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职业挡刀》 第1章 PSYCHO-PASS#01 用奇怪的枪指着他的短发男人,与用正常的枪与对方互指的自己——这就是黎佑再次醒来时看到的。 他下意识地一抖手,执掌的枪械顺势掉落,未及做出其他反应—— “……哟,你这家伙,还真有胆子开枪啊?正好……怎么回事?!”盖过了周遭喧嚣的明朗音色,在短短的一句话间经历了数次起伏,十分引人注意,“喂喂,真稀奇啊这种事情,你究竟是哪来的怪胎?犯罪系数竟然能在十秒之内从over 300降到under 20?” 尚在逐渐恢复的视线仍然不甚清晰,倏忽闪烁的警示灯更是妨碍了捉襟见肘的视野,黎佑抬起手扶住额头闭着眼狠狠地晃着头颅,曲起长指在睛明穴处重重压了压,这才重新定睛在对面双眼放绿光的短发男人身上。 “你是谁?”短暂的沉默后,他这样问道。 “额?”似乎听到了十分奇怪的东西,短发男人怔了一瞬,才重新露出嘲讽的笑容,讥诮地哼了一声,“你以为事到如今还可以通过这种拙劣的招数逃脱?乖乖束手就擒吧!”他大喊着,索性丢开了不断报告着『锁定保险栓』的dominator,气势汹汹地扑过去,“我是谁?本大爷这就来告诉你我是谁!” 结实的拳头狠狠地攻向他的面门,现状太过混乱,尚未适应的黎佑理所当然被打个正着,颊侧被擦破,殷红的鲜血顷刻渗出,他向着闪避的方向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体,修长的手指触及脸部温热的液体时,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难以置信,然后在下一秒,他骤然抬起手、精准地擒住那只再次击向他的拳头! 迅捷的动作显然镇住了意气风发的短发男人,黎佑并没有给他从呆愣中回神的机会,钳着另一只胳膊猛地扯过对方,提膝便是狠狠一顶、冷酷地撞在敌人的胃部,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干呕。 紧接着,一梭银绿色的光束迎面而来,终止了他占据上风的局面—— 黎佑甚至来不及将手里的男人丢出去砸向他的同伴,便被迫以狼狈的姿态滚进一旁的掩体内,他背靠着墙警惕地半蹲,冷冷地看着对面的石壁上那道光束留下的可怖痕迹,身畔的墙壁发出一声巨响、轰然炸裂的同时,他骤然跃起往旁侧扑倒,避开溅射的砂石后,立即起身、在狭窄的小巷迅速奔跑。 不在掌控之中的情境使黎佑不悦地蹙着眉,身后紧追不舍的脚步声更添暴躁,他的神色越发冰冷,在连续几个转角暂时甩掉了猎犬后,闪身拐进一旁的窄道里。 正欲计划脱身时,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嗒、嗒、嗒”,鞋跟敲击着青石铺就的地板,发出冷质的鸣动,即使在警笛的喧嚣包围下,也清冽得丝毫不容忽视,一如随后响起的男性声音,“恭喜你,可以幸运地逃到这里。” 冷色调的嗓音几乎将其中些微的赞许完全掩盖,黎佑沉默地转过身,看向凭空出现在身后的年轻男子。 他的身形修长有致,银白的发色在黯淡的光线下依旧醒目,上身穿着一件米白色衬衫,衣扣只系到胸口的位置,敞开的衣襟凸显出白皙的脖颈与隽美的锁骨,下半身则是看起来同样非常随性的烟灰色九分裤,露出小半截小腿,连接着匀称的脚踝,最后湮没在休闲风的鞋子里。 略显清瘦的身板,雕刻般的美貌搭配着无垢的微笑,极易使人放下戒心,误会他无害好欺——这须臾的功夫,黎佑已经将眼前的人完整打量了一遍,因而并没有贸然出手攻击。 “你有什么事。”他抿了抿唇,勉强压下满心不耐,冷漠地看着打扰他的麻烦家伙。 对方似乎微微顿了顿,收起了微笑,一抹疑虑闪过他的眼底,然而晦暗的光线下,黎佑只看清了他微蹙的眉心。 “这里已经被公安局封锁了,你是不可能逃出去的,除非我帮助你。”他陈述的声音毫无起伏,本就偏冷的音色听在耳中更是令人不适,“不过,你似乎对我的仁慈没有一点感激呢。” 黎佑没有立刻回应这番令人生厌的傲慢台词——猎犬紧追不舍的步履伴随着急促的喘息逐渐逼近时,玩味的笑弧同时浮现在青年唇边。 来不及对此表示不快,黎佑已经十分敏锐地扑倒在地向一旁滚去。 预料中的攻击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终于追上目标、却再度被手里的枪摆了一道的猎犬暴躁的咒骂,然后,这样的噪音也很快戛然而止。 黎佑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仍然保持着开枪射击姿势的青年。 “佐佐山光留,作为猎犬倒是有些本事,差一点就让他躲过了。”他平缓地放下手中的麻醉枪,微微侧脸看向黎佑时,露出那双漂亮的金澄色眼瞳,先知者般睿智得能洞悉一切的眼神由于此刻的些许兴奋,使他整个人看上去终于真实了一些,“你这种特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 在这个依赖着sibyl系统、曾经的枪械早已被dominator取而代之的社会,自行生产旧式枪械这种违禁品,是绝对会被处死的。 槙岛圣护会注意到leo,正是因为这个男人狂热地迷恋着进行这种不要命的工作。 leo,在如今闭关锁国的日本,这个名字看起来像是从国外偷渡进来、无依无靠的流浪者,然而事实上,他却是名列这个国家1%上流富裕层的椎名财团、椎名家的私生子,由于敏感的身份被家族放逐的椎名佑。 优渥的背景与开放的人身自由,奠定了他生产走私枪械的基础,槙岛圣护正好需要这样一个人,来为他制作配给玩具们的武器。不过比起这一点,他更加感兴趣的,则是在如今的政|治|局面下,仍然迷恋着这种完全依凭自我意志支配的枪械,这样的人、他的灵魂究竟是怎样的颜色。 评判的结果谈不上令人失望,不过是同以前一样,leo身上并没有他所寻找的东西。 然而,丢弃的过程似乎出了一点问题。 …… 脏乱的西装外套被随意地弃置在玄关处,宽敞明亮的客厅内,茶几上摆着打开的急救箱,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男人正在认真处理手掌上的擦伤。 他身后的不远处,倚墙而立、不知已打量了他多久的青年此时缓缓地直起了身,鞋跟擦过木质地板,发出细微的摩挲声。 槙岛圣护从容地迈着优雅的步履,唇角带着雍容淡然的完美微笑,在下一刻毫不留情地挥出凌厉的劈砍,割开沉静的空气,尖锐地袭向黎佑! 骨骼相撞发出沉闷的钝响,千钧一发间,黎佑陡然曲起手臂挡下攻击,沿着脉络蔓延的闷痛,使他看向对方的目光更冷。 槙岛圣护居高临下地压制着黎佑,打量着那张无动于衷的冷然面孔,唇边的弧度由于此刻势均力敌的对峙愈发深邃,然而这似乎只是单纯的试探、并无深究之意,片刻后他收回手,游刃有余的笑容没有被黎佑森冷的注视影响,甚至隐约带上了些许兴奋,“我叫槙岛圣护。”他说,“我想,你需要这样一个自我介绍。” 黎佑沉默地打量着他,半晌后才动了动嘴唇:“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应该不是。”仿佛很满意听到这样的回答,青年俊美的容颜上玩味的笑意更深,“不过,似乎的确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黎佑再次沉默不语。 眼前的青年好像清楚地知道这具躯体的内瓤换成了他,却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或者害怕,甚至完全将他当做了中意的玩具,颇有耐心地同他周旋,充满诱导性的言辞间,并无丝毫准备向他袒露真相的意图。 他神色冷峻,垂眸稍作思忖,而后果断地站起来向出口的方向走去,一边说,“多谢你的照顾。” 第2章 PSYCHO-PASS#02 随着穿越时间的延长,黎佑渐渐看到了这具身体的部分记忆,其中最清晰的,就是leo赖以为生的工作室了——这里是位于港区的别墅群,黎佑安静地打量着眼前这栋熟悉又陌生的建筑,从身上搜出钥匙进入室内,通过周遭的陈设判断出原主人富x代的身份后,黎佑站在了更衣室精致华丽的壁镜前。 镜中的男人身形高大颀长,一头纯黑色短发干脆利落,错落的留海下隐约能窥见凌厉的眉线,即使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充斥着懒散无神,也无法削减那张容颜所展露出的冷硬疏离——毫无疑问,这具身体无论体格抑或长相,完全与他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他自己的躯壳。 黎佑迅速脱掉了身上脏污的衬衫,快步向浴室走去。刚才收拾过的伤口又要重新包扎一遍,这种多做了无用功、手忙脚乱的错觉,加上洁癖发作,使他的动作首次带上了浓重的暴躁,直到整个人都浸润在水中时,不豫的心情才稍作平复。 黎佑来自2xxx年的天朝,那一天在处理自己的诊所用过的针头时,莫名其妙地踩到了西瓜皮,空中转体360°落地失败,后脑勺磕在了路牙上——这样奇葩的死法,简直就像灵魂听到了时代的召唤。 黎佑抹掉脸上的水,关掉淋浴,转身躺进浴缸里。 既然都可以穿越了,那么其他匪夷所思的神奇事情,似乎也并不需要太过精密的解释。 温热的水流裹挟着身体舒缓着疲乏的肌肉,黎佑刚刚闭上眼决定安静地放松一会儿,一些诡异的画面便又趁着这个间隙,悉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是属于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记忆。 虚浮中的青年逆光而立,银白色的发覆着白皙的颈项散落在肩头,与纯白的衬衫连为一体,无垢而高贵。 “在面对恐惧之时,人的灵魂将会受到考验。”他的侧脸在残光中留下完美的剪影,以冷质的声音和缓地陈述,“究竟是为追求什么、成就什么而诞生,其本性将暴露无遗。”或许比起“陈述”来说,更适合用“宣判”来形容他此刻漠然得近乎傲慢的言辞,“leo先生,我认为你很需要这样一个直面自我的机会。” 就在他话音落尽的下一秒,周遭虚浮的迷雾轰然退去,房间的构架完整地呈现,窗外也随之传来呼啸逼近的警笛声,黎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位“leo先生”骤然陷入恐慌的情绪。 “……槙岛,你做了什么?!”他惊疑地问,在对方澄澈得漠然的眼瞳里看到了自己因惧怕而扭曲的表情。 “你考虑过这种你热衷于生产的武器,它存在的意义吗。”纯白的青年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移到了墙壁上挂着的精致枪模。 那是一把老式枪械,生产于久远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叫做柯尔特巨蟒的左轮手枪,优雅的枪身蛰伏在纯黑色中,经过抛光处理泛出神秘而古典的光泽。 “人类依靠自我意志支配武器,来捍卫自身的利益,所有战争的胜利归根结底,都是人的力量,而不是武器或者科技更胜一筹——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局势早已逆转。不惜违抗sibyl系统、致力于生产这种非常依赖个人意识的武器,这样的你究竟拥有怎样的个性,我对此很感兴趣,所以将力量借给你。” “可是啊,”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冰冷的枪身,本就清寒的声音仿佛也随之变得愈发凛冽,“你的水准也就仅止于此了。最后就以你自己的能力,不借助任何事物,认真地求证你的本性|吧。” …… 黎佑裹着浴袍出来,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 03:47 am,并不是吃饭的好时间。 他找到疑似餐厅的地方,拿起放在餐桌上的杯子清洗了五遍后,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接着开始打量这看起来高大上的陈设——所有的设施似乎都是连在一起、镶嵌在墙壁上的,他打开那个疑似冰箱的家具,里面整齐的罗列着类似压缩饼干的机能性食品。 他沉默着胃口全无地将门关上,离开了餐厅。 卧室的床头柜上放着一部手机,通话记录已被“槙岛”这个名字刷屏,黎佑顿了顿,丢开手机将自己裹进柔软的被褥中,准备先睡一觉再说。 …… 这个世界,有着类似菲佣但比之更加全能的、称为“家庭秘书”的人工智能,黎佑洗漱好来到餐厅时,家庭秘书已经呈上了由智能料理机做出的机能性食物。他在餐桌边坐下,一边吃着索然无味的盘中餐,一边想着购买正常食物的计划,姿态有些疲惫,显然是挣扎在彻夜的梦境中没能睡好。 那个诡异的梦所包含的信息量很大,囊括了这位leo、椎名佑先生迄今为止二十八年的记忆,童年的阴影造就了leo爱钱如命的性格,他习惯于将敛来的钱财尽可能多的带在身上,因此…… 人工智能正挥动着纤细的机械臂,处理他使用过的餐具。 黎佑回想起昨天在槙岛圣护家,刚进门就急匆匆地脱掉了沾满污垢的外套,还非常嫌弃地将之狠狠摔在地上的情景,沉默地拿出手机。 电话很快被接通,听筒传来骚扰了他一整晚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近乎傲慢的漠然,“看来你已经顺利的到家了。” 顿生的不适使他面色冷淡,清晰呈现在耳畔的熟悉音色勾起了不好的记忆。 也许是发生在最近印象比较深刻的原因,那个梦境里充斥着这个声音,屡试不爽地引经据典,用繁复华丽的言辞进行各种评判、嘲讽、抨击,冗长而生僻的逻辑推导更是令人听得云里雾里,简直就像是不断在耳边嗡嗡叫的蚊子。 于是黎佑径直切入正题,“是关于回收昨天扔在你那里的衣服的事,你现在有空吗?” 不错,那件被他当做垃圾一样丢掉的衣服里,无疑装着leo所有的财产。 …… 家庭秘书在清洗完餐具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性格使然,leo并不太喜欢自己的家中有仆人,即使那只不过是人工智能的全息影像,也会让他产生一种被人窥探的不适感觉。然而由于没空、房子很大,身为潜在犯已弃治、完全不想听到色相诊断,不得已只能斥巨资,将家庭秘书打造为只有饭点才现身、趁他不在的时候为他整理房间的模式。 黎佑站在豪华的更衣室里,除了领带之外,满目的黑色衣物看起来完全不需要挑拣搭配。 脱下浴袍准备换衣服的时候,看到那道印在左边小臂上的骇人淤青——昨天逃脱追捕时造成的擦伤主要分布在手掌上,眼前的这个,无疑是槙岛圣护留下的痕迹。 黎佑微微沉下眉心,仿佛又感受到了被击中的那一刻、骨头都要碎裂的疼痛。 ——力气这么大,那家伙一定有八块腹肌吧。 …… 二十分钟后,黎佑的车停在了东京都新宿区二丁目废弃区的杂居大楼前。 阴暗掩盖了通往地下室的阶梯所有的脏乱,即使如此,扑面而来的陈腐气味还是令他非常不悦,经过了漫长的煎熬,他终于站在槙岛圣护窝点的门前。 室内的景象呈现在眼前的瞬间,黎佑几乎有种打开了任意门的错觉,虽然经过昨晚的梦境,他已经知道这不过是全息投影造就的假象。 颇具古典气息的陈设放置得工整到位,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沐浴着阳光的碧绿植被与鲜艳花草。 槙岛圣护就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正在看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一个幻想的未来》,精装的硬皮,昭示着主人对书籍方面强迫症般的执着。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抚着书脊,垂眸安静读书的模样赏心悦目,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拥有那样凶悍的身手。 透过窗户落入室内的淡金色薄光中,他缓缓侧过眼来,隽美的侧脸被朦胧的光线柔化、高贵清和,而后,那双金澄色的眼瞳在印上黎佑的身影时,薄红的嘴唇也随之微微勾起,弯出优雅的弧度。 “在严密的监视下,还是来到这里了啊。”槙岛圣护淡然说,语气是凌驾于众生之上,裁决者般的沉漠,“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俗称——” “人格分裂。”不太想听到这个声音的黎佑失礼地截断对方,“你想说什么?” 端坐的青年轻轻一怔,渐渐敛尽本就极浅的笑容。 察觉到周遭异常静谧时,黎佑微微皱起眉、有些意外地看向印象中话很多的槙岛圣护。 纯白的青年整个人向后靠在沙发上,带着微笑的完美容颜宛如瓷器一般,纤尘不染却毫无温度,低垂的眼睑下,暗沉的眸光凭借稍仰的角度冰冷地倾泻,如同神祇在俯视着可悲的蝼蚁。 “结构越简单的事物,其存在越不易毁灭,即使被破坏也很快可以再生。与此同理,‘人是一种受本能*支配的、低能弱智的生物’,所以拥有超乎想象的韧性。”他温凉的眸光掠过黎佑,沉静的溶入窗外明媚的景致里,“在承受难以应付的创伤时,会以‘放空’的方式,达到‘这件事并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旁观状态,这种自我保护模式,就是多重人格的孳生的温床。像变色龙一样,在不同的时刻切换相应的保护色。” “……。”这是很想说“讲重点”的黎佑。 后续仍然是病因病理,身为早已对此滚瓜烂熟的医职人员,他果断选择失礼地打断。 “我们的志趣完全不相投,”黎佑垂眸看着无动于衷的青年,比起引经据典、长篇大论的推导,他更倾向于简明扼要、一针见血的说话方式,“既然你认为我是leo人格分裂的产物,那就是吧。” “你所在意的只是灵魂,leo的存在已经被你抹杀了,无论是想要看到灵魂的光辉,抑或丢弃坏掉的玩具,你都已经完成了。而我,并无委身做你新玩具的愿望。”在非工作场合素来寡言少语的黎佑,难得被刺激得多话起来,他认真看进那双澄澈清湛、却一片虚无的瞳底,“你帮助过我,这一点我不会粉饰和否定。我可以承诺你等价的回报,在此之后分道扬镳,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第3章 PSYCHO-PASS#03 空气被急速割裂时的鸣动、骨骼碰撞发出的闷响、急促的低喘,交织回荡在这个房间中的声音,与文雅古典的装潢格格不入。 黎佑皱眉接住槙岛圣护兜头砸来的下劈腿,抽手补上一砍。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此刻暴力现场的情形,黎佑也不太清楚。 …… 在他终于口干舌燥地说完之后。 一直耐心听着的青年缓缓站起身,微微侧过脸、对他绽放出一抹徘徊于天真无邪与危险的蛊惑之间、意味不明的笑。 “说完了?” 槙岛圣护如是询问,一边朝着他的方向迈开步履,将两人的间隙拉近到微妙的距离,恰好可以平视比他高了七公分的黎佑。 ——“很有趣呢。”他微微的喟叹。 这过高的评价宛如触发了什么开关,叹息的尾音落尽之时,冰冷的弧度骤然覆上青年的唇角。 那样的笑容如同看到了猎物的野兽,尖锐的獠牙泛着嗜血的寒光,冷酷的攻击接踵而至——槙岛圣护显然精于此技,跃起的动作十分流畅,精悍凌厉的回旋踢毫不留情地砸向黎佑脆弱的头部! 袭击来得猝不及防,黎佑立即曲肘护在头前硬生生挡下来,凶猛的力道震得他半边身体都隐隐作痛。 槙岛的进攻非常主动,挥下的拳脚势如破竹,黎佑不遑多让的反击令他更加兴奋,金澄色的眼眸笼着凉薄的戾气,他冷冷地笑、扯着嘴角露出森白的齿列,不依不饶地厮打、缠斗,出手皆是直取要害的残暴杀招—— …… 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这场势均力敌的较量方才落下帷幕。 当然,黎佑并没有像槙岛圣护那样席地而坐,他先将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外套脱下扔开,而后走到沙发那里坐下。 身畔放着那本书与槙岛圣护骚红色外壳的手机,还有一张疑似信用卡的东西。 获取了leo记忆的黎佑,自然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来这里的原因没错。 “拿走吧。”不远处地板上的槙岛圣护适时开口,他并没有看向黎佑,兀自维持着仰靠在身后矮几的姿势,唇边的弧度温煦柔和,“作为久违的……让我消遣了一番的奖励。” 所求之物到手,但这不代表黎佑就可以心满意足的休息,他默然看着那张卡片,在将自己洗干净之前并不打算碰它。 对这种汗津津的不适的忍耐度,随着逐渐恢复的体力剧烈缩减。 “喂,浴室。”黎佑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的口气不要太过恶劣,然而在面对罪魁祸首时,还是带了些许暴躁的颐指气使,“给我准备换洗的衣服。”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漠然俯视槙岛圣护,“那个本来就是我的东西,这似乎才是你应该支付的报酬。” …… 九分裤穿在身上硬生生又短了一截,小了一号的衬衫也一直蹭到肿起来的伤口——黎佑以这样不伦不类的装扮从浴室中出来时,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 沙发前的桌几上放着他的卡,黎佑走过去抖着手将东西收起来——双臂的肌肉显然损耗过度,起落间酸胀的不适感令他眉心微蹙,他默默地看着一用力就癫痫状发颤的双手,想起了造成此番现状、槙岛圣护那决定性的一踢,当时他交叉双臂扛下,似乎都未能渐缓多少伤害。 本应直接离开这里的。 黎佑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沉吟。 ——接下槙岛圣护的进攻后,他立刻撂开对方、曲肘补上反击,他向来对自己下手的分寸很有把握,然而当时的情况前所未有的窘迫,力道完全失控、肘部尖锐的鹰嘴狠狠砸在对方右侧的肩颈处,杀伤十足的击打,甚至能听到骨骼凄厉的悲鸣。 回想起那一瞬金澄色的瞳底闪过的痛楚,黎佑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虽然那是对方自找的,但是真给打残了似乎也不太好。 在主卧找到槙岛圣护的时候,他正赤着上半身坐在床上,扭着脸查看自己的肩窝偏后的部位,只是这个难得不雅的艰难姿势,很快就因为黎佑的到来消失了。 陡然回眸的青年眼底的寒芒又薄又凉,携着凛冽杀意与戾气,刀锋般凌厉地削过黎佑—— 正常人都会乖乖被吓跑,作为真正的当事人,黎佑却丝毫不以为忤地兀自向前接近,硬生生逼得对方开口:“出去。” 似乎十分厌恶被人看到这副姿态,槙岛圣护沉冷的口吻带着浓烈的威压与胁迫。 黎佑依旧对此无动于衷,他知道筋疲力尽的青年不可能进行有效的攻击,毫不戒备地径直走过去查看对方的伤势,“我可不想欠你更多。” 眼前的躯体是与穿着衣服时的温雅纤细、浓厚的书卷气完全不同的精悍,薄而紧实的肌肉匀称地覆着修长的骨骼,每一寸筋骨都透着野性的力道——在初见的时候就已经预测到,黎佑并未感到惊讶,他压抑着手臂的抖动、仔细地触摸着青年的伤处。 右肩已经完全肿了起来,靠近颈窝的部分最为严重,白皙的皮肤下隐隐渗血,估计过一会儿就会出现一大片骇人的青紫。 还好只是软组织挫伤。 “现在痛感还不太明显,洗澡之后再上药,” 黎佑退开几步,对上青年冰冷的目光,“再过不久,你的肩膀就会两三天都抬不起来了。” 仿佛正在试图压抑什么不适的情绪,槙岛圣护安静地闭起眼,须臾后睁开,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半掩着瞳孔澄净湛澈,而后,他的身体略向后靠,微微扬起脸,唇边的淡淡弧度染上恶质的玩味。 “很合身呢。” 黎佑的胸前,由于衬衫绷得太紧、两个黑点若隐若现。 ……很好。 黎佑漠然与他对视,不言不语地酝酿反击。 事实上,一直坚信着衬衣要配长裤的黎佑完全不了解槙岛圣护的时尚,所以在半晌的沉默后,他面无表情地冷声道,“你是不是穷,裤子都短一截。” “……。” ——也是,他的经费都用来报复社会了。 很快完成了自问自答,黎佑没有留意咫尺处的青年欲言又止的表情,径自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返回,行至门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来问,“你这里,有没有锅?” …… 不仅有灶、锅,还有两篮若干蔬菜以及四篮番茄——两篮大番茄,两篮小番茄。 但是…… 没有肉。 也没有鸡蛋。 真讨厌。 这根本就等于什么都没有。 …… 帮助洗好的槙岛圣护上了药,黎佑洗过手回到厨房时,对方正兴味盎然地站在流理台前,垂眸看着锅里的东西。 距离太近了…… 目光掠过青年滴着水的白毛,黎佑眉心微沉、不悦道,“出去坐着。” 语气里似乎被触及底线的恼火使得槙岛圣护微微一怔,回过脸看向他的时候,唇边的兴致竟然又浓了些许。 这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显然刺激到黎佑,他干脆上前去拉开槙岛圣护,这才满意地取出两只碗,在开始装盛食物前又清洗了五遍,一边想着之后要把家庭秘书洗碗的次数也定为五次……或许还是自己洗更保险一点? 名字是茄汁面,鲜艳的汤汁点缀着面条与青菜,成色格外诱人,只是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槙岛圣护打量着眼前的食物,显然很喜欢番茄的颜色,笑意也多了些温度,“没想到你可以做出这种东西来。” “没想到你是素食主义者。”这种家伙竟然还有八块腹肌——黎佑将取来的筷子和汤匙递了一副给他,冷声应道。他依然对没有肉和鸡蛋耿耿于怀。 “哦?”上扬的尾音染着淡淡的愉悦,昭示着青年被挑起的兴趣,“怎么说?” 已经准备开动的黎佑却在此刻示意他噤声,“食不言。”在吃饭的时候说话是一种很不卫生的行为,并且他现在很饿,不想有人打扰他吃饭。 他的这种顾虑很快得到了解决。 槙岛圣护的手机响了,是崔九善打来的。 宽大的落地窗前,修长的青年逆光而立,铂金的淡光落入室内、照耀着他银白的发,化作苍金的色泽,仿佛染上月辉的初雪,那张绮丽的容颜一半沐浴着薄光,一半溶蚀在阴翳中,堕落与救赎共存般,整个人矛盾地散发出绝尘的高贵与晦暗的偏执。 “你说,我亲手提交给公安局、所有关于leo的资料,都被抹销了吗?”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实,槙岛圣护又亲自将对方的前言重复了一遍,然后在本应大惊失色的时候,缓缓露出一抹疏淡的微笑。 接下来的这番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么,计划中的追捕并没有出现,也就可以得到解释了。” “没什么。”他的口吻恢复为素来的、近乎傲慢的漠然,“嗯,我知道了,很有趣呢。” 第4章 PSYCHO-PASS#04 右手正如黎佑之前说的那样,已经完全抬不起来,但这并没有对槙岛圣护造成影响——他用左手娴熟地执筷,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食物美好的口感使他愉悦地眯起眼,甚至对此时不能专心享用美食、必须分心观察着黎佑的现状感到遗憾。 黎佑进食的速度很稳,每一口吃多少、嚼几次都以精确的数据控制,动作也是干净利落,仪态优雅,碗筷无声,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绝非一朝一夕可成、世家熏陶出的贵族气质。 很快结束了用餐,黎佑将使用完毕的餐具工整地摆放在托盘里,抬眸冷然正视对面肆无忌惮窥视了他很久的青年。 配合地停止了进食,槙岛圣护微微调整坐姿,慵懒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唇角噙着好整以暇的浅笑,“关于你承诺的回报,我很想知道‘等价’的标准呢。” “你对环境的陌生度,证实了我的援助在延续你生命方面的必然性。那么,”他眼睑半敛,黯淡的光线在他金澄色的瞳底留下细碎的暗彩,短暂的停顿,昭示着即将揭露的事实的分量之重,“你要以生命来回报我吗。” “这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仿佛并没有听到这无异于索命的轻慢言辞,黎佑面无表情地操着一贯冷漠的音色道,“我以为你会更加任性妄为。” 言毕,他径自端起餐具走到流理台前开始清洗,并未察觉到被他抛在身后的青年、平稳的呼吸在刹那间微不可见的一滞。 接踵而至的回答里,玩味的气息似乎更加浓郁了一些,“任性妄为,倒是很中肯的见解。” 这次黎佑并没有立刻回答,陡然寂静下来的空间中,只听得到流水冲击着瓷质的餐具、发出与现状格格不入的、近乎轻快的悦耳鸣响。 而后,在他以极其严苛的要求,将自己使用过的餐具恢复到最初的位置后,才终于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的态度简直像在对着神灵起誓,“可以,如果你值得。” ——你要以生命来回报我吗。 ——可以,如果你值得。 这个答案出现得有些没头没尾。 “连自己生命的重量都可以冷静地衡量吗,”槙岛圣护从容地微笑,瞳底的淡光逐渐变得又薄又凉,冷质的音色里倾泻的愉悦,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突然对你的底线感兴趣了呢。” 回应他的是黎佑渐行渐远的沉定步履,随着一道干脆的关门声戛然而止。 …… 既没有消失在百慕大,也没有遇见太阳黑子大爆发——关于穿越的原因,黎佑思考了许久也未能得出有效的结论。 此时此刻,leo别墅的地下室,他漠然看着这道不久前正式宣告荒废的武器流水线。全自动化的设备保证了低廉的成本,从事着这种“利益最大化”的高风险工作,这里的主人生前所有的心思几乎都用在了挣钱与保命上,虽然他最初的目的,是想要证明作为庶子、被家族放逐的自己真正的能力。 当然,他会重新进入这里,并不是想让这具身体重操旧业,而是因为这栋别墅里高端的电子产品,几乎都设置在这个地下室里。 黎佑丢下手中的鼠标,稍微活动了僵硬的手指,靠在椅背上抬手压了压睛明穴,眉心却锁得更紧。 《时间简史》、《世界未解之谜全破译》……打开的网页上标注着若干同类的书籍,昭示着他这一天的时间去向。平白浪费整日也得不出个所以然,他有些恼火地站起来,权衡过打电话给槙岛圣护,或者去富士山火山口蹦极、看看能不能克服地心引力成功超神的利弊后,十分理智地拿出了手机。 即使现在已经凌晨两点,电话还是很快被接了起来。 “抱歉,打扰了,”不等对方开口,心情不太好的黎佑已径直抢白,“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事要问……当然,是有偿劳动。” …… “你还真是完全不客气啊。”将睡眠时间推后,在沙发上安静等待的青年淡然说道。他最近似乎对弗洛伊德很感兴趣,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摩挲书脊、描摹着《自我与本我》的烫金字样,一边抬眸看向黎佑,唇边勾起一道温凉的浅笑。 充斥室内的明黄灯光,使他看起来仿佛发光体般,浸润在无垢的高贵之中、雍容优雅——在面对自己感兴趣的玩具时,槙岛圣护向来温柔耐心、脾气很好,然而被这样平和对待的黎佑,显然并没有让步的自知之明。 心情本就抑郁暴躁,又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第四次走过那条清洁度没有保障的通道,黎佑的脸色已经无可救药地阴霾密布了。 他站在槙岛圣护面前,挺拔直立的姿态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冷冷地睥睨着前方不言不语。 对方的目光并没有焦距、显然是正在思量什么,槙岛圣护索性放下书本,整个人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抬手慵懒地拂开遮挡视线的额发,适时出声:“先谈谈你的酬劳吧。” “……十杯番茄汁。”这是大脑暂时不够用、果断将最先想到的东西脱口而出的黎佑。 “……嗯?”青年的动作微微一滞,而后,那双金澄色的瞳底逐渐漫起渐趋浓烈的兴味,“可以。” “……你真是个好人。”黎佑很认真地说。 “你的论调总是这么有趣。”曳长的尾音仿佛在叹息,槙岛圣护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么,进入正题吧。” …… 很快进入正题的黎佑提问风格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你们真的是将自己的生死,全权交给那个叫sibyl系统的‘机器’决定吗?” “不依靠人类自己,而是由机械维持的公平社会……”仿佛是在重复什么广告词,槙岛圣护的话语有些模糊不清,直到讥诮的弧度笼上唇角:“由机器决定生死,从某种的意义上来说,的确是这样没错,有什么疑问吗。” 想起一整天的一无所获,黎佑的声音又沉冷了几分,“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看法啊,”青年向后靠了靠,扬起脸绽出温和的浅笑,“或许会很长。” “那就长话短说。” 正式开口的时候,槙岛圣护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殆尽,那是宛如高贵的神祇俯瞰着蝼蚁般的人类的、不带一丝情绪的冷漠。 “我认为,人只有在遵从自己的意志行动时才具有价值。我想要看到人类灵魂的光辉、确认那是真正高贵的事物,但是,”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全息投影造就的植被与白昼时无异、依然生机勃勃,“psycho-pass,犯罪系数,这个世界衡量善恶是以机械测定出的数值高低为标准的,灵魂已经简单到机器可以完全剖析,丝毫不问自己的意志,只遵照sibyl的神谕而活,现在的人类,真的具有价值吗。” 话音落尽的时候,他转过身来,玩味地看着依旧面瘫的黎佑。 有那么一瞬,二人之间陷入沉寂。 “那么你又是以什么来判断善恶的,杀戮对于你来说,不过是向sibyl系统发出挑战的游戏,你这种做法究竟是善还是恶呢,”黎佑锁着眉心,在此微微停顿,突然进行大量的阐述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因为习惯了sibyl系统对你的判定——免罪体质,所以就觉得随意决定他人生死这种事,是完全正确的,这样的你,不也是臣服于sibyl之下。” 槙岛圣护并没有立刻给出回应。 他的眸光逐渐暗沉下来,露出发现了新奇的事物、兴致盎然的探索神情,“啊,原来如此,以系统赋予的力量去质疑系统吗,很有趣的见解。” “……你不要乱来。”心头敲起警钟,黎佑压抑着揉太阳穴的冲动开口劝说,现在的手段已经很厉害了,完全不需要再换一种方式去挑战sibyl。 他默然打量着对方的杀马特……不,是洗剪吹,回忆对方那些让他难以理解的时尚——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这种疾病的产生,童年的阴影有很大的影响。 “为了反抗区区系统将自己也一起搭进去,”在与怪物搏斗时,也变成了怪物,“这样不珍惜自己,你的父母不会心疼吗。” “不珍惜自己吗,我倒是很享受这场名为人生的游戏呢。每个童话都需要反派,也许我对自己的定位正是如此吧。”槙岛圣护面无表情地说,冷质的声音毫无起伏,公式化的语气如同在念书上的定理,“至于父母,如果你是指‘亲情’的话,那只不过是建立在血缘上的一种人际关系,在这个人人都遵从于系统的规划存活、早已不需要团体、任何才能都能被替代的时代,羁绊也毫无意义。” ……直接说你已弃治就好了。 想要看到人类灵魂的光芒,却又漠视着作为灵魂容器的生命,是因为被sibyl抛弃、本身就没有作为人的实感,更不用说体会人类该有的情感。 “不知者无罪。”这种话也只有黎佑这样的人可以说得出来了。 “之前的话只是个人意见,”并非意图劝告槙岛圣护回头是岸,每个人都是一叶障目,没有揭去任何人眼前叶子的资格,黎佑顿了顿,“我来这里,只是证实一些事。” 造就机械、本该利用机械的人类,竟会甘愿让机械主宰、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即使盛极而衰,这种退化也太过荒诞。西元2109年,思想艺术仍然停留在百年以前,学术方面的研究,居然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虽然有足够先进的科学技术,但却都用在了限制人类文明发展的方向,这样的未来让他难以相信,以至于怀疑这个世界的本源是否真的是sibyl系统,所以才来确认。 “谢谢。”黎佑说,总而言之,免除了去富士山火山口自由落体的麻烦还是很好的,“你应该见过sibyl系统的真容。” 背后是盛大的暗彩,窗边纯白的青年于是被衬得更加圣洁,他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敛去了瞳底的暗光,唯有唇边涌起的冷讽昭示着此刻的真实,“很遗憾,没有。” “……。” 臣服于未曾谋面的机械吗,对于sibyl的真容,黎佑硬生生产生了些许好奇。 “很晚了。”获悉了想要的情报,他便果断辞别道,“番茄汁日后补给你,睡前喝太多会影响睡眠的质量。” 槙岛圣护却并没有放他走的意思,“怎么,对sibyl的真面目感兴趣吗。” “算是吧。”黎佑很快回答,向着出口行去的步履并未因此停顿,直到槙岛圣护若无其事地说出下一句话—— “追究这个世界的本源,是想要找到回去的方法吗。” 黎佑骤然止步,缓缓转身,如夜的瞳底墨色更浓,“……你说什么?” 第5章 PSYCHO-PASS#05 “这个世界对于你来说,如同出现在小说里,你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以局外人的目光看待,”初见时依然会被dominator锁定为攻击对象,情绪会剧烈起伏,大概是由于对陌生环境感到不适,“这就是你并非免罪体质,色相却依然清澈的原因。” “……你会提起did,是在试探我啊。” “并不全是,我只是做了两种设想。”槙岛圣护微沉眉宇,沐浴在光芒之下的容颜俊美如玉,一道游刃有余的笑弧覆上他薄红的唇角,宛如最为优雅的恶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危险,“即使在这个时代,灵魂转换依然令人难以置信呢。” 黎佑没有开口,在忖度之间,瞳中的漆黑如同沉凝为冰、凛冽犀利,令人发怵——不远处的青年却丝毫不以为忤,不待他酝酿出合适的答复,尖锐的后续便接踵而至。 “是什么让你这么迫切呢?财富,还是……亲情?”清冷的嗓音不再波澜不惊,而是染上了淡淡的嘲弄,那样偏执刻薄的评价,简直就像刻意而为,完全不符合他一贯辩证、理性的风格,“无论哪种,都是由*衍生的无趣事物而已。” “你,是在落实我玩具的地位吗?”黎佑一脸平板地问。 如果再抹去眼中坚硬的寒意,伪装就更加完美了。 槙岛圣护不置可否地微笑,“你会让我享受一番愉快的游戏吧。” 你的肩膀可能还不够疼——黎佑默然想。 他并不是怕,而是认为时间用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上,太过浪费——例如此刻,在槙岛圣护的强制下与他周旋。 “如果我要走,你也无力阻拦。” “哦,违背自己承诺的回报啊。”人生赢家槙岛圣护显然对迂回战术驾轻就熟,“这种言而无信,是从哪里学会的,”这个世界并不具备收集黎佑弱点的条件,所有的信息都是来自“洁癖,强迫性人格”——仅仅通过这两点做出的虚无缥缈的推理,他沉吟道,“‘孩子是母亲的镜子’吗?” “maki。”黎佑是真的有点烦躁了,他瘫着脸不高兴地唤着青年的大名,因为全称太长、只简略地发出前两个音节。 即使冷肃的声音里盈满浓烈的警告,却还是被这太过亲昵的简称削弱了几分,并没有产生应有的威慑力。 “胆小怕事、优柔寡断——”雍贵优雅的淡漠语气,宛如在念颂美好的诗文,窗边的青年迈开步履、踏着话音从容稳重的节拍,缓缓逼近,“这样的母亲,存在的价值是什么呢。” “无需你的评判。”黎佑沉声告诫,事实上,被触到底线的他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来保持冷静,“maki,你现在不具备作为玩家的条件,不要太过分。” “在关心我的伤势吗,底线竟然是‘母亲’,与你的外表相比,还真是违和。”谈吐间,修长的青年已款款立在黎佑的咫尺之处,“你应该理解的,没有价值的事物,就丢掉好了。” 黎佑的眉心狠狠地皱了起来。 就在此刻,青年适时抬起左手、骤然推掌凌厉地击向黎佑脆弱的喉管! 所有的愠怒都在这一刹那找到了发泄的出口,黎佑敏捷地砍开对方的桡骨,一边送上一记直拳、直指青年重伤的右肩——槙岛圣护立刻侧身闪避,显然被这一针见血的冷酷打法取悦,他扯着嘴角露出森白的齿列,璀璨的瞳底涌动着不羁的野性,在下一刻灵活地跃起、下劈腿卷着簌簌风声兜头砸去。 黎佑沉着脸接下,沿着脉络骨骼蔓延全身的震动令他不适地眯起眼,槙岛圣护的动作凝练果决、毫不犹疑,招招都带着孤注一掷的偏执,不怕死的对手真是太过棘手,只是保证自己不露破绽就已筋疲力尽——面对这样的家伙,果然还是要速战速决。 瞳中寒意更甚,他一边挡下槙岛圣护尖锐的攻击,一边不留情面地瞄准对方受伤的右肩,那应该是唯一的突破口了。 …… 激烈的角逐落下帷幕,弥留的剑拔弩张也很快溶蚀在室内古典的装潢中。 槙岛圣护双手被牢牢制在身后,黎佑骑在他腰背处、用身体的重量让他整个人更加严丝合缝地贴着地面——胜负已分。 当然,黎佑很仁慈地没有对青年的肩膀造成二次伤害,他只是简单粗暴地制造机会、踢了对方的肚脐眼下三寸。 “你这种不择手段的方式,我倒是不讨厌呢。”即使受制于人,伏在地上的青年依然不为所动,他微微喘息,稍显颤动的音色里,温凉的热度尚未褪尽,与之后黎佑的冷漠鲜明对比—— “闭嘴。”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槙岛圣护的侧脸,一边屈膝、配合着右手一齐制住对方的双手,空出的左手则探下去搜身,收缴了对方衬衫口袋里的刀后,黎佑解开青年腰际的皮带,将他的双腕小心仔细地牢牢捆住,又将青年的裤子拉下来卷在脚踝、暂时充当束缚的道具。 即使在这种状似胜利的境况下,他仍旧需要保持十成警惕——如果输的人是他,一定也会虎视眈眈、伺机反抗。 确认捆绑完毕后,他站起身、用力将槙岛圣护扛起来,扔在卧室的床上。 “你输了。”深深看进那双清湛的金色眼瞳,黎佑瘫着脸漠然宣告,“后悔吗——”尚未落尽的尾音在目光触及槙岛圣护的脸时,戛然而止。 看来他问了一句废话。 以非常不舒服的姿势仰躺在床上的青年仿佛听到了闻所未闻的话语,半敛着的纤长睫毛微微颤动,而后、缓缓露出一种困惑,却又新奇的玄妙神情。 黎佑来自另一个世界,在此本就无牵无挂,一副面瘫脸看起来就是了无生趣、无所欲求的模样,既然要为他设计游戏,那么媒介只能是自己,“后悔”本就不具备存在的条件,倒是…… “‘输’啊……”槙岛圣护微微喟叹,眸光的焦距落在虚无之中。 完全失去了说话的冲动的黎佑沉默地站在床边。 在槙岛圣护的世界里,玩具与他只能有一人存活,究竟该怎么摆脱玩具的身份,让他有些头疼。预料中的委屈、愤恨、羞耻并未出现,这应该都可以归结为槙岛圣护太过理性、已经超神,那么突破口就是—— 黎佑垂眸取出槙岛圣护的刀从容地展开,暴露在空气中的冰冷刀锋泛着凛冽的寒光。 “‘人的一切活动,其根本动力是生物性的本能冲动,而本能冲动中最核心的冲动,则是性冲动’,”如同在教导手术台前的实习生,他瘫着脸波澜不惊地背诵,“弗洛伊德的理念,你应该很熟悉。” 仿佛并未受到威胁般安详宁和,槙岛圣护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兴味盎然的神色,看着黎佑的目光里流露着孩童一般饱满的求知欲,“这个见解很独特呢,所以?” 不言不语的黎佑干脆将他翻了个身,剃刀贴在槙岛圣护的臀缝处、精准地将内裤割开足够长的缝隙,完成之后,他索性丢开刀子跪坐在床上,一手环住青年流畅的腰线、揽在对方精悍的腹前,将他微微托起一些,另一只手则沿着布帛的裂缝探入,以恰到好处的力道抚弄着尚未苏醒的柱体。 “通过刺激前列腺,男性可以获得快感。”润滑剂放在其次,没有消毒手套的隔离,还是在刚打完架出了一身汗之后,这样的直接触碰使黎佑不适地蹙眉,饶是如此,他仍然很有职业精神地耐心解释,“其强烈程度因人而异。” 也许是主人并不抗拒的原因,槙岛圣护的身体很诚实地起了反应,前端溢出的粘液沾湿了黎佑的手心,手上的动作适时变得更加激烈,感受到掌下的肌肉开始细细震颤时,黎佑抬手以拇指抵着柔软的前端轻擦—— 第6章 PSYCHO-PASS#06 自始至终,青年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显然对陌生感觉的适应度并不是很好,他伏在床上低低喘息,语调却是毫无起伏的、旁观者的冷漠,仿佛从未经历过前一刻的高|潮,“所谓本能,就仅止于此了吗,我倒是期待更耐人寻味的意义。” “还不是全部。”黎佑放缓了手中的动作,取过一只枕头垫在槙岛圣护腹间,扳过他的下颔、长指强行抵开他下意识绷紧的牙关,而后,置于对方身下的手带着湿沥的浊液,轻柔地摩挲后方的入口。 以娴熟的手法很快完成准备工作,“忍一下。”说话的同时,黎佑将食指缓慢抵入对方体内,紧窒柔韧的内壁严丝合缝地裹上来,身体诚实地抗拒着入侵者,却无异于螳臂当车,指腹以恰如其分的力道碾过肠肉,在下一刻、精准地找到了脆弱的突破口—— 槙岛圣护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除去手脚的束缚、恢复了仰躺的姿势,黎佑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躯体仍然残留着不适的酥麻,他缓缓坐起身来、兀自垂眸,狭长的眼线眯起些许,宛如慵懒的猎豹在回味着美味的食物,如是称道:“……非常有趣。”那一瞬间抗拒、却又不得不将所有的脆弱都暴露出来,这从未体会过的无能为力。 “人类的真实吗,稍微……不,我很愉快。”似乎得到了很满意的礼物,他扬眸看向黎佑,轻轻歪了歪头、唇边温温柔柔绽出一抹浅笑。 ……你赢了。 黎佑无奈地叹气,他微微倾身,靠近十分配合、并无动作的青年,抬手重重地掐了掐对方的颊侧,“痛吗?” “maki,你也是会痛的。”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该怎样阐述,”快慰、痛楚、饥饿、疲惫……名称只是代号,重要的是,你与所有人一样,能感受到它们。”并不是很擅长解释,这个程度已经是黎佑的极限了,“不要总是思考为什么,偶尔也拉低一下自己的智商吧。” 他站直身体,将中指比在槙岛圣护眼前,放出最后的大招—— 黎佑的手很好看,指骨修长笔直,指甲也总是精心修剪得整整齐齐,此时此刻,一圈尚未褪尽的牙印明晃晃地印在匀称的指节处,昭示着此前无法更改的真实。 “……看。”黎佑瘫着脸说。 事实上,他更倾向于“你他妈的咬痛劳资了”,这种可以直白表露内心不满的方式,但是,那有点长。 …… 作为一名患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死宅,leo的记忆里,并没有太多关于sibyl系统设定的资料,所以要去哪里找sibyl,黎佑考虑得很单纯——如果将sibyl假定为统治者,那么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他们所在的地方,大概是叫做内阁……当然,那是百年之前。 “根据sibyl系统的判定,最适合下任内阁大臣的人选是……”——在leo的记忆中捕捉到的这条信息,立即推翻了他的假设,倒是频繁出现在脑海中的另一个名词“厚生省”,存在感强到连死宅都知道,肯定是重要的突破口。 …… 黎佑再次出现在槙岛圣护的面前,是两天后的清晨。 那天离开了槙岛圣护的窝,他瘫着脸以一副不眠不休的架势,径直驱车驶向目的地、这座城市最显眼的建筑物——厚生省本部“诺娜塔”,附近的街区,摄像头遍布在街头巷尾,巡逻的机动警察随处可见,踩点的结果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昭示着他做了一番无用功,如果直接冲进去说让我见见sibyl,那样的话,即使犯罪系数为“0”,估计也会被当做潜在犯隔离起来谈人生了。 除了制造一场大型恐怖活动来调虎离山,还有没有别的途径进入诺娜塔——这两天他都在做这样的取舍,至今悬而未决。 槙岛圣护一如既往、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似乎刚刚结束了晨练、洗过澡后的发梢尚在犹自滴水,白衬衣套着墨绿色的外衫,v领的设计托出精致的锁骨,连着白皙的颈项,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愈发隽美高贵。 黎佑从厨房里出来,将手中的番茄汁和热吐司放在青年面前的桌几上,然后拧过身走向玄关处,弯腰将匆忙放在那里的两盆植物一左一右地抱起来,经过沙发的时候,听见青年饶有兴致的声音,“铃兰和……风信子?” “嗯。”简短地回复,黎佑脚下的步伐没有停顿,显然全神贯注于安顿这两盆小可爱。 相较于独自呆在原地不动,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或许更有利于大脑运作,因此这两天他都在漫无目的的驾车乱跑。这两盆花就是顺道带回来的,再过不久花期就到了,它们沿途已经跟着他颠簸了一路,自然要好好照顾。 风信子留给自己,将浇过水的铃兰摆在槙岛圣护面前,黎佑想了想,还是有点不舍地确认,“你会对它负责吗?” “你的兴趣,稍微有点夸张了吧。”槙岛圣护却答非所问,清冷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玩味,令人极易猜到后话一定很难听,他却并未继续,似乎已经适应了与黎佑交流的方式,看着对方一副托付了女儿准备离开的样子,岔开话题:“你不吃吗?” “嗯。”黎佑已经开始走向搭在沙发背上的纯黑色长风衣,“你也不会愿意我用你的锅煮全肉宴。” “也是。”青年微微垂眸赞同,而后又突地想起什么,再次看向忙着检查风衣上是否有污迹的黎佑,“你所生活的地方,是个怎样的世界呢?” “就像你在百年之前的小说中看到的那样。” “是吗。比起小说中的抽象,我还是更希望听你亲口描述。” 手上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黎佑的眼神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闪动了一瞬,而后安静地说,“或许不如你想象中的美好,但我很喜欢。” “哦?” “虽然电子书也逐渐风靡,但无法取代纸质的书本,还有很多手工制作的美食,各种各样的娱乐方式,善恶是由人的情感来区分的,政局并不完美,但人们可以自由批判和提议,没有sibyl也没有家庭秘书,需要亲自处理很多琐碎的事,所以总会觉得烦恼和痛苦多过喜悦,但正是如此,感受到温暖与幸福时才会格外满足。” “果然,残缺的东西总是比较有趣啊。” 黎佑不打算继续探讨这个问题,他不为所动地瘫着脸,穿好风衣的动作却在此刻陡然一滞,而后漠然从口袋里取出一条项链——白橡木为原料,雕琢成獠牙的形状,仔细磨去所有的棱角木刺,打蜡上光,大小相间地错落嵌在纯黑的挂绳里,仿佛依旧带着兽类的勃勃野性。 “你的脸很像它”这个表达方式貌似哪里不对,所以:“很像你。”桀骜不驯、这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 槙岛圣护接过项链,索性连书都放在一边,显然对手工制作的东西很有好感,兴味盎然地曲起长指、摩挲着光滑的表面,“费了一番功夫吧,很贵重的礼物,”在此稍作停顿,他缓缓抬眸,目光重新落在黎佑身上,仿佛已经洞悉了什么,勾唇露出了然的微笑,“为什么呢?” 比起疑问来说,那更像是表达“你大献殷勤的目的是什么”之意的存心诱导。 在陌生的新环境里第一个对话的人,总是会被下意识地放在微妙的地位,“拿起木头的时候就想起了你的脸”,这大概可以用雏鸟情结来解释——宛如记起什么不好的回忆,黎佑轻轻蹙眉,语气平板地说,“不知道,无聊吧。或者我对你有所求,随你二选一。” “喂,我说,”曳出的尾音带着低低的喟叹,将项链放在桌子上,纯白的青年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不想与我合作,一起揭开先知的真面目吗。”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骤然收起了笑容,金色的瞳底泛出凛冽的暗光、又薄又凉地掠过黎佑——分明是坐着的姿态,却仿佛正立于巅峰睥睨天下,弥漫在周身的闲适悠然顷刻间荡然无存。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槙岛圣护冷漠地宣告。 第7章 PSYCHO-PASS#07 正在系衣扣的动作一滞,这样的动容却是转瞬即逝,黎佑波澜不惊地继续收拾着自己,瘫着脸平静地说:“那是我自己的事。” “如果再也回不去呢?”须臾的静默后,槙岛圣护问,“如果陷入绝望的话,你会怎么样呢,像那些可怜的人类一样,屈从于sibyl系统度过余生吗?” 并未立刻作答,黎佑慢条斯理地系好最后一枚衣扣,方才垂眸看向对方,漆黑的眼瞳里清晰地映着纯白的青年,“‘一报还一报’,你的性子,就算相信它,大概也并不在乎。但是至少,我不希望成为将你推入深渊的助力。”他抱起自己的风信子,头也不回地走向出口,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是……黎佑漠然陈述:“对于我,你是特殊的存在。” 这样的答案并不在预料之中,槙岛圣护更久地沉默,直到黎佑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通往玄关的转角时,他才再次开口:“是吗,但愿这不是你一时的幻觉。”他喟叹般地说道,浅浅的讥诮在瞳底里洇染开来,伴随着流露的眸光,一齐涌向在那里最后一次停步的黎佑,“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每个人都是空虚的,每个人都不再需要他人,任何才能都可以被取代,任何关系都可以被置换,如果留在这里,你的观点也会很快改变吧。” “不要用这个世界的标准来衡量我。”再次被强加观点的黎佑不悦地皱起眉,平板得一如既往的语气也变得沉冷,使得接下来的言辞听起来宛如宣誓:“sibyl绝对无法支配的是时间。那时我遇见了你,就只是你。” …… 颀长的青年站在敞亮的落地窗前,挺拔的站姿不知为何,看上去似乎有些僵硬。 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摩挲手中的项链,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景致,神色虽然波澜不惊,弥漫在周遭的气息却带着压抑的不豫,仿佛正被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困扰。终于,他取出手机,却迟迟没有拨出电话,而是不言不语地盯着屏幕,宛如仍在迟疑于什么抉择。 十分钟后,指尖碰到拨号键的同时,他垂眸看着那条项链,唇角重新勾起薄薄的笑弧。 “很有趣的玩具吧,崔九善。” 一边说着开场白,槙岛圣护一边侧目,看向悬于窗框上方角落处几不可察的黑点——此前发生的事,无疑全部都被微型摄像头另一端的人尽收眼底。 电话里很快传来对方的回复,“的确,与之前相比判若两人呢,难怪被你盯上。” “椎名财团的黑幕,希望你去调查一下。”青年不置可否,唇边虚假的弧度一成不变,“多余的钱财只能换取多余的东西,这些贵族的背后,想必会有很可观的负累。” “知道了。”崔九善说,“槙岛先生,但愿这不是我的错觉,你的切入点与以前都不同呢。” “是你的错觉。”槙岛圣护微微垂眸,终于在这个时侯扬起唇角,满意地微笑,“忘记了吗,leo资料消失的事。”一夜之间全部清除,排除sibyl自己动手的可能,那一定是内部人士,例如有权有势的政客才能做到的,至于怎样瞒过sibyl的耳目,那就不得而知了,这一点也没有必要深究,终归是个遍布漏洞的系统。 “你是说,椎名家族并未完全放弃leo……”崔九善顿了顿,旋即否定了自己,“不,或者说,只是不想让椎名这个姓氏染上污迹,因此作出的袒护吗,这种思维方式还真是古老,简直像来自上个世纪。” “难得遇到优质的玩具,不放弃裁判身份作为玩家加入,游戏就毫无乐趣可言了。”对leo的背景不予置评,槙岛圣护漠然说道,“所以,不想被外人介入呢。” 结束了与崔九善的对话后,他接着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打扰了,泉宫寺先生,有些事需要您的协助。” “关于你多年的‘好友’椎名会长,可否为我引荐他呢。” “狩猎者吗,会有很多,不过,大概都是名不副实的炮灰。如果不介意这一点,你当然可以参与。” “不。”断然否定了对方,窗边的青年从容地闭眼微笑,“这一次,我也是你的猎物。” …… 门铃响起的时候,黎佑正在洗澡,由于leo是个死宅,家门从不会被敲响,突然跳出来报告的家庭秘书让他有些错愕,还未缓过劲来,又为出现在监视器里的白毛感到诧异。 “稍等。” 黎佑稍作思忖,还是没有选择直接命令家庭秘书开门,他匆匆结束洗浴,穿好衣服出去亲自将槙岛圣护放进来,“抱歉。” “在防备我吗。”青年微笑着说。 “嗯。”黎佑的回答毫不留情,一边侧身带领客人进入客厅,“什么事。” 说完却发现对方没有跟上来,黎佑回头去看,槙岛圣护正饶有兴致地端详花架上的风信子,明朗的灯光下,叶片的色泽饱满鲜艳、碧绿欲滴,生机勃勃的模样,昭示着主人悉心的照料。 “什么事。”黎佑瘫着脸重复道,一边上前去强行隔开槙岛圣护与自己的娇花。 “长得很好,”青年叹道,“我还是不擅长这种事呢。” 似乎已经从对方轻描淡写的口气里抽象出铃兰的惨状,黎佑默不作声地蹙眉,说,“你带它来了吗?” 回答他的是槙岛圣护的低笑,随即响起的清冷声音里却无一丝情绪—— “没有那个必要了。”他说。 尾音尚未落尽,尖锐的警铃声便接踵而至。 “值得称道的防范。”作为leo的工作室,这栋别墅经过特殊设计的人工智能,即使是崔九善,没有突破口也无能为力,槙岛圣护愉悦地勾唇,挑衅地看向面无表情的黎佑,“那么,开始吧。” 第8章 PSYCHO-PASS#08 室外早已被层层包围,黎佑是从别墅的地下紧急逃生密道出来的,通道出口在港湾区,此时此刻,通体漆黑的车子穿梭在集装箱围成的狭窄过道里,正在黎佑的操纵下试图驶入可以提速的公路。 “在sibyl的眼皮下雇佣杀手,”槙岛圣护悠然自得地坐在副驾驶席上,以事不关己的口吻评说,“很能干啊。” 由于需要躲过巡逻的无人机,后面的追兵暂时没有咬上来,一直冷峻地抿着嘴唇的黎佑得空问道:“你威胁了椎名家?” “嗯。”青年点点头,看起来颇为愉快,拿准了黎佑不会对他怎么样,口无遮拦地持续刺激他,“如何,这样的惊心动魄,你很喜欢吧。” “他们不会放过你。” “自然,对于清楚自己弱点的障碍,除之而后快才是最好的选择。” 面对黎佑的告诫,槙岛圣护却是都在预料之中的泰然,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成功使黎佑丧失了说话的兴致——如果想要试探他,连自己都一齐计算在内,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 这条公路位置偏僻,车流稀少,尾巴很快跟了上来,黎佑冷着脸,手下利落地将驾驶权交给人工智能,而后探出身去干脆地一枪打爆了后车的轮胎,回身准备重新掌控车子时,却发现ai已经被黑掉、只能按照设定好的路线行驶,显然是槙岛圣护做的好事。 黎佑面无表情地看向罪魁祸首,“去哪里。” “很快就到了,但是,你能走到哪一步呢。” 这次他已没有余裕回答。前方的岔路口突然横出一辆车,这副架势显然是要以命相搏,不受控制的车辆仍在持续加速,在即将碰撞的千钧一发间,黎佑果断横过去打开另一侧的车门,带着槙岛圣护弃车跃出——他刚才观察过两侧的建筑物,判断出这边的生存几率较高,顺利的话,那个坡道恰好可以帮他们卸去余力。 沿着坡道往下滚的过程果然很顺利,如果被他护在怀里的槙岛圣护,没有在百忙之中抽掌狠狠劈在他后颈。 …… 黎佑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眼前即将亮到尽头的荧光棒散发着晦暗的淡光,照亮围绕它放置的道具——他的左轮手枪,以及一支手电筒。 并没有轻举妄动,黎佑保持原状伏在原地,静静倾听周遭的动静。空气中弥漫着闷湿的潮气——是在地下;虽然非常不明显,但是仍然能够感觉到空气的流动——空间不小;除此之外,大概就是并未真实听到,仅凭直觉臆想出的呼吸声。 黎佑悄然无声地站起来,他在原地稍作思量,而后径直上前拿起道具——没有从暗中飞出一支箭射中他的膝盖,初始装备顺利get,使他更加确定了对方的意图。他看了看地上即将熄灭的荧光棒,又垂眸对比手中的手电筒,看来“游戏开始”的确认键就在这里了。 手电的灯光亮起后骤然熄灭,闪现的时间不过一秒,就在那一瞬间,警铃大作,黑暗的深处传来“喀、喀”的响动,像是机器人在走路时发出的声音——那是改装过的猎犬无人机,敏捷度不变,倒是根据黎佑的装备水准除去坚硬的外壳,将命门暴露在腹部。 猎犬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红色的光芒,黎佑躲在转角处,将手电筒点亮放在身畔的过道里,脚步声的频率顿时加快,他静静蛰伏在黑暗中,在猎犬发现了他骤然跃起扑咬时,他仰过身体灵活地从敌人下方的空隙滑出。 墙上被撞出一个大坑,黎佑顾不上去看,捡起手电急速奔跑,这样的机器狗有两台,金属制成的身体踢打都不管用,只有准确命中要害,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陷阱,枪里只剩三发子弹,最后一颗必须留着保命,容错率为零。 …… 成功解决掉两条紧追不舍的猎犬后,黎佑已经遍体鳞伤,由于不断地运动与精神高度集中,体力所剩无几。 巨大的地下空间建得像迷宫一样,黎佑的运气很好,第二只猎犬大概离出口比较近,爆炸时烧起的火焰微弱偏离,他判断出风的来向,漫长的路途后,终于在下一个弯角看到了出口的光芒。 左边是出口,槙岛圣护就站在右边。 “一场精彩的演出。”他微笑着说,“如何,濒临死亡的感觉,是否更加渴望生存了呢。”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下一刻,枪声传来的刹那,子弹狠狠地擦过青年颊侧,砸在黎佑身畔的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冲撞声,裂缝顷刻间蔓延开来,碎石顺势落了一地。 黎佑毫无温度的目光冷冷掠过槙岛圣护,落在后方五十米处执着猎枪的泉宫寺丰久身上。 “初次见面。”对方主动招呼道,而后毫不犹疑地将枪管对准槙岛圣护的头颅,“开始选择吧。” 手枪里还有最后一发子弹,如果没有准确地击中眉心,人会由于神经反射而抽搐、从而扣下扳机,但是一比一,他并不打算送死,还算公平的对局。 黎佑跑起来,在对泉宫寺开枪的瞬间,将槙岛圣护挡在身后。距离并不近,手枪的枪弹准确命中泉宫寺的眉心,却只是在义化骨骼上留下一道深刻的擦痕,虽然没有像黎佑预想的那样,拥有正常的血肉之躯,对方一定会放弃射击躲避,终归还是让他失去了准头。 猎枪的鹿弹在腹部撕开血淋淋的豁口,这样的冲击却只是让黎佑的动作滞了须臾,他将枪掷出、狠狠砸歪了泉宫寺的脸,趁着这个间隙迅速助跑后高高跃起,凌厉的回旋踢携着簌簌的风声命中敌人的脖颈,钢筋铁骨制造的身躯硬生生被踢飞出几米外! 剧烈的震动似乎影响到了大脑,泉宫寺躺在地上,终于不再动弹。 粘稠的血液从指缝里涌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洇开一片殷红,黎佑笔直地站立,而后缓缓转身、向槙岛圣护的方向行去。失血过多的身体微微颤抖,然而他的步履却坚实沉稳,倒在槙岛圣护怀里时,听见他的声音清冷漠然地响在咫尺,“正确的判断,对我来说,你也是特殊的了。”如果选择了另一边,就必死无疑,这就是槙岛圣护的规则。 “我以为,你会玩得……更高端一点,”黎佑断断续续地说,“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的、笨蛋。” “但是,你认为值得,不是吗。”槙岛圣护顿了顿,挑起唇角微微垂眸,纵容地收紧了撑住黎佑的手,“谢谢。” “maki。”身体开始渐渐变轻,黎佑安静地说,“你这么笨,一定没有在意过吧。” 