的邻居看到史玉林这样,就问史玉林找谁,史玉林说找王桂兰,那位邻居就告诉史玉林说王桂兰一家都去地了,史玉林按他的指引就找到地里,王桂兰两口子果然在地里收麦子。 史玉林见了王桂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让她结扎的事,王桂兰也不搭理他,他们两口子自顾自地弯腰割着麦子,弄的史玉林很不自在,就这样走人史玉林又有点不甘心,他就拾起地头的一把镰刀帮忙割起麦子。史玉林也是出自农村,从小没少干农活,干着干着他就进入了境界,竟把自己的正事忘了,这样一直干了一上午,王桂兰好象一点也不领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连让让史玉林都没有。 村支书王魁听说史玉林在给王桂兰割麦子,就让孩子来把他带到家里吃中饭,吃过中饭后,史玉林掏出粮票(那时还时行粮票)、钱要付帐,王魁恼了,他瞪着两个铜铃似的大眼说:“你寒碜俺哩不是,咱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难道一饨饭我都管不起,你怎么这样外气,你若给钱就是不把俺当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史玉林只好做罢。 下午史玉林没事,就又来到王桂兰的地里,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他已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昨天“老古头”什么话都说尽了,彼此可以说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低着头割麦子,王桂兰的丈夫很不安,想让史玉林歇歇脚停停手,王桂兰低低地对他丈夫嘟哝道:“别理他,熬不过,他就走了。”史玉林听到了这话可假装没听见,他继续低头割着麦子。 晚上回到乡里,“老古头”问工作进展情况,史玉林说没啥进展,“老古头”安排史玉林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就在村里盯着王桂兰。“老古头”对王桂兰和史玉林都有点耿耿于怀,所以就对王桂兰看的格外紧,对史玉林他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想治治这个年轻人。有的人觉得“老古头”做的有点过分,就私下里议论:“古站长光撮死猫上树,他在王桂兰那里碰了钉子,就让你受过,你也不要去,要去让他和你一起去。” 史玉林也不是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还是按照“老古头”的吩咐来到村里,他一声不响地下到田里帮着王桂兰割麦子,这样干了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桂兰说话了,她要史玉林家里吃饭去,史玉林说镇食堂有饭,回去吃。 第三天史玉林又帮着王桂兰家割了一天的麦子。 农活有三大累:割麦、打场、清纥档(玉米杆),割麦排在三大累之首。试想一下,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钻在一片麦田里挥汗如雨地用镰刀不停地割着麦子,那是什么滋味。史玉林这样一连三天干下来,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整个人都被累的脱了形。史玉林虽是农家子弟,但十几年来家里从来没把他当重劳力使用过,家里一直让他以读书为主,寒窗苦读虽然也苦但与体力劳作之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虽然还是读书但已不再是苦读,多年生活在室内的史玉林,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所以他的肤色就显得比较白嫰细腻富有光泽,是接近于城市人的颜色,城市人即使肤色较黑,黑的也和农民不一样,未经风吹日晒的人黑也黑的滋润。而纯粹的农民肤色就显得干黑、焦黄而粗砺,长年的野外作业使他们脸上仅有的一点水分都随风流失了,都被太阳吸干了,所以变得象树皮象铁皮那样没有光泽没有水分,这就是诗人形容的所谓的太阳的颜色。而史玉林连续三天的太阳下的劳作,伤的只是皮肤的表层,深层的水分并没有流失,所以他的肤色既不象城市人那样黑的滋润,也不象农村人那样黑的焦黄,而是显得黑红黑红的,是临时被太阳灼伤的那种颜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桂兰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落忍。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刚下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为了自己的破事却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原想史玉林做做样子罢了,谁知他实打实的,这样就使王桂兰两口子有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王桂兰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把镰刀往地上一撇,对史玉林说:“我认命了。”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的丈夫心疼的直搓手,他看着妻子说:“要不,我去做手术吧。”王桂兰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大劳力,万一落下个啥毛病一家人指靠谁呢。还是我做吧。”她对史玉林说:“你回去给乡领导说,俺明天去县里做手术。”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三十五章 村委换届(5) 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阄。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哦。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她坦着丰满的**,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叔嫂砍砖撂瓦,是可以开些没大没小、没深没浅的玩笑的,有一次石磊到王桂兰家里做工作,王桂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子看到石磊就停止了吮奶,任王桂兰怎么哄都不好好吃,孩子不吃就算了,可王桂兰就是不舍不弃地非哄着孩子吃,她实际上是借此告诉石磊,说我正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你就免开尊口吧。石磊是来做工作的,岂肯就此罢休,他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顺着王桂兰的话开玩笑说:“小侄(儿),快吃,快吃,你不吃,叔就吃了啊。”把一边的人都引笑了。王桂兰忍俊不住也噗哧一声笑了,她泼辣地问石磊:“你吃你嫂诮哩不是,你敢吃?”石磊笑着说“我太敢吃了,就是你不让我吃。”王桂兰起来把孩子放到躺椅上,笑骂道:“嫂娘比母,我叫俺孩吃娘的奶。”说着捧着一只硕大的奶就向石磊走来,石磊躲闪着说:“我不敢吃,我怕俺哥不愿意,叫俺哥吃,叫俺哥吃。”王桂兰男人在一边嘿嘿地笑着。王桂兰不依不饶地过来抓石磊,吓得石磊落荒而逃,王桂兰一直追到大门外,石磊的狼狈相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则笑话成为镇里的经典笑话之一广为流传。镇里的人都知道王桂兰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所以都想饶着走,镇里人欺“老古头”是外地人,就把这个老大难计划生育重点户七转八转包到了乡林站名下。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史玉林是后来才知道以上情况的,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来龙去脉,他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着自行车下到村里。他在王桂兰家门前来回转了几趟,还是不敢进王桂兰的家门,他倒不是怕王桂兰麻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还是觉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碍口。 王桂兰的邻居看到史玉林这样,就问史玉林找谁,史玉林说找王桂兰,那位邻居就告诉史玉林说王桂兰一家都去地了,史玉林按他的指引就找到地里,王桂兰两口子果然在地里收麦子。 史玉林见了王桂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让她结扎的事,王桂兰也不搭理他,他们两口子自顾自地弯腰割着麦子,弄的史玉林很不自在,就这样走人史玉林又有点不甘心,他就拾起地头的一把镰刀帮忙割起麦子。史玉林也是出自农村,从小没少干农活,干着干着他就进入了境界,竟把自己的正事忘了,这样一直干了一上午,王桂兰好象一点也不领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连让让史玉林都没有。 村支书王魁听说史玉林在给王桂兰割麦子,就让孩子来把他带到家里吃中饭,吃过中饭后,史玉林掏出粮票(那时还时行粮票)、钱要付帐,王魁恼了,他瞪着两个铜铃似的大眼说:“你寒碜俺哩不是,咱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难道一饨饭我都管不起,你怎么这样外气,你若给钱就是不把俺当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史玉林只好做罢。 下午史玉林没事,就又来到王桂兰的地里,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他已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昨天“老古头”什么话都说尽了,彼此可以说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低着头割麦子,王桂兰的丈夫很不安,想让史玉林歇歇脚停停手,王桂兰低低地对他丈夫嘟哝道:“别理他,熬不过,他就走了。”史玉林听到了这话可假装没听见,他继续低头割着麦子。 晚上回到乡里,“老古头”问工作进展情况,史玉林说没啥进展,“老古头”安排史玉林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就在村里盯着王桂兰。“老古头”对王桂兰和史玉林都有点耿耿于怀,所以就对王桂兰看的格外紧,对史玉林他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想治治这个年轻人。有的人觉得“老古头”做的有点过分,就私下里议论:“古站长光撮死猫上树,他在王桂兰那里碰了钉子,就让你受过,你也不要去,要去让他和你一起去。” 史玉林也不是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还是按照“老古头”的吩咐来到村里,他一声不响地下到田里帮着王桂兰割麦子,这样干了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桂兰说话了,她要史玉林家里吃饭去,史玉林说镇食堂有饭,回去吃。 第三天史玉林又帮着王桂兰家割了一天的麦子。 农活有三大累:割麦、打场、清纥档(玉米杆),割麦排在三大累之首。试想一下,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钻在一片麦田里挥汗如雨地用镰刀不停地割着麦子,那是什么滋味。史玉林这样一连三天干下来,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整个人都被累的脱了形。史玉林虽是农家子弟,但十几年来家里从来没把他当重劳力使用过,家里一直让他以读书为主,寒窗苦读虽然也苦但与体力劳作之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虽然还是读书但已不再是苦读,多年生活在室内的史玉林,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所以他的肤色就显得比较白嫰细腻富有光泽,是接近于城市人的颜色,城市人即使肤色较黑,黑的也和农民不一样,未经风吹日晒的人黑也黑的滋润。而纯粹的农民肤色就显得干黑、焦黄而粗砺,长年的野外作业使他们脸上仅有的一点水分都随风流失了,都被太阳吸干了,所以变得象树皮象铁皮那样没有光泽没有水分,这就是诗人形容的所谓的太阳的颜色。而史玉林连续三天的太阳下的劳作,伤的只是皮肤的表层,深层的水分并没有流失,所以他的肤色既不象城市人那样黑的滋润,也不象农村人那样黑的焦黄,而是显得黑红黑红的,是临时被太阳灼伤的那种颜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桂兰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落忍。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刚下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为了自己的破事却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原想史玉林做做样子罢了,谁知他实打实的,这样就使王桂兰两口子有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王桂兰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把镰刀往地上一撇,对史玉林说:“我认命了。”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的丈夫心疼的直搓手,他看着妻子说:“要不,我去做手术吧。”王桂兰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大劳力,万一落下个啥毛病一家人指靠谁呢。还是我做吧。”她对史玉林说:“你回去给乡领导说,俺明天去县里做手术。”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三十六章 天 灾(1) 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 一张嘴,一圈人,一聊聊到云彩里。 以上是政府部门、行政机关的一大诟病。在人们的想象之中,凡在行政机关工作的人,都是四平八稳地坐在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洒不着,冬有暖气,夏有风扇,悠闲自得,旱涝保收,这些是指城里大机关的,乡镇机关可无这份清闲,所谓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乡镇是最基层的一级建制,直接面向人民群众,国家、省、市、县下达的各项方针政策都需要乡镇去具体落实,方方面面的工作任务最终都要通过乡镇这一针来穿。 今天早上点名,“老幺”(一把手,也就是乡党委书记)、“老二”(二把手,也就是乡长)分别传达了县委、县政府的会议精神,“老幺”要求全体机关干部要解放思想,转变观念,引导农民摆脱过去单一的粮食种植,大力发展经济作物,搞多种农业经营,走共同致富的道路。