在完全昏迷过去的前一刻,他眯起眼试图凝聚模糊的视线,将眸光投向出口的方向,如火如荼的夕辉从天际尽头斜斜铺开,燃烧着弥漫在天穹之上的云岚,绽放出明艳的色泽,宛如一场盛大的谢幕。 “很漂亮呢。” 第9章 PSYCHO-PASS#番外 门打开的时候,崔九善竟然感到恍惚的诧异。 洋溢着古典风格的室内,明媚的光芒从宽大的落地窗处倾泻,温柔和煦地笼罩着沙发上安然端坐,静静读书的纯白青年——每当这时,浮动在那个人周身的气息总是沉静宁和,空气不再流动,时间都于此静止,让人无论如何也不忍打扰。 不过,让他感到诧异的原因并不是眼前的景象,而是顿生的“好久不见”的错觉。 这两天,槙岛圣护不知在忙些什么,不仅命令他最近不要主动联系,甚至与藤间幸三郎的交涉都全权委托给他,今天的碰面还是他不请自来。 之前分明对同为免罪体质的藤间很感兴趣,突然变得冷淡,看样子是找到了更加好玩的玩具。 沙发上的青年此时抬眸,看到来人是他的时候,似乎微微怔了一下,“是你啊。” “看上去你像是在等待什么人呢。” 槙岛圣护没有回答,淡淡一笑岔开话题,“出什么事了吗。” “藤间那边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崔九善识趣地顺势答道,“之前指定的材料,已经根据你的指示收监,器材也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实验。” “你辛苦了。”青年保持着浅笑放下手中的书本,双手交叠、规整地放在膝盖上,一副进入谈话状态的端坐姿态,“不过有些遗憾,我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进行重要的实验。” “是发现了新的玩具吗。” “算是吧。” “这个原因倒是在预料之中。”崔九善说,“但是,槙岛先生,总觉得你的气息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冷酷了呢。” …… 那之后不久,崔九善就在槙岛圣护的授意下,见到了传说中的新玩具。 的确是令人吃惊的男人,以前的众多玩物无一能够与之相提并论,即使是他,在面对槙岛圣护的时候,依然会情不自禁地敬畏、追随,但是这个男人…… 他自我的程度简直超出了想象,且有足够强大的本钱,来支撑这种目中无人的性格,但却并不是漫无目的的狂妄自大,他清醒理性、原则明确。对于他来说,槙岛圣护不是领袖,而是与他平等的人,或许,甚至被他当做了需要照顾的小孩? sibyl无法支配的是时间——说出这种蔑视先知的话,色相竟然还是清澈的,“真是有趣。”崔九善饶有兴致地看着摄像头的另一端、站在窗边长久沉默的青年,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指示。 他相信槙岛圣护与他一样,一定也很想看到,拒绝了合作邀请、仅凭一人之力,对方究竟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探寻sibyl系统的真面目,他完全没有料到接踵而至的,青年那无异于死刑的宣判—— “这样好吗,如果出现意外,他死了的话。”这句像是在确认什么的话,出现得有些不合时宜,紧跟在崔九善应承了他的要求之后。 槙岛圣护微不可见地一滞,而后转过脸来看向摄像头,波澜不惊地微笑,淡漠的眸光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为什么这么问?” 对面的从属似乎稍作犹豫,才答道:“在他说出‘你是特殊的’时,你看上去很愉快啊。” ——愉快啊。 槙岛圣护不言不语,仍是笑着,缓慢地收回目光微微垂眸,陷入深思时的神色优雅如昔。 …… 他被赶出厨房,只好坐在餐桌前看着流理台前忙碌的男人;训练过后,他安静地看书,不属于自己的衣服宾至如归地随意摆在自己的地盘,空气中浮动着食物温暖的香息,黎佑卷着袖子走来走去、打扫着他的房间,然后将准备好的早餐放在他面前——与指尖触摸着纸张、哗哗翻书时对脑神经的刺激,这种用书籍来调整自己的清醒并不相同,那是前所未有、近乎异常,诞生于内心深处,致人成瘾的沉静宁和。 是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了习惯的奴隶呢。 两败俱伤之后,被他强行上药的时候? “十杯番茄汁”、“这么不珍惜自己”的时候? 第一次被他人掌控,将所有的脆弱都暴露在对方眼前的时候? 还是…… 他垂眸看着握在掌心里的项链。 …… “或许,我也是在期待着这句话的。”槙岛圣护淡淡开口,“会让游戏具有更深刻的意义呢。” 将泉宫寺丰久也纳入计划,对手拥有钢筋锻造的义化骨骼,然而提供的武器却只是一把普通的左轮手枪,从一开始,这场游戏就是不平等的,它存在的意义,则是为黎佑设下的一个死局,死亡,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样的人,会成为启蒙的障碍。” “嗯?” “我们的志趣完全不相投。”重复着黎佑曾经说过的话,槙岛圣护的目光落在遥远的虚空之中,“‘生命的真正意义在于能够自由地享受阳光,森林,山峦,草地,河流,在于平平常常的满足,其它无关紧要’——这是他的理念,看上去有些消极,但是如果受到反驳,他应该会不惜一切代价去维护吧。” “是这样的意义吗,果然,之前是我的错觉。”崔九善说。 “不止如此。”槙岛圣护却微笑着垂眸否定,“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对于我,你是特殊的存在”——经历了濒临死亡的恐惧,对生存的渴望达到顶峰,到那个时候,他会后悔说出那些漂亮话吗。 …… 宛如困兽的压抑低吼伴随着陡然拔高的尾音、终于戛然而止。 银白的发色、白皙的肤色以及纯白的风衣——他亲眼看着那个浑身都裹挟在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色彩中、即使站在黑暗里也依然足够耀眼的年轻男人,脸上带着无垢得近乎天真的微笑,饶有兴致地观赏藤间幸三郎使用他给予的武器,一刀、一刀,将这名叫佐佐山光留的执行官硬生生地*肢解至死。 “槙岛先生,结束了哦。”选择了这个合适的时刻,崔九善轻声开口提醒,虽然对方并不需要他多此一举。 “嗯。”简洁地应了一声,槙岛圣护率先向外走去。 滨临神奈川海岸线、川崎市的废弃区扇岛,在这里能够看到苍莽的大海,海浪翻卷着浩浩荡荡地奔向天际尽头,与璀璨的晚霞连作一片凄迷的火海。 冬日扑面而来的海风凛冽如刀,崔九善不适地别过脸躲避,却在回眸的时候,看到身畔的青年愉快地眯起眼。 额前的留海被扬起,露出他俊美的眉眼,他迎着风,沐浴着夕辉,缓缓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带着孩童般的天真与顽皮。 这个人,在不久前的一段时间,曾经忘记了使自己看上去十分冷酷——那并不是他的错觉,崔九善想。 黎佑的腹部被开了个洞,虽然因为距离较远并不致命,但多处脏器损毁造成的失血过多,仍然会使人失去行动能力。然而却听说,那一天在槙岛圣护的眼皮底下,黎佑不能动弹的身体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夕阳湮没在海平面的那一刻,他听到身畔的青年愉悦地喟叹—— “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吧。” 第10章 K#01Kizuna scepter 4今日的夜间训练早已结束,道场里却仍然有人未走。黎佑以左手握柄,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已经做过无数次的挥刀动作,薄薄的青芒覆在刀刃上,随着挥动的力道卷起簌簌的风声,然后在下一刻,规整的频率被另一柄横来的刀打断。 两刀相撞发出尖锐的鸣动,由于力道过猛造成的震动沿着刀柄,冷酷地反击在虎口处,紧接着撞击声的尾音,来人说道,“到此为止,椎名,熄灯时间快到了。” 黎佑沉默着将刀放下换到右手缓解着左手的麻痹感,一边微拧着眉看向宗像礼司——在这之前,他分明有无数次在这里呆到更晚,“有事?” 不想却得到了答非所问的回复,“已经可以握剑了啊。” 虽然被主人刻意地压抑过,黎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素来沉冷的声音里微不可见的喜悦——会莫名其妙地过来提醒,这可真是十分罕见,当然,黎佑完全不会误会对方在担心他的伤势。根据这个男人的尿性,应该已精确衡量过他仅剩的价值,并且决定将之剥削到底。 “嗯。”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简单地应了一声,而后转过身走向出口,行至一半却发现来催他的人仍在原地,“不走?”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在后悔吗。” “你认为我会吗。”宗像礼司推了推眼镜,淡淡笑着举步靠近,“走吧,现在浴场应该很安静,不介意的话,来帮我擦一下背吧。” “……。”我可是伤员,并且也不想和别人一起洗澡——这样的话说过很多次,显然不起作用,黎佑只好明智地保持沉默。 他的右手会受伤,甚至以后或许都不能再正常使用,是因为在前些日子那场beta级异能者参与的械斗中,帮宗像礼司挡了一枪。当然,恰好被枪弹擦断韧带的他并不是最倒霉的,还有一位叫做楠原刚的成员,恰好因此殉职。 ——很明显,他这次来到的世界,同样是个毁人三观的诡异地方。 依旧没能成功死透的黎佑,是在五年前到达这个世界的,清醒时旁边就是垃圾箱,他像一坨垃圾被丢在一边,身体好像恢复了出厂设置,那么重的枪伤竟然消失得毫无痕迹。 黎佑试图活动着僵硬的脖子,看到了站在不远处金色短发的少年。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浑身却散发着与年龄不符的稳重,在与他的视线对上时,少年只是微微顿了一下,便视若无睹地继续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将垃圾袋摆在他身畔,似乎已经对这种酒客醉倒在门外的景象见怪不怪,完事后不言不语转身就走。 黎佑只好自己开口问,“抱歉,这是哪里。” “已经醉到这种程度了吗,”少年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bar homra,以后喝酒要记得留下能走着回家的余地啊。” 黎佑按着闷痛的太阳穴,拧着眉挣扎着道了声谢,稍微恢复了体力就离开了那里。身体还是leo的那具,没有身份没有背景,也不能再做梦梦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黎佑过起了为期一个月的流浪汉生活。 由一块来自星星的石盘选中的七位王者统治国家,将曾经所有的法则都抹销,以个人意志支配世界、半神们的时代,目前,青王与赤王丧生于五年前的迦具都陨坑事件,新的王者尚在待定,这就是经过了一个月的耳濡目染,黎佑所了解到的世界观。 发现自己的三观又被颠覆的黎佑,在这之后回到了叫做homra的酒吧,未到营业时间,他敲了很久的门才得到回应,开门的并不是上次的少年,而是一位中年大叔,相貌看上去像是那名少年的父亲或是叔叔之类的。为了方便交流,黎佑直接挪用了“椎名佑”的名字,在对方并不友好的视线下将酒吧打扫了一遍,以自己的洁癖为筹码,成功得到了临时工的许可。 加入了黎佑这个廉价劳动力,这位叔叔就放心地把酒吧交给了叫做草薙出云的少年,似乎在“誓死维护酒吧整洁干净”的理念上产生了共鸣,出云少年很快接受了与他一同管理酒吧。 从那之后,bar homra里就多了一名叫周防尊的常客,红发的少年经常懒洋洋地靠在吧台上,在妨碍到黎佑的打扫工作、被说“让开”时,非常不乐意地皱起眉,暴躁地“啧”一声,而后慢吞吞地挪到一边。 虽然对方看上去脾气很不好,但那只是个假象,这种底线是“同伴”的人(虽然当事人不这么认为),实际很好相处,黎佑从不忌讳惹恼周防尊,不过次数多了,这种戳一下动一下的事他也不胜其烦,就果断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草薙出云,你们有二十岁了吗?” “诶?”吧台上正在认认真真、强迫症般执着地保养着杯子的少年回眸,讶异地看着他,“明知故问?” “……二十岁以下禁止进入酒吧。” “没有那种规定。”周防尊拖着声音要死不活地说,草薙不识时务的耐心补充紧随其后,“只是不许喝酒抽烟而已,我们都有在好好遵守。” “……” 不被理解的老古板黎佑瘫着脸,在无语中期待着一位能听到他的心声的小天使。 十束被揍进医院的那天,草薙出去拿订做的新酒杯,黎佑在沙发上看书,伏在吧台上的周防尊一如既往的无精打采,午后的薄金的暖光温柔和煦,安静的homra里只能听到哗哗的翻书声,这种时候两人的相处倒是意外的合拍,直到草薙出云回来,将两盒草莓牛奶放在他们俩面前,回到吧台后说,“尊,你最近被中学生缠上了吧。” “呼……”周防尊哼了一声,“那烦人的小鬼吗。” “在‘讨厌同伴’and‘讨厌谄媚的家伙’的尊身边徘徊——嗯?” 果然是个烦人的家伙,草薙出云对周防尊的吐槽还未完成,电话铃就响了。 “椎名,我们去趟医院,homra就拜托了。”接完电话的草薙出云这么说道,看到黎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后,勾起唇角冲他挥了挥手。 黎佑正式见到十束多多良的那天,是周防尊亲自去医院接他回来的,少年的身形纤瘦,亚麻色的头发将他清俊的脸孔衬得愈发无垢,他坐在吧台前眯着眼温温柔柔地笑,周身洋溢着春日暖阳般的和煦静好,令人情不自禁地定下心来。 黎佑做饭、草薙盛饭,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配合,现在草薙正在后面的厨房忙碌,尊只好亲自介绍,“椎名佑。” 懒洋洋的声音里盈满浓烈的不耐,黎佑见怪不怪,简单地对客人颔首示意,转过身接过草薙递来的食物放在十束面前,语气平板地说,“吃吧。” “啊,”黎佑的声音本就清冷,硬邦邦的短句听起来就像是在生气,十束明显怔了一下,却很快恢复过来,很有礼貌地立刻起身接过,笑眯眯地道谢,“非常感谢。” “他有病,但是手艺还不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周防尊摊在沙发上,拧着眉为黎佑解释。 “……”黎佑盯着周防尊沉默不语,现场的气氛于是更加尴尬,直到十束发出满足的赞叹,“嗯嗯嗯,果然很好吃!椎名哥很厉害啊!” 一声甜甜的椎名哥,黎佑一下被顺毛了,虽然他还是瘫着一张死人脸,或许从这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十束少年吠舞罗小天使的地位,之后的日子里,bar homra很少会出现之前的安静了。 阳光明媚的时候,总能听到十束弹着吉他唱歌,少年的声线毫不矛盾地糅合着温柔与清亮,自创的曲调也是明快积极,有十束在身边的周防尊,整个人也打起了精神,听着少年弹唱的时候,唇边会噙着细微的弧度,笑容很薄很淡,但总是真实的微笑。 十束喜欢拍照,黎佑很抵触被拍,却仍然顶不住乐天派的纠缠不休,之后会被天然黑十束认为面瘫需治疗、建议“椎名哥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简直就是活该。 虽然十束说过,拍照是励志要将美好的回忆全部记录下来,但黎佑总觉得这样的做法就好像将死之人要留住生命中最后的时光,终于有一天,他认真地提出要求,“十,以后不要拍我。” “诶?”少年怔了怔,而后重新绽开灿烂的笑,似乎想要如法炮制以前不负责任的方式就此揭过,满不在乎地将相机举起来准备当面反抗黎佑,“椎名哥在嫌弃以前的照片不好看吗,都说了你要笑一笑啊——” 这一次,黎佑毫不留情地伸手,将相机从少年手中强行夺取放在吧台上,“用你的眼睛,亲自来看我。” “……诶?” …… 然后,在周防尊被选为赤王、将草薙出云与十束多多良纳为氏族之后,黎佑独自离开了homra。 第11章 K#02Karma 或许是世界观略猎奇,对于在这个世界的生活,黎佑还是没有太多实感,之所以如此选择,并非是像普通人那样畏惧王的力量,而是太深的羁绊会成为阻碍。直白的来说,就是黎佑并不愿意付出同等的信任,也认为这样的自己没有资格得到深厚的羁绊。 “没事没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十束多多良一如既往,用毫无责任感可言的口头禅作为开场白,不过之后的一番话倒是一如既往的治愈,“同伴并不是负担,如果椎名哥想不开的话,就出去走走吧,但要记得经常回来,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可以让椎名哥放心依赖的同伴的。” “……呼。”周防尊一如既往,懒洋洋地摊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椎名。”反应最正常的大概是草薙出云,他看着黎佑面无表情的表情,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劝告,欲言又止了几次,只好自暴自弃地效仿周防尊。 “周防尊,”这是黎佑第一次完整地叫出尊的名字,“御门街的karma还不错,年龄够了就去看看吧。” “草薙,”自从熟悉了之后,草薙出云的名字就被黎佑越缩越短,不过庆幸的是,没有像对待十束多多良那样省得只剩“草”,“今后也要好好照顾homra,做饭哪里不会打电话问我。” 最后,黎佑看向难得没有露出笑脸的十束少年,不疾不徐地说,“十,给我一张你的照片。” …… 新的落脚地点依然是酒吧,并且无疑是告诉了周防尊的那个酒吧。 karma以熟客居多,不会有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但也并不像在homra那样轻松随意,算是非常正经的工作,规律并充实,黎佑却感到有些不适,已经不知不觉习惯了homra的气氛,一时间总是很难转变,但总有一天,这样的难过会淡化,而后消失。 那一天,黎佑结束晚班准备返回在附近租的公寓,下了整天的小雨还是淅淅沥沥地没有停,他冒着雨从karma后门出去,看到小巷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身体,数了数竟然多达十个,一副凶杀现场的模样,不远处的围墙边,有个人倔强地维持着直立的姿态,即使身体已经在微微颤抖。 小巷里没有灯,唯一的光源来自五百米外的街道,雨帘更是模糊了视线,黯淡的光线依稀照出对方颀长却略显清减的身形,黎佑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个和周防尊差不多大的少年,似乎伤到了腿部,只能倚墙而立、被雨浇得一身狼狈。 躺在地上的有几个熟面孔,偶尔会在kamra里看到,黎佑在这里呆了一些日子,对他们上不了台面的底细也略知一二。很显然,这位少年就是被攻击的对象,并且武力值很强劲,以一敌十干翻了围殴他的人。黎佑打电话为地上的尸体叫了警察和救护车,然后走到一直看着他的人面前,蹲下来准备检查他腿部的伤势。 这一语不发的态度显然有些问题,少年却不问也不拒绝,似乎已清楚地衡量过利弊,就这样顺从地任凭黎佑托起他的左边的脚踝,脱掉鞋袜仔细查看。脚踝处肿得惨不忍睹,万幸的是没有伤着骨头——不过根据现场的情况,这样的伤算是不值一提。黎佑尽量放轻动作帮他穿回鞋袜,然后背对着他微微倾身,“上来。” 在乖乖让黎佑背之前,他很冷静地确认,“代价是什么?” “这样还能站得住,”雨衣并不能将脸也完全遮住,滑进眼睛里的雨水使黎佑不适地蹙起眉,“怪不得废话多。” …… 回到公寓的时候,少年的脚踝又肿了一圈,黎佑将他侧着放在沙发上,用扶手垫高他的脚,翻出一套干衣服递给他,“换上。” 掐着对方换好衣服的时机回来,黎佑已经准备好了毛巾和医药箱,他将包着冰块的毛巾在肿起的脚踝上细致地缠了一圈,过了一会儿撤去冰敷,熟稔地用绷带仔仔细细将少年的脚固定好。做完这一切已经凌晨两点,依然没有征求少年的意见,黎佑径直取出了一条被子放在沙发上,就自己回房间洗洗睡了。隔天醒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被子的位置似乎没有改变,如果不是四周被刻意叠得工整的棱角,黎佑几乎以为它并没有被使用。 再次见到那位少年,是在一个月后。 距离karma正式开业还有十分钟,门上的风铃叮当响起时,黎佑正仔细地保养酒杯,不及声明,来人就已抢先点了单。 “turkey。” 是很独特的音色,隐约带着宣判般的冷肃,辨识度很高,然而由于交流寥寥无几,黎佑并没有立刻认出来,“抱歉,还没有开业——”一边说着,他抬头看去,而后下意识地顿了顿。 已经不是上次见面那样狼狈,少年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衣悠然地坐在吧台前,发色是海水般深邃的蓝,一双群青的眼瞳漂亮夺目,整个人阳春白雪般清冷高雅,梳得整整齐齐的短发衬托出他精致的五官,垂落的留海与细框眼镜下,雕刻般的眉眼凌厉冷彻。 少年不改微笑,安安静静地看向黎佑,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反应,黎佑却只是不言不语地垂眸,自作主张将对方点的酒换成奶茶递过去,做完这一切后,开业时间也到了,黎佑拿着记事本走出吧台,准备挨桌招待先到的客人们,没走几步,就被横在面前一个很有分量的大盒子挡住。 他拧起眉看着打扰他的肇事者,一边伸手推开身前的障碍物,不言不语地继续往前走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少年很明智地没有继续打扰,一杯奶茶一直喝到黎佑下班,然后在karma后门堵住他,递过去的仍然是那个盒子,空着的手推了推眼镜,唇角的弧度一成不变,“回礼,不看看吗。” 所谓的回礼,就是印着“4000 pieces”的拼图,黎佑很敏感地察觉到对方是想要偿还上次的出手相助,至于这么坚持的原因,大概是怕他会以此要挟,但显然这是个自我意识很强的人,并且有些天然呆,4000片拼图这种诡异的、普通人都敬谢不敏的东西会被选来当作回礼,肯定是他自己非常喜欢的。 黎佑不打算夺人所好收下这份没用的礼物,他不发一言地绕过少年,刚走了两步,听到身后传来的话语。 “不喜欢?”少年的声音并不很大,沉冷中带着闲适的优雅,就这么平静地说,“果然还是想要特殊定制的一万片吗,不,那个你绝对拼不出来。或者,想要换成现金?” “……。”黎佑瘫着脸不言不语,当时是因为少年和周防尊年龄相仿才出手相助的,现在看来有些多管闲事。 “你想做什么。”耐着性子转过身看向他,黎佑拧着眉说。 仿佛听到了值得惊讶的事,少年端丽的脸孔上掠过淡淡的迷茫,但那样的动容只发生在一瞬间,很快,镜片后的眼睛重新恢复锋芒,“事物的存在都是有价值的,”他的语调无波无澜,清冷漠然地陈述,“劳而有功,理所当然,为什么会有疑问呢。” 那是埋藏在少年骨血里,近乎傲慢的冷彻与机器般不近人情的清醒,少年有着从某一方面来说与周防尊很相似的欠揍体质,或许会被围殴,就是因为这种苛刻的性格,黎佑急着回家睡觉,想了想说,“你的名字。” 记住这个名字然后一生路人,这就是黎佑的目的,不过对方显然误会了什么,“只是这样么,我的名字与你的付出并不等价,”少年推了推眼镜,唇边挂着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实际上那么冷酷的虚假微笑,“但是,如果这是你的要求——” “宗像礼司。” 他说。 第12章 K#03Kaleidoscope 或许是因为黎佑难分喜悲的冷淡外表,十九岁的年轻宗像并没有看出来他本就无意纠缠,依旧严格地恪守着自己的秩序,因此,那段时间karma里多了一名未满二十岁、被酒保椎名佑限制只能喝奶茶、用奶茶刷新椎名佑业绩的常客。 你不要这样——黎佑有些无语,总有种被包场的错觉,几次都想如此劝告,但次次都欲言又止,总觉得说出这样的话,情节会更加严重,而且这家伙也不像能听得进去的样子。 宗像礼司来的时间,客人总是不那么多,所以常常能够看到他开着电脑,悠闲地坐在圆桌上一边喝奶茶一边玩拼图,等到周围逐渐喧嚣时,就从容淡然地离开,两人之间如同最为平凡的陌生人,并无过多交流,因而那天听到宗像主动开口搭话,黎佑感到有些意外。 “你总是一个人。”他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平铺直叙,“不过像你这样的性格,应该交不到朋友吧。”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吐槽别人的性格! “你也是一个人,”黎佑也用相同的语气毫不客气地回复,他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问题,孤独之类的情感会否产生也因人而异,至于朋友还是宁缺毋滥比较好,“这个年纪会为没有朋友感到烦恼,是正常的。” “是吗。”宗像微微笑了笑,伸出修长的手指扶了下眼镜,“我并没有说过为此困扰。” “……。”但你明明就是在困扰——黎佑保持沉默,因为他敏锐地发现一旦回答,就会陷入一个幼稚争论的怪圈,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他又弄了一杯奶茶推到宗像面前,试图封口,“请你。” 宗像礼司抬起脸,对他勾了勾唇角,端丽的容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些过分漂亮,酒吧朦胧的灯光柔化了那双眉眼里的锋芒,使得这个笑容看上去温温柔柔,赏心悦目,以至于黎佑反常地打开了话匣子。 “你有阳光,”他说,毫无感情的沉冷声音听起来有些干巴巴,却意外有种深入肺腑的真实,“有风,有空气,还有树和花,并不是独自一人。” 宗像难得愣了愣,似乎没有预料到黎佑会对他说这些,然而一如既往,那些多余的动容很快湮没在他虚假的笑容里,“‘你也是一个人’,这句话好像是你说的吧。不过,没想到你会这么煽情。” “……。”这是丧失了张嘴冲动的黎佑。 “说起来,奶茶真的很难喝呢。” 在这不同寻常的一天之后,宗像礼司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 黎佑再次见到周防尊和草薙出云是在一年后,称为“吠舞罗”的bar homra由于加入了很多新成员更加热闹,而黎佑之所以会回去,是因为草薙出云打电话说遇见了一个和他很像的面瘫,也许面瘫比较懂面瘫的心情,请他帮忙来着。 ……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传说中和他相似的面瘫是个叫栉名安娜的哥特小萝莉,知道了这个真相,黎佑默默看了草薙出云一会儿,直到对方挠着头转过身,“我去做饭,十束,交给你了。” 黎佑刚回过头,就被十束与安娜放在一个框里拍了,“哇,果然很相似呢”什么的,屡次被这个呆到深处自然黑的家伙人身攻击,突然觉得有点累。 黎佑在小姑娘面前蹲下来,这么一只庞然大物她好像没有看到,依旧自顾自玩着赤色的玻璃球,乖巧得像小猫,黎佑将手覆在她柔软的发顶,她才停下来抬起头,一双眼睛干净得像假的一样,似乎是在看他,但瞳孔又没有焦距,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她缓缓举起一枚玻璃珠—— 这样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就被黎佑握住手阻止。黎佑的手素来偏凉,为了不让自己的手由于低温而僵硬,经常备着暖手袋。刚刚暖热的手将安娜的小手整个包住,舒服的温度顷刻间传递过去,“红色的温度,喜欢吗。” 小姑娘怔怔地看着他,半晌,重重点了一下头。 “那你应该很喜欢尊,”黎佑说,在对待小朋友的时候他总是格外耐心,平素沉冷的声音也温软下来,“他不止有这样的温度,还是红色的。”所以,“让他下来带孩子。” 掌心的小手在这时狠狠地挣了挣,眼前的小姑娘用力摇着头,不知为什么很抵触的样子,黎佑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什么,抱起安娜去一边举高高讲故事了。 安娜之所以会变成面瘫,简单来说就是被变态怪蜀黍看中,抓去做了青王候补的试验品,并且卑鄙无耻地以亲人的安全要挟小朋友不许逃跑,导致安娜不敢接近自己喜欢的人,害怕为他们带来灾祸。 赤组全员干翻变态带着安娜回来的时候,黎佑刚好将最后一道菜摆上桌。热腾腾的饭菜散发着温暖的香息,上等的卖相只是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黎佑不打算留下跟他们瞎胡闹,他上班的时间快到了,准备趁乱离开的时候,却因为十束的一句话止步,“这么说,椎名哥也有过相同的经历啊。” 草薙紧随其后,“猜的那么准,也不奇怪了。” 黎佑顿了顿,似乎很认真地回忆了片刻,才瘫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说,“大概。” 最后与懒散靠在吧台上的周防尊来了一个稍瞬即逝的对视,黎佑的目光掠过那双金色的眼瞳,很快被那头乱蓬蓬的狮子毛吸引——听说这个新发型是十束剪的,不愧是天然黑,前面那两绺红毛无论怎么看,都很像某种生物的触须。 …… 门被敲响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外面下着不算小的雨,会在这种天气这个时侯来访的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宗像礼司。 门外的年轻男人没有打伞,黎佑有些讶异地发现对方并未被淋湿,一时来不及反应,便见宗像从容地绕过他,反客为主地走进他家,在沙发上摊开、仰着头望天花板的姿态有种熟悉的既视感。 “一九九x年的七月,赤之王迦具都玄示的王之力发生暴走,关东南部半径数十公里的地区遭到毁灭性破坏,死亡人数逾七十万,其中包括我的父亲。”像是在照本宣科、念故事书里别人的经历,宗像礼司清冷的声音无波无澜,一如既往的平静漠然,“由命运选中并支配命运,却因为力量暴走玷污大义,这样的王,存在的价值是什么呢。” 黎佑将手中的牛奶放在宗像面前,然后沉默了很久。 “‘正义缺少力量就无能为力,力量失去正义则会失控崩坏’,它们必须以正确的方式结合。”说到这里的时候,黎佑顿了顿,抬眸看向似乎有些疲惫的宗像礼司,“那个正确的方式,大概就是以‘守护’之名吧。” “但是,这条路会很难走。” 为了更长久的走下去,必须时刻清醒理智,不允许任何私念影响判断,无异于舍弃作为人类的根本,变成无心无情的怪物。 “原来如此。”宗像礼司毫无迟疑地说,显然早已有了这样的觉悟,而今天来到这里只是需要一个肯定,他坐起来,抬手将滑落的眼镜推上去,遮去眼睛里最后一丝温度,唇边漾着清冷的弧度,“我已经二十一岁了啊。” 二十一岁的宗像礼司,被石盘选为新任的青王,从这天起与所有王者无异,头顶悬着危险的剑,背后是凶恶的鬼,前方唯一的路则是横在深渊中间的独木桥,死亡与毁灭近在咫尺,然而他只是不在意地悠然微笑,“有酒么?” “我不喝酒。” “是买不起吧。” “……。” “你欠我一杯酒,”冷彻的目光落在黎佑身上,宗像从容地邀请道,“要用别的方式偿还么?” 第13章 K#04King 比起homra来说完全商业化的karma,经常会有公司租借场地进行新品发布会,黎佑不值晚班,为了保持健康的作息,他平时的下班时间最晚是凌晨十二点,这天忙完,钟表的时针已经直逼两点。他一如往常换下制服从后门离开,在小巷尽头的转角处,看到了那个人。 颀长的男子倚墙而立,一如那个雨夜的初见,却与当时的狼狈判若两人,无论站姿如何,只是简单的立在那里,就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散发着凛然的气息。他的腰侧挂着剑,搭配着笔挺的深蓝色制服,整个人看上去有种神圣的庄严——黎佑在距离对方五米处的地方止步,粗略扫了一眼今天的新装扮,而后对上那双群青色的眼睛。 “这是scepter 4的制服,设计上我稍微改了一下。”不等他说话,对方已经开口解释,修长的手指拂过工整的深蓝色衣领,宗像礼司微微笑了,“今天才正式拿到,还真是不习惯啊。” 很好的开场白,不卑不亢、甚至有些亲和的态度,极易令人放下戒心,黎佑回想起两年前那个坚持要偿还他,简单粗暴地将拼图盒子递到他眼前的青涩宗像,突然有些恍惚。 “放弃吧。”半晌的沉默后,他一本正经地说。事实上,他并没有想到宗像礼司会一直等到这么晚,之所以主动止步、开口劝告也是这个原因,“你来多少次,答案也不会变,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修身的衣服分明地勾勒出宗像的身形,将清瘦的身材完全呈现在黎佑眼前,他下意识地拧起眉,“你应该很累吧,早点休息。” 这么说着,他便果断迈开步子,不再回头地向前走去。 一切开始于那一天,他当面拒绝了宗像礼司的邀请之后。除了羁绊论之外,剩余缘由的其中之一,是吠舞罗与scepter 4是某种意义上的敌对关系。拥有异能的不良少年团伙和处理异能者事件的人民保姆……吠舞罗很重要,宗像礼司也很重要,哪一边都放不下,那就不选择任何人,黎佑的原则就是如此。 这个原因他很认真地告诉过宗像,只是经过短短两年就将进退有度掌握得游刃有余的宗像,内里的固执却还是一成不变,甚至比之前更加严重,每天坚持来烦他一会儿,其间不乏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有次甚至当街将他身后的墙轰成齑粉。成为青王后的宗像,衡量势态优劣更加精准,黎佑不知道做了什么,竟然会被青王划为“有用”一类,并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收纳。 此时此刻,宗像再次将黎佑久违的劝告当做耳边风,跟他并肩而行,一边悠然开口,“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执着于你的原因。” “……。” 似乎早已习惯了另一人的沉默,宗像礼司满不在乎地继续说道,“你的奇怪之处,有期待的价值。” 一阵风掀过来,刀刃般又薄又凉地掠过脸颊,即使已经二月末,东京夜晚的风依旧很冷,带着彻骨的寒意,对于黎佑这种天生怕冷的人来说,更是雪上加霜,相较于此,宗像礼司那玩笑一般的理由,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了。他拧起眉,将大衣的领子竖高了一点,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余光瞥到了身畔的宗像。 黎佑知道异能可以作为“伞”使用,但宗像礼司显然没有这个打算,蓝色制服的衣角在风中摇曳,笔挺工整的样子昭示着里面根本没有像样的保暖衣物。 青王宗像礼司,他的定位是理性的极端,崇尚利益至上,所做的一切决定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必要的时候,可以将自己也毫不留情地利用,现在这么做,无非是十拿九稳、笃定黎佑会因此动摇。 黎佑不得不动,他的眉心紧紧地锁在一起,转过身面对着宗像礼司,伸手把他的制服衣领竖起来,想了想又干脆贡献出自己的围巾,将宗像的小半张脸裹得严严实实。 “呵,真是有趣的男人。”埋在围巾里闷闷的声音染着清晰的笑意,镜片下的那双眼睛也微微弯了起来,深邃的瞳孔中漾着势在必得的傲慢自信,“更让人想占为己有了。” “……。”这样的反应简直令人心惊肉跳,黎佑拧着眉安静地走路,过了很久,“确定不肯收手吗。” “我曾经发过誓,要笔直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那你直走吧。”黎佑说着,一边左拐走进公寓的入口。 …… 隔天,karma酒吧迎来了周防尊的首次造访。 当时宗像礼司也在场。 那简直是一场灾难。 无需介绍就察觉了对方的身份,这对于王权者来说不足为奇,二人之间的走向也很好,没有一见面就打起来,只是乖巧地一人一边安静喝酒,结果突然就开始了蛇精病一样的争论!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斗智斗勇!导火索居然是“你有没有在二十岁之前喝过这家伙做的奶茶,超难喝”! “呼……”周防尊懒散地长出一口气,拖腔拖调地说,“我不喝难喝的东西。” “哦呀,看来你的确喝过。”宗像礼司推了推眼镜,优雅地微笑,“作为王者,竟然这么简单就抛弃尊严和信念顺从了吗。” “烦死了……你不也是。” “我并没有说我喝过。” “……难喝。”周防尊尽量言简意赅,“没喝过怎么知道。” “很简单,他那张脸,这种事很容易就能猜到吧。” …… 黎佑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感到作为面瘫的尊严被挑战了。不过他的容忍度素来很强大,只要不被触及底线,其余的事都与他无关,因此躺枪成这样也无动于衷,甚至默不作声地给两个幼稚鬼端上奶茶醒酒,淡定地亲眼看着他们喝完。 意外的是,宗像礼司当晚没有提起任何邀请黎佑加入s4的话题,并且反常地提前离开了。 “喂。”很久之后,周防尊突然沙哑地哼了一声,他没有看黎佑,在哪都是一副无精打采靠在吧台望天的姿态,“那家伙,会很适合你。” 接下来是片刻的静默。 “小鬼。”黎佑说着,一边抬手、有些亲昵地按了按狮子头,“你想多了。” …… 事实证明,宗像礼司一反常,接下来总没好事。 年轻的青王站在狭窄的小巷里,周身覆着淡青色的阳炎,将黎佑牢牢困在那里,即使如此,那张漂亮的脸上仍然带着优雅如常的微笑,“这样也不害怕吗,非常优秀的意志力。” 这句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些薄薄的青芒已散作千本,将守护之力化为攻击形态,强度也毫不逊色,对象不再是身后的墙壁,而是真真正正的黎佑本身。接下来闲适的单方面压制中,宗像却没有再说话,青芒的颜色似乎更加浓郁,直到黎佑重心不稳地后退了一步。 黎佑周身都是细碎的伤口,没被衣服遮挡、裸露在外面的部分倒是完好无损,真是多亏了宗像礼司注重形式这一优点。承受着针刺般的尖锐疼痛,黎佑的眼睛依然无波无澜,漆黑的虹膜安静地映着宗像礼司的面容。 “我认为你这样的面瘫,应该接受大义的洗礼,才能找到人生真正的意义。”撤去了王之力的宗像悠然推了推眼镜,从容淡然地说,“看来你是执意不肯归顺了,但是我并不想错过资质很好的可塑之材。” 深蓝的男人缓缓靠近黎佑,再次张开了王者的圣域,以绝对守护的青色壁障,一点一点将黎佑逼退至墙角,“或许我早该这样做。”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握住黎佑的手,为了防止挣扎间的误伤,把它们抬起反扣在墙上,而后,就着这样十指相扣、掌心相抵的姿势,倾身将那张端丽的脸凑到与黎佑的面门相距咫尺之处,眼瞳里的尖锐直刺那片沉渊般无底的漆黑。 愈发浓郁的青色笼罩着王,与即将成为王的氏族的男人。 额上不知不觉已布满吃力的汗水,黎佑仍然固执地坚持抗拒涌入体内的力量,瞳孔里的黑色沉凝冷硬,直到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以及随之而来、不属于自己的微凉温度。 只这一瞬间的失神,便使之前所有的坚持都毁于一旦,一道青芒从交扣的右手之间缓缓向外抽长,而后具现为一柄西洋式军刀。嘴唇终于被放开,黎佑无动于衷地看着直视着他的深邃眼瞳,终于对这个叫做宗像礼司的男人,产生了些许微妙的惊叹。 “为了成就一个组织,一些牺牲是必要的。”青雾早已散尽,眼前的宗像礼司完全不在意他的不为所动,泰然自若地微笑着,“该怎么选择,相信你已有所觉悟,椎名。” “离远一点。”洁癖什么的真是要命,这样说着的黎佑瘫着脸,毫不客气地推开距离过近的身体,任凭那把象征着青王氏族身份的刀落在地上,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去。 第14章 K#05Key 东京法务局户籍课第四分室,真正的名称是scepter 4,对异能者的异能者组织,目前由青王宗像礼司领导。通称“椿门”的s4屯所,位于队舍主楼的室长勤务室,整个空间被分为两个风格迥异的模块,一边是西洋风的会客室,被竹栏隔开的另一边则是和式的茶室,如此昭示着主人精分患者身份的贴心设计。 “既然你主动来了,将刀随意丢弃的失态行为便就此揭过。”坐在办公桌后的宗像礼司推了推眼镜,从容自若地浅笑,显然早已料定他会出现在这里,一边微微颔首示意桌上金柄蓝鞘的军刀,“‘佩剑者以剑制敌,吾等大义不容污霾’,椎名,铭记你的誓言。” 而后,他看向一直待命的副官,“淡岛君,请带他去操场参加训练。” 话音刚落,立正站在黎佑身边的女性便利落地上前一步,铿锵有力地答:“是!”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了。 …… 辞去了在karma的工作,正式加入s4的黎佑,日常生活与以前没什么太大的不同,睡觉起床训练工作,保持着素来工整的规律。唯一的变化,大概是每天会在吃完午饭后,到下午的训练开始的这段时间里,固定去位于屯所一角那间不起眼的资料室。 会结识这个叫做善条刚毅的独臂男人,是个意外,或许也可以说成出自宗像礼司的授意,在某一天突然叫他过去,说什么“那里的一些资料,想要变强就去看看”之类的。之后的一周里,黎佑并没有顾得上看资料,所有的闲暇时间都用来顶着善条刚毅杀人般的目光,打扫那间房子的卫生了,然后慢慢演变为有空的时候,帮不方便操作电脑之类机械的善条整理报告,做饭给他吃、吃他做的饭什么的。 之前都是善条单方面的轰赶,而黎佑瘫着脸充耳不闻一意孤行,他们之间第一次正常对话,发生在黎佑坚持打扫庶务课资料室三天后。 “你这样的家伙,也会心甘情愿为他所用吗?”显然对现任青王宗像礼司不太满意,善条刚毅看着将资料一一分类的黎佑。 叫做椎名佑的年轻男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活,即使一边与人谈话,动作也依旧简洁凝练,像是完全没有分心的样子,冷静得有些傲慢,“我没有那种打算。”他的声音沉冷,一字一句干净利落,“目前在找值得留下的理由。” 回答也是一如既往,毫不客气地掐断了对方所有提问的*,至于为什么会发展成之后那么和谐的景象,用善条刚毅的话来讲,就是时间久了知道这家伙的尿性,就会发现他的回答都是非常实惠的真话,与这种省事的家伙相处还不错。 …… 这一年里黎佑的剑技提升得很快,其中大部分功劳都要归于宗像礼司。夜间训练结束后,黎佑总会留下来自己练习,直到浴场空下来为止。宗像礼司如果闲来无事,就会在这个时侯过来完虐黎佑。 从刚开始一招就被秒,到一个月后可以接下几招,再到一年之后,已经能够在正面对决时坚持一个小时——对于宗像来说,黎佑根本不是对手,但是无论再怎么被他完爆,黎佑依然会耐心地站起来,冷静地集中精神酝酿下一次防御,青王强大无匹的压倒性力量在他看来无异于普通的阻碍,只要努力就能攻克,不会绝望更不会畏惧,站在他面前永远笔直挺拔,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宗像礼司下意识觉得很放松。 上一次出现这种“下意识”,大概是在用那种方式强迫黎佑接受力量、成为氏族时。 前代青王羽张迅陨殁之后,s4归于黄金之王旗下,然而就像被斩去了头颅的龙,失去王的氏族终究走不了多远。即使傲慢如宗像礼司,也不得不承认重建s4的过程并不怎么容易,在没有任何左右手的初期,凭一己之力制定规则、规划方案、与黄金之王勾心斗角,这些都算不上什么难事,真正困难的是招揽新的成员。 宗像礼司这个人素来对怪人情有独钟,一个人的奇怪程度决定了他的可开发价值,建立足够强大的s4,这些人必不可少。要让他们不仅仅是屈居于王的威压,而是心甘情愿效忠于大义,就必须另辟蹊径。 不同于曾经接触过的那些人,椎名佑就像一块顽固不化的石头,决定了的事就无法更改,有时候宗像礼司会觉得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最明显的不同大概就是他不是面瘫。那段时间,宗像礼司常常在想如何改变“宗像礼司”的想法,答案无解,宗像礼司不会有破绽,所以“宗像礼司”也不会,那么就只有由宗像礼司亲自去给“宗像礼司”制造一个破绽。 要做到这一点,有无数种手段可以达成,他却偏偏选了那样极端的做法,一边嘲讽着自己“似乎被他的气息蛊惑了”,宗像一边伸出手,将蹲伏在地上已气喘吁吁,却仍然执拗地挺直脊梁的黎佑拉起来,“要认输么?” 黎佑顿了顿,归刀入鞘,疏淡的目光轻轻掠过宗像群青色的眼瞳,“你想多了。” “呵,”即使答案早在预料之中,宗像的轻笑依然染上了微不可见的愉悦,“无法反驳啊。” …… 叫做楠原刚的青年被宗像挖过来时,黎佑与淡岛世理的对战,战胜率已经达到百分之七十五,当然,淡岛世理s4二把手的地位还是不可动摇的,原因乏善可陈,不用想都知道是寡言和面瘫,“椎名,拔刀”已经是黎佑的极限了。 紧接着,继在善条刚毅身边安插黎佑之后,宗像礼司走出了彻底收服善条的第二步棋,他设计这位前青王麾下的最强剑士“鬼之善条”收楠原刚为徒。从那之后,这栋曾经被称为“怪人居住的鬼屋”的庶务课资料室,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不同于黎佑生人勿近的冷漠,楠原刚的性格很软,来到s4不久,就与问题儿童四人组及其相关亲友打成一片,什么“不要害怕,善条先生和椎名先生都是很好的前辈”之类的,导致后来的日子,黎佑的工作量偶尔会变得很大,他要做很多人份的饭。 这倒也没什么,最让黎佑发愁(虽然在发愁的时候也面无表情)的是,心情好就会过来转悠的宗像礼司。也许是之前在kamra养成的习惯,宗像礼司来蹭饭的时候,黎佑的手就会不听使唤地把自己的牛奶分一半给他,真是不忍直视这样的自己。 五月一日,距离黎佑加入一年零三个月的时候,s4击剑部队迎来了首次整编,黎佑被分配到击剑机动课特务队,楠原刚正式进入庶务课资料室,不久后,楠原刚出师、刚转调至特务队的那天,那起beta级异能者参与的事件发生了。 表面看上去只是简单的街头暴动,但幕后操纵的黑手真正的目的,是宗像礼司的命。 借用异能事件引开s4的注意力,让他们疏于对荷枪实弹的警戒,敌人显然是下了血本,一千米之内安插了两名狙击手,两千米处还有一个狙击点位,由大口径反器材步枪发射的两枚12.7mm狙击弹同时从不同方向飞来的时候,当时在场的s4队员,只有楠原刚与黎佑动了。 楠原冲上去挡在直逼宗像礼司的弹道前,用自己的头颅硬生生挡下了一颗子弹,黎佑则扑过去将宗像礼司护在身下,张开的盖然性偏向力场弹开了前后相差不到半秒的第三颗子弹,漏网的第二枚子弹,擦断了黎佑右手的韧带。 此次事件,很好地证明了宗像礼司收纳椎名佑与楠原刚的正确性。 后来的调查行动黎佑没有参与,他吊着惯用的右臂,在s4屯所的道场练习左手剑。 楠原刚的葬礼那天下着雨,仪式过后黎佑继续回到道场训练,没过多久,就看到善条刚毅有些疲惫的走进来。最近他都跟着宗像礼司到处跑,黎佑已经几天没有见过他了,此时此刻,高大壮硕的独臂男人径自走向角落,一屁股坐下去的样子有些颓丧,黎佑停下了挥刀的动作,默不作声地安静等待。 “……为什么。”低哑的声音像是困兽的嘶吼,黎佑也差不多猜到发生了什么。 “楠原队员的牺牲是必要的”,“他的死具有特殊的意义”,“避免了氏族的瓦解”,“借助这个契机,s4将成为更加强大的战斗组织”之类,的确是只有宗像礼司才能说出来的话。 “从王的角度来说,他的态度无可非议。”黎佑清冽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道场,散开微微的回音,他对上骤然抬头的善条赤红的眼瞳,波澜不惊地说,“你也是认可他的,只是难以接受。” 接踵而至的是善条刚毅的一声低吼,他的大剑狠狠劈向黎佑的位置,爆发的青芒砸在他脚边,卷起的冰冷气流硬生生在毫无退避之意的黎佑脸上留下一道血印。 “早点休息吧。”黎佑若无其事地平静告别,转过身走向出口。 阴霾的雨天,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由于是在屯所的边角,沿途没有路灯,黎佑却很快辨认出五十米外的身影。青王宗像礼司,显然已经将刚才的一切听在耳中,但他只是淡然地悠闲微笑,下属的批评或是夸赞,无论哪一种他都不在意,他只走自己选定的路。 “已经结束了啊,原本还想向你讨教两招。” “……”黎佑默默垂眸,看了看严实地裹着右臂、在黑夜中依然清晰的绷带。 “原来如此,”宗像礼司状似恍然大悟地推推眼镜,不改微笑,“不过,我记得你的左手剑也不差。” “平衡感有些不对。”黎佑顿了顿,蹙起眉又看了右臂一眼,“要重新找感觉。” “是吗。那么去浴场吧,作为回报,我会帮你擦背。” “不必。”黎佑漠然拒绝,一边举步绕过宗像,这个人分明不久前才冒着生命危险剿灭了反抗组织,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好好休息,“你很闲。” 平时在公共场合,黎佑也会乖乖称呼室长,现在却是一点也不客气。不过对于奇怪的东西,宗像礼司素来宽宏大量,“算是吧,”他不怎么在意这样的冒犯,顺势从容接道,“加入了一位很有价值的新成员,或许是你的熟人。” 黎佑停下脚步,回眸安静地看着他。 第15章 K#06Kiss 已经很晚了,s4的资料室仍然亮着灯,不同于老旧的庶务课资料室,这里保存着最完整的作战记录与资料,宽敞的大厅里摆着数张圆桌,每张桌子上配着几台电脑,伏见猿比古就坐在最里面的圆桌上,正埋首于成堆的报告书中。黎佑喝着草莓牛奶走进去,一边将手中两罐温热的黑咖啡和一包饼干放在伏见面前,说,“好久不见。” 认出他时,少年似乎有些惊异地微微睁大眼,不过很快,他的眼神就恢复为一贯的冷漠与被人打搅的不耐,“什么事?” 在某人的授意下以熟人的身份,“协助你。”黎佑说,一边从旁边散乱堆着的资料中,翻出几期比较典型的事件给他,“看完这些再看其他的。” 之后他就准备回去睡觉,结果刚转过身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的少年暴躁地“啧”了一声,虽然除此之外并没有再说什么,其间的含义黎佑却硬生生勘破了,无非就是不满他这副“自以为是”、状似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说的“傲慢”嘴脸。 之前在吠舞罗初见伏见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少年对他若有若无的敌意,黎佑自知自己面相不善,刚开始并没有在意,之后却渐渐发现,在没有相遇之前,这个(整天阴阳怪气地叫misaki)除了自己好基友之外什么都不关心的少年,唯一讨厌的就是抢走了八田关注的周防尊了。 当然,被划分为和周防尊一类的人,黎佑也不怎么在乎,但想起自己的任务,他还是顿了顿,漠然开口澄清道,“你背叛的人只有八田美咲吧。”只要没有影响到那三个人,就与他无关,所以才对于这件事情不做任何评价。 “……” 少年似乎怔了怔,黎佑也没有去管,径自往下说,“而且你好像忽略了,我也是他口中的‘青服’,”对于能为宗像礼司分忧的新成员,自然是欢迎的,“羁绊这种东西不可能完全不存在,但是如果你不喜欢,就把s4当成只需要各自做好分内之事,便能运作得很好的组织即可,作为同事,我会帮助你的。” …… 在s4追查妄图暗杀宗像礼司的幕后凶犯出外勤时,受伤的黎佑得到了短暂的休假。伏见猿比古加入青组的隔天,黎佑以吊着右臂这么凄惨的姿态来到了吠舞罗。因为手臂不太方便,早训后他也没有换衣服,穿着青组制服跑到吠舞罗的下场,就是被刚刚失去了好基友的美咲狂喷一顿。 当然,作为一个面瘫技能点满的男人,这种战五渣属性的攻击,对黎佑来说不值一提。趁着十束多多良前去阻拦八田美咲时,黎佑跟看见他就跑过来的安娜打了声招呼、示意自己受伤的手没办法按惯例举高高后,瘫着脸在吧台前的周防尊身边坐下,就被草薙简单粗暴地吐槽了,“上次见你是三个月前吧,你到底在搞什么?” 一年前,成为宗像礼司的氏族的隔天,黎佑先去了吠舞罗,“我加入了s4。”没有多余的解释,面对三人组时,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最先给出回应的是周防尊,“意料之中。”他说,同时了然地哼了一声,“那家伙太烦了。” 没想到竟然能与周防尊产生共鸣,不好的回忆被勾起,黎佑的眉心很明显地拧了拧,“……的确。” 结果就这么简单的被接受了,但是黎佑为了避嫌,还是将原本一周一次的到访频率改成三个月一次。 此时此刻,草薙出云的技能强度显然比八田高了十个等级,于是承受了会心一击的黎佑瘫着脸,“……电话里不是说过。” “嗯,在忙在忙在忙,每次都是这个答案,你们副长都比你来的勤,你到底想干什么?” “……草薙,冷静一点。” “不过,在这之前,椎名,”草薙将草莓牛奶放在黎佑面前,“不如解释一下你的伤?” 黎佑微微一怔,而后,仿佛完全不知道“即使恢复得很好,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灵活自如”的诊断结果,轻描淡写地看了看不能动弹的右臂,“小伤。” 刚说完就听到周防尊的讥诮的嘲讽,“……哼。” “……”黎佑不言不语地扭过头去,瘫着脸凉凉看了他一眼。 关于伏见事件的原因,最后是从十束那里知道的,不同于尊和草薙的粗神经,作为吠舞罗的兽类辅导员,十束有着和他的外表一样明锐温暖的内心,然而即使是他,也无法让伏见少年对吠舞罗产生归属感。 “在椎名哥身边会有种很安静的感觉,怎么说呢,大概是像爸爸这样?就麻烦椎名哥照顾伏见了。”成功安抚了暴走八田的十束笑眯眯地说。 “……”这是被微妙雷了的黎佑,他习惯性地忽略了不喜欢的话(以及一旁黑着脸的草薙出云),然后对十束说,“你该给我新的照片了。” 话音刚落就被举着相机的十束叛逆地拍了一张,“椎名哥总是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果然是像爸爸呢,”而后,十束顿了顿放下相机,“所以,以后要记得经常过来看看啊。” “……嗯。” 按照惯例给安娜讲完故事,黎佑才离开了吠舞罗,时间是下午三点,距离s4收队还有一会,空气里浮动着阳光的香味,黎佑沿着路慢慢地走,在街角看到那只小猫,纯白的毛干净松软,窝成小小一团缩在纸盒里,显然是被主人抛弃了,至于理由,其中之一大概是性格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可爱。 亲眼看到小猫将试图碰它的人都挠走,黎佑转身去了附近的便利店,带着应急的食物和水回来,对上它青蓝色的眼睛。 …… 结果就这么捡回来了。 s4庶务课资料室内,小猫窝在纸盒里安静地舔自己的毛,黎佑将盛着晚餐的容器推到它面前,在凑过去进食的时候,它顺势舔了舔黎佑的手指。引发黎佑洁癖的条件不包括小动物,此刻他没有任何不适,反倒很受用地在想“也许这就是缘分”,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呼噜呼噜吃着饭的小猫顿时敏锐地炸了毛,扭过头冲着那个人喵喵叫起来。之前分明只是沉默地将打扰它的人挠走,现在这么大的反应,黎佑有些讶异地看向来人—— “哦呀,椎名,”深蓝的制服笔挺工整,熨帖地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尊贵的青王优雅地推了推眼镜,琴音般的声调染着疏淡的戏谑,“这是在公然违反规定么。” 被称为“动物之敌”的男人——宗像礼司。 黎佑回过头,伸手覆在小猫柔软的头顶,它才停下了尖锐的叫声,却仍然挣扎在黎佑的掌下,冲着渐行渐近的宗像发出低呼。 “嗯,倒是很有勇气,”完全无视了小猫威胁的宗像满不在乎地倾身,看着那双青蓝的猫瞳,“在这之前,你的同类见到我,都会远远躲开呢。” 宗像礼司有一张漂亮的脸,在微笑的时候,那张脸会更加令人无法移开目光,然而无论他以怎样完美的笑容、温和的态度接近小动物时,都会被不给面子地避开。其中原因宗像自己也是知道的,动物普遍具有察觉威胁的过人本能,原本就没有让小动物喜欢他的打算,被排斥也是理所当然,而且外物的态度,无论怎样他都不在意。 “喂!”在小猫的爪子即将挠到那花容月貌的千钧一发间,黎佑立刻拉开了宗像,而后就着这样的姿势安静地看着青王,漆黑的眸子无惧无畏,沉着地迎上镜片下的眼睛里独属于王者的冷彻与绝不动摇的强势,直到对方缓缓敛尽笑意。 “什么都不要想。”黎佑掌心微凉的温度,透过交扣的双手传递过去,沿着脉络渗入体内,甚至连他的话听起来都有种蛊惑人心的错觉,“就这样,笑一下。” 对这个男人第三次的“下意识”——被黎佑拉着手触到小猫的背部时,宗像礼司如是想到。那是一种非常微妙、难以言喻的触感,掌下的皮毛细腻松软,带着淡暖的温度,以及昭示着生命真实的细微脉动。宗像很难得地怔了一瞬,而后收回手,回眸对上黎佑漆黑的眼瞳,看着这张死人脸又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只好悠闲地想着“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一边向上扶了扶并未滑下的眼镜。 …… 因为眼睛的颜色,小猫最终被黎佑起名“青”,并且在经常过来瞎胡闹的诸位s4好少年的默许下,定居于善条刚毅的庶务课资料室。 s4彻底捣毁反青王组织的窝点时,黎佑右臂的绷带终于拆掉,正式进入复健时期。接下来,就是你萌看到的k部分开头的那段倒叙了。 队舍即将熄灯的时间,s4的浴场空无一人。作为一个洁癖患者,黎佑洗澡的程序有三步,先去淋浴下冲一遍,再到浴池里泡一下,最后再去淋浴下冲一遍,这天在程序进行到第二步的时候,被宗像礼司叫去给他擦背。 莹白的灯光下萦绕着热水蒸腾出的朦胧白雾,即使如此,这个男人的背部依然足够白皙,干净得像一张纤尘不染的白纸。虽然修长的骨骼匀称得覆着一层薄而紧实的肌肉,这具身体看起来依旧略显清减,用这样纤细的肩背背负着王的责任,却硬生生让人觉得毫不违和,甚至异常可靠,宗像礼司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你宿舍有浴室吧。”在用左手辛苦地刷了半天后,苦工黎佑终于爆出微词。 宗像礼司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微微侧过脸问,“右手还会痛吗?” “偶尔会。” “明天的复健项目是什么?” 这几天他复健宗像都会过来看,不知道这有什么提问价值的黎佑拧了拧眉,说:“不变。” “呵,”宗像突然轻笑一声,“如果去宿舍的浴室,就不能像这样聊天了啊。” 宗像礼司没有明说,黎佑也理解了,这个人虽然从骨子里傲慢自大目中无人,却在对部下讲话时总是使用“请”、“辛苦了”之类的敬语,会在忘年会新年会欢送迎会上表演卖蠢(来戏弄别人),明明自己宿舍里有浴室,仍然跑到公共浴场来凑热闹。 黎佑清楚,这些不过是宗像礼司的手段,目的是为了增强s4的凝聚力,贯彻“守护”的大义,让氏族走得更远(可能还有满足自己恶趣味)之类的,但他本人可能没有发现,这些举动由他来做会有种病态的萌感——虽然这也许只是黎佑一人的看法,但不得不承认,这大概就是他会留在这里的原因了。 “椎名,你的心思真的很难猜呢,”黎佑正在出神的时候,宗像又提起了另一个话题,“那么来确认一下吧,你问我‘后悔吗’,是指哪一方面?” “楠原的死。” “怎么说呢,有那么一瞬间确实觉得非常遗憾。”但也就只是那一瞬间,衡量过队员的死亡造成的得失便很快释然了,宗像礼司偶尔也会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无奈,不过很快,这些多余的情绪就都消失在大义的光辉下了。 “如果说,我以为你指的是‘后悔将你纳为氏族’这个角度呢。”所以当时才会“下意识”地笃定回答“不后悔”。 话音落下的时候,坐在浴凳上的宗像礼司转过身来面向黎佑,摘去了眼镜的面容少了几分冷肃,覆着清浅的微笑显得更加端丽隽美,黎佑安静地一动不动,任凭对方倾身靠近。 嘴唇再次接触到那不属于自己的柔软触感,微凉的温度使黎佑微微眯了眯眼,身体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因洁癖产生抗拒反应,他略向后仰、抬起手压在宗像礼司的颈项后方,让四片嘴唇贴得更紧,并在宗像伸舌试探性地舔了舔他的下唇时,打开唇缝将对方的舌头放进来,用自己的缠上去迎接。 津液交融的感觉并不难受,黎佑认真地看进那双同样没有规避之意的群青色眼瞳,之所以会接受宗像礼司,大概是因为从刚才开始,这个男人的手就一直托着他右臂受伤的地方,举止间的轻柔小心,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黎佑于是加重了禁锢宗像颈侧的力道,更深更重地吮咬着对方的唇瓣,将入侵的舌头顶回去,反客为主地舔舐宗像湿热柔软的口腔内壁,搅动受刺激泌出的唾液发出暧昧的水声,将这个吻发展成纠缠不休的绵长热吻。 第16章 K#07Kindling 两个神经病在吻得难分难舍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吻到没有继续吻下去的价值时,黎佑松开了宗像礼司,瘫着脸擦去溢出的唾液,平静地走到淋浴下开始进行第三步。宗像按了按红肿的唇瓣上被吮吸出来的伤口,波澜不惊地说,“真是粗暴呢。” 黎佑的嘴唇也好不到哪里去,温水冲过伤处带来丝丝刺痛,本来还不怎么想说话,听见这句抱怨突然生出了反驳的*,“你有资格说别人吗。” “用这种态度对待你的上司吗,”一边说着,宗像一边走进黎佑隔壁的淋浴,“之前应该再咬狠一点的。” “……闭嘴。” 两个神经病之间显然没有值得期待的爆点。 …… 隔天开完早会后,淡岛世理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宗像。 “淡岛君,有什么问题吗。” “室长,请您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淡岛世理的目光掠过宗像的嘴唇,很认真地说。 注意到这一点的宗像却并无被人揭穿的狼狈,有些无奈地想着“即使为王也不过是无法催化伤口愈合的普通人”,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淡岛微笑,一副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的无辜状:“哦?” “嘴唇,是上火了吧。”形状姣好的薄唇明显比平时肿了一圈,甚至还能看得清唇瓣上破皮的伤口,淡岛担心地皱了皱眉,正准备开口叮嘱宗像去看医生,却被一旁误以为自己是在和同伴低语的道明寺安迪打断。 “啊啊,椎名先生的症状和室长很像唔——” 话还没有说完,就很快被榎本龙哉阻止,“道明寺,你的声音大得都要掀翻屋顶了!”从某一方面来说,明明是很正直很单纯的真相而已,宗像礼司没道理怪罪,所以榎本同学你究竟是发现了怎样的新世界大门,才要捂道明寺的嘴封口啊! …… s4假日的这天,问题儿童四人组之一的日高晓跑来邀请黎佑参加联谊的时候,他正在庶务课资料室度过安静的下午茶时间。天气很好,善条刚毅带着青出去散步了,整个资料室非常安静,桌子上放着自制的甜点和红茶,黎佑就坐在那里悠闲地看书,旁边是蹲在地上攻略万块拼图的宗像礼司。 日高小朋友没有想到室长大人会在这里,刚一推开门就兴冲冲地喊道:“椎名先生,来参加我们的联谊吧,是为伏见先生举办的正常向欢迎会——咦咦咦!室长!!!” “嗯。”宗像礼司淡然推了推眼镜,好整以暇地站起来抚平衣角的褶皱,悠然微笑,“日高君,可以解释一下那个‘正常向’是什么意思吗。” 就这样,坚定地信守“就算是加深感情也要全力以赴”的宗像也跟着来了,右边按照惯例坐着淡岛世理,给青喂食的黎佑稍迟了一会儿,到达约定的居酒屋,刚推开门,浓烈的尴尬氛围就扑面而来,黎佑甚至看到榎本龙哉往右移了移,将宗像左边的位置空出来给他。 这种景象他已遇过数次,但无论看见多少次都还是不太理解。 黎佑知道s4的成员普遍对宗像礼司有种难以言喻的敬畏,即使是打从心底仰慕他的淡岛也不例外,就像是生物界金字塔底层的生物对顶层生物生理性的畏惧,这种类似于天敌的关系竟然出现在名为人的同类中,所以在某些方面的确有些粗神经的黎佑至今为止都无法习惯这个世界的规则。 更何况人不是动物那么简单,暂且不提王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脚扭伤了也会肿得老高,只要是有用的东西,宗像礼司不可能像老虎吃掉兔子那样,傻到一刀砍死你,既然还能留着命,那么又有什么好怕的。 此时此刻,问题儿童四人组的善后专员榎本竟然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黎佑突然有些无奈,并且对宗像产生了些许怜悯的情感,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落座时很体贴地选择了众人的盲点处抬手,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宗像的肩膀。 关于伏见猿比古那“不正常”的欢迎会,真相是这样的,s4的规定,聚会时必须每人表演一个节目,包括室长宗像礼司,所以他那天很认真地准备了“转盘子”,不过这个节目并不是用来娱乐大众的,而是让大众被他娱乐的,按照宗像礼司的恶趣味,就是“想要看到你们想笑又不敢笑的窘迫表情”,但是这种做法在黎佑看来无论如何,还是蠢得不忍直视(不用“太tm蠢了”来形容简直不行),因此当时鼓掌的除了善条刚毅之外,就只有椎名佑了。 不过黎佑会有这么大胆的看法,并不是他没有被宗像整过,百般警惕下还是中了几次招,但是那又怎样,想看他出丑还早了一百年,只要他是个面瘫,就无所不能,即使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是被宗像设计输了游戏,去操场上演练了一百遍拔刀制度——不错,所谓的拔刀制度,就是传说中的“椎名,拔刀”。 操场中心的男人身形挺拔修长,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就有种浑然天成的顶天立地,他耐心地一遍一遍重复着单调乏味的动作,每一次拔刀的姿态都是那么的标准,每一次的“椎名,拔刀”都是那么的铿锵有力,仿佛并不是履行输掉游戏的承诺,而是在做什么庄严的事、永远也不会觉得枯燥,这么端正的态度,使围观的众人渐渐产生了微妙的迷之感动——突然有种想要与他并肩一起拔刀的冲动!!! 为了不让冲动变成魔鬼,他们只好默默地散了,最后只剩下宗像礼司似笑非笑地搭话,“还好吗?” 黎佑归刀入鞘,冲他肯定地点了点头,除了有些口干舌燥以及看太阳是绿色的之外,似乎没有其他不良反应了。 “以为说一百次拔刀就能学会卍解,成为新世界的神吗。”黎佑面无表情地说,“你太天真了。” “……”所以,果然还是有哪里不对吧。 今天的宗像也是一如既往的蠢。 在现场严肃紧张的气氛下,他拿出一副胡子眼镜,戴在了自己脸上,而后从容自若地坐在那里,欣赏大家想笑又不敢笑的窘迫表情。 “今天的联谊我很满意。”这是宗像礼司的感言,“大家表现得很好,除了椎名队员。”他侧过脸看向旁边瘫着脸的黎佑,修长漂亮的手指推了推自己的鬼畜眼镜,“椎名,真想看你出丑的样子呢。” 那个时候大家的确都在憋笑,即使是伏见也很给面子地露出一抹冷笑,只有黎佑木着一张死人脸,用“为什么放弃治疗”的微妙眼神看着宗像。 联谊结束后,拒绝了善条他们一起打车的邀请,黎佑选择先走一段路,同行的还有宗像礼司。 九月底的夜风有些清凉,谈不上冷,但对于黎佑来说杀伤力还是很大的,他默默张开青色的壁障将宗像也裹了进去,就听到对方的轻笑,“怕冷啊,还真是违和。” “……”黎佑抿着嘴唇不理会。 “那么,今天的表演,你是的确觉得无趣?” 脚下的步伐微微一错,黎佑停在原地回眸看着宗像礼司。那张端丽的脸上仍然残留着浅淡的笑弧,群青色的眼睛里却是一片认真,就这样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 “不。”黎佑说,而后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他侧脸的轮廓雕刻般冷硬,唇角却似乎淡淡向上弯了弯,甚至好心情地多加了一句,“很有趣。” “哦呀,”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须臾的轻滞后,宗像了然地说,“是妄图看到我不甘心的挣扎吗,真是遗憾,如此动摇大义的失态,是不会出现在我身上的。” “你想多了。”黎佑说,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完全没有人会想看啊,“你的生日快到了吧,”他抬头看向远方的星云深处,“想要什么礼物?” 对于宗像礼司来说,突发的联谊和固定的聚会,全都是s4的队员们增进关系的工具,他可以为淡岛世理、为道明寺、为榎本、为任何队员举办生日会,以此博得应有的利益,然而对于自己的生日,虽然也可以作为增进大家关系的工具,但从某个方面来讲,有些滥用职权的嫌疑,因此—— “那只是无用的东西,没有任何特殊意义,不值得花费代价庆祝。”第一次看到黎佑递给他的生日礼物时,宗像礼司如是说。 不过这显然撼动不了习惯一意孤行的黎佑。 特殊定制的一万片拼图,无论收到几次,还是觉得很感兴趣啊。 效仿黎佑抬头看向盛大的天穹,宗像低笑一声,“呵,你还真是固执。” “那么,你的生日呢?” 黎佑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不是说过吗,忘记了。” “真是遗憾。” …… 黎佑加入青组第三年的夏天,作为生日礼物的回报,宗像礼司抽空带他去参加烟火大会。 滨河的街上火树银花,行人熙攘,各式各样的小吃摊热热闹闹地摆满了整条长街,宗像礼司穿着一身朴素的浴衣,雍容泰然地走在前面,从老板手里接过两份章鱼烧,递了一份给黎佑,一边按照惯例认真地索要收据,“落款请写法务局户籍课——”,刚说到一半就被黎佑扯着手腕拖走。 他回过头来,没有镜片遮挡的群青色眼眸注视着黎佑,一本正经地问,“为什么阻止我?” “……”黎佑不说话,顺手插起一颗丸子堵住宗像的嘴,“吃你的。” 两个人沿着街道一直走,黎佑不习惯吃卫生没有保障的路边摊,两份章鱼烧最后都进了宗像腹中,将制造的垃圾都扔进垃圾桶里,考虑到仍然饿着肚子的黎佑,宗像说,“既然如此,我们去附近的居酒屋吧。” “不是要看烟花吗,看完了再说吧。”黎佑说,一边蹙起眉,抬手将宗像嘴角沾的酱汁擦掉—— 长年握剑的指腹带着粗糙的薄茧,摩擦着嘴唇带来细微的酥麻,异样的触感使两个人都愣了愣,但是很快,黎佑就瘫着脸若无其事地转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去。 夏日的盛会,河边的草坡上星星点点坐满了人,他们在桥下找了一处人群较疏的地方,轰鸣声响起时,第一发烟火已经绚烂绽放,牡丹、菊花、千轮、锦冠、飞游星,花样迭起的焰火纷至沓来,五颜六色的光点如花散落,在晦暗的夜空中细密铺就壮阔锦绣的璀璨星河。 黎佑安静地看,微扬的下颔棱角分明,倏忽明灭的光芒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即使穿着随性的浴衣,那双漆黑的眼睛依旧沉冷如夜。一双手突然捏住他的颊侧,强行提出一道微笑的弧度,宗像清朗的声音近在咫尺,“椎名,给我笑。” “……”黎佑不悦地皱起眉看过去,却也并未挥开那双作恶的手。 大会结束的时候天色尚早,他们跟着返回的人潮走,最终黎佑还是决定回屯所自己动手填饱肚子。与来时路不同,返程路上有座桥,黎佑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宗像没有跟上来,正准备回头去看,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牵手走过此桥,可三年不见红豆泥,”宗像念出不知是谁贴在桥头的小广告,而后直勾勾地看着黎佑,对他伸出手,“椎名——” “……”饿着肚子不想耽误时间,黎佑拧着眉上前两步握住那只手,继续走上正途,扑面而来的夜风带着柔和的凉意,他微微眯起眼问,“有那么难吃吗。” “什么?” “红豆泥。”黎佑说,每次总觉得他和宗像吃的红豆泥不是出自同一个淡岛世理手中,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吐槽,“你今天的反应真迟钝,是因为没戴眼镜吗。” “那是你的错觉。”宗像说,“从你的厨艺看,我还以为你对食物的要求会很高。” “只是对甜食没有要求而已。” “哦?” 黎佑不再接话,贴着掌心的手布满薄茧,修长匀称的手指好看但骨感,握着并不柔软,温凉的温度却感觉很好,黎佑的手指下意识地交错着穿进宗像的指缝,十指相扣的熨帖触感让他微微轻叹。 “喂,椎名。” “嗯。” “你刚才在笑吧。” “你看错了。” 这座桥并不长,黎佑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就很快松开宗像,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却被压着肩膀推到一旁的树上。 宗像漂亮的脸贴过来,距离近到呼吸相闻,“你现在也在笑啊。” “宗像礼司,”黎佑说,“离远一点。” “不行,你的丑态当然要好好看清楚。” 结果就这么吻在一起。 灼热的呼吸纠缠不清,柔软的触感难以言喻,黎佑放弃地张开唇缝将宗像的舌头卷进来,津液交融的同时,双手揽上对方精悍紧窄的腰,压着他的背加深了这个吻。 和一个男人接吻三次,其中两次吻得难分难舍……真是疯了,黎佑默然想到。 第17章 K#08Knell 然后,就在那个冬天,天空划过巨大的阴影。 草薙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是12月8日凌晨一点,黎佑趁夜赶到吠舞罗,只来得及握住十束多多良冰冷的手,那个在阳光下笑得暖洋洋的少年,就这样残酷地抛下他所追随的王与珍视的同伴,永远的离去了。 黎佑沿着狭窄的楼梯上到吠舞罗二楼,阴暗逼仄的房间内,周防尊整个人摊开靠在沙发上,仰头望天的姿势似乎还像以前那样,但终归不是一成不变的。那些被十束多多良温柔束缚的暴戾丧失了枷锁,倾巢而出,云霾般黑压压地笼罩在赤王周身。 ——“复仇。” 喑哑的声音撕开沉寂的黑暗,黎佑安静地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周防尊坐起来面向他,勾起唇角露出桀骜张狂的笑。 隔天,十束多多良被枪杀事件判定为异能者参与的犯罪,对异能者组织scepter 4正式立案,然而他们最先对上的并不是凶手,而是为了追查真凶,暴走般四处破坏的赤之氏族吠舞罗。 当晚,s4收队后,宗像礼司勤务室。 办公桌旁边的茶室内,茶炉上的壶正喷着蒸汽,清苦的茶香溢了满室,三人在榻榻米上围成一圈,淡岛世理正端坐着陈述今天的作战报告,黎佑盘着腿忙碌地向笔记本里同时录入,最闲的大概是宗像礼司,他悠哉地走着茶道的流程,并且在倾身准备分茶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身畔的红豆泥往黎佑的方向推了推。 “以上。”在淡岛如是说时,黎佑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将笔记本放在一旁,微微伸展了一下连续工作有些僵硬的手指,若无其事地端起红豆泥吃了起来,一旁的宗像配合地将盛满茶汤的茶杯递给淡岛,并且在黎佑很快解决掉拥有迷之色彩的食物后,紧凑地说,“椎名,现在正式命令你退出对吠舞罗的作战行动,全力调查十束多多良被杀事件,没有异议吧。” 猝不及防的调令使得黎佑下意识地看向宗像礼司,对上那双仿佛洞悉了一切的冷彻双眼时,心头顿时涌起意味不明的情绪,“……是。” 于是宗像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开始说出类似逐客令的总结词,“淡岛君,今后辛苦你了。” “是。”一旁的女性副官不卑不亢地微微颔首,面色凛然地说,“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那么,你可以回去休息了,”而后,他将视线放在黎佑身上,“椎名,你留一下。” 象征淡岛彻底离开的关门声响起时,室内沉滞严肃的气氛才轰然消退,宗像礼司挑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黎佑,“好像被淡岛君蔑视了呢。” 黎佑并没有回应这句调侃,目前的状况已经让他无暇他顾,忠于职守是不义,遵从本心又是渎职,在加入青组前就预想过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死亡的并不是别人,是十束多多良,如果身为非任何氏族的自由人,此时此刻,他应该会毫不犹豫地加入赤组,不惜一切代价为十束报仇。而怀有这样想法的他,已经无法以“s4的椎名佑”这样的身份,去镇压造成动乱的赤组了。 宗像礼司显然也是精准地判断出了此般情况,并且衡量过势态,才会赶在他决定提出辞职申请前,这么平静地主动将他调离前线,避免了在信义与忠诚之间的挣扎,然而这种无异于“在上司的默许下擅离职守”的调令终究还是牵涉到了私情,即使王的氏族绝对没有胆量质疑宗像的决定,但终归还是为这个人添了麻烦,理所当然会被理念是“尽力帮上司分担压力”的淡岛瞧不起。 于是黎佑抬眸认真地看着宗像,“谢谢。” “哦呀,真是难得的道谢,我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对面的男人优雅地展绽出一道明显的笑弧,微微眯了眯眼将冷彻的目光压得更薄,“仇恨并不全是负面的,有时或许能够成为助力,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但只是调查工作的话,果然还是有些大材小用。” “……”这是迅速解读了宗像“没能榨干你”之意的黎佑。 “不过没关系,这么重大的损失,我会一分不差地讨回来的。” 平时对于这种玩笑般的嘲讽不予理会的黎佑,今天却是反常地垂眸,笃定的回应像是在承诺,“嗯。” …… 12月12日,十束多多良死亡第四天,bar homra。 “哟,椎名,最近很累吧。”草薙看着黎佑眼下浅淡的薄青,这几天繁忙的调查工作显然让他不太好受,“为难你了。” “……你想多了。”黎佑迟缓地应了一声。 对他来说,只需要思考和四处走访的调查工作,比起之前与吠舞罗的对峙着实轻松了不少,他只是还不太习惯这样安静的吠舞罗,就在数日之前,紧接着草薙的寒暄,十束多多良会一边笑眯眯地吐槽“king又笨又不守规则,草薙哥下得很好但嫌麻烦”,一边邀请他下将棋。 黎佑抿紧嘴唇,不动声色地接过草薙递来的草莓牛奶,“你们不是很忙?” “短暂休整。”安娜不在场,于是草薙点了根烟,目光矛盾地承载着复杂与荒芜,随着弥散的烟雾落在虚空,“尊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 黎佑沉默不语,想起最近周防尊威丝曼偏差的统计报表,下意识地锁紧眉心。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许久后,草薙出云才沉沉叹了口气,“椎名,这是我们吠舞罗的事,你不必顾虑那么多,做你自己的就好。” “谢谢,”黎佑说,漆黑的双眼沉静地看着他,“我一直在这么做。” 答案不在意料之中,草薙微微怔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椎名,如果要劝尊,还是放弃吧。”他平静地说,“那是他的选择。” 波澜不惊的声音并不是素来成竹在胸的沉着,更像一潭死水般充斥着无望的死寂,黎佑有些讶异地微滞,说,“我没有劝他的打算,”暂且不论周防尊不该滥用力量,作为吠舞罗的头领,他的选择无可非议,此刻让黎佑有些意外的是草薙的态度,像是对什么束手无策,只好顺其自然的挫败与消极,“你在纵容他吗。” 草薙并没有否定,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靠在吧台上,背对着黎佑扯出淡淡的苦笑,“尊他,太累了啊。虽然这么说,但也只是一己之见,”他顿了顿,仰头望向天花板的样子带着昭然若揭的无奈,“王的世界,大概只有他们自己能够理解吧。” …… 吠舞罗二楼,黎佑推开门的时候,在一边安静玩玻璃珠的安娜站起身朝他跑来,脚步声惊动了睡得并不安稳的周防尊,赤色的火焰骤然爆出,井喷般袭向黎佑,他立刻倾身拉过安娜,张开青色的壁障,强行接下强大的王之力,等待周防尊完全清醒过来。 黎佑放下安娜,将带来的草莓牛奶丢了一盒给床上的男人,“压惊。” 周防尊不客气地接住咕噜咕噜猛灌几口,才长长舒了口气,“……呼。”他的视线转向黎佑的方向,拖腔拖调地问,“你是宗像派来的说客吗。” 黎佑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正按照惯例抱着安娜举高高五次,之后让小姑娘出去找草薙,才在周防尊身边坐下来,“大概。”他的声音无波无澜,“你知道的,你可能会死。” “……大概。”连回答都是抄袭的,足见周防尊的漫不经心。 黎佑有些无奈地拧着眉,看着周防尊无精打采的脸,酝酿了很久的这句“你太自私了”却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然而他不说出来不代表天才赤王就看不出来,周防尊将空掉的牛奶盒递给黎佑,重新躺下去,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反正,我从来没有以王的身份行动过。” “你在耍赖吗。”既然不以王的身份,那么就连力量也一起摒弃,这才是彻彻底底的言如其实,黎佑漠然道,“说着这样的话,却不断利用石盘供给王权者的力量吗。” 背后的人似乎微微一滞,“……哼。你话太多了。” “如果你死了,安娜会哭的。草薙……可能也会默默蹲在厕所里哭。” “……啊。”周防尊不为所动地淡然望天,“到时候就辛苦你了。” “……”黎佑微微一怔,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看着周防尊的背影却又只能沉默下去,突然有些明白了草薙的麻木。 这是周防尊成为赤王的第五年,类似于宗像礼司必须时刻清醒冷彻,连续五年时刻需要压制体内叫嚣着爆裂破坏的力量,那该是多痛苦的事情呢。 最近与s4对峙的时候,周防尊使用力量的趋势明显有些不管不顾,就像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久行于沙漠的试炼者,原本就是看不到终点的行程,更因为失去了唯一的光芒而不堪重负,激越的情感在与理智的拉锯战中胜出,叫嚣着想要与这样的命运玉石俱焚——既然达摩克利斯之剑陨落的结局谁也无法改变,与其战战兢兢地维持着它残破不堪地高悬,不如让这条生命绽放出最绚丽的光彩,不是没有不舍,而是这样也好,能够一起走到今天,周防尊已经足够满足。 黎佑偶尔会想,如果赤王是宗像礼司,那么又会怎样呢。那个傲慢得有些狂妄,自信得近乎自负的男人,或许会挑唇微笑、饶有兴致地说一句“没有负重的旅程太无聊了”,而后为了大义和自己的氏族,为了肩负的责任,不顾一切地挣扎着隐忍着,即使遍体鳞伤步履蹒跚,也要漂漂亮亮地与命运抗争到最后一刻吧。 所以,宗像礼司永远无法成为赤王——得出这样的结论,黎佑才首次体会到石盘存在的实感,选出的王最后都只有死路一条,这样的原则,还真想毁灭啊。 “周防尊。”房间里没有灯,黯淡的光线下,那双瞳孔深处的漆黑仿佛来自亘古,沉凝稳固坚如磐石,引起争议的并不是复仇的决定,而是为了达成目的如此玩命,站在个人角度,黎佑喜欢、乃至佩服宗像礼司的态度,但是正如周防尊想要尽情宣泄自己,黎佑想要让他背负着这样的重担活下来的想法也同样自私,所以,如果可以有选择的机会—— “如果可以重新作为普通人活下来,你会不会认真的,留在他们身边?” 长久的静默后。 “没有意义的假设。”周防尊说,“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不切实际了。” …… 从吠舞罗回到s4,夜已经很深了。黎佑刚绕过一个转角,就在看到倚在树边安静看着他的宗像礼司。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听见他说,“下属总是跑去通敌,我会有些困扰啊。” 黎佑还来不及反驳,就因为对方身上微弱的酒气皱起眉,“你……”刚出声却欲言又止,责备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但也不想太纵容他,于是只好瘫着脸继续往前走,“回去休息吧。” “呵。”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随后响起细微的碰撞声,宗像礼司轻哼了一下,黎佑立刻止步回眸去看,就见他一手扶着树像是刚刚稳住身体的样子。 回身牵起宗像礼司的手带着他往前走时,黎佑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废话,“你究竟喝了多少。” 却得到了答非所问的回应,“真暖和啊。”这么说着的男人舒适地眯了眯眼,更加握紧黎佑刚刚离开暖手袋的手,唇边的笑意也随之加深了些许。 “……”已经开启这样的状态了吗,看来的确喝了不少。 庶务课资料室内,黎佑按照惯例给宗像热了牛奶解酒,端着杯子过来时,沙发上的宗像正摘了眼镜蹙起眉峰,长指抵在太阳穴处按压。他将杯子放在茶几上,绕过去拉下宗像的手,看着宗像习惯性地乖乖扬起下颔,任他为他解开缠在衣襟下的领巾,而后放松地舒了口气。 黎佑将牛奶放在宗像手里,又去把毛巾浸湿,趁着对方喝奶的间隙冷敷了他的额头和眼睛,就听到他说,“你今天似乎去了航空交通管制部,”宗像坐起来,拿下额头上的毛巾递还黎佑,群青色的眼睛里已是一片冷彻,“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 连放纵都是有严格时限的,这就是宗像礼司,黎佑不言不语地站在原地,看着宗像的目光里,复杂的情绪稍瞬即逝,“那艘飞艇的航线。” 盘桓在东京上空七十年之久的himmelreich号飞艇,于十束多多良死亡三十分钟后出现在比良阪大厦附近的空域,黎佑会注意到这艘飞艇的异常,只是在采用了最笨的办法、巨细无遗地调查案发前后出现在事故地点的所有目标物时,偶然的发现。 “似乎在那天之后突然发生了变更,但证据不充分,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很有意义的情报。”宗像说,而后明知故问道,“椎名,你果然是非常优秀的人呢,不过,不是已经拥有疑犯的照片了吗,为什么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黎佑默默看了宗像一眼,“直觉。” 所以说王这种生物,一个二个都这么让人操碎心啊。 …… 12月15日,十束多多良死亡第七天,s4晨练结束后,宗像礼司勤务室。 “椎名,时间很紧,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年轻的青王坐在典雅的橡木桌后,周身是骇人的冷肃,镜片下的眼睛泛着凛冽的寒芒,冷冷地看着前方的黎佑,“你最近绷得太紧,我不希望在这种紧张的时刻节外生枝。” 黎佑这两天的状态很不好,像是在为什么感到迷茫,失去了目标的灵魂都在躁动,叫嚣着渴求强大的力量来抚平这样的不安,这种变化很明显地体现在变得狠辣、颇有孤注一掷意味的出招风格上,今天他更是在晨练上失手伤了淡岛世理,虽然只是浅浅擦伤了肩膀,但如果那个时候黎佑没有及时克制,淡岛的手臂可能就会整个飞出去了。 “妄图以尔等之力干涉王的道路,是否有些不自量力呢。”宗像推了推眼镜,遮去眸中倏然掠过的异样,“忘记你的誓言了吗。” “佩剑者以剑制敌,吾等大义不容污霾。”黎佑在此微微停顿,坦然与宗像对视,“是我的失职,无论您怎样处决,我都不会有异议。” 连语气都变成疏离的敬语了吗,宗像站起身绕过桌子停在他面前,而后,削薄的唇角微微向上挑起,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有时候,青王面无表情的状态并不是最可怕的。周遭的空气逐渐冷凝,骇人的威压浓郁得令人难以呼吸,黎佑却仍然不为所动地挺拔直立,任凭宗像一手搭在他肩上,缓缓倾身将二人的距离拉近到咫尺,温凉的呼吸贴着耳垂轻擦而过,“怎么办呢,这幅样子,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在承认错误啊。” 黎佑没有说话,然而眼里沉凝的色泽却无疑昭示着肯定的意思。 “呵,”宗像礼司低笑一声,转而将整张脸都逼近黎佑,深深看进那双漆黑的眼睛,试图从中搜寻出一丝动容,“这张死人脸曾经让我非常感兴趣,但偶尔看着还真是讨厌啊。”他微微喟叹,唇间细碎的气流交缠着黎佑的呼吸,“后悔吗,加入scepter 4。” “后悔也不能改变什么。”黎佑无动于衷地说。 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就感受到搭在肩膀处的手骤然收紧,骨感的长指却拥有无比巨大的力量,几乎让人产生了肩胛骨要被生生捏碎的错觉。 “看来你的确是后悔过啊。”轻扬的尾音带着清晰的讥诮,或许还有微不可见的失望,紧接着的下一刻,这些颇具个人色彩的情绪波动,立即被随后的冷彻话语斩断,“椎名,现在的你不适合特务队了。”宗像说,“我不需要毫无利用价值的人。” 放在桌上的终端机在这时响起,是吠舞罗开始行动的通报,宗像礼司重新站直身体绕过黎佑,拿起卸下的刀挂在腰际,背对着黎佑走出去的时候,沉声命令,“现在正式停止你的所有权限,由于事态紧张,命令延至今晚二十四点生效,队员椎名佑,临时将你调至情报部担任护卫工作,负责人是伏见猿比古,即刻随队紧急出动。” …… 驶往镇目町比良阪大厦的scepter 4装甲车。 虽然除了八田美咲外伏见猿比古不打算在意任何事物,但后视镜里的人影实在是太过碍眼,他忍了又忍还是没有按捺住汹涌的不耐,不爽地“啧”了一声,撇了撇嘴,就在后视镜里撞上了那道目光。 他立刻别开眼,暴躁地挠了挠锁骨处烧毁的纹身,一边难以克制地腹诽着造就这一切的宗像礼司,就听到身后的男人说,“因为讨厌的家伙在场就不能专心工作,你是这么无能的人吗。” 伏见知道这不过是对方为了提醒他故意说的话,但就是因为这句话一针见血地命中了他的死穴,所以才觉得更加不快。如果是王权者那种奇怪的生物就罢了,反正对于王的世界他从来都不感兴趣,即使被剖析透彻也没什么影响,然而椎名佑这种分明在面对王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却整天摆出一副傲慢狂妄、无所不知的俯瞰姿态,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克制地感到厌恶。 于是他辛辣地反唇相讥,“啧,无能的是你吧。” 黎佑并不知道自己单纯的面瘫被伏见解读出了那么深刻的含义,此时感受到对方无与伦比的恶意,心头突然无奈地涌起些许无力,实际上却依旧瘫着脸,冷声说,“放心吧,你不用忍耐很久。” 虽然非常不想承认,再次被看破了想法的伏见还是情不自禁地僵了僵,但如果把这种类似于畏惧的反应,全部归结为“和这个人对战时从未胜利过”的缘由,总觉得不太可能。所以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果然还是太让人火大了啊! “所以你就不要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这是在持续有效降低伏见好感度的黎佑,当然他并不是故意的,而是到达目的地,该准备上工了。 车内工作人员已经迅速就位,详细的监测全息投影显示在眼前,黎佑面无表情地走下车去,不久后,便见冲天的赤色火光从正对着装甲车的门口喷出,炙热的高温将周遭的景物都灼化般浑浊不清,他立刻拔刀张开青色壁障护住身后的公共财产,而后,在不断拔高的警报声中,穹顶的空气开始旋转扭曲—— 镶在剑柄上的宝石散发着凄艳的赤芒,冰冷的电光舔过残破的剑身,黎佑安静地站在那里,漠然仰首,浓黑的虹膜沉寂地印着悬于空中渐趋崩毁、摇摇欲坠的大剑。 王的世界只有王能理解,那又能怎样呢,理解能够让周防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恢复完好无损吗。弑王者只能为王,对立之王的存在,不就是为了互相制约,甚至杀死失道之王?即使惺惺相惜互相理解,也无法改变这样的宿命,所以,他从来不打算做理解王的无用功,比起这种虚幻的东西,还是性命与存在的实感更加重要。 就在当日,赤王周防尊主动接受了青组的收监。 第18章 K#09Knock 12月16日,十束多多良死亡第八天,s4屯所,庶务课资料室。 善条刚毅刚推开门,就看到黎佑难得没有顾忌洁癖,放纵不羁地坐在地上抱着青顺毛,小白猫温顺地窝在黎佑怀里,乖巧地翻出肚皮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偶尔还会高兴地舔舔他的手指。 青住进s4已经快两年,却依然养不太熟,对谁都是一副高贵冷艳的傲慢姿态,唯独跟黎佑亲,这种难得一见的情形无论见过几次,都还是想要感叹一声,“真不愧是你捡回来的。” “嗯。”黎佑似乎也喜欢听到这样的话,心情很好地应道,凝视怀里小猫的眼神又温柔了几分。 看着眼前这一幕,善条突然沉沉叹了口气。 拜吠舞罗所赐,s4最近过得很充实,昨天刚刚收监了周防尊,今天才难得有了短暂的时间轮流休整。当然,这种好事以前都是轮不到黎佑的,作为宗像室长的贴身护卫,兼击剑机动课特务队队长、仅次于副长淡岛世理的存在,原本这个时侯,他应该是在到处跑着收集情报、调查事件的来龙去脉为宗像礼司分忧,而不是像这样悠闲地观景逗猫。 如此顺手的下属,却在对吠舞罗的紧张时刻被宗像礼司调离前线,甚至不久后直接降调至情报部打酱油,再到昨天的革职,最后是今天早上宗像礼司亲自下达的软禁命令,“善条先生,请您二十四小时监视椎名佑,不得让他离开庶务课资料室。”坐在桌子后的男人即使口口声声使用着敬语,整个人的姿态也依然高贵倨傲,“并不是刻意为难您,而是只有您,才有可能看得住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青王稍作停顿,目光骤然变得冰冷如刃,“还请您恪守职责。” 当然,善条刚毅并无质疑青王决策的兴致,而是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叫做椎名佑的男人似乎从来都是迎难而上,因此,“喂,这可真不像你。” 黎佑没有立刻反驳,他放下怀中的小猫,站起来转过身走到窗边,扬起脸看向遥远的天际,漠然说,“善条,你曾经,有没有怀疑过这个世界?” 选中特定的人,赋予其力量,冠以王之冠冕,石盘所做的也仅此而已,并没有强加责任给任何人,然而矛盾的是,强大无匹的力量在带来便利的同时也成为了囚笼,将这个原本可以任性可以肆意,可以结交许多挚友的普通人孤立于王座。 也许王有足够的条件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或隐居或现世,然而就像周防尊会在噩梦中不由自主地爆发出火焰,终归还是与普通人有了芥蒂,从此以后,不得不背负起独属于王的责任,独自一人踏上这条无归之路。 “当然,不过不是怀疑,”面上带着难以言喻的苦笑,高大精悍的男人抬手,下意识地抚上刻在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是怨恨。” 如果王者过度滥用石盘之力,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将会崩溃坠落,造成毁灭性的破坏,以上简称“王权爆发”。善条刚毅所信仰追随的前代青王羽张迅,就是在前代赤王迦具都王权爆发时被卷入其中,导致自己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受到影响,濒临坠落时被善条刚毅斩杀,免去了更大的损失。 亲手毁灭自己的信仰,会是怎样的绝望呢,然而这还不是最让善条心疼的。这个维持着“普通”表象的世界,“王”一生寂寥,其存在更是需要掩藏的秘密,青王代表规则与秩序,羽张迅为捍卫大义鞠躬尽瘁,直到将生命也献给了维护世界秩序,但是真正记得他的名字、记得他做过这些事的人,又有几个? 所以,在亲手杀死羽张迅的那一刻,善条刚毅的时间也就此静止,即使被宗像礼司接回重建的s4,也不过是担当只在上司需要时出现的闲散角色罢了。 宗像礼司足够冷酷也足够清醒,作为青王,必须时刻维持着这种冷彻的状态,就像紧绷的弦,然而当他亲手杀死的人是周防尊,压上了周防尊生命重量的弦会否崩断、宗像礼司的内心是否还能如常坚守大义呢。 黎佑突然有些恍惚地想起在小巷里的初见,清瘦的少年在雨中孤单狼狈的身影,脚踝伤到那个地步却仍然倔强地直立,虽然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宗像礼司向命运低头认输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会担心很多事情,如果像羽张迅那样受到牵连、或者如果即使活着回来,却有什么改变了——不同于善条刚毅,宗像礼司是没有犯错的资格的,自由的代价会是他的命。 如果不能在死后名垂青史,那么就长命百岁的活下去,这大概是青之氏族最大的愿望了。 …… 当晚,scepter 4屯所,地牢。 由抑制异能的特殊材料制成的枷锁,牢牢束缚着周防尊的双手,然而对于强大的王来说,这种程度的禁锢,并不能造成太大的影响,黎佑来到地牢的时候,就看到周防尊像想象中一样悠闲地闭目养神。 听见响动的赤发男人睁开眼睛,皱着眉看了打扰他睡觉的黎佑一眼,又闭上眼睛恢复成假寐的样子,“哟,好久不见。” 黎佑没有回答,为了防止他添乱,在宗像礼司的授意下他被看得很严,此时此刻,他是趁着宗像外出指挥作战时过来的,时间紧张,于是他开门见山道:“事情似乎牵扯到两名王权者,最后发现自称无色之王的少年的地点,是苇中学园。” 金色的瞳孔重新露出来,周防尊微微挑眉,终于给了黎佑一个正眼,“怎么,背叛了?” “你想多了,这是我自己的结论。”更何况,“就算我不说,你迟早也会知道。” “呵,”周防尊低笑一声,“scepter 4尽是你们这种无趣的家伙吗。” 黎佑没有理会无意义的吐槽,他还有更重要的废话要说,“如果执意手刃他,你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必定崩毁。” “……呼,”长长舒了一口气,最差结果并没有给周防尊带来多大的冲击,他依旧满不在乎地说,“那是你们的事。” 声音懒洋洋的,连回答都是言简意赅,似乎早已确定黎佑能够听得懂。 黎佑确实听懂了,“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之后,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什么的,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总是漫不经心无精打采的样子,但是现在看来,在最开始做出复仇决定的时候,周防尊就已经考虑清楚,最坏不过是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然而只要宗像礼司在场,就什么都不必担心。 ——王权者之间独有的信任么。 黎佑满不在乎地想,王权者之间有怎样的纠葛都与他无关,他对于王的世界没有丝毫兴趣,他只是觉得,如果稍有差池影响到宗像礼司,那么现在他的一切挣扎都失去了意义。 “我不想做无用功。”黎佑说。 “怎么,”周防尊低低哼笑一声,依旧悠闲地望天,接下来的话更像是在开玩笑,“担心宗像,就由你来。” 黎佑的目光骤然冷下来,有如实质般扎进周防尊的骨血,“你主动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这个吗。” “啧,”一意孤行的赤王却只是充耳不闻地哼了一声,“我了结我的恩怨,你履行你的职责,就是这么简单。”似乎是说累了,他顿了顿才继续道,“至于那种麻烦的事情,你比我清楚。” 十多年前的迦具都陨坑事件,弑王阻止青王羽张迅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的,是他的氏族善条刚毅,然而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尝试过非氏族弑王,结局会是如何,无人知晓。 递到眼前的那只手覆着灼目的炽炎,黎佑听到周防尊的声音:“要加入,就握住我的手。” 他轻轻一滞,片刻后伸出手,却只是像以前那样覆在狮子头前,亲昵地按了按,“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他安静地说,有那么一瞬间,冰冷的瞳孔里似乎泛起些许暖意,“况且,我家的王,已经很让人头疼了。”这种麻烦的家伙,只需要一个就足够了。 裹挟着手掌的火焰悄然熄灭,晦暗再一次充斥了牢笼,整个人依旧是那副慵懒的弃治相,周防尊拖腔拖调地说,“……哼,的确。” 黎佑安静了一瞬,正准备回应些什么,就听到牢门被打开的窸窣声。 “哦呀,这可真是不错的惊喜。”背后传来熟悉的沉冷音色,黎佑回头去看,宗像礼司就站在那里,带着外出归来的风尘仆仆,优雅地微笑着说,“不解释一下吗。” 黎佑微微一顿,都已经被抓了个正着了,“没什么好解释的。” “看来是我赌输了。”再次开口的时候,青王的脸色已经一片冷峻,语气冷肃地命令,“椎名佑,出来,跟我走。” 仿佛并未体会到王权者那有如实质的怒意,在转身离开前,黎佑从容地指了指在进来时随手放在地上的食盒,对周防尊说,“给你的。”听说这两天他的伙食都是淡岛世理负责的,所以黎佑很有良心地亲自做好饭才过来探监,“夜宵。” …… 走廊尽头的唯一一间监狱。 电子控制的牢门很快打开又关上,紧接着,细碎的窸窣声很快溶在一声沉闷的撞击中,黎佑被狠狠按在墙壁上,宗像礼司的脸贴过来,目光宛如又薄又凉的刀片,刺进他的瞳孔深处不依不饶地冷彻剖析,“椎名,虽然之前提过,但你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啊。”薄唇一张一合,温凉的气息相互交融,分明是这样亲昵的姿态,王者令人敬畏的威压却轰然弥散开来,“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放弃你那些自负的妄想,王之间的事,不是你可以插足的。” 黎佑依然面无表情,就这么无动于衷地任他压着,漆黑的眼瞳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无法掀起一丝涟漪,“即使是你,弑王,剑也会崩毁吧。”他无波无澜地说,“想让我变成下个善条吗。” 宗像难得微微一怔,以至于环绕在周身的压迫感顷刻间淡去。竟然与善条刚毅相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这个男人第一次如此明确地用言语表达对他的忠诚,“‘正义与力量的正确结合,是以守护之名’,你说过的,已经忘记了吗。”开口回答的时候,气势已经弱了不少,完全不像是上级在教训下级,“尽力将达摩克利斯之剑更加长久地高悬,捍卫大义无霾,既然被选为王,理应承担这样的责任。” “不要避重就轻。”黎佑说,沉冷的话音里带着明显的不依不饶,“如果尽力了,达摩克利斯之剑仍然坠落也无可奈何——你的话没有说完吧。” “……会注意这一点的只有你啊。”宗像轻滞一瞬,而后有些无奈地微微轻叹,“椎名,像淡岛君他们那样,只要我说没事不要在意,必要的时候我会出面,就安下心来信任我,这样不好吗。” “那不是信任,是依赖吧。” “……”这是终于被堵到无语的宗像,他有些愕然地看着眼前的黑发男人,听到他以那样漠然的口气狂妄地贬低、甚至否定着王的身份—— “信任对于我来说,是存在于可靠的同伴之间的,而面对王这种随时有可能被头上的剑扎死的脆弱生物,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所以,脆弱的宗像礼司,果然还是拿来保护比较好。 昏暗的牢房已经完全安静下来,沉寂得甚至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宗像礼司安静地看进那双深渊般的眼睛,即使眼里的色彩再如何坚定,椎名佑也不过是个平凡的普通人,会觉得他的话并不是不切实际的诳语,大概也是被这个人的气场欺骗了。 冷彻与清明重新回归宗像群青色的双瞳,就在他准备开口、毫不留情地喷醒这个男人的时候,头顶却压上了冰凉的手,而后,再次失去了动作的他被带领着与对方额心相抵。 黎佑安静地靠着宗像,呼吸着他身上冰雪般清冽的气息,微微垂眸、唇角向上弯了弯,发现摆不出什么好看的表情,又作罢地保持面瘫,“宗像礼司,我当时不想加入s4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觉得‘王与氏族’这种存在,很讨厌啊。” 为自己头上没有达摩克利斯之剑感到庆幸、对手是王权者时,完全只能旁观自己的王孤独地战斗,所谓氏族,就是不断挣扎在这两点之间,并在必要的时候亲手杀死自己的王的可悲存在,“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被这样的命运束缚。” 这个从不示弱的男人目测是在对他撒娇,宗像礼司再次顿了顿,心头突然涌上些许微妙的愉悦,他纵容地揽上黎佑的腰际,将这具精悍坚实的身体往自己的方向压了压,“真是没看出来,你这种面瘫,竟然有如此野蛮的内心呢。”他的唇角向上挑起,微扬下颔、使得之后的每个字都不计这太过靠近的距离,直接送进黎佑唇间,“要背叛我吗,椎名。” “大概。”从某方面来说,他的所作所为的确算得上是背叛,黎佑顿了顿,问,“后悔吗。” “并不。”宗像说,群青色的眸子泛着明亮的薄光,坦然地看着他,“椎名,我不后悔。” 这一次,黎佑没有再说话,他一把扯下挡在眼前的眼镜,一手拽着宗像礼司的头发强迫他向后仰去,另一手钳住他完美的下颔,就这么粗暴地狠狠吻上去。比起吻来说,那更像是野兽的撕咬,唇瓣凶戾地碾压着同类,躁动地摩擦着燃起炙热的温度,舌头强行撬开齿列,蛮横地闯进口腔,舔舐过每一寸柔软的内壁,肆意掠夺其中的津液与残存的空气。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只是前奏,紧接着,黎佑的牙齿毫不留情地啮咬着宗像柔软的唇瓣,简直就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生吞下去般—— “唔——”猝不及防的痛楚使得宗像低哼了一声,瞳底闪过一丝痛色,而后,他勾着黎佑的颈项,以同样凶狠的力道反咬回去! 唾液在舌与舌的激烈交锋中,带着湿沥暧昧的水声溢出唇角,灼烧的火焰蔓延至全身,纠缠不休的唇间已经弥漫起馥郁的血腥味,却似乎更加勾起了凶性,黎佑将怀中的王更紧地拥住,直到快要窒息,最后重重地吮了宗像的下唇,才放过他。 手指终于松开了下颔、转而缓缓上移,冰冷的温度拂过脸廓,最后停留在颊侧那道不太明显的红肿,黎佑的指尖细细摩挲着伤处,说,“怎么回事。” 宗像礼司似笑非笑地挑眉,“心疼了?” “嗯。” 饶是自己的引导,听到这么直白的回答,青王平稳的呼吸还是瞬间错了一拍,“不慎被某只黑狗挠了一下而已。” “‘不慎’啊。”黎佑不遮不掩地狠狠拧起眉。 “我似乎又说错话了。”宗像礼司顿了顿,无奈地挑唇轻笑,然而很快,他就渐渐收起了那些太过平和的举动,群青色的瞳底重新覆上独属于王者的冷彻,他微扬下颔,顺势半敛眼睑的姿态傲慢得宛如神祇在俯瞰,“我不会死,所以椎名佑,我不允许你随意浪费自己的性命,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只能受我支配,就算是丢弃,也必须得到我的允许。” “要把我关起来吗。”黎佑平静地说。 “啊,”宗像肯定道,“你可以尝试越狱,”他满不在乎地如是宣告,甚至准确地估量出战争结束的时间,“但如果不在二十四小时内做到,就毫无意义。” “在我回来之前,就委屈你了。” 第19章 K#10Kill 12月17日,黎佑被彻底□□的第一日,宗像正式下令强行进攻himmelreich号飞艇,却在谈判毫无回应的情况下,亲眼目睹飞艇自爆。 12月18日午时,在宗像礼司就昨晚之事面见国常路大觉时,杀死十束多多良的凶手无色之王潜入s4监狱,妄图占据赤王的身体,却被设计得知了藏身之处,而后,周防尊决然越狱。 当晚,苇中学园。 从下午开始落下的雪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停,两侧茂密林木覆着皑皑白雪,在月光下泛着荧荧的光芒,冗长阶梯的终末,宗像礼司站在神社古旧的正门前,看着周防尊越过鸟居拾级而上。 那场以朋友的身份发起的谈判破裂的同一时间,远在学园岛对岸的东京大陆,scepter 4屯所上空出现了形似大剑的不明物体,由于裹在黑光之中与夜幕融为一体,无人注意到这一异状。 12月19日,清晨。 巨大的爆炸声从学园内传来,浓黑的烟气随之滚滚升起,宗像礼司漠然遥望着这一切,而后转身面对于苇中联络桥上待命的s4全员,沉冷的声音细细切开晨间朦胧的雾霭,“全员,准备突击。” …… 队伍正式越过苇中联络桥,在学园正门处的雕塑前集结,与对面大楼下的吠舞罗只隔着不过百米的距离。以八田美咲为首的赤组众人齐刷刷地跺着脚、大声喊出他们的口号,然而面对着这样的挑衅,宗像礼司却完全没有将之放在眼里的意图。 从始至终,他的兴趣都集中在远处那栋大楼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方向,眸光冷彻通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即使淡岛世理已经在对他的无动于衷表示疑惑,也依旧目不转睛。 不同于淡岛以及其他成员,宗像礼司从一开始就笃定刚才的爆炸不是周防尊所为,虽然在昨晚谈判的时候特意警告过他不要牵扯无辜的学生,但那不过是一句形式上的废话罢了。所以,这果然是那位joker一手导演的闹剧,目的大概是引发赤组与青组无意义的对峙,从而坐收渔利。 很能干的想法,不过,还是太天真了。 “淡岛君,指挥就交给你了。”宗像神色冷峻地说,话音落下的同时周身燃起青炎,而后断然跃起,脚下踩着薄青色的圆形力场,在半空中搭起一条路,越过下方开始交战的双方氏族直奔目的地而去,却又被近在咫尺的爆炸拦住了去路。 大楼被炸开巨大的豁口,喷溅出的硕大石块铺天盖地落下,直直朝着下方跌坐在地的一名赤色族人砸去,宗像礼司立即从半空中跃下挡在那名少年身前,抬起左手张开青色力场将所有的落石拦截,就在此时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椎名,拔刀!” 凭空出现的西洋式军刀横斩过来,精准地击飞了地上的少年趁宗像不备、即将刺向他腹间的匕首,锋利的刃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鸣响,伴随着接踵而至的冷漠警告,“宗像礼司,你发什么呆。” 不知何时落在他身畔的黑发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挥动宝蓝色的刀柄狠狠抽在少年颈侧,硬生生将被无色之王附体的赤组成员打昏,确定威胁暂时消除,才波澜不惊地正眼看向他。 刚刚免受一刀的青王却无一丝感激之意,他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看着黎佑清冷的脸孔,“一天一夜。椎名,你很有本事啊。”而后,不知在计划些什么的青王随手撤去了张开的力场,停滞在半空的石块失去了着力点、轰然崩落! “闭嘴!”黎佑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动作敏捷地抄起地上昏死的少年,同时将宗像扛在肩上迅速跳离原地,就在下一刻,碎石砸在地上扬起漫天的沙尘,湮没了不远处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淡岛世理焦虑的呼声。 …… 悬浮在空中的两柄华丽的大剑各自展开圣域,剧烈的摩擦撞击伴随着雷鸣般的轰然巨响,昭示着象征的王者不分伯仲的鏖战,不远处,环绕在神社周围的茂密丛林中,被无色之王附身的雪染菊理看着这一切,愉悦地发出极度诡异的尖锐笑声。 然而下一个瞬间,这样违和的举动便终止在横抽过来的刀鞘下。 被狠狠击中肩背的少女骤然痛呼一声,娇弱的身体顿时重重扑倒在地,她还没有来得及翻身看清来人是谁,就被背上压下的脚踩进雪地里。 那是scepter 4的制式长靴,黎佑下手丝毫不留情面,控制着冰冷的鞘尖精准地抵在少女颈部的要害处,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被踩在脚底的小丑,“就是你吧。” 话音落下时,背后陡然传来簌簌风声,黎佑立刻警觉地拔刀张开圣域,硬生生挡下了隔空飞来薄蓝色的巨爪,紧接着却无缘无故地被腾空向后抛出—— “可否不要对菊理的身体这么粗暴呢。”带着夜刀神狗朗从天而降、浑身泛着圣洁银光的少年温和地如是说道,所作所为却一点也不客气,将黎佑从少女身畔挪开后便立刻撤去了力场,像是被甩出去的铅球骤然从半空中落下,黎佑弓起身体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卸去余力,再次站起来时,已经被笼罩在银色圣域内。 “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就好。”换了身体的第一王权者对他说,无波无澜的声音和缓却疏离,“无关人员还请尽快离开学园岛避难。” 然而面对这番劝诫,黎佑只是漠然看了他一眼,接着充耳不闻地扬手挥刀、重重击向封禁他的壁障! 高贵的王权者平静的面孔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你……” 一旁的负伤的小丑立即趁此间隙翻身跃下高台落在黎佑身前,摆弄着少女的脸孔露出一个扭曲的得逞奸笑,却在抬眸触及黎佑冰冷眼神的瞬间顿然僵住,还来不及露出焦躁不安的表情,就被夜刀神狗朗的巨爪击倒在地。 “小黑,菊理会受伤的啊!” 黑衣的武士借力落在黎佑前方,首次没有听从效忠之王的劝告,兀自拔出腰间的刀、以锋锐的刀尖直指跪坐的少女—— 接下来无色是怎样精分求救,又是如何进入伊佐那社的身体、再次与威斯曼同体,这些发展都与黎佑无关,没有余暇去围观后续,他全神贯注地在刀刃燃起更加灼目的阳炎,试图击碎囚禁他的牢笼,直到黑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放弃吧,”白银之王已经独自离开,只剩他一人抱着昏迷过去的雪染菊理,清冷的声音里带着无可奈何的低嘲,“你是不可能与王的力量对抗的。” 黎佑仍然不为所动地保持着挥刀的频率,不屑理会这番不曾尽力尝试就认输的言辞,如果这种事情真的不可能,他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从落石下逃出之后,他就被急着去和周防尊打架的宗像礼司关在隐蔽的墙角,能够出现在这里,无疑是亲手打破了青王设下的壁障。 “碰、碰——”极具节奏的撞击声听在耳中,无端令人莫名烦躁,夜刀神狗朗蹙起眉抬高了声音,“没有听到吗,王以外的人,在这里也只是累赘而已。” 环绕在周身的青炎已经浓得发黑,黎佑终于微微动了动紧抿的嘴唇,“做不到啊,那种事情。” 这句唯一的回应如同昭示着什么的预言,话音落尽时,那些层层叠叠的浓重青雾终于完全被纯粹的黑气吞噬,而后,黎佑将刀高举过头顶,坚定地挥出最后一击—— 白银之王的圣域在黑衣武士惊愕的注视下,应声轰然碎裂! “那是我所信随的王,”黑雾中的修罗平静漠然地宣告,漆黑的瞳孔宛如深不见底的沉渊,“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他。” 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德累斯顿石盘,现在,终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了。 置身于一片纯白的光明中,却释放着浓浊的黑暗,像墨汁泼洒在宣纸上,迅速洇染开来,直逼他所在的位置,强烈的脉动带着汹涌的庞大力量将他裹挟,黎佑展开双手,任凭它们涌入四肢百骸,整个人湮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林间通往神社的狭窄小径上,冲天的黑光直刺云霄,云层翻卷出深渊般无底的巨大豁口,散开的迷雾中央,一柄通体漆黑的大剑悬于穹顶,剑柄上的宝石像是地狱幽冥无神的瞳孔,肆意地释放着消溶一切的无尽黑暗。 ——黑之王椎名佑,与他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树林中。 空中的两柄达摩克利斯之剑剧烈碰撞,赤青交错、溅射出巨大的王之力潮水般层层叠叠推开云气,在与周防尊的激烈对峙间,察觉到什么的宗像礼司倏然张大眼,竟这么不管不顾地扭头抬眸去看,分神的下场就是被周防尊狠狠撞退一截,颇为狼狈地跪倒在雪地里。 “怎么办,你可以过去那边。” “然后你就可以肆意妄为了吗。”宗像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从容地执剑端立,优雅地拂去衣襟上的雪花,无人能够料到紧接着这副闲适姿态之后,竟然是力量全开的激昂进攻! 天狼星狠狠劈向周防尊的面门,再度交错的阳炎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荡开,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刺目的银光乍然横在二人之间,截断了骤起的交锋,叫做伊佐那社的少年出现在那里,白银之王与无色之王共存的躯体挥动手中的伞,硬生生将宗像礼司推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不可挽回了。 …… 赤色阳炎携着尖锐的电芒舔过残破的大剑,细碎的噼啪声像是最后的悲鸣,悬于空中已看不出原本形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骤然颤动了一下,而后,剑柄上的赤色终于彻底熄灭。 宗像礼司有些失神地看着这一幕,残破的剑身像是死寂的巨大石块,以雷霆之势从半空中坠落时,他才骤然反应过来,迅速举刀突进直刺的那一刻—— “椎名,拔刀。” 刀锋相撞发出劈金断玉般的清脆鸣响,像是凭空出现在那里,黎佑的刀冷彻地切断了宗像礼司的攻击,朝向天空的那只手掌里喷涌出的漆黑阳炎顶住最上方的青芒,宛如倒置的伞拖住下坠的大剑,而后,浓郁的黑色瞬间透过“伞面”,藤蔓般牢牢缚住剑身。 下一刻,黎佑的周身泛起疏淡的青雾,被同一时间爆绽出的黑色力场从里推散,用守护的青炎包裹着毁灭的黑芒,倏然张开的坚实壁障像是充满了黑气的青色半球,将周防尊与宗像礼司同时远远地推离身边,“宗像,保护他!” 青王几乎是反射性地张开了圣域—— 顷刻间,黑光大盛。 雪原上骤然喷出冲天的黑色巨柱,刺破穹顶掀起磅礴的气浪,轰然吞没了陨落的赤之王剑与黑王头顶召唤出的黑之王剑——属性是“毁灭”的黑王,与继承最强“守护”之力的青之氏族,他的目的,竟然是强行使用石盘的力量,毁掉两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石盘只是赐予力量,而达摩克利斯之剑就像是盛放这些力量的容器,并不是将剑与王权者的躯壳绑定,周防尊的剑残破不堪,他的身体却完好无损,只要躯体与剑是可分离的,那么如果毁掉作为石盘与王权者中介的剑—— 宗像礼司下意识地低呵,“椎名!住手——” 残破的赤之王剑已经溶蚀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被驾驭的黑王之力并不温和,缭绕在周身的黑雾霸道地吞噬着一切,甚至王权者本身,黎佑用青色圣域包裹着自己,本应湮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的王权者,却因为周身覆着明亮的青炎熠熠生辉,毁灭一切、甚至毁灭石盘的强大力量,与悬浮于半空中漆黑的剑身相抵,艰难地重复着互相消溶的进程,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的时间,最后一丝暗光凝为一缕极细的线,而后彻底消泯。 长时间过度集中精神造成的负荷比想象中的难以承受,围绕在周身护体的青色壁障像是碎裂的玻璃,顷刻间破裂,黎佑以剑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缓缓抬眼,看向渐行渐近的宗像礼司。 腰身被纵容地用力环住,紧贴着的身躯精瘦却坚实,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放心地将自己全部的重量都交给这个人的肩膀。 宗像礼司的下颔抵在黎佑肩头,温凉的呼吸伴随着微颤的话音一齐轻擦过耳廓,“太乱来了,你这个野蛮人。” 唇角浅浅向上勾起,黎佑微微侧过脸,更加亲昵地贴近宗像,声音难得由于无力显得有些温软,“笨蛋,不是没事吗。” “你也不会让它有事吧。”宗像复杂的目光掠过扣在黎佑腰际的另一柄刀,三轮一言的“理”,没猜错的话,如果真的出现了意外,这个人应该会亲手杀了周防尊,之后——“我第一次知道,你是会决定自戕的懦夫。” 黎佑没有立刻反驳,他有些悠闲地想,如果说了“我不打算让自己的生命被别人掌控”这句话,宗像礼司应该会很不客气地回复“讨厌的野蛮人”。 沉浸在喜欢的气息与温度中,舒服到快要睡过去的时候,黎佑突然听到宗像礼司变了调的低呼—— “喂!椎名?!” 他勉强睁开眼,垂眸就看到了自己变得透明的手指,“时间到了啊。” 他撑起身体稍微推开宗像,而后认真专注地看着咫尺处的容颜,以沉静的目光一寸一寸地仔细描摹。 “宗像礼司,再见。” 最后的告别随着逐渐消失的身体一同淡去,悄然弥散。 第20章 K#番外Kisme 昨天刚下过雪,弥漫多日的云霾散尽,露出碧蓝如洗的穹顶。冬日的阳光并不很热,但却非常明媚,暖黄的铂金浅浅铺在院中的冬青树上,将墨绿的针叶映得苍翠欲滴,“还真是不应景”,宗像站在勤务室的窗前,俯瞰生机勃勃的景致,苦笑着想。 从学园岛回到s4屯所,宗像就陷入了更加繁忙的后续整理工作中,一日之内连丧“四”王,事件的影响空前绝后,他马不停蹄地熬了一整夜,赶出了报告,却突然觉得有些累,懈怠地将面见黄金之王的时间推到明天,一边无奈地感叹着“任性真是令人上瘾”,一边转过身离开窗边,走下楼去。 经历了那样的事件,也不能打破青王麾下s4晨练的规律。宗像站在一边安静地看,操场上挥剑的喝声响遏行云,他突然觉得有些恍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椎名佑仍然是其中一员,虽然总是沉默寡言,但会不吝啬地认真说“椎名,拔刀”。 不过很快,他就从有些伤春悲秋的感性中抽离出来。不是一成不变,而是在大义之下,任何人的生命都宛如鸿毛,什么也无法改变,即使是王,也无所不同。 周身的气息沉静凛然,宗像从容地推了推眼镜,决定还是稍后就去面见黄金之王,回身的时候,余光瞥到无精打采的善条刚毅。 晨练结束后,s4庶务课资料室。 善条刚毅蹲在门前的台阶上,旁边围着经常过来玩耍的问题儿童等几人,此刻不约而同地面露难色,担忧地看着地上窝成小小一团的白猫。天气这么冷,青却已经在这里守了一个晚上,即使善条给它包了毯子,现在也冻得无精打采、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仍然固执地拒绝所有要将它抱回屋去的行为。 “怎么办?”日高晓有些垂头丧气地问。 善条的眉峰皱得更紧,他的手掌搭在小猫的头部顺了顺,“那家伙不会再回来了,青,我们不等了,好不好?” 青是只很怪的猫,即使再饿,也只吃自己猎捕来的,或者黎佑及黎佑指定的人给的食物,看上去高贵傲慢谁都不搭理的模样,但对恶意总是特别敏锐,会在他们被欺负、或者即将被欺负时,挡在他们前面冲着敌人很凶地喵喵叫,即使那个人是其他动物见了就跑,甚至人见了也想跑的宗像礼司,也不例外。 此时此刻,小猫避开了抚触,无言地抗拒挣扎着挪到一边去,疲惫的模样更看得众人揪心不已,阴郁的气氛瞬间弥散开来,仿佛又回到了得知椎名佑死亡的那一刻,那个虽然寡言冷漠,却总会在他们来蹭饭的时候耐心招待,作战时强大可靠令人信赖的椎名先生,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却不再是当时心口一空的不真实感,而是真切的悲伤。 不知还能再做什么的众人一时间沉寂下去,就听到宗像礼司的声音,“哦呀,看来是发生了不好的事呢。”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地回过头去,“室长?” 刚才的低气压顷刻间被紧张感取代,他们反射性地为宗像礼司让开一条道,看着卓然的男人走到青的面前蹲下去,面无表情地说,“他已经死了。”沉冷的声音无波无澜,就像是在照本宣科一般,“你也蠢到想去陪他吗。” 这样直白的说法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奄奄一息的小猫顿时炸了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黯淡的青蓝色瞳孔终于重新被愤怒的火焰点亮,冲着宗像礼司呲牙咧嘴地发出威胁的低呼,而后就这样迈着不稳的步子冲上去,尖锐的爪子狠狠挠破了宗像搭在膝前的手背—— “室长!”“青!” 突发的流血事件终于彻底打破了僵滞的现状,宗像礼司却只是简单地抬了抬手,就重新将场面控制住。他垂眸安静地对上青宝石般的瞳孔,这样一动不动地沉默对视,片刻后,就看到炸毛的小猫渐渐松了绷紧的身体,猫眼里悲伤的水意一闪而逝,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耳朵,默默走到宗像身畔,两只爪子抱着男人被抓伤的手,轻轻舔了舔他的手指。 就像是在互相舔舐伤口——善条刚毅有些出神地想。 …… 当天中午,宗像去七釜户御柱塔面见了国常路大觉。 平日习惯性对他表现出提防态度、不等他先开口就完全不理会他,只管自顾自看着透明棺椁中威斯曼蜡像般的遗体的黄金之王,今天却反常地先说话了。 “你的那位下属,可真是个狂妄的男人。”端立于偌大的恢弘空间中,满脸皱纹的老者以漠然的声音沉冷陈述,“那么,让我听听你打算怎样为他善后吧。” “您不是已经有想法了吗。”宗像礼司淡然微笑,“瞒着我与他定下交易的是大人您,善后之事理应由您承担。” “你这是在兴师问罪吗。” “让您产生这样的错觉是我失礼了。”宗像礼司不卑不亢地微微欠身,而后重新端立、从容自若地说,“我也只是想要与您开诚布公地谈论,我本应知道、却被完全隐瞒的事情而已。” 清明的冷彻以及无法撼动的绝对自信,站在对面的男人即使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彬彬有礼,呈现在眼前的却是对自己肩负之责、既定死亡近乎傲慢的无惧无畏,国常路大觉凝视着年轻的青王,“青之王,你足够幸运。” 作为真正掌控国家经济命脉的第一人,自然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能与之面对面谈判交易。黄金之王的属性是“发现才能”,饱经风霜的眼睛可以看到命运的轨迹,所以那一天,在黎佑刚刚到达御柱塔下时,就被黄金氏族“兔子”直接带到国常路大觉面前。 和式的门内是与之不太相符的恢弘厅室,周遭的陈设在黄金之力的影响下流光溢彩,传说中的石盘就镶嵌在水晶铺就的地板中央,繁复的纹路看上去神幻玄奥,从边缘延伸出几条曲折的脉络,连接着终端不同色彩的圆台——那是石盘为每位王安排的特定位置,其中黑色的圆台在黎佑甫刚踏足这个空间时骤然一闪,昭示着灵魂与石盘初始的共鸣。 他站上圆台,黑光在脚下铺开,一柄包裹在黑雾里还未成型的大剑出现在头顶——那是尚未觉醒之王的象征。 “竟然选中两位同属性的王,镇守石盘至今,此番情景还是首次出现。”将一切看在眼里,黄金之王以沉稳持重的口吻说,“我想要知道你的来历。” 黎佑没有立刻回答,他毫不避讳地与老者对视,修长的身躯站得笔直挺拔,“听说您的好友,第一王权者阿道夫·k·威斯曼研究石盘,是为了要给人类带来幸福。” 话音刚落,就听到黄金之王低低冷哼一声,“不过是那个轻浮的男人自以为是的妄想罢了。”他顿了顿,威严的目光再次看向黎佑,“你到底想说什么。” “即使如此,您也一直没有放弃对石盘的研究。”黎佑不为所动,“达摩克利斯之剑是否可毁灭,我想,这是您很感兴趣的课题吧。” 石盘强大力量衍生的暗面并不只是剑,但剑却是最明显的副产品,如果王权者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复存在,或许可以不必再担心迦具都陨坑那样的毁灭性破坏,这也是一直在研究石盘的黄金氏族所追求的结果,对面的老者微不可见地一怔,凌厉的压迫感骤然断了一瞬,但只这一秒的动容,已经足够让黎佑决定抛出筹码。 “我想与您做个交易,是很危险的行为,但如果真的完成,或许会对您的研究进程大有裨益。” 