“老二”着重强调解放思想,改革开放,要敢于开拓创新,想前人未所想,干前人未所干的事业,大力发展乡镇企业,以乡镇企业带动农村经济腾飞,并阐述了邓小平“先富”、“共富”的理论。但听了他们的讲话,人们普遍感觉他们的思路是有分歧的,虽然他们都在谈发展农村经济,可他们的着力点是不同的,“老幺”的主导思想在“共富”上,“老二”的主导思想在“先富”上。至此“老幺”和“老二”发展思路不同而引发的矛盾渐露端倪。 正开会着,一个人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他一只裤腿高一只裤腿低地站在那里,人们一阵骚动,正在讲话的关乡长皱了皱眉头停顿下来,侯书记隔着几个人向这个人打招呼:“老程,来了,家里房子盖好了?嗉” “架子立起来了,等风干些时再胶泥墙面、安门窗。” 史玉林打量着土沬乎乎的老程,想必这就是分管农林的副乡长程思元,史玉林一来到乡里就听别人说过他,只是从未见过面,程乡长请假在家里盖房子。 侯书记说:“房子干了再胶泥,墙面不蹦缝,不脱皮。暗” 有人接嘴说:“做门窗的木料也得干透了才不变形。” 石磊说:“木料不能直接放在太阳底下暴嗮,这样木头会裂缝,要慢慢地阴干。” “黑老张”一边吧嗒着旱烟袋一边说:“木头要是能在水里泡几天,然后再用文火慢慢地熏干,效果更好。” “黑老张”吸完一袋烟,在鞋底上磕去烟灰,随手把烟袋、烟盒和火柴一整套家伙递给程乡长,程乡长装满烟袋,就含在嘴里吸了起来,一边和屋里的人打着招呼。 关乡长也走过来问:“来了?”并客气地伸出手要和程乡长握手。 老程显然不习惯这种礼节性的动作,他迟疑了一下笨拙地伸出手和关乡长握了一下,答到:“来了。”老程拿着烟袋杆比划着说:“关乡长,你继续讲,你继续讲。” 可关乡长却失了谈性,他破天荒地对眼前的工作作了简短地安排,即中止了讲话。 接着是副书记、副乡长们安排工作,农田规划、农网电路老化改造、乡乡通(要想富,先修路,实现乡乡通公路)工程、水利建设、乡统筹、村提留、计划生育等等,等等,要齐头并进,哪一样都不能耽误,哪一样工作都不能落后。 开完会,乡干部们按照各自的分片包干下到所包的村。分管农林的副乡长程思元,带着史玉林和“老古头”骑着自行车下到大王庄。 农村一天三顿饭吃得都比较迟,清早一般都要在地里干一泡活,才回家吃早饭,早饭吃得晚,午饭相应就推迟了,下午是天不黑不收工,所以早饭吃到九点半,午饭吃到一点半,晚饭吃到一更半是正常现象。村民们吃饭时有端着碗在街上聚堆吃饭的习惯,这些农民一边吃饭一边摆着龙门阵,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家长里短,天文地理,正传野史,民俗俚语,奇闻逸事,无不包容,农民的很多信息很多见闻都是通过这种方式传播的,形成了独特的农村饭场文化。 老程他们来到村里时正是九点钟左右村民们吃早饭的时间,街上有很多人,一进村头,有人就举着烟袋远远地喊:“老程,过来吸袋烟,” 八十年代以前官本位思想还比较淡,人们对当官的,尤其是乡镇这一级的,很少以官位称之,所以人们见了程乡长都喊老程。 老程他们几个人就骑着自行车走过去,在那个人跟前停下来,老程问:“老要,吃饭了没?” 那人指指身边的一只空碗说:“刚吃过。” 早些年中国人最关心的是吃饭问题。中国人历史上是一个饥饿的民族,自然灾害不断,战乱频仍、人口众多……造成中国人长期挣扎在饥饿的贫困线上,饿得皮包骨头的中国人被称为“东亚病夫”,为了解决吃饭问题,从陈胜、吴广的“均田地”到党的“打土豪,分田地”,一直是中国人追求的理想,虽然解放后党基本上解决了中国人的吃饭问题,并引起国际社会普遍惊奇,但中国人世世代代挨饿的记忆是消弭在血液里、骨髓里的,这种记忆是刻骨铭心的,是一时半会忘不了的,所以人们见了面习惯性地问“吃过了没?”,这是当时最贴近民生、最体现中国人生存环境的问候语。这些问候语曾经被外国人讥讽为“中国人只记得吃”,被后、后笑话为“老土”,那是他们没挨过饿吃饱了撑的,如果他们被饿得前心贴后心,他们再不会说这种风凉话。 老程和村民们相互问候过后,那个被称为老要的人将烟袋和烟盒递给老程,老程接过来熟练地装上烟草,就蹲在地上吸开了烟。 大家都知道“老古头“不吸烟,所以也没人让他烟,老要从屁股下腾出板凳,客气地给“老古头”让座,“老古,你坐下,坐下歇歇。”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大家都听说“老古头”有洁癖,他下乡有三不:从不在农户家吃饭,而宁肯饿着;从不用别人的杯子,而宁肯渴着;尽量不坐别人的凳子,而宁肯站着。所以大家也就是礼貌性地虚让他一下。 “老古头”也客气地对老要推让到:“你坐,你坐,我在乡里一直坐着,现在正好活动活动。” 老要就重新把凳子塞在屁股下。 “老古头”嫌烟雾呛得慌,就借故躲到房角拐弯处的瓜棚下去看瓜了。 不远处王利良正蹲在自家门口吃饭,看到史玉林他们,就端着大海碗一边吃着一边走过来, 史玉林隔多远就和他招呼上了:“正吃呢?” 王利良答应了一声,他把吃了一半的饭碗搁在老要家门口的一块青石上,腾下手从腰间掏出烟袋递给史玉林,史玉林接过烟袋指指饭碗说:“你吃,你吃,别管我。” 在吸烟的功夫又围拢过来几个人,他们就或站或蹲地在一起拉呱。 有人指着程乡长的自行车开玩笑:“老程,你的自行车是除了铃不响,哪都响。” 老程看看自己的破自行车说:“是啊,俺的自行车骑十来年了,出力了。” 老要说:“可换了。” “新的都要骑旧了,换他干啥,这样多安全,不用锁小偷都不偷。” 老程一边慢悠悠地装着烟丝,一边讲着他的自行车经历他说:“有一次,俺到县城开会,把车放在县委后门外,也没落锁,开完会出来,车不见了,俺就奇了怪了,俺的烂车还有人偷,俺也没怎么找,就随着开会的人到外地去出差了,等俺出差三天回来,俺的自行车又好好地回到了原地方,和俺一起开会的同志猜测,肯定是谁临时有急事骑走去办事了,办完事又把车给你送回来了,他们都说我的自行车这几天学雷锋去了。” 老程说到这里,大家都笑了。 笑过之后,老程问:“马上就到‘三秋’了,大家伙都思量来没有,秋后准备种些啥?” 老要说:“反正粮食是不能再种了,够自家吃、够交公粮算球。” 有一个人说:“俺家的存粮吃三、五年也吃不完,俺准备秋后全部种成菜。” “是的,大家伙种粮食真种伤了,吃又吃不完,卖又卖不出去,这几年真受痛症了。” 老程说:“是啊,是啊,要想解决咱们农民卖粮难问题,农村就必须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农、林、牧、副全面发展,多种植些经济作物,这样既可缓解卖粮难问题,又可以增加咱农民的收入。” 有个村民问:“啥是经济作物?” 史玉林接过来说:“经济作物,就是除了粮食的其他作物,如蔬菜、瓜果、棉花、烟草等农作物,比之粮食产量高,收入好,这些农产品可以自由贸易,经济又实惠,所以叫经济作物。” “老古头”这时踱过来,他说:“在我们南方,有的整个村子都种桔子,有的村每家每户都种茶烟,种桔子的被称为果农,种茶叶的被称为茶农,一亩桔子收益上千元,茶叶被称为软黄金,象龙井茶一斤就能卖好几十块。” 老要啧啧到:“乖乖,那你们一个月干下来,不吃不喝,工资还不知够不够买一斤茶叶呢。” 王利良停止了吃饭,说:“要不怎么叫经济作物呢,经济就是价值,啥东西有价值了,就有钱了。” 老要说:“这几年,蔬菜行情看好,就是普通的萝卜、白菜一斤都卖五、六分。”他给大家算了一笔帐:“种一亩萝卜、白菜,平均亩产三千斤,一亩地一季下来少说也能收入一百多块,比种粮食强多了。” 在场的人都纷纷点头。 有人说:“老程,这还用你们下来动员、做工作,俺们自己就农业结构调整了,你们该哪凉快就哪凉快去。” 王利良说:“但大伙也不能种啥都一窝蜂,啥种多了都不值钱。” 史玉林点点头:“你们最好搞一下市场调查,根据市场的需求决定种什么。” 老程也说:“种地也要种出自己的特色,也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只有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大家正议论着,远处传来收粮食的声音,大家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有一男一女赶着一辆毛驴车向这边走来,走到近前,赶毛驴车的年轻后生扯着嗓子喊道:“收粮食啦,有多少要多少唻。”喊了一嗓子后扭过头向人们问:“家中可有粮食要卖?” 老要问:“多少钱一斤?” 收粮食的年轻人答:“市价,一毛五一斤。”说着就将车停下来,走将过来。他用衣襟擦擦脸上的汗,然后脱去头上戴着的草帽拿在手上扇风他问老要:“老哥,卖不?” 史玉林盯着收粮食的人的脸,叫了一声:“杨得喜。” 杨得喜回过头来,见是史玉林,惊喜的大叫到:“是你,想不到会在这碰到你。” 王利良也高兴地站起来问:“还认得俺不,杨得喜。” 杨得喜一拳砸在王利良的胸口上,:“怎不认得,那次多亏你们拉架,才没打起来,俺还吸过你的烟呢,怎会忘记。” 杨得喜对和他一起收粮食的那个女的说:“玉香,你过来,认识一下这几位兄弟,这是乡里的史玉林,这是大王庄的王利良。这是俺媳妇。” 杨得喜媳妇就搓着手向史玉林和王利良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史玉林和王利良也朝着她笑笑算是回应。 王利良把杨得喜介绍给大家,杨得喜卖粮打架缓解了粮站压等级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当时人们都把他当英雄一样的拥戴着,所以人们一听说收粮食的是杨得喜,都对他很热情,纷纷掏出烟袋请他吸烟。 老程望着毛驴车上的两袋粮食问:“粮食好收吗?” “好收,几乎家家都有余粮,俺下山从来没放过空。”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三十六章 天 灾(2) 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嗉。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暗。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她坦着丰满的**,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叔嫂砍砖撂瓦,是可以开些没大没小、没深没浅的玩笑的,有一次石磊到王桂兰家里做工作,王桂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子看到石磊就停止了吮奶,任王桂兰怎么哄都不好好吃,孩子不吃就算了,可王桂兰就是不舍不弃地非哄着孩子吃,她实际上是借此告诉石磊,说我正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你就免开尊口吧。石磊是来做工作的,岂肯就此罢休,他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顺着王桂兰的话开玩笑说:“小侄(儿),快吃,快吃,你不吃,叔就吃了啊。”把一边的人都引笑了。王桂兰忍俊不住也噗哧一声笑了,她泼辣地问石磊:“你吃你嫂诮哩不是,你敢吃?”石磊笑着说“我太敢吃了,就是你不让我吃。”王桂兰起来把孩子放到躺椅上,笑骂道:“嫂娘比母,我叫俺孩吃娘的奶。”说着捧着一只硕大的奶就向石磊走来,石磊躲闪着说:“我不敢吃,我怕俺哥不愿意,叫俺哥吃,叫俺哥吃。”王桂兰男人在一边嘿嘿地笑着。王桂兰不依不饶地过来抓石磊,吓得石磊落荒而逃,王桂兰一直追到大门外,石磊的狼狈相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则笑话成为镇里的经典笑话之一广为流传。镇里的人都知道王桂兰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所以都想饶着走,镇里人欺“老古头”是外地人,就把这个老大难计划生育重点户七转八转包到了乡林站名下。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史玉林是后来才知道以上情况的,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来龙去脉,他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着自行车下到村里。他在王桂兰家门前来回转了几趟,还是不敢进王桂兰的家门,他倒不是怕王桂兰麻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还是觉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碍口。 王桂兰的邻居看到史玉林这样,就问史玉林找谁,史玉林说找王桂兰,那位邻居就告诉史玉林说王桂兰一家都去地了,史玉林按他的指引就找到地里,王桂兰两口子果然在地里收麦子。 史玉林见了王桂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让她结扎的事,王桂兰也不搭理他,他们两口子自顾自地弯腰割着麦子,弄的史玉林很不自在,就这样走人史玉林又有点不甘心,他就拾起地头的一把镰刀帮忙割起麦子。史玉林也是出自农村,从小没少干农活,干着干着他就进入了境界,竟把自己的正事忘了,这样一直干了一上午,王桂兰好象一点也不领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连让让史玉林都没有。 村支书王魁听说史玉林在给王桂兰割麦子,就让孩子来把他带到家里吃中饭,吃过中饭后,史玉林掏出粮票(那时还时行粮票)、钱要付帐,王魁恼了,他瞪着两个铜铃似的大眼说:“你寒碜俺哩不是,咱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难道一饨饭我都管不起,你怎么这样外气,你若给钱就是不把俺当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史玉林只好做罢。 下午史玉林没事,就又来到王桂兰的地里,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他已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昨天“老古头”什么话都说尽了,彼此可以说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低着头割麦子,王桂兰的丈夫很不安,想让史玉林歇歇脚停停手,王桂兰低低地对他丈夫嘟哝道:“别理他,熬不过,他就走了。”史玉林听到了这话可假装没听见,他继续低头割着麦子。 晚上回到乡里,“老古头”问工作进展情况,史玉林说没啥进展,“老古头”安排史玉林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就在村里盯着王桂兰。“老古头”对王桂兰和史玉林都有点耿耿于怀,所以就对王桂兰看的格外紧,对史玉林他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想治治这个年轻人。有的人觉得“老古头”做的有点过分,就私下里议论:“古站长光撮死猫上树,他在王桂兰那里碰了钉子,就让你受过,你也不要去,要去让他和你一起去。” 史玉林也不是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还是按照“老古头”的吩咐来到村里,他一声不响地下到田里帮着王桂兰割麦子,这样干了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桂兰说话了,她要史玉林家里吃饭去,史玉林说镇食堂有饭,回去吃。 第三天史玉林又帮着王桂兰家割了一天的麦子。 农活有三大累:割麦、打场、清纥档(玉米杆),割麦排在三大累之首。试想一下,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钻在一片麦田里挥汗如雨地用镰刀不停地割着麦子,那是什么滋味。史玉林这样一连三天干下来,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整个人都被累的脱了形。