睿智的老人眸光微动,明锐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剖析着眼前的男人,“说出你的计划。” 被命运选中,并支配命运,石盘给予王权者的力量非常绝对,因此,属性是“毁灭”的黑王,理应具有吞噬一切、即使是石盘也不例外的能力。 然而这样激烈的反抗,又会被赋予王权者支配命运的权利的石盘怎样惩罚呢,比如说,因为毁掉了另一位王权者的剑,导致自身的威斯曼偏差越过临界值—— “不切实际的妄想。”黄金之王深深凝视着对面那张年轻的容颜,突然有些感慨地想,几十年前的他,似乎也有过这种无所畏惧的勇气,因此在同行的友人登上飞艇只留他一人时,也能毫无迷惘地将石盘带回来研究,认为这份力量是可控制的,“意外的后果不是以你之力能够承担的。” “但我会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筹码。”黎佑以无波无澜的清冷声音说着这样狂妄的言辞,“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及时切断与石盘联结的灵魂,就没有问题了吧。”灵魂消失,存在的痕迹就完全消失了,所谓命定的惩罚,也因为失去了加冕的对象而作罢。 对于黎佑来说,不过只是瞬间产生了想要毁去周防尊的剑的念头,然而放在这个世界里,这样的想法实在有些可怕,想要覆灭的对象牵涉到石盘,没有任何“毁灭”的欲求能够比此更强烈了。黄金氏族长达几十年的研究,依然未能完全参透石盘之谜,但乍看复杂的石盘,却具有一个非常简单的规律,此时更是被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加以佐证。 “……原来如此。”老者微微喟叹道。 在黑王存在、并且本人已被纳为青之氏族的条件下,依然会被石盘破格选中,也许是因为这个人的灵魂太过耀眼。 “你想要毁灭的,只有达摩克利斯之剑吗。” “不错。”无论如何,黎佑的初衷都只是为了保全宗像礼司和周防尊的性命,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无法预料的意外发展。想毁灭的对象不是石盘,不仅仅是由于石盘是维系这个世界的本源,一旦覆灭后果难测,“力量从来都是双刃剑,需要合适的人合理地利用。” 更是因为,这是那个人选定的道路,“在我眼里,宗像礼司就是那样的人,所以,我想尽力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 在那之后,宗像从七釜户回到椿门,就听说了青悄无声息消失的消息。 在这么忙的关头会突然想喝酒,绝对不是因为那家伙养的猫跑了——看着酒杯里晃动的液体,宗像礼司淡然微笑,“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猫,你说呢,周防。” 学园岛一役后,赤王陨殁,但周防尊还活着,继续作为普通人走下去,或者回应石盘的联结重新成为赤王,黎佑用生命换来了这样奢侈的选择机会。 “……哼。”身畔照旧懒洋洋伏着的男人拖腔拖调地从鼻腔里吭了一声,“完全不一样吧。” 口口声声说着羁绊会成为阻碍的男人,最后却还是心甘情愿为这样的阻碍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将表里不一诠释得淋漓尽致——从周防尊模糊不清的回答中准确读出这样的意思,宗像突然有些恍惚地想起那个不太美好的初见。 因为从小就与众不同,他的朋友素来很少,也许可以直接说成没有,但是由于讨厌粗野无序的东西,对于这一点他并不怎么在意,结果就是被一群看不惯他的人偷袭,强行堵在黑暗的小巷子里。脚上的伤着实造成了一定的束缚,将那些人全部揍晕后,他就无论如何都移动不了了。 那似乎是宗像礼司有记忆以来最狼狈的时刻了,偏偏被椎名佑撞到。由于不太想为住在贫民区里的亲人造成麻烦,所以只能选择被他背回家,开始了这段纠缠不清的孽缘。 椎名佑这个人乍看就是普通的面瘫,寡言冷漠不近人情,宗像真正发现他的不同之处,是在那段经常去karma的日子,分明不怎么说话也没有别的交集,但椎名佑的存在感就是强烈得让人无论如何也难以忽略,只要宗像仍然坐在店里,面前杯子里的奶茶就不会空,也永远保持着适合的温度,这样的事实,让他产生了一种受关注、并且被照顾得很好的错觉,仿佛在这个人面前什么都不用担心,可以安静随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此的矛盾与反差,加上那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情,促使他当着椎名佑的面开口质疑他的性格,不想却得到了那样的回答。这个人不是不孤独,而是人生中从来都没有孤独的概念,因此心智坚定、目标明确,侧脸的轮廓永远冷定稳重,那似乎是独属于椎名佑的圣域,会让置身其中的人也感到同样的宁和安定。 所以才在刚成为青王的时候,下意识地跑去找他。 椎名佑租住的公寓并不大,但其中的陈设看起来就和他的脸不一样,灯光与墙壁都是温馨的米黄,房间内洋溢着淡暖的香味,放在他面前的牛奶是恰到好处的温热,一口喝下去暖意沁人心脾,身心都自然放松的状态,让他有些庆幸来了这里。 而更加令人愉悦的是,这个人竟然是理解他的道路的,以及在说出很难走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眼睛一闪而逝的怜悯。 青王的属性是规则与秩序,所以心性越是坚定的人就越能释放出强大的力量,除此之外,以椎名佑的性子,如果认定了一个人就绝不会被背叛,大概就是在这一瞬间,宗像礼司衡量出了必须收服这个人的价值。 进入s4后,椎名佑所做的一切都在证明宗像礼司设想的正确性,说着“王这种脆弱的生物,无论如何都无法信任”的狂妄男人,作为被椎名佑认定的人,宗像礼司的确没有被背叛,只是没想到会被用那样激烈的方式维护。 宗像偶尔也会对石盘选人的方式产生一些感慨,特定的心性成为特定的王者,之后独自走向特定的死亡,因此只有王才能理解王,王与王之间才能相互吸引、惺惺相惜,而之前会沉迷于椎名佑的所有疑问,都在他被石盘选为黑王时得到了解答。 竟然是象征毁灭的黑王,椎名佑之前的平静,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引发了这一场毁灭风暴的,则是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宗像礼司。 仰首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宗像提起了在离开之前的最后一个话题,“已经不是赤王却还是一样懒,周防尊,你差不多该担起自己的责任了。” 作为黑道龙头的吠舞罗,首领失去了力量的消息一旦传开,会造成怎样危险的动乱,不用细说也能想象,周防尊低低哼笑一声,“‘殉身大义死得其所’,宗像,我以为你会这么说。” 已经站起身背对着他,只身一人向出口走去的青王却只是微微顿了顿,而后不言不语地独自继续前行。 …… s4屯所。 庶务科资料室亮着灯,淡岛世理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摘去眼镜,皱着眉轻压太阳穴的男人。即使椎名佑已经事先提醒过她,宗像礼司的醉态会很惊人,但还是难以想象青王也会有喝醉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选择不打扰宗像,径自去厨房按照椎名佑的交待热了牛奶,走过去一边喊了声“室长”,一边将手中的热牛奶放在宗像面前的茶几上。 杯子与桌面相碰发出轻微的响动,宗像的动作顿时一滞,陡然抬眸看来,在认出面前的人时,下意识绷紧的身体又再次放松,仰靠在沙发上的姿态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这些脆弱的失态就消失不见,唇角重新勾起从容笃定的淡然微笑,眸光也变得冷彻清明,青王端起牛奶一饮而尽,而后站起来看着对面的下属,“谢谢,淡岛君,不过这种无意义的事,以后还请不要再做。” 宗像礼司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完全掌控椎名佑,但是会得到今天的结果,还是有他太过放任那个人的原因,由于他的纵容而丧命,这样的反例,只要椎名佑一个就够了。他迈开步伐往出口的方向走去,却终归又在那里停下,背对着淡岛问,“是他告诉你这样做的吗。” 从始至终都因不太适应而紧绷着的副手下意识地肯定道,“……是。” 下一刻,握着门把的手顿然紧了紧,但很快青王就果断打开门,修长挺拔的背影湮没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青云寮。 宗像走进正门的时候已经熄灯很久了,他在走廊处漆黑的分叉口停步,想起之前数次与黎佑一起回来在此分别的情形,微微僵直的姿态似乎是在挣扎,然而最后还是放弃地选择了与自己寝室背道而驰的方向。 由于个人比较喜欢安静,黎佑的寝室在走廊的尽头,还是特殊待遇的单人间。台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芒,室内的一切还保持着那个人入狱之前的干净整齐,窗台上的两盆植物尚来不及枯萎,依旧绿油油的展露着勃勃生机。 那张纸显眼地出现在本应空无一物的桌面中央,宗像将它拿起来,棱角分明的刚硬字体映入眼帘,“宗像礼司,你正对面的花要好好照顾,左边那盆三天浇一次,右边的一周浇一次。” 直到这个时侯,宗像终于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即使已经死了,甚至连尸骨都没有留下,存在感还是强得令人厌恶啊。强行压下的酒意似乎再次涌上来,宗像就近躺在旁边的床上,环绕在周身的气息是熟悉的清和,蛊惑着他就这么任性地沉沉睡去。 那一晚,宗像梦见黎佑背着他走出那条昏暗的小巷,而后沿着长长的街道一直往前,宽阔的肩背结实温暖,脚下的步伐沉稳从容,路的尽头,是米白的墙壁与明黄的灯光。 …… 椎名佑死亡的第二天早上,bar homra后门附近的垃圾桶旁出现了一只奇怪的小猫,草薙出云会注意到这件事,是因为藤岛同学无法直视它奄奄一息在地上窝成一团,却又谁都不搭理、谁也不让碰的样子,跑来搬他这个救兵。 “所以说这样的猫你就不要再管它了。”吧台后的草薙一边保养着杯子,一边冷情地如是奉劝。 “可是,我觉得它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藤岛拧着眉仔细思索,“啊,应该是在十束先生的照片里。” 十束多多良拍过的猫有很多,只是这样的解释仍然勾不起草薙出云的兴趣,就在他准备继续劝诫时,坐在一旁的周防尊却站起来径自朝后门走去。连日的颓靡让小猫的毛都失去了光泽,蔫蔫地打着卷,周防尊迈着迟滞的步履缓缓接近,刚刚走到离它一米的距离,就见小猫来了劲地骤然弹起,睁开眼看向他,发现来的并不是它等待的人后,又重新窝了回去。 “果然是你啊。”周防尊说着,一边蹲下去,顺利地将小猫抱了起来。 一旁的藤岛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酒吧里。 小猫安静地窝在吧台上,草薙将盛着食物的盘子推到它面前,就见它往后缩了缩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直到周防尊抬手沿着它的脑袋往下顺了顺毛,“吃吧。”它才默默看了他一眼,伏在盘边一点一点进食。 “所以说,这是椎名的猫?” “啊。” 得到了肯定的草薙突然顿了顿,“跑到椎名第一次出现的地方……” 周防尊却并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青,“走吧,有人大概很需要你。” 分明是对着猫说的,却让人觉得他自己也在针对的范围内,草薙有些怔愣地看着青从桌上跃起,跑了几步敏捷地沿着男人的背部攀到他的肩膀上,下意识地觉得那是另一个轮回的开始,他苦笑着赶在周防尊走出门前叫住他,“尊,就这样不好吗。” 即使草薙出云头脑过人,失去了王权者的吠舞罗也依然支撑不了多久,但那也没关系,他可以就这样解散吠舞罗,和周防尊一起,像曾经那样,只是作为普通的朋友,在合适的年龄结婚,互相参加对方的婚礼,闲暇的时候约着出来一起喝酒,谈论家长里短的琐事,没有纷争也没有用生命去承担的责任,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作为普通人健康地活下去,也是椎名的希望吧。” “别再自欺欺人了。”周防尊说,“你自己也明白。” 王赐予氏族的异能不会因为王的陨殁消失,更何况,见识过那样的战争,说服自己像普通人一样继续生活,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不知不觉,已经走得太远了。 草薙出云有些挫败地想,却在下一刻听到周防尊的声音—— “草薙,放心。”那不再是之前无所顾忌的放纵,而是带着笑意的、坚定的承诺,宛如重生的烈烈火焰,肆意地绽放着璀璨灼目的生机,“那家伙,我不会亏待他。” …… 队员规格的葬礼于s4屯所的操场上举行。 黎佑的葬礼这天,天气仍然是毫不应景的明媚晴朗,由于没有亲人也没有遗体,只好用宗像带回来的刀作为象征,仪式的流程也非常简洁,举刀礼过后,就直接送入了scepter 4的公墓。 夕阳的余晖在宗像礼司的身后拖出长长的黑影,他站在黎佑的墓前,而后屈膝蹲下去,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描摹过篆刻在黑色大理石上的名字。 “陪着我一起走下去吗,”他面无表情地说,“椎名,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不,或许不该这么说。” 当时能够释然地说再见,肯定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那么,应该是,“如果在我身边就担心我,不在我身边就信任我啊。”真是个麻烦的男人,宗像礼司轻轻弯了弯唇角,“多余的担心。”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不太清晰的喧嚣,送青王过来的随从将周防尊拦在墓园门口,却因为唯我独尊的男人不听劝告而紧急拔刀,宗像转过身,以不高不低地声音说,“放他进来。” 几乎在看到周防尊的脸的下一刻,宗像礼司就已经确定他做了重回王座的决定。青王于是挑起一抹疏淡的微笑,开口却并不是对赤王打招呼,而是针对他肩上趴着的猫,“被草莓牛奶这种软弱的气味蛊惑了吗。” 周防尊不为所动地哼了一声,“在嫉妒啊。” 面对被质疑在小猫心中地位的窘境,宗像礼司仍然淡定浅笑,下一刻,就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主权,“懈怠的时间已经足够了。”他如是说,而后对青张开双臂,“过来。” 伏在周防尊肩头的小猫立刻跳起,毫不犹豫地扑进青王怀中。 短暂的寒暄就此结束,宗像往旁边移了移,让周防尊也可以在墓碑前蹲下来,亲口对给予他选择机会的人说出他的答案,“抱歉,不过,这才是你希望的结果吧。” 被十束多多良束缚的赤之王已经陨殁,新生的赤王背负的枷锁是椎名佑,并且不像十束那样脆弱,因为已经死亡,所以才能更加长久的存在,没有人能够再毁去这道锁,它会守护着周防尊无所畏惧地坚定抗争。况且,如果赤王不再是周防尊,而换成了其他不安定的人选,宗像礼司的工作或许会麻烦很多。 所以这算是,并肩前行了吗。 “那家伙无论何时想要保护的,都是你吧。” 面对友人犀利揭露的真相,宗像不置可否地推了推眼镜,突然回想起之前与国常路大觉会晤时,那位老人所说的话。 “‘幸运’啊,我不喜欢这种说法。”自己的命运就该由自己来主宰,傲慢矜高的青王素来都很讨厌不受自己掌控的事物,因此,在椎名佑自作主张的牺牲下得到今天的结果,“这样的幸运,一次就足够了。” 赤色的日轮即将沉入地平线,凄艳的晚霞染尽整个墓园,宗像礼司站起身,挺拔笔直的姿态宛如出鞘的刀锋,他淡然微笑,而后从容转身,迈开沉稳的步伐向前走去。 这是椎名佑生命铺就的道路,从此以后,宗像礼司会如他希望的那样,一往无前。 第21章 Fate/Zero第一话 ……“意外优秀的魔术回路,你这块料子还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有些遗憾啊,如果能再早捡到你一天……” 空气冰冷而潮湿,浓浊的黑暗里涌动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刻印虫窸窸窣窣的蠕动声在一片阒寂中尤为清晰,黎佑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醒来,双手依旧被以一种十分不适的姿势分开,牢牢禁锢在墙壁上,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睡了一觉,承受了全身重量的肩膀处已经一片麻痹,连日的关押使得眼睛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环境,周遭不堪入目的景象让他很快地重新闭眼,就这样听着耳畔毛骨悚然的细碎响动,有些闲适地想,困扰他许久的洁癖似乎已经意外地被治愈了。 距离黎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将满半年,这次的穿越比起之前两次显然是最不顺利的,这里是位于冬木市深山町的间桐邸,他刚到达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睡在这栋别墅的门前,结果不幸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被间桐脏砚捡了回来,并且趁着他昏迷的时候,阴险地将他锁进这栋宅邸地下室的虫仓里,进行魔术回路的强制改造。 总而言之,将近半年的改造和训练,似乎终于能在今天看到一些可观的成效,黎佑催动魔力硬生生挣脱了束缚着他的镣铐,僵硬的手臂放下来时泛起一阵针刺般的灼痛,他不为所动地踩过脚下的虫海,沿着脏乱的楼梯上到顶层,没有迟疑地轰开了紧闭的门扉。 饶是如此,也未能看到牢狱之外应有的光芒,间桐家偌大的别墅,冗长的走廊宛如通往地狱的深渊,他沿着漆黑的道路从容地稳步前行,在走过下一个转角时,看到了迎面行来的小姑娘——远坂樱,现在叫做间桐樱,在大概四岁左右时,由父亲远坂时臣过继给间桐家,被送进虫仓的时间,是脏砚捡到黎佑的前一天。 承受着精神和身体惨无人道的折磨半年之久,小姑娘已经被掏空了所有的情感,精致的脸孔宛如人偶般僵硬无神,一双大眼睛空洞得张着,此时此刻,她看到前方的黑影,下意识地停下步履,昏黄的壁灯映照出她苍白的面容,认出黎佑的那一刻,晦暗无光的眼底突然亮起来,她跑向黎佑,却在即将扑进他怀中时,因为身后传来的声音强行止住了动作—— “竟然挣脱了镣铐吗,看样子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结果。”阴森湿郁的音色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仿佛冰冷的蛇信舔过喉头,随即,间桐脏砚矮小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浮现。 黎佑现在只穿着一条长裤,上半身完全暴露在外,薄而紧实的肌理覆着修长匀称的骨骼,身材完美得像是雕刻艺术的杰出成品,淋漓尽致地展示着年轻人独有的精悍与生机,纵然蔽体的布料早已被虫子啃噬得狼狈褴褛,也无法造成丝毫不好的影响。 间桐脏砚诡异的双瞳死死锁在眼前的躯体上,宛如要以目光一寸寸将其吞噬般,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它贪婪的渴求——健康、强大、漂亮,这样的一具身体,比起间桐樱的来说,不知要完美多少倍,如果能够再早捡到黎佑一天,他就可以将寄宿灵魂的脑虫植入这个人的心脏,而后,一点一点地,将那生机勃勃的强力脉动,据为己有。 仿佛并未察觉到那令人生厌的打量,黎佑安静地站在那里,姿态笔直挺拔,漆黑的眼瞳仿佛万古不化的寒玉,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间桐脏砚,无波无澜的目光视而不见地掠过他,而后径自在间桐樱面前蹲下来,将小姑娘拉过来抱在怀里,手掌轻柔地拍抚着她纤细的后背,“白雪公主会苏醒,等你回来,就可以看到了。” 怀中瘦弱得似乎一触即碎的身躯骤然一震,黎佑感觉到埋在他肩头的小姑娘点点头,推开他时对他微微笑了笑,而后转身跑向漫无边际的黑暗。 “真是个残忍的男人。”看着重新站直的黑发男人,间桐脏砚从喉咙里挤出几声粘滞的冷笑,“也罢,这与我无关,”他一边说着,一边绕着黎佑走起来,拐杖敲击着地板发出令人烦躁的笃笃声,“原本只是想将你的魔术回路调整为适合间桐家的状态,不过——” 脚步随着故作深沉的停顿一齐止住,那双诡谲的眼睛里冒出矍铄的精光,“似乎出了些意外,你的身体可以源源不断地汲取外界魔力,”魔术的强大程度与所需的燃料量成正比,拥有用之不竭的魔力,也就意味着在对决的时候可以毫无顾忌地随意使用这些魔术,“但是,普通人的身体是无法承受这么庞大的魔力输入的,”老人奸猾的目光犀利地瞄准了黎佑额上布满的汗水,“你现在,应该很痛苦吧。” 植入的刻印虫已经无法消耗洪潮般涌入体内的魔力,多余的魔力淤积在经脉中,造成整个身体都快要炸开般的剧烈痛楚,黎佑平静地垂眸,凛冽的目光尖锐地削过脏砚,沉冷的声音无波无澜,“啊,很痛苦。”他抬起右手,用掌心对准枯朽的老人,“所以非常需要发泄啊。”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骤然曲起五指,张开的坚实结界割裂沉寂的空气,卷起锐利的风刃,笔直地旋转着切下脏砚的半颗头颅! 没有想象中的脑浆迸裂、鲜血飞溅这种令人喜闻乐见的惨烈景象,仿佛只是削开了一尊泥塑,眼前“人类”的身躯在冲力作用下的短暂溶蚀后,开始再度缓慢地重聚,一点一点恢复了原本的形状。 脏砚阴鸷讥诮的嘲弄在虚空中响起,“你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怎样的蠢事,那我就好心告诉你,虽然这具身体不过是以魔力凝聚生成的幻象,但被破坏后重塑所消耗的魔力,可是来源于樱啊——”想象着此时浮现在背对着他的黎佑、那张总是毫无表情的脸上苦不堪言的神色,他发出一阵得意洋洋的哄笑,“如何,痛苦吗?悔恨吗?” 黎佑没有说话,他缄默地侧过脸,漠然俯视着脏砚,直到他缓缓收起了扭曲的笑,而后冷淡地回过头,继续向前方走去。 …… 托盘里放着一碗粥,米与水的比例调配得恰到好处,为了保证营养掺入了仔细切碎的肉末与蔬菜,经过长久的熬煮,呈现出入口即化的质感,黎佑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前停下,推开门进入室内的时候,看到间桐雁夜一如既往、奄奄一息地伏在地上。 间桐家目前在接受刻印虫改造的共有三人,继间桐樱和黎佑之后,间桐雁夜也出于想要救樱于脏砚脏手之下的念想,自己申请加入进来,当然,对于脏砚来说,有希望的试验品自然是越多越好,他也就理所当然地答应了雁夜的要求。 不过,目前看来,太过主动的家伙向来都没什么好结果,作为三人中最惨的存在,在成为刻印虫苗床的第三个月时,雁夜被强行扩充魔术回路的身体,就已经开始呈现出崩溃的劣态,头发变白,肌肉与神经部分坏死,涌动在体内的魔力倾轧着与之不相容的躯壳,将经脉撑得膨大青紫,触目惊心地盘踞在病态苍白的皮肤上。 黎佑将托盘放在一边,而后默念咒文,雁夜周身逐渐泛起柔和的白光,那是黎佑为了克制自身的痛楚专门开发的特殊术法,在普通治愈魔术的基础上,加大了魔力的消耗,不过似乎因为都被植入刻印虫的缘故,施展术法时,吞噬着雁夜躯体的刻印虫在这时开始以黎佑的魔力为食,从雁夜不经意稍微舒展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疼痛已经被缓和了不少。 然而似乎由于习惯了这样的痛楚,突然改变的感觉惊醒了雁夜,他骤然睁开眼,看见黎佑的时候又放松下去,“谢谢。” “吃饭吧。”黎佑说,一边将勺子递给雁夜。 在两个月前时,肿胀的脉络就使得雁夜无法再食用固体食物,脏砚觉得麻烦,干脆决定注射葡萄糖来维持他的生命,在这之后,黎佑就开始每天煮粥给雁夜喝,至于脏砚,由于对黎佑这个将在未来成为他新身体的道具很满意,除了偶尔发神经,用言语小小刺激一下黎佑,其他时候他也不怎么为难黎佑,因此不会直接在粥里下毒。 雁夜已经喝完了粥,他坐在一边,有些出神地看着黎佑安静利落地收好东西,在对方端起托盘准备离开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应该明白的,这种看不到尽头的折磨,樱不像你与我,她太年幼,只有绝望才能保护自己。”修长的男人停下步履,微微别过眼看向他,惨白的月光描摹出他冷峻的侧脸,使得雁夜突然有些莫名畏惧,但他还是硬生生撑着说了下去,“可以……不要再给樱希望吗,那会、让她崩溃的。” “希望?你好像误会了什么。”黎佑说,“我是想给她这种东西,只是现在仍然有些困难。” 黎佑和脏砚对着干的事自然不止帮助雁夜这一件,除此之外,他还会每天给樱讲睡前故事,念那些樱太过幼小已经遗忘、开始记事不久后却再也没有机会听到的童话。充满了希望和积极的童话式结局,让小姑娘仿佛活在一个美好的梦境中,但终归也只是虚幻的梦境,什么也无法拯救,不过既然都是将自己封闭,做个美梦总比做个噩梦强。 挣脱镣铐的那天之后,黎佑就不必再去虫仓了,与刻印虫的兼容度良好,他的身体已经被改造完成,目前正在脏砚的教导下,全力学习间桐家的魔术。两个人都心怀鬼胎各有所图,因而在这一项上,相处得倒是意外合拍。 后来,黎佑开始在商业街的中餐馆红洲宴岁馆·泰山打工,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时,很干脆地从商业街带回四盆花,原本是打算他养两盆,间桐樱养两盆的,不过想了想还是决定送一盆给雁夜。 在听黎佑胡扯了“养大能结出豌豆王子”后,樱愉快地收下了礼物,并且每天很细心地浇灌打理。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这副样子,”憔悴的青年看着盆中生机勃勃的绿色,苦笑着婉拒,“大概……” 被雁夜拒收的那盆花,最后意外落在了脏砚手里,他又犯了个贱,当着黎佑的面说,“亲手撕碎它的花朵,想必会很有乐趣。”然后就在黎佑难得异常愤怒的目光下,强行夺走了他的娇花。 总而言之,这样扭曲的日常持续了将近一年,不久之后,圣杯战争终于进入了倒计时,大概是圣杯战争的规则比起它那个吊炸天的名字来说,听起来更像一场游戏,黎佑从一开始就不怎么相信万能许愿机这回事,令咒最终并没有像脏砚比较期望的那样出现在黎佑手上,获得了魔术师资格的间桐雁夜,几乎立时就作为御三家之一的间桐代表,被圣杯选中了。 在虫仓里召唤出berserker时,间桐脏砚阴冷地笑了几声,对黎佑说,“你去协助雁夜,就当作,下一届圣杯战争的预先演练好了。” 直到这时,黎佑终于对这个老蛇精产生了些许异样的惊叹,“对于你这种变态的忍辱负重,我倒是不怎么讨厌。” 第一话 游戏的序曲 -269:50:58 第22章 Fate/Zero第二话 与普通的魔术师不同,间桐雁夜的魔术回路是由刻印虫构成的模拟回路,将血肉祭献给虫子以换取魔力的他,召唤servant时需要承受更大的痛楚,坏死的左颊下的经脉骤然贲起,宛如活物般毛骨悚然地蠕动,殷红的血线从他唯一一只尚能视物的眼睛里涌出,黎佑默然看着这一切,在仪式完毕后直接将脱力的雁夜扛回房间。 痛苦还未完全消退,身心俱疲的青年却在刚沾到床的时候,就沉沉昏睡过去了,黎佑尽量放轻动作为他处理完伤口,出来时看到漆黑的走廊里单薄瘦小的身影。 间桐樱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黎佑走过去抱起她,小姑娘乖巧地环住她的脖子,贴过来的脸蛋冰冰凉凉的,黎佑顿了顿,黯淡的光线掩去了他微皱的眉心,他稳步往前走去,一边问,“怎么不睡?” “雁夜叔叔说,之后他会变得很忙,”樱稚嫩的声音在冰冷的寒夜里寂静地响起,她稍稍松开黎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也是吗?” “不是。”黎佑说,搭在小姑娘背后的手轻轻拍抚她下意识绷紧的后背,“只有他而已,我会一直陪着你。” 三个小时后,间桐雁夜被噩梦惊醒。他不知梦到了什么,一张脸惨白狰狞,在影影绰绰的月光下,看起来更加可怖,黎佑浸湿了毛巾给他擦脸,却被他不客气地甩开,他翻起身,拖着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径直往外走,黎佑立刻跟上去,终于赶在玄关前拦住了他,“你应该休息。” “抱歉,”虚弱的青年深深地呼吸,虽然是对黎佑说话,却并没有看向他,一只眼睛如入魔障般执着地盯着大门,仿佛灵魂已经飘出了这座牢笼,“我必须去见一个人。” 那个必须去见的人是远坂葵,虽然是为了拯救珍视的人主动参加这场战争,在间桐雁夜心底涌动的复杂感情里,畏惧仍然占据了很大的比例,这种由对未知未来的陌生产生的恐惧,在召唤出berserker、确定了战争正式开局之后,上升到了一个令人倍感压力的层次,因此他才会做出在三更半夜不管不顾地离开间桐邸,跑去见青梅竹马这种蠢事。 在圣杯战争开始之前,御主们就已经开始向敌营派遣使魔收集情报,御三家的间桐与远坂更是首当其冲,为了不让间桐樱的雁夜叔叔被打野,黎佑在距离远坂邸还有一段距离,但恰好能看见大门的时候,拦住了雁夜,拧起眉警惕地环顾了四周后,他垂眸对上雁夜茫然睁着的独眼,漠然道,“前面有结界——” 这句话却未能说完,下一刻,黎佑骤然将雁夜远远推开,抬手张开结界,催动魔力卷起狂风,硬生生将那柄自上空当头砸下的精致银矛停滞在半空中! 不远处的路灯之上,金色的辉芒仿佛银河千星,以极光舞动的姿态聚集起来,瑰丽的英灵就在这将夜色映照得如同白昼的光辉之下缓缓浮现,他身披黄金甲胄,容姿端庄华美,直立的金发宛如猎猎燃烧的火焰,赤色瞳孔像是鲜血凝作,此刻傲慢地矗立在空中,如同神祇在俯瞰蝼蚁般蔑视着脚下的黎佑,气流与锋刃剧烈摩擦的嘈杂中,那道威严的声音带着高傲与轻蔑,丝毫不受影响地回荡在耳边,“低贱的杂种,谁准许你抬头直视本王的?” 在他话音刚落的下一秒,置于风柱中的宝具发出一声清脆的异响,断作两节。 亲眼看着这一切的英雄王似乎微微一顿,陡然拧起眉,冰冷的怒气覆上他俊美的脸廓,“竟敢如此轻慢我的宝物,做好死的准备了吗?蝼蚁!” 铺天盖地的宝具裹着骇人的电光兜头砸下,极快的速度使得利刃切开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这样的攻击从头到尾都不是人力所能抵挡的,如果不是有无限魔力这个挂,黎佑现在可能已经被射成一片沙滩,他毫不吝惜地向结界中注入魔力将风柱扩开,勉强挡下英灵气势汹汹的宝具,然而承受如此大的魔力循环,身体已经开始发出负荷过重的悲鸣。 压抑着难以言喻的剧痛,黎佑咬紧牙关勉力将包裹着宝具的结界推出去,正准备抽身而退、带着间桐雁夜逃跑时,后侧方却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魔力洪流——间桐雁夜居然打算就在这里唤出berserker! 不详的黑霾已经开始聚集,翻卷着向上涌现,黎佑皱紧了眉,赶在英灵实体化之前揍晕了雁夜,中断了他的魔力供给。也许是由于陌生的魔力吸引了注意力,黎佑背后空门大开的这短暂瞬间,英雄王竟然没有再进行任何攻击。他乘隙迅速将雁夜扛起来,跃入一旁密林之前回眸确认背后情况,不慎又对上了那双血红的双瞳。 “杂种!”屡次被冒犯怒不可遏的英雄王呵斥一声,在黎佑完全隐入密林时,金剑扎入地面爆开、扬起的风刃几乎贴着他的脚跟擦了过去。 …… 回到间桐家时,脏砚就在通往二层的楼梯口处站着,他看着黎佑肩上昏迷过去的雁夜,怪笑了几声后,转过身对已经无视他径自绕过去的黎佑说,“有点可惜啊,如果这次圣杯战争参加的人是你,可以获胜也说不定。” 黎佑停下来,沉默须臾,才道,“至亲的痛苦,就让你那么高兴吗。” “你当然不会理解,所以只能作为道具任凭我玩弄。”间桐脏砚开始往前走,拐杖敲击着地面,随着他渐远的脚步声,拖出笃笃的余音,“不要想玩什么花招,你还太嫩了。” “走的太远,就忘记为什么出发了吗。”并没有理会他的威胁,黎佑轻描淡写地说。 湮没在黑暗中的拐杖声骤然停下,“……你说什么?” 过度使用魔力造成的疼痛让他有些站不太稳,黎佑只是漠然看了他一眼,就扛着雁夜进了房间。 …… 隔天,红洲宴岁馆·泰山。 “麻婆豆腐?平庸的名字。好吧,就让我看看,你所推崇的食物是怎样的珍品吧。” 在听到这个嚣张的声音时,黎佑下意识地皱起眉,抬头就看见了一片眼熟的金灿灿,金项链,金手链,白色带皮草的夹克里是深蓝色的卖胸t恤,漆黑的皮裤贴合地勾勒出两条腿修长笔直的轮廓,华美贵气金发男人简直就像是跑错片场的顶级名模,他和一个穿着教会修道装的高个神父一起走进来,就这么简单粗暴地与站在柜台后的黎佑来了个对视。 言峰绮礼——黎佑会认识这个男人,不止是因为昨天他在这里发了疯一样吃麻婆豆腐,那张脸曾以七位master之一的身份,出现在间桐脏砚的调查报告上。圣杯战争,如果说不好听一点,可以称之为杀人游戏,因此为了不牵扯到无辜的人,黎佑在见过绮礼后就向老板提出了辞职申请,今天是他在这里工作的最后一天,遇见此刻的窘境,不得不说运气实在有些不好。 浓烈的怒意逐渐蕴集,英灵危险地眯起眼,端丽的威容透着不容忤逆的凛冽,尖锐的视线冰冷如刃,如过境的狂风般卷向黎佑,“是你?!” 在“如果承认了身份就一定会在这里打起来”的直觉影响下,黎佑瘫着脸看向神色莫名的言峰绮礼,“您好,请坐。” ……事实证明,即使不承认身份也会在这里打起来。“archer!”随着言峰绮礼的低呵,被无视的英雄王怒斥一声杂种,金色的光晕在他身后浮现,光弧中心的宝具露出尖锐的锋刃,以下一刻就会飞出的姿态,毫不客气地瞄准黎佑。 虽然现在店里没有客人,但是,“你最好住手。”黎佑皱起眉冷声说,“要打出去打。” “正好,本王也无意牵扯多余的杂碎。”英灵傲慢地哼了一声,而后转过身利落地化作光点消散,“就准许你的请求。” “……”黎佑的本意只是想要阻止对方毁坏店面,没想到会被扭曲成邀战,他有些无语地看着留下来的言峰绮礼,对方虽然保持着一脸正经,但目光里隐晦的饶有兴致实在是让他完全丧失了说话的兴致,他还没有从十几个小时前的一役中恢复过来,现在根本打不动,但是如果就这样逃走的话—— “如果不去的话,这里大概会被夷为平地吧。”言峰绮礼很配合地解惑。 第二话 意外的危机 -256:40:33 第23章 Fate/Zero第三话 将柜台的位置交给战战兢兢缩在一旁的服务生后,黎佑就淡定地走了出去。唯我独尊的英雄王并没有好心情地留在原地,等着他一起去斗殴的地点,黎佑看着商业街熙熙攘攘的人群,想了想折进一旁的小巷里。 虽然这位金闪闪大王仁慈地等着黎佑到达人烟稀少的隔壁街区才开打,不过他宣告战斗开始的方式还是不由分说的独断。在黎佑刚踏进射程内时,那柄之前就一直瞄准他的宝具就气势汹汹地迎面砸来,黎佑立刻催动魔力控制气流走向,让自己跃上房顶,选择躲避而不是迎击,然而这样的行为再次激怒了英雄王,环绕在他周身的金色光茧顿时增加了一倍,“杂种!竟敢与本王立于同样的天际?就用你的死——” “能听我说一句吗?”黎佑打断了他,而后不知死活地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他,似乎根本没有看到直指着他的十八般兵器,“我现在打不动。”他坦白地开门见山,无波无澜的平缓语调听起来有种意外的诚恳,“如果是把我当作玩物的话,养肥了再玩不是更有激情?” 似乎是对这种无惧无畏的态度提起了兴趣,被如此冒犯的英雄王竟没有直接将黎佑射成筛子,他微不可见地顿了顿,语气也平缓下来,“哦,对自己的定位倒是格外清楚嘛。”随后,他眯起眼像是在仔细打量黎佑,“人类?” 英雄王的确误会了什么,大概是由于穿越的影响,那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让他将黎佑错认为间桐雁夜的servant,紧抿的薄唇说出那个名词时,猩红的眼瞳骤然锐利地锁住黎佑,如刃的视线宛如刀锋刮向黎佑,不依不饶地剖析着他,“区区人类,竟能折断本王的宝具?!” 瞬间的停顿昭示着随后突兀的情感转换,金发的王者突然哼笑一声,用一种完全被提起了兴致的兴奋口吻道,“真是有趣,值得期待的玩物,”他微扬下颔,一边转过身化作万千辉芒消散,“就恩准你的请求,让我看看,你能取悦本王到何种程度吧。” 确认对方真的离开后,黎佑不禁松了口气,垂在身侧攥紧的拳头放松的一刹那,脚下也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下,差点从房顶上滑下去的千钧一发间,他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昨晚损伤过大,他吃了些苦头才让不断作怪的刻印虫安静下来,又因为刚才强行催动魔力激活了它们。 有些麻烦啊——黎佑拧着眉在心底低叹,压抑着周身暴涨的痛楚返回中餐馆。红洲宴岁馆·泰山的老板是个跛脚的中年男人,用奇怪来形容他也不为过,不止是由于他有个玄奥的名字“魃”。黎佑进门后径直上了楼,就看到了面向他站在走廊尽头明显是在等他的魃,对于这种料事如神的神棍行为,黎佑也见怪不怪了,他走过去准备进行最后的道别,却被递到眼前的东西打断——那是可以用“锦囊”来称呼的物体,黎佑皱了皱眉,有些莫名地看向对面的男人,魃却只是冲他淡淡一点头,就转过身回了房间。 avalon,卫宫切嗣——囊中的纸条上,简洁地写着这两个名词。 …… 得到了贵重情报的黎佑并没有立刻去着手调查,他甚至没有力气回到间桐邸,只得在商业街随便找了家宾馆把自己扔了进去,间桐脏砚改造过的身体都自带暗黑属性、不怎么正常,无限魔力的副作用不止是时刻要承受强烈的疼痛,在使用魔力过度后,暴动的刻印虫会刺激神经产生强烈的*。 冬木市已经步入十一月,黎佑随意坐在浴室的地板上,任凭冷水兜头浇下,体内燃烧的火焰终于稍作平息,但这不过只是短暂的安慰罢了,他难得有些暴躁地扯开湿透的衬衫领口,让皮肤更加贴近冷水舒缓灼热的温度,水流沿着湿透的额发浸湿了面部,直到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才抬手草草抹去脸上的水,再睁开眼时,就看到了双手环胸,高贵雍容地立在前方的英灵。 水雾稍微模糊了对方太过鲜明的璀璨光辉,但却完全影响不到那道声音里与生俱来的傲慢,“你这副狼狈的姿态用来取悦本王,”他举步靠近,猩红的瞳孔漾着饶有兴致的光彩,唇畔挑起愉悦的弧度,“勉强合格。” 黎佑面无表情地看着金光闪闪的英灵在他面前停下,自作主张地挥了挥手将水关掉,扬着完美的下颔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准许你向本王求取应得的赏赐。” 从这番疯话来看,这家伙大概又误会了什么。适当的傲慢或许可以算得上个性,但过头了就会像现在这样,智商掉了一地。黎佑撑着墙壁借力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在英雄王惊愕的目光下,将*的手搭在了他的漆皮夹克之上、看起来就非常昂贵的皮草。 似乎完全没有想到黎佑会做出这种冒犯的举动,怒不可遏的英灵甚至忘记将他掀开,“杂种!竟敢用你的脏手触——” “安静一点,”反正该做的都已经做了,黎佑干脆将下颔也搭在英灵肩上,就这么靠在他耳畔说,“游戏还是要自己加入才有趣,既然喜欢看到我痛苦的样子,就由你自己来创造,如何?” 刚离开冷水不久就又重新热起来,炙热的呼吸轻缓却真切地拂过英雄王的耳垂,带起仿佛被人狎昵舔舐的错觉,英灵终于无法忍受地瞠大双目,周身魔力陡然暴涨,推开磅礴的气浪直逼黎佑!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现在应该已经直接被掀翻,贴在后方的墙壁上化作一滩烂泥,黎佑张开结界硬生生挡下这一击,躁动的刻印虫造成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脚下一软晃了晃,整个人完全搭在了英灵身上。 饶是英雄王再如何荒淫无度阅女无数,面对一个耍流氓的糙汉,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地微微一滞,但这样的动容稍瞬即逝,下一刻,他干脆地召唤出宝具准备射死黎佑时,就听到伏在肩头的男人无奈地低声叹道,“没办法啊。” 宝具还未来得及刺出,后颈就被按住了,男人湿热的嘴唇覆了上来,同时另一只手也失礼地钳住颊侧,强行捏开他的齿列,舌尖野蛮抵入口腔的一刹那,二人的魔术回路似乎意外地被联结了,无从发泄的庞大魔力透过交融的津液源源不断地涌向震怒的英雄王,金发英灵抬手扣在黎佑背后,手掌的下面贴着的,就是这个软弱无力的人类脆弱的心脏,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捏碎那里。 英灵危险地眯起眼,猩红的瞳底闪过刺目的凶戾,而后,这些激昂的杀意,全都被咫尺处那双漆黑的眼睛悉数吞噬。以低贱的身份抬头直视他、折断他的宝具、当着他的面逃走、大胆无视他,甚至站在只有他才能踏足的天际,这些罪孽足够他死无数次,但他仍然能活到现在—— 很快判断出眼前玩具继续的存在价值,英雄王漂亮的眉眼间染上戏谑的神色,黎佑大概只是想要利用他来释出多余的魔力,因此在打开他的口腔,保证津液能顺利交融之后,入侵舌尖就再也没有向前一步了。扣在黎佑背部的手将这具身体往前压了压,他抬起另一只手握住黎佑的胳膊,强迫他放弃对自己脸颊的钳制,而后主动伸出舌头卷住止步不前的同类,终于如愿以偿的在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动容。 英灵端丽的眉宇再次浮现高贵的傲慢,仿佛并不是被当做发泄工具利用,而是他作为君王在赏赐座下臣子莫大的恩惠,然而下一刻,这样的得意就戛然而止。 黎佑推开了他,在察觉到身体的燥热已经稍事缓解后,就坚定地划清了界限。 他笔直地站着,安静地垂眸看着英雄王,漠然说,“抱歉。” 在他欲|火焚身难以忍受的时候出现在眼前,关掉了他的冷水,还啰啰嗦嗦说了一堆疯话,神志不清的脑袋经历了这一切后,就只记得这家伙是现在这种状况的始作俑者了,黎佑并不喜欢用相同的恶意去报复别人,因为如果那样做的话,就微妙地把自己的地位放到与对方同种档次上了,但却在前一秒真实地利用了他,道歉就是这个原因。 英灵显然也很快洞悉了他的心思,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你这样的杂种,从一开始就只配仰望本王。”纵然说着这种轻蔑之辞,英雄王眼中的光彩还是微妙的改变了,他并不讨厌傲慢的生命,尤其是这种并非无能,却自视甚高的傲慢,因而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张口就是送你去死。 黎佑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言不语地举步绕开面前的英灵,间桐樱还在等着他回去讲故事,经过刚才的纾解,应该能够撑着返回间桐邸,然而刚走到浴室门口时,又听到背后的大王说,“怎么,在压抑自己的*吗,果然是杂种的作为。” 黎佑的步履稍微一滞,侧过脸冷冷瞥了英灵挺拔的背影一眼,“如果接下来的计划更加重要,你也会毫不犹豫地从*中抽身吧。” “哼,哈哈哈哈!”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好听的话,英雄王突然狂放地笑了几声,转过身来看着黎佑,愉悦的模样仿佛完全不介意他背对着他的无礼姿态,“你很有趣,就恩准你在本王面前报上姓名。” 黎佑面无表情地在转向玄关的走廊前最后一次停步,“玩物的名字,知道了也毫无意义。” …… 失业的黎佑在间桐邸休息了一整天,但这样的清闲只是表面上而已,为了调查从魃那里获得的情报,黎佑颇费了番心思。不知魃用了怎样的手法,脏砚看上去并不知道昨天下午发生的事,调查的过程最难的不是瞒住间桐脏砚,不如说他根本没打算背着脏砚来,对付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比起遮遮掩掩来说,顺其自然倒是不错的障眼法。 avalon看起来像是宝具的名称,黎佑选择的着手点是卫宫切嗣这个熟悉的名字,和言峰绮礼同样出现在脏砚的调查报告上,因此只需要用协助雁夜的理由来布置眼线就可以,接下来就是安静地等待回血。 召唤出berserker后的雁夜仍然在恢复中,黎佑连派遣使魔的魔力都不敢再动用,刚开局就元气大伤,对于间桐家来说,这显然不是个好消息,不过这完全影响不到间桐脏砚,不止如此,他还很开心地整天四处撩拨,烦得要死。 得知他不太好后,雁夜很贴心地过来看过他,虽然后面向他辞行说可能之后会在外面睡,拜托他帮忙照顾樱,他很快就会回来之类的行为,立即暴露了这种贴心强烈的目的性。黎佑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青年,直到对方露出恼羞成怒的暴躁,他才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两天之后,黎佑一觉醒来就收到了assassin被击杀的消息。他起床后淡定地教完间桐樱一节简单的魔术,吃过午饭就准备离开间桐邸。间桐樱一如既往站在门口送他,抬起头细声细气地确认,“今天晚上会回来吗?” 黎佑蹲下去将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缓声说,“不用担心,就算不回来,也会用使魔陪着樱的。” 小姑娘有些不满地抿了抿嘴唇,那张死寂的脸孔难得露出了稚气的表情,就像是在责怪没空陪她的失职家长,这种任性的亲昵让黎佑又多说了一句,“我从来没有失约过,不是吗。”他的确从来没有失约过,即使是在那段间桐脏砚恶趣味爆发,将他关在虫仓里超过一周的时间里,也会想方设法派遣使魔去樱身边,之后的日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比那段时间更加艰难了,“樱完全不用担心哦。” 间桐樱显然也是回想起了那个时候,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眼瞳里掠过微光,冲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 上次发生在远坂邸门前的战争,虽然间桐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终归还是得到了一些回报,至少离开间桐邸独自在外的雁夜,没有再轻率地唤出berserker刺杀远坂时臣,解决自己的私怨。 黎佑是在滨海公园附近的仓库街找到雁夜的,随着天色变暗,这附近的街区本就稀少的人流也渐趋于无,黎佑跟着刻印虫的感应找到那个仓库,行至数个集装箱构成的黑暗死角处,看到雁夜正在强迫自己吞下从超市买来的饭团。 如果他没有记错,间桐雁夜在这之前是个记者,并不是无家可归,也不是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在如今的和平时代还能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这大概都是由魔术师这种生物傲慢地发起名为圣杯战争的游戏,所造成的惨剧。 为了追求魔术的“根源之涡”所发起的圣杯战争,这在常人看来无异于诞生在“无聊过头”的念想下的产物,不过黎佑并没有这么评价,他不讨厌这种在自己的领域内努力追求极致的想法,他真正觉得有问题的,是魔术师分明生为人,却觉得自己已经超神的态度。 魔术是超脱常识的存在,魔术是奇迹,魔术师则是世俗之外的存在,因此,他们生来就对造就这般超然地位的魔术有种盲目的信从,即使是像间桐脏砚这种活了二百年的老妖怪,也仍然残留着魔术师独有的妄自尊大。 由于这些魔术师高人一等的狂妄,这场圣杯战争被扭曲了性质,逐渐变质为倾轧弱者的杀人游戏。因此他一直觉得在这场扭曲的战争里,只有为了拯救樱而参加的雁夜才是做正事的,直到看到了卫宫切嗣超出魔术师常理的作战手段。 黎佑这两天虽然是在休息,但他并没有闲着,他在研究间桐脏砚调查报告上关于卫宫切嗣的信息,利用任何魔术界不齿的手段杀戮魔术师的“魔术师杀手”,假设参加这场圣杯战争的并不只是魔术师,那么最终获得胜利的一定不是纯种的魔术师。这个摒弃了魔术师骄傲,不择手段的追求着万能许愿机的男人,如果他并不是个反社会狂魔,或许也是像雁夜一样,为了守护什么才去争夺圣杯。 当然,分析了这么多,真正和黎佑有关的也只是帮助雁夜救出樱,如果他没有猜错,魃应该是洞悉了他这样的理想,才告诉他avalon和卫宫切嗣。为了方便调查,跟在雁夜身边应该是不错的选择,master的必杀身份,想必很快就能吸引这位不择手段求胜的魔术师杀手送上门来。 眼前突然被黑影遮盖,间桐雁夜警惕地抬起头,看到黎佑时似乎松了口气,戒备的目光随即换为不满的质疑,黎佑很轻松地从对方的独眼里看出“你不好好陪樱跑来这里做什么”的意思,他没来得及回答,因为雁夜突然察觉到附近多出来的令咒魔力。 黎佑的运气很好,发现在附近的空地上开始交战的两位servant,其中之一是爱因兹贝伦家的saber时,交待过雁夜潜伏在下水道里静观其变之后,他就出去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目标人物,并且根据切嗣的作战方式在周围的建筑中找出合适的狙击点位,派出视虫在魔术师无法感知的安全距离以外进行监视。 成功找到了切嗣后,为了保险起见,他收回了除安置在切嗣和疑似他手下的短发女人身边之外的所有使魔,就打算针对性地观察这个男人的行为方式。卫宫切嗣果然非常了不起,他手中的枪让黎佑都有些觊觎,用没有魔力的武器监视魔术师是最佳选择,但是黎佑目前的处境买不起高端设备,只好努力研究如何减弱使魔身上的魔力波动,勉强有了今天的成果,虽然还是不敢靠得太近,甚至不能用魔力强化视距,不过对于他这种无关人员,这样的程度已经足够了。 目前的进展还算顺利,就在黎佑认为saberncer会这么一直单纯的打下去时,rider从天而降,不久后,archer也来了,直到间桐雁夜召出了berserker,圣杯四战第一场混战的帷幕,终于被完全拉开。 …… 金色的光茧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在端立于天际的英雄王背后铺开璀璨的光芒,将夜空映得亮如白昼,王的宝库被打开了,精致的宝具带着凛冽的杀意,纷纷探出头来,直指王座之下忤逆于王的凡人,然而下一刻,王的震怒却骤然停滞。 英雄王眯起眼,微微侧过脸尖锐地紧盯着战场旁的空地,凭空出现的黑色魔焰围成圆圈,蒸腾着向上卷起的魔力缓缓凝聚成一道漆黑的人影。熟悉又陌生的魔力波动让英雄王回忆起了什么,他面色冷峻地聚起魔力强化了servant本就足够宽阔的视野,在周围梭巡一圈,却未能找到记忆中的男人。 难得好心情地问对方的名字却并没有得到回答,那一刻涌现在英雄王心里的想法,是“被拒绝了”而不是“不过只是众多玩物的其中之一”,无论如何,那个男人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么沉默无害。英灵有些恼怒地皱起眉,然后将这些怒火发泄在了像那个低贱的男人一样,用低贱的目光直视他的berserker身上。 漆黑的英灵疯狂地朝立在路灯上archer职阶的英雄王袭去,将闪大王那压倒性的战斗力看在眼里,却仍然不管不顾地直攻上前,把自己的能力暴露于众人面前,简直就像是御主在任性地发泄私人恩怨。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体内的刻印虫与雁夜的痛苦产生了共鸣,黎佑拧紧眉心,悄然潜出藏身之处,这里距离雁夜所在的下水道有两条街的距离,他回去的时候,隔了很远就听到了雁夜压抑的痛苦呻|吟。 他疾步上前,急忙聚起治愈魔术笼罩着疼得伏在地上不断挣动的青年,但雁夜的痛楚却没有像平常那样得到明显治疗,黎佑的魔力只能稍微缓解一些疼痛,狂躁的刻印虫仍然贪婪地蚕食雁夜的血肉,骤然暴增的痛苦让他克制不住地低声嘶吼起来,“唔啊啊啊——!!berserker……给我住手!” 使魔传回archer已经被远坂时臣命令撤退的消息,berserker却仍然在对saber发狂,继续下去,间桐雁夜的性命大概撑不到圣杯战争结束,黎佑索性强行用魔力冲晕刻印虫,关闭雁夜的魔术回路切断供魔,突然涌入体内的魔力洪流让雁夜发出痛楚的悲鸣,但比起继续被刻印虫啮噬,这样的疼痛好的太多。 痛苦逐渐平息,雁夜伏在原地静静喘息,他身上自己抓挠出来的伤口都已经被黎佑治愈,然而这样的仁慈却似乎只是为了之后更加方便的惩戒。下一刻,雁夜被提着衣领压在墙上,昏暗的光线下,精悍颀长的男人就像是抓小鸡那样完全压制了他,面色冷峻,漆黑的瞳孔毫无温度,漠然凝视着他,“你参加圣杯战争,是为了什么?” 那似乎只是单方面的质疑,黎佑并没有给雁夜回答的机会,就径自说了下去,“如果是为了杀死远坂时臣以解心头之恨,或者因自己逃避的责任被樱承担感到歉疚,抱着自我牺牲的半吊子心态,还是趁早退出为好。” 刚从痛苦的地狱里幸存下来,筋疲力尽的雁夜一时间无法承受这样高能的质问,他呆滞地看着黎佑冷漠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还算完好的半张脸露出复杂的神色,而后讥诮地低笑一声,“你又懂我什么,没有经历过这些的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不同于普通的servant,就像archer说的疯狗那样,被脏砚赋予狂化属性的berserker,即使站在他旁边跟他说所谓的战术,他也不一定能听得进去,加上雁夜是半路出家的魔术师,他自己也清楚无法与浸淫|魔术多年、魔术世家出身的正统魔术师匹敌,既然如此,不如任凭berserker冲进混战中发狂,或许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黎佑理解雁夜这样的想法,那个时候派出berserker也没有什么值得质疑的,他觉得有问题的,是雁夜一见到与时臣有关的东西,就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殴打。 “你参加圣杯战争的目的是将樱救出那个牢笼,但是杀了樱的父亲、远坂葵的配偶远坂时臣,是否又能算得上拯救呢。”间桐雁夜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在发泄私怨,反正已经活不久,就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本来是怀抱着拯救樱的坚定信念,却不知何时被长久的折磨扭曲至如此消极。 雁夜骤然错愕地睁大了眼,远坂葵的笑容一刹那闪过眼前,他凭着对远坂时臣的一腔恨意坚持到现在,却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既然赌上了性命,就不要再拘泥于你与远坂时臣的恩怨,对圣杯的*更加强烈一些、野心再猖狂一些如何?”雁夜看着黑暗中的男人,目光逐渐带上难以言喻的畏惧,对方冰冷的呼吸拂过他的颊侧,漆黑的瞳底暗光明灭,回荡在阒寂中的低沉声线带着蛊惑的迷幻,“你不一定会死,只要得到那个许愿机,就可以活下去,樱也可以重见光明,她那么小,还有无限美好的未来,决不能泯灭在那样的黑暗里——既然祭献出了生命,就积极一些,努力挣扎着拼下去,不看到最终的结果就决不罢休,如何?” 眼前的这个人和他一样,都是从间桐家令人作呕的虫仓里爬出来的恶鬼,但是不同于他被虫子吞噬散发出的腐臭,这个人像是一团灼人的火焰,反过来将侵入他体内的虫子焚烧殆尽。雁夜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黑发男人,地点依然是污浊的下水道,光线昏暗不清,他却下意识有种刺目的错觉。 随后,这样的错觉很快被一阵嚣张的笑声打断了。 “呵,哈哈哈哈!真是看了一出精彩的好戏。”璀璨瑰丽的英灵从晦暗中缓缓浮现,将肮脏的通道映照得宛如金碧辉煌的宫廷走廊,他俊美的容颜上带着清晰可见的愉悦,猩红的眼瞳目不转睛地看着黎佑,“本王对你很感兴趣。”他上前几步,黄金甲胄敲击着地面发出清冽的声音,而后他握住黎佑的手腕,用力将他远远扯离雁夜,强行拉到自己身边,“就不计较你未经我允许,擅自接近不合身份的秽物的过错了。” 在看到闪大王的一瞬间,黎佑着实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纡尊降贵地跑来下水道这种地方,即使他最初的目的是为了看他出丑,但为了这种妄想做出如此大的牺牲,黎佑也不怎么介意他的不怀好意了。于是他好脾气地没有把自己的手腕挣脱,就着这样的姿势扭头瘫着脸说,“在这里见到你,真是意外。” 金光闪闪的英灵似乎愣了愣,随即脸上泛起浓烈的嫌恶,他顺势扯着黎佑的手径自转身准备往前走,闭着嘴一句话都不愿意再多说,黎佑这次却没有再继续纵容他,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等到英灵回过头不悦地看着他时,才示意了雁夜解释道,“我要送他回去。”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左右,虽然还有卫宫切嗣那回事,不过那边跟踪的使魔并没有传来值得一提的信息,眼下还是雁夜的性命更加重要。 “不用。”雁夜却出声拒绝了,他身上的伤已经被黎佑治愈,目前只是魔力消耗过度需要休息,他绕过黎佑他们所站的地方,稳步向前走去,“我不会输给你。” 最先对此作出反应的并不是黎佑,金发的英灵饶有兴致地哼了一声,挑起意味深长的笑似乎准备说些什么,但很快被污浊的空气熏得脸色一变,冷下脸警告地看了黎佑一眼,先灵体化跑走了。 黎佑优哉游哉地沿着梯子攀出去,就看到一身便装立在前方等他的英雄王。 “花言巧语还真是动听啊。”一边说着,依旧在持续跑错片场的男人走过来,似乎想要拉他一把的样子,不过在嗅到下水道的臭气时非常嫌弃地皱起眉,果断止住了那样的行为,“你还不快给本王上来?” 黎佑本来就正在往出翻,听见这句话下意识地看了英灵一眼,在整个人完全离开井口时,不出预料地看见对方脸上漾起的愉悦,他拍去手上的灰尘,突然有些想知道这么幼稚的家伙是怎么当上王的,说起来,他似乎还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不过那与他无关。 黎佑看着金发的英灵,对他微微颔首示意后准备离开,却听到对方低笑一声,“虽说只是不值一提的渺小理由,造就的野心也十分耀眼啊。但是,那真的是你对圣杯的态度吗。”劝说别人渴望圣杯并为此奋斗,然而自己却并没有被选为master,也就是说,黎佑本身对圣杯的欲求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强大,因此那些话在洞悉了这一切的英灵看来,不过是花言巧语罢了。 英雄王上前几步靠近黎佑,抬手捏住他的下颔,傲慢地扬起脸凑近他,猩红的瞳孔冰冷直白地剖析着他,唇角挑起意味深长的微笑,冰冷的气息拂过颊侧,宛如蛇信绵密紧实地缠住喉头,劝诱般地质问:“你这个虚伪的男人,究竟在图谋些什么?” 饶是如此的姿态,王者话音里的威慑仍然丝毫不减,黎佑却仿佛毫无所觉,无波无澜地垂眸坦然与他对视,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与英灵,或多或少都对圣杯有着需求,他不答反问,“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应召而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不过是来回收宝库中流失的宝物罢了。” 这种让人无语的理由也只有眼前的家伙能说出来,黎佑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将他钳制着自己下颔的手拨掉,拉开两人的距离,“至今为止,圣杯战争历经三届,却没有一次有人真的用它实现过愿望。” “哦,你根本不相信圣杯,”英灵好整以暇地将双手交叠环在胸前,歪了歪头兴味盎然地打量黎佑,眉宇间的愉悦深了几分,似乎已经洞悉了黎佑的心思,唇线的弧度染上些许了然,“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啊,”他突然快意地大笑出声,“还真是不择手段的男人。” 从始至终,黎佑想要做的事情都只有一件,如果间桐雁夜死了,这件事就毫无意义,利用雁夜对圣杯的渴望唤起他的斗志,让他有活下去的动力,也不过是为了帮助自己实现理想罢了,毕竟比起单方面的他救来说,与自救双管齐下的效果会更好,那并不是花言巧语,那番话从头到尾都是黎佑真实的欲求,只不过依赖的对象不是圣杯,而是他自己的双手。 英灵很快止住了笑声,一整端丽的容姿,“吾名吉尔伽美什,乃统御乌鲁克的最古之王,”他看着黎佑,猩红的瞳底像是要燃烧起来,“汝名为何?” 黎佑安静而深沉地与他对视,“椎名佑。” 第三话 禁断的野望 -153:41:36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很多个人胡扯观点_(:3」∠)_ 把魔力当内力用啊,魃啥的是个神棍啊,都是胡扯的ojz,一切都是为了avalon和切嗣【哪里不对_(:3」∠)_ 在经历了生命危机、耍流氓危机、谈人生一、论魔术师、谈人生二、谈人生三之后…… 本章终于!!!顺产了!!! 麻蛋以后终于可以开心地叫闪闪小吉尔了,英灵英雄王金发英灵金发的英灵神马的都快要用烂词穷了【泥垢 第24章 Fate/Zero第四话 “哼,迟早都会臣服于本王座下,”吉尔伽美什微哂,眉宇间尽是势在必得的倨傲,“也罢,且留着你这份傲慢取悦于我也好。” “你要说的只是这些吗。”黎佑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摆出准备离开的姿势,“闲话就到此为止吧,吉尔。” 英雄王平稳的呼吸陡然错了一拍,而后他眯起眼,却并没有动怒,反是饶有兴致地挑唇,“……竟敢直呼本王名讳?” “你好像也不怎么抗拒。”黎佑说。 身后随即传来溢满愉悦的笑声,黎佑没有理会,撇下闪大王径自往前走去。 …… 卫宫切嗣的行为有些异常,在仓库街一役结束后,他似乎就跟ncer的master肯尼斯去了冬木凯悦酒店附近,黎佑通过使魔哄睡了间桐樱,就从视虫传回的模糊画面中判断出切嗣在酒店内设置了炸弹。所选的承重墙和关键支柱,展示出这个男人精湛的定向爆破技术,不过现在明显不是称赞对方的时候。 卫宫切嗣这家伙是准备让酒店里的房客全部为肯尼斯陪葬吗,黎佑下意识地拧起眉,他最初以为卫宫切嗣会用些手段将肯尼斯引出来处理掉,为了更好的观察他的行为方式,他现在所处的未知名的钢铁瞭望台,使用魔力强化过视距后,恰好能看到肯尼斯所在的酒店三十二层,如果切嗣真是那种不管不顾的家伙,从他现在所在的位置赶过去,也不一定来得及拆掉炸弹。 黎佑尽量将身体贴向背后的柱子,悄无声息地微微侧脸,瞥了一眼不远处以标准姿势托着狙击枪、随时准备击杀爆破时可能从窗子跳出逃生的肯尼斯的短发女人,这位卫宫切嗣的扈从是在他之后进入这栋建筑的,显然也是看中了这个可以清楚观察敌人的好位置,现在要不惊动她离开这里并不是做不到,但要做到也不容易,起初准备静观其变、没有更换位置的决定造就了此刻的窘境,黎佑的眉心更沉,就在他稍作犹豫的这短暂时间里,从酒店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 酒店内部突然起火,纵火犯无疑是卫宫切嗣,目的大概是尽量疏散无关群众,一切都差不多后,那栋宏伟的酒店就像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有秩序地从下向上一层一层剥落,除了扬起的粉尘外,没有任何杀伤性的碎块落在爆破圈外。 撼天动地的坍塌声也没能让黎佑扭头看一眼,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乘隙闯进这里的第三人身上了。进入这里之前,黎佑在合适的点位布置过视虫,言峰绮礼在他毫无所觉的状况下深入到这个地步,黎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该说是他也染上了魔术师的狂妄,还是对方太过强大。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答案,久宇舞弥正在和卫宫切嗣对话,言峰绮礼似乎并未发现躲在一旁的黎佑,黑键的魔刃泛着凛冽的暗光,直直冲着久宇舞弥刺去,立时察觉了危险的女子敏捷地甩开狙击枪挡下了刀刃,向一旁滚去隐蔽在后方的铁柱后。 黎佑不动声色地旁观,言峰绮礼的目标似乎同样是卫宫切嗣,这个家伙强得不像人,他无所顾忌地将自己暴露在舞弥的枪口底下,然后准确地预判出对方的战术,千钧一发间成功躲开了弹道,并且还顺势掷出一柄黑键! 黎佑在这时丢出石子击中锋刃,被强制改变了走向的刀扎入水泥地板里,发出令人牙酸的钝响时,言峰绮礼的质问也随着下一柄黑键,一齐袭向黎佑所在的位置,“谁?!” 那边的久宇舞弥已经看准这个机会逃走了,言峰绮礼也没有去管,注意力似乎已经全部被这突发的阻拦吸引,黎佑听着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正在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做时,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浓烈的烟雾弥散开来,虽然距离绮礼突破障碍只有短短几秒,已经足够黎佑全身而退。 …… 由于最近突发的猎奇杀人案件,深夜的街道一片安静,黎佑在附近找了家宾馆,刚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坐在桌子旁边金光闪闪的英灵。狭小的圆桌被他摆上黄金配宝石的精致酒具,他一人自斟自饮不亦乐乎,分明是来自古代的英灵,对现代的生活却适应得很好,今天的穿着和他的坐姿一样洒脱,白衬衫的衣襟大开,露出精悍紧实的胸线,此刻他交叠双腿而坐,一手执着酒杯,另一只手撑在颊侧,以这样懒散的姿势挑眼看向黎佑。 “胆敢让本王久等的,也只有你这个失礼的男人。”猩红的瞳孔中带着一如既往的威压与审视,吉尔伽美什抬起手中的黄金酒杯对黎佑示意,“椎名,过来陪我喝酒。” 听见这句话时,黎佑擦拭头发的动作停了停,他斜眼看向英灵,微微蹙了蹙眉,想起那天不慎占了这个人便宜的一幕,那句“我很忙”的逐客令在舌尖打了个转,又默默咽回肚子里,他将毛巾放下,随手顺了顺散乱的短发,就走过去在吉尔伽美什身畔的椅子上坐下来,接过他递过来盛满了酒液分量十足的黄金杯。 看着这一切的英灵似乎非常满意,洋溢在眉梢眼角的愉悦又更深了几分,黎佑瘫着脸与对方碰了碰杯,醇香的酒气在舌尖弥散开来时,听到他哼笑一声,说,“你不止会花言巧语,甜言蜜语也很擅长啊,‘给等在家里的小孩子讲故事’,拒绝我的邀请就是为了那种理由,沉浸在虚伪的角色扮演中无法自拔了吗?忤逆本王也该有个限度。” 这倾向性太强的人身攻击使得黎佑再次抬眸,对上英灵饶有兴致的讥诮眼神,并且敏锐地捕捉到埋藏在他瞳孔深处的探寻,立刻明白这没头没尾的讽刺从何而来,“你一直跟着我?” “别太自以为是,杂种。”吉尔伽美什不置可否地轻嗤一声,“有幸一解王的无聊,你该感恩戴德。” 这种牛逼哄哄的说话方式,黎佑在知道对方的真名后也不怎么计较了,花言巧语暂且不提,甜言蜜语应该是听到了几个小时前他和间桐樱的对话,黎佑看着直白表露自己不快(吃醋)的英雄王,认真地说,“自以为是的是你吧。” 吉尔伽美什似乎对这样的反驳没有感到任何侮辱,他不怒反笑,“很能说嘛,你。”仿佛是为了回应黎佑的认真,他也一本正经地转过脸去,猩红的瞳孔里清晰地印着黎佑的影子,傲慢的语气中带着并不隐晦的劝诱,“椎名佑,你衡量轻重的标准很有趣啊,为了给小姑娘讲故事可以赌上自己的性命,你这份傲慢未免有些莫名其妙。” “小孩子生来就有享受这种优待的权利,大人的存在,不就是为他们遮风挡雨吗。”黎佑说,“况且,你暂时不会杀了我。” 吉尔伽美什似是微微一滞,而后突然笑出声,他一手支在颊侧歪着头愉悦地低声笑个不停,注视着黎佑的眼瞳里都弥漫起兴奋的水汽,“和你的对话每次都有惊喜呢。那么,想要看到你的悲哀与绝望,就只有去杀死那个叫做樱的小姑娘了啊。” “何必故意说这种不合身份的话。” 既已为王,要的不过是堂堂正正、心甘情愿的臣服,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前提是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吉尔伽美什挑起眉峰,“哼,你倒是很了解我嘛。” 黎佑这次没有继续回答,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很晚了。” 吉尔伽美什没有说话,他细细地眯起眼与黎佑对视,歪着头的慵懒姿态,让他看起来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在等待顺毛,黎佑于是瘫着脸说,“吉尔,你还不走,是想听睡前故事吗。” 英雄王顿了顿,唇边的笑容骤然消失。 小王子住在和他的身体差不多大的星球上,他每天孤独地看四十三次落日,所以希望有个朋友。后来,他终于有了一个朋友,但却在不久后失去了他。悲伤的小王子开始对他人的行为感兴趣,他仔细洞察每个人的本性,想要在他们身上看到好友的影子,而他之所以这样尽力的寻觅,就是为了不忘记好友。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过一个朋友,忘记是多么悲伤的事,“那个人和成千上万的凡人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成为了小王子的朋友,在这个世界上就是独一无二的了。” ——回忆起不慎听到的故事内容的英灵,脸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然后,他黑着脸挑起一抹哂笑,慢条斯理地收起了自己的酒具,随着黎佑站起身,抬手搭上他的肩,猩红的瞳孔里闪过不怀好意的戏谑,“你的故事听起来非常熟悉啊,我是不是该问你要些偿还?” 话音尚未落尽,黎佑的颈项就被勾了下来,英灵的嘴唇强势地贴上去,征伐般碾压着他的唇瓣,贴近的距离让黎佑毫无遮拦地看进对方眼底,成功接收了挑衅的一刹那,黎佑拧起眉就要狠狠推开他,唯我独尊的英雄王如何能够任他得逞,勾在黎佑脖子处的手压得更紧,另一只空着的手也死死禁锢着他的腰。 下一刻,黎佑紧紧抿住的嘴唇被重重咬了一下,刹那的松懈,齿列就被攻破了,这位最古之王荒淫无度的修养在此刻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黎佑干脆用上了魔力去推他,吉尔伽美什也不遑多让地回击,唇间的角逐也同样渐趋激昂,侵入黎佑唇间的舌灵活地卷起同类,百般勾引摩挲,在口腔中翻搅挞伐,大肆侵略,近在咫尺的赤瞳燃烧着兴奋的火焰,不依不饶地锁住黎佑,试图在他的无波无澜中寻找一丝失态的动容—— 快要窒息的千钧一发间,黎佑迅速抬手梗在英灵锁骨前,终于将对方挡开,他瘫着脸微喘,漠然看着吉尔伽美什舔去溢出的唾液,在化作光点消失前高傲地扬起下颔,“也算让本王享受了一番,作为褒奖,就暂且放过你好了。” 第四话 王者的狂宴 -147:37:20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又谈了大半章的恋爱,闪闪和佑哥的感情持续增温中,距离滚上炕还有十九个小时 小王子啥的是作者胡扯的,原著没有辣么写_(:3」∠)_完全就是为了偿还后面的亲亲!!! 恭喜佑哥泥又被强吻了,虽然作者觉得小攻被强吻草鸡萌,但还是给佑哥[点蜡]w 下面是俊美的作者英俊的萌物团子萌 neko扔了一个地雷 neko扔了一个地雷【嘤嘤嘤maki宝贝儿真是太爱你啦一直陪在俺身边照顾窝爱抚窝让窝啪仙啪死!今后也要一起愉快地玩耍 银月冰月扔了一个地雷【新萌物,开心地满地蹦跶!!!抓住狠狠╭(╯3╰)╮ 寒霜草扔了一个地雷【初次见面,宝贝儿么么么么哒!!! 第25章 Fate/Zero第五话 黎佑大概休息了四个小时,在冬季姗姗来迟的晨光中回到间桐家,吃过早饭后就接到了教会的召集令。在间桐脏砚的书房里收到间桐家与会使魔传来的信息,是由神父言峰璃正发起的,以一枚令咒为奖励,暂停圣杯战争集体讨伐杀人狂魔caster的倡议。 “随它去吧,反正雁夜的令咒尚未消耗。”间桐脏砚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而后他转过身来,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过黎佑与雁夜,扯着嘴角怪笑了几声,“不过那只是我的建议,你们想怎么做都可以。” 最见不得他这副模样的雁夜立刻炸了,“那是当然的了,你这个吸血鬼!” 狠狠撂下这句话后,雁夜就烦不胜烦地推门离开,留下黎佑独自面对脏砚不经意流露出令人作呕的垂涎目光。目前的时局显然不是“随它去”三个字就能带过的,对手多一枚令咒,战局就多一分不稳定,这个老家伙偶尔展露出对胜负并不在意的态度,让人不得不提起兴致,黎佑漠然看着间桐脏砚,冷声说,“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呵,你果然比雁夜那个小子机灵得多。”间桐脏砚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在主位上坐下来,接下来的絮絮叨叨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欣赏雁夜的痛苦与夺得胜利,这个选择还真是困难啊。没想到圣杯会选中那样的杀人魔,即使胜利,大概也只是场闹剧罢了。相较于此,倒是雁夜的惨剧更加吸引我呢。” 黎佑沉默无声地拧起眉,并不全是为他的变态感到愤慨,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从这老家伙的口气中似乎透露出圣杯有问题的意思。间桐脏砚自然没有察觉黎佑这番心理活动,他还以为自己再次成功地刺激到这个面瘫,有些得意地低笑了几声,“我也很期待你会怎么做,在将这副躯体献给我之前,你的挣扎也是不错的余兴节目。” …… 跟踪切嗣的视虫一直往深山密林中爱因兹贝伦城堡的方向前进,对手同为御三家之一,保险起见,黎佑让使魔留在城堡的结界外,不久后,恰好捕捉到了嗅着saber的气息,主动前往城堡的caster的身影。 那是个长着一双青蛙似的眼睛的诡异男人,他穿着古怪的魔术道袍,优哉游哉地迈着轻快的步伐,似乎是去赴宴般兴高采烈,他的身后梦游般跟着十几个小孩,显然是当作人质诱拐过来的。 这些小孩落在杀人狂魔手里,下场是什么不言而喻,黎佑与一旁的雁夜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藏身地点站起身,“我去引开他,你带着他们逃走。” 对方的职阶是caster,加上saber在这里,召唤出对魔力等级低下的berserker得不偿失,纵然清楚地明白这一点,雁夜仍然犹豫地沉默,皱眉看着黎佑,“你……” “来不及了,动作快。” caster恰好在城堡的结界外停下,即使相隔着遥远的距离,仍然敏锐地察觉了城堡中爱丽丝菲尔对他的监视,他很有礼貌地同对方打了个招呼,直白地提出想要见saber的要求。对方似乎并没有立刻给出回应,于是他解开了身后小孩们的催眠,在他们迷茫又惊恐的表情中,伸手抓住一个孩子的脑袋—— 下一刻,“啊——!” 魔力压聚的锋利结界卷着风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极快速度,精准地击向caster准备作恶那只手,从肘部到腋窝下的上臂部分整个被切开绞碎,他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向后倒去,黎佑趁机施放大范围催眠魔术,让被吓傻的孩子们纷纷四散、跑向藏在百米之外树丛中的雁夜。 “你这个混蛋!”很快反应过来的caster怒目圆睁,嘶嘶地喘着气凶神恶煞地冲黎佑咆哮,“竟敢碍我的事,我要杀了你!” 凭空出现的丑陋魔怪挥动着触手抽向黎佑,涌动着大量魔力的魔术回路疼得仿佛要炸开,黎佑却仍然毫不吝惜地聚起大量魔力,迅速向后跃起突入了城堡的结界,将暴怒的caster引入丛林深处。 爱因兹贝伦家的saber是怎样的个性,经过上次仓库街一役,黎佑了解得还算清楚,对于caster差点当着她的面杀小孩的行径,这位高洁的骑士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英灵还是交给英灵对抗比较靠谱,况且根据言峰璃正的说法,caster是大家共同的目标,但caster的目标却是saber,这就意味着master们会被吸引过来,到时估计又是一场尔虞我诈,卫宫切嗣绝对不会放弃借此混战从旁偷袭敌对御主的机会,想要获取切嗣的情报,现在无疑是个好机会,因此黎佑才义无反顾地深入敌营。 紧紧咬在身后的魔怪贴着黎佑的脚跟,四处破坏着草木,这样以巨大魔力为代价做到的狂奔,渐渐使黎佑有些力不从心,他咬着牙强撑着一路向前跑,派遣的视虫终于在三百米开外的地方捕捉到了疾驰而来的saber。 下一刻,黎佑突然改变了路线,高高跃上树干消失在葳蕤的枝叶中,被saber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caster已经完全将他抛在脑后了。 …… 另一边的城堡里,将闯入者黎佑误认为间桐家一方的战力,并且在听说了对方甩掉caster、消失在监视视野中后,卫宫切嗣立刻令久宇舞弥带着爱丽丝菲尔朝与saber相反的方向逃离,没有servant在身旁的master处境非常危险,目前爱丽丝菲尔对外仍然是御主身份,必须要确保她安全无虞。 独自留在城堡里准备伏击黎佑的切嗣并没有看到目标人物出现,反而等来ncer的御主肯尼斯。 在隐藏在城堡不远处密林中某棵树上的黎佑看来,那是场精彩绝伦的战斗,相较于操纵魔术礼装优雅追击的肯尼斯,不断在偌大的城堡中逃窜的卫宫切嗣就显得狼狈许多,他屡次惊险地躲过了肯尼斯不留余地的绝杀,惊心动魄的场景让黎佑有些遗憾只能通过视虫目睹。 而后,在用机枪对着肯尼斯的一通狂轰滥炸全部被魔术礼装形成的防护墙挡下来后,卫宫切嗣干脆丢开子弹耗尽的枪械,右手伸进怀里取出另一把枪,以极其标准的射击姿势瞄准了防护墙后的肯尼斯。 水银形成的隔层,并不能透过它看到被掩在后方的御主,然而卫宫切嗣脸上却闪过些许隐晦的势在必得——黎佑拧起眉,眼睁睁地看着特制的枪弹破开坚不可摧的防护墙,不依不饶地洞穿了肯尼斯的肩膀。 …… 来自时钟塔的魔术名门家主,肯尼斯并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如果他再稍微谨慎一点、或者对于魔术不那么盲目信从,这次对局的结果可能真的要逆转——继续用机枪将对方压制原地不能动弹,卫宫切嗣趁机躲进一旁的走廊里,靠着墙稍作休息时如是想到。 相较于此,目前存在更大的问题,虽然他并未察觉到任何使魔与魔术的气息,但久经战场的直觉表明,有人趁着他无暇他顾的此刻,明目张胆地围观着这一切,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将起源弹暴露在第三人眼前,所以接下来要想个办法,最好能够连同这个旁观者一起灭口。 切嗣骤然加速跑起来,横穿过走廊时敏捷地侧身对肯尼斯放出一串子弹,将对方本就旺盛燃烧的怒火引得更加高涨,而后他打破玻璃径直从城堡三层跳下,跑进密林里,直直冲着他认为对方最有可能会选的观测地点前进。 …… 用魔力强化过的视野已经清晰地捕获了直直冲着他而来的卫宫切嗣,黎佑却仍然在原地并不打算移动,切嗣此刻的行为让他肯定了刚才那发子弹的重要性,为了确认这一点,不得不做出些牺牲。 下一刻,卫宫切嗣的机枪就冲着黎佑所在的位置扫射过来,黎佑迅速跃起躲开,切嗣的火力完全不逊于方才紧追不舍的魔怪,沿着他退避的痕迹划出一道弧线,硬生生将黎佑逼至他与追出来的肯尼斯之间。 而后,卫宫切嗣取出填装了起源弹的contender,面色冷峻地瞄准了黎佑—— 最先做出反应的却并不是黎佑,而是怒气冲冲的肯尼斯,“你这蠢货!又想来这一招了吗?!” 随着话音落下,他果断动用了全部魔力,谨慎地强化了已经以螺旋状柱体的形式严密环卫在周身的水银。 枪声轰鸣,二点五倍速七倍威力的子弹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射出,已经不是用体术能够避开的——由于背后仍然有一位御主,黎佑并没有选择张开结界仁慈地为他挡下枪弹,他扬起风柱向其中注入汹涌的魔力,强行将自己从原地推开,起源弹扫过黎佑魔风的尾部,避无可避地击中了肯尼斯的魔术礼装—— …… 撕心裂肺的痛苦悲鸣从水银柱中传来,黎佑稳稳落在一旁的树干上,下意识地回眸去看,稍微分神的这一刹那,卫宫切嗣的子弹就好像用不完似的接踵而至,他重新凝神再次跃起躲避,这次并未灌注多少魔力,体内的魔术回路却陡然爆发出难以忍受的剧痛,让他不得不咬着牙再一次被逼至狼狈匍匐在地、浑身是血的肯尼斯面前。 铺天盖地的子弹兜头而来,黎佑强忍痛楚再次聚魔张开结界,挡下一波攻击,终于熬到对方子弹耗尽,深吸口气准备在切嗣使用contender瞄准的千钧一发间勉强逃走时,对方开枪的动作却陡然滞了一下。 身穿甲胄的枪兵挡在他前方,矫健的背影笔直挺拔,光辉之貌上尽是怒意与愤慨ncer用黄枪尖锐的锋刃直指卫宫切嗣,清冷的声音带着强压怒火的微颤,“你应该知道,我现在要杀了你,根本是轻而易举。” 接下来的对话黎佑没有去听,他站起来准备趁这个机会离开,从身体深处传来愈发强烈的痛楚却让他有些眩晕的晃了晃—— “喂,你没事吧?!” 已经扛起肯尼斯的枪兵空出一只手来扶住黎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俊美的眉宇紧紧皱起,然而对切嗣满心的怒火已经让枪兵无暇去征询黎佑的意见ncer兀自将黎佑也一起带上,急速朝着森林的出口奔去。 第五话 魔境的激战 -l30:32:15 作者有话要说:佑哥残留的魔力被起源弹击中,所以伤害没有肯叫兽辣么大 ↑说是这么说,当然还是作者胡扯的成分多啦,有啥bug欢迎提出╭(╯3╰)╮ 打了一章,下章继续谈恋爱w,想想病娇佑哥还有点小激动呢【泥垢! 第26章 Fate/Zero第六话 在ncer扛着一路颠簸的这段时间,黎佑凝神探查了身体的情况,用几条魔术回路的损坏交换卫宫切嗣杀招的情报,这样的牺牲还算值得,他用治愈魔术缓解了疼痛,在黑发的枪兵带着他脱离爱因兹贝伦结界范围后,就让对方放下他。 “谢谢。”黎佑站在通往城堡空无一人的柏油路上,ncer颔首示意。 然而对方却并没有立刻离开,master垂危的生命透过契约撕扯着英灵的神经,即使在这种万分焦虑的情绪下,枪兵仍然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来担心眼前这位被他误会救了主人的敌人,清减的月光破开弥漫的云岚,照亮黎佑漆黑的头发,几缕搭在颊侧的发丝更衬得他面色苍白如纸,目睹这一切的枪兵紧皱着眉,“恕我冒昧,但是,你真的没事吗?” 现在不是该关心他的时候吧,黎佑微微一怔,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的主人快死了。” 被无情提醒了的枪兵面上滑过些许懊恼,他犹豫地看了黎佑一眼,在离开前冲他微微欠身,“抱歉。” “……”这是莫名其妙就被道歉了的黎佑,他看着英灵背影消失的地方,突然想起了仓库街那场战斗,这种性格的骑士遇见那样的主人真是不幸——这是他最初的感想,但是现在看来,这ncer职阶的英灵根本完全不适合参加圣杯战争。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感慨别人悲惨遭遇的余力了,并不陌生的燥热从下腹涌起、伴随着鼓动在血脉里的痛楚席卷了全身,刚才积攒起来为数不多的力气骤然被抽干,黎佑脚下微微踉跄,勉强维持前行的步履。 这样的意外并不在预料中,没有人会想到卫宫切嗣竟能毁坏魔术回路,自从发觉身体的异状后,黎佑每次使用魔力都会计算过,今天施放的魔力强度本不足以造成此番窘境,那么就应该是魔术回路被破坏,导致魔力容纳量缩减——他抿紧嘴唇,不敢再动用一丝魔力,默不作声地徒步快速赶往山下。 …… 黎佑到达市区时大概是晚上九点左右,白天繁华的街道已经渐清寂得像是开发中的新城区,他狼狈地扶着旁侧的墙壁缓慢往前挪,血肉被躁动的刻印虫啃噬的痛楚让他有些看不清前路,额上渗出的汗水雪上加霜地骤然滑进眼睛里,烈辣的灼痛让他脚下一错,就要往地上摔去—— “小心!”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出手扶住他,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黎佑抬头去看,真的是去而复返ncer,男子蹙眉看着他,俊美的面容上全是毫不遮掩的担忧,“你果然受了伤,”他一边如是说,同时拉起黎佑的胳膊环过肩膀,用自己的身体撑住他,“我先带你去附近的旅馆,没有问题吧?” 最近的旅馆距离这里大概五百米左右,并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黎佑于是答应道,“……嗯,麻烦你了。” ncer这一身铠甲装显然不适合去柜台开房,在旅馆门口停下来,黎佑就让对方快点回去,不过这次被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疼得难受,架不住ncer争论,只好让他扶进房间,或许是那颗泪痣的效果,女性店员并没有阻止行装不良的他们。 旅馆狭小的浴室内,黎佑很顺利地被冷水浇遍全身,浸湿的黑发一绺一绺地散乱贴在颊侧,与惨白的脸色鲜明对比,他这么虚弱,嘴唇却不知为何红得要滴出血来,这鬼魅般的模样让黑发骑士完全无法做到就此离开,黎佑透过水帘看向对面ncer,就听到他说,“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黎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缓缓拧起眉,在御主重伤几乎身亡的这个时刻竟然不好好留守,反倒跑出来回报他,这ncer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黎佑也有些搞不清楚了,“快点回到你主人身边吧,再这样下去会被怀疑不忠的,不是吗。” 对面的枪兵微微一愣,而后沉下眉心冷峻地看着黎佑,“救济弱者是骑士的职责,况且你帮助了我的主人,礼尚往来的仁义,他一定会理解的。” “……”这高洁得近乎另类的想法,使得黎佑有些错愕地看ncer,不禁开始忧虑起这位骑士的人身安全,“你误会了,我的本意并不是帮助你的主人,”为了防止对方听不懂,黎佑又忍耐着继续详细解释,“当时是情势所逼,恰好被你看到其中一幕,这样说你明白了吗,回去吧,如果是骑士的职责,你已经尽到了。” “是这样吗?”对方皱起眉,有些犹豫地回道,显然并不完全认可黎佑的说法,是否尽到了职责是由他自己判断的,不过对方看起来是真的拒绝他继续呆在这里ncer稍作思量,再次向黎佑微微躬身,灵体化消失了。 浴室中终于只剩下哗哗的水声,然而这样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一声傲慢的冷哼,前方的虚空中突然绽出金色的流光,舞动着逐渐汇聚成金光闪闪的英灵,吉尔伽美什不掩嫌恶地环顾了一下周遭的环境,才垂眸看向黎佑,欣赏似的打量着他狼藉的模样,唇角缓缓挑起,沉声稳然说道,“你这副难看的样子倒是与低贱的环境意外相配嘛,鉴于你的表现还算赏心悦目,本王就不计较你每次选择的会面地点都是如此寒酸了。” 一如既往的挑衅听起来并不陌生,黎佑坐在地上,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他知道吉尔伽美什在期待他的挣扎与反抗,但是在长久的行走与身体的痛苦影响下,对于*王这种屡试不爽的游戏态度,突然觉得疲于应付。 玩物无异于视而不见的沉默不语显然让王十分不满,吉尔伽美什唇角的微笑渐渐消失了,他居高临下地睨着黎佑,审视的瞳孔中,猩红的赤色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怎么,不打算反抗吗,认输了吗?”接二连三的质问带着令人胆寒的威压,“你承诺本王的价值就到此为止了吗?” 这一次,王给了玩具足够长久的回应时间,然而从始至终,黎佑却只是目不转睛地认真看着他,仍然一语不发。 “呵,”被这样注视着的吉尔伽美什却再次笑了,“不错的眼神,不过,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本王满意,就太自以为是了。” 即使他以不为所动来消极抗拒应战的意思,已经再次被某个*王曲解成对他的挑衅,黎佑依旧继续保持默然,事已至此,接下来无论再如何解释,这个正在兴头上的家伙都不会放过他吧。 随着王的话音落下,金色的光茧于他身后缓缓绽开,宝具的锋刃探出头来,在浴室明亮的光线下,仍然散发着凌驾一切的凛然光芒,“就让我看看,你还能挣扎到什么程度吧。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那么死在这里也不足为惜。” 世间万物都属于王的后花园,由王制定法则,王来审判、王来裁夺,与其任玩物堕入困境被折磨被吞噬,不如在这之前赐它一死来得干脆,这就是吉尔伽美什的法则,残酷而仁慈——黎佑有些无奈地想,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家伙即使可恶得令人牙痒,却又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 宝具携着电芒轰然掷出,黎佑正准备强行开启魔术回路去挡,眼前却陡然被一道黑影遮住,兵刃相接发出刺耳的金石之声,紧随其后的是枪兵清冽的话音,“欺侮弱者这种卑鄙行径,绝不允许发生在我眼前。” 黎佑震惊了,不是因为第二次去而复返的枪兵,而是浴室的墙壁被弹出的宝具砸穿了,前面的两位英灵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机,兴高采烈地开始了唇枪舌剑的斗智斗勇—— “杂种!本王处理自己的东西,你也胆敢干涉?!” “你的东西?呵,在这之前,他是我要保护的人。” “真敢说啊,觊觎本王宝物的代价,你付得起吗?!” 骤然抬高的尾音昭示着王暴涨的愤怒,吉尔伽美什不依不饶地投出王财,却并没有击中枪兵,反而被黎佑挡住,风柱扬起的模糊气浪散开后,露出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无波无澜地注视着英雄王,“……住手。” 后面的枪兵一时被黎佑震撼,说不出话来,吉尔伽美什倒是乐在其中,满眼愉悦地看着黎佑,“不错嘛。” 强行开启的魔术回路开始剧烈地痉挛,黎佑疼得满头大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喷他,“……你闭嘴。”而后他抬手搭在吉尔伽美什肩上,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转眼看ncer,“进入战斗状态需要消耗御主的魔力吧,你还是快点回去,我很安全,不需要保护。” 下一刻,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压着吉尔伽美什的脖子,瘫着脸啃上了他的嘴唇。 …… 被迫目睹一出真人版基情大戏ncer,终于不忍直视地离开了,旅馆的损失赔偿由吉尔伽美什支付,至于黎佑,最终还是被土豪金带去了一家星级酒店。 和吉尔伽美什接吻数次勉强缓解了痛楚后,黎佑就开始打起精神给间桐樱讲故事,通过使魔用魔力传递声音,虽然消耗很低,但在这个时候开启魔术回路仍然是在作死,吉尔伽美什显然早就洞悉了这一点,他被黎佑放在身边随时使用,一边闲不住地嘲讽,“你这男人还真是不要命。” 指缝间突兀的疼痛随着话音落下一起传来,英雄王扭过脸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黎佑为了压抑声音中忍耐的颤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扣着吉尔伽美什的手,此时此刻,虽然知道小姑娘根本看不到,他仍然向上弯了弯唇角露出一道细微的笑弧,瞳底泛起微薄的光华,认真地说,“嗯,樱不用担心,我很好,明天就会回去。” 最先回应他的是吉尔伽美什乐不可支的笑声,他笑得那么开心,几乎就要失态地捧腹,“不错,你足够耀眼,”他如是说,而后在唤黎佑名字的时候却陡然一整姿态,沉声雍容地宣告,“椎名佑,你给本王记住,天上天下只有我一人能欣赏你的破灭。” 随即,他倾身凑近黎佑,眯起眼的样子蛊惑而危险,他抵着黎佑的嘴唇低语,唇缝的一张一合间都宛如亲吻般甜蜜而狎昵—— “投入本王的怀抱吧。” 第六话 黄金的光辉 -127:11:11 作者有话要说:谈恋爱一整章,无存稿果奔有鸭梨,更晚了ojz 下章大概补魔,你萌要不要给窝留言???作者好寂寞,嘤嘤嘤ojz 第27章 Fate/Zero第七话 和间桐樱的通话尚未中断,于是闪大王这番发自内心的告白被对面的小姑娘听得清清楚楚,敏锐地察觉到黎佑现在的处境并不像他说得那样好,小姑娘细弱的话音里带上了清晰的焦虑,“那是谁?你没事吗?” 相闻的呼吸拂在脸上,留下令人战栗的湿热触感,贴在一起的嘴唇也在翁动间带起酥麻的痒意,黎佑不适地蹙眉,微微向后仰去试图避开吉尔伽美什,以便能继续与间桐樱好好对话,“是我的朋友唔——” 然而话才说到一半,就被眼里漾起些许戏谑的英雄王恶质地堵住了嘴,他压着黎佑的后颈,似乎想要无节操地在小姑娘面前来个法式热吻,不过这样的恶念很快终结在黎佑狠狠咬破他下唇的制裁之下。 吉尔伽美什吃痛得哼了一声,不满地看着黎佑,一句杂种已经涌到唇边,却很快被难得主动贴上来的嘴唇挡了回去,黎佑含着他的下唇安抚性地轻轻吸去涌出的血珠,又伸出舌柔和地舔过伤口,看着英雄王被顺毛似的眯了眯眼,才放开他对间桐樱说,“我没事。” “很晚了,樱早点睡吧,嗯?”他的声音低沉温凉,带着诱哄般的语气念,“如果樱乖乖睡觉的话,明天一早就可以看到我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间桐樱信任十足地应道,“嗯!” 通话终于被切断,黎佑重新关闭魔术回路,刚松了口气就对上吉尔伽美什意味深长的目光,“真有一手嘛,”他欺上来压在黎佑身上,猩红的瞳底染上危险的气息,挑唇讥诮地说,“身为我的宝物,却未经允许、擅自将本王未曾见过的一面展露给别人,你这家伙打算怎么谢罪?” 黎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用和脸上神色一样乏善可陈的语气说,“吉尔,很晚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差别待遇,英雄王唇边的笑弧有一瞬间似乎淡了几分,然而很快他就不怒反笑,凝视着黎佑的瞳孔闪过一丝阴鸷,下一刻,抬手不依不饶地抓住了黎佑的胯间的部位,掌心的柱体硬挺炙热,即使隔着几层布料也能感受到它生机勃勃的鼓动,吉尔伽美什下意识地顿了顿,眯眼细细查看黎佑毫无动容的神色,即使为他不知这样忍耐了多久感到几分诧异,吉尔伽美什嘴上仍然嘲讽道,“已经这样还在克制啊,你。” 黎佑仍然无动于衷,垂眸淡漠地与他对视,“有问题吗。” “你还敢说?”吉尔伽美什嗤笑一声,“怎么,你也是将欲|望定义为丑陋的愚民吗?” 神经中枢受到刺激时产生的正常官能反应——对于黎佑来说从来就只是这么回事,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不过是无异于手足的器官,否则他也不会这么不动如山地坐着,任凭吉尔伽美什握着那里不松手。 至于这位荒淫无度的最古之王口中的克制,魔力可以通过体|液由含量高的一方流向含量低的一方,他现在会这样只是因为作废的魔力淤积在血脉中,无法被魔术回路循环也无从发泄,导致刻印虫躁动引起的异常反应,因此在没有与另一个生命体的魔术回路联结之前,即使射出也起不到任何舒缓作用,所以只好安静地等着刻印虫自己平静下来。 “我没有那么想过。”黎佑平静地看着英雄王,耐心地说,“你可以走了吗。” 也许是他的回答出人意料,吉尔伽美什直接忽视了后面那句逐客令,他跨在黎佑身上,带着饶有兴致的微笑稍稍垂下头来,抵上他的前额,“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地享受欲|望带来的愉悦?”他顿了顿,朗声宣告,“你很能干啊,作为取悦王的赏赐——” 而后,他钳住黎佑的下颔,扣着他的脸强势地吻了下去,舌尖撬开齿列入侵口腔,津液交融的时候,互相之间早已不再陌生的魔术回路重新欢喜地联结在一起,细碎的魔力开始在二人唇间流转,黎佑并不迎合也没有推拒,他安静地任凭吉尔伽美什翻搅着他的唇舌,仔细感受着涌起的微妙暖意理顺痉挛的脉络,麻痹躯体的痛楚。 吉尔伽美什的动作并不像他平时那样嚣张跋扈,就像品鉴美酒需要耐下性子浅尝轻抿,打磨被认可的宝物,他的举止甚至可以称得上耐心又温柔。他一颗一颗地解开黎佑的衬衫衣扣,抚摸着他紧实细滑的皮肤,细密的亲吻沿着颌骨滑向颈项,而后落在胸前,舌尖舔舐过的部分留下*的银亮水迹,一直延伸到黎佑精悍的腹肌处才停下,英雄王抬起眼势在必得地看向黎佑,一边抬手剥下了他的内|裤,露出挺拔的柱体,用娴熟的手法抚慰,让它看起来更加精神。 在这之后,吉尔伽美什就停了手,他重新抬起身体恢复为跨坐的姿势,伸出长指挑起黎佑的下颔,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就是这样,学会了吗,下面轮到你了,就用你在本王身下哭泣乞怜的样子来取悦我吧。” 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的黎佑难得顺从了王的命令,他用一只手支在身侧撑起上半身,抬起另一只手握住吉尔伽美什的上臂,面无表情地使力将对方从自己身上拽下来,并且趁着吉尔伽美什翻倒在|床|上的时候,用整个身体严丝合缝地将他完全压制。 根本没有料到此般情境的英雄王震惊得忘记了反抗,趁着这个间隙,黎佑已经简单粗暴地扒了对方的裤子,食指触着臀缝下移、在褶皱密集处稍微压了压,就强行顶了进去—— “唔——!!”突兀的进攻使得英灵泻出一声痛哼,吉尔伽美什骤然睁大眼睛,猩红的瞳中似乎闪过些许茫然,“椎名佑,你竟敢、啊!” 黎佑并没有给他太多适应的时间,入侵的手指稍作调整便开始了征伐,沉稳而不容拒绝地破开紧致的内壁,精准地朝埋藏在深处的敏感点进发,同时为了缓解吉尔伽美什的痛楚,他体贴地垂下头吻住他,任凭震怒的王报复性的咬破他的唇舌。 在上在下都是享受愉悦,吉尔伽美什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就放出王财,因此黎佑也没有多做解释,抵上肠道深处的敏感点,察觉到被压在身下的英雄王绷紧的身体稍微放松后,黎佑就果断抽出手指,将自己缓慢地、一点一点地送进去。 “……你、杂种——”吉尔伽美什疼得脊背都弓了起来,喷人的话又因为黎佑一直啃着他的嘴唇说不完整,黎佑按着他的腰,将他所有的挣扎都强行制止,终于完全进入的时候,吉尔伽美什的眼眶都红了。 这是他们的魔术回路首次这样紧密的结合,起初只是通过唇舌交换的魔力在此刻陡然聚为洪流,源源不断地自黎佑的经脉涌入吉尔伽美什体内,仿佛血液被抽离身体的错觉令人战栗,这样的恐惧使得神经都开始发热,黎佑在体内狂野的律动变得更加清晰,吉尔伽美什的忍耐终于走到了尽头,竟然用上魔力强行将两个人的体位倒置! 他再次跨在黎佑身上,动作有些突然,顶入体内的硬物由于重力更加深重地碾压着敏感点,骤然从尾椎处升腾起的快意让他皱起眉,有些暴躁地压抑着喘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黎佑,扶着他的肩膀开始自己吞吐着身后的肉刃,黎佑配合地捞起他的一双长腿缠在自己腰上,压着吉尔伽美什的胯骨让两人贴得更近,同时后颈也被对方勾住,刚分开不久的嘴唇又重新贴合,野兽般较着劲地吮吻。 吉尔伽美什啃着黎佑的嘴唇,在激烈的起伏中拉着黎佑的手碰上夹在两人之间、自己被忽略许久的柱体,就着这样的抚弄射了出来,到达顶峰的快意让他有些狰狞地睁大眼、狠狠咬住黎佑的肩膀,同时绞紧的后方缠住了深埋其中的硬物,硬生生将它也逼得弃械投降—— 接下来换着姿势的数次翻滚,即使是以荒淫无度著称的吉尔伽美什也难以承受,最后一次发泄过后,他伏在终于停下来的黎佑肩头,缓了一会儿才有力气低笑了几声,扬起猩红的瞳孔注视着黎佑,“本王宠幸过的人里,你的待遇算是独一无二,”他带着游刃有余的愉悦浅笑倾身靠近黎佑,又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圈,“你准备怎么偿还本王?” 话音刚落,吉尔伽美什的脸色就变了,他被突然托起,猝不及防的抽离引出眩晕的余波,黎佑带着一身精彩的痕迹在床边站直,瘫着脸扛起他进了浴室。在经历了为吉尔伽美什清理内壁差点又来一发的危机后,黎佑终于成功地将对方刷干净带出去。 英灵本不需要通过睡眠休息,被黎佑补足了魔的吉尔伽美什更加精神,坐在桌前开始继续酗酒,黎佑没理会他径自在床上躺下来,凝神探查身体的情况,通过这种方式缓解身体的不良反应对于他来说还是第一次,比起之前强自忍耐效果好太多,通常都要经过两三天的休养才能稍微好转,但这次魔术回路已经完全不再疼痛。 经过今晚一役,卫宫切嗣应该会将他视作必须排除的对象,虽然关于avalon的信息还要从对方口中才能得知,但黎佑并不觉得这种敌对关系有什么不合适。如果avalon对于卫宫切嗣真的很重要,按照对方的脾性,即使礼貌地问他要他也八成不会给。接下来要面对切嗣的追杀,身体复原对于黎佑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因此他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让吉尔伽美什离开,安心地在对方令人无法忽视的注视下倒头就睡。 即使昨晚那么疲惫,黎佑绷紧的神经还是强迫他在凌晨的时候醒来。吉尔伽美什已经离开了,黎佑顿了顿,似乎想起了昨晚迷迷糊糊间,闪大王提着他的衣领跟他告别,他太困就敷衍了几句,起身去浴室洗漱准备依约返回间桐家,果然在镜子里发现肿得像香肠一样的嘴唇上又多了一圈牙印。 当然,这并不是最令人惊恐的发现。 来得真不是时候——后脑勺的致命部位被冰冷的枪管抵住,镜子里清晰地映出卫宫切嗣冷峻的面容时,黎佑默然想到。 第七话 乐园的果实 -120:11:11 作者有话要说:木!有!拉!灯!鸭!梨!巨!大_(:3」∠)_ 留言(如果有的话)请宝贝儿萌不要带肉、以及任何与之有关的字词 第28章 Fate/Zero第八话 现在是凌晨五点左右,卫宫切嗣正式跟上黎佑的踪迹是在半小时前。昨晚对方ncer带走,他只能聊胜于无地派遣使魔远远跟着,之后又碰上久宇舞弥重伤,等到有空全力追踪时,跟踪对方到达旅馆的使魔已经被archer顺手清除了。 卫宫切嗣费了番功夫才重新发现线索,他的运气也实在有些好,找到黎佑的时候金发英灵刚好离开,酒店内没有设置任何防护结界,潜入的过程非常顺利,直到他用枪对准这个男人的头颅—— 黎佑知道会被卫宫切嗣追杀,但没有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果然是对必杀技的情报泄露非常在意吗,不过这也不足为奇,毕竟会破坏魔术回路的子弹放在圣杯战争里,无疑是决胜的法宝。至于卫宫切嗣会在没有确认他是否真的像肯尼斯那样重伤、己方胜算不明的情况下堂而皇之地出现,或许并不是想立刻取他的性命,于是黎佑透过镜子安静地看着他,甚至很礼貌地对他颔首示意。 眼前的男人似乎完全没有生命受到威胁的紧张感,卫宫切嗣微微一怔后很快回过神来,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像正常人那样对他举手投降,他大概真的会毫不留情地开枪。 几天前切嗣炸掉肯尼斯所在的酒店后,瞭望台上配合监视的久宇舞弥突然出了状况,她遭遇了言峰绮礼毫无预兆的攻击,危在旦夕时有幸在神秘人物先切嗣一步的帮助下逃脱。由于当时绮礼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逃生的时候,她还有余裕秉持尽可能多的获取情报的理念回头看一眼,从那个角度恰好看到了黎佑的侧脸。昨晚在城堡中监视caster时再次见到黎佑,就此认出了他并告知切嗣。 卫宫切嗣保持着标准的射击姿势一动不动,冷彻的视线近乎苛刻地打量着黎佑,根据舞弥描述,当时这个人的存在并没有被察觉,那么他作为间桐的战力,在那样危险的处境下,不惜将自己暴露在敌对master面前也要出手相助,是为了什么? 切嗣又想起了昨晚的交手,在他从城堡跳下到深入丛林之间的空隙,凭借这个人的本事应该能够逃跑,但他却选择等在那里,联系到他之前围观战斗的行为,对方的目的应该只是想要获取他的情报,也就是说这个人对圣杯并没有兴趣,从始至终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在针对卫宫切嗣。 于是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黎佑动了动嘴唇,差点就要说出avalon,那个词在舌尖打了一转,最后还是被硬生生咽了下去,“与你有关的所有情报。”他语气平板地说,“毕竟是对手,了解一下很正常吧。” 植入体内的刻印虫不仅可以改造回路,还具有监视功能,如果没有间桐脏砚的围观,现在的情形对于黎佑来说无疑是个很好的交涉机会,但为了今后更大的可能性,显然不能在这个时侯让脏砚知道avalon的存在,顺理成章地继续与卫宫切嗣保持敌对关系,直到找到可趁之机是最好的选择。 后方传来保险栓被拨动的细碎声响,黎佑的脑袋被顶得向前点了一下,“看来你是不打算好好谈了。” “放弃吧,”黎佑面无表情地说,“两败俱伤不是你希望的结果。” 简短的交涉至此划下句点,卫宫切嗣微微一滞就利落地收起了枪,黎佑透过镜子目送着对方干脆地消失,在此之后他应该会被切嗣彻底列为抹杀对象,但他的反应却像是从未有过两次目睹对方杀人手段的经历,淡定地俯身洗了把脸就退房离开了。 …… 接下来的一天黎佑哪都没去,亲自下厨做了红烧猪蹄给雁夜和樱大补之后,就宅在房间里整理情报。 间桐脏砚的本体寄生在樱的心脏里,想要杀死他就必须破坏樱的心脏。治愈魔术能够做到再生脏器,但那只是针对非致命伤。如果真的伤及性命,起死回生就是超脱了魔术领域的魔法才能做到的事。自从开始学习魔术,黎佑一直在研究这方面的术法,然而苦于时间所限,至今没有找到有效的解决方法,如果avalon是他一直寻觅的东西—— 脏砚看不到由使魔传来呈现在脑内的画面,因此黎佑只能暗搓搓地默默监视爱因兹贝伦一家,昨晚进入城堡后放出的视虫并未收回,早上邂逅卫宫切嗣也顺势派出使魔继续跟踪,黎佑打起精神凝神联结四处分布的视虫。卫宫切嗣这家伙并不好监视,他会定时做反追踪处理,黎佑从断断续续的画面中判断出对方似乎一整天都在寻ncer队,看来下个猎杀目标确定是肯尼斯,至于城堡中的情况,久宇舞弥伤重未醒,昨夜与caster魔境鏖战的saber正在休养中,爱丽丝菲尔负责照顾她们。 其间旁听了一场三王狂宴,吉尔伽美什今天似乎有些无精打采,从头到尾坐在那里喝闷酒,只在rider敲打小姑娘信守的王道时凑热闹跟着笑了几声,说了些意味不明的荒唐话,就在rider祭出宝具王之军势灭了所有的assassin后潇洒地离开,留下saber独自纠结。 得到关键情报是在隔天。 爱丽丝菲尔全力治疗下的久宇舞弥终于醒来并恢复得很好,城堡中的三人一大早就接到了卫宫切嗣转移据点的通知,很快驾车来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短暂的游逛之后,爱丽丝菲尔就以昨晚彻夜照顾舞弥的理由申请稍事休息,顺便不顾对方拒绝带上了重伤初愈的舞弥,笑眯眯地安抚道,“我知道切嗣随时会派给你任务,但现在不是什么都还没有说吗,在此之前休息一下也无关紧要吧。” 两人进了里屋,saber则留守屋外。门刚关上,爱丽丝菲尔就软倒下去,久宇舞弥急忙接住她,“夫、夫人……怎么了?!” 为了保护“圣杯之器”产生的人造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圣杯战争趋于结束,名为“爱丽丝菲尔”的外壳开始被逐渐显露本质的器压迫,为了防止躯壳过快剥落崩毁,卫宫切嗣将saber的剑鞘avalon埋入她体内,以这件凌驾魔术之上、魔法领域内的宝具所具有“停止衰老与无限治愈”的能力,勉强维持人造人人类的外表和行动力。 两人之后的对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偷听完毕的黎佑面色冷然地站起身。 ——找到了。 …… 傍晚,找死的caster开始在未远川河道中央施放大型魔术,强烈的魔力波动引来了所有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黎佑与间桐雁夜一起来到事发地点附近,放出视虫仔细搜索过周围,特意选择卫宫切嗣狙击死角处的一栋别墅,上到顶层观察全局。 印象中那个穿着古怪的青蛙眼魔术师已经与庞大的魔怪融为一体,首发的saber破开水面所向披靡地冲上去,昭示着围剿的开始,雁夜立刻连用两道令咒命令berserker全力杀死caster,两位英灵与征服王合力砍下caster数十条触手后,archer驾着黄金与宝石打造的维摩那加入了战局。他在立于座前的远坂时臣数次恭敬的请示下勉强给了对方面子,扔下四件宝具震了震场子,就嫌弃怪物恶心打算在一旁围观。 雁夜看到时臣还是有些忍不住,黎佑还没来得及拦,这家伙就放出了翅刃虫攻击远坂时臣,顺带连吉尔伽美什一起吸引过来,维摩那直直冲他们所在的地方俯冲而下,巨大的翼扬起狂风吹得黎佑睁不开眼,远坂时臣被扔下来面对雁夜,他同时被吉尔伽美什交换似地掳上船。 对方拉着他的手臂强行将他捞上去,黎佑被扯得重心不稳,瘫着脸跪倒在座前就听到吉尔伽美什愉悦的低笑,“你跪伏于本王座下的姿态意外赏心悦目啊。” 纵然是在这么调侃,英雄王仍然像是害怕他掉下去一样,一只手虚虚抓着他的手腕,黎佑借力站起来,就看到对方的目光片刻都不愿意离开他般跟着抬高,眼底还残留着难以掩饰的愉快,猩红的瞳孔漾起明亮的光芒,简直就像在说隔了两天不见好想他,黎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勾起唇角,下意识倾身去顺了顺吉尔伽美什竖起的金发—— 英灵微微一怔,陡然抬手扣住黎佑的手,危险地细细眯起眼,一用力又将他扯得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炙热的吻同时压了下来,黎佑顿了顿,纵容地压着他的脖子,打开齿列将急切突入的舌头放进来,草草结束了短暂的湿吻就推开他重新站直,“吉尔,打完再说。” 吉尔伽美什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冷哼一声乖乖亮出王财毫不留情地射向下方的巨怪,黎佑趁着对方扭头的间隙,跳下维摩那赶回已经和时臣斗起来的雁夜身边。 既要提供berserker战斗所需的魔力,又被远坂时臣挑拨得怒不可遏,雁夜脸皮下的经脉疯狂抽动着,被刺激的刻印虫更加凶猛地吞噬着他的血肉,鼓胀的魔力撑破表皮,刺目的鲜血涌出来,黎佑立刻上前几步扶住他,听到他不依不饶地质问,“回答我……远坂时臣!你为什么把樱送进间桐家?!” 生下两个孩子的魔术师都会有这样的烦恼,家族相传的魔术刻印只能由其中一人继承,也就意味着没有家族庇佑的另一人会沦为平庸,在将魔术的至高境界视为一生追求、为此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看着自己孩子手足相残也没关系的远坂时臣看来,这无异于强行剥夺另一个孩子的生存权利,当然,只是“远坂时臣看来”。 黎佑漠然看着对面手持文明杖,姿态优雅从容的男人,在雁夜气得开始痉挛时对他施用了治愈魔术,难得主动开口抢断了雁夜愤怒的辱骂,“你知道间桐家魔术是怎么回事吧,只要能够到达你所谓的‘根源’,樱的身体遭受虐待也无所谓吗?” 闻言的远坂时臣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雁夜,或许是想到这样的惨状有一天将会出现在樱身上,在片刻的沉默后,他终究还是舍弃了多余的纠结,皱着眉开口说,“即使如此,能够触到‘根源’就是远坂魔道的骄傲,樱她也会很开心的。” 黎佑没有说话,他抿紧嘴唇目光冰冷地看着远坂时臣,一时间竟然没有拦住怒吼着冲上去的雁夜。这个为追寻根源献上一切的男人,如今再次为毕生所愿祭献自己的后代,理想最终击败了父爱,那不再是血肉相连的孩子,而是为达成夙愿诞生的工具。 不惜自伤的雁夜放出大量翅刃虫攻击时臣,但都被时臣完全不放在眼里地全数挡下,黎佑在时臣使用火系魔术烧向雁夜的时候张开结界挡住了对方的攻击,然而浑身无法克制地痉挛的雁夜已经翻出护栏,一头栽下去。 第八话 遥远的理想乡 -84:22:20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微妙地黑了时臣?窝按原著写的啊! 内啥,剧情需要,爱丽丝菲尔对舞弥说出剑鞘的时间提前了一天 大家一起打caster,枪哥终于不用折黄枪啦 银月冰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0 11:36:23 银月冰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0 11:36:51 银月冰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0 11:37:17 宝贝儿超爱你么么么么么么哒!!!!!!! 第29章 Fate/Zero第九话 未远川河道中央,英灵组讨伐caster的战争已接近尾声,archer加入后五对一的局面,获胜毫无悬念,经历过王之军势洗礼的魔怪再次出现在河道中,外壳轻易便被铺天盖地的箭雨撕开ncer看准机会用红枪毁掉了caster本体手中的魔导书,失去了制胜宝具的caster已不足为惧。 在这之后,一直盯了saber很久的berserker没来得及出手就因为魔力不足灵体化消失,黎佑在楼下的巷子里捡回耗魔过度昏迷的雁夜,将他扶起来时,前一刻还在天上飞的吉尔伽美什已经出现在眼前。 他双手交叠环在胸前,扬起下颔倨傲地审视着眼前的景象,猩红的瞳底闪过浓烈的不悦,眉心微沉道,“怎么,你现在是打算为了这个杂种,违背与本王的约定?” 黎佑很快用治愈魔术修复了雁夜渗血的伤口,一边回复,“我欠你,下次补上。”而后,他在吉尔伽美什愈发冰冷的视线下扛起雁夜向前走去,消失在晦暗的夜色中。 …… 回到间桐邸,黎佑径直扛着雁夜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在通往虫仓的楼梯口前看见脏砚,对方似乎非常清闲地在等他们,“雁夜今天的样子也很好看呢。”他用阴沉嘶哑的声音说,邪佞的目光从耷拉的眼皮下窜出,不怀好意地看向黎佑,“看在他表现不错的份上,就给他点奖励好了。” 示意黎佑跟上,他转过身沿着楼梯下到虫仓,用拐杖指了指墙上的镣铐,“锁上吧,免得他一会儿发狂。” 黎佑没有理会他,将雁夜放在一旁,兀自驭虫在地上画出治愈魔术的法阵才把雁夜摆进去,图阵柔和的白光扫开沉滞的黑暗,魔力刺激到体内的刻印虫,形容憔悴的男子在昏迷间痛苦地抽搐了几下,又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你最近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嘛。”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间桐脏砚冷笑了一声,却没有丝毫发怒的意思,反而带着喜闻乐见的表情往前走了几步,踏入阵中抬起拐杖的尾端撬开雁夜的嘴,一只硕大的*沿着杖身迅速蹿进他口中,被图阵的光芒照亮的瘦弱身躯顿时贲起青筋、剧烈地痉挛,在雁夜无意识地痛苦悲鸣中,间桐脏砚饶有兴致地笑了几声,刻意看向黎佑,“第一只吞噬了樱纯洁的*,看雁夜的反应这么大,果然很美味啊。” 黎佑无动于衷地漠然与他对视,直到脏砚察觉到在演独角戏默默停下了笑声,些许的尴尬转为阴狠溶在目光里掠过黎佑,他讥诮地哼了一声,终于转身离开了。 帮助雁夜捋顺庞大的魔力,黎佑一直等到对方重新睡去才走出虫仓,他沿着昏暗的走廊前行,在间桐樱的房间前停下,按照惯例敲了三声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很快被打开,黎佑微微倾身接住扑过来的间桐樱,将她抱起举高高,小姑娘轻声笑起来,重新安静地坐在黎佑腿上时,眼圈都开心得淡淡泛红,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黎佑,“今天要讲什么?” 黎佑将她往身边揽了揽,缓声开始说睡美人的故事,“后来,整个王国都随着公主一同沉睡,”他顿了顿,聚起魔力的手掌猝不及防地扣入间桐樱的心脏,扯出间桐脏砚本体所在的脑虫、甚至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就捏死了他时,声音也愈发低沉柔和,“城堡被年复一年成长起来的荆棘遮蔽,直到——” 拖长的尾音照旧停在最关键的部分,“樱乖乖睡觉,醒来就可以听到后续了。”黎佑说着一如既往的台词,覆在小姑娘背后正对心脏处的手掌泛起刺目的白光,不吝魔力用大型治愈魔术勉强留住一线生机,同时驭虫在地上画出奇异的魔术阵,一边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间桐樱错愕睁大的双眼,将她深深抱进怀中,“晚安。” 而后他站起身,将沉沉睡去的间桐樱放进图阵中央。 魔术不能像魔法那样凭空产生,它是将一种存在更改性质转变为另一存在,眼前的阵法对应的魔术是生命转换,在某方面来说,这样的魔术也是超脱了自然定律的范畴,因此术式并不完全,黎佑用两倍的生命力才能换得间桐樱保持不死的沉睡状态。 在亲眼确认了avalon的效果后,提前杀掉间桐脏砚才可以免除所有战略上的变数,然而主人被杀后,由他饲养的虫群全部都将黎佑锁定为攻击目标,黎佑立刻张开结界笼罩了整栋别墅,用庞大的魔力诱导刻印虫安静下来,间桐脏砚这种可以将自己后代随意折磨的人,养出来的虫子也毫无忠诚可言,毕竟是以宿主魔力为食的低等生物,这番饲喂让他们将黎佑当成新的主人。 驯服的过程似乎耗掉不少时间,黎佑关闭魔术回路再次抬眼,就看到雁夜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时站在房间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图阵中的樱。 怒不可遏的目光在下一刻刀一般刮向黎佑,他大吼着扬起拳头冲过来,“你这混蛋做了什么?!” 刚刚使用过大量魔力,疼得满头大汗的黎佑并没有任他揍一拳的好心情,他拧起眉往旁边侧身,同时抓住雁夜的胳膊将他晃过去,言简意赅地说,“杀了间桐脏砚。” “……什么?”雁夜愣住了。 一直以来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实现的梦想突然成真让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连接下来该说些什么都不知道,张口结舌地看着黎佑,只能听他说,“还需要一件宝具樱才能真正活过来,你也可以得救,你要继续你的圣杯战争,还是放弃master的身份,和樱一起等我回来?” “一件……宝具?”再次获得了自主选择权的男人喃喃地重复着,关注点似乎不太对,“你就是相信那种毫无保证的东西……” 间桐雁夜怔怔地看着对面的黑发男人,下意识地将最后半句质问咽了回去,他不也是相信着圣杯那种虚幻的东西,才把自己搞成今天这副模样,何况心脏损坏的间桐樱并没有死,她仍然在这个人画下的阵法中呼吸,并且在间桐脏砚死后,再也不用忍受刻印虫的折磨。 在黎佑无波无澜的注视下,心口鼓动的震撼使得雁夜再也说不出话,饱受脏砚倾轧的一年里,这个男人一步一步坚定笔直地朝自己的目的走去,直到今天终于只剩最后一步,即使在这里失败,他也没有资格对他作出任何质问。 对方长久的沉默却让不知道这些心理活动的黎佑有些不耐,压抑着强行打晕他的冲动,黎佑再次问,“你到底要不要选?” “……当然,要继续。”间桐雁夜笃定地说,仅剩半张完好的脸上,表情也像是做出了什么觉悟似的沉静下来,“如果你做不到呢,我至少还可以挽救你的过错。” 这样的选择在预料之中,黎佑冲着对方瘫着脸点了点头,“你随意,不过等会我要出去,你留下来保护樱。” …… 黎佑凝神联结跟踪爱丽丝菲尔的视虫,发现她正与saber同乘一辆车,目测是前ncer主从的据点,在他处理间桐家一堆破事的时候,久宇舞弥已经成功抓到了肯尼斯的软肋,卫宫切嗣这家伙大概是准备让saber吸引视线,自己在后面放冷枪。 预感到这种阴狠手段如果暴露在善良的女性们面前,可能造成好感度大幅下降的可悲局面,黎佑跟踪久宇舞弥来到一处视野很好的偷窥地点伺机而动,不久后,到达目的地的saber就ncer开始了一场久违的骑士决斗。 ncer打的非常尽兴,这几日饱受主人冷嘲热讽的挫败似乎都随着流畅的招式发泄出去,与这位高洁骑士王的公平对决显然让他非常开心,光辉之貌似乎真的在发光ncer的黄枪完好,虽然枪兵承诺只用一只手一柄枪,无法放大招的saber仍然像上次一样陷入了苦战,但很快这样的局面就被卫宫切嗣逆转了,他用索拉威胁肯尼斯服从强制证文,使用令咒命令与saber战得正酣ncer自杀—— 红枪即将捅入心脏的千钧一发间,黎佑用灌入了庞大魔力的风柱强行缚ncer的手脚,与令咒的魔力相抗让他做不出任何自戕的动作——即使在这场圣杯战争中注定死得早,但至少也要让这位高洁单纯的骑士死得有尊严一点,毕竟对方曾经在误会下尽心尽力地帮过他,事发突然,黎佑想得就是这么简单,下一刻舞弥和切嗣立刻同时开枪击毙肯尼斯夫妇,他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只好ncer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为了避免切嗣不满足地继续把毒手伸ncer,黎佑当机立断地撤离藏身之地,同时挥手抬起风柱卷着枪兵跑走了。 第九话 长夜的尽头 -72:36:37 作者有话要说:脏砚死也想不到他就辣么逗比的死了ojz 像捏死一只虫子一样捏死间桐脏砚的爽感←这种感觉大概只有作者一人有_(:3」∠)_ 反、反正老蛇精又不是主线o*jzzz,本章主线是调戏闪闪和卷跑枪哥,铭记这一点就够辣,嗯 第30章 Fate/Zero第十话 卫宫切嗣并没有察觉到附近有除肯尼斯外的令咒,然ncer的自杀行为的确被人制止了,并且还是以能够对抗令咒魔力的强大魔术,确认有非ncer后,他立即杀死ncer的master,切断servant的魔力供给,确保排除最明确的敌人。 御主死亡导致令咒效果骤减,黎佑带ncer返回间桐家地下室,对方就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不过枪兵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僵滞地维持着黎佑把他放下的姿势坐在地上,夕色的双眼一片空茫。 ncer没有需要圣杯实现的愿望,他只想单纯地完成生前未能尽到的忠义两全,不幸的是从一开始他的主人就因为他对圣杯无欲无求从未信任过他,但即使是那样也没有关系,他会堂堂正正地打败对手将胜利献给主人,到那个时候,他所崇尚的义理一定可以被主人理解。 然而在那之前,他再一次被主人舍弃了。 正直的骑士似乎陷入了某个怪圈,一直沉默的黎佑赶在对方出不来之前开口,“你从始至终所效忠的,是‘自己的骑士道’而不是‘御主肯尼斯’吧。” “……你说,什么?”似乎这才意识到他还活着,身边站着救了他的人ncer迟滞地转动视线看向黎佑,“……是你?”认出黎佑的瞬间,他的眼睛终于恢复了些许光彩,然而很快又黯淡下去,“为什么救我?护主不力……我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忠’是听从所忠之人的任何命令,并不惜一切代价达成,在你主人的愿望与你的骑士道冲突时,你有没有一次选择舍弃骑士精神、遵从主人所愿而为?”希望主人理解自己的骑士精神,但从未试图去理解过主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怀疑他,一味遵守着自己的骑士道,甚至让它凌驾于主人的命令之上,这场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所忠对象的尽忠,又怎么会出现他所期待的结局,“如果放任你自戕,你又会怎么样呢?” 为了胜利不择手段、辱没骑士荣耀,如此卑鄙之人污秽的愿望,定会招致灾厄降临——被逼到那个地步,他一定会不惜以鲜血诅咒吧。 “我没有令咒,也永远不会有那种东西,无法帮助你实现所愿,”黎佑安静地垂眸,看进枪兵剧烈动摇的双瞳,“你可以离开这里,是选择忠守骑士精神为主人复仇,或者去寻找新的御主了结遗憾,都随你的便。” ncer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时又突然错愕地张大,他的视线紧追着兀自举步离开的黎佑,这个人并非servant,只是个普通的魔术师,以人类的魔力强行反抗令咒的强制,“你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救我,只是为了说这些话吗?” 已经走上楼梯的颀长人影顿了顿,而后转过脸来,不带一丝情绪的视线与枪兵的相触,激起异样的战栗,“我是你要保护的人,你曾经这样说过吧。”他顿了顿,“我不过是还你这句话,在那之后,你也是我要保护的人,现在我已经还清了。” 枪兵没有立刻给出回应,他沉默着站起身,在离去前最后一次抬眸,目光灼灼地看向黎佑,“吾名迪卢木多,乃费奥纳骑士团首席骑士,有此荣幸……与你相识。” …… 送别了枪兵之后,黎佑再次凝神联结视虫,saber正开着车送虚弱的爱丽丝菲尔返回据点,或许是从昨晚开始就连续大量消耗魔力,过度使用的魔术回路疼过了头变得麻痹,黎佑现在操纵使魔都有些困难,为了之后的进展顺利,决定还是去稍事休息。 短暂的睡了一小时,黎佑就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通过视虫看过无数次的庭院前。卫宫切嗣刚刚对saber摊牌不久,目前与他的扈从都离这里很远,黎佑于是不再迟疑地踏进结界内,径直走向爱丽丝菲尔所在的仓库。 里面的saber肯定已经进入警戒,黎佑于是抬手敲敲门,“打扰了。” 他还等着对方一番详细询问,没想到门下一刻就被打开,金发碧眼身着西装的少女站在眼前,抬头目光友好地仰视着他,“是你,救ncer的人。”似乎是觉得这样的招呼太过唐突,少女顿了顿又解释了一句,“我记得你的魔力波动。” 黎佑冲她微微颔首,“你好,我有事需要与爱因兹贝伦小姐商量。” 离开地下室的枪兵似乎选择了第一条路,黎佑睡着的那段时间,他与saber战斗直到魔力耗尽消散,这样的终末对他来说也算慰藉,借此狂刷一把saber好感的黎佑,就这么简单地被放进去了。 瞒着saber剑鞘的事是切嗣的要求,为了不让爱丽丝菲尔陷入尴尬,黎佑没有当着saber的面提起avalon,他只是开门见山地说需要她使用炼金术救个小孩。 “她只有五岁,内脏却都已经被植入体内的刻印虫蚕食得残缺不全,我所能做到的治愈魔术已经无法治疗她,大概只有脏器移植才能让她活下来。”但是比起纯手术手段可能造成的后遗症,使用炼金术炼制新的组织进行移植显然安全得多。 或许是不善言辞的黎佑终于用尽毕生的语言天赋,成功将间桐樱的遭遇描述得足够黑暗,主动提出saber最好随行保护她后,爱丽丝菲尔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不过,我现在的状态,大概也帮不上很大的忙。”她有些无奈地冲着黎佑笑了笑,“尽力而为吧。” 三人一起到达间桐邸时,雁夜站在玄关处迎接,间桐脏砚死后,这栋阴沉的别墅似乎也变得敞亮了不少,明媚的阳光透过宽大的哥特式的窗户落入室内,在古典的木质地板上留下斑驳的光点,即使为了避嫌带上了帽子,雁夜那可怖的半张脸在光芒下仍然避无可避,爱丽丝菲尔是在切嗣的情报书上见过曾经的雁夜的,看到现在的他下意识地皱起眉瑟缩了一下,间桐雁夜倒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抱歉,吓到你了。” 