史玉林虽是农家子弟,但十几年来家里从来没把他当重劳力使用过,家里一直让他以读书为主,寒窗苦读虽然也苦但与体力劳作之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虽然还是读书但已不再是苦读,多年生活在室内的史玉林,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所以他的肤色就显得比较白嫰细腻富有光泽,是接近于城市人的颜色,城市人即使肤色较黑,黑的也和农民不一样,未经风吹日晒的人黑也黑的滋润。而纯粹的农民肤色就显得干黑、焦黄而粗砺,长年的野外作业使他们脸上仅有的一点水分都随风流失了,都被太阳吸干了,所以变得象树皮象铁皮那样没有光泽没有水分,这就是诗人形容的所谓的太阳的颜色。而史玉林连续三天的太阳下的劳作,伤的只是皮肤的表层,深层的水分并没有流失,所以他的肤色既不象城市人那样黑的滋润,也不象农村人那样黑的焦黄,而是显得黑红黑红的,是临时被太阳灼伤的那种颜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桂兰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落忍。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刚下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为了自己的破事却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原想史玉林做做样子罢了,谁知他实打实的,这样就使王桂兰两口子有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王桂兰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把镰刀往地上一撇,对史玉林说:“我认命了。”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的丈夫心疼的直搓手,他看着妻子说:“要不,我去做手术吧。”王桂兰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大劳力,万一落下个啥毛病一家人指靠谁呢。还是我做吧。”她对史玉林说:“你回去给乡领导说,俺明天去县里做手术。”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三十六章 天 灾(3)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虫害 $65f1$707e$624d$8fc7$53bb$ff0c虫害$53c8$767b$573a$3002$5f53$65f6$6d41$884c$4e00$4e2a$6c11$8c23$201c$56db$5927$96be$5f04$201d$ff0c$5c31$662f$201c$7f8e$56fd$514b$6797$987f$ff0c$4e2d$4e1c$8428$8fbe$59c6$ff0c$6050$6016$5206$5b50$68c9$94c3$866b$201d$ff0c$201c$68c9$94c3$866b$88ab$5217$4e3a$201c$56db$5927$96be$5f04$201d$4e4b$4e00$ff0c$53ef$89c1$5176$8086$8650$7a0b$5ea6$3002 怀川县是种棉大县,境内东西南北设置有四个棉站,计划经济时,每年农民不但要交公粮、交余粮,还要向国家交纳一定数量的棉花。中国是一个人口大国,新中国成立以后,一直在致力解决国民的温饱问题,这是国计民生最基本的问题,也是人类生存的最起码要求,不论是国家还是农民自己都十分重视种粮、种棉这个问题。怀川县地处中原,土地肥沃,气候适宜,是历史上传统的产粮、产棉大县,实行市场经济后,这里的农民仍没有改变这种种植习惯,在田野里人们不但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粮田,还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棉花,秋季也是棉站收购棉花最繁忙的季节沲。 记得以前的电影纪录片以及大幅油画对这方面都有表现,农民喜获粮棉大丰收喜滋滋地开着拖拉机去交粮、交棉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4f46$4eca$5e74$79cd$68c9$5374$906d$9047$4e86$5386$53f2$4e0a$524d$6240$672a$6709$7684虫害$8086$8650$ff0c$519c$7530$9$68c9$82b1$7684$679d$5e72$4e0a$3001$6839$830e$4e0a$3001$68c9$53f6$4e0a$4ee5$53ca$7530$5784$9$5230$5904$90fd$722c$6ee1$4e86$68c9$866b$ff0c$6709$4eba$8bf4$8fd9$662f$5929$8c61$6240$81f4$ff0c$4eca$5e74$906d$9047$5927$65f1$ff0c$6c34$571f$5931$8c03$ff0c$6c14$8c61$9519$4e71$ff0c$624d$906d$6b64$5929$707e$3002 棉虫的生存能力、繁殖能力非常强,头天好像将其除尽,第二天到地里一看又生出很多,一茬一茬层出不穷,越生越多,好像还生生不灭,它们像虱子一样噬蚀着棉花的躯干、叶片、果实,农民们看着这些棉田被棉虫遭害的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他们焦虑的夜不能眠,疼痛的心里滴血邹。 $4e3a$4e86$62ef$6551$8fd9$4e9b$5944$5944$4e00$606f$7684$68c9$7530$ff0c$519c$6c11$4eec$5c55$5f00$4e86$4e00$573a$60e8$70c8$7684$706d$866b$5927$6218$3002$4ed6$4eec$5148$662f$4e70$6765$519c$836f$6309$7167$8bf4$660e$4e66$7684$7528$6cd5$65e5$591c$5728$68c9$7530$9$55b7$6d12$ff0c$4f46$6536$6548$751a$5fae$3002$519c$836f$6253$90fd$4e0d$884c$ff0c$4ed6$4eec$6000$7591$519c$836f$50cf$90a3$4e9b$5047$79cd$5b50$4e00$6837$662f$5047$519c$836f$ff0c$4f46$706b$70e7$7709$6bdb$ff0c$4ed6$4eec$987e$4e0d$5f97$53bb$7ef4$6743$ff0c$5f53$4e0b$706d$866b$624d$662f$5f53$52a1$4e4b$6025$ff0c$519c$6c11$4eec$6124$7136$5f03$53bb$519c$836f$6876$ff0c$8d64$818a$4e0a$9635$ff0c$4ed6$4eec$6ca1$9ed1$6ca1$591c$5730$94bb$5728$5730$9$4eba$5de5$6349$866b$ff0c$70ed$5728$4e09$4f0f$ff0c$519c$6c11$9876$7740$5927$7ea2$65e5$5934$6c57$6d41$6d43$8$ff0c$665a$4e0a$68c9$7530$9$5230$5904$90fd$662f$6253$7740$624b$7535$7b52$5728$5730$9$6349$866b$7684$519c$6c11$ff0c$90a3$60c5$666f$8c01$89c1$4e86$90fd$5fcd$4e0d$4f4f$5730$550f$5618$3002$5c3d$7ba1$8fd9$6837$8fd8$662f$6cbb$4e0d$4e0b$8fd9$573a虫害$ff0c$800c$4e14$5730$9$7684$68c9$866b$8d8a$6765$8d8a$591a$ff0c$591a$7684$4eba$80c6$98a4$5fc3$60ca$3002 无奈,农民们只好重新拾起农药桶,他们加大药量,全家老少齐上阵,把自己包裹的严严的,不停地在地里喷洒着,棉田的上空弥漫着浓浓的农药味。 这天晚上,史玉林正在乡里值班,县信息科打来电话,说其他乡镇都不同程度地出现有棉农农药中毒,问史玉林怀川乡有无这种情况,史玉林答目前还没有人上报。信息科通知马上把所辖村摸一下底,将是否有农药中毒现象,中毒人数,有无死亡等情况连夜反馈县信息科,县领导在坐等这些消息。 史玉林接通知后,一刻也不敢怠慢,立即打电话给各村联系,但夜间村里电话大都无人值守,棉农农药中毒一旦发生就是群体件,如果有人死亡更是责任重大,他不敢马虎,一边马上将这种情况电话汇报给了侯书记,一边想办法,他灵机一动,如有农药中毒必先到乡卫生院救治,想到这里,他马上来到了隔壁的卫生院。 还好,通过卫生院院长了解到,目前还未收治有农药中毒病人,史玉林稍稍地松了一口气,他将这种情况分别给侯书记和县信息科作了汇报。 一会,侯书记也过来了,为了有备无患,他指示卫生院长迅速组织人员、药物、器材,随时做好抢救准备。 准备工作刚刚就绪,前边门诊就报告一辆小四轮送来一个农药中毒病人,侯书记和史玉林、卫生院长就赶忙来到门诊部。一看不打紧,你猜这位病人是谁,正是史玉林的姐夫王利良。 王利良已经昏迷不醒,医生正在给他做着检查,一边站着史玉林的姐姐史玉琴。 史玉林疾步向前问姐姐:“咋回事?” 姐姐哭着说:“今个吃过晚饭后,你哥说趁夜里凉快,咱们到棉田里去打药吧,俺俩就一起去了。到了地里你哥说他先进地里打,让我在地头等,一会他被农药呛得顶不住了,再让俺替换他。打了约有半亩,他便又咳又喘,跌跌倒倒地从地里走出来,呕吐不止,还浑身打颤,俺看不好,就赶忙让人开车把他送过来了。” 这时医生已经给王利良输上氧气,王利良的呼吸才顺畅平稳了起来,脸颜色也转过来。 医护人员把王利良送进抢救间,给他吊上液体,接下来又进行了洗胃排毒。 一个小时候后,王利良转危为安,他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奶奶的,这虫咋真扎实,人都中毒了它都打不死。” 史玉林问:“是不是农药配的太浓了?” 王利良说:“高出说明书的比例好几倍,几乎是纯农药。” 医生说:“那么高的浓度,人不中毒才怪。” 史玉琴接过来说:“可就这虫都打不死,也不知是虫长结实了,还是药不管用了。” 医生说:“虫打农药多了,就会产生抗体,农药就不起作用了。”他看着王利良说,“幸亏你被送来的及时,再迟引起窒息就会有生命危险。” 王利良、史玉林姐弟俩听了都感到很幸运。 王利良被送到急诊病房观察治疗。 期间不断有农药中毒的病人被送来卫生院,有的一家几口同时中毒,很快几间病房就住满了病人,后来走廊里躺的也是病人,好在这些病人都是轻度中毒,医生均给他们进行了输液治疗。 史玉林将此情况及时进行了汇总,并按要求电话上报县两办信息科。 第二天来乡卫生院就诊的中毒病人更多,听说其他乡镇情况都差不多。 县领导分几路到各个乡镇卫生院进行调研慰问病人。县委常委、县委办公室主任罗拥军带着人来到怀川镇时,他看到卫生院的病房里、走廊里、院子里到处都坐着或躺着输液的病人,有的液体没处挂就挂在树枝上,看到这种情景罗永军心里酸酸的。 罗主任握着王利良的手说:“咱农民太苦了,简直在拿身体、拿命种地。” 王利良的眼圈红了:“俺们人都被农药放倒了,可还是治不了那些害虫。” 同病房的一个长者唏嘘道:“这是天灾啊,就像民国三二年闹蝗灾,蝗虫遮天蔽日黑压压飞过一片,蝗虫飞过的地里庄稼就被吃得精光,那年饿死很多人,很多人都到外边去逃荒要饭。” 一个年轻后生说:“那些棉虫太强悍了,俺亲自试过,将农药直接抹到它身上,都药不死它。” 那个老者心疼地说:“看来今年的棉花要歉收了。” 罗永军安慰道:“身体要紧,咱们再不能这样玩命了。庄稼不成年年种,这季不成还有下季,但人的生命就有一次,所以一定要珍重。” 陪同的侯书记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 罗永军握着老者的手说:“现在不是民国三十二年,饥殍遍地,战事频仍,现在物茂粮丰,国库充盈,党和政府一定不会让咱老百姓挨饿受冻。” 在场的人都纷纷点头:“那是,那是,这点小灾算什么?这么多年好年景,谁家没有个积蓄,自己抗一抗就过去了。” “就是这虫闹的人心烦。” 罗永军问:“老伯,以您的经验这场虫害产生的原因是啥?往年有过前兆没有?” 那位老者说:“有前兆,这几年棉铃虫一年比一年多,但都没有今年顽固,用农药喷洒一下就杀死了,所以人们都没有把它当回事。” 年轻后生说:“今年怪了,还是那农药就不管用了。” 王利良说:“医生说虫产生抗体了,原来的农药不起作用了,农药急需更新换代,否则这棉花就没法种了。” 罗主任说:“好,俺一定把你们的意见反映上去。” 罗主任一一地给屋里、院里的病人握手表示安慰,并召开了病人家属、院方医护人员座谈会。 根据全县调研的情况,罗主任亲自捉刀写了一篇调查报告,对这次虫害及农药中毒事件进行了汇总,对其危害和影响进行了认真的分析,对造成的原因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并提出了对策和建议。这篇调查报告在省委《内部参阅》全文刊登,《内部参阅》是省领导决策的参考依据,省委副书记、常务副省长专门作出两条批示:一是要农业药学专家进行科技攻关,研究改良杀虫农药配方;二是划拨专款对受灾和农药中毒的农民进行了医疗补偿。 尽管这样,还是严重创伤了农民种棉的积极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怀川县的农民想起那场虫灾就隔年害怕,他们种棉花种伤了,至此他们改变了种植棉花的传统习惯,改种其他农作物。这时农民已经可以自主经营土地,种什么不种什么全由农民说了算,粮棉市场也已放开,交公粮、交棉花可以以钱代交,所以政府也听之任之。 十余年后,中国的西部成为种植棉花的大省,打工潮中内地很多农民涌到西部去摘棉花,《人民日报》对此作过专门报道。最热时怀川县作为劳务输出,也曾组织当地农民赴西部采摘棉花,有个农民被评为采摘能手,一季下来劳务收入逾万,成为外出打工者的典范。 粮棉市场彻底放开后,农民们不再有交公粮、交余粮、交棉花的义务,怀川县的棉麻公司及其下属的四所棉站随之瘫痪直至解散,大田里鲜有农民种植棉花,生产生活用棉主要依靠外购,产棉大县成为历史。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三十六章 天 灾(4)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正点着传达室的老耿探头叫:“石磊、史玉林,有个女的寻恁俩。” 点名的人一听说有个女的找石磊和史玉林,都好奇地扭过脸隔窗往外看。 石磊和史玉林从办公室出来,外面并不见人,石磊问:“人呢?” 老耿说:“你们正在点名,俺就让她在传达室等。” 他们就来到传达室,一看是大王庄的王桂兰,石磊就开玩笑:“桂兰嫂,大天白日的你找俺干啥?”他故意看看老耿和史玉林说:“他们监督着,咱能干成啥,有事晚上回去说。” 王桂兰笑骂石磊道:“小剥皮你,俺看你的肉又发痒了,晚上回去,看俺不叫恁哥捋犯你。”说着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玩笑过后王桂兰说:“俺来这,是要卖粮的钱的。”近来,已陆陆续续开始有农民拿着白条来乡里、到乡粮站讨要卖粮的钱。 石磊笑着给王桂兰打马虎眼:“就你性急,才几天地就来要钱,乡政府和乡粮站都是公家单位,还怕跑了不成,有钱了就通知你了,还用你来要?” 王桂兰笑着说:“那你给俺操点心,一有钱你就通知俺,俺家里的情况不说你也知道,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就指这点地。阄” 石磊一边点头答应,一边问:“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俺是专门来要卖粮钱的。” “知道了,知道了,少不了你的。别啰嗦了,有话咱晚上回去说。” 王桂兰笑着骂石磊:“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再胡咧咧,看俺撕烂你的嘴。” 王桂兰说着作势要撕石磊的嘴,石磊夸张地一边躲闪着一边笑着说:“光天化日下,有人非礼了,有人非礼了。” 史玉林一直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叔嫂笑闹着,这时忍不住哈哈大笑,王桂兰笑着对史玉林说:“啥好人,还猪八戒倒打一耙哩,你说说看谁非礼谁了哦。 史玉林笑着说:“你们一个是侄儿,一个是嫂——娘。”史玉林故意把“嫂娘”两个字说得语气很重很诙谐:“你们的事谁能说得清。” 王桂兰笑着说:“俩个人穿一个裤筒里了。小史你恁老实个孩,跟着石磊也学孬种了。” 石磊说:“是俺俩孬还是你孬,母猪不呲牙,公猪不叫唤。” 王桂兰忍不住推了石磊一把:“赶紧夹着逸(尾)巴爬走吧。” 几个人正笑闹着,石磊的爱人梅老师推着自行车走过来,她看到王桂兰主动打招呼:“嫂,来乡里干啥哩。” “俺来要要卖粮钱,家里买油买盐的钱都没有了,你多提醒着点俺兄弟(指石磊),让他替俺多催崔,乡里一有钱就告诉俺。” 梅老师说:“知道,俺记着你的事。俺娘家槐树屯乡的,卖粮款也没兑现。” 王桂兰焦虑地说:“这钱不会吹了吧。” 梅老师看看石磊说:“俺想,不会吧,乡里打有条,又不是咱一家,恁些人,会不作数?” 王桂兰听了梅老师的话才稍稍地放下心来。 石磊对王桂兰说:“堂堂乡政府还会跑了,心放肚里,钱迟早会兑现的,吹不了的。” “有你这话隔着,俺就放心了,那你们忙吧,俺走了。” 石磊挥挥手:“走吧,走吧,别恋恋不舍的,刚才俺不是说过了吗,有事咱晚上回家消消停停地拉扯。” 石磊的话把王桂兰又逗笑了,她对梅老师说:“你快管管你家石磊吧,要不他越学越孬了,到外边净沾女人们的光。” 石磊坏笑着问王桂兰:“俺沾你的光了吗?” 王桂兰装着凶悍地说:“沾俺光?!看俺捋犯你。” 梅老师微微笑着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俺才懒得管你们叔嫂的事。” “到底是一家人,自家向着自家人,不给你们说了。”王桂兰说着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走了。 史玉林礼貌地问梅老师:“梅老师,你这是准备去哪啊?” “今天上午俺没有课,俺到县城买点东西。” 石磊吩咐:“俺的袜子烂了,你进城顺便给俺买一双。” “还用你交代,你的啥东西不是俺给制备的。”梅老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石磊:“那件事你给小史说了吗?” 石磊一拍脑袋说:“哟,看俺这记性,忙起来给忘了。” 梅老师对史玉林说:“昨天王利良专门来乡里找石磊,他说他和你姐姐是同学,他托石磊问问你姐姐有人家了没有,有了就啥也不说了,没有,他想让石磊帮忙在当中搓合搓合。” 石磊大不咧咧地说:“俺一个老爷们,怎好说这事,帮忙可以,说媒的事还是你们女的来干。” 梅老师说:“俺说就俺说。”她问史玉林:“你姐有对象了没有。” 史玉林摇摇头。 梅老师说:“你回去给你父母,还有你姐商量一下。“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这是王利良的生辰八字,你让你家先找人合合婚,如能成就给我个准信,让两人见见面,让恁家相相亲。” 史玉林接过那张纸看了看,折叠好放到上衣口袋里。 梅老师说完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石磊对史玉林说:“这家在村里为人挺厚道的,利良在村里他那一茬中也是顶尖的,人聪明肯干,你们可以考虑考虑。” 史玉林说:“俺回去和家里说说,看家里是啥意思。” 第三十七章 禁 烧 石磊和史玉林说着就回到了乡里。 “老古头”见了史玉林说:“今天上午你不要下乡了,你去林业局把这几张报表送去。” 史玉林就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车到县城里去送报表。史玉林上班两、三个月了,还是第一次去林业局,林业局的所在地又很偏僻,史玉林辗转问了很多人,才在县城东北角的一片居民区里找到林业局。 在林业局他认识了管收报表的小娟,小娟很热情地挽留史玉林在她的办公室多坐一会,还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闲聊中两个人得知他们都是从县一中毕业的,只是小娟比她低一届,因曾同在一所中学读书,就读的时间也不相上下,所以两个人就有了很多共同话题,很多老师和同学以及当时学校发生的奇闻逸事,都是他们熟知的,他们将这些挨个谈了个遍,这样不知不觉就谈了将近两个小时,史玉林就站起身来适时地告辞,小娟竟有点不舍,她对史玉林说有空再来啊,史玉林说有空我一定来找你。 史玉林从林业局出来又去县政府大院转了一圈。他先去政府办见了罗主任,罗主任就是原乡办主任罗拥军,他写的那篇关于卖粮难的调研报告,后来果然被中央内参采用了,中办政研室主任还专门作了批示,因此罗主任被当作特殊人才破格提拔为县委政研室副主任。史玉林是罗主任就任后乡里来访的第一人,所以他对史玉林很热情,他握着史玉林的手,非要留他在县政府吃午饭,那时县城的餐饮业还不发达,人们还没有动不动就去街上吃饭的习惯,而且罗主任屋中墙上的挂钟还不到十点钟,吃中饭也还有点早,史玉林就说我只是来看看老领导,刚到新单位,你工作一定很忙,我就不打扰了。史玉林从罗主任那出来,又到县人事局、县农办转了一圈,史玉林未分到乡里之前曾在县人事局帮了个把月忙,和这里的几个年轻人处的比较好,农办是有他的大学同学,他和这几个人分别见了面,就从县政府里出来。 他骑上车正要走,后边有人叫住他,史玉林停下来回过头,看见一个陌生人正朝他笑,史玉林疑惑地打量着他,他走近史玉林说:“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崔巍。” 史玉林这才想起来,他看着崔巍说:“你变样了,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崔巍还真的变样了,他的长头发理短了,满头的箍乱毛(烫发头)也不见了,裤腿也变窄了,整个人从里到外象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朴实和成熟起来,难怪史玉林没能一下子认出他来阄。 史玉林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抽调到县粮局,在办公室帮忙。” “哦。”史玉林拍拍崔巍的肩膀说:“老弟,好好干,前途无量。” 崔巍谦虚地说:“瞎混吧。”他羡慕地对史玉林说:“比不得你们大学生,有文凭,你们才是真正的前途无量啊。”这话让史玉林心里很受用。 两个人说着话已走到县粮局门口。县粮局坐落在县城主干道上,距县委、县政府没多远,一袋烟的功夫就到了。新建的四层办公楼临街而建,大门楼上镶嵌的蓝色玻璃豪华气派,成为这个北方小城一大景观,史玉林在心里默默地为崔巍能在此工作而感到眼气。 崔巍热情地邀请史玉林:“到里面坐坐吧。哦” 史玉林说:“不了,我还要去办点其他事,你忙你的事吧。” “也没啥可忙的,就是接接电话跑跑腿,没啥大事。”崔巍交代史玉林:“再进城一定来我这坐会。” “好,好,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来找你。” 寒暄过后,两个人握手告别。分手后史玉林不免心有感慨,那次杨得喜与崔巍因卖粮压等级打架后,人们都传说崔巍让开除了,谁知今天意外地碰到了崔巍,人家却到了更好的地方。这使史玉林第一次感到了家庭的力量。 史玉林骑着车又拐到县种子公司替家里买了秋后备播的小麦种子。这样在县城里转了一大圈,回到乡里正好跟上吃午饭。 下午史玉林又到大王庄、小王庄跑了一趟,催了催乡统筹、村提留收缴的进度。 今天是周末史玉林准备回家,乡机关人员很多都是外乡的,为了照顾家远的同志,乡里规定周六下午没事可以早点回去,所以史玉林及早就从村里回来了。 史玉林的家在南乡,距怀川乡有二十多里地,他检查检查车带,气有点瓤,就推着车子到总机房李美玲家借打气筒,听到李美玲两口子又在屋里吵嘴,所吵内容好像还是为朱国强昨夜喝酒的事,看来这次李美玲是动了真气了。史玉林就不打算惊动他们,李美玲家的气管就挂在饭棚下的墙上,人所共知,基本上已成公用,史玉林就自个从墙上拿下打气筒去院中打气。 李美玲两口子听到响动停止了争吵。 朱国强掀开竹门帘从屋里走出来,热情地过来帮忙,美玲也从屋里走出来给史玉林打招呼。 朱国强拿出一个工具箱,工具箱里扳手、螺丝刀、老虎钳、锤子、铁钉、螺帽……应有尽有。朱国强是县机械厂的技工、车间主任,手很巧,人又勤,所以谁家东西坏了,他都热心地帮忙修理,所以在乡里人缘很好,乡里人只要有酒摊、包括有些公家事都要叫上他,他和乡里上上下下处得很热和。 朱国强拿出机油一边给史玉林的自行车澔油,一边聊闲天。 石磊看到了也过来打招呼:“小史,回去啊?” 史玉林说:“回去。” 石磊站在一旁一边看史玉林打气一边交代他:“回家记着把王利良的事给家里说说。” 史玉林说:“行。”史玉林问:“他家弟兄几个。” “五个。” “他是老几?” “老四,下边还有一个弟弟。” “弟兄挺多的。” “多了好啊,咱农村家里弟兄多不受气。” “那是。” 史玉林给自行车充足气,用绳子把购买的种子在后椅架上绑好,给朱国强和石磊打了招呼,就骑着车回家了。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在线阅读。 第三十八章 强强联合(1) 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阄。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哦。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她坦着丰满的**,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叔嫂砍砖撂瓦,是可以开些没大没小、没深没浅的玩笑的,有一次石磊到王桂兰家里做工作,王桂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子看到石磊就停止了吮奶,任王桂兰怎么哄都不好好吃,孩子不吃就算了,可王桂兰就是不舍不弃地非哄着孩子吃,她实际上是借此告诉石磊,说我正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你就免开尊口吧。石磊是来做工作的,岂肯就此罢休,他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顺着王桂兰的话开玩笑说:“小侄(儿),快吃,快吃,你不吃,叔就吃了啊。”把一边的人都引笑了。王桂兰忍俊不住也噗哧一声笑了,她泼辣地问石磊:“你吃你嫂诮哩不是,你敢吃?”石磊笑着说“我太敢吃了,就是你不让我吃。”王桂兰起来把孩子放到躺椅上,笑骂道:“嫂娘比母,我叫俺孩吃娘的奶。”说着捧着一只硕大的奶就向石磊走来,石磊躲闪着说:“我不敢吃,我怕俺哥不愿意,叫俺哥吃,叫俺哥吃。”王桂兰男人在一边嘿嘿地笑着。王桂兰不依不饶地过来抓石磊,吓得石磊落荒而逃,王桂兰一直追到大门外,石磊的狼狈相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则笑话成为镇里的经典笑话之一广为流传。镇里的人都知道王桂兰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所以都想饶着走,镇里人欺“老古头”是外地人,就把这个老大难计划生育重点户七转八转包到了乡林站名下。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史玉林是后来才知道以上情况的,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来龙去脉,他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着自行车下到村里。他在王桂兰家门前来回转了几趟,还是不敢进王桂兰的家门,他倒不是怕王桂兰麻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还是觉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碍口。 王桂兰的邻居看到史玉林这样,就问史玉林找谁,史玉林说找王桂兰,那位邻居就告诉史玉林说王桂兰一家都去地了,史玉林按他的指引就找到地里,王桂兰两口子果然在地里收麦子。 史玉林见了王桂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让她结扎的事,王桂兰也不搭理他,他们两口子自顾自地弯腰割着麦子,弄的史玉林很不自在,就这样走人史玉林又有点不甘心,他就拾起地头的一把镰刀帮忙割起麦子。史玉林也是出自农村,从小没少干农活,干着干着他就进入了境界,竟把自己的正事忘了,这样一直干了一上午,王桂兰好象一点也不领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连让让史玉林都没有。 村支书王魁听说史玉林在给王桂兰割麦子,就让孩子来把他带到家里吃中饭,吃过中饭后,史玉林掏出粮票(那时还时行粮票)、钱要付帐,王魁恼了,他瞪着两个铜铃似的大眼说:“你寒碜俺哩不是,咱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难道一饨饭我都管不起,你怎么这样外气,你若给钱就是不把俺当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史玉林只好做罢。 下午史玉林没事,就又来到王桂兰的地里,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他已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昨天“老古头”什么话都说尽了,彼此可以说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低着头割麦子,王桂兰的丈夫很不安,想让史玉林歇歇脚停停手,王桂兰低低地对他丈夫嘟哝道:“别理他,熬不过,他就走了。”史玉林听到了这话可假装没听见,他继续低头割着麦子。 晚上回到乡里,“老古头”问工作进展情况,史玉林说没啥进展,“老古头”安排史玉林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就在村里盯着王桂兰。“老古头”对王桂兰和史玉林都有点耿耿于怀,所以就对王桂兰看的格外紧,对史玉林他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想治治这个年轻人。有的人觉得“老古头”做的有点过分,就私下里议论:“古站长光撮死猫上树,他在王桂兰那里碰了钉子,就让你受过,你也不要去,要去让他和你一起去。” 史玉林也不是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还是按照“老古头”的吩咐来到村里,他一声不响地下到田里帮着王桂兰割麦子,这样干了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桂兰说话了,她要史玉林家里吃饭去,史玉林说镇食堂有饭,回去吃。 第三天史玉林又帮着王桂兰家割了一天的麦子。 农活有三大累:割麦、打场、清纥档(玉米杆),割麦排在三大累之首。试想一下,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钻在一片麦田里挥汗如雨地用镰刀不停地割着麦子,那是什么滋味。史玉林这样一连三天干下来,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整个人都被累的脱了形。