一行人很快来到樱所在的房间,saber留在室外全神贯注地警戒,黎佑张开了隔音结界,将事情的经过重新坦白地对爱丽丝菲尔讲了一遍,甚至包括从哪里获知avalon、暗中监视了他们多久,还有先前顾忌saber未能说出口的,间桐樱更加惨痛的经历。 “你参加圣杯战争的原因,只是为了救这位小姑娘吗?”暂时让出avalon的爱丽丝菲尔躺在黎佑的大型治愈魔术阵中,眸光闪动地看向雁夜,有些感慨地轻声叹道,“真是和切嗣完全不同呢。” 供给两个大型魔术所需的魔力造成令人发狂的剧痛,然而或许是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停止过,黎佑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痛楚,听到爱丽丝菲尔提起这个他曾经关注过的问题,甚至有余裕看了她一眼。 立刻被对方敏锐地察觉到,“椎名先生那样的眼神,是在怜悯我吗。” 黎佑没有说话,saber就在附近,间桐樱的伤口很快就痊愈了,仔细检查过呼吸心跳完全正常,他于是撤出剑鞘扭头看了看雁夜,默然等待他的选择,参加圣杯战争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再继续下去也不过是想证明自己也可以努力完成一些事,屡次目睹这个男人的惊人之举,雁夜现在对此也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总是被你帮助,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我没有做过那种事。”他们只是为了相同的理想走了不同的路,而黎佑给予间桐雁夜的,最多也不过是适当的引导。 “那就到此为止,你现在很痛苦吧。”过度透支魔力已经让这个男人的脸色呈现出死亡般的惨白,雁夜微微苦笑道,“如果是自救,我还是能做到的。” 这就是他的选择了,黎佑沉默着将avalon归还给爱丽丝菲尔,郑重地道过谢后动作轻柔地抱起睡着的间桐樱。间桐雁夜将之看在眼里,突然又问,“你与樱非亲非故,做到这个地步……是为了什么?” 黎佑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我不喜欢被人控制。”间桐脏砚恰好触到了他的逆鳞,他不过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除去障碍物,至于间桐樱,每次看到他就毫无防备地扑过来,偿还在这里唯一的温暖一个未来也合情合理,“保护家人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间桐雁夜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爱丽丝菲尔,“保护……家人吗。你难道就没有,就算牺牲家人也要实现的梦想?” 黎佑看着容姿端丽的女性,突然想起了救下枪兵后监听到卫宫切嗣的一番坦白,能够将生命的重量当作价值不同的货物来衡量,并客观地裁夺生死,这样的行为本来就失去了对生命的尊重,这种理念之下的拯救也毫无意义。 人心本就复杂难测,想要让世界和平,所有人都幸福生活,“那种事太难了。”黎佑无波无澜地说,“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没有大胆到在看到终点之前就舍弃归处,况且如果有人能够让我幸福,那一定是我的家人,这样的存在怎么想都应该好好保护吧。” …… 间桐樱在傍晚的时候醒过来,黎佑一直撑到看着她活蹦乱跳才放心去休息,圣杯战争已接近尾声,卫宫切嗣忙于杀死剩余的master获得胜利,即使黎佑知道他的绝招,他也暂时顾不上战争无关人员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安稳的睡眠,但似乎并没能持续多久,意识到身边有类似人形抱枕的障碍物出现时,黎佑立刻惊醒了。睁开眼就看到一片紧实的胸肌,被宽大的衣领半遮半掩,带着欲盖弥彰的异样情趣。 这对胸肌的弧度很熟悉,他应该是认识的,黎佑模模糊糊地想,嘴唇不受控制地喃喃了一声“吉尔”,耷拉下眼皮仿佛又要继续睡过去。绷紧的弦骤然松下来,透支的身体立刻给出了最诚实的反馈,他现在整个人都不太好,思维迟滞肌体无力,连搭在对方腰上的手都没有功夫挪开,更不用提改变被人强行揽在胸前这种太过弱势的体位。 昏昏沉沉的下一刻就听到一声饶有兴致的冷哼,随即下颔就被粗暴地抬起来,炙热的吻落在嘴唇上,舌尖抵开牙关,魔力随着交融的津液源源不断地送过来,黎佑下意识地启唇配合他的动作,舌缠着舌缱绻摩擦,亲昵而绵长地吮吻。 这似乎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如此温和地接吻,不是互相征服的血腥没有激烈的硝烟战火,呼吸相闻间带起令人战栗的细碎暖意,静水深流般的祥和硬生生彻底惊醒了黎佑。他睁开重回冷彻的眼睛,不躲不闪地看进吉尔伽美什猩红的瞳底,抬起酸涩的手掌扣住对方的后颈,在他唇上狠狠吸了几下,单方面结束了冗长的亲吻。 “抱歉,失约了。”补充的魔力让黎佑暂时好受了一些,他抬起手轻轻顺着英灵的头发,唇角微不可见地上扬,缓声说道,“吉尔,不想让我死吗。” 吉尔伽美什没有说话,细细眯起眼审视着黎佑,刚才补充的魔力仿佛石沉大海,眼前男人的脸色依旧非常不好看,呈现出一种衰败的死灰,已经被污染过的残破宝物,不应该继续出现在王的宝库中,那么他现在所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统御乌鲁克的最古之王,阅尽世间繁华兴衰,对人性的洞察也意外透彻,会主动付出代价延续玩物的生命,或许正是预料到他会不让他失望地做出这种取悦他的事—— “放心吧,我会一直陪你到最后。” 听到熟悉的狂放笑声时,黎佑突然觉得舒服了不少,高傲的英雄王从不试图去掩饰什么,贪婪*都坦诚地展露,开心就笑愤怒就毫不留情地出手,杀伐决断也从来都遵从王的原则,这种直白让他意外有安全感,他安静地看着金发英灵笑个不停,直到下颔再次被霸道地钳起抬高。 吉尔伽美什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黎佑,刀锋般锐利的实现紧紧地锁住他,不想略过他任何动容般不依不饶,现在这张脸上的表情他是见过的,为那个叫做樱的小姑娘讲故事时,每次都会毫不突兀地出现在眼前的死人脸上,至于为什么会勾起王的兴趣,大概是不受任何威胁只对特定的人展露的一面,遵守着这样傲慢的原则的男人让人很有征服欲。 然后,这样的表情在这一天终于出现在面对他的时候,“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是在祈求本王的宠幸吗。” 这么说着的吉尔伽美什赶在黎佑拒绝之前,不由分说地垂下脸去继续先前的亲吻,任其发展为更深的结合,将庞大的魔力毫不吝啬地传递过去,“椎名,”他跨坐在黎佑身上居高临下地认真念他的名字,沉声宣告,“别让我等太久。” …… 补了吉尔伽美什的黎佑在那之后又睡了两天,他在第二天晚上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扒在床沿一脸担心的间桐樱,他坐起身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对方就像被按下开关似的扑上来抱住他,胳膊紧紧圈着他的脖子,“要吃晚饭了。” 那天用avalon治疗间桐樱的时候,黎佑就顺便导出了她体内寄宿的刻印虫,晚饭后他接着处理掉虫仓里的所有虫子,间桐家魔术的结晶至此算是被全部毁掉。黎佑来到间桐脏砚的书房,间桐虽然称为家族,然而由于脏砚对生存的渴求,二百年来族中魔术都是由他一人传承,他的书房意外地毫无防范,所有的研究结果都大喇喇地摆出来。 虽然没有参与四战,但脏砚也不是闲着什么都不做,仍然在锲而不舍地研究圣杯,黎佑看着他的研究记录,突然想起这家伙最初似乎也是和卫宫切嗣一样,为了消除一切罪恶追求圣杯,但最后发现生命短暂,宏大的愿望难以实现才开始追求永生,然后成了今天这个轻贱人的性命,看到自己后代惨状觉得无比开心的神经病。 至于他留下的唯一贡献,或许就是看透了不对劲的圣杯—— 黎佑的目光定格在记录的最后一行,“avenger,世间所有之恶”。 …… 即使赢得了胜利,被污染的圣杯也不可能以正常形态实现所愿,间桐雁夜有危险,意识到这一点的黎佑立刻赶往冬木市民会馆,建筑上空的天幕躁动地卷起暗沉的云霾,旋转着涌动着像是被裂开的豁口吞噬,形成巨大的漩涡,黎佑开着车在冬木大桥上飞驰,下桥后脚下又踩了一脚油门将车甩进地下停车场,向雁夜所在的方向跑去。 由于黎佑之前一直为他治疗,berserker与saber缠斗的时候雁夜仍然能吃力地保持站姿,认出来人时有些诧异地睁大眼,“你怎么——”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抓住了,魔力推动气流将他强行带往前方,做了这一切的男人头也不回地说,“立刻离开这里。” “怎么回事?” 直到被扔上车开出千米开外雁夜都没能问出个所以然,黎佑没工夫解释,他将雁夜扔在大桥的另一端连车也交给他,“有多远跑多远。”没有再去理会雁夜,黎佑催动风跃上大桥的钢架上看着市民会馆的方向,片刻的停顿后就径直返回。 也许是魔术回路多次联结的关系,最近即使相距很远他也能感受到吉尔伽美什的魔力波动了,闪大王现在的确是在市民会馆,圣杯战争即将结束,如果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他希望可以不再失约。 已经成型的小圣杯泛着明锐的光芒悬浮在上方,倾泻的黑泥在舞台中心烧出圆形的空洞,似乎并未看到迫在眉睫的危险,黎佑不管不顾地登上舞台,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来得太晚了,让本王久等的过错,你做好偿还的准备了吗。” 这两天黎佑虽然在睡觉,但却也没少被吉尔伽美什骚扰,现在这种好久不见的腔调让黎佑有些不想理会,他向前走了两步在脚下张开结界,将自己推动到小圣杯的正下方开始默念咒文。 大源之中的魔力随着咒文的咏颂逐渐具现为无数银白的光点,舞动着如萤火般涌向术法中心的男人,而后从他脚下旋转着向上升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分一毫地凝聚为耀目的光柱,纯粹的白色像是出自圣域,洁净得宛如初雪般纤尘不染。 既然是世间所有之恶,就用大源的所有魔力净化,随着魔术回路的完全打开,自然蕴含的汹涌魔力开始以黎佑的身体为媒介,被特定的咒文引导质变为净化之光,还差一截就能成功触及小圣杯的时候,击败berserker的saber赶到了。 她一身狼狈地怔怔看着眼前的景象,却在下一刻被卫宫切嗣以令咒命令破坏圣杯! “你这杂种!”察觉到saber举剑对准了黎佑所在的方向,愤怒的吉尔伽美什立刻唤出天之锁牢牢缚住了她的四肢,“他的生死只能由本王裁夺,尔等卑微凡人,竟敢妄图伤及王的宝物?!” 然而在三道令咒的强大魔力影响下,即使双手被完全分开只能单手握剑,saber体内残存的魔力仍然在强制下自行汇聚到剑身挣扎着破坏圣杯,攻击即将发动的千钧一发间,吉尔伽美什骤然沉下眉峰,两道电光划破空气深深扎入saber的手臂,硬生生打歪了胜利誓约之剑的攻势,斜斜劈出的金色光芒掀开了建筑的天花板,下一刻,已经完全吞没小圣杯、基石成型的光柱绽出耀目的白光轰然冲破了黑暗的夜空—— 被强制净化的小圣杯已经不是匹配大圣杯的钥匙,失去了‘器’的控制的黑色空洞宛如通往地狱之门,在净化之光到达的前一刻,数量庞大的黑泥骤然倾泻而下,触及地面化为火海,铺天盖地的黑暗中,白色的光柱终于封住了穹顶的豁口,未能释出的黑泥争先恐后地从白光边缘涌出,而后、渐渐停止了倾落。 洁白的光柱与凶煞的恶念抗衡,并且艰难地一点一点将其侵吞,漫天飞舞的白色光点照亮了漩涡附近整片漆黑的天幕,随着孔的逐渐封闭化为数缕光织,泯灭在云岚弥散的静谧夜空。 第十话 最后的光芒 -00:00:00 …… 黎佑醒来时是在医院,他不知昏迷了多久,睁开眼就看到吉尔伽美什的睡脸。当然,对方作为servant并不需要睡觉,黎佑也没有抑制支起身体弄出的响动。 僵硬的手脚似乎不像是自己的,黎佑试着握了握手,立刻就发现手指不能自由控制,吉尔伽美什的话音适时响起,“在本王的地界随意行动,谁给你的胆子?” 到底是过了多久,这家伙的中二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黎佑瘫着脸看着对方漠然想,他依稀记得净化过后,由于承受了超出人类极限的庞大魔力,他全身的魔术回路都报废了,最后看见的似乎是卫宫切嗣的脸? 想着去找他问个清楚的黎佑就准备下床,被无视了命令的王立时降下愤怒,黎佑被按着肩膀压回床上,吉尔伽美什的脸也跟着一起逼近,“不是说了不要乱动吗。” 为了防止他继续抗命,英雄王难得好心情地解释了之后发生的所有事。由于他及时封堵了黑泥降下,伤亡并不惨重,吉尔伽美什被最初掉落的黑泥吞没,得到了*出来后看到卫宫切嗣用治愈魔术为全身损毁的他做了紧急处理,然后就把他送到了医院,但由于破损程度严重,即使努力复健也无法再恢复到像以前那样自如的地步。 对于尽职尽责看护黎佑一事,吉尔伽美什倒是乐在其中,“本王的宝物自然要亲自看着。” 被净化过的小圣杯最后貌似是被切嗣拿走了,许了什么愿望已经与黎佑无关,他会在那里只不过是为了履行陪英雄王到最后的承诺,最后让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的闪闪围观了那一幕,也算得偿所愿。 不过,似乎还有一件事,“雁夜呢?” 抗不过有功之臣的强烈要求,英雄王最后还是纡尊降贵带着黎佑打车到间桐邸。间桐雁夜似乎最后还是以令咒强制berserker自杀,才保下一条命回到间桐樱身边,最近似乎在卫宫切嗣的帮助下,使用炼金术重塑残破的身躯。黎佑他们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带着樱去了趟远坂宅、恰好返回的雁夜。 小姑娘看到许久不见黎佑简直是喜极而泣地扑上来,手脚不便的黎佑被撞得踉跄了一下,便见旁边的英雄王低斥一声“杂种”,准备伸手将小姑娘扯下来,最后还是乖乖被黎佑拦住。 短暂的会面之后,预感到什么的黎佑很快与二人告别,跟着吉尔伽美什沿着路徒步而行。这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黎佑走不了太快,闪大王却一直好心情地以只比他稍前半步的距离走在他身边,冬日清冽的风扬起衣袂,将那声低沉柔和的“吉尔”也刮得模糊不清,吉尔伽美什再次回头的时候,身边已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一波完结,闪大王崩得不忍直视_(:3」∠)_ 主角继续大开金手指,作者的怨念都被了结了╭(╯3╰)╮ 无存稿果奔写得匆忙,bug啥的……能忽视就忽视吧嘤嘤嘤ojz fz部分没有番外了,下个世界还没确定,但还是下个世界见啦,爱你萌 涉江习雨扔了一个地雷【宝贝儿好久不见,窝爱你╭(╯3╰)╮ 第31章 秦时明月之临风深雨 桑海城,听涛楼。 白衣胜雪的男子淡然饮茶,全然不顾周遭几人凶相毕露的狰狞瞪视,之前的剑拔弩张因这不动声色的回应俨然如同一场闹剧,围观众人之中传来几声低笑,带头挑事的那人登时恼羞成怒,大呵一声便要动手,却骤然被封住穴道动弹不得。 “光天化日强抢良家民男,算什么英雄好汉?”黑衣男子的声音流水般清朗,染着疏淡的不羁笑意,“不过黎先生,不是说毒医从不入世的么?” …… 这场雨已缠缠绵绵下了三日,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黎佑沿着青石铺就的长阶前行,在码头前打问许久才谈妥船家去往流岚山。他收起伞方踏上船,便觉船身微不可见地一沉,敏锐地回眸去看,只见一袭熟悉的黑衣映入眼帘,伴着一阵低徊的浅笑,“不告而别,嗯?”宽大的兜帽之下,那张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带着蛊惑的笑意,微扬下颔凑近他,“黎先生何时有如此兴致,担心陌生人的安危了?还是说,在意昨夜同榻共枕的情谊?” 黎佑没有作声,示意发现多了一人尚未开船的船夫稍等片刻,才回过头来无奈地蹙起眉,清冷的声音晕开在雨雾里,“墨鸦。” “嗯,阿佑唤我名字还是那么动听。”他唇畔笑意更深,瞳底也泛起了些许光华,“莫不是要深情告白?” 黎佑一滞,眉间的痕迹更深了些,正待继续出言相劝,下一刻便听得他反客为主地朝船夫喊了开船,随即手腕就被握住,对方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船舱,隔绝了雨雾沾湿衣衫时也堵去了所有的后话。 舱内一片寂静,黎佑一语不发地坐在矮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饶有兴致掀开帘子观赏雨景的男人,七日前他于客栈稍歇之时遇人寻衅,正待动手时又逢这人多管闲事,方才初次相识,怎料对方不知如何得知他此行目的乃摘取流岚山的火菖蒲,于是……便是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摆脱了。 他曾不耐问过为何,却只得墨鸦玩笑般的一句:“自是与你争抢那火菖蒲的,生死人肉白骨的宝贝谁不想据为己有。” 此话由他来说,他却不知为何笃定为假,黎佑沉吟半晌,终是再度出声劝阻,“此行凶险。” 墨鸦回眸看他,脸上依然是游刃有余的从容,“正是如此,我才要去。”他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将眼底的决绝清晰地展露,片刻后才重新微笑起来,目光掠过他腰间的那管箫,毫不客气道,“沿途风景单调,不如你吹一曲给我听?” …… 靠岸时微雨初歇,天穹低垂,苍翠的山峰在渐起的云雾里若隐若现,风姿卓绝宛如仙境。黎佑将箫收回腰际付了船费,送走了船家方得空回头,便见墨鸦立在那里微微扬起脸,安静闭着眼睛的样子像是沉溺于美景,他本就生得容姿卓绝,此刻唇边含笑的模样更是魅惑人心,然而下一刻出口的言辞便立刻破坏了形象—— “哦,脸色似乎更难看了嘛,”他抬起眼瞥向黎佑,语调戏谑,“别担心,船费回去还你。”说罢便直接往前行去,刚走了没几步却又被扯住手腕拖了回来,黎佑兀自垂眸在他手心里扔下一粒丹药,才瘫着脸放开他背过身说,“服下入谷,否则回去。” 墨鸦似是微微顿了顿,宽大的兜帽掩去了所有神色,旋即毫不犹疑地将药吞下后仍不忘本行,“阿佑这么凶会娶不到老婆哦。” 再次被调戏的白衣男人一如既往,充耳不闻地径自向前走去,留下墨鸦在身后无奈地摇头苦笑。 入山渐深,愈发浓重的雾气次第翻卷而来,山路狭窄,黎佑抵不过墨鸦坚持只得跟在他后面,想着从没见过说是来抢东西却自告奋勇在前面开路的,一边开口问道,“方才给你什么,你也不问?” 波澜不惊的声音里似乎意外染上了淡薄的不满,宛如对他这副毫不设防的模样颇有微词,墨鸦挑唇一笑,惯常的调侃接踵而至,“有什么好问的,若是毒药便死在你手上也无悔。”他说得轻巧,听的人却是呼吸一窒,敏锐察觉的墨鸦微微回眸,“如何,被我感动——” 话还未说完便被突兀的拉扯打断,尚未回神时二人位置已倒转,墨鸦只见挡在他身前的男人袖间银光一闪,左前方便有重物落地之声,细看却是一条三角头的金鳞巨蟒身首各异的残骸,“山中地势复杂毒物甚多,凝碧丹可保你十二时辰内百毒不侵。” 墨鸦却难得没有对这番解释做出反应,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探入怀中摸上暗器的手,余光掠过黎佑收往袖中的短刀,“阿佑刀法如此精妙,不知是何时练就的?” 黎佑蹙眉拨开一只毒蝎,“三年前。” 三年前。 雨后的山林青翠如新,一日前血染的杀戮皆都湮没在郁郁苍苍的碧色之下,阳光透过枝叶的罅隙落入屋内,为床上沉睡不醒的人苍白的脸颊添了些许虚幻的生气,墨鸦僵立一旁,形容略显憔悴,颇为紧张地看着坐在床畔的华发老者。 “内力全失经脉尽断,或可恢复如常,习武却是再也不能了。” 然而…… 余音犹在耳畔,墨鸦抬眸直直看着眼前“恢复如常”的白衣男人,一时竟忘记掩去眼底悲色,“怎么……?” 那些都是埋没在时光里的陈年旧事,不值一提,黎佑本不喜四处张扬,此刻看着对面男人眼中神色,却鬼使神差地回应道,“三年前我曾受过重伤,虽然师傅说不可再习武,但付出些代价总还是能做到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却听得人心里发寒,全身经脉尽断,单是恢复行走便不知要承受多大苦楚,然而只是短短三年,不知是怎样的信念支撑这个人走到这一步,“为何……” “为护一人平安。”黎佑有些迟疑地沉吟道,记忆中并无此人,却不知为何觉得此事必做不可。再度触及脑海中那片无论如何挣扎也寻不到的空白,黎佑不适地蹙起眉决定再次将之抛诸脑后,正待专心致志地走路时,又听到身后之人并不陌生的戏弄—— “喂,美人,”他故作轻佻的声音里不知为何带着掩不去的轻颤,“据说英雄救美之后,美人都要以身相许,你看之前我救你……” “之前是你多管闲事,”黎佑瘫着脸犀利驳道,“若是要许,也是你许。” …… 山中路势繁杂,过了下道弯后终于柳暗花明,雾气渐隐,崖壁上火红的植物如同燃烧的烈焰,兀自散出的光华仿佛剥落的火星将周遭迷雾灼尽。 墨鸦仰首看着此般奇景,“阿佑采这火菖蒲,是做什么用?” “桑海方家千金病重。”黎佑四顾片刻,移步去往崖壁右侧岔道,“随我来。”行了半晌却发现对方并未跟上,只得折回去冷着脸道,“愣什么?” 分明是被这声呵斥唤回神的,墨鸦却死不悔改地勾出一抹恶质的笑弧,“在想一会儿将那东西夺过来,你会怎么哭着求我啊。” 黎佑充耳不闻,这回干脆拉住他的手腕扯着他,二人一路上得崖顶,黎佑取了绳索在一旁古树的树干上牢牢缚好,攀下山崖前不忘叮嘱,“你便在这,不许乱走。” 墨鸦已在崖边寻了块石头老实坐好,正托腮意味深长地浅笑着看他,“阿佑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始乱终弃的。” 黎佑冷冷瞥他一眼,“如此甚好。” 墨鸦安静地看着他的身影在雾气之中模糊不清,唇边的笑意终于渐渐淡去。 …… “火菖蒲,十五年出一株,生一日,后化齑粉,再无迹寻。若能于其生时采下,则可起沉疴疗病噩,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奇效。” 他少时家破人亡,从此便是孑孓漂泊,命途多舛,成为韩国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姬无夜的手下墨鸦之后,更是被喂下镇魂毒药以表忠心,每月须得定期领取解药,否则便浑身剧痛难忍,那一日他正被痛楚折磨,无精打采地瘫在床上,黎佑坐在他床畔眉间紧蹙,本是为他把脉的手不知何时已被他无意识地死死扣住,任凭他将之捏的生疼也全无抽回之意。 “还有三年,火菖蒲出土,你便再也不必受这苦楚。” 这个男人本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届时却手忙脚乱地念出这段来,分明是要藉此分散他的疼痛,这般笨拙让他在痛得痉挛时也克制不住地笑出声,“你还真是老实,安慰我的话说三日会比较好吧,这么痛若要忍得三年,没有美人作陪怕是全无可能,”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狭长的眼底泛起不知因痛楚还是愉悦而生的水光,“如何,你要不要陪我?” 床畔的人闻言一怔,眉心微沉,“自然。” 对于痴迷医术的毒医来说,他不过是众多素材之中比较珍贵的一个,然而此刻听到简短笃定的回答,却还是难以抑制心头涌上的暖意。 …… 雾气在眼前翻转氤氲,仿佛要将那些只有他一人还记得的过往悉数模糊,笑意再度笼上唇角,墨鸦意味不明地轻声念,“呵,方家小姐。” …… 黎佑带着甫刚采下的火菖蒲原路返回,将要攀上崖顶时眼前伸过一只手,上方的墨鸦翘着唇角,一副你敢是不敢的表情挑衅地看着他,黎佑瘫着脸顺手握住那只手掌,选择之后对方倒是安分了很多,很快便将他拉了上去。 黎佑收好绳索再次回头,就看到墨鸦怔怔地盯着他背后放着火菖蒲的包裹,眸中神色复杂难辨,语气却仍然是浮滑的,“能使得堂堂毒医为她出生入死,那方家小姐定是生得美若天仙,我倒真想亲自看上一看。” “乱说什么。”黎佑淡淡瞥他一眼,竟是毫不在意的模样,“方家于我有恩,不过藉此机会还了人情罢了。” 那边墨鸦顿时舒展了眉宇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口中依然不依不饶道,“嗯嗯,不错不错,有情有义的美人看着就更想据为己有了。” 饶是早已习惯了被这般调戏,对方这番从未得到过回应却照旧锲而不舍的作为,还是让黎佑颇为无奈的轻叹,“走吧,下山。” …… 黎佑将药材交予方家管家出来后,天色已暗。雨虽停了,蔽日的云霾也将夜晚引得早到了些,万家灯火点亮了整条长街,黎佑在小巷深处的长歌酒家前停步,思量半晌还是进去提了一壶龙口酿,出来未走多远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好香的酒。”正是从流岚山回来后在桑海码头前不告而别的墨鸦。 “你还不走?”此人来去皆是干脆利落,似乎打定了主意只护他走这一遭,黎佑淡声道,“若是怕我采药受伤,现已无需忧心。” 听闻这番无情的逐客之辞,墨鸦却风流地挑了挑唇,眉梢眼角满是狡黠笑意,“哎,既然看出了我是仗义相助,不如顺道请我喝酒答谢?” “……半日不见,你的脸皮还是那么厚。” 黎佑本是打算乘夜船一路南下,此刻遇上墨鸦也只得改了计划暂宿桑海,听涛楼建在临海的崖岸上,推开窗便是无垠的大海,墨鸦不羁地坐在窗沿上提壶灌酒,分明是他买回来的酒,最后却被这家伙一人霸占,海风吹得满屋子酒香,医书也看不进去了,黎佑索性起身来到另一扇窗前的琴台前坐下,琴音悠然响起时,他背对着墨鸦,并未看到那一刻对方骤然的回眸,一双眼睛满满印着他的背影—— 三年前,阳翟城畔临风谷。 连绵三日的雨依然未歇,天却忽然之间亮了起来,鼻间萦绕着草木清冷的香息,墨鸦在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循声望去,不甚清晰的视野里是染着水意的青翠山林,鲜明的色泽间或有湿润的雾气氤氲,那人便负手立在这仙境般的天地之间,侧脸的轮廓俊美凛然,身形颀长挺拔清傲如竹,纯白胜雪的衣袍曳出漫天遍地流光。 似是察觉到什么,他敏锐地回过头来,一双黑玉般的眸子沉静地看着他,须臾之后转身在他床畔坐下,一手捋住广袖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空出另一手覆上他的额头,温凉的触感从颊侧辗转到颈项,修长的手指在颈动脉处稍作停留,片刻后才收了手道,“烧已退了,但要痊愈仍需调养数日。” 呼吸间都是刺骨的痛楚,墨鸦皱起眉想要说些什么,却刚动了动嘴唇便只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灼痛传遍了全身,下一刻,他的手被握住,透体而入的内力带着温和的暖意逐渐镇了痛,那人一边拭去他额上沁出的冷汗,一边叮嘱,“未经我许可前不得妄动。”言毕,他便站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出屋子。 …… 此地名为临风谷,乃毒医天玑逸世之所,黎佑坠入谷中落云涧时被他救起,就此成为毒医之徒,跟随天玑修行医术毒理、内功心法,定期出谷至附近的村落义诊布施。空谷之中岁月幽静,时光流逝仿佛也都溶在终年缭绕的薄雾里,黎佑只能大致从清醒的那一日起,估算出来到这里已即将迈入第十个年头。 捡到这个濒死的男人是在归谷途中,天玑不喜被人打扰,临风谷口有十里迷阵,玄妙的阵式将整片山谷隔绝在另一个洞天,不得其法绝无可能寻到这里,然而两侧崖壁高达千丈,从那里坠下竟还留有一口气,黎佑便将他救了回来。 再进屋时手上端了一碗粥,床上的人下意识地回眸,却立时便痛得定在原地,饶是如此,他的神色却是毫不示弱的强自隐忍,黎佑面无表情地将一切看在眼里,把粥放在一旁,放轻动作将他扶起来,一勺一勺将粥喂完,仔细为他擦去这片刻便已涔涔而下的汗水,就听得他说,“多谢相救,”嘶哑的声线里带着强忍剧痛的颤抖,然而他眼中的光芒仍然清澈沉定,“敢问兄台……我已睡了几日?” “七日。”黎佑帮着他重新躺平,难得好心情地自己解释起来,“幻鸩毒性霸道,你余毒未清,尚需七日或可拔除疼痛,若要真正痊愈,少则数月多则半年。” 那一瞬间,男人瞳底闪过莫测的神色,却很快被他敛睫遮去。 接下来的三日里,黎佑用药和着内力将墨鸦体内的余毒逼至一处,清过毒的新血需活络之后方能见效明显,黎佑便扶着他起身,帮他简单梳过散落的额发束在脑后,执着他一只手环过自己肩头,借力将对方支起,配合地略微倾身让他能靠得舒服些,而后带着他在屋外的空地一圈一圈地慢慢行走。 走得差不多了便将他放在垂柳下的躺椅上,黎佑在他身畔的石质琴台前席地而坐,香炉里焚起镇痛安神的迦南香,一阕无名之曲自他修长漂亮的指间流泻,曲声清长悠远,安和宛如山中溪流、林间涛声,听在耳中甚是熟悉,那昏昏沉沉的七日里,墨鸦也并非全然沉睡,中毒只是其一,他身上更有大大小小的伤口,随同毒发折磨得他精疲力竭也不得安宁,每当此时,这首曲子便会回响在耳畔为他镇魂驱梦。 绵延数日的秋雨将谷中空气浸得清凉,轻风拂过郁郁苍苍的林壑带来旷远的气息,深雾之中有清脆的鸟鸣,时远时近地低徊,将山野之间的碧色衬得愈发清幽,墨鸦躺在那里,心静得几乎快要睡过去,伤不至死就自己包扎一下,病痛不危及生命也都忍忍便过,在这之前他过得一直都是这种日子,比起不绝的噩梦,此情此景倒更像只存在于梦境之中。 这样安宁的日子持续了短短四日,就像黎佑说的那样,第七日时他的身体已不再剧痛难忍,只在余毒发作时有如万蚁蚀骨又麻又痒。墨鸦寻到黎佑时,他正蹲在竹屋后的花圃边仔细修剪花枝,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雄狮安静卧在他身畔,背上搭着他脱下来的长袍,此刻察觉有人慵懒地睁眼扫过墨鸦,也不吼不叫,只晃了晃尾巴拍在黎佑背上。 此般情景看得墨鸦兴味盎然地挑起眉,不等黎佑回头便径自走过去,从他身侧伸手戳了戳那朵漂亮的小白花,嘴上却丝毫不拖沓地开门见山道,“既然知道幻鸩,那我的身份你也是清楚的了。”幻鸩此毒,乃是姬无夜为惩戒背叛者特地同临风谷毒医求取的无解之毒,知其名的除却将军府中少数人,便只有亲手使其问世的毒医,“你救活了我,可是有了必死的觉悟?” 那只狮子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目露凶光地盯着墨鸦,枝叶浮动的簌簌声突然变得清晰,一阵疾风拂过,吹落黎佑手中的枝叶,他的动作顿了一瞬,却很快恢复如常,耐心剪去最后几处突兀的枝叶,一边漠然道,“救便救了,哪有那么多因果顾虑。” “说得很轻巧嘛,要不要我提醒你韩国的姬大将军是何人?暴戾恣睢丧心病狂,你不仅失约于他,亲手解了自己承诺的无解之毒,还救了与他作对的叛徒,这一巴掌打得当真响亮。” 墨鸦说得尽心尽力尽善尽美,听得人却装聋作哑、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拂去掌心尘埃,死人脸上不见丝毫他喜闻乐见的闻风丧胆,“幻鸩出自师傅之手,我不过是恰好解了它,如此而已。”他一边冷淡地回应,一边又倾身亲昵地揉了揉狮子头,取过外袍穿上,端立于天地之间的样子恍如初见—— “何况,我既留你,便绝不惧你留不得。” 或许就是从这句话之后,他染上了看到那张面瘫脸就忍不住出言调戏的坏习惯,眼中漾起细碎的光华,一时间失了声的墨鸦终于赶在黎佑不耐地离开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哦?不怕我杀了你自己跑路?” 话音尚未落尽,墨鸦便出其不意地扑上去打算给他个教训,结果就是被反制了双手动弹不得,黎佑从容地站在他背后,清冽的声音在耳畔荡起微弱的轻颤,“你打不过我。” 墨鸦却是一声低笑,陡然往后一撞,早就防着这一招的黎佑捏紧了他的手腕,拧起眉顺势仰身避开,却不料那只是佯攻,这家伙为了放倒他不惜搭上自己,看准他不放手立时向前扑去,横倒的前一刻足尖点地骤然转身,猝不及防的变向使黎佑不得不松开手,千钧一发间想起墨鸦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只好转推为拉、在整个人将要砸在对方身上时,一手支在地上堪堪伏在他上方,另一手托在他背后垫住,免得他摔得太重。 不过黎佑一番好意,墨鸦却毫不领情,下一刻他戏谑挑唇,久病之下的绝美容颜顿时生动起来,抬起双手圈住黎佑的腰将他抱了满怀,“美人如此投怀送抱,盛情难却,我就不客气了。” 之后的日子宛如一场五光十色的梦,一年前黎佑出师,天玑将临风谷交与他便放手云游四海,与一个寡言少语的面瘫同居在偌大的山谷之中,分明与之前领命杀人的单调生活并无不同,墨鸦却有种生命仿佛忽然之间充实起来的错觉。 每日伴着琴音与林涛声入睡,而后被黎佑亲自唤醒,与他一同用过早饭,泡药浴时他便坐在一旁,手执一卷医典抑或毒经,慢慢翻看静静相陪,身上的伤口结痂、身体渐渐好转之后,偶尔会被他支使去为屋后的一亩三分地松土施肥,由他带着看遍谷中风景,常来闲逛的狮子也开始蹭在身边,记忆不知不觉已被他的容颜填满,他为他上药时低垂眼睫全神贯注的模样,他在灯下一针一线为他改小旧衣服的模样,他为他抚琴镇魂仙人般清雅的模样,他侧卧在树下,漆黑的长发散落在石板上,开出靡丽的花…… 时光渐渐流逝,不知不觉季节已从春轮转至夏,体内余毒已被清祛大半,墨鸦开始每日与黎佑过上几招,饶是山中夏日清爽依旧,一番酣战之后依然满头大汗,他被黎佑赶去匆匆洗掉一身湿气,就闲不住地又去了厨房,空气中弥漫着清苦的药香,黎佑正在熬制药糖,见他进来顺手用筷尖探进锅里沾了些糖浆喂进他嘴里,甘醇凉爽的味道在舌尖漾开,墨鸦眯着眼抿抿嘴唇,不吝赞美,“嗯,很好吃嘛,有毒医大人的味道。” 黎佑十年如一日地不理会他,墨鸦看着他安静的侧脸,平日里强自压下不提的感慨突然就悉数冒出了尖,有些自嘲地想着曾与白凤说过想得太多对自己也有点残忍,一边又完全不想克制地胡思乱想。 “哎,阿佑不说话,是不信吗,”异常的长久静默似乎昭示着什么,他突兀地伸手捏住黎佑的下颔,强行将他的脸转过来,嘴唇就覆了上去,“那只好让你自己尝一尝了。” 那一夜星空盛大,月色如水。 墨鸦一袭初遇时的黑衣,不知已于黎佑屋前静立多久,他似是在凝望黎佑的屋子,瞳中却一片空寂。忆起白日那个吻、黎佑不迎不拒瘫着脸任他轻薄的后文,冰冷漠然的面上终于漾起浅淡的笑意。 而后在他带着那样的微笑即将绝然转身时,盯了许久的门终于被推开发出喑哑的响动,门口的男人随意披了件外袍,漆黑的长发未束、纷纷散落在颊侧肩背,连带凛正俊美的容颜都染上了几分妖娆,那道熟悉得发颤的声音月光般清冷,“你去哪?” “自然是出谷。”墨鸦一瞬不瞬地深深看着他,语气随性佻薄,“姬大将军手下的墨鸦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也无情无心更不知何为痛苦悲伤,这样的人即使救他性命对他再好,他也不会有丝毫感恩戴德。” “是吗,那你走什么。” 墨鸦垂眸,一点一点地攥紧垂在身侧的双手。 那人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响在耳中却揪心得让他连手指都痉挛起来。他在姬无夜帐下多年,知道的太多,无论背叛与否,早已成了这位暴虐的大将军必除不可的阻碍,纵然这几个月相安无事,但不见他的尸首,姬无夜是绝不肯罢休的。他尝尽红尘纷扰,亡命天涯更是令人麻木,这深谷之中恬淡的岁月于他而言弥足珍贵,无论如何也不愿给予他这一切的人失却这片宁静。 他看着黎佑一步步地靠近,每一下都仿佛踩在他心上,终于在他眼前停住,“你若是要走,便亲自说与我听,山谷周围遍布迷障,我会带你出去,”修长的手指带着熟悉的温凉握住他的腕,缓慢而固执地展开他攥成拳的手,最后纵容地任凭他反手紧紧地扣住,“你若是不想走,便不要走,我既留你,便是绝不惧你留不得。” 那些话语宛如魔咒般动听,墨鸦终是垂眸轻笑两声,兀自喃喃,“怎么办呢。”下一刻,他骤然抬手将黎佑按在一旁的树干上,炙热的吻凶狠地印上他的嘴唇,宛如要将他整个人生吞活剥般地侵略挞伐—— …… 小船驶入阳翟地界后,又下起了茹毛细雨。 船舱中,黎佑面无表情地看着窗边看风景看得兴味盎然的墨鸦,心情难得有些抑郁。三年前重伤之后,他的部分记忆似乎也跟着丢失了,难得归谷一次的天玑在他痊愈后又继续云游,他便趁此机会出谷试图寻回记忆,然而…… 前一日在桑海听涛楼,墨鸦边喝着酒突然就坐在窗边睡着,他在这家伙差点翻出去的时候接住了他,好心好意将他安顿在床上,却被紧紧扯住衣袖不能动弹,直到清晨时才被放开,醒过来的男人赶不走,甚至在听得他此行目的后,不由分说地逼他回谷。 “能够忘记,便不是需要记得的事。”虽然重新练就了这身刀法,数年积累的内力却回不来了,面对铁了心的墨鸦强行将他丢进船舱的行为,黎佑毫无还手之力,“回去,像以前那样就好。” 一路沉寂,下得船来二人也是一前一后默然前行,直到墨鸦突然停下脚步,口气是难得一见的沉肃,“来得真快。” 那群黑衣杀手似是凭空出现,在这深碧的林中格外突兀,黎佑刚拧起眉,便被墨鸦揽着腰提上了半空往谷口的方向行去,他全然不顾抵挡身后飞来的暗器,运着绝世的轻功一心一意加快速度似是急于将他送回去,来者并不简单,似乎决意要将他们狙杀在谷口之前,距离未能拉开多少便又被追上,黎佑被墨鸦牢牢压在身前,眼睁睁地看着几根钢针深深扎入他肩背—— 紧紧相贴的身子震了震,墨鸦抱着他旋落在地,将他推出去后迅速转身妄图掩去唇边蔓延的血线,“快走!”他背对着他面色冷肃地低呵,挥手便是一圈黑羽飞出,镇住了紧咬其后的几十个杀手,竟是打算仅凭一人之力硬抗! 三年前。 临风谷迷阵长达十里,数十年未曾有人破解,姬无夜却不知从哪里请来个叫星魂的怪人,带着一群杀手硬生生杀入谷中。那个时候,他也是被墨鸦这样护在身后,然而那位星魂武力更在墨鸦之上,并且似乎是冲着他来的,黎佑与他僵持不下,那边墨鸦以一敌十渐趋弱势,黎佑只得拼上经脉尽断的代价,以禁术重创星魂、逼退他们。 此时此刻,他看着前方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脑际一抽一抽地疼,宛如有什么苏醒、愈发强烈地脉动着、挣扎着从记忆深处的罅隙中涌出—— 那场雨仿佛下了一生一世。 白衣已被血水染得狼藉难辨,墨鸦颓然坐在地上抱着昏死的黎佑,若非近日心下难安的天玑及时归谷,年轻的毒医或许那时就已魂归碧落。如果不是遇见他,这个人此刻当是端立于屋前檐下听风看雨,而非安静如死地躺在那里。安心陪在这人身畔、于这谷中了却残生便好——他这样的人,本不该有此奢望,那便让这段错缘都沉睡在这迷雾里,此后半生流光孑然一身,也无憾无悔。 药房中,墨鸦循着印象找到那个抽屉,指尖触及冰冷的瓷瓶时恍然想起黎佑带他参观这里时说过的话,“此毒名为忘川,虽为毒也可做药引,服下便可抛却不想记得的记忆。” 他带着忘川回到屋中,亲自喂黎佑服下毒药,向天玑请求抹除所有与他有关的过往,之后他离开临风谷趁夜杀进将军府,运气竟好到在重重守卫之下挟持了姬无夜,本想威胁对方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临风谷毒医之后再与他同归于尽,没想到却仍是轻敌,毕竟是镇守韩国至今、权倾朝野的百年最强之将,即使他丝毫不敢放松,还是被姬无夜挣脱,大概也是怀着他要活着保护那人的念想,才能九死一生地逃出将军府继续亡命天涯。 直到十日前于桑海再遇黎佑,偶然得见他与船夫交谈,方才得知他此行目的乃是流岚山,便也猜到他定是要去采那火菖蒲的,流岚山之凶险天下闻名,三年前黎佑为护他伤重至经脉尽断,如何也不能放任毫无防备的他独自一人前去那般凶险之地。本以为他采到火菖蒲便会乖乖归谷,没料到他此行目的竟是四处游历寻回记忆—— 层层叠叠扑上来的黑衣人怎么都杀不干净,先前扎在背上的几根银针喂了剧毒,墨鸦不过凭着一腔念想苦苦支撑,然而被他护在身后的人却对他三番四次的催促充耳不闻,他正待回头再次提醒,稍一晃神便见黎佑面露惊色,身体被拉过去护住,他掌间银光一现,小刀掠出削下两枚袖箭,却由于内力不足,第三支袖箭虽被击偏攻势,仍然擦过黎佑的小腿。 这片刻的变故,二人已全无退路,只得背靠着背对敌,“三年都学不乖,凭你一人退敌,是否太过天真。” 背后的墨鸦又是一震,“……你想起来了?” 黎佑没有理会,反手递了个瓷瓶给他,“凝碧丹,我要用毒了。” 名闻天下的毒医,不止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毒术自然也非同凡响,三年前星魂用诡异的咒术防了他的毒攻,但此刻可没有另一个星魂,剧毒的烟雾弥散在林中,所及之处草木凋敝万物覆灭,无一活口。 雨势渐浓,黎佑带着墨鸦走过临风谷的十里迷阵,终于不支地跪坐在地。那袖箭上的毒甚是厉害,墨鸦尚有深厚内力可抵御片刻待到凝碧丹解了毒性,黎佑却是不同,毒甫沾血,便入了心脉。 黎佑被墨鸦抱在怀中,黑血从他唇角汹涌而出,止不住擦不净,他眼前一片模糊,依稀能辨出墨鸦在喊些什么,却无论如何也听不清了。 山色空濛,雨帘如织,淅淅沥沥下了一天一地。 …… 三日后,临风谷落云涧。 竹筏既成,其上一人一袭白衣胜雪,青丝如墨,容颜俊美似画中仙人,安然祥和的闭着眼被黑衣之人抱在怀中,仿佛只是沉沉睡去,墨鸦静静看着他,长久之后终是微微一笑,斩断缚绳,小筏离岸,逐流深去,他俯□在他唇上留下轻吻,指尖缠了他一缕发细细把玩,语气轻佻,“乖乖任我轻薄,如此甚好。” 这人乍看冷情冷性面相不善,实质却温柔得令人惊叹,他问他为何入世为何习刀,如今都有了答案,入世为寻他,习刀为护他,记忆中墨鸦早已了无痕迹,他却仿佛自始至终不曾忘却。 墨鸦曾对白凤说过,死去的人已经得到解脱,忽然就想起那三年无休无止的逃亡,有时倒不如真的死了干脆,然而想到姬无夜时刻会对深谷之中的白衣毒医下手,便又无论多苦多难都咬牙坚持活着。 他更加抱紧了怀中冰冷的温暖,眸中执念深沉,“我知道是我毁了你一世安宁,但谁让你美若天仙,黄泉之上……且让我随在你身后便好,”他深深将脸埋进黎佑发间,似是要掩去音色之中的轻颤,“若有来生,只求化作草木……”长伴君侧。 自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墨鸦拔了瓶塞扬首一饮而尽,是这幻鸩带黎佑进他命里,便也由之引他入幽冥,伴他生世轮回。 耳畔回响起飘飘渺渺的琴声,闭上眼的那一刻,墨鸦仿佛又看到了初见时窗外如烟似水的碧色,那人回眸看他,如夜的瞳中泛起沉静的微光,而后,在漫天遍地的流光中握住他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错乱请忽略_(:3」∠)_ ooc有,不过大体上嫖的是秦时明月之空山鸟语第一集里的墨鸦,日后被官方打脸请视而不见!!! 噢噢噢噢噢噢狗血得窝好爽,请不要吐槽佑哥的名字现代化会出戏,作者已经很努力挑战古风了嘤嘤嘤w 第32章 综妖怪漫第一话 轻暖的风卷着几片樱花瓣飘飘摇摇飞入檐廊下,伴着薄金的阳光穿过敞开的门疏淡地散落在榻榻米上,唇畔传来细碎的微痒,黎佑在浮动着暮春香息的晨间醒来,耳边嘈杂的喧嚣骤然褪去,屋外碧蓝如洗的青空与绿树环绕姹紫嫣红的明艳色泽映入眼帘,又是一个崭新的时空。 黎佑微微侧脸看向一旁的七濑,听她说,“家主大人已于昨日暮时逝世。” 躺久了的身体有些僵硬,黎佑慢慢坐起来,“葬礼呢?” “已定于明天举行,正好您醒了。” 长及背部的黑发未束,此刻随着姿势的改变纷纷散落下来,将他清俊的脸孔掩得影影绰绰,长久的静默间看不清神色如何,只在之后听他开口安静地说,“嗯。” 由于职业特殊的关系,除妖家族的家主逝世后,必须等待新的继承者正式接任家主后才能公布死讯,然而纵使这边再如何尽职尽责地保密,坏消息还是不胫而走,的场之主正值意气风发的壮年,并且之前未曾遭逢罹难伤病,却突然在一夕之间身亡,更加凑巧的是他那位天生体弱多病、缠绵病榻已久的长子,在生父逝世后意外迅速地痊愈了。 除妖世家见惯灵妖神怪,这起突然的事件理所当然会落人口实,不过在那些妖物克父、争名逐利的风言风语传黎佑耳中之前,他正忙着安顿人心惶惶的家仆,并在这之后前去年幼的弟弟的场静司所在的学校,接他回来参加葬礼。 距离放学的时间仍然有一会儿,的场家的车在紧闭的校门前停下,助理都留在的场本家待命,黎佑亲自下车走进校园,径自朝教学楼行去。他长发随意绑在脑后,露出清俊凛正的面容,身型颀长挺拔,穿着一身黑色正装西服更显得与众不同,恰好赶上下课时间,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终于走到教师办公室,询问过后被班主任带着去领弟弟,的场静司却不在教室里。 “静司那孩子的话,平时下课一般都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也不说话的,今天有些难得啊,稍等一下就会回来了吧。”年轻的女性转过脸满含歉意地冲他微笑,却发现黎佑的注意力不知何时已集中在走廊那侧的窗外,随即很快对她道声失礼就面色冷峻地迈开步履擦过她下了楼。 教学楼后面的一棵树下,年幼的的场静司正被三个小男孩围住推推搡搡,面对这样的欺凌,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既不反抗也不知道保护自己,低垂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黎佑终于到达楼下的时候,正看到其中一个小男孩抡起拳头冲着的场静司的脸蛋砸去,他立刻跑了几步,赶在对方第二拳落下的时候,把被打得后退了两步的弟弟拉过来护在怀中。 小男孩一拳砸了个空,惯性让他整个人都差点扑倒在地,他在两个小跟班的协助下站稳,像模像样地露出凶狠的表情,愤愤不平地瞪向黎佑,却在看清他脸上冰冷的神情时,默默吞下已经到嘴边的咒骂,灰溜溜地跑走了。 黎佑放开怀中弱小的身躯,蹲下来拧着眉检查他的伤口,那个小男孩下手不轻,的场静司的颊侧已经肿起了一道红痕,盘踞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碍眼,黎佑怕弄疼他没有伸手去碰,现在也不是询问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正准备带着的场静司去保健室处理一下的时候,对上了小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 最初的诧异过后,的场静司冷漠而平静地看着他,瞳底泛起熟悉又陌生的情愫,客气疏离地唤他,“哥哥。” 黎佑微微一滞才站起来握住他的手,低声应道,“嗯。” …… 这段意外的插曲使他们迟了一些,到达灵堂的时候,通往灵位的走道两侧已经站满来宾,黎佑牵着的场静司迎着众人各异的纷杂目光走向尽头,松开弟弟的手将他交给一旁的助理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可能会有些久。” 的场新任门主的继任礼将在葬礼仪式的最后进行,家大业大、枝叶繁多的家族,总是不乏心怀不轨的旁系,的场作为统御除妖世家十一家的名门宗族繁多,其中更是有许多经历过“再也生不出能够看见妖怪的后代”的窘境的家族,这些没落的名门从此以后必须承受被妖怪报复的恐怖命运,在不甘与痛苦的同时,一边对的场的嫡系虎视眈眈,想要看看强大的领导者何时会堕入与他们同样的地狱。 终于,这一届的场家主的长子虽有灵力足以看得见妖怪,但自小体弱多病难成大器,或许是妖怪们的诅咒,除妖世家的门主子嗣皆不甚兴旺,大多都是独子,的场门主不知想了多少办法才终于生下了灵力强大的次子,但却在的场静司才六岁、尚未来得及培养他时便撒手人寰,一位是甫刚痊愈的药罐子,一位尚且年幼,一时间,的场嫡系的继承者花落谁家扑朔迷离,加之的场门主的离奇身亡,在这场葬礼上,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好戏。 冗长繁琐的前奏过后,黎佑步履从容地走上前去,凉薄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语气淡漠却又冷肃得不容置喙,“在此宣布,由我的场佑担任的场家新任门主,诸位有异议请现场提出,过时不再接受质疑。” 此话一出,场中顿时一片静默。 由于长年卧病在床,在场的许多人都未曾彻底了解过这位大少爷的脾性,此刻竟为他的气场怔住——先祖违背了与妖怪的约定,的场的历任门主都会背负妖怪的诅咒,承受时刻会被妖怪夺去右眼甚至性命的重担,的场之主的位置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坐稳的。 然而考虑到其牵扯的名利权势,即使危险也依然受人觊觎,“呵,你一个无能的弱者继承门主,真的不是在给的场一族丢脸吗。” “如果是这类问题,”黎佑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提问者,面无表情地说,“过几日妖怪来袭,请在那之后再来与我讨论。” “关于的场门主身亡的——” “是前门主,”黎佑打断他,“无论你们有怎样的疑问,在葬礼上谈起,是否有些不合时宜。” 他简练直白地凌厉回答,冷定的声音带着些咄咄逼人的强硬气势,顿时让人失了提问的*,一片沉默中,黎佑将正中的位置让给主持七濑,这次没有回到自己站的地方,而是从助理手中重新接过的场静司的手紧紧牵好。 …… 回到的场本宅遣散众人完全清静下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的场静司晚饭还没有吃,黎佑带着他到厨房简单弄了食物陪他吃完,回到卧室给他脸上的伤换药,“不还手就算了,你为什么不躲?” 牵扯到利益的血液,拥有这种基因的除妖世家素来亲情淡薄,父亲在世时似乎是怕他沾染了晦气,不太希望名为的场佑的长子接触过多的人,尤其是的场静司这样重要的血脉,似乎没想到陌生的大哥会做出这种类似于关心的举动,的场静司有些疑惑地看着黎佑,片刻后突然低低地笑了几声,说话是表情虽然看着轻快,语气却带着些许讥诮,“我整天疯言疯语,还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躲。” 能看得到妖怪自然免不了被纠缠,的场静司周围时常发生一些类似于玻璃突然碎掉、东西突然不见的怪事,今天的三个孩子算是班霸一类的,这种找不到凶手的冤案,有时会由他们代替元凶的场静司遭他人白眼。 黎佑漠然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说,“你讨厌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吗,给我说实话。” 即使昏黄的灯光柔化了冷峻的脸廓,他面无表情冷眼看人的模样依旧着实有些可怕,的场静司只得缓缓敛去了脸上的假笑,抿着嘴唇不言不语。 黎佑在他身边坐下来,执起他稚嫩的手掌,一点一点地帮助它握起成拳,“那不是你的错,下次你可以打回去。”他在的场静司有些怔然的注视下缓声说,“之前你的年龄不足,即使传授给你除妖之术,你的体力也无法负荷,以后我会交给你简单的术法,你可以自己驱逐妖怪。” 的场静司顿了顿,突然有些激动地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又欲言又止,他弯了弯唇角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而后安静地垂下眸恢复了先前的冷淡漠然,乖巧顺从地回答,“谢谢哥哥。” 从小就能看见常人看不到的妖怪,无论再如何避免,独特的行为还是有迹可循,年仅六岁的孩子究竟承受过怎样的孤立,不知要多勇敢才能无论何时都把自己的委屈默默藏起来,“不错,你跟别人不一样。”黎佑轻叹道,将他抱进怀中安抚地拍着他的肩背,“以后也是,有些话不能随便说给大家听,很难找到可以真正理解你包容你的朋友。” 被他抱着的年幼孩子似乎对这残酷的界限毫无所觉,甚至连呼吸都是一如既往的平稳,黎佑空出一只手来握住的场静司下意识抓紧他衣服的纤小手掌,“但是你可以不用再害怕,如果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记下来攒着回来告诉我,我会相信,也会认真听,好吗?” 怀中稚嫩的身躯在长久的安静之后,终于微微蹭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不见,准时回来上工啦╭(╯3╰)╮ 用绳命感谢还木有放弃窝的所有宝贝儿╭(╯3╰)╮ 综夏目野良神妖狐x仆ss部分送上 下面是惯例【阅读说明】: 1、作者疑似恋童癖,已放弃治疗,专注养成三十年,ooc有,崩坏有,bug有w 2、的场静司的爹是他六岁死的神马的都是窝胡扯哒,以及很多设定都是作者胡扯哒 3、主西皮应该是御狐神双炽,妖狐的主线剧情不多,大家可以当成平行世界的双炽来看,后宫成员暂定的场静司和蠃蚌,最后窝觉得佑哥这次挡刀会很给力【泥垢 第33章 综妖怪漫第二话 怀中的场静司的呼吸逐渐平稳,黎佑放轻动作将他裹进被子中,起身走出了居室。这一夜夜空格外漆黑,低垂的穹顶无星无月,夜风带着异样的森冷掠过周围的树林,卷起不详的簌簌声。 漆黑的羽织在浮动的气流中猎猎作响,年轻的除妖师负手站在檐廊下,抬眸安静地看向深远的天极,片刻后微微侧脸对等在一旁的七濑说,“时化就要开始了,通知诸位就位吧。” 七濑怔了怔,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她早年加入的场门下,也曾见识过前代门主抵御来犯大妖的场景,既是怨毒的诅咒,前来夺取的场门主右眼时绝不会留给它的猎物事先准备的机会,之前的战斗都是毫无征兆的突袭,但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像是早有预见,葬礼的隔天就马不停蹄地集中了族中的除妖师,在的场家名下的神社设置了防御阵式,“您确定吗,负责警戒的除妖师们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这位年轻的家主大病初愈后的确有些奇怪,之前的他虽然本性并不似外表那么弱势好欺,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强势决绝,乃至在葬礼上傲慢地说出那些无异于宣战的言辞,将自己推至风口浪尖,这场每位的场家主命定考验的被关注程度,也因为他处境的特殊大幅提升,事到如今出了任何差错都将影响家族的声誉。 将这显然是在质疑他的话听在耳中,黎佑只是面无表情地回头漠然看了七濑一眼,就迈开步履自行往前走去,“确定。” …… 夜已深了,的场家名下的神社里,葱茏的树木化为幢幢的黑影,枝桠上缚着数条结着符咒的绳索,清冷的月辉为万物镀上银白,除却黑压压一片的繁复阵式,密密麻麻占满了整片空地。 此次时化的规模前所未有的庞大,那些来自彼岸的恶灵汇聚为浓重的黑霾,层层叠叠地盘踞在并不恢弘的神社上空,黎佑将原先设置在主殿周围的数名门徒全部调派出去,才能竭力构造结界将之抑制在主殿外围,殿前的空地,注入了妖力的图阵泛起纯净的白光,映出他凛正的侧脸,年轻的除妖师站在光芒中央,衣袂在浮动的气浪中上下翻飞。 周遭纷杂的喧嚣中,黎佑安静地闭目凝神念咒,白光轰然大盛之时,他缓缓睁开眼看向图阵之外的不远处逐渐浮现出的漆黑身影,听见它低哑的冷笑,“还在感叹新朋友竟有这等本事,没想到是你,椎名佑。” 黎佑并不理会毫无意义的寒暄,他手执长弓引弦射出数枚缠着符箓的箭矢,割开空气携着尖锐的鸣响,攻势凌厉精准,逼得那妖怪左躲右闪,箭雨之下虽然颇为狼狈,但仍有余裕,终于,它大呵一声竟徒手劈下一支箭!身前的妖纹绽放出刺目的光华,妖异的赤色染红了主殿这方天际,下一波箭雨骤然被逆转了方向,齐齐向着阵式中心的除妖师反扑而去! 已无用处的长弓被|干|脆地放弃,处于劣势的年轻家主面色冷峻,竟不管不顾地将双手合在胸前闭眼咏颂咒文——方才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算计之中,那些被妖怪击落在地的符箭纷纷亮起澄澈的光芒,呼应着中央的阵式连成奇异的术阵,下一刻,狂风倏然大作,难以抗拒的强横引力以飞回的箭簇为媒介,将半空中的大妖扯向除妖师所在的位置! “什么?!”咆哮的风声里,只听那妖怪诡异地低呵一声,历任的场家主皆以远程兵器为主,为的就是不让这大妖近身夺眼,眼前这位不仅主动放弃了弓弦,甚至亲自送上门去,大妖勉强以庞大的妖力抵御强烈的拉扯,“你想封印我?仅凭你一人之力?” 这妖怪并不是单独来袭,它以大妖之力号令彼岸的恶灵为他所用,的场门徒虽然众多,但每次应付时化就已分|身乏术,历任的场门主也仅仅只能勉力打退它,保住自己的右眼已是侥幸,无力再去根除祸患。 “妖怪有妖怪的规矩,”风眼之中,黎佑缓缓睁开眼冷声道,“鬼束,你这样的大妖,不该再引恶灵发起时化。” “呵,规矩?”身前的妖纹再次泛起邪异的红光,名为鬼束的妖怪讥诮地说,“百年之前,破坏盟约的不是你吗,与我谈规矩?” 黎佑不再回应,眉宇微沉时单手一挥,磅礴的气浪霎时荡开,与赤色的妖力激昂相撞,泯灭在黯淡的晨曦中。 …… 很多人都听到了那晚从神社主殿方向传来妖怪声嘶力竭的悲鸣,镇守殿外的除妖师赶过去时大妖已经消失不见,鲜红的妖血洒了满地,被湮没得看不出原型的术阵中,年轻的家主单膝跪伏在血泊中,听见脚步声时抬头看向他们,沾着鲜血的容颜上,一双完好无损的眼睛宛如夜色般深不见底。 黎佑再次醒来的时候,的场静司正坐在一旁,他单手撑着颊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即使黎佑已经见过几次,这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出现在六岁的小孩脸上,还是着实有些不对劲,他拧着眉抬起手压在的场静司头顶,沿着他的头发顺下来,而后轻轻捏了捏他的脸,“我记得有告诉过你,这几天工作忙别来找我。” 的场静司眯起眼扮出毫无笑意的灿烂假笑,“哦,是吗,我以为你在讲睡前故事。” 黎佑沉默半晌,在前几天抱着他当作亲弟弟诱哄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这小家伙真实的面目会这么不讨喜,他坐起身来不客气地将全部的重量压在的场静司肩头,“我睡了几天?” “两天,不算太久,完全在可以骗过我的范围内。” 黎佑瘫着脸不说话,搭在的场静司脖子上的手又绕到他另一边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而后和室的门便被拉开,七濑端着从神社取来的净水在他身边坐下,黎佑还来不及动作,的场静司就掀了他的被子,缠在身上的绷带也很快被解下来,露出在净水的治愈下淡化了不少的恙。 名为鬼束的妖怪最终还是逃掉了,这在黎佑的预料之中,对于这位百年之前的宿敌,他从未奢求过一击必杀,那种堪比百鬼夜行规模的进犯,并不是仅凭的场一族就能彻底抹销的,那一晚他拼尽所有的妖力重伤鬼束,并在他的妖纹上埋下封印,之后五年之内,不出意外它应该不会再贸然前来,与所得相比,被妖怪伤得满身是恙,还昏睡两天被兄弟冷嘲热讽的代价也不那么令人心塞了。 的场静司将黎佑剥干净后就游手好闲地坐在一旁,七濑用沾着净水的巾帕擦拭着出现恙的部分,为了彻底清除其中污浊,流血的伤口在彻底净化前都无法正常结痂,眼前的一幕着实有些血腥,的场静司一脸淡定地冷静围观,饶是黎佑面瘫技能如何逆天,也忍不了地将他抱进怀中遮住眼睛讲睡前故事。 的场静司的适应能力十分强大,真的在黎佑怀中睡着了,七濑放轻动作为他重新缠上绷带,在黎佑送她到门边时突然说,“虽然您成功了,但我还是不赞同您在葬礼上的态度。”纵然有傲慢的资本,那样的做法还是失了人心。 黎佑安静地看着他,有一瞬浓黑的眼中焦距似乎淡了一些,他沉默片刻才冷淡道,“那时静司在场,如果我稍有让步,他的处境会更加艰难吧。”会承受刁难质问,或许还会被有心人鼓动唆使,“如果有一天他想要这个位置,我会自己交给他,不需要任何人从中作梗。” …… 经此一役,的场家主之位黎佑算是暂且坐稳,的场家大业大,神棍业务牵扯到许多名门望族,御狐神家的家主前来拜访时,黎佑刚伤愈不久,他在的场本宅和式的会客厅里接待了这位气度不凡的中年女性,两人皆颇为规矩地对坐在精致的茶桌前,一个瘫着脸笑眯眯,另一个瘫着脸面无表情。 祖先是由妖怪与人类所生的混血,即为返祖一族,他们有着人类的外表亦可自行妖化。虽然返祖妖怪为纯血妖怪所不齿,经常被纯妖追着打,但他们还是不会轻易联系除妖师这种与妖怪完全站在对立面的存在,来协助保护他们,例如寻找打伤了家仆出逃的、流着珍贵的返祖之血的族中珍宝——除了御狐神家。 黎佑安静地坐着,听对面的女性仔细讲述这位双炽君叛逆的所作所为有多让她伤心,“虽然只有六岁,但毕竟流着九尾狐妖的血,常人根本无法奈何他,这孩子太顽皮了,私自跑出去大家都很担心呢。” “嗯。”片刻的沉默后,黎佑瘫着脸应了一声,“他现在大概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御狐神双炽逃得很远,跑进了郊外的深山密林中,前一日刚下过雨,将葳蕤的枝叶洗得碧绿欲滴,湿润的空气浮动着草木清和的香息,阳光透过林木的罅隙星星点点散落在地上,沿途丰茂的草丛间或盛开着零星的小花,黎佑沿着小路一直走向树林深处,拨开前方横生的枝桠,河流铮淙的微响瞬间清晰起来。 不远处河边的浅滩上,一只生着狐耳的小妖怪跌在地上,他的身板太过瘦小,九条毛茸茸的尾巴显得有些喧宾夺主,此刻紧紧缩成一团,被几只大大小小的妖怪团团围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卡,更晚了抱歉qaq 为了综漫得更顺利一些,有些设定综合了一下,比如【时化】,【恙】←野良神里的,这里就不名词解释惹 鬼束这个名字是i起的,反正窝觉得挺好听的,有槽点请找她【泥垢 关于鬼束说的百年之前……总之不是佑哥的错o(*////▽////*)q ……主西皮终于粗线惹,虽然他还辣么小【。 雪晚铷扔了一个地雷【嗷!!!宝贝儿窝辣么爱你╭(╯3╰)╮ 第34章 综妖怪漫第三话 那群妖怪肆意戏弄着没有反抗之力的御狐神双炽,时而发出嘻嘻哈哈的嘲弄声,黎佑放轻步履缓缓靠近那里,紧接着就看到一只小妖捡起石头手下不分轻重地砸向小九尾狐低垂的头,他没有来得及反抗,整个人被砸得抖了一下,抬起布满血污的小脸露出一黄一蓝的异色双瞳,凶狠地瞪着始作俑者时,殷红的血线从额角逐渐弥漫开来。 黎佑停下脚步,从口袋中取出一串纸人,随手一抹呈扇形腾浮在他身前,他双手合十默念咒文,下一刻那些纸人就乖巧地四散飞开,很快飘到那些妖怪背后爆开,将他们吓得尖叫着后退了一截,取而代之围住御狐神双炽的是黎佑紧随其后射出的三支箭。 箭身上的符咒随后泛起莹蓝色的光芒,在小妖狐周身划下结界,熟悉的妖力瞬间被居住在森林里的众妖识别,“除妖师?是除妖师来了,快去告诉琉斗大人!” 黎佑任凭他们作鸟兽散,在小妖狐警惕抗拒的目光下不管不顾地走上前去,还未近他的身便被他挥手放出一圈狐火攻击,他明明还可以反抗,但被妖怪欺凌时又无动于衷,似乎对于他来说人类比妖怪的威胁还大。 刚刚遭受了他的攻击也不生气,黎佑耐心地在御狐神双炽身前蹲下来,安静快速地打量他狼狈的模样,破破烂烂的狩衣沾着污浊和血迹,露出的皮肤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沿着脸颊流下的血液似乎仍没止住,黎佑抬起手想要查看他头上的伤口,胳膊却还没有完全伸开,就被他狠狠踢了一脚,御狐神双炽同时戒备地往后挪了挪。 树林里突然刮起了诡异的风,枝叶摩挲着簌簌作响的时候,黎佑回眸看着声源方向的天际,拧着眉再度转过脸来,却发现御狐神双炽已趁这个机会跑出几步,完全离开了他构造的结界—— 空中传来什么东西急速掠过带起的尖啸,眼前骤然划过一道黑影,黎佑下意识地挥手张开结界去挡,就看到不远处的小妖狐被狂烈的风刮得摇摇欲坠,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跌倒,就被一只长着獠牙的大妖怪叼住! 黎佑立刻张弓引箭,赶在那大妖飞上天时将它拦下来,裹着符咒的箭正中妖怪身躯,密密麻麻的咒文随着除妖师的咏颂封禁了大妖的妖力,它正要腾空时猝然被无形之力扯得重重砸在地上。 黎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冷声道,“吐出来。” “哼,愚蠢的人类,闯进我的领地还妄图命令我?”这妖怪大概就是那些低级妖怪口中的琉斗,他被符咒捆得严严实实,嘴上却仍然不依不饶,“我只吃了这半妖,没有对你下手,你该感恩戴德嗷——!” 结果就是被黎佑毫不客气地一拳砸在鼻子上,“张嘴,吐出来。”不留情面地如是命令时,黎佑一边并指于胸前,将捆在妖怪身上的符咒又缩紧几分,直勒得它张嘴干呕,御狐神双炽从齿缝间滚落,似乎是吓坏了,失了反抗的力气乖乖被黎佑抱住。 