史玉林虽是农家子弟,但十几年来家里从来没把他当重劳力使用过,家里一直让他以读书为主,寒窗苦读虽然也苦但与体力劳作之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虽然还是读书但已不再是苦读,多年生活在室内的史玉林,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所以他的肤色就显得比较白嫰细腻富有光泽,是接近于城市人的颜色,城市人即使肤色较黑,黑的也和农民不一样,未经风吹日晒的人黑也黑的滋润。而纯粹的农民肤色就显得干黑、焦黄而粗砺,长年的野外作业使他们脸上仅有的一点水分都随风流失了,都被太阳吸干了,所以变得象树皮象铁皮那样没有光泽没有水分,这就是诗人形容的所谓的太阳的颜色。而史玉林连续三天的太阳下的劳作,伤的只是皮肤的表层,深层的水分并没有流失,所以他的肤色既不象城市人那样黑的滋润,也不象农村人那样黑的焦黄,而是显得黑红黑红的,是临时被太阳灼伤的那种颜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桂兰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落忍。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刚下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为了自己的破事却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原想史玉林做做样子罢了,谁知他实打实的,这样就使王桂兰两口子有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王桂兰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把镰刀往地上一撇,对史玉林说:“我认命了。”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的丈夫心疼的直搓手,他看着妻子说:“要不,我去做手术吧。”王桂兰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大劳力,万一落下个啥毛病一家人指靠谁呢。还是我做吧。”她对史玉林说:“你回去给乡领导说,俺明天去县里做手术。”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三十八章 强强联合(2)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走到近前,双方忍不住地对视了一下,他们微微一楞,不约而同地说: “是你?” “是你?” 在两个人认出对方的一瞬间,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不自然和尴尬。两个人停下车,杨得喜不好意思地笑着向史玉林解释道:“这是俺媳妇玉香。”一边说着一边从车上跳下来, 史玉林说:“知道,知道,前些时在大王庄碰见过你们。”他回过头给坐在车上的玉香开玩笑:“嫂子唱的歌还怪不赖哩。” 杨得喜媳妇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她不好意思地冲史玉林笑了笑,算是回应。 史玉林问:“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回家。”杨得喜拍拍车帮说:“今天收粮食扑了个空。” 史玉林朝他的空车瞟了一眼说:“怎么回事,现在粮食不好收了?阄” “收这么长时间,粮食基本上已收空了,后来收粮食的人也多了,生意不象刚开始那样好做了。” “那么,就这样空着车回去。” “不回去还有球法。” 史玉林看看天色,已近傍晚就说:“你们这样走回去,要得黑了。” 杨得喜苦着脸说:“可不是,这里距俺家还有五、六十里路,到家恐怕要半夜了。” 史玉林对杨得喜说:“要不,你们转回去,今晚就在俺家挤一挤,俺家就在前面不远那个村,离这也就里把地。顺便明天俺再问问谁家有余粮,帮你收点回去,也省你们白跑一趟。哦” “你为俺想的真周到,只是太麻烦你们了,俺俩还是回去吧。”杨得喜不安地说。 “别客气,俺家里人都是庄户人家,有啥麻烦不麻烦的。” 杨得喜就对他媳妇说:“那咱今晚就住玉林家吧。” 杨得喜将毛驴车调转头,牵着缰绳,三个人一路走着,来到史玉林家里。 史玉林的爹娘用乡村式的热情接待了杨得喜夫妇。 吃过晚饭后,史玉林的母亲把杨得喜夫妻分别进行了安置。因史玉林家住房有限,杨得喜媳妇被安置在史玉林姐姐房里,杨得喜与史玉林同铺。 吃过饭闲着没事,史玉林就和杨得喜早早地来到西厢房,两个人坐在床上唠嗑,两个人扯东道西,云天雾地,越扯越热络,越拉越近乎,兴致所致,杨得喜对史玉林说:“俺看咱们怪投缘,干脆咱俩拜把客弟吧。” 史玉林说:“咱投缘就做朋友,搞那俗套干啥?” “你是大学生,莫非嫌俺粗俗?” “哪里,哪里,俺也是庄户人家出身,怎敢嫌弃老弟。” “那俺就认下你这哥哥了。”说着杨得喜对着史玉林倒头便拜。 史玉林慌忙回礼。 先前未拜把客时,他们胡叫乱答应,杨得喜看两个人年龄差不多就尊称史玉林为哥,歪打正着,史玉林的实际年龄就是比杨得喜大半岁,可杨得喜媳妇玉香却比史玉林大一个月,史玉林说:“为了称呼起来方便,咱们各称呼各的,俺还尊称你媳妇为嫂子,也就是称呼,又不是啥原则性问题。” “随你,胡叫乱答应吧,又不乱辈份。”杨得喜笑着应和道。 俩个人拜了把客弟之后,相互谈了家里的情况。杨得喜说他兄妹九个,他排行老三,家里穷给他娶不起媳妇,就把他倒插门给山西一家农户做上门女婿,那里很穷,人又欺生,实在忍受不了,他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带着刚结婚没一年的新媳妇——玉香回到了怀川老家。 杨得喜说:“俺老丈人、老丈母追到俺家,说俺拐走了他闺女,俺说谁拐走了你闺女,俺俩是领过证结过婚的合法夫妻,结婚证上盖有政府的大印呢。老两口说俺能叫你们结婚就能叫你们离婚,他们非要领走你玉香嫂,你玉香嫂不跟他们走,俺说婚姻自主自愿,你干涉婚姻自由可是犯法的,俺这句话一下子把老两口气哭了。” 史玉林笑着说:“看你这人损的,你这人把人家闺女拐跑了,还猪八戒倒打一耙。” “那都是在气头上说的话。” 史玉林问:“后来这事怎样解决了。” “俺爹娘在一边看着不忍心,就用擀面杖敲俺说,谁人都有两层父母,将心比心,人家养活个闺女也不容易。俺爹娘要俺丈人丈母留下来,可他们穷家难舍,街坊邻居老少爷们也出面说和,最后达成协议,俺负责给丈人丈母养老送终,又凑了一百斤粮食让老两口带走,这事才作罢。” “你丈人丈母回去怎样过活?” “他们五十来岁,还能自食其力,他们那里缺粮食,隔些时俺就送些粮食接济一下,过年过节给他们捎点零花钱,所以他们日子还能过得去。” “但人最怕精神上孤独,抽空你应该陪着嫂子多去看望一下他们二老。” 杨得喜感叹道:“忙啊,咱农村一年到头不拾闲,俺姊妹又多负担又重,真是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不过俺肯定会信守诺言,给他们养老送终的。”杨得喜拍着胸脯对史玉林说。 史玉林照着杨得喜的肩膀捣了一拳:“俺信得过你!” 史玉林问:“嫂子是山西人,怎么唱陕西民歌唱得那么好?” 杨得喜说:“你嫂子的村与陕西搭界,她是吃着小米唱着陕西民歌长大的,俺的民歌就是跟她学的。”说着说着杨得喜就低声哼起了陕西民歌: 妹妹你要拉我的手, 哥哥我要亲你的口, 拉手手呀么亲口口, 咱二人一路黑疙瘩里走。 杨得喜反复吟唱着: 妹妹你要拉我的手, 哥哥我要亲你的口, 拉手手呀么亲口口, 咱二人一路黑疙瘩里走。 …… 史玉林微闭着眼睛靠着被子静静地欣赏着。 杨得喜唱到兴致上问史玉林:“你对上象了没有?” 史玉林睁开眼睛红着脸摇摇头。 杨得喜说:“那别人结婚你总该听过房吧?” 史玉林说:“没有。”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在线阅读。 第三十九章 十六大代表(1)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史玉林说的是真话。 史玉林生长在“”时期,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红色教育,所接触的电影和读物绝无情爱、**的东西,八十年代《第二次握手》的正式出版,是爱情题材开禁的标志,这是史玉林及大多数同时代青年看到的第一部反映爱情的,但里面所描写的爱情仍然是净化过的,象纯净水一样的纯洁不食人间烟火,直到八十年代后期影视剧才开始有了爱情的元素,但表现的也很含蓄几乎是点到为止,这时电视在农村还没有普及,农村的娱乐生活很少,那些农村嘎小子晚上闲来没事,就三五成群地连着杆厮跟着爬墙上房檐听房,所以史玉林那一代的人的性教育几乎无一例外地是来自于民间的闹洞房、听房。而史玉林是属于那种性格朴实稳重,民间的说法就是很正楷很本等的一类人,加之他一直在外边读书,所以他不会也没有机会和村里的野小子连起杆来,去干些撩鸡摸狗、打架斗殴、爬高上低的事,迄今为止他在男女之事上几乎是空白。 杨得喜就给他讲了很多小时候闹洞房、听房的逸闻趣事,史玉林懵懵懂懂,不好意思地听着。杨得喜说:“给你说了你也不懂,等你有了媳妇你就知道女人的好处了。” 杨得喜脸朝上躺着幻想着自己的新婚之夜:“俺和你嫂子好得要命,她象狗恋蛋样地恋着俺撕拽不开,她爹娘想分开俺俩,不要说俺不愿意,就是他闺女也不会跟他们走,打都打不走。她爹娘走的那天夜里,她偎在俺怀里哭了一整夜,她问俺有朝一日会不会嫌弃她,俺说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俺才会变心,。” 史玉林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你们的爱情还挺坚贞的。” “那是。”杨得喜笑着对史玉林说:“不瞒你说俺现在是一天也离不开你嫂子。” 史玉林嘲笑他:“看你那点出息。” “不说了,不说了,俺憋不住了,俺要上茅房撒尿了。”杨得喜说着捂着裆部笑着出去了。 从茅房回来杨得喜变得轻松多了,他告诉史玉林:“算命先生说俺有桃花运。有一次俺去山西五台山,碰到一个算卦的,他非给俺算一卦,他说俺命犯桃花,一生中有六个女人。阄” 史玉林笑着说:“睡觉,睡觉,梦里交你的桃花运吧。” 俩个人就展被睡觉,他们抵足而眠。一夜里杨得喜辗转反侧,睡得很不安稳,他几次上茅房撒尿,弄得史玉林也一夜未睡好。其实杨得喜的每一次动静,史玉林都知道,他只是佯装睡着懒得管他,直到五更才沉沉睡去,等他醒来天已大亮,看看床的另一头已空空如也,杨得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出去了,史玉林赶忙穿衣起床。 大凡人们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茅房去排泄积攒了一夜的尿液,史玉林也不例外,在茅房他碰到杨得喜正在撒尿,史玉林说:“怎么不多睡一会,起得这么早?”杨得喜无有遮拦地说:“睡不着,俺和你嫂子自结过婚就没分开过,昨晚猛地分开还真有点不习惯。” 史玉林一下子被他的话逗笑了,他说:“你倒真诚的可爱,你说是生地方睡不着不就得了,何必把话说得这样直白。”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对哥是有啥说啥,这才显得实诚。” 两个人从茅房出来,径直到堂屋去洗漱哦。 洗漱完毕之后,史玉林便领着杨得喜到街坊邻居、远亲近友家去收粮食,因有史玉林领着,价钱出的也公道,这样跑下来总算收了大半车,又跑了几家,看看再无人卖粮,他们才打道回府。 回到史玉林家正是农村用早饭的时间。饭菜已经备好,桌子上放着一个大大的铝盆,盆里盛着绿茵茵的小白菜,小白菜是用油烹蒜瓣炒过的,喷香扑鼻老远就能闻着,一边竹筐里放着厚厚的一叠擀馍和用黑色瓦盆盛着的几轱辘红薯,玉林的娘再用两个白色的大海碗盛了两大碗黄色的玉米面粥放在桌上,这样红白黄绿,倒也秀色可餐。 史玉林、史玉林的爹招呼杨得喜就座吃饭。史玉林的娘这时又端上一个蓝色的细瓷花碗,里面盛着油煎鸡蛋,这是当时农村餐中极品,只有对待生亲贵客才舍得破费,自己家即使偶尔吃一次,也是在饭里掺些蛋花花,绝对不会整碗上。杨得喜见状慌忙说:“整这干啥,整这干啥,都是自己人,别破费。” 史玉林的爹说:“你第一次来家里,也没啥招待,都是自家产的,你吃,你吃。” 杨得喜说:“大伯,咱一起吃,一起吃。” 杨得喜生性干脆,他一边说一边就拿起一张擀馍卷着青菜就风卷残云般地吃起来。他的媳妇玉香则和玉林的姐姐玉琴在院里就着一块青石吃饭。 用完早餐,杨得喜心意不过,临走悄悄在碗底给史玉林家压了十元钱,被玉林的娘发现了,她追出门去硬塞回杨得喜手里:“不就是锅里多添两马勺水,粗茶淡饭的没招待好,你们多担待。” “吃好了,吃好了。”杨得喜又把钱塞给史玉林:“史玉林搂着他的肩膀说:“你再这样外气,我可恼了啊。”杨得喜才不动由着史玉林将钱装在他的口袋里。 史玉林的娘拉着杨得喜的媳妇玉香的手对杨得喜说:“这个闺女俺认下了,以后你可要好好待她,你要是敢给她气受,俺可不愿意你。” 杨得喜连连点头,只是不五。 史玉林的姐姐玉琴也拉着杨得喜媳妇的手说:“玉香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娘家,没事了常来住住。” 杨得喜媳妇含着泪点着头说:“娘,玉琴妹,俺记住了,有空俺会来看你们的。” 杨得喜牵着毛驴,让媳妇坐上去,然后对史玉林一家说:“大伯、大娘,你们都回家吧。玉林,你也不要再送了。” 史玉林一家站在那里没动,他们一直目送杨得喜他们走远,一家人方才回家。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四十章 维 稳(2) 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沲。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邹。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她坦着丰满的**,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叔嫂砍砖撂瓦,是可以开些没大没小、没深没浅的玩笑的,有一次石磊到王桂兰家里做工作,王桂兰正在给孩子喂奶,小孩子看到石磊就停止了吮奶,任王桂兰怎么哄都不好好吃,孩子不吃就算了,可王桂兰就是不舍不弃地非哄着孩子吃,她实际上是借此告诉石磊,说我正忙着呢,顾不上搭理你,你就免开尊口吧。石磊是来做工作的,岂肯就此罢休,他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就顺着王桂兰的话开玩笑说:“小侄(儿),快吃,快吃,你不吃,叔就吃了啊。”把一边的人都引笑了。王桂兰忍俊不住也噗哧一声笑了,她泼辣地问石磊:“你吃你嫂诮哩不是,你敢吃?”石磊笑着说“我太敢吃了,就是你不让我吃。”王桂兰起来把孩子放到躺椅上,笑骂道:“嫂娘比母,我叫俺孩吃娘的奶。”说着捧着一只硕大的奶就向石磊走来,石磊躲闪着说:“我不敢吃,我怕俺哥不愿意,叫俺哥吃,叫俺哥吃。”王桂兰男人在一边嘿嘿地笑着。王桂兰不依不饶地过来抓石磊,吓得石磊落荒而逃,王桂兰一直追到大门外,石磊的狼狈相引得人们哄堂大笑。这则笑话成为镇里的经典笑话之一广为流传。镇里的人都知道王桂兰软硬不吃,极难对付,所以都想饶着走,镇里人欺“老古头”是外地人,就把这个老大难计划生育重点户七转八转包到了乡林站名下。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史玉林是后来才知道以上情况的,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来龙去脉,他按照“老古头”的吩咐,骑着自行车下到村里。他在王桂兰家门前来回转了几趟,还是不敢进王桂兰的家门,他倒不是怕王桂兰麻缠,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王桂兰的计划生育工作,他还是觉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有点碍口。 