目的既已达成,黎佑便很干脆地解开了缚咒放走那大妖,他抱着御狐神双炽在河边的卵石坐下,解开他的衣服查看他的伤势,琉斗并不像堕为不净之物的鬼束,小妖狐的身上万幸没有出现恙,黎佑从随身的包中取出巾帕,在河水中浸湿,回来蹲在御狐神双炽面前,小心翼翼地为他擦去脸上的脏污。 御狐神双炽安静地任凭他动作,精致的眉眼间不知何时笼上疏淡的死寂,在黎佑握着他的手仔细处理其上伤口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下一刻就整个人扑进黎佑怀中,猝不及防的冲力让他从蹲踞的石面上翻进河中,不及计较没过脚面的水浸湿了衣衫,就察觉到颊侧被什么温凉的东西碰了碰。 御狐神双炽抱着他的脖子,严丝合缝地压着他的上半身,竟是在细细吻他!黎佑瘫着脸僵在原地,从心底升腾而起的寒意让他一时半会无法动弹,失神间脸上的触感尤为清晰,这孩子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招数,一边轻浅啜吻,还一边挑逗地伸出舌头细细舔舐,这须臾已经将吻落在黎佑唇角。 黎佑顿了顿,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扯开,难得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御狐神双炽脸上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冷寂,他笑得如水般温柔,甚至隐隐带着些许魅惑,简直比家里不省心的弟弟还要恐怖,而后他听到他说,“只要您不把我送回去,想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哦。” 黎佑拧起眉,不言不语地沉默,毕竟只是六岁的小孩子,看到强迫自己付出的代价并没有起作用,恐惧与无措先占了上风,他眼中涌起泪光,却倔强地抿着嘴唇忍下,黎佑在他即将开口加价时沉着脸抬手狠狠捏了一把他的脸,冷到极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骇人,“闭嘴。” 他抱起妖狐上了岸,也没有继续给他包扎伤口的闲情雅致,径直带他下了山。出口的山路上,御狐神家的漆黑的轿车排成一列,为首的女性看到他们立刻走上前来,露出客套的假笑,“您辛苦了,真是很厉害呢,”而后她挥了挥手,便走上两位一身黑衣孔武有力的男人,一左一右站在黎佑前方,“把这孩子交给他们就好。”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安静伏在黎佑肩头的御狐神双炽似乎动了动,收紧了圈住他颈项的胳膊,黎佑面无表情地看了她片刻,突然说,“太危险了,我来吧。” 车停在御狐神本宅门前时已是傍晚,一直维持一个姿势的身体有些麻木,黎佑轻轻拍了拍埋在他怀中的弱小身躯,“松开。” 攥着他衣服的手应声动了动,却是更加收紧了一些,黎佑也不再多话,抱着他下车后漠然握住他的胳膊,缓慢而不容抗拒地将之一点一点扯离,离开了热源,肩头被浸湿的衣物传来湿冷的触感,黎佑皱了皱眉背过身,不再去看御狐神双炽被黑衣保镖带走的情景。 …… 后来黎佑在御狐神家主的要求下,加固了御狐神宅周围的结界,将御狐神双炽彻底圈禁在这栋大得没有生气的宅院里,那天离开时那位女性家主的话自那之后偶尔会回响在黎佑耳畔,她说,“我很欣赏你这种以家族利益为重的性格。” 但除此之外以后的时光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了,每天接受处理委托,探寻更加强大的咒阵,闲暇时去看的场静司练习弓术、陪着他成长。那一天天气很好,碧蓝的穹顶云蒸霞蔚,清和的风送来令人心旷神怡的凉意,挂在屋檐下印着金鱼纹样的风铃叮当鸣奏,已经正式升入国中的的场静司正由几位式神陪同着在院中练习图阵。 黎佑侧躺在檐廊下,不知为何就睡了过去,从遥远的梦境中醒来,睁开眼时看到的场静司近在咫尺的脸,十多岁的少年俊美的容貌已初现端倪,此刻含着微妙的浅笑戏谑地说,“这么吵都能睡过去,你真的老了啊。” 黎佑张开手掌毫不留情地盖在他脸上,将他推开些许坐起身来,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声,“嗯。” 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情并不算好的少年顿了顿,又说,“是吗,大概是因为你最近经常做噩梦。” 黎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只是揉了揉他的发顶就站起身来,一边抚平被压皱的羽织,一边说,“我没事。” 的场静司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要求道,“过几天的除妖师集会,我要一起去。” 此次除妖师聚会的会场设在石月溪谷的别院,黎佑带着的场静司在正门前驻足,而后指着不远处长长的竹竿顶端问,“你能看到什么。” “怎么了吗?”少年依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神色,抬眸细细打量了那个方向片刻,说,“一件深红色的和服,还有金色的菊花和大朵的芍药。” “很厉害嘛,”未及黎佑评析,一位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男人已如是赞道,“的场先生,这位是?” “琢磨先生,”黎佑只在开始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来人是谁,之后目光便一直落在的场静司身上,“是我的弟弟。” …… 三人一同进入会场,和式的大厅里宾客满座,来参加集会的不止有除妖师,还有妖怪和各种式神,黎佑刚踏进大门,注意力就被站在妖怪悬赏榜那边一位穿着运动衫的少年吸引,虽然他怪异的装扮和举止在人群之中并不那么瞩目,他稍作思忖便决定道,“琢磨先生,请你先带着静司参观,我过去看看。” 以运动衫与口水兜这副与众不同的装扮出现在黎佑眼前的少年,此时此刻整个人都快要趴到贴着妖怪画像的展板上去,他一边露出财迷心窍的表情,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地念着妖怪头顶上赏金的金额,然后在察觉到身后有人时转过身来,看清黎佑的脸,竟然逐渐收敛起太过轻浮的表情,“……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佑哥无情的对待双炽,佑哥你会后悔的!!! ……………………今天某些段子的确有点丧心病狂_(:3」∠)_ 剧情需要请不要举报窝【泥垢 第35章 综妖怪漫第四话 黎佑拧起眉沉默地看了他半晌,才说,“你认识我?” 穿运动衫却戴着围巾,如果曾经见过这样特立独行的人,他应该不会全无印象,黎佑于是又上前几步,更加靠近了这位奇怪的少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深紫的短发和冰蓝的眼睛,试图在深沉的记忆中寻找与之有关的蛛丝马迹。 那位少年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他尴尬地咳了几声,脸上随即又覆上圆滑与轻浮的公式化假笑,“没有没有,我是在说这位妖怪先生啦,曾经见过他呢。” 缩短的距离暴露出这个人身上不同寻常的清正气息,黎佑不理会他的解释,兀自说,“你是……神明?”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戳破的少年愣了愣,而后很识相地收起了笑眯眯的表情,意味深长地看着黎佑,“很厉害嘛,能够分辨出我的身份。”他如是称赞道,下一刻却又突兀地冲黎佑吐了吐舌头,同时故作俏皮地比了个剪刀手,竟是要趁着被比他高出一大截的除妖师遮得严严实实的机会跑路,“有缘再会。” 结果就是带着手疾眼快抓住他胳膊的黎佑一起消失在会场,出现在外面的树林里。黎佑毫不顾忌力道地扯着他的手腕,瘫着脸沉下目光不依不饶地逼问,“说清楚。” “是在蠃蚌的记忆里啦,不知道是你的前几百世,”在大波不要钱的冷气攻击下,少年终于老实坦白,“所以我才不说的嘛,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善良如本大爷被逼急了也还是会揍人的。” 在听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时,黎佑难得露出了明显的动容,即使他很快收敛了这样的失态,被他制住的那位狡猾的神明已经看准这个破绽逃开了,在整个人隐入林间时还有余裕冲他扮了个鬼脸。 留给黎佑安静失神的时间很短暂,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乎在他消失的同时就察觉不对劲的的场静司追了过来,看见他时放缓了步履,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威胁时,面上的神色才放松了一些,重新露出平日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还以为你被掳走了,结果是耐不住寂寞自己乱跑啊,你最近倒是经常做些老年人才会做的举动呢,嗯?哥哥?” 话虽这么说,但黎佑如今的姿容完全谈不上老,他生命中的时光仿佛早已停止,铂金色的阳光下那张轮廓完美的脸,依旧是数年之前在寂静的夜里抱着的场静司说“会相信也会认真听”的清隽,黎佑不言不语地将这个弟弟稳重得与年龄相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被他这么无礼地喷也全不在意。 作为的场家的长子,他比得之不易的次子的场静司年长十多岁,似乎是突然从某一天开始,的场静司就总是把他老了挂在嘴边,不知是真的嫌弃,还是在惧怕些什么,黎佑伸手握住的场静司小了一号的手掌,立刻就被他反扣住,他顿了顿,微微倾身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亲昵地揉了揉弟弟的发顶,又捏了捏他的脸,冷峻的容颜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下意外的柔和,“知道吗,上一个能够看到那和服上的纹样的,是我。” 整天一副高冷姿态的的场静司即使成长到中二的年纪,对于黎佑习惯性占便宜的举动也丝毫不抗拒,懒散地任凭他轻薄完,一边加深了唇边的笑意说道,“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做自夸这么无耻的事,所以你是想要夸我吗?” 黎佑一如既往瘫着脸不为所动,压低的声音格外严肃,“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他认真看进的场静司瞳孔深处,“从此以后没有退路,伤痛都由你自己承受,我不会再护着你,直到你成长到足够令我满意为止。” “正合我意,你年迈体虚,角色早该换人来扮演。” “我还没有老得那么严重。”被黑得惨不忍睹的黎佑面无表情地捏了捏的场静司另一边脸蛋,看着他像是要掩饰什么般的眯眼假笑,下意识缓下声来,“你只需要保护好你自己。” 这番好意非但没有得到任何的感激,反而还被轻描淡写地温柔鄙夷了一句,“既然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做什么你管得着么。” “……”黎佑无语地维持着面瘫,决定不和中二年纪的弟弟计较。 …… 那一晚黎佑又想起了那天御狐神家主的“很欣赏你这种以家族利益为重的性格”,肩膀那块曾经被御狐神双炽的眼泪浸湿的部分,似乎在隐隐发烫。他从不觉得当年选择把那个孩子亲手送回牢笼有什么错,纵然的确有为的场家族荣光着想的目的,却也并不全是那样。 身为被纯血妖怪敌视的返祖妖怪,既不能被妖类接受,也无法若无其事地混迹于人类中,在那么幼小的年纪独自跑出去无异于寻死,他还太小,还没有成长到帅得迷倒一片姑娘的年纪,虽然他并不喜欢御狐神家,但那里有他的专属房间,至少算是他的归处,比起蠃蚌来说已经足够幸福。 黎佑遇见蠃蚌是在五百年前,他最初来到这个时空,的场还不是拥有如今规模的大家族,他被上山除妖的的场先生捡了回来,并由于妖力强大从此被传授学习除妖之术,当时的社会政|局动荡不安,战争一触即发,信奉鬼神的人也多了起来,其中还有为了祈求平安供奉*幼童之类的祭典,被选为供品的蠃蚌拼命从祭典中逃出,之后被一位权大势大的公卿收入府中进行残酷的暗杀者培训。 后来的十几年里,除妖师的场先生渐渐声名鹊起,出入宫廷府邸也频繁起来,并在不久后与一位政客结盟,机缘巧合下被当权者赏识,那位政客的地位也随之提高了不少,理所当然会被他的政敌派人暗杀,蠃蚌就是在这个时侯被黎佑捕获的,他之前不知出过什么任务,重伤上阵的结果就是同伴都跑了自己跑不动,落网时明明已经服毒自戕,最后却硬生生被黎佑保下一条命。 这就等于抓了个活的,那位政客决定利用蠃蚌在当权者面前为他的政敌参上一本,到时不管对方如何否认,也无法抹除不好的影响。蠃蚌软硬不吃,长年的杀手工作将他打磨得冷情冷性,说服进行得并不顺利,将刀架在他脖子上还是只有这句话:“你并非吾主,筹码便只有利益,我没有无偿为你送命的义务。”即使现在活下来,背叛之前效力之主还是死路一条,又何必为了个陌生人尽心尽力。 那一天黎佑按惯例去为他的伤口换药,兀自不言不语地往他腰上缠着绷带,就听他说,“这里的人都受命劝降我,只有你从未提及,”他顿了顿,继续用硬邦邦的腔调毫无起伏地问,“为何。” “与我无关,”在面对硬邦邦的人时,黎佑惜字如金的技能仿佛也被加持,“我只负责你的伤。” 蠃蚌闻言转过身来,也不顾缠到一半的绷带勒痛了伤口,固执地正对着黎佑,“即使愈合又有什么意义,”不论是被谁所杀,死也只分迟早,“我不过是个亡者。” 他腹部的伤口又深又重,即使已经养了几天也禁不住这么折腾,黎佑不悦地冷下声音,“但你现在的确还活着。” 他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蠃蚌却不知从那句话里听出了什么,怔了怔后突然低低地笑开,而后变成哈哈大笑,完全配合黎佑的工作,黎佑再次手疾眼快地放松了绷带,情商略低的蠃蚌却迟钝得并没有意识到他压抑的隐怒,“说得很好,我还活着,所以要继续活下去。” “……闭嘴别动,否则死。”黑化的黎佑不给面子地打断了他的劲头,瘫着脸无波无澜地警告道。 …… 在公堂上抖出原主人的罪行,是蠃蚌脱离掌控的契机,他并不相信这位政客承诺的护他性命无虞,如他这样的引路人落在任何相关人士手里都只有死路一条,因为这样才能永远说不出话来。在说完该说的被人带下大殿后,蠃蚌就果断打昏了负责看守他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天入夜,黎佑背着制作人偶的稻草返回时被拦在半路,他们之间的交集并不算多,蠃蚌逃亡之前却特意来跟他告别,“我很喜欢听你说话。” “……”这里是有些不理解这种辞行方式的黎佑。 “不说话吗。”素来刻板的话音里难得带上些许无奈的轻叹,清冷的月光映出蠃蚌唇边细碎的弧度,他纯白的羽织在夜风中高高扬起,自此以后的逃亡,并不比以前的开路暗杀轻松,甚至更为严峻,也许活不过今夜,但无论如何也要为此头破血流地挣扎一番,不留遗憾,“那么,你的名字。” “……椎名佑。” “如果我死了,你会忘记我吗。” “如果你希望的话,”黎佑安静地与对视,“不会。” …… 再次见到蠃蚌是在几年后受命除去为祸一方的凶恶妖怪,蠃蚌浑身被污浊的黑气包裹,一副堕为恶灵的可怖模样,黎佑到达现场的时候,他正狂性大发地杀死了好几个周边的居民,回过头突然看到黎佑的脸时竟陡然停下了动作,一双赤红的双眼渐渐恢复了清明,而后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两步,似乎不想被他看到这副样子转身便想逃开。 黎佑立刻追上去,最后在山林里的溪流边拦下了他,一边查看他的情况一边询问原委。为了彻底摆脱被追杀的命运,蠃蚌与名为鬼束的大妖怪做了交易以获取足够强大的力量,然而事成之后鬼束却并没有像约定的那样,只是取走他右眼便作罢,它甚至想要夺取他的躯壳。虽然蠃蚌对于所谓的约定也并不怎么信任,但,“我也是……太过自负——唔!” 月光透过影影绰绰的枝桠疏淡地散落,入夜之时,已经侵占了蠃蚌躯体的妖怪开始了暴动,前一刻还安静与他说话的男人突然闷哼一声,露出了狰狞的表情袭向黎佑,却在即将伤到他的千钧一发间被蠃蚌的意志强行阻断,“快……快走……” 那段过往的最后,是黎佑打败了鬼束,并用尽全力将他自蠃蚌体内拔除,“吾以彼岸之主的名义诅咒汝之同族永无宁日!”那妖怪溃败消散之前的诅咒至今犹在耳畔,“而你,永生永世孤独寂寞,灾厄缠身,不得……善终——”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脑洞开太大ojz 蠃蚌的经历基本都是脑补的,所以的场家世代承受的诅咒是因为佑哥哥 傻蛋鬼束觉得那是蠃蚌和他的事,佑哥多管闲事插手就是违约╮(╯▽╰)╭ 后宫比主西皮抢镜怎么办!!!双炽你要雄起啊! 第36章 综妖怪漫第五话 鬼束早已堕为恶灵,黎佑将他驱逐之后,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身负重伤竟还能背着被浊气伤得浑身是恙,已经昏迷的蠃蚌走到附近的神社,只来得及用净水治愈他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再睁开眼时已经转生成为了的场静司的哥哥。 因此,的场家主……或许的确是因他而死,若说亏欠,他是真的欠了的场家许多,最为亏欠的人大概就是的场静司。 已是深夜,澄净的月色宛如要涤去所有不净之物般皎洁如新,黎佑坐在檐廊下,婆娑的树影将勾勒着他脸廓的月光遮得斑驳,夜风送来遥远的蝉鸣,伴着风铃叮叮当当的奏响,使得的场静司慵懒的话音中惯有的戏谑听起来也不那么刺耳了,“月黑风高,你穿的这么暴露在这里吹夜风,晚睡养生的雅兴倒是不错嘛。” 黎佑瘫着脸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连着羽织裹了两层的和服,在这个完全谈不上冷的夏夜里,面不改色地看着自行在他身边坐下来,穿着短袖的的场静司,“该早睡的是你这个小鬼吧。”而后他在的场静司欲言又止的微愕目光里,将脱下的羽织覆在他肩头,凑近的时候在少年清澈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微笑的表情。 …… 拥有返祖血统的家族普遍都很兴旺,他们觉得这是先祖赐予的福泽,因而将呈现出返祖状态的后代供奉起来,然而由于先祖血统是凶恶的九尾妖狐,延续着大妖血脉的御狐神双炽被族中视为不详的存在,御狐神家并不像正常的返祖家族那样崇尚返祖后人。 灾厄的代名词御狐神双炽,为了防止冒犯先祖招致祸患,家族中人才没有杀掉他,而是选择将他圈禁起来严加看管——这个设定是黎佑在亲手将御狐神双炽送回牢笼不久后才得知的,会找上除妖师帮忙的奇葩家族大概只有御狐神氏,因此他也从没想过在时隔几年之后,竟然会和正常的返祖家族产生交集。 站在眼前留着利落短发的女人是青鬼院家新任的家主菖蒲夫人,此时正对他友好地微笑着,她这次是来请的场家的除妖师协助她,维持即将开幕的返祖一族酒会的秩序,这是她成为家主后第一次主办的酒会,希望推陈出新、与除妖师之间僵硬的关系可以缓和,毕竟共同的敌人还是威胁更大的纯血妖怪。 “御狐神前辈推荐了您,我也觉得您很适合。” “……”这是怎样的孽缘,黎佑漠然看着她,“这个家族不是不同吗,为什么您会相信他们。” 对面的女人眨了眨眼,“建立友谊总要有一方主动的嘛。” …… 晚宴的规模很大,金碧辉煌的大厅里衣香鬓影,绚烂的灯光映照着满室浮华,除了负责控场的数位门徒,并不怎么擅长交际应酬的黎佑为了配合青鬼院菖蒲的工作,很给面子地带着七濑和的场静司一起出席,的场静司的确比他更适合家主这个职位,黎佑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安静地旁观弟弟在七濑的引导下,与数位宦官权贵游刃有余地相谈,首先在可以主动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这一点,就比他的面瘫兄长更胜一筹。 黎佑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宾客,突然在人影的罅隙中捕获到似曾相识的面孔,他拧着眉向那个方向走了几步,看清了那双非常特别的异色双瞳,如果没有记错,御狐神双炽现在应该是和的场静司相仿的年纪,但这几年他着实高了不少,当年的包子脸也长开了,精致的眉眼搭配着完美的脸部轮廓,让人一见倾心。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正装,微微勾着颀长的身体,顺从地被一位年轻女子挽着,那姑娘应该是御狐神家旁系的大小姐,此刻拉着少年强迫永远不可能拒绝她的他与她做出很亲密的样子,趾高气扬地看着对面另一位一脸错愕伤心的女子,似是在向她炫耀。 下一刻,那大小姐不知说了什么激怒了对方,愤怒的女子顺手端起一杯酒就往她脸上泼去,千钧一发间一旁的御狐神双炽将她挡在身后——留海狼狈地贴在额前,顺着下颔滴落的液体也在西装上留下深色的污迹,过大的动静吸引了不少注意力,黎佑觉得不对劲快步走过去,就看到御狐神双炽用这样一幅可怜的模样,眼含深切的悲伤与歉意,唇边却仍然强自带着笑意,抬起手似是想要触碰泼酒女子的脸,但又在一半停下,而后无可奈何地作罢,“……抱歉。” 悲恸的女子看见他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就又气又难过,抬起手便要往他脸上招呼,结果被黎佑拦在半途,黎佑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公共场合,如果有私怨请私下解决。” 人高马大的面瘫造成的压迫感着实骇人,女人瞪了他一眼后狠狠抽回自己的手就扭头离开了,终于有余裕的黎佑回头居高临下地漠然看着御狐神双炽,在他露出惯有的假笑对他微微颔首时,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带离会场。 …… 洗手间里,御狐神双炽正在清洗自己,这副乖巧的模样看起来,仿佛方才扮演情圣演技堪比影帝的人并不是他,黎佑不言不语地站在一旁,耐心地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洗着自己的脸,手下力道毫不留情像是要蹭下一层皮来,而后在他用这样的方式又洗了五遍手后,注意到什么将他强行从洗手台边拉开。 少年的指甲被他剪得很短,露出了甲盖下血淋淋的嫩红色皮肉,其实之前有些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却因为方才沾了水又硬生生被连皮带肉地剥掉,此刻离开了水流,指尖很快覆了一层可怖的鲜血,黎佑将他带到隔壁的休息室坐下,自己在他身前蹲下来,从随身携带的急救包中取出用具,托着他的手开始为他处理伤口。 御狐神双炽现在倒是收起了虚伪的扮相,安静地坐在那里波澜不惊地任凭黎佑动作,等到十根手指全部被工整的包扎好,在黎佑站起身一语不发准备离开前,突然扑上去将他压在一边的墙壁上,短暂而粗暴的一吻过后,他踮着脚尖勾住黎佑的脖颈,相距咫尺的脸上纯熟地露出危险又魅惑的表情,微微扬起下颔将嘴唇贴近黎佑的,低语之间温凉的呼吸暧昧地纠缠:“的场大人,需要我怎样回报您的恩情?” 猝不及防的袭击让黎佑怔了怔,反应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扯着御狐神的衣襟将他推开,少年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神色只僵硬了瞬间就重新绽开毫无感情的精致笑脸,黎佑将一切看在眼里,许多想说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最后只剩下一句,“不必。” 他刚转过身快速走了两步,御狐神双炽又不依不饶地缠上来,从背后紧紧地抱着他差点将他绊倒,“但是如果不偿还您,总觉得十分不安呢,”他埋在他背后轻声细语,炙热的呼吸似乎透过厚重的正装灼烧着黎佑的背,“能够得到今天这种程度的自由,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被家族软禁的这些年里,从服侍他的女佣开始,不断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外貌勾引地位更高的女性,以便在她们的庇佑下获得短暂的自由,“暂时不希望您将之告诉家主大人哦。” “……我从以前就很想问,”一直沉默的黎佑终于在片刻的停顿后开口,却是毫不相关的话题,“这些招数是谁教你的?” “不管是谁教我的,这么多年后,似乎还是对您不起作用呢,”御狐神双炽并没有为这突兀的提问乱了阵脚,从始至终都是轻描淡写的温软语气,“不过也没有关系……即使家主大人知道了,也一定会原谅我的。” “……不必费力气演戏了,”终于听不下去的黎佑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刚才你让我走的话,现在或许已经与菖蒲夫人谈妥。” “……什么?” 那时在洗手间里半真半假地将“因为觉得脏所以用残酷的方式对待自己身体”的脆弱的一面展露给黎佑,紧接着是为了表决心的吻与孤注一掷的献媚,而后佯装计策失败故作不在意地坦白本性,这样的态度不仅不会让人觉得他很狡猾无情,联系到他的处境反而会将之解读为逞强、倔强得令人心疼,御狐神双炽的确足够聪明,从一开始就在习惯性地欺骗黎佑,如果不是本来就打定主意要帮他一次,黎佑或许真的就要被骗过去了。 他趁着御狐神双炽由于惊讶而放松了手臂力道的时刻,将他的胳膊扯离,漠然告诫道,“以后你跟着她,记得别用这些乱七八糟的计谋。” …… 那之后黎佑亲自将御狐神双炽送到青鬼院家,作为菖蒲的儿子蜻蛉的玩伴兼保姆,拥有比在御狐神家宽容数倍的自由,每个月还可以得到可观的薪水,成为以后独立的资本。自从听到这个消息,御狐神双炽的表情就再也没有正常过,终于用少年才有的呆萌目光怔怔看着黎佑,被这么看了太久,面瘫有些破功,黎佑只好开口说话藉此掩饰,虽然组织了半天也只有苍白的一句:“……别害怕。” 御狐神双炽自然不会害怕,现在的处境不会比之前更糟糕,他虽然年龄小,但这几年的经历让他变得比的场静司还世故,将黎佑的僵硬看在眼里突然就笑出了声,然后上前紧紧地抱住他。 青鬼院家的势力比之御狐神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族亲情本就淡薄,更不用说御狐神双炽这种被族人软禁的小白菜,只要利益足够丰厚,将他交付给青鬼院家代为看管也没什么不可以。虽说是黎佑提出的,但付出代价的是青鬼院家,黎佑会决定与菖蒲商量也不过是看穿了她的性格,本来就没想到什么有效的回报方式,只能给出这种不值钱的承诺,“如果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请尽管开口。” “听起来十分诱人呢,”漂亮的短发女人掩着嘴唇轻轻笑了一会儿,开玩笑般地说,“上次偶然在贵府看到,的场先生的字似乎写的不错呢,我的儿子字写得很丑,可以麻烦您教他写字吗?” “……”这里是有些震惊的黎佑。 “虽然这件事看起来不值一提,但是他的字实在是太丑了,”青鬼院菖蒲毫不留情地吐槽道,“我怕再这样下去,他会找不到女朋友,即使订过婚约,总有一天也会被字写的好看的家伙破坏呢。” 这里是拼命维持面瘫尊严的黎佑,“……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本应高大上的《双炽の勾引计谋》……脑瘫作者只能写成这样辣ojz 青鬼院菖蒲!!!您绝对是重生的吧!!!——代替维持面瘫尊严的佑哥呐喊出心声╮(╯▽╰)╭ 一天比一天更得早的节奏…… 上章留言好恐怖……( ⊙o⊙ ) 好久没收到这么少的评论惹哭瞎,以后要习惯嗯w 加伦君扔了一个地雷【嗷!!!终于齐集惹十个萌物!!!可以召唤作者丧心病狂属性舔遍小天使的全身!!! 第37章 综妖怪漫第六话 自从结识青鬼院菖蒲之后,黎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的画风变了,在第一次推开装着青鬼院蜻蛉的房间正门时,看到带着一副眼镜长得和他娘一般秀气、却酷帅狂霸地翘着腿咧着嘴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开口便是一句嘹亮的“你这个肉|便|器/抖s变态/超s狂魔,快点跪下舔我的鞋子吧”的少年,黎佑真是十分的震惊。 他默默看了一眼身边依旧笑眯眯、似乎什么也没听到的菖蒲,从她下一句“这孩子的说话方式有些怪,习惯就好”的解释,才了解到她并非充耳不闻,而是世界观有些猎奇,还好之后有双炽小天使前来救场,他面带得体的微笑,抬起右手横在腰际恭谨地向他们躬身,“的场大人,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年轻呢。” 敏锐地捕获到与年龄有关的词句,黎佑差点以为是的场静司在这里调侃他了,他看着御狐神双炽完美无瑕的笑容,隐隐从中嗅出了不详的属性,然而未及他仔细分辨就被急着离场的菖蒲打断,“我儿子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请您放心处理工作吧,”蜻蛉少年故作深沉地打了个响指,黎佑简单地颔首示意,只有御狐神双炽贴心地回应道,“我会好好照顾的场先生的。” …… 其实对于这个工作菖蒲有一点没有和黎佑说清楚,她之前不是没有为蜻蛉找过老师,但最后都被不省心的儿子以类似“无趣的抖m/作为玩具果然还是舔我的鞋/奴隶我要把你卖掉”的夸张言辞逼走了,关于如何降服太过个性的学生,这对于无所不能的面瘫来说算不上很难,充其量就是面不改色轻描淡写的一句:“你的肉|便|器写得太丑了,可以不要这样侮辱它吗。” 在面对自己所好之事时的智商,完全与正常标准不在一个次元的少年立刻反驳道,“啊?你说什么?你这个超s狂魔,”并且为了证明他的忠贞,开始认真地一遍遍临摹黎佑写的……“肉y吗,还不错,很有趣。” “……”这是完全放弃了校正他扭曲人生的黎佑。 如果不计较需要承受的心理压力,这份工作算得上非常轻松,练字是个不断坚持的过程,从简单的s·m道具开始到愈发复杂的书籍,青鬼院蜻蛉字逐渐有了模样,当然他也会有闹脾气的懒惰时刻,黎佑就会不顾他的反抗亲自握着他的手带他一撇一捺地写,至于为什么做到这个地步还没有被辞退的理由,“强制爱吗,还不错,很有趣。” “……”这是心中万千感慨不知如何抒发的黎佑。 青鬼院蜻蛉在写字台上练字,黎佑就在这边的茶几上处理的场家的事物,的场静司一天天迅速成长,有些必须要归还给他的东西也该着手准备,当年他毫无预兆地坐上的场家主的位置,适应这样的生活着实费了一番功夫,终有一天他会将所拥有的全部都交到这个优秀的弟弟手中,希望能够给他一个足够坚实的未来。 这个时侯,御狐神双炽就安静地跪坐在黎佑身边不远不近的位置,偶尔为他见底的茶杯里添上新茶,黎佑将最后的卷宗批示过收起来放在一边,顺手握住了少年的手腕,执着他的手掌翻过来仔细检查他的手指,之前的伤口都已愈合,自从来到青鬼院家之后,御狐神双炽似乎就没有再自残过了,他满意地点点头,将掌中的双手还回去时恰好捕捉到双炽脸上即将消失的微愕,等他再仔细去看时,少年已经重新挂起恰到好处的客气微笑。 黎佑一语不发地看着他,那天出现在这张脸上真实的喜悦如同虚妄的幻境,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过,黎佑稍作思量,抬起手压在他的发顶揉了揉,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被的场静司发来的简讯打断,内容大致是已经过来接他,车停在青鬼院家门口了,让他快点过去。 御狐神双炽按惯例送黎佑,在通往一层的楼梯口处遇见了也要外出的菖蒲,三个人两前一后地走到玄关,在即将踏出青鬼院家别墅雕琢精美的大门前,黎佑突然回身对御狐神双炽说,“如果想要知道更广阔的世界,就看书吧。”而后他转过身离开这里,门在背后伴着一声闷响闭合,完全隔绝了落在少年身上一缕夕色的光芒。 “非常精彩的表情嘛,我还以为这小狐狸永远只会假笑,”青鬼院菖蒲意味深长地说,“他似乎很重视您呢,哦,脸瘫成这样,看来您完全没有注意到啊。” 毕竟是以利益为前提的交易,青鬼院家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宽限的自由与可观的薪水——能够给予御狐神双炽的最多只有这种程度,并非他真正想要的完全自由,此番现状御狐神双炽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看清,虚伪、献媚、予取予求今后仍要继续下去,所以那个时候,他会失态地露出自己的真面目,针对的大概并不是更好的去处,而是黎佑本人。 …… 黎佑坐进车里时,的场静司正在看一本画满术式的书,旁边放着他的书包,应该是从学校绕路过来接他的。他的弟弟十分优秀,除妖之术日益精湛,学习成绩也并没有因此落下,黎佑能这么清闲成为蜻蛉少爷的一对一家教,也是因为最近将家族事务交了一部分给的场静司管理。 自从他接下这份工作已经一个多月,还是第一次坐的场家的车回去,轿车缓缓汇入车流时,的场静司放下了手中的书,不出预料地对他说,“最近的流言你都知道吧,你在计划什么,我很感兴趣呢。” 世代承受妖怪诅咒的的场家,对于妖怪的态度是绝无转圜的狠辣,所有的妖怪不分好坏全部视为异类,遵从弱肉强食的规则,能收服的勉强可以作为式神毫无尊严的活下来,等待哪一天被主人因利益抛弃,不能被收服的则毫不手软地除之后快,对于返祖一族,虽说他们不是纯种妖怪,但流着妖怪的血液,之前与除妖师也是互不干涉,必要时相互利用的关系。 很久以前就辅佐的场家主的七濑不用说,的场静司在幼年亲眼目睹了被鬼束重伤的黎佑后,对妖怪的态度也不怎么友好,的场家作为除妖十一家之首,的确很符合青鬼院菖蒲理想的人选,但他们会出席宴会,也不过是将这次邀请视为可以获取利益的委托,唯一存了一些友好建交的念头的,应该只有黎佑。 黎佑本人大概是的场家最不偏激的一个,他可以无情地除掉凶恶的妖怪,也可以好心情地帮助无害的妖怪,帮御狐神双炽是顺手的事,本不影响什么,真正有问题的是他作为的场家的家主,与流着妖怪之血的返祖青鬼院家过从甚密。 自从黎佑重伤鬼束并完好无损地保下眼睛之后,关于他的流言才再也兴不起风浪,数年后的现在,那些流言又在黎佑或许是刻意而为的引导下卷土重来,听话得就像被人操纵般。对于的场静司的问题,黎佑沉默片刻才答非所问地说,“静司,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一战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回来告诉我又在外面见到了什么妖怪,”他顿了顿,“为什么?” 的场静司转过脸来安静地看他,在光线暗淡的地方,一双眼睛深不见底,焦距仿佛游离在次元之外,半晌后才重新浮现出浅笑,语带轻嘲地说,“大概是因为我家的兄长大人想要骗过我,就像现在一样。” 的场静司字字明嘲暗讽,黎佑却完全不在乎地依旧不打算说实话,他抬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有些事是我的责任,你没有必要牵扯进来。” “呵,”这一次的场静司没有再纵容他的行为,握住黎佑的胳膊缓缓将那只手扯离自己的发顶,“你就是这么理所当然地在我面前食言啊,当年说不会再护着我是被妖怪附体了吗。” 不会护着他,但会默默地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扶着他,尽力让他可以少跌倒几次,然后等他渐渐变得能够承受那些太过深沉的痛楚时,再悄无声息地抽手,成长从不是一蹴而就,更需要正确的引导,严厉的要求是必不可少的表面工作,真的狠下心让他一个人走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做到。 但是黎佑扶持的计划在尚未完成的时候就面临被识破的危险,他愣了愣,无可奈何地低叹了一声,“静司,你累吗,”他将的场静司再一次沉冷下来的神色看在眼里,瘫着脸点亮毕生的语言天赋,“在可以任性的年纪,就不要对自己那么残酷,这样不好吗?” 回答他的是的场静司的一声轻笑,“你不会一直在我身边,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但是无能的人什么也留不住吧。”黎佑想陪着的场静司一步步学会坚强,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太过优秀的弟弟已经自己变得足够勇敢,“抱歉,不是你理想中的弟弟。” 最后那句话杀伤力太大,所以黎佑瘫着脸直接忽略,并机智地从另一个方向攻略,“那么你想要留住什么?” 的场静司脸蛋上的笑容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再次消失了,他安静地看着黎佑半晌,而后不言不语地别过脸去,这一次黎佑将手压上他的发顶却是没有再被无情拒绝,他索性逮着弟弟的头毛揉了个够,面无表情地漠然说出突兀的告诫,“不要乱说。” …… 关于黎佑的流言还在家族之间谣传,当事人却一副充耳不闻置之度外的超然模样,在某天整理报告时发现关于时化的委托多了一些后,不知察觉到什么,自行去辞掉了家教的工作,并向青鬼院菖蒲推荐了某位全能的五円便宜神明,御狐神双炽照例送他到玄关处,偌大的宅邸,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曲折的回廊前行,出现在前方的家仆恭敬地对黎佑微微倾身,而后将一封信交给御狐神双炽。 白鬼院家的凛凛蝶小姐出生之后,就在家族的安排下与青鬼院家订立婚约,利益联姻两个孩子从未见过面,直到最近才有了简短的信件交流,少年接过信件安静地垂眸看了一眼来信人,解释道,“是蜻蛉大人的未婚妻写给他的,这个月已经两封了呢。” 然后就是一路的沉默,直到黎佑在玄关处稍作止步,听到御狐神双炽说,“的场大人,上次您说的书,有没有可以推荐给我的呢。” “嗯,”铂金色的余晖落入敞开的大门,扫开一室晦暗,黎佑在光芒中微微颔首,“我回去找找,会以信件的方式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的场弟弟真难搞定ojz 还是双炽好舔 阿彻扔了一个手榴弹【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宝贝儿小天使舔你舔你舔你!造窝喷着泪想粗去狂奔三百圈的感动心情咩!!! 第38章 综妖怪漫第七话 除妖世家重视除妖之术的修养,黎佑妖力强大且所知甚广,作为门主无可非议,那些诋毁黎佑的谣言虽然难听,却还不到动摇的场家人心的程度,这种不痛不痒的中伤本不该给予过多关注,但黎佑顾忌造谣之人有后招,因此按兵不动想要逼急对方,然而一直没有动静,眼下时化日渐频繁,彼岸的浊气渐浓似乎在昭示鬼束就要重生,腹背受敌,着实有些艰难。 这种家族内部的明争暗斗,知道的人越少越不容易出乱子,如果没有那天车上差点擦枪走火的口角,黎佑是不会向现在这样将盯梢的事交给的场静司负责的,他的弟弟虽然依旧青涩,但已经成长到足以承担门主之位的强大了,他也该快速处理掉鬼束尽早让位。 诸多繁杂的事务中,唯一的安慰大概是给御狐神双炽写信,推荐书籍的信件送出后,黎佑本以为两人之间再无交集,那位少年会在不久后获得完全自由的生活,找到喜欢的姑娘、像常人那样平淡幸福地走完余生,但却在不久之后收到了对方写着新问题的回信,从此以后信件再没有断过,时间虽然不固定,但每个月最少会寄出两封,话题在御狐神双炽恰到好处的引导下,从书籍到音乐花草动物逐渐遍及各个领域。 青鬼院蜻蛉国中三年级的时候突然转学去了外地,之前还能作为玩伴陪同蜻蛉到附近的公园玩耍的御狐神双炽,此后基本没有走出青鬼院家门的机会,得知此事的黎佑渐渐会主动将他走过的地方描述给御狐神,后来更是为了方便习惯见到美丽的风景就拍成照片附在信里一起寄给他,这样的模式就如双炽在一次回信中的一句“像是的场大人用自己的眼睛在帮我看这个世界呢”。 最后他写着,“那么温柔的世界,让我稍微有些想念的场大人了。” 黎佑收到这封信时正准备出门去见一位政客,家仆将信递给他时他也没来得及拆就直接带上了车,一路上顾着翻阅与这次委托相关的文件,数个小时面见完那位政客之后坐上车闭目养神了许久,才突然记起来,从一堆资料底部将它翻出来拆开看。 信的内容很简短,如往常一样字句之间透着温和与静水深流般的宁静,仿佛能够透过信笺看到少年安静的浅笑,被幽禁于深宅、在漫长的时光中习惯了寂寞,顺从而隐忍地等待着自由,最后一句黎佑看了很久,一路的沉默之后终于开口要求司机改变目的地。 绕了很大一圈才到青鬼院家,时节已是深冬,黎佑穿着一身黑色的长风衣,从华灯初上的道路拐入旁边的小径,绕道别墅主体的侧面,楼梯间的玻璃透出暖黄色的灯光,第三层的窗前果然站着一个人。 青鬼院家的院落树木林立,即使在草木凋零的冬季也有冬青环抱,只有这个位置有个缺口,可以站在三层的楼梯间看清外面的人。窗格里的少年似是狠狠怔了一下,回过神来后整个人都趴在玻璃上,睁大了眼睛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宅邸周围布置着强大的结界,除去能够克制妖怪外,感应到妖力还会触发禁锢术式,黎佑对他挥了下手,从口袋里取出一串纸人,念动符咒让它们飘上空中,在围墙外摆出几个大字,“我在这里。” 窗边的少年怔怔地看着他,贴在玻璃上的手掌缓缓收紧,下一刻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眯起眼的时候眼角似乎闪过些许微光,距离有些远,黎佑没有看清,分不清真实与幻象。 …… 冬去春来,最后一场雪融化后,垂枝樱如云彩般绽开了满园时,的场静司正式升入高一,黎佑按照惯例从百忙之中抽身参加他的开学典礼,与学校领导寒暄完毕后就准备回的场宅,的场静司在校门口送他,他随意站在黎佑面前,黑色的短发掩映着苍红的瞳孔,面容清隽俊秀,唇边挂着笃定从容的浅笑,已经成长为非常出色的少年。 在此之后就是要一个人走下去的道路,黎佑安静地看着他,而后沉默不语地倾身帮他轻轻抚平衣襟处的褶皱,告别道,“回去吧,我走了。” …… 书房里,黎佑站在窗边刚刚推开窗,萧瑟的风便卷着秋末的深寒掠进室内,宅院周围的树木已经渐渐失去了生机,凋零的叶片枯黄卷曲,在晨间寡淡的微光中层层叠叠地铺了满园。的场静司高一的这个深秋注定是个多事之秋,虽然比起黎佑最初预计的“五年内”推迟了许多,鬼束还是在沉寂十年之后即将卷土重来,它遵守着百年之前的誓言,一日存在于世,便要的场家不得安宁。 黎佑时刻提防,最近任何送进的场家的东西都要仔细检查,为了防止被有心人设下陷阱,更是切断了与御狐神双炽的通信,并在最后一封中告诉过他要谨慎一些,没想到最先收到情报的不是鬼束的踪迹,而是来自青鬼院家关于御狐神双炽失踪的消息。 由于事态紧急,青鬼院菖蒲直接在电话中说明了原委,御狐神双炽前去迎接从外地回来的蜻蛉时,遭到额心生着三道勾玉、身份不明的返祖犬妖袭击,为了保护蜻蛉重伤昏迷,立刻将他送入医院抢救,却在凌晨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消失。 返祖家族之间立有盟约,禁止同族互相残杀,此次事件着实难以防范,身为大妖却与为同族所不齿的返祖妖怪结盟,这种可能放在不择手段的鬼束身上,也不是那么难以置信。唤作“瞳”的式神是一只百目妖,能力是透视,如果付出巨大的妖力,甚至可以看到过去和未来,黎佑将除她之外的所有式神都交给的场静司,协助他留守的场宅,带着瞳驱车赶往事发地点。 女妖将长着眼睛的手心贴在地上,片刻后不知看到了什么,竟露出惊愕的神色,“有两只妖狐……一只正在御狐神宅邸附近徘徊,另一只……已经和静司少爷打起来了。” 黎佑拧起眉,“回去。” …… 银发的九尾妖狐面无表情地站在的场静司面前,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周遭的危险,纯白的狩衣在冰冷的夜风中舞动,异色的双瞳一片凛冽,相较于它的冷峻,对面的除妖师即使唇边含着浅笑,周身凌厉的气场也不遑多让,“你站着不动,就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他利落地张弓射出箭矢,破魔箭头在深寒的夜色里泛起凉薄的暗光,携着簌簌的风声直逼妖狐,而后被对方拔出腰际的太刀硬生生劈成两半,御狐神双炽紧接着高高跃起,挥动锋利的刀刃袭向的场静司,却被无形的结界阻住,裹着九尾妖狐庞大妖力的剑身与透明的壁障相抗,发出刺耳的鸣响,巨大的撞击荡开气浪,竟将周围的树木削得七零八落! 负责张开结界的数十位门徒面露痛色,的场静司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亮出身后由几位式神合力主持的图阵,冷声命令道,“缚!” 只见那图阵陡然亮起黑光,从地底延伸出数条漆黑的锁链势不可挡地转眼便将妖狐捆了结实,下一刻又哗哗往回缩,硬生生将妖狐往那个阵式里拖去! 半空中的妖狐没有料到这一招,竟被强大的拉力扯退几步,的场静司看准这个时机手一握带着五支裹着符咒的箭搭上弓弦,紧接着就听到七濑一声令下,“放箭!” 遮天的箭雨密密麻麻扑向中间的妖狐,他骤然爆开强大的妖力挣扎着想要脱离捆缚的锁链,的场静司念出咒文的最后一个字,只见黑压压的箭矢之中亮起刺目的纯净白光,拼命挣脱的妖狐停止了动作,众矢之的处突然传出一声诡异的嘶叫,御狐神双炽的身体周围涌出大股黑霾,在夜空中逐渐凝聚为不详的妖怪—— 的场静司从容地看着这一幕,唇边含着笃定的浅笑,“果然是你。” …… 十年前不仅重伤还被黎佑在妖纹上刻下封印,妖力大减的鬼束能够自由行动就花费了很久的时间,和平的现世毕竟不比当时的战乱年代浊气浓郁,即使是十年也只是勉强恢复如常,暂时无法再引时化。 悟之原思纹是返祖一族备受尊崇的长老,是能够看到人本心的妖怪“觉”的返祖,如果获得的情报超出了负荷她就会死,因此只能远离人群十年如一日地独自生活在狭小的房间里,偶尔通过尸体看到他人一生,渐渐在漫长枯寂的时光中磨灭了本心,最近在计划返祖一族的百鬼夜行,由一直跟着她的犬神命攻击其他的返祖妖怪,引发他们狂化,互相残杀,从而看到更多尸体的故事。 机缘巧合下得知了这个消息的鬼束以“带你去看更好看的故事”如此简单的理由成功与犬神命结盟,第一个攻击的对象便是看起来对黎佑很重要的御狐神双炽,尚未复原的鬼束想要借用九尾妖狐强大的力量,趁黎佑不在场的时候杀死的场静司,总之就是和黎佑过不去。 没想到的场静司会如此强大,竟然能够逼他现身,并且似乎是看准了这个机会要让他彻底消失,招招狠辣决绝孤注一掷,黎佑终于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绝境中的鬼束硬生生地挨下一箭,扑向地上拽起昏迷的御狐神双炽挡在自己身前,以他的身体为盾拼命撕开一道防线逼至的场静司面前,伸手抓向他的右眼—— 千钧一发间,黎佑射出的箭矢没入即将碰到他弟弟眼睛的手臂,不知用了多大妖力的巨大冲力将鬼束的整条胳膊都撕碎,的场静司的攻击紧随其后,连着几支箭逼迫鬼束放开浑身是血的御狐神双炽,一声令下,“封!” 连着应付两只大妖,之前的缠斗消耗太大,再次构筑的封印力量不足,让鬼束生生挣脱束缚,转眼却不是逃走,而是往人群深处飞去! “哈哈哈哈哈——!!”那人是的场旁系的一位当家,也是颇有建树的除妖师,竟这么容易便被妖怪附了身,“真是和你的兄长一样残忍呢,这次换做你们的同族,”他高高跃上围墙,完全不将底下一层瞄准他的箭矢看在眼里,“怎么,下不了手了?” 的场静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放下捂着右眼的手张弓瞄准,竟是一箭射了出去!飞出的箭矢被围墙上突然出现一只眉心生着三道勾玉的犬妖打下来,而后带着鬼束眨眼间消失在黑暗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死的死伤的伤,所以作者没话说…… 加伦君扔了一个地雷【嗷嗷嗷嗷嗷舔舔小天使窝一定尽量加更!!! 第39章 综妖怪漫第八话 “……呵呵……哈哈哈哈……”邪佞的笑声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椎名佑,你可真是从来都不让我失望。以后也是这样,你接近谁,谁就非死即伤,你在意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将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听在耳中,不远处的除妖师却仍然安静地站在原地,黑衣黑发仿佛整个人都溶进了黑暗中,只有一双古井般的眼睛泛着深沉的薄光,“那又如何,你说的这些我百年之前就已知道,”他缓缓抬起长弓稳稳竖在身前,将缠满符箓的箭矢搭上弓弦,毫无偏差地瞄准前方的妖怪,“放人吧。” “呵,你在开玩笑?”模糊的画面突然晃动了几下,“这家伙在你们的场一族还算小有名气吧,不过似乎对你很不满意?心生恶念被我附身却毫无悔意,现在心里仍然叫嚣着要你消失呢。”甘愿被恶灵缠身,即使强大的净化符咒也无法驱逐浊气,只有完全抹杀才能根除祸患,“怎么,你要杀了他吗,如果你杀了他就是杀人犯,的场家将再无你的容身之地唔啊啊啊——!!” 不等那个声音说完,破魔的箭矢便已锐不可当地射了出去,伴着一阵尖锐的嚎叫,画面抖得更加厉害,甚至无法再看全对面的除妖师,“……椎名佑,你很好!” “你并非真的想死,为了憎恨我这样的人付出性命,是否有些不值得,”答非所问的除妖师不知在对谁说话,“那是你自己的人生,如果你也不对它负责,那我也没有留你的必要了,你想清楚。” 不断震动的画面陡然滞了一瞬,就在这个刹那,刺目的白光铺天盖地地遮蔽了整个视野,一片空白中只听得见撕心裂肺的嘶叫,“啊啊啊啊啊啊!!!椎名佑!我要杀了你!” 与除妖师的距离骤然被缩短,速度快得将周遭景物都模糊成无数平行的色块,眨眼间那张冷峻的面孔已近在咫尺,画面中出现一只缠着黑霾的手臂,直直袭向除妖师的右眼,他却只是不为所动地站在那里,任凭尖锐的利爪撕开眼窝挖出眼球—— 大片大片的赤色潮水般漫延开来将一切都浸染为妖艳的红,御狐神双炽陡然惊醒,才发现那不过是个冗长晦涩的梦。 …… 纵然仍有冬青树存留着春夏的绿色,树林还是被深秋的金澄覆盖,黎佑沿着林中的小道往前走,晨间薄金的淡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一路走到小河边才停下步伐,天气转冷,水流也不像夏季那样丰沛,裸|露的河床布满被水流冲刷得逐渐圆润的鹅卵石,来年的春雨过后,会有紫色或是白色不知名的小花从石根的罅隙里绽放,然后再被夏季涨起的河水淹没。 一阵凉风带着遥远的涛声掠过树林,他额前垂落的留海被轻轻拂开,露出严实裹覆着右眼的绷带。对于除妖师来说,眼睛可以称得上是他们的生命,那里蕴含着庞大的妖力,以提供他们看得见、看清楚妖怪的职业需求,因此常年被想不劳而获的妖怪觊觎。 符咒越是有效,所需的妖力就越发庞大,那天在追击鬼束之前,黎佑便在自己右眼眼球中埋下符咒,而后故意放出那一狠箭命中被鬼束附身的的场门人,趁着鬼束的妖力暂时被压下时进行劝导,万幸对方对他的话有反应,黎佑立刻看准时机念咒净化逼出鬼束,诱导鬼束吃了他的眼睛,咒术的效果大概是给鬼束套上项圈,让他今后必须在得到黎佑的许可之后,施放的妖力才能对他人造成伤害。 这个术式在久远的曾经常被除妖师用来与大妖怪签订契约,以此收服强大的式神。由于与制符之人绑定,同源的妖力可以伤害主人,但妖怪也会受到同等程度的伤,如果妖怪想要在主人不愿意的情况下强制解除契约,那就对准主人的要害一击必杀,然后自己也同归于尽即可。 后来时代变迁,妖类渐渐形成了自己的规矩,不再需要非常强大的式神,这个方法也因为太过血腥被列为禁术,但鬼束不断利用黎佑难以下手的人要挟,着实有些烦人,黎佑就干脆想出这种方法一了百了。 纵然黎佑出手毁掉鬼束一条胳膊,那天的场静司的右眼还是被伤到了,被鬼束的爪子抓到的眼窝周围染了很严重的恙,麻烦的事不止如此,御狐神双炽本就重伤未愈又身中数箭,即使身为返祖妖怪流着强大的妖狐之血,也不知有多幸运才剩下一口气。 权衡过后,黎佑遣七濑去找净水治疗的场静司的眼睛,自己熬了一夜救活御狐神双炽,费了一番功夫才成功让他恢复人类的模样,之后亲自跟车将他送到返祖一族的医院,接着又去检查的场静司的眼睛,染恙的部位留下了丑陋的疤痕,为了防止沾过浊气再引来其他妖怪,他亲自画了符箓覆在他右眼上,做完这一切后才有余裕追踪鬼束。 时间拖得太久,那位族人不像蠃蚌那样从一开始就抗拒鬼束侵占,浊气已深入肺腑,最后在黎佑背着他前往神社的途中为避免堕为恶灵自戕。黎佑返回的场家,将他的尸体交给家属,虽然带血的纱布覆着他一只眼睛,但在这种真相无从探寻的情况下,已经尽力还是见死不救,没有人能够说得清。 黎佑在一天后宣布的场静司接任的场家的门主,他才刚升入高中,还没有成年,连烟酒都不可以碰,即使已经独自去参加除妖师的聚会,也还是常常被琢磨先生教育“孩子不能单独来这里”,所以他说,“你这是承认了,想要逃走吗?” 黎佑认真看着对面的少年加深了笑意,比谁都清楚他是真的生气了,于是走上前两步像以前那样揉着他的头发,答非所问:“那个时候,只有你放箭了,”他指的是在那位被鬼束附身的族人跃上围墙时,的场静司射出的那一箭,“为什么?” 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非常的无趣,的场静司满不在乎地轻描淡写道,“这种事情不可能让门主来做吧。”然而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顿时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笑容僵在唇角。 裁决族人的失误本就是门主的工作,如果附身的是别的妖怪,可以在他未堕落之前救援,但偏偏是的场家的大敌鬼束,还是在只要一箭射中便能彻底结果他的关头,舍弃一个人的性命除去全族大患,作为当权者如此选择冷酷无情却理所应当,但之后肯定会落人口实,那么就借一把刀——不用黎佑开口,的场静司就自己送到了他手里。 黎佑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弟弟,压在他发顶的手逐渐滑下来拂过他的脸颊,最后落在他肩膀上,“我也是。”从此以后成为的场静司的另一柄刀,他收回手转身走到窗边,看着落叶一层层铺满院落,“之后我要离开的场家,已经提前告诉过七濑,在你成年之后正式坐上家主之位前,她会辅佐你。” …… 鬼束发现不对肯定会自己找上门来算账,到时候开战得选个人烟稀少的地方,离开的场家的黎佑于是来到了这片树林,决定在这里定居当野人。没水没电的荒郊野岭,要靠他自己一个人打点住处是完全做不到的,脱离了豪门的黎佑准备请某位五円便宜神明来帮他一把。 “……盖、盖、盖房子?!”知道真相的夜斗神眼泪掉下来,“真的要让我盖房子?” “有什么问题吗,”黎佑在他面前一个接一个地弹着金灿灿的五円硬币,“那这样好了,房顶五円,门五円,墙壁五円,其余你看情况来吧。” 听他一一说来的夜斗眼睛都直了,冰蓝的双眸切换成亮闪闪的五円,一个接一个地往上翻,穷鬼简直没有人权,很快他就咬着牙干脆地收下了黎佑的硬币,硬着头皮说,“你的愿望,我听到了。” 黎佑虽然表现得丧心病狂,但那只是因为看着夜斗的脸就无理由地想虐他,之后开始动工,黎佑还是帮着夜斗一起来,起初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天连夜的上工,后来惊动了山林里的妖怪去报告了他们的大王,黎佑打量了一下前方来找茬的大妖怪,而后连着跳了几步翻身跃上他宽大的额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底的斗鸡眼,“怎么过了十年这里的主人还是你。” 可选的森林有很多,黎佑却偏偏来了与御狐神双炽初次见面的地方,眼前的妖怪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被他揍过的琉斗,此刻认出了黎佑大叫着后退了两步想要离他远点,但人站在他的头顶怎么可能躲开,如何退都不管用,琉斗只得晕晕乎乎地作罢,“你你你、你这家伙,对我做了什么?!” 黎佑顿了顿,瘫着脸问,“好玩吗?”他蹲下去更加靠近琉斗的眼睛,就听到笨妖怪的神展开,“我、我觉得盖房子好玩。” “……” 后来就经常能看到山林中的小妖怪在琉斗的带领下忙前忙后帮黎佑盖房子,他和夜斗成功荣升为监工,在高处旁观偶尔指点几句,见多识广的夜斗神更是心血来潮地教会它们喊号子,于是就听着风与林涛声中多了一群妖怪在下面的嘿吼嘿吼。 闲下来也就有了聊天的机会,这次是黎佑主动开口问,“你认识蠃蚌?” “怎么?”那是一段他不想记起的回忆,躺在树梢上的少年有些懒得理他。 黎佑回想起那天眼前的少年那副老朋友的口气,怎么想都有些问题,不过他看着夜斗不愿意多说的模样,顿了半晌,“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如何。” “战乱年代死于伤病,后来听从人类的愿望,成为了……祸津神。” 祸津神。 “他似乎常常梦到你。”黎佑沉默不语,夜斗这次却反常地主动说,“看来你并不是他梦中那个人的转世,不会是一直活到现在吧?” 黎佑看着他摇了下头否定,一副并不打算再开口说话的模样。 …… 简洁的木屋在众妖怪的协力下很快竣工,必备的生活用品也请有瞬移技能的夜斗带了过来,黎佑想了想自制了些纸风车、风筝、玩偶之类的送给没见过这些东西的妖怪们,就去继续忙着在房子周围布置结界。 一场初雪过后,屋子周围的野梅一夜之间绽放,雪后凛冽清新的空气染上暗香,黎佑披着黑色的羽织站在檐廊下,看着那一株梅树盘曲的遒劲枝干还覆着白雪,底下已经盛开了一层绛红色的小花,星火一般燃烧在黑与白之间。 冬日的寒阳穿过干枯的枝桠落下,将纯白的雪野映得盈盈发亮,屋檐下挂着的铃铛突然响了几声,有妖怪闯进了屋子周围的结界,他循声看去,是两个在打雪仗玩闹的小妖怪,被他瞥到时瑟缩了一下,但黎佑很快就视而不见地垂眸出了檐廊,往屋后的梅林深处走去。他抬头百无聊赖地四处看,就在一株梅树的树梢处发现了纸人的残骸,外观看上去像是不久前才落在这里的,黎佑走过去将它取下来,就看到只写了一半的“双炽”。 …… 或许是因为那时御狐神双炽身上鬼束的妖力尚未散尽,才能通过梦境联结鬼束的视野,然而起初并不知道这些的御狐神双炽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噩梦,醒来又听被黎佑交代过的青鬼院菖蒲转告,让他好好养伤,痊愈后会给他写信,此后乖乖配合医生治疗全心全意想要收到黎佑的信,但在出院不久后,却偶然听到菖蒲会客时谈起的场家门主换届的消息。 在他虽然维持着有礼的浅笑,但明显开始焦躁的逼问下,菖蒲才告诉他黎佑让出门主之位的实情,以及那天晚上他参与了却并不知道的真相,“那……的场大人的眼睛呢?是不是受伤了?” “这个我不知道,从那天他送你到医院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站在桌前的少年对她恭敬地深深鞠躬,请求道,“我想出去找他。” 将他语气中的恳切听在耳中,青鬼院菖蒲却并没有立刻回答,她靠在椅子上点了根女士香烟,缓缓吸了一口才说,“不可能,最近返祖妖怪被袭击的事,你也听说了吧,给我老实呆在这里。” 被拒绝的御狐神双炽一语不发,连礼仪也不顾转身就疾步走出菖蒲的书房,冲下楼去竟然换成返祖形态抽出腰间的太刀就开始攻击布置在青鬼院宅邸周围的结界,强大的妖力却没能撼动坚实的壁障,更触发了禁锢术式,旁边的草丛里突然簌簌窜出数条荆棘凌厉地甩向妖狐,他高高跃起挥刀斩断藤蔓,然而不断生出的植物越发猖狂,御狐神双炽干脆不管不顾地攻向结界,尖利的棘刺深深勾入他的皮肉将他划得遍体鳞伤他也全无收手之意,最后被青鬼院家所有的咒术师合力拦下。 “痊愈不久又弄成这样,”关押他的房间贴满破魔的符咒,青鬼院菖蒲走进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样子,难得露出真实的怒意,“你知道在这个关头结界被破坏意味着什么吗,还真是自私的狐狸。” 双手被裹满符咒的绳索捆在椅子背后,他低垂着头不言不语,在菖蒲无可奈何地转身即将踏出室内时突然低声说,“非常抱歉。” “……你这只死狐狸。” …… 虽然最终还是没有允许御狐神双炽走出青鬼院家,但菖蒲答应联系的场家让双炽确认那个人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出了什么意外才突然将家主的位置让给弟弟,然而却被七濑告知黎佑早已离开的场家,目前不知所踪。 “那么他还活着吗?”菖蒲问。 “当然。” 御狐神双炽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全程听完了短暂的通话,菖蒲挂了电话对他说,“安心了吧。”那时他低垂着眸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当晚却不知用什么方法消失的无影无踪。 …… 黎佑仔细地看着纸张上的字体,下意识地用手指一遍一遍地缓缓摩挲,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御狐神双炽亲手写的,正在推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附近的可能,就听到屋檐下的铃铛叮呤当啷响个不停,数只小妖怪排着队摇摇晃晃跑向黎佑,他还来不及吐槽“你们这些家伙把我的结界当摆设”,就被密密实实围了一圈。 小妖怪们结结巴巴争先恐后地告诉他,河边的浅滩上来了一只九尾妖狐,似乎受了伤浑身是血看起来超级恐怖的样子,但却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哭泣。 作者有话要说:良心的五千字tut,是不是都看到了奸情的气息!!! ……下章应该有,不过最多只到亲亲的程度ojz 加伦君又扔了一个地雷!!!天天被宝贝儿爱抚的啪仙啪死,今天尽力加了点字数,明天再接再厉w 第40章 综妖怪漫第九话 松软的积雪被压实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沿途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黎佑在距离河岸不远处停了停,冰封的河床蒙着厚厚的白雪,浅滩边凸起的石面上,背对着他的御狐神双炽抱膝坐在那里,九条尾巴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狩衣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失去了掩护,清晰的映入眼帘。 黎佑拧起眉继续向他走去,其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存在,御狐神双炽却根本无意搭理,兀自低垂着头坐在那里,顺势落下的留海遮去了他的表情,直到黎佑在他身边驻足时,他才骤然察觉了什么,蓦地扬起脸看过去,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无措睁大的双眼被浸得通红,颊边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擦掉的泪水,几分仓皇几分错愕地看着他。 远看只是外衣上沾着的血迹,走进了才发现几处被撕裂的衣服下露出深刻的伤痕,外翻的皮肉上带着干涸的血茄,触目惊心,黎佑顿了顿,抬手覆上他冰冷的颊侧,用指腹抹了抹他的眼角,一边问,“很痛吗?” 话音刚落就发觉说了句废话,哭得这么厉害肯定痛得狠了,黎佑想要将他拉起来带回去包扎,但他露出的部位都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让人无从下手,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御狐神双炽却突然动了起来,猝不及防地扑过去抱住他,没有准备的黎佑重心不稳地向后倒下,被御狐神双炽压在雪地里。 