王桂兰的邻居看到史玉林这样,就问史玉林找谁,史玉林说找王桂兰,那位邻居就告诉史玉林说王桂兰一家都去地了,史玉林按他的指引就找到地里,王桂兰两口子果然在地里收麦子。 史玉林见了王桂兰还是不好意思说出让她结扎的事,王桂兰也不搭理他,他们两口子自顾自地弯腰割着麦子,弄的史玉林很不自在,就这样走人史玉林又有点不甘心,他就拾起地头的一把镰刀帮忙割起麦子。史玉林也是出自农村,从小没少干农活,干着干着他就进入了境界,竟把自己的正事忘了,这样一直干了一上午,王桂兰好象一点也不领情,中午吃饭的时候连让让史玉林都没有。 村支书王魁听说史玉林在给王桂兰割麦子,就让孩子来把他带到家里吃中饭,吃过中饭后,史玉林掏出粮票(那时还时行粮票)、钱要付帐,王魁恼了,他瞪着两个铜铃似的大眼说:“你寒碜俺哩不是,咱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难道一饨饭我都管不起,你怎么这样外气,你若给钱就是不把俺当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史玉林只好做罢。 下午史玉林没事,就又来到王桂兰的地里,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他已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昨天“老古头”什么话都说尽了,彼此可以说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是低着头割麦子,王桂兰的丈夫很不安,想让史玉林歇歇脚停停手,王桂兰低低地对他丈夫嘟哝道:“别理他,熬不过,他就走了。”史玉林听到了这话可假装没听见,他继续低头割着麦子。 晚上回到乡里,“老古头”问工作进展情况,史玉林说没啥进展,“老古头”安排史玉林这几天什么也不要干,就在村里盯着王桂兰。“老古头”对王桂兰和史玉林都有点耿耿于怀,所以就对王桂兰看的格外紧,对史玉林他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想治治这个年轻人。有的人觉得“老古头”做的有点过分,就私下里议论:“古站长光撮死猫上树,他在王桂兰那里碰了钉子,就让你受过,你也不要去,要去让他和你一起去。” 史玉林也不是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还是按照“老古头”的吩咐来到村里,他一声不响地下到田里帮着王桂兰割麦子,这样干了一天,晚上收工的时候,王桂兰说话了,她要史玉林家里吃饭去,史玉林说镇食堂有饭,回去吃。 第三天史玉林又帮着王桂兰家割了一天的麦子。 农活有三大累:割麦、打场、清纥档(玉米杆),割麦排在三大累之首。试想一下,在赤日炎炎的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钻在一片麦田里挥汗如雨地用镰刀不停地割着麦子,那是什么滋味。史玉林这样一连三天干下来,一张脸被晒得黑红黑红,整个人都被累的脱了形。史玉林虽是农家子弟,但十几年来家里从来没把他当重劳力使用过,家里一直让他以读书为主,寒窗苦读虽然也苦但与体力劳作之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尤其是上了大学之后虽然还是读书但已不再是苦读,多年生活在室内的史玉林,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太阳晒不着,所以他的肤色就显得比较白嫰细腻富有光泽,是接近于城市人的颜色,城市人即使肤色较黑,黑的也和农民不一样,未经风吹日晒的人黑也黑的滋润。而纯粹的农民肤色就显得干黑、焦黄而粗砺,长年的野外作业使他们脸上仅有的一点水分都随风流失了,都被太阳吸干了,所以变得象树皮象铁皮那样没有光泽没有水分,这就是诗人形容的所谓的太阳的颜色。而史玉林连续三天的太阳下的劳作,伤的只是皮肤的表层,深层的水分并没有流失,所以他的肤色既不象城市人那样黑的滋润,也不象农村人那样黑的焦黄,而是显得黑红黑红的,是临时被太阳灼伤的那种颜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王桂兰两口子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很不落忍。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刚下学的大学生,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为了自己的破事却被折磨成这样。他们原想史玉林做做样子罢了,谁知他实打实的,这样就使王桂兰两口子有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王桂兰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把镰刀往地上一撇,对史玉林说:“我认命了。”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的丈夫心疼的直搓手,他看着妻子说:“要不,我去做手术吧。”王桂兰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大劳力,万一落下个啥毛病一家人指靠谁呢。还是我做吧。”她对史玉林说:“你回去给乡领导说,俺明天去县里做手术。” 华语第一言情站——红袖添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在线阅读。 第四十一章 割袍断义(1)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在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中,以人为本、民生、可持续发展被提到空前高度,人民的生存权、生命权得到充分重视,安全问题成为各类媒体追踪的焦点,苏丹红、毒奶粉、黑砖窑、矿难、食物中毒、火灾、溃坝、飞机失事等等,等等,被不断地曝光,安全问题成为各级党委和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责任重大,是继计划生育、综合治理、信访之后的又一项一票否决,并称“四项否决”,很多官员就是因此被问责的。 而安全事故有着很大的不可预测性,有时是防不胜防,意外事故就在一眨眼间发生了,发生了就要被问责,甚至判刑,有一个部门领导被任命还没赴任,一场特大翻船事故就追到了他的头上,他因之被判了刑,虽然后来保外就医,但在舆论高峰时,还是受了一段牢狱之苦,此为他一生中的最痛,很多人都为他叫屈,但那些不幸遇难的冤魂更屈,那些悲痛欲绝的家属更屈,为了安抚他们的痛苦,为了平息汹汹的舆论,必须要有一个人来顶这个缸,而他是事故单位名义上的直接责任人,虽然因故还未踏进这个单位一天,但照样被追责,要负法律责任,再冤再屈他也得咽了,他只有自认倒霉。 很多官员就是这样折戟踏上仕途的不归路的汊。 因为安全工作是政治问题,直接关系着一级政府的政绩,关系着官员的乌纱帽,关系着个人的饭碗,它被公职人员称为高压线是触碰不得的,搞安全工作的还形象地比喻自己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所以谁也不敢把安全工作当儿戏,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乡镇作为最基层的一级政府更是责无旁贷,有一个乡镇人员还把安全工作编成歌谣,名为《安全工作十想歌》,现照录于下: 一想个人安全好,按章操作莫急躁;二想国家损失少,大家都是安全哨;三想爱妻恩爱情,安全警钟要长敲;四想子女年幼小,千斤重担肩上挑;五想年迈父母亲,天天为儿把心操;六想美满幸福家,生产安全人人抓;七想争创安全年,质量为本保平安;八想劳动贡献多,安全才能结硕果;九想经济效益高,安全为天最重要;十想警戒教诲语,佳绩要靠安全保朕。 怀川镇也不例外,他们按照上级安排,一月一大查,半月一小查,还要定期不定期开展各种专项治理,排除安全事故隐患,力争把事故消除在萌芽状态。 这天,史玉林带着分管工业的副镇长、镇综治办、镇工办人员下企业检查安全工作。这次突击检查是在山西小煤窑频繁出事的背景下开展的,是全国性的拉网式大检查,矿业、小煤窑是检查的重点。他们检查到杨得喜开采的小煤窑时,一行人被吃了闭门羹。 紧闭的铁门上挂着一个铜牌,上边黄底红字地写着“谢绝参观”四个大字,醒目赫然,守门人以此为据拒不开门。 杨得喜当上村长后,更加的飞扬跋扈,为富不仁,俨然成为当地一霸,他鱼肉乡民,欺良凌弱,桃色艳史不断,被人称为“花村长”,形容他是“夜夜做新郎,村村有丈母娘”,他和原配玉香离婚后,和姘妇也就是石磊那个远房表妹景再婚,但好景不长,他整日睡花眠柳让这位昔日的第三者倍尝苦头,为此两人家暴不断,景经常被杨得喜打的遍体鳞伤,直到景后来生了个男孩,这种境况才稍有改观。 据说杨得喜开的煤窑,原城关镇党委书记崔巍也是大股东,这已是公开的秘密,崔巍的老爸又是前任副县长,后来又升任副市级领导,岳父是前任林业局长,关系网错综复杂。杨得喜这么多年靠钱铺路,官商结合,黑道白道,关系网也是盘根错节。杨得喜仗着后台硬,关系广,把谁也不放在眼里,他说:“我带县长出国,县长都得给我拎包。”那口气俨然他是“土皇帝”,老天为大,他为二。他开的小煤窑大门常年紧闭,出煤车都绕过一个山头走“后门”。听说杨得喜很牛,进入采煤区必须事先经得杨得喜批准,他不放话谁也别想进入这个大门,即使工商、税务人员也不例外。 眼见为实,史玉林和镇里一干人被看大门的挡在门外,分管工业的副镇长亲自下车去交涉,他指着车上的史玉林说:“他是史镇长,带着我们来检查小煤窑安全,请打开门让我们进去。” 守门的老头说:“镇长,县长也不行,俺只认杨老板,没有他说话,谁进也不行。” 史玉林看到这样,就从车上下来,车上的人也都跟了下来,他们一起去说服老头。 这次检查为了掌握企业真实情况,他们把检查定为突击检查,事先不确定路线、单位,提前不通知、不打招呼,下去随机而定,以确保检查取得实际效果。 史玉林和颜悦色地对看大门的说:“大伯,你开开门,我们进去看看,过后若是你们老板问你,你就说是我让开的门,有啥事我担着,我保证不会让你们老板怪罪你。”说着还客气地递上一支烟。 其他镇里人员也纷纷在一边帮腔说好话。 看大门的不接史玉林的烟,更听不进他们的话,他说:“你们说得好听,你们看罢一拍屁股走了,俺去哪找你们?” 镇工业办一个年轻人见说好话不行,急了:“这次检查是国家、省、市、县统一安排部署的,我们是例行公事,你让进也得进,不让进也得进。”说着就要从小门往里闯。 守门的赶忙伸开双臂用身子堵住了门,他颤颤惊惊地哀求道:“求求你们了,端人饭碗,受人所管,俺只是个出苦力的人,俺如果私自放你们进去,老板知道了会敲了俺的饭碗的。” 史玉林就拉住镇里的人说:“这位大伯这么大年纪了,咱们不要难为他了,他找点事做也不容易。”然后他用商量的口气说:“要不你去给杨得喜打个电话通报一声,就说我们来了。” 守门的说:“中。”然后就退进门到门岗去打电话。 史玉林他们就站在大门外等,等了一会看大门的出来说电话打不通。 史玉林掏出手机给杨得喜联系,手机回应说不在服务区。 没办法史玉林只好对镇里的人说:“那咱们走吧。”他向看门的告辞:“大伯,那我们走了,麻烦你了。” 看门的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说:“对不住了,对不住了,俺实在不敢私自做主放你们进去,不然俺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知道,知道。” 史玉林他们开着车离去。 史玉林指挥道:“走,咱们绕过山头从出煤区的‘后门’进去。” 走到一个山凹处,一个人说:“我认识一条小道,很近,可以直接进入采煤区。” 他们就把车停在公路边。这条羊肠小道掩映在灌木丛中,许是很久没人走过了,几乎被荒草淹没,他们沿着这条几乎无法辨认的小道艰难地前行,一会就走得气喘吁吁,浑身冒汗,他们翻过一个小山包,斜插下去进入矿区,突然他们听到远处传来异样的声音,像似有人在哭嚎,他们循声走去,走得近前,他们居高临下,发现在拐弯一个平缓的地带,杨德喜和大王庄的老要正扬鞭在抽打一个人。 当初大王庄的老要买杨得喜的海狸鼠被骗,求史玉林和石磊帮助索赔,杨得喜无现金赔付,经说和老要将杨得喜的欠款作为股金入伙杨得喜当时的煤炭运输生意,他本人也跟着杨得喜干,成为杨得喜的得力干将,后来杨得喜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也跟着发了财。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杨得喜为富不仁,老要为虎作伥,成为铁杆帮凶。这不他们一边鞭打矿工,一边暴骂:“打死你这煤黑子,哪来的山西蛤蟆四川鳖,还敢鼓动着矿工准备到县里去告我,不就是拖欠了你们几个月工资吗,有啥了不起的,你告,老子县里、市里都有人,你告到天边都不怕你!不信你试试看。”杨得喜拍着胸脯说。 第四十一章 割袍断义(2)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真是作死,活得不耐烦了。”老要扬起鞭抽打着。 “你说,还告不告了。”杨得喜也鞭打着威吓道。 那位矿工捂着头蹲在地上,操着外地口音哭号道:“不告了,我再也不敢鼓动矿工告了。汊” 此情此景让史玉林气愤填膺,他大喝一声:“住手!” 他带着镇里人大步流星地赶了过去,他一把夺过杨得喜手中的鞭子,大声喝道:“简直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暴打矿工,还有王法没有了?” 杨得喜吃惊地看着史玉林:“哥,你们咋会来这里?朕” 史玉林愤怒地说:“别叫我哥,我没有你这个不仁不义的兄弟。”他三下两下将手中的鞭子折断,说:“以后咱们就像这鞭子一样,断了兄弟情份,以后不准你再提咱们拜把客兄弟的事,我嫌跟着你丢人。” 那个被打的矿工趁这当儿,赶忙站起身来溜之大吉。 杨得喜自知理亏也不敢回嘴,他耷拉着脑袋任由史玉林发落。 史玉林平静下来后,板着脸,沉着声说:“走,去你们采煤区看看你们的安全。” 分管工业的副镇长就走过去拿出上级安全检查的文件让杨得喜看。 杨得喜匆匆地看了一下,也不敢怠慢,乖乖地领着史玉林一干人向采煤区走去。 采煤区被高墙围着,正对大门的地方设置有二道门,铁门同样紧闭,门边竖着一个大大的警示牌:“采煤重地,闲人免进!”这里实行封闭式作业,可见其戒备森严。 杨得喜打开门,一行人鱼贯而入。 他们首先对地面上的建筑和设施设备以及附着物进行了安全检查,发现房屋有多处裂缝、漏雨现象,配电房电源、铡刀无防护设施、消防设备,存放炸药、雷管的仓库无防火防盗报警设施,购、用、存等记录不全,手续缺失。更为严重的是紧挨着这个仓库,竟然搭建起一个临时工棚供矿工居住。 史玉林看到这种现象严厉地问杨得喜:“建这个工棚是谁批准的,符合不符合有关安全规定?你把矿工的生命安全放在心上了没有?是不是为了挣钱就可以不顾矿工的生命安全?” 批评罢杨得喜,他又责备镇里人员:“这种违规建筑这么明显的问题,你们以前就没有发现,平时你们是怎样监管的?” 分管的副镇长说:“上次检查这里还没有工棚,他们是新建的。像今天检查的这些问题以前我们也多次向他们指出,要求他们整改,可效果甚微。” 史玉林对杨得喜要求道:“违规建筑必须马上拆除,其他问题限一周内整改到位,否则镇里将向有关部门打报告取消你们的开采证。” 杨得喜连声说:“行,行,行,我们马上拆除,马上整改。” 史玉林说:“走,我们到井下看看。” 杨得喜说:“哥,啊,不,史镇长,井下危险,你贵为镇长,还是不要下了吧,我要对镇领导的安全负责。” 史玉林说:“咱们都是父母亲给的,不论是镇长还是矿工,生命一样重要,你还是多考虑考虑矿工的安全吧。”他坚持要下井。 杨得喜和老要只好把他们带到更衣室,从柜子里拿出崭新的备用下井装备,他们换上工装、穿上高筒胶靴,腰扎安全带,头戴安全帽矿灯,全副武装下到井下。 这里距地面有几十多米,井下一片漆黑,一股股阴冷潮湿之气扑面而来,他们有点顶不住,咳了起来,咳过之后,定了定神,开始顺着坑道往里走,头顶的矿灯指引着前面的道路,走了有二、三十米,他们看到几个矿工一个接一个地拖着煤筐走过来,煤筐是用粗粗的荆条编结的,很大,里面装满了碎煤焦炭,矿工用绳子拖着它们,绳子勒在肩上,像纤夫拉纤一样弓着身子往前走着,他们身上有的穿着颜色款式不等的沾满厚厚煤黑的旧衣,有的光着上身,脖上搭着黑黑的毛巾,矿灯下是一张张被煤污了的脸,木讷、坚忍、严酷、冷峻、扭曲……史玉林悲悯的看着他们,想不到现在他们还在从事着这么原始的劳动,他们挣的是苦力钱、是血汗钱、是命钱。 史玉林一行人赶忙侧过身子往一边靠了靠,让这些矿工先过。 望着这些矿工,史玉林不由地想起了傅爱毛写的《嫁死》,都说钻窑洞就如进了鬼门关,说不定哪一天这命就被黑黑的窑口吞没了,为了那笔可观的赔偿款,“嫁死”这个现象就应运而生。就是一个女的,嫁给一个并不如意的矿工,然后就祈盼着他死,或瓦斯爆炸,或煤矿透水,或塌方,或缺氧……他死后,作为妻子她就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赔偿金远走高飞,所以她嫁给他,给他做吃做喝,陪着他睡觉,送他去下井,就是在一心一意地等着他死,等着他早点死。 “嫁死”一个多么处心积虑的算计,一个多么残酷的谋财之道。几乎接近泯灭人性,可它就那么现实地存在着。 这些用命换钱的矿工啊! 那些以心换钱的妇女啊!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他们都是一些为生活所困的人,他们都是一些走投无路的人。 生活啊,太残酷! 可杨得喜却敢拖欠这些用苦力、用血汗、用生命换钱的人的工资。他的眼前又出现了杨得喜鞭打讨薪矿工的情景。他心里想,一会上去我一定要把这个问题一并说了。 走到一个三岔口,史玉林问杨得喜:“咱们往哪里走?” 杨得喜看看这个洞口,看看那个洞口,迷茫地说:“我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史玉林问:“平时你下来过没有?” 杨得喜摇摇头。 “你不下来,你怎么会知道井下安全不安全?” “矿工整天在井下,哪里不安全,他们会告诉我。我井上的事还忙不过来,哪顾得上井下。” 老要赶忙讨好地说:“杨老板很忙,他还有大酒店的事、还有煤场的事、还有车队的事。” “村里的事也不少,俺这个村委主任真不好当。” “再忙,生命安全也是第一。你既然是这个煤窑的矿主,你就要对这个煤窑负责,煤矿生产安全管理规定,矿长要定期下井检查安全,你是怎么做的?” “俺接受镇领导的批评,以后一定注意定期下来检查。”杨得喜陪着笑脸说。 从一个洞口的深处隐隐传来金属开采矿石的撞击声,他们循着声音来到掌子面上,看到几个工人拿着工具正在采煤,史玉林对一个年轻人说:“小师傅,辛苦了!” 这个年轻矿工停下手来说:“你们找谁?” 副镇长说:“我们是来检查安全的,你们这里谁是带班的?” 老要接嘴说:“老马。”他问年轻矿工说,“他去哪了,你去把他叫来。“ 那个年轻矿工说:“他领着几个工人在里边打炮眼。”说着他跑去里边把他叫了出来。 杨得喜问:“老马,今天下井的有几个工人?” “二十九个。” “井下与井上怎样联系?”史玉林问。 老马从腰间拿下对讲机:“井下可以通过对讲机给地面上看守升降机的人员联系。”说着他当场演示了一下。 史玉林很满意,问还有其他装置没有。老马答还有电话、报警器,说着把他们领到拐弯处右手稍高的一个窑洞里。窑洞有门,面积有两间屋子那么大,砖圈顶,水泥地面,有电灯照明,里面有两张桌子,几把板凳,地面上、桌子上堆满了矿工的衣物、饭缸,一看便知这里是矿工临时休息、吃饭的地方。桌上放的电话积满了灰尘,墙上的电话线已经断落,报警器也已损坏,形同虚设。 史玉林说:“这些装置必须尽快抢修到位,关键时刻多条信息渠道就多条安全通道,万一对讲机出现故障,他们可以互补。” 杨得喜点头称是,表示检查罢即安排人下来抢修,保证问题解决不过夜。 他们由老马带着又检查了其他安全设施,发现雷管、炸药乱堆乱扔,管理不善;灭火器材干粉到期未及时更换;有的工人工作时不戴安全帽、不着工装;高空作业无安全防护措施。史玉林要求立即整改。 在检查另一个掌子面时他们发现断面有渗水现象,地上煤泥粘脚、低洼处有积水,史玉林问:“这是不是透水的迹象,杨得喜说地下潮湿渗水很正常,正说着一块煤塌了下来,杨得喜吓得捂着头就往井口的方向跑,检查的人都条件反射地跟着他跑,跑出很远,确定远离了危险地带,他们才站定。 第四十一章 割袍断义(3)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史玉林对杨得喜说:“马上停止开采,井下的矿工必须迅速撤离!” 杨得喜回头看看,迟疑地说:“咱们只是虚惊一场,也许不会有多大事。” 史玉林大声说:“不要存侥幸心理,也许出事就迟了,立即撤离,否则后果自负!汊” 杨得喜只好不情愿地对老马说:“那就通知井下的矿工撤离吧。”然后对史玉林说,“那咱们先上去吧。” 史玉林说:“咱们要看着把矿工疏散上去,咱们最后上去!” 史玉林一个个地数着矿工,等二十九个矿工都上去了,他们才上去,史玉林排在最后边朕。 史玉林和镇里的人员出得井口,史玉林对杨得喜说:“从今天检查的情况看,很不乐观,存在多种安全隐患,尤其是在井下发现有透水塌方迹象,属重大安全隐患,鉴于这种情况,责令你们立即停产整顿,马上请专家查明原因,在没有结论之前,矿工一律禁止下井,窑口查封。” 杨得喜一听要查封窑口,急了,他赤脖红脸地说:“你有啥权利查封俺的窑口?不就是地下潮湿滴点水,煤层松动掉点渣,有啥了不起的,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 “生命高于一切,你要对矿工的生命负责!窑口必须得封,我要你自己封。”史玉林斩钉截铁地说。 “我不封,要封你们封,但你们封了就是越权越位,别以为俺啥也不懂,你们封,俺就告你们违规执法。”杨得喜也彻底恼了。 “好,我们按程序执行。”史玉林对分管的副镇长说,“给县安监局的人打电话,让他们马上过来。” 一个小时后安监局的执法人员过来,他们依法对杨得喜的窑口进行了查封。 这件事情进行完毕,史玉林又提起矿工欠薪问题,正在这时县政府打来电话,说杨得喜煤窑有一个矿工身绑雷管到县政府讨薪,让史玉林和杨得喜火速赶到现场。 十万火急,史玉林和杨得喜马上驱车赶到山下。 县政府已经戒严,史玉林和杨得喜把车停在路边,步行进入县政府,只见县政府的办公楼前站满了人,楼顶那个讨薪的矿工身绑雷管,他指着楼下的人说:“你们别过来,过来我就引爆炸药。” 吓得楼下围观的人直往后退。 站在人群中的吴县长拿着手提喇叭,向楼上喊话:“别冲动!”他通过喇叭反复做着那个矿工的说服工作,公安人员也配合着在现场维持秩序,做着安抚工作,但收效甚微。 正在双方相持不下时,史玉林赶到现场,他一眼便认出楼顶站着的就是杨得喜鞭打的那个矿工,史玉林要过吴县长手中的喇叭说:“让我试试看。”他对着喇叭向楼上喊道:“矿工兄弟,今天上午我们见过面,我认识你。” 楼顶上的矿工也认出史玉林,他一下子哭了,他抹着眼泪说:“我记得你,是你夺下杨得喜的鞭,我才逃脱的。”他扒开自己的衣服让大家看:“这是杨得喜打我的鞭痕。” 僵局终于打破,双方开始对话。 吴县长对史玉林说:“问他有什么条件,只要不过分都可以答应他。” 史玉林说:“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我们商量解决。” 讨薪的矿工说:“第一,小煤窑要将拖欠的半年工资还给我;第二,法办鞭打我的杨得喜;第三,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吴县长说:“可以答应他,让他说个具体数字。” 史玉林对着楼上喊:“你说个价,咱们商量一下。”史玉林怕他狮子大开口,所以说话留了个余地。 楼顶的矿工说:“一口价两万元,我的半年工资是七千二,剩余的是医疗费和精神赔偿费。” 吴县长和史玉林听他说出这个数字都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吴县长对史玉林说:“可以答应他。” 站在一边的杨得喜不干了,他平时横惯了,哪肯吃这亏,他跳着脚说:“凭啥?让俺出恁多?” 吴县长瞪了杨得喜一眼骂道:“混账,你还不快闭嘴。惹出怎大祸,回头看我怎样收拾你。”然后对史玉林说,“别管他,答应那个矿工。” 史玉林喊道:“好,两万,我们答应你。” “我要现金,不见钱我不下来。” 吴县长说:“答应他,我们这就去拿。”然后吩咐办公室的人先去财务科拿这笔钱替杨得喜垫上。 史玉林就把吴县长的话向楼上喊了一遍。 那个矿工指着人群中的杨得喜说:“就是他鞭打我,他叫杨得喜,必须法办他,不法办他给我钱也不要。” 吴县长向一边的警察摆摆手说:“你们过来先把他给我拘起来。 两个警察走过来扭住杨得喜将他塞进警车里。 史玉林向楼上喊道:“你看到了,杨得喜已经被逮起来了。” 一会政府财务室的人将钱送过来,楼顶的矿工说:“把钱送上来。”他指着史玉林说:“让他给我送上来,就是那个拿着喇叭给我喊话的人,别的人谁也不准上来。” 人们都替史玉林捏一把汗,有人劝史玉林:“你不敢上去,看他把你当人质。” 史玉林轻轻一笑:“总得有人上去,要不僵持到这里怎么办?” 吴县长说:“那你小心!” 史玉林掂着钱就上去了。 那个矿工见到他就哭了,他说:“大哥,今天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好人,多亏你夺下杨得喜的鞭子,要不我还不知被打成什么样。”他掀开身上的衣服让史玉林看。 矿工的身上遍体鳞伤,史玉林的眼泪也下来了,他抚摸着矿工的手臂说:“小兄弟,你受苦了。”史玉林问:“我听你像陕西口音,你怎么跑这么远来打工?” 那个矿工说:“俺是被诳来的,俺娘有病,俺大学毕业急着出外挣钱给俺娘看病,他们招工时说他们是电机厂,一月工资一千二,管吃管住,谁知就被他们拉进了深山下煤窑。一到这里他们就没收了我的身份证,也不让给家里联系,我们像囚犯一样被关闭在煤窑里,一天干十几个小时,过着非人的生活,经常被打得皮开肉绽,这里简直是黑煤窑!” 矿工哭着说:“俺出来时对俺娘说,俺挣了钱就回去给俺娘治病,可俺来这里就被控制了,今天要不是遇见你,俺还逃不脱呢。” 史玉林说:“小兄弟,你娘还等着你回去给她治病呢,有啥事想不开,要走极端?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娘考虑考虑,父母养你这么大容易吗,现在她正是用人的时候,你若出个什么事,她会伤心死的。” 史玉林指着他腰间的雷管说:“那很危险,取下他吧。”说着就要上前去替他解雷管。 “别过来,危险!”矿工赶忙制止他,说着他流着眼泪开始自己动手解除身上的雷管。 雷管解除后,史玉林让他放在楼顶上,说:“下边人多,看吓着他们。” 矿工乖乖地照做了。 史玉林说:“我们下去吧。” 矿工迟疑了一下,他向下边看看说:“我下去了警察不会逮捕我吧。” 史玉林说:“我以人格担保,他们绝不会伤害你。下去后我负责把你安全送出去,请你相信我。” “大哥,我相信你。”矿工突然哭着扑到史玉林怀里,他说:“大哥,你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我以后不会忘记你的。” 史玉林的眼泪也下来了,他紧紧地拥抱着这个年轻的矿工说:“小兄弟,保重!” 史玉林牵着矿工的手一步一步将他牵到楼下。 吴县长和围观的人看到史玉林和矿工安然地走下来,都松了一口气。 史玉林对吴县长说:“在楼上我答应他,要把他安全地送出去。” 吴县长握着史玉林的手说:“史镇长,那就辛苦你了。” 史玉林把矿工送到火车站,自己掏钱给他买了一张回乡的车票,然后目送他启程。 这期间矿工一直流着泪,火车徐徐地开动,矿工挥着手说:“大哥,再见!” 史玉林说:“再见!” 杨得喜被关了一夜就从拘留所出来了,出来之后他还洋洋得意地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啥事都能摆平。”至此他的胆子更大了。 一个月后,史玉林差不多就要将这件事忘了,他却意外地收到这个矿工的一封来信,信是通过县政府转给他的,矿工称他母亲的心脏病经过搭桥手术已经康复,对史玉林表示了感谢,他说自己的生活已恢复正常,目前正在准备考研。史玉林看到这封信心里很欣慰。这是后话不提。 第四十二章 矿 难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杨得喜的小煤窑出事了。 在对小煤窑进行拉网式安全检查中,史玉林他们发现杨得喜的小煤窑有塌方迹象,马上通知安监局将该煤窑的井口查封,责令其停产整顿,排除安全隐患。但杨得喜对镇政府、安监部门的意见置之罔闻,检查的第二天,杨得喜就私自将贴在井口的封条撕掉,安排矿工下井采煤,出现塌方,酿成惨祸,致使二十九名矿工全部被埋井下。 井上乱糟糟围了很多人,家属哭声一片汊。 史玉林带着镇里人第一时间赶到,随后“”、“”的人员也呼啸而至,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闻讯也火速赶到现场,他们马上组成抢险指挥部,迅速研究制定出抢险方案,并通知消防、武警部队增援。 县委书记指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有一线希望,就绝不放弃。” 出事后杨得喜被暂控朕。 抢险营救活动迅速展开。消防人员穿着防护衣,戴着防毒面具,背着氧气包和通讯设备下到井下。 井上县委书记、县长亲自坐镇指挥。分管安全的副市长也赶到事发现场了解情况,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全力营救,并联系调拨省、市专家及市消防人员参加营救工作。 省、市新闻媒体闻风而动,记者云集矿区周围,但他们一律被挡在封锁线之外,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使搜救工作不受干扰,但实际上是封锁消息,听说凡到场的大小记者都得到了一份数目不等的封口费,但第二天省外一家比较有影响的晚报还是披露了这起矿难,接着《南方周末》等一些报刊和网站纷纷进行转载,省、市新闻媒体受命马上跟进,纷纷在醒目位置详细报道了这起事故,但省、市新闻媒体侧重点主要在如何抢险营救方面,市报头条还刊登了副省长和市委书记亲临现场指挥营救的大照片。 时间是论分论秒在计算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那些矿难的家属都是残酷的,每过一分一秒钟,他们就少一些希望,多一些恐慌和痛苦,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声此起彼伏。 三天三夜过去了,但井下搜救工作毫无结果。 井下塌方严重,很多坑道都被堵塞了,而且井下路线地形复杂,小煤窑管理混乱施工根本没有计划和图纸,全凭井下工人挖哪算哪,所以抢险营救工作很困难。 抢险营救工作仍在继续,二十九条生命,是生是死,很多人都在急切地等待这个谜底。 面对遇难家属、群众、众多媒体、以及自己的良心,他们必须有个交代。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媒体已经把这起事件炒的很热,安全生产本就是一条触碰不得的高压线,现在更是处在舆论风头浪尖之上的关键时刻,各路官员谁敢怠慢?事情不出来最好,出来了就看处理事件的态度和能力了。态度很重要,态度决定能力,态度决定事情的发展,态度决定成败,上升到精神的层面,好的态度、积极的态度能起到安抚人心、平息舆论、赢得同情等作用,即使问责,态度好了也会轻些。 史玉林作为事发地的政府直接责任人,最后的板子都要打在他身上,为了戴罪立功,他一直泡在营救现场,小时连轴转,三天三夜没合眼,他不顾个人安危亲自带人下到井下进行搜救,后来累的晕在井下,被人抬到井上,但打吊针他也坚持不离抢险现场,记者将他的感人事迹图文并茂地发在报纸上和网上,竟然引来很多网友跟帖和留言,他们对史玉林这种精神大加褒扬。 搜救还在千方百计的进行。一个煤矿土专家提出的建议使搜救工作有了进展。他是国营煤矿的八级“老尖”,井下土生土长的专家,这家国营煤矿废弃的井口距杨得喜的小煤窑不远,当时因储煤量减少产量不高才废弃的,他根据以前经验及地理位置判断,这口废井的一条坑道应该距杨得喜井下腹地很近,他提出从国营煤矿的这口废井下去,沿着这条坑道,打通杨得喜的坑道,进入腹地搜救或可有救。抢险指挥部采纳了他的方案。 两天后这条“生命通道”打通了,奇迹出现了,被困于地下五天余个小时的二十七名矿工奇迹般生还。 当第一个矿工从井下升上来后,他看到迎候在井口的人们,像看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忍不住失声痛哭,县委书记紧紧地拥抱着这位矿工兄弟,亲自把他搀扶到救护车里。 二十七名矿工兄弟一一被解救出来,他们之中有的已奄奄一息,有的已昏迷不醒,有的已虚弱的站立不起,有的已饿得脱了人形……史玉林看着这些刚刚从鬼门关脱离出来的矿工,看着这些大难不死的人们,看着这些幸存者,忍不住地流下了热泪。 但还有两名矿工没能逃脱厄运。一个是领工头老马,一个是年仅十四岁的被人称为“哑孩儿”的外地矿工。据说塌方前,正是中午吃饭时间,当时井下这二十九名矿工正集中在稍高一点的砖圈窑洞里休息、用餐,老马出去解手,久不见回,“哑孩儿”出去找他,就在这时,出现了塌方,他们连同一部唯一能与地面联系的对讲机,一起遭遇灭顶之灾。 其他的二十七名矿工则被困于窑洞里,他们彻底与地面失去了联系。所幸窑洞内存有两箱刚买的方便面,他们每人都带有水,靠着这些东西他们维持了三天三夜,到第四天他们食尽水绝。 死神在一步步走近他们。他们用意志顽强地作着抗争,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信念那就是要活着出去,他们在等着救援。他们相互鼓励着、相互支撑着,坚守生命是他们唯一的目标。 黑暗中时间在一分一秒中度过,他们仿佛能听到死神“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惊恐、畏惧、痛苦、无助、悲凉不时地袭击着他们。更为难以忍受的是饥饿的感受,他们的身体一点点被掏空,他们的**一点点被削弱,饥饿如排山倒海般向他们压来,饥饿如狼似虎地扑向他们,他们被吞噬着、被蚕食着,意志、信念、希冀抽身而去,他们气若游丝。他们的精神随之一点点沉沦、沉沦…… 浑浑噩噩、昏昏沉沉之中,一个工友梦呓般地嘟哝道:“回家。”将所有的灵魂唤了回来。 他们咬牙坚忍着提醒道:“咱们一定不能睡,睡过去咱们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活着出去”的信念使他们坚守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终于等到救援。 他们与亲人相拥而泣。 他们从来没有感觉阳光是这样美好,生命是如此美丽,亲情是如此珍贵。 很多记者都从不同角度对这个生命奇迹展开了后续报道。 这个新闻被愈炒愈热。 当一个新闻事件被炒成热点、焦点时,想不被人关注都难。 为了回应媒体,省、市领导亲自批示,责令对这起矿难严厉处理。 杨得喜的小煤窑被关停,财产被查抄,杨得喜被拘捕。 县安监局分管副局长被免职。 史玉林被停职,等候处理。 县领导因死亡人数未超过三人,被免于处理。 拘捕杨得喜那天,人们奔走相告,他的家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议论纷纷,有说他活该,有说他该死,甚至有人还燃起了鞭炮庆贺,臊得杨得喜脸红得恨不得扎在裤裆里,他的老父气得浑身哆嗦,用烟袋指着他说:“遭罪啊,遭罪!” 杨得喜被捕后,三天两头有人找上门要账,有讨要工资的,有索赔的,有要求还贷的,吓得他家里的人门都不敢出,讨要不出就抢他的小煤窑,抢光了就砸。他的小煤窑被洗劫的一片狼藉。 为了还钱,他的老父进城寻找杨得喜的再婚妻子景,城里的大酒店主要由景经营,但酒店已经易主,景住的别墅也已变卖,景不知去向。后来听说景成为城关镇党委书记崔巍的二奶,而他们的私情人们传的很邪乎,说景早就和崔巍有一腿,她和杨得喜名义上生的男孩,实际上是她和崔巍生的私生子。不久小娟和崔巍的婚姻解体,离婚申请是小娟提出的,他们很平静地协议离婚,离婚原因是感情破裂,具体情况小娟不说,宋慧敏也不问,这是她的个人**,作为朋友宋慧敏尊重她的**权。 崔巍在杨得喜的小煤窑参有股份,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杨得喜为了证明自己有靠山,也多次在各种场合炫耀过,崔巍对此也默认过,但发生矿难后,崔巍唯恐受到牵连,使出浑身解数洗清自己,经过一番乾坤大腾挪,终于全身而退,而杨得喜却因这场矿难被判刑三年,落了个财散业倾、妻离子散,竹篮打水一场空。 史玉林和宋慧敏以及杨得喜的前妻玉香一起到监狱里去探监。 杨得喜看到史玉林很意外,他哽咽着说:“哥,想不到你还会来看俺,现在别人躲俺还来不及呢。”他抹着眼泪说:“崔巍太不仗义,这么多年俺没少填圜他,可俺出事后他连来看俺一眼都不曾。” 宋慧敏说:“你看我们把谁给你带来了?”说着把玉香推到前去。 杨得喜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一边低头不语的玉香,他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他说:“想不到俺这样了,你还会来看俺。” 玉香流着眼泪百感交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得喜悔恨地说:“俺对不起你和孩子。” 这句话使玉香哭得更加伤心,她赶忙把头伏在手臂上压抑着不使自己哭出声来。 杨得喜拉拉玉香的手说:“俺知道俺伤你伤的很重,你不会原谅俺的。” 站在一边的宋慧敏接过来说:“她不原谅你,就不会来看你。”宋慧敏轻轻抚着玉香的肩头劝慰道,“好了,别再伤心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玉香坐直身子停止哭泣,用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杨得喜问:“孩子都好吗?” 玉香说:“三个孩子都好。” 杨得喜说:“如果俺没记错的话,老大今年是十五了吧。” 玉香点点头:“老大明年就该升高中了,老二是初一,老三也上五年级了。” 杨得喜说:“好好培养孩子。” “俺会的。”她告诉杨得喜,“家里两位老人你放心,前几天俺回山上去看了他们,给他们捎了点钱,家里的事已经平稳。” 杨得喜听了玉香的话,再次为之动容,他揪着自己的头发哭着说:“是俺对不住你,你却对俺这样,俺太不是人了,太不是人了。” 玉香说:“她爹,你快别这样说。” 史玉林在一边说:“知道错了就行了。” 杨得喜睁着一双泪眼说:“哥,你的工作好吗?” 玉香说:“为你的事,玉林被停职了。” 杨得喜惭愧地说:“对不住你,是俺连累了你。” “没什么,干这么多年也累了,正好休息一下。” 杨得喜说:“是俺不听你的话,才落得今天这个下场,还连累家人,连累朋友。” “快别说这话了,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去。”史玉林握握杨得喜的手说。 杨得喜的眼泪又下来了。 玉香把一大包东西放到桌上给杨得喜说:“这是换洗衣服和吃的东西。” 杨得喜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囚服说:“衣服用不着,这里有免费的。” 玉香破涕而笑,史玉林和宋慧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玉香嗔怪道:“傻样,都这样了,还说俏皮话。” 杨得喜说:“你们来看俺,俺高兴。” 第四十三章 桃花节(1) 反映乡镇机关的历史变迁,描写乡镇干部的生存状态。纪实中国乡村的风云变幻,刻画基层人物的人生画卷。是对乡镇机关的真实写照,是对乡镇干部的人文关怀。 兰汀梅子,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发表作品余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诗文集《在风中歌唱》。 怀川镇管辖的桃花坞与国家级景区丹河大峡谷发源地毗邻,两山相隔不足米,地势平缓,有支流环绕其间,形成溪瀑,水源充足,气候湿润,适宜果树生长,历史上村里村外曾遍植桃树,春时繁花似锦,灿若云霞。因其地处深山,于世隔绝,有陶渊明世外桃源之意境,故名桃花坞。 桃花坞在三年自然灾害和“深挖洞,广积粮”期间,桃林几乎被毁之殆尽,改革开放后,镇政府在解决卖粮难,引导农民致富奔小康中,大力倡导发展经济林,鼓励该村村民恢复桃林种植,渐成景观,吸引很多外地游客自发到此旅游。 时至二十一世纪,绿色环保和回归自然已成为人们的至爱,五一、十一旅游黄金周更是推波助澜,旅游热一浪高过一浪,呈现出如火如荼的勃勃商机,为了拉动经济,很多地方都在开发旅游业。怀川县旅游资源丰富,风景得天独厚,境内的丹河大峡谷奇峰竞秀,碧水争流,形成“八百翠微峰,三千琉璃水”的自然景观,她的幽美、恬静、清澈、纯净为世人所震撼,追寻芳踪的人纷至沓来。拥有如此美丽山水,岂肯坐失良机?为了发展旅游业,怀川县提出了“强力开发旅游业,打造绿色环保景区”的口号,经过几年的开发,丹河大峡谷已成为国家级景区汊。 怀川镇为了引导附近所辖村庄农民依托丹河大峡谷风景区兴办旅游项目,他们作出了“发展万亩桃园,建设生态园林”的规划,桃园种植以桃花坞为中心,向附近的周边村辐射,连村连片,形成规模,让游客“游在丹河峡谷,住在桃园农家”。这个思路得到了县领导的大力支持,万亩桃园如果发展起来,将是怀川县的又一大旅游景观和特色,既可促进旅游业的多元化发展,吸引更多游客到丹河峡谷观光旅游,又能带动当地农民增产增收,实现一举多赢,所以县委、县政府在政策上给予了优惠和扶持,很快万亩桃林就发展了起来,号称万亩目前只是一个夸张的说法是一个远景规划,但两、三千亩还是有的,桃林生态园区已初具规模。为了把桃花坞和万亩桃园宣传出去,史玉林提议搞一个“桃花节”,他的提议得到了镇里全体班子成员的拥护。 “桃花节”有两个议程:一是举办全省书画笔会。这个活动由怀川镇主办,县书画协会协办,石磊是协会主席,又是从怀川镇出来的,和镇长史玉林私交也不错,所以不论是于公于私主角都非他莫属,他具体负责组织实施这项活动;二是举行“希望工程”——桃花坞中学大型募捐活动。两项活动捆绑在一起举行,届时将邀请省、市书画名家参加此次盛会,省心连心艺术团将义演助兴。 古昆被作为特邀嘉宾专程从石溪赶过来参加“桃花节”,同来的还有他的老父亲“老古头”,这时他已七十六岁高龄,他想在有生之年再回他工作过的地方看看,见见几个老伙计。为了满足老父亲的这一心愿,古昆将行程提前了两天,王凯和王红卫亲自到省城机场去接站朕。 王凯和王红卫把古昆奉为他们的“财神爷”。古昆是史玉林为怀川镇招商引资的最大商家,这几年他累计为大王庄和小王庄的中原大怀川集团公司投资几个亿,使之迅速发展成为华北最大的汽车配件和食品生产基地,其生产的汽车配件、钢圈、轮胎、啤酒销售到东南亚,是怀川县唯一的一家上市公司和主要纳税大户。对于这样有卓越贡献的投资商,即使县里也是十分礼遇的,古昆每次来怀川县,县领导都要亲自出面接待。 古昆父子到来后,镇里安排古昆父子到丹河大峡谷观光旅游。陪同的有史玉林、王凯、王红卫,已离职的侯书记、副乡长老程、派出所长“黑老张”也被邀来作陪。老友故知欢聚在一起,同游美丽的丹河大峡谷风景区,情景相融,其乐陶陶,真乃人生一大快事矣! 一行人乘船溯水而上,绿水碧波静静地流淌在崇山峻岭之间,像丝绸、像翡翠、像处子,她是那样的飘逸、温润、静好,尽显高贵典雅波澜不惊之神韵,泛舟其上,既养眼又养心还养神。凭船而望,两岸流秀奇峰迥异,绝壁峡谷千姿百态,岚峰绿水相映相融,一缕缕清风掠过湖面,轻轻漾起一层层水雾,使一池春水愈显得流丽碧绿、幽深明净。远处几只白色的水鸟在崖下绿色的水面上嬉戏浮游,使这幽美的环境一下子变得生动和富有情趣起来。 船到尽头,一行人下船步行。但见山路依水而设,秀水伴路而流,清溪幽谷,流水淙淙,缓处水流潺潺,轻起涟漪,急处飞流直下,水声喧然,人行其中,如入一种至灵、至圣、至幻的空朦之境。这里风光最显著的特征是水的清纯、明净、碧绿。这是自然水的标本和“化石”,通过它可以反映出真正的大自然到底有多美丽、多纯真。水中有小鱼细虾在绿草浮萍中轻轻地游动,岸上几个人或坐于疏林之中或蹲于石上静静垂钓,他们和这深山峡谷飞瀑流泉融为一体,人们只有在这里才可能真正地领略到回归自然返朴归真的境界。 古昆观赏着周围的景色说:“这里的风光很独特,既有三峡之雄奇,又有漓江之秀美,与那些名山大川相比一点也不逊色。” 这个风景区很多地方原来属于怀川镇管辖,开发之初史玉林作为领导小组主要成员,参与了协调和开发,所以他对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他一路上兴致勃勃地客串起义务导游。听古昆夸这里的风景美,史玉林眉宇之间顿生一股自豪之情,他说:“这里不但自然风光秀丽,人文景观也很多,很有历史价值。” 他指着一个山峰向大家介绍道:“这座山形状酷似大佛,高一百三十余米,半山有北魏石刻,被定为国家一级保护文物。” 望着这座高大的石佛山,人们变得肃穆起来。古昆在佛台前燃起三株高香,对着大佛拜了拜。同行的人也纷纷上前礼拜。 拜毕,众人坐下歇息。 深山幽谷,清风徐徐,凉意习习,仰头环顾四周景色,忽听一女孩惊呼道:“快看,桃花!” 众人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半山崖畔一树桃花在春光中悄然盛开,因是初春万物刚刚苏醒林疏草浅,这桃花就显得格外的艳丽夺目,很多人惊喜地用镜头捕捉着这一春的讯息。 史玉林站在人群中微笑着对众人说:“在这附近有一个山村叫桃花坞,那里满山遍野到处都开着桃花,有几千亩,你们不妨到那里去看看。” 那个发现桃花的女孩问:“真的?” 史玉林说:“真的,我们刚从那儿过来。” 那个女孩就和她的同伴欢呼着向前跑去。 史玉林带着一行人乘船返回。途中他指着右岸山顶几处隐隐约约的古寨遗址说:“那是天井关,古时这里地势险要,是征战的咽喉之地,那里就是他们安营扎寨、休养生息的地方。” 他指着半山腰一条古道说:“这条路是古时晋豫通道要冲,三国曹操北上壶关伐高干曾路经此地,写下著名诗篇《苦寒行》。”说着他就朗诵起这首古诗:“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一路上他还给大家讲了很多关于景区的民间传说。众人饶有兴致地听着他的介绍,游兴大增。 船到码头,他们弃船上岸。在一棵大槐树下,史玉林介绍道:“这棵树当地人叫拴马槐,三个人搂抱不住,它有两千多年历史,据说曹操当年曾在这棵树上拴过马。” 古昆端详着这棵树说:“它真是植物中的‘活化石’。” 众人也纷纷称奇,边上站着的几个游客忍不住上前去试着环抱,还有一个身穿袈裟的佛门高僧在大槐树前顶礼膜拜,他手捻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人们纷纷在此留影纪念。 晚上史玉林把古昆父子和几个离职的老伙计安排在景区大酒店下榻,留下王红卫服务他们的住行起居。第二天王红卫又带着他们在附近山上的原始次生林、植物园、猕猴区、古寨遗址等景点作了休闲游。 次日一行人被接去参加“桃花节”。 “桃花节”这天是农历三月初三,阳光明媚,桃花盛开,纷繁的桃花粉红粉红的,像姑娘扬起的笑脸,洋溢着春天的光彩,笑迎着八方来客。 主席台前彩旗飘扬,锣鼓喧天,人头攒动,笑语飞扬。县领导应邀出席了这次活动,活动由镇长史玉林主持,县长致欢迎词,石磊对参加的书画家们一一作了介绍,最后是特邀嘉宾古昆就“希望工程——桃花坞中学募捐活动”作表态性发言。 活动仪式举行后,书画家们现场挥毫泼墨写丹青,其书画作品当场拍卖捐献“希望工程”,作为桃花坞中学的建设用款。 名家云集现场创作,当场拍卖义捐本身就是个很大的看点,所以吸引了很多围观者和新闻媒体的记者。首先上场的是石磊,他现在是中国书协会员、河南书协理事、市书协副主席、县书协主席,只见他气定神闲,一挥而就,他写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从万元开始竞拍,一路走高,最后王凯以万元的价格落下鼓锤。其实竞拍的价格是事先就确定好的,只是走个形式,渲染一下活动气氛。 **代表刘玉兰、大王庄支部书记王红卫、养牛专业户王桂兰等企业家纷纷参加了书画竞拍活动。老程的大儿子现在已是大房地产商,他作为成功人士也专程从外地飞回来代表弟兄三个参加了竞拍。 省书画院院长、著名画家周立鹤以桃花为题现场作了一幅水墨丹青,寥寥数笔就将漫山遍野的桃花的神韵表现了出来,这幅大写意画题名为“春光无限”,他的大手笔赢得一片喝彩声。这幅画是这次活动的收官之作,古昆以万元竞拍到手。 书画家们与企业家们共同将竞拍的善款投在捐款箱内。围观的群众为他们的义举报以热烈的掌声。 就在活动接近尾声的时候,有人在场外大声叫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