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么失态的举动,黎佑一时僵住不知该怎么办,埋入他颈窝的头颅正在轻轻颤动,被压抑过的抽泣虽然近乎无声,但由于距离太近还是清晰地传入黎佑耳中,他终于抬起手搭在少年背部,安抚般地轻轻拍了拍,“别哭了,马上就不痛了。” 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揽着他坐起来时,紧紧圈在颈项处的手还是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黎佑正准备开口让他换个姿势,就听到耳边断断续续的低声呼唤,“……椎、椎名……大人……” 特别的称呼使得黎佑稍微怔了怔,如果没有记错,在百年之后的这个时空他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个姓氏,还来不及计较少年是从何得知,扶在他背部的手已经下意识地将他抱紧,“嗯,是我。” …… 之后将御狐神双炽带回居住的木屋,他已经很快恢复如常,如果不是尚余微红的眼角昭示着此前的真实,会让人误会之前那个哭得那么伤心的人并不是他。此时此刻他面带恰到好处的和煦微笑,固执地拒绝黎佑为他处理伤口,“已经给您添了很多麻烦,怎么可以再让椎名大人纡尊降贵做这些事。”并且不断重复着这番话让人不想理会,黎佑本来打算瘫着脸一意孤行,下一刻就看着御狐神双炽跪在他面前,扬起脸安静又恳切地看着他。 黎佑滞在那里有些无可奈何,这家伙的个性还是这么难缠,对于利用对象就可以各种无情设计陷害达成自己的目的,但对于在意的人又恭敬得过分,为了不给对方造成困扰,从来不肯主动说出自己真实的需要,只能别人对他予取予求,自己绝对不会主动索取。 因此他偶尔失态地表露出对一件事的渴忘,比如之前主动回信、并小心翼翼地经营着与黎佑的书信往来,比如刚才那个扑上来的拥抱,才让人无法不为所动。 不打算纵容他继续任性的黎佑脸上依旧表情欠奉,然而清冷的眉宇已经沉了下来,仅剩的漆黑瞳孔一片冰冷,就这样一语不发地站在原地安静地与他对视。两人之间感情更深的一方总是先投降的那个,为了安抚状似生气了的黎佑,御狐神双炽跪在原地认输地垂下头,“请您……为我包扎伤口。” 直到这个时候,黎佑才低低叹了口气,“我通知菖蒲夫人的信上说,你这三天会在我这里。”他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他,而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只有三天,看看你浪费了多久。” 跪着的人闻言似乎狠狠震了一下,片刻的沉默后终于主动站起来,走到床边乖乖脱了衣服,露出满身新新旧旧的伤。 …… 这个叫做的场佑的男人,是御狐神双炽第一次试图用那种不堪的计谋利用的人,并在几年之后再次见识了他最难看的一面,将他虚伪肮脏、冷酷无情、不择手段的本性看得比谁都清楚,却从未对此表现出应有的鄙夷,甚至主动联系了青鬼院家,将他带出那个深渊。 御狐神双炽知道的场佑不喜欢说话,在没有人打扰的时候更是沉默寡言,这个爱好与他冷漠的面相十分相符,但这个人却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不近人情,会耐心地为他包扎伤口,会托起他的手仔细检查有没有再受伤,并不知何时知道了他真正的愿望,主动写信给他。 那是御狐神双炽收到的第一封属于自己的来信,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回信,开始这十几年人生中第一次的正常交流。也许是知道这个人早已看过他所有丑陋的真实,在和他的通信中御狐神双炽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有些话也就不经意地写了下去。 青鬼院家楼梯间对面树木缺口的事是的场佑在信中告诉他的,从那之后御狐神双炽闲时经常会站在那里看外面街道的车流,似乎这样就能看到对方在信中描绘的形形色|色的山林村落,草木河流,后来有一天,那个人真的出现在那里,对他挥手甚至费心摆出文字给他看,大概就是从那之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心心念念的是“六年后就去见他”,没想到那么快就以“他被利用破坏他守护的的场家”的方式重逢,而后在御狐神双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想见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了和的场佑有话题可以继续通信,这些年御狐神双炽看过很多书,想到对方的工作也偶尔会暗中了解一些相关知识,在青鬼院菖蒲的许可下旁听到的场佑消息的那晚,他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竟然拼着庞大的妖力和一身新伤的代价成功出了结界。 出逃之后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人,顶着纷飞的初雪漫无目的地跑了一夜,最后下意识地来到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安静下来就想起了那个真实发生的噩梦,模糊的画面中关于的场佑的一切异常清晰,“重视之人非死即伤”的恶毒诅咒,独自承受着这些却依旧冷定淡然地执弓而立的除妖师,“椎名佑”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还有—— “……椎名大人,您的右眼——”顺从地任黎佑在他身上缝缝补补的御狐神双炽终于还是说出了最在意的事,本来顾忌当事人心情绝口不提,但盯着厚厚的绷带看了很久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不,”意识到自己失态,他又立刻摇了摇头,“没什么。” 黎佑用仅剩的左眼看着他,顿了顿后转过身去换了棉签继续工作,一边无波无澜地说,“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从冷静下来后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的右眼,像是厚厚的绷带下藏了什么对他来说无比贵重的珍宝,而现在遭到了破坏,一脸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听到他的话的少年僵了僵,垂下脑袋不说话,片刻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手上,黎佑才察觉他又哭了,他快速处理好伤口接着停了手上的动作,空出一只手来去触碰少年的脸,这家伙应该是知道眼睛对除妖师的重要性,不过他似乎想得太多了,“没有那么惨,”黎佑说,“又不是看不见了。” 他难得好心情地出言安抚,御狐神双炽却并没有从中得到多少慰藉,抬起手握住黎佑碰到他脸的那只手,将之紧紧贴在自己颊侧,侧过脸去亲吻,难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那双眼睛曾经代替他看过那么多风景,对于他来说是非常珍贵的存在,现在因为他袭击了的场家,让这个人失去了右眼和一切—— 御狐神双炽深深呼吸了几次,擦去眼泪重新带上浅笑,下一刻他突然站起来再次跪在黎佑身前,“椎名大人,我想留下来。” 他还没有成年,御狐神家不会放过他,留在这里也会给青鬼院家添麻烦,黎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拒绝了他,“不行。” “家族那边的问题我会解决,这样您还有意见吗。” 仍然是毫无迟疑的那句话,“不行。” “……果然,是害怕我在您身边会受伤吗,”少年唇边的笑容突然染上了些许苦涩,“我不是您重视的人,不需要您的保护,也永远不会接近您,只是像桌子椅子那样的存在,必要时舍弃也没有关系,如果是这样呢?” 黎佑沉默不语地看着他,面容之上冷意渐深,“你知道了什么?” “只是偶然听到了一些事,顺便那天发生的我都知道,”说到这里时御狐神双炽突然顿了顿,再开口时虽然仍旧是笑着的,后半句话却染上了异样的颤动,“您一个人离开的场家来到这里,就像是自己走进墓地……等待死亡一样呢。” “……你好像把我想象得太过温柔了。”他其实也是相当无情的人,身边的人会受伤害的确是他的缘故,但种下诅咒、犯错误的是鬼束,他不会用别人过错来惩罚自己,“不接近任何人鬼束就不会找茬”这种想法无异于天真的逃避,而且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与其后悔不如尽快想办法解决,虽说会拼尽全力将伤害降到最低,但过程总是免不了损失的,“不是那个原因,我也永远不会做等死那种事。”鬼束还没有强大到足以让他认输,黎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甘愿作为可以被舍弃的存在留下来,你的目的是什么?” 御狐神双炽怔了怔,而后安静地垂下眼,或许是听到那个恶毒的诅咒时非常心疼这个人,一个人孤单寂寞被圈禁在牢笼里没有任何朋友与自由,他从小就过着这样的日子,是眼前这个人将他带出去、给了他第一封属于自己的信;认为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在场,或许他的眼睛就不会受伤——这样想着想着就无论如何都认为必须留下来,“……我想守护您。” 黎佑沉默片刻,才开口缓缓说,“人一旦意识到自己不是独自一人,就会变得软弱,”他清冷的声音听起来宛如坚冰,任何事物都无法改变,“我并不喜欢扮演被保护的角色。”所以离开的场家,离开已经成长得足够优秀的的场静司,现在又拒绝御狐神双炽的请求,不过这次付出了暴露自己本性的代价。 “……呵,”御狐神双炽竟笑出声来,他抬眸笑眯眯地看向黎佑,而后站起身来向前两步走到黎佑咫尺之距处,在对方难得动容的目光下双手捧着他的脸,扬起下颔凑过去在他受伤的右眼处落下亲吻,“我说错了,桌子椅子怎么能守护人类呢,”虚伪,献媚,看准人心的弱点下手,这是御狐神双炽最擅长的手段,他退开一步,面不改色地说着违心的话,“您想要一个人,但我会心疼,所以我留下来,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根本不是为了保护您。” 黎佑不言不语地看着他,漆黑的瞳底不知从何时泛起疏淡的微光,长久的沉默后,他终于抬起手放轻了力道触碰御狐神双炽的脸,帮他擦去沿着脸廓滑落的泪水,最后捏着他的下颔不容抗拒地抬起,炙热的唇覆了上去,舌尖紧随其后强势地顶开他的牙关,不依不饶地卷起同类,而后没有给予任何缓冲的时间,惩罚一般又狠又重的吮吸吻咬—— 作者有话要说:佑哥自从右眼瞎了后就变成了这样→ 爪机党: 剧情不知从何时起就默默地脱纲狂奔一去不复返,窝觉得这文到这里就可以完结了ojz 第41章 综妖怪漫第十话 最初的错愕过后,难以置信的惊喜很快取而代之,御狐神双炽主动伸手轻轻环住黎佑的腰,乖顺地任凭黎佑毫不温柔地钳着他的下颔粗暴地掠夺,唇齿间逐渐漫开浓郁的血腥,精致的异色双瞳里泛起因痛意而生的水光,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推拒,用委屈又隐忍的目光安静而虔诚地凝视黎佑深不见底的瞳孔,只在痛得厉害时微微蹙眉。 最后在红肿的下唇上狠狠咬了一口,黎佑退离些许,面无表情地漠然看了他片刻,冷声说,“在花言巧语之前,先确保自己不受伤,说服力会更强一些。” 御狐神双炽怔了怔,神色逐渐黯淡下去,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应该主动跪着将刀递上,说“我是因您而存在的,如果您不需要,那就没有继续活着的必要”,但如果他真的在这个人面前那样做了,大概不止毫无用处,更会将他激怒,他的计谋从未在这个人身上见效过—— 就在他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黎佑终于低叹一声,“你成年之前,我不会再受伤,”他的声音听上去也不再冰冷,带着妥协般的温凉,“你就在这里,我去弄些食物。”说完后也不顾身后的妖狐再次大起大落的表情,兀自转过身去隔间的厨房做饭。 那之后短暂的两天里,御狐神双炽变得更加粘人了,黎佑做什么他都跟在一旁,顾忌他伤重,黎佑勒令他好好休息他才终于肯呆在床上,但等黎佑端着沁满梅花淡香的饭回来时,却发现他并没有听话地睡觉,而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面上的表情一片空茫,听到脚步声时才骤然回头笑得像是要哭出来一样,黎佑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手掌贴在他脸上抚了抚,然后将他抱进怀中,几乎是下一秒就得到了狂烈的回拥。 黎佑沉默了半晌,“我已经和菖蒲夫人谈妥了,以后每个月有两天,我去青鬼院家接你过来,”他微微侧脸更加贴近御狐神双炽的耳畔,“剩下的日子,我会写信给你,所以你不许再这样了。” 扣在黎佑后背的手愈加收紧,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捏碎了融进骨血里,埋在他颈窝中的声音带着失控的汹涌情绪一遍一遍地念着他的名字,直到黎佑嫌太吵用吻堵住他的嘴唇才终于停止。 …… 森林里来了位奇怪的除妖师,他不像普通的除妖师那样身边跟着一堆式神,也从不伤害妖类,甚至主动送过礼物给它们,他不止会做风车人偶,还会做形状各异的馒头,闲来无事会用面团捏出在他院中玩闹的妖怪,栩栩如生的在檐廊下摆了一排后自己就去后院闲逛,任凭那些在他动手时便一直偷偷看他的妖怪哄抢一空。 渐渐地,黎佑也会收到一些奇怪的礼物,在清晨醒来推开门就能看到,有时是放在篮子里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两条活蹦乱跳的鱼,有时是山林里出产的珍贵药材,有时是像模像样仿照他窗前的植物做成的插花……这些黎佑都会巨细无遗地写在信里告诉御狐神双炽。 『采下来的梅花用不完就酿了酒,埋在院中那棵合欢树下,等它开花的时候就可以喝了,会给你留一坛』,『听过丑小鸭的故事吗,雪华这种妖怪也很符合,圆滚滚的就像琉斗堆的雪人,绽放的瞬间却美得出人意料,下次选个合适的日子接你过来看』,『已经看不到雪了,河边听得到流水声,石缝里竟然长出了一棵小草,拍给你看看』,最后是『春天来了』。 冬去春来,风送来清和的暖意,最先出现的是嫩绿的新草,茸茸的在院子周围铺了一层,自给自足的黎佑在屋子周围圈了一亩三分地,最近忙着种田,天天灰头土脸,等到幼芽出土时为数不多的衣物也变得破旧,正想着要不要联系夜斗送几件新的过来,立春的那天黎佑就收到了一件衣服。 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门前的檐廊上,与他习惯穿的和服类似,黑色的底料上绣着的花朵,是在阳光的照射下才能够看到的暗红色,细细密密的针脚虽然工整干净,但可以看得出并不是机器制作,而是人工一针一线缝就。黎佑垂眸轻轻摩挲着花纹,突然看到一只妖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它的身形特别小,像是什么妖怪的幼子,正沿着他的手臂辛苦地往上爬,一点一点终于爬到黎佑头顶坐好,下一刻却被黎佑一只手握住抓下来放在肩膀上。 “我不喜欢头被碰。”他瘫着脸格外严肃地告诫,话音刚落余光就瞥到那棵合欢树后一位女妖怪正在探头探脑,黎佑戳了戳在肩头不安分地打滚的小东西,征求她的意见,“这只是你的吧,我送过去还是你来拿?” 发觉自己已经暴露的妖怪笨拙地往后缩了缩,欲盖弥彰地避开黎佑的视线,片刻后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去,与还在看他的黎佑无遮无拦地对视后,吓得后退一步却踩空了,低呼一声跌倒在地。再回过神来时,黎佑已经走过来在她前方不远处站住,对她伸出一只手,“衣服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你。” 从那以后,那只妖怪就经常会出现在屋子周围,起初是远远地躲在门后偷看,在黎佑发现她尤其喜欢看他做菜时,就刻意放慢了手中的动作让她能看的仔细一些,并在菜肴出锅后盛一小碟放在窗台上给她品尝。时间久了那妖怪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继得知了她的名字叫做霜月后,一次黎佑坐在檐廊下看小妖怪们在他的院子里玩老鹰捉小鸡,闲来无事随便从旁边摘了片叶子置于唇间断断续续地吹着轻快的曲子,吹累了扔了叶子才发现她不知已在身畔偏后的地方看了多久。 和黎佑对视的时候脸红了红,却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掉头就跑,低下头说,“很好听。” 黎佑愣了愣,“谢谢。” 她今天很反常,稍作停顿突然说了句迥异于她平日风格的话,“人类太过接近妖怪,会有危险的。”她认真地看着黎佑,面罩只遮去她一半的脸,露出的那只眼睛黑白分明,“会失去正常的生活,变得一无所有,忍受漫长的寂寞……你不知道吗?” “能够看到妖怪的人,本来就已经是异类了吧,”渴望普通人的正常生活只是在折磨自己,还是要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明媚的阳光透过逐渐茂密起来的枝叶,温和地在黎佑的侧脸落下浅淡的斑驳,他清冷的声音也被温凉的春风柔化了棱角,“但也不像你说得那么惨,”能理解你的人自然不会伤害你,至于不能理解你的人注定陌路,没有必要因为他们感到失落,“一无所有太夸张了。” 他似是在看着庭前玩闹的小妖怪,但又像是透过它们看到了很远的地方,霜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突然想起了这个人每天晚上在灯火下认真写信的表情,“因为有在等待的人,所以不寂寞吗?” “开始不是那个原因。”黎佑淡淡看了她一眼,阳光树木小屋以及庭前的花草,这些东西属于他并且谁都夺不走,后来又多了一个御狐神双炽,本来认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有一天突然觉得阳光似乎更加温暖,草叶的绿色又浓郁了一些,“我很感谢他。” …… 春天渐渐接近尾声,河边的垂枝樱粉白的花朵已然落尽,碧绿的叶片取而代之覆盖了长出岸边的枝桠,使之沉甸甸地弯下贴近涨起的河水,随着微风一上一下地浮动轻吻水面荡开涟漪,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黎佑坐在檐廊下看书,前一天晚上被他接过来的御狐神双炽刚刚将手中的羽织披上他肩头,檐下的铃铛就叮当作响。 跑进来的小妖怪告诉他,叫做瑕的妖怪在疯狂地找些什么,已经快要跑出森林,黎佑起身随他出去,一路疾行终于赶上了乱跑的瑕,在她即将跑出树林阴翳暴露在阳光下的千钧一发间,随行的御狐神双炽立刻上前阻拦它,黎佑随后问不断喃喃着“不见了、不见了”的瑕,“你在找瑜吗?” 就像犀牛和犀鸟一样,瑕和瑜是互助共生的妖怪,瑕喜光,却一旦被太阳直射就会受伤流血,瑜是伞妖,只要有它的陪伴瑕就可以安全无虞地行走在阳光下,但如果一段时间接触不到瑕便会消失,就像被人遗忘的神明那样。 原来是因为觉得瑜太啰嗦了,说石头太滑不让她太靠近河岸,说外面阳光太烈害怕出差错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许她走出森林去看人类的祭典,说除妖师很危险不同意她像其他妖怪那样在黎佑院中嬉闹,这样不行那样不行,瑕一气之下就丢下瑜跑走了,然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纵然有枝叶的阻拦,还是不能遮去所有的光芒,最后失去了瑜的瑕还是在他们眼前消散。回去的路上御狐神双炽一语不发,只是将黎佑的手抓的很紧很紧,像是怕弄丢了他一样扣在手背的修长手指让骨头都痛起来,黎佑却纵容地任他握着,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拒绝。 …… 一场滂沱的大雨过后,林中一夜之间增添了不少色彩,那些不知名的小花星星点点的缀在绿草之间,粉白蓝黄缤纷地交织在一起,像是艺术画中才有的景色,上涨的水位彻底吞没了河边的浅滩,冲击着河道携着哗哗啦啦的铮响生机勃勃地向前奔腾,天气逐渐变暖,新生的夏虫鸣声清脆尖锐,黎佑的院子也随之一同热闹起来。 起初黎佑的院中只是除掉草的土地,之后被常来的妖怪合力拓宽围篱,并在黎佑的指挥下于周边辟出几块花圃,栽种娇贵艳丽的花朵,中间大片空地则用砖石铺了一层,它们很快融会贯通的黎佑传授的知识,定期会在萤火点点的晴朗夜晚,聚在院中搭烤架来一场惬意的野营。 院中的合欢树也不甘寂寞地开花了,细小的花絮是有白到粉的渐变,一缕一缕地拼成扇形的花,飘渺得宛如一树的云朵,黎佑从树下的地窖里取出三坛自行酿制的酒,去掉封泥清雅的梅花香伴着醇厚的酒气弥散开来,引人垂涎,妖怪们纷纷围过来看,七嘴八舌地交谈,院中闹哄哄的气氛更加高涨。 按惯例在前一夜被黎佑接过来的御狐神双炽带着削好的树枝从外面回来,进入院门时踢到了什么,低下头去看,就发现一只橙灰相间的肥猫球一般咕噜噜地直直冲合欢树下滚,并一路神奇地披荆斩棘成功杀到酒坛旁边,面不改色地挪动肥胖的身躯舒展地贴上坛壁,光明正大地将脸塞进去偷酒喝,黎佑像对付一般的猫那样捏着他的后颈想要将他提起来,结果发现根本提不动,只好立刻把剩下的两坛交给围观的妖怪们,让它们赶紧解决掉。 喝饱了的肥猫摊开粗短的四肢在地上睡成一坨,发出舒爽的呼噜呼噜声,御狐神双炽居高临下地看着它,蹲下去用手揉着它的肚子让它滚来滚去嗷嗷叫,一边用温和无害的嗓音说,“椎名大人,难得见到这么圆的猪呢。” “……嗯。”黎佑瘫着脸肯定。 话音刚落就听到喝醉的肥猫大声抗议:“本大爷是大妖怪!你才是猪!” 没有人再去理它了,御狐神双炽手一挥将它送进那边的妖怪堆,走到黎佑身边看他俯身检查埋在地窖里最后一坛酒,“明年你就成年了吧,放得时间久一些味道会更好。” 御狐神双炽却久久没有出声,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明年”这个字眼里,在黎佑察觉不对看向他的时候,才微笑着缓慢又坚定地应了一声,“嗯。” …… 冬去春来,四季更迭,御狐神双炽终于在初春的时候向青鬼院菖蒲提出出去住的请求,那天黎佑亲自去接他,看着他带着简洁的行李从青鬼院家宽敞的大门走出来,站在他面前温温柔柔地浅笑着看他,御狐神双炽的身高长得很快,现在已经差不多和他一样高了,黎佑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摩挲着他的眼角,无奈地轻叹道,“都成年了,还哭什么。” 而后手就被另一只手握住紧紧贴在他颊侧,御狐神双炽亲昵地蹭着他的掌心,顺势微微侧脸将嘴唇凑过去轻吻,温凉柔软的嘴唇触及掌心敏感的皮肤,细碎的酥麻过电般沿着经经脉传进心底,在即将沉沦的前一刹那,还好有黎佑良心发现在别人门前秀恩爱影响不好,干脆反手扣住御狐神的手,拉着他一起向前走去。 两个人沿着山林的小径一直往深处前行,不知走了多久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仿佛要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一起看过此前十多年错过的风景,他们沿着陡峭的石阶一直登上这座森林最高的峰顶,十指交扣站在突出的崖沿之上,俯瞰浩大的山林。 大片大片的碧色仿佛碧绿的海在脚下铺开,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风吹过原野荡开深绿的浪涛,层层叠叠地奔向看不到尽头的天际,不再是堆满林立高楼大厦、无论如何都看不到远方的喧嚣城市,旷远的林涛声听起来格外宁静,站在这里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他与他。 风吹开黎佑额前的发,露出漆黑如夜的眼睛,虽然只剩下一只,却也足够明亮摄人心魄,“听蜻蛉说他现在在一个叫妖馆的地方生活,那里有很多你的同族,还有他的未婚妻。” “嗯,”御狐神双炽配合地应道,“蜻蛉大人和白鬼院大人相处得很好。” “你也可以像他一样,”去适合自己的地方生活,找到喜欢的女孩和她甜蜜相恋,经历琐碎的烦恼与平凡的幸福——敏锐地察觉到黎佑似乎又要拒绝他了,御狐神双炽脸上的笑容已消失殆尽,他无意识地扣紧黎佑的手,拧起眉急着想要说什么,却被黎佑抬手压着嘴唇阻止,“我是个很无趣的人,今天过后,你就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这句话意外地让御狐神双炽冷静下来,他缓缓舒展了眉心的浅痕,失去了笑容和各种表情伪装的容颜清冷而真实,他抬起双手覆上黎佑的脸颊,而后扣着他的后颈将他带过来抱住,一点一点地收紧了揽在他背后的手,宛如将他整个人一分一毫地压进自己怀中,他的嘴唇沿着黎佑的颈侧摩挲着一路往上落下轻吻,最后贴在黎佑耳畔,压低了声音轻柔而和缓地说,“带我到这里来,像是您亲手给了我想要的自由呢。” 话音刚落,他就惩罚般地咬了咬黎佑耳垂,罕见的不再顾忌失礼与否的行为让黎佑怔了怔,还未来得及适应,下一波攻击便接踵而至,御狐神双炽稍微退离了一些,将唇停在距离黎佑的嘴唇咫尺之处,彼此呼吸相闻的暧昧距离,他以暗含危险的低语一字一句地缓缓说,“现在竟然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椎名大人,我可以吻您,来抚慰我被您伤害的心灵么?” 他用疑问的语气,像是很认真在征求黎佑的意见,然而却根本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就兀自将嘴唇覆了上去,送上门的猎物黎佑自然不会放过,不再是单方面的惩罚与承受,上升到双方不依不饶角逐层面的吻前所未有的激烈,舌纠缠着舌任何一方都不肯认输,近乎凶恶的吮吻搅动着唾液发出湿润的水啧声,舌根都被拉扯得发痛,激昂的火花携着电流传遍了全身令人眩晕,仿佛即将溺亡在这场尽情的飨宴中。 …… 这些年黎佑虽然脱离的场家独自隐居,但与的场家的联系却并没有断,黎佑知道的场静司自从成为门主后,就一直致力于寻找更加强大的妖怪来作为式神,不过最近似乎出了些问题,安插在的场静司身边的式神前一日传来他的消息,说的场静司最近在找一只新妖怪,但是途中遇到了些问题。 生活着的场静司中意的大妖怪的那个村子不断有妖怪被残忍的屠杀,妖血被取走,原因不明。妖血的用途有很多,喝下去能增强妖力,还可以用来制作符咒,布置强大的阵法,黎佑请周围的妖怪帮忙调查,与御狐神双炽在封印着那个大妖怪的洞穴里蹲点两晚后,终于抓了个现行。 凶手是个女性咒术师,曾经效力于的场门下,但前些日子自己的式神被的场静司作为捕获一只大妖怪的诱饵,她很喜欢那个式神,对于杀了心爱之人的的场静司心怀恨意,从此退出的场门下专注仇杀的场静司,她筹集妖血的确是用来画觉醒图阵的,但指望这大妖怪吃掉的场静司从一开始就没有可能,不过是绝望之下的徒劳挣扎。 如果没有主人的许可,式神本是无法外借的,如果她本人不愿意,的场静司绝对不会强迫她,然而身在的场门下由不得她愿不愿意,违抗门主的命令会招致鄙夷,一旦暴露出于妖怪的恋情,更是在厌恶妖怪的的场家没有任何容身之地,这件事说不清谁对谁错,昏黄的灯光下,黎佑看着女性哭泣的样子沉默不语,直到御狐神双炽不知何时靠近他,伸手握住他的手。 诡异的沉默在下一刻被一声惊呼打断,从洞顶掉下来的少年重重摔在地上,清秀的五官皱起来,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一切时,不明所以地露出疑惑的表情,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只听一声刀剑相交的尖锐鸣响,那位咒术师想要趁黎佑回头看时偷袭他,被御狐神双炽拦下。 “夏目,没事吧?”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除妖师扶起地上的少年,女性咒术师便又抓住这个空隙召做出数只面妖,常去黎佑那里蹭酒的肥猫突然恢复为巨大的兽型真身,而后不慎被的场静司的冷箭射中,蕴含着庞大妖力的妖血联结地上即将完成的觉醒阵,唤醒了被封印的大妖怪。 那是只毫无理智可言的凶恶妖怪,口中喷吐的瘴气不一会儿便充斥了整个山洞,黎佑向后跃起躲开妖怪拍下的手掌,抬高了声音说,“静司,你不是真的想要这样的妖怪吧。” “当然,”无法交流的妖怪没有利用价值,一直站在洞穴入口未曾深入的的场静司已经准备径直出去,“这么多年不见,你还跑得动吗,如果请我帮忙,我会好心接受的。” 这妖怪沾染不净之物,如果被碰到会染恙,那边名为夏目的少年被巨大的震动晃倒在地,黎佑没顾得上回应的场静司的嘲讽,在他即将被妖怪的手掌拍中的千钧一发间将他推开,“双炽,掩护!”一直跟着他的妖狐默契地应声抽刀砍断妖怪的攻击,黎佑则向后倒去的同时张弓射箭,破魔的箭尖精准的没入妖怪额心,下一刻绽放出巨大的光束将一切邪恶之物都化为齑粉。 后来黎佑用特殊的草药处理过肥猫身上的伤,并对夏目说,“抱歉。” “诶?”不明白为什么是由他来道歉的少年投去疑惑的目光,黎佑却不打算多做解释,起身走到伏在地上痛哭、想要揽起妖怪残骸的咒术师身边,面无表情地说,“放弃吧,已经回不去了。如果有下次……保护好他。” …… “好久不见,您也与妖怪混在一起了啊。”在洞外等待的场静司的七濑如是对黎佑招呼道,对于她的嘲讽黎佑只是微微颔首,留下一句“照顾好静司”就带着御狐神双炽离开了,并没有听到后面的七濑意味深长地对的场静司说,“真是个好哥哥,都这么大了还帮您善后。” 听的人却没有回答,只冷冷扔下一句,“走吧。” …… 黄昏的林间小道上,黎佑牵着御狐神双炽的手一路往前,步伐并不急,和缓得像是在散步,身边的妖狐一直沉默着,虽然脸上仍然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还是依旧对黎佑不起作用,“不高兴?” 回答他的是妖狐脸上更灿烂的笑,“没有。” 黎佑低叹一声,知道今天那位女咒术师的事情又让他纠结了,“除妖师就是这么残酷的存在,在拥有珍贵的事物的同时,也有了随时都会失去它的可能性。”他顿了顿,在金澄色的余晖中以清冷的声音缓缓说,“我无法免除那种可能的发生,但如果有一天你被人利用,我会保护你,所以不要怕。” 没有看着他也没有停下来,他的语气和脸一样感情欠奉,甚至用那种不高不低的音调不疾不徐地说,却听得人忘记了一切动作,黎佑被突然停住的御狐神双炽拽得一顿,回眸看见他低垂着头的样子,差点以为他又哭了,准备过去安抚,下一刻却被他拉过去紧紧抱住,埋在他颈间的妖狐失去了规律的气息喷吐在他锁骨处,长久地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 暂时没有了鬼束的骚扰,卸下门主之位的黎佑日子过得还算清闲,除了打理他屋前屋后的一亩三分地,和双炽少年培养感情外,偶尔也会打一打除妖师的悬赏赚些生活费,这一次在外出任务的时候竟然巧遇了五円便宜神夜斗。 夜斗最近遇见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准确地说是他被小姑娘英雄救美了,并因此害得对方灵魂出窍变成了半妖,那姑娘三观端正有担当,数日的相处下对夜斗这位神明的意义也变得不同,但是前一天被夜斗神之前的神器野良夺去了关于夜斗的所有记忆。 叫做日和的姑娘本来是个看不到妖怪的普通人,与黎佑这些人是两个世界的存在,即使是除妖师太过接近彼岸的世界也不是什么好事,更不用说之前是个普通人的生灵。日和忘记夜斗从本质上说是一件好事,但神灵一旦被人遗忘,就会彻底消失。夜斗不想消失,所以即使酬劳只有五円也努力工作,想要盖起属于自己的神社,现在这个遗忘他的人是他喜欢的姑娘,所以当野良拿出封印着日和记忆的玻璃珠威胁他时,他几乎下意识地出手去抢—— 黎佑到场的时候正好看到举着珠子的野良威胁夜斗,在他现在站的位置,如果出手偷袭野良应该很容易成功,黎佑于是张开弓架起折断箭头的箭瞄准野良手中的珠子,箭矢闪电般飞出,却在即将命中目标的前一刻,被从天而降的一道人影硬生生徒手拦住。 看到那身熟悉的装扮时,与百年之前记忆中的人重叠,黎佑看清他没有被面具覆盖的半张脸,有些恍惚地怔了怔,就看到银色长发的男人扔掉手中的箭,一步一步地缓缓向他走来。 他在黎佑面前停步,慢慢抬起手似乎想要确认他的真实,身后的御狐神双炽见状立刻上前,却被黎佑拦下,黎佑的箭势强横凌厉,在他掌心留下刀砍过般的伤口,流着血的手掌最终触及黎佑颊侧,沿着他脸部的轮廓仔细描摹,银发男子面无表情地启唇,喑哑的嗓音带着异样的冷硬说,“……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卧槽窝一开始的时候没想到综妖怪部分会发展成狗血言情戏啊嗷_(:3」∠)_ 一写狗血言情就停不下来(ノへ ̄、) 今天完不了了,明天完ojz lonniemay扔了一个地雷【嗷嗷嗷嗷嗷嗷!!!舔你宝贝儿#每天都激动得满地乱蹦系列qaq# 第42章 综妖怪漫最终话 尸横遍野,饿殍满地,数年大大小小的动荡摩擦后,大面积的战事终于彻底爆发,沉闷的风卷着鲜血与尸骸枯朽的腥臭徘徊在铅云密布的天际之下,所有的光明似乎也随着那个人的逝去一同离开这个世界。 立在崖顶的男子周身凌冽的气势浑然天成,右手提着的刀上沾满鲜血更添肃杀,一双眼睛冷漠得看不到一丝光芒,他微微垂下头像是在看下方已无活人的荒芜战场,然而瞳孔里的焦距却并不明显,片刻后收回视线,抬手利落一挥甩去刀上的血归入鞘中,从容转身迎着山风没入晦涩的天光——祸津神蠃蚌,此次协助西君毙敌三百余人。 …… 之前的杀戮与漫长的时光、五百年的沉睡,让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此刻真实的触及却昭示着这个人的存在,贴着掌心的皮肤传来细碎的温凉,渐渐将混沌的记忆描摹清晰,时代分明变了,一切也都变了,脑海深处的容颜却与眼前的男人分毫不差地交错,宛如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 虽然是隔着一层空气的虚浮触碰,掌心的鲜血还是沾上了黎佑的脸,凄艳的色泽与白皙的皮肤鲜明对比,被面具遮了一半的眉心终于蹙起一道浅痕,蠃蚌用干净的手指抹去那些血迹,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他顿了顿,而后放弃般地垂下手,“也是,我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本不该再触碰你。” 战乱年代命如尘埃,当年黎佑以命换取蠃蚌的生还,染恙过重的身体仍需数月修养,然而就在黎佑转生后不久,胶着许久的争端终于演变为全面战争,持续躲避逃亡的残酷环境很快让蠃蚌罹患重病,数日之后不治身亡。他化为死灵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后来顺应一位战乱中丧亲的孤儿的愿望,帮他杀了难民营虐待他的人,就此成为祸津神。 恶灵与神明有本质上的不同,然而在给予他这个机会的黎佑面前,却都是杀人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堕落者没有碰触他的资格,人类与神明的界限也该在此刻分清,他抬起左手五指摆出要握住什么的样子,沉声唤道,“零器。” 野良化作光束消失在原地,而后幻为一柄刀出现在蠃蚌的手中,“你认识的蠃蚌已经死了。”冷光一闪,锐利的剑尖在下一刻冰冷地指向黎佑颈间的要害—— “椎名大人!”御狐神双炽无法忍受地挣扎着想要上前护他,却再一次被黎佑紧紧抓住手掌拦下。 对架在颈上的锋刃视而不见,他不为所动地笔直站立,漠然与蠃蚌对视,听到他毫无感情地告诫,“插手神明之间的纷争只有死路一条,你选择生……还是死?” 不等黎佑回答,一旁的夜斗已经看不下去了,“嘁,雪器!”他握住自己的神器敏捷地飞身跃起,一记凌厉的劈砍将蠃蚌的刀击离黎佑,对峙一触即发,刀剑交错发出令人牙酸的铮响,夜斗勉强压下蠃蚌的攻势,却窘迫得连头都不敢回只得对黎佑喊道,“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这是我的事,你不必牵扯进来!”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经咬牙使力震开蠃蚌的刀,撤身退开顺势攀上旁边的楼顶,将蠃蚌远远引开。 四周再次归于沉寂,前一刻还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平息,黎佑只是不言不语地看了蠃蚌消失的方向片刻,就转过身对御狐神双炽说,“回去吧。” …… 最后一次见到蠃蚌是在隔天,黎佑正忙着处理时化事件时被突然闪现在眼前的夜斗强行带走,天空布满阴霾,下着雨的山林雾气蒙蒙,林中的一处深谷,古旧的鸟居红漆早已剥落,蠃蚌奄奄一息地靠在象征他神格的树下,勉强维持着一丝生气,黎佑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听他说,“昨日……你一直阻止他护你,”他的声音几不可闻,断断续续地说,“……我看到了,你记得我。” 对于祸津神蠃蚌来说,人类是不可信的,即使人类有求于他,过后还是因为他是凶恶的祸津神厌恶他将他遗忘,所以他邀夜斗一战,只是认为与其被人遗忘而消亡,不如死在曾经的战友手上,但是夜斗说,有人记得他。 祸津神在战乱之后本就不再被人需要,蠃蚌又沉睡了五百年,早该消亡的躯体被强行以诅咒维持存在,此刻遭受重创,皮肤已经开始剥落就像可怖的干尸,连靠着树干维持坐姿的力气都没有了,蠃蚌向旁边倒下时被黎佑扶住,接触到他的温度时说,“现在……你可以忘记了。” …… 夜斗突然找上门来,黎佑只来得及留给御狐神双炽一句“回家等”就被掳走了,送别蠃蚌回到小屋的时候,隔着一层围篱就看到御狐神双炽闷声不响地坐在檐廊下,似乎从见过的场静司后他就一直有些怪,现在终于偷窥到他不高兴的样子,于是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开门见山道,“说吧。” 被惊动的妖狐蓦地抬起脸来怔怔地看着他,片刻后妥协般地露出惯常的浅笑,“没什么,只是总觉得您很不真实的样子,所以有时候会有些非常恶毒的想法,想要将您关起来……将您毁坏,这样就可以永远留住您,让您的目光不会再看除我之外的任何人。” 将这些话听在耳中,黎佑并没有觉得多恶毒,倒是对他十分罕见地主动坦白感到些许不妙,而后就听他放弃般地说,“这样的我很丑陋吧,如果您要……我也,可以接受。” 御狐神双炽低垂着头,即使听到了黎佑转身走远的脚步,也逃避般地不愿意去看,直到片刻后黎佑回来,这次径直在他身边坐下,拉过他的左手将手中的东西套在他的无名指上,在他错愕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说,“我可是第一次做这样的蠢事。” 那是一只草编的戒指,刚刚做好还带着草木的湿气,贴在手指冰冰凉凉的连心都在颤抖,做完这一切后黎佑却不管不顾地站起身向屋中走去,一边轻描淡写地说,“放心,我不会让你离开,”而后在转身踏入室内时最后一次回眸看他,“至于你想的,如果能做到的话,就试试看。” …… 当年鬼束借的场门人的身体为盾吃掉黎佑的右眼,才得到成功逃走的机会,此后纵然黎佑费尽心思也是数年探寻不到他的消息,无异于没有妖力的大妖怪放下尊严东躲西藏求助他人,只为了日后重生折磨他,黎佑偶尔也有些佩服鬼束不屈不挠的精神。 黎佑起初以为御狐神双炽会攻击的场家是像蠃蚌那样被鬼束操纵,之后在为他处理伤口时才发现不对劲,似乎有什么咒力涌动在血脉里,让他难以从返祖形态回归到人类外表,后来黎佑使用古老的封咒术式才成功。那咒力并没有鬼束的气息,凶手应该是之前袭击他的犬妖,然而由于真相不明,为了不让御狐神双炽时刻忧虑,黎佑从一开始就打点菖蒲说都是因为鬼束。 救走鬼束的犬妖是返祖妖怪,除妖师没有调查这个事件的权限,并且那只犬妖似乎很有来头,即使有青鬼院菖蒲的协助,私下调查局限性依然很大,加之对方继御狐神双炽之后行动没多久就很快收了手,黎佑辛苦这几年并没有显著的进度,扑朔迷离的实情让人不知该从何着手防备,只能在居住的地方设下各种强力的结界封印,等待鬼束自投罗网。 御狐神双炽是在一天夜里毫无预兆地突然变作九尾妖狐的样子,失去了生气的黯淡双眼冷漠地看着黎佑,抽出腰际的太刀全无犹豫地刺向未及防备的他,刀尖没入腹部时,黎佑立刻并指立于唇边迅速咏颂咒文,开启房屋周围所有的结界—— “唔啊啊啊啊——!!!”刺耳的嘶叫尖锐地回响在森林里,夜风更紧,令人不安的簌簌声中,不知何时已在不惊动黎佑的情况下破了他设置在林外的结界潜入的鬼束,被夹在两层结界之间逼迫现出身形,浊气散开触发埋在院中的图阵,砖石铺就的地面上骤然绽放出刺目的光华,吞噬着无法动弹的鬼束! 这是黎佑花费多年心血布置的阵式,无法使用妖力的鬼束一旦暴露只有死路一条,它的身体被撕裂,不净的污浊血液从逸散的黑霾之间汩汩涌出,剧烈的疼痛让他尖啸着不断撞击壁障,砰砰的巨大声响使得整个屋子仿佛都要坍塌!它怨毒地看着不远处紧紧抱住御狐神双炽、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它一眼的黎佑,在被撕成碎片完全消散前竟癫狂地哈哈大笑,“呵哈哈哈哈!!椎名佑,这又如何?!他已经发狂堕落……再也回不去,比起你死于所爱之人剑下——” …… 锋利的刀刃刺的很深,扎进黎佑的腹部从腰后洞穿,覆着一层鲜血重新暴露在空气中,血珠滴滴答答地沿着刀身滑落,最初的麻痹后,被切开的脏器开始传来令人窒息的疼痛,黎佑不管不顾地抱住失了理性的御狐神双炽,生着尖利指甲的手霎时狠狠抓破了黎佑的背部,他呼吸一窒,咬着牙用力收紧揽在妖狐身后的手,拼命克制他暴躁的挣动将他深深压进怀中。 尚未覆灭的鬼束仍在声嘶力竭地尖叫、诅咒,用尽最后的生命制造出惊天动地的声响,然而在御狐神双炽的气息盈满鼻间时,那些纷乱的喧嚣仿佛回落的潮水奇迹般地听不到了。 耳畔回荡着妖狐急促的呼吸与心跳,黎佑微微侧过脸轻轻吻了吻他的鬓角,低声呼唤他的名字,“双炽,是我。” 疯狂的挣扎似乎有一瞬间停了停,察觉到的黎佑深吸一口气紧了紧因颤抖而松动的拥抱,靠在他耳边耐心地一遍一遍地念,“双炽,双炽,”眼前一阵一阵的模糊,手脚也有些软了,他顿了顿,不知是第几次收紧了拥抱的手,“双炽,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 胳膊分明是麻痹的,相连的手掌却传来清晰的疼痛,黎佑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晨间醒来,入目的并不是他的屋子,而是医院的病房,御狐神双炽就坐在旁侧的看护椅上,紧紧握着他的手贴在脸上低垂着头兀自无声地哭个不停。 他不知哭了多久,哭得那么伤心却又一点声音都不出,像是遇见非常害怕的事整个身体都在战栗,黎佑想要晃一晃被他掌控的胳膊,却发现力气太小动不了,只得开口唤道,“双炽。” 他失血过多又睡了很久,嗓子像破了洞的风箱几乎发不出声音来,还隔了一层氧气罩,御狐神双炽却像听到了一样骤然抬眼看他,呆呆地睁大眼睛手足无措的样子,下一刻就扑过来抱住他,怕动作鲁莽碰到黎佑的伤口在中途滞了滞,却又舍不得放弃地整个人强撑着悬空在黎佑上方,手臂松松地圈住他,趴在他耳边带着哭腔念他的名字,不断重复着,“椎名大人,对不起。” “你没有错,”黎佑无声地说,“之前说好,”只是这样的短句就让他有些喘,他只好停下来歇了歇才得以继续,“我会保护你,而且……你不是回来了吗。”本想搬出先前的约定来安抚他,没料到御狐神双炽怔了怔,不止没有被宽慰反而生气了。 他抬起通红的眼又愤怒又委屈地看着黎佑,然而这样的失态只出现了一瞬,而后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敛尽那些多余的表情换上温和又决绝的微笑,整个人顿时变得强势起来。 “您似乎没有弄清状况呢,”御狐神双炽双手分开撑在黎佑身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暧昧的姿态似是在柔情蜜语,轻描淡写的口气里却隐隐带着深沉的危险,他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从今以后,您不许挡在我前面,在伤好之前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下床,不许自己吃饭和穿衣服,所有的杂事都只能由我完成。如果我再伤害您,在那之前我会自杀。” 而后,他在黎佑有些错愕的目光中顿了顿,笑得愈发温柔,“这是对您的惩罚,”他揭起黎佑的氧气罩,将最后那句话强横地送进他唇间,“做不到的话,就把您永远关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 后来在御狐神双炽的勒令下,黎佑终于得以出院时伤已经完全好透,整个人还胖了几分,那天刚回到山中小屋,就收到了妖怪们的邀请,请他们去参加妖怪的夏日祭典。 山林深处柳暗花明,有一条修葺得十分整洁的长街,两边摆满小摊贩售各式各样的小吃和玩物,悬在摊顶的火红灯笼飘飘摇摇地延伸向尽头,妖怪们效仿人类穿着缤纷艳丽的浴衣,三五成群地游逛赏玩,女子的嬉笑声、小妖怪稚气的玩闹声、丝竹声与喜庆的鼓点交织在一起,气氛火热与人类的相比毫不逊色。 黎佑被御狐神双炽牵着手往前走,空着的那只手里拿着妖狐不知抱着什么心态买给他的双轮纸风车,此刻正好心情地将它举起来,瘫着脸欣赏它在夜风中呼啦啦地转,街道尽头是效仿人类建造的神社,但妖怪并不喜欢那种地方,因而越往前走喧嚣声便淡了下去。 如果是以前的话,黎佑应该会直接带着御狐神双炽去做想做的事,但在那之后……他只能停下脚步拉住天然黑抖s妖狐征求他的意见,“要去许愿吗?” 御狐神双炽回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黎佑,一旁灯笼柔和的灯光将他脸上的微笑映得更加温软,“椎名大人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里是什么都不想说的黎佑。 穿过鸟居拾级而上,在手水舍净过手后,他们去殿中求了神签。殿前高大的神树横生的枝桠上已经结满了不知何年何月的神签,黎佑系好自己的后,御狐神双炽接着将他的绑在旁边,他做的很认真,简直要在上面捆出朵花儿来,之后退了一步回到黎佑身边,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们紧紧纠缠在一起的神签,安静地微笑,“我现在……很庆幸自己是返祖妖怪,可以与您相遇,没有漫长的生命,可以陪您一起老去。”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顿了顿,一丝浅嘲覆上唇角,“……一直都是这么自私的人。” 下一刻便对着黎佑跪下来,牵过他的手,一双眸子泛着莹莹的亮光,扬起脸虔诚地看着他,而后垂眸静静亲吻他的手背,“谢谢您,我喜欢您。” 黎佑不言不语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泛着疏淡的微光像是天空中的星辰,他启唇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突然发不出声音,明亮的光点从吻落下的部位开始,越来越多地升腾环绕着黎佑,他的身体在御狐神双炽错愕的目光中渐渐变得透明,最后顷刻间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发迟ojz,综妖怪完结w 先不提双炽崩……狗血哒作者自己都不忍直视啦!捂脸狂奔ojz 雪晚铷扔了一个手榴弹【手榴弹!!!卡文一整天瞬间被宝贝儿治愈(ノへ ̄、)星湖哒泪流满面!!! 这一卷你萌也发现啦,佑哥男友力(汤姆苏值)爆表,情感界的皇帝之路正式完成w 全部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下面是不定期更新的分结局 本来还要写很多东西哒,但是最近作者会写的同人遭受严重打击,索性就干脆完结,以后再写漫同应该都是免费哒,因为还有很多男神木有女票w 【有生之年必写系列:】 1、欠下的银魂部分 2、古二沈夜巨巨真爱文 3、跪舔空轨莱维巨巨 4、sd初恋流川枫 5、网王迹部大爷 等等等等等……………… 开粗来应该也是个综漫快穿,但是近期不会开,等严打的风头过了再说w 新坑应该还是主攻,原创古耽的可能性最大,其次是综历史剧的同人?发烧了应该会开个腹黑攻女王受的咸蛋,有兴趣的欢迎收藏作者w 这里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啦 i:还是那句话,木有你就木有今天的窝!!! 还有回归后一直给寂寞作者留言的临清,伽伦君,还有断更一个月后不弃窝的小伙伴儿萌,草鸡感谢你萌╭(╯3╰)╮ 第43章 PSYCHO-PASS结局篇#01 偌大的空间灯光晦暗,错综复杂的道路宛如密密麻麻的蛛网,盘踞在2112年日本东京国土的地下——这里是泉宫寺丰久花费数年时间精心而耐心打造的狩猎场,就在刚才,这里上演了一出精彩绝伦的狩猎游戏,玩家之一的狡啮慎也是公安局刑事一课的执行官,凭借着出色的身手与机敏的头脑,成功拿下玩家之二泉宫寺丰久的性命。 为了得到这样的结果,他付出了身受重伤失血过多无法动弹的代价,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直悉心保护的人质船原雪被这场狩猎游戏的幕后主导人带走。此时此刻,在地下空间的更深处,钢铁架构的临时走道纵横交错,挟持着船原雪的青年正居高临下,与站在下一层手执dominator瞄准他的公安局刑事一课监视官常守朱对峙。 与其说是对峙,不如称为他凌驾于绑架犯身份之上的单方面测试,名为槙岛圣护的罪犯有着纯净的银色头发、琥珀般的瞳孔也泛着无害的微光,即使被枪指着也依旧耐心地对下方的监视官阐述自己的动机,解释想要看到人类灵魂光芒的伟大理想,让人完全无法接受他在下一刻拿出闪着寒光的锋利剃刀,狠狠在船原雪背后割了一刀的举动。 女性尖锐的悲鸣回荡在空旷的地下空间,看着好友被如此伤害的同时,耳中一遍又一遍响着sibyl传来的犯罪系数测量值,扳机一直呈现锁死的状态,强大的武器在这个男人面前无异于废铁,种种打击使得常守朱执枪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后来虽然有勇气拿起槙岛圣护扔给她的猎枪,在莫大的惊惧压迫下也只是放了两声空枪。 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的青年终于和颜悦色地将刀架上了船原雪的颈动脉,就在他准备当着常守朱的面让她的好友血溅当场的千钧一发间,“砰、砰——” 骇人的枪声不紧不慢极具节奏地连响两下,不详的硝烟味在鼻间弥散开来,一颗子弹精准地擦过槙岛圣护的手背迫使他松开手中的刀,紧接着的另一颗子弹则不依不饶地落在他脚下的钢板,硬生生将他逼退一步离开船原雪身边! 剃刀落在地上发出铛铛的脆响,青年受伤的手背应声渗出鲜血,凄艳的色泽印在虹膜上时,愣住的常守朱才反射性地回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她斜后方走道阴翳里的修长男人。 皮鞋敲击着足下的钢板发出冷质的笃笃声,他保持着标准的射击姿势步履从容地从黑暗中走到她身边,这位素未谋面的男人穿着简洁的上班族西服,黑色的利落短发下,一双漆黑的眼睛毫无温度,冷峻的面孔宛如无机质的雕塑模型,清寒漠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此刻他手中正握着一把老式手枪,显然就是刚才保住船原雪性命的工具。 然而不等质疑他手中的违禁枪械,就看到他眉峰微沉,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将意欲妄动的槙岛圣护堵在原地。 银发的青年顿了顿,危险地眯了眯眼后却又露出游刃有余的浅笑,“哦,是你。”他淡淡说道,一边将手放进口袋里摆出十分闲适的站姿,仿佛在与并不熟悉的旧友进行公式化的寒暄,或许只有瞳底饶有兴味的暗光泄露了此刻内心的波澜,“三年不见,你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真是可喜可贺。” 面对如此友好的问候,黎佑却并不打算理会,举着枪不依不饶地瞄准槙岛圣护,面无表情地说,“游戏就到此为止。” “呵,我也这么认为。”如同看到了值得称道的东西,站在高处的银发青年愉悦地加深了笑意,终于不再遮掩地表露出自己的兴趣,“你的每一次出场,都让我非常惊艳,”他一边傲慢地评说,一边满不在乎地转过身将后背毫无防备地暴露在黎佑的枪口下,像是料中了他绝对不会开枪,就这么在两人的目光中沿着道路从容离开,“在这个时候与你重逢,也算是一种幸运了。” …… 纯白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黎佑才放下枪,凝神四顾片刻后正准备举步从一旁的道路绕到上方处理被手铐禁锢在原地的船原雪,却被很快反应过来的常守朱用dominator瞄准,“不要动!” 对面的少女监视官眸中泛起莹绿色的光芒,她手中的dominator不出预料毫无动静,虽然知道对方很快就能从sibyl系统传入脑中的声音得知他的身份,但黎佑稍作思量还是耐心地站在原地任她检查,直到对面的少女露出愕然的表情,“……监、监视官?” “你好,”黎佑微微颔首肯定道,“现在可以去救你的朋友了吗。” …… 真正触及这场穿越真相的端倪,大概是在黎佑揍晕泉宫寺丰久因失血过多昏迷休克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苍白得有些肃杀的空间,巨大的水晶棺底部是明黄色的培养液,数枚盛放在半透明培养箱中的大脑在液体表面沉沉浮浮,搭配着不断移动的机械臂,如此构造比起医院的器官移植中心,更像电脑的中央处理器。 在黎佑的人生中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大脑饲养场,现在为什么会看到这个不知名的百脑汇,将之归为梦境未免也太过轻率,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熟悉的街景呈现在眼前,那是他原本生活的世界。 他曾经有严重的洁癖,虽说医职人员或多或少都会有这种强迫性人格,但黎佑会有这种疾病的原因正是像所有医书上定义的那样,亲人亡故,家庭矛盾。槙岛圣护曾精准地指出过他的底线是母亲,正是根据这种强迫性人格推断出来的,或许作为豪门的庶子,应该将之称作家族矛盾更加贴切,印上庶子之名的人生也非常戏剧化,母亲身份低微性格更是卑怯懦弱,经常受人欺侮也学不会反抗,正如槙岛圣护所猜测的胆小怕事,优柔寡断,然而却会每天耐心地为他讲睡前故事,将所有好的东西都留给他,在他被人欺凌围殴时,总会紧紧抱住他将他护在自己怀抱中,默默替他承受那些责骂踢打。 也许无法像所有的宅斗剧里那样奋起抗争的母亲的确无能,但对于黎佑来说,能够在他有危险时不顾一切舍身相护,温暖的怀抱世间无人能比,如此开头的豪门剧本套路总是千篇一律,黎佑也不例外,离开母亲身边独自一人在家族当权者面前拼命表现,学了一身本事只为留住这样的温度,但等他回头的时候,一直等待他的母亲最后一次保护了树大招风的他。 后来黎佑费了一番功夫才成功脱离家族,准备在外面独自一人像母亲希望的那样平平淡淡过完余生,等待他的却是一场穿越。睁开眼时意识到这并不是彻底的死亡,那么只要还活着一天,他就要尽力回到那个记载着温柔过往的世界,然而却在此刻的街景中看到他倒在血泊里的遗体——原来在那个世界是真的死亡,现在他使用着另一具身体,不知是作为这个人前世的记忆,还是强行占据了另一个人的人生,无论是哪一种存在,总而言之似乎再也没有了返回的理由。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突然感到天旋地转的眩晕,黎佑再次睁开眼已经来到新的世界,身上的伤口消弭无踪,一切都恢复到最开始的时候,就像是带着记忆不断转生,因此在之后的数次穿越中,分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的黎佑每一次来到新世界,都只好下意识地将之视为新的人生认真对待,不知何时开始也不知何时终结。 这一面之缘过后,黎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扑朔迷离的百脑汇,他也没有想到有一天竟会重新回到这个被他误认为是本源的世界,并且槙岛圣护看起来……像是还记得他。 …… 后来赶到的征陆智己协助常守朱一起救出船原雪,并将惊吓过度的她送上救护车接受色相检查和心理辅导,随行的黎佑刚从地下空间上到地面,便被一课的负责人宜野座伸元拦住犀利盘问,“我并没有收到二课的通知。” 黎佑这次的身份是公安局刑事二课于今日上任的监视官,从领导那里接到的任务是协助一课工作,刑事一课二课各自有负责的项目,本是平日互不干涉必要时协同作战的关系,加上此次事件被卷入的是一课的狡啮慎也执行官,在没有接到支援请求时完全不用二课调人协助,刚听到这项任务黎佑就有过质疑,不知这突来的临时调派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下发任务的人只说是局长的命令就再无解释,那么具体的原因也只有完成之后才能知道。 “关于此次临时调派,我也很想知道真相,”面对宜野监视官并不友好的语气,黎佑在转身离开前瘫着脸耐心地示意手腕上的便携终端,“我还有事,如果有什么问题,请直接联系我。” …… 下班时间到了,那之后黎佑并没有返回公安局,而是直接用终端提交了任务结果,便直接回家。他的住所还是之前leo的那栋别墅,沿着蜿蜒的石板路往深处走去,绕过下一个转角,就看到别墅前的束柱下站着一个人。 银色的长发在夜色中依然醒目,听到脚步声的青年缓缓抬起半敛的眼,晦暗不明的灯光映出他金澄色的瞳孔,干净澄澈宛如成色极好的琥珀,他两手交叠环在胸前,姿态随意地倚墙而立,视线与黎佑的相触时微微挑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欢迎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结局又名被玩坏的sibyl_(:3」∠)_ 都是sibyl的错,神展开脑洞大预警 这就是脑瘫作者能想到的佑哥的狗血身世嘤嘤嘤,佑哥对不起!!! 没有名字的怪物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没有名字的怪物扔了两个浅水炸弹【人生中第一个萌主,此生不忘(ノへ ̄、)】 止扔了一个地雷【舔舔宝贝儿,超爱你!!! 第42章 PSYCHO-PASS结局篇#02 前车之鉴,在家门口遇见槙岛圣护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但黎佑只是在原地微微顿了一下,就不言不语地继续走过去开门,全程像是无视另一个人的样子,却在进入室内后没有立刻关上门,而是在玄关处换好鞋子便兀自去厨房准备晚饭,毫不客气地将随后进来的客人晾在客厅里。 ——不过对方也全无客人的自觉就是了。 黎佑准备好简单的食材,在等水烧开的空隙翻出医药箱来到客厅,就看到槙岛圣护熟门熟路地取了水,漫不经心地浇灌花架上的风信子。三年前送给他的铃兰似乎没几天就被他养死了,自己家的风信子竟然还活着,“这里,已经变成你的据点之一了吗。” 三年前槙岛圣护为了玩弄他利用了椎名财团,财团的主人自然不可能任他为所欲为,然而所有的反击在面对有泉宫寺丰久和财团黑历史撑腰的计划通槙岛圣护,完全是垂死挣扎,椎名这个姓氏很快在上流社会里销声匿迹,至于这栋原本归于财团名下的别墅也被卖了出去,一切都发展得顺理成章,唯一使黎佑感到惊讶的,是别墅主人的署名竟然还是椎名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买家槙岛圣护的恶趣味。 “据点还算不上,”青年放下手中的工具,侧过脸来对他微微一笑,“这里让我感兴趣的东西太少,”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收回投注在黎佑身上的视线,垂眸看向花架上的生机勃勃的植物,“只是想体会一下你的爱好罢了,饲养这种没有灵魂的生命,勉强算是丰富人生阅历吧。” 槙岛圣护的语气是熟悉的照本宣科般的平缓漠然,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之为傲慢,黎佑本来不打算理会,但听到其中某些关键词时,拧了拧眉还是反驳了一句,“你不是它。” “嗯?”纯白的青年再次回过头来,没有为他不算友好的口气产生任何不适,仿佛早已料到他会如是否定,云淡风轻地耐心等待着他的后文,不过被期待的人似乎只想点到即止,很快岔开了话题—— “谢谢你,”不管这番话说得有多傲慢,他的花算是活了下来,黎佑于是瘫着脸以完全不像在感谢的语气道了声谢,将医药箱放在面前的桌几上后在沙发上坐下,硬邦邦地说,“请你过来一下。” “哦?” 花架前的槙岛圣护饶有兴致地轻轻挑眉,随即十分配合地依言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黎佑执起他受伤的右手背看了看,虽然计算过弹路还是留下了很深的伤口,由于主人完全没有处理伤口的意思,已经止住的血液在干涸在创口周围,形成深褐色的血痂,黎佑拿着棉签一边仔细地给他清理,一边问,“为什么要站在门外。” 有本事在他不在的三年里养花,没本事自己进来处理伤口,黎佑有些不明白这样的逻辑,但不等他开口说明,身畔的青年那双金澄色的双眼便已洞悉了他的想法,“大概是想要看看你在成为监视官后,在家门口看到我这样的‘罪犯’,会做出什么有趣的举动吧,”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稍作停顿,压低了本就冷质的声音,使之后的话语听起来有种异样的危险,“就像现在一样。” 不是“三年前莫名消失的秘密”,也不是“三年后为什么会突然成为监视官”,而是“公安局的监视官细心又耐心地为杀人未遂的罪犯包扎伤口”,黎佑去过那么多的世界,只有槙岛圣护猜到灵魂转换,然而对于这种未知的事件,他却并不执着探寻真相,也许有过好奇,但很快就明白没有必要为这种虚无缥缈的缘由模糊自己原本的目的。 手上缠绷带的动作微微一滞,短暂的动容稍瞬即逝,黎佑不言不语地为他处理好伤口,收拾好医药箱便起身走向厨房的时候,才终于回眸看了槙岛圣护一眼,“三年前,我找你确认过sibyl。” “啊,到现在为止,仍然是我听过最有趣的论调,怎么了吗。” “我暂时没有把你交给那种东西的打算。”黎佑的语气和神色一样无波无澜。 接下来是片刻的沉默,说完话的黎佑也没有再多逗留,径直进了厨房往煮沸的水里放入面条,晚餐快完成的时候才听到槙岛圣护说,“敌视sibyl的监视官,不要太过分啊,算了,这与我无关,”他不知已经在厨房门口站了多久,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带着意味深长的低叹,“包庇我的理由,不会是‘珍惜自己’什么的吧,你终于想通了,要与我合作吗,嗯?” 然而前一句的话音尚未落尽,紧接着他自己便立刻否定道,“不,你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不同于之前饶有兴致的戏谑与微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槙岛圣护微微扬起了冷质的声线,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柔和的尾音听起来甚至含着些许隐约的赞许。 三年前黎佑曾说过,槙岛圣护使用sibyl给予的力量质疑sibyl,就像他为花草下了“没有灵魂的生命”的定义时,不悦地反驳“你不是它”一样,他认为即使是在sibyl的统治下,人类也不是完全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不符合槙岛圣护“灵魂光芒”的标准罢了,以神祇的角度俯瞰人类,并舍弃达不到自己标准的个体,总而言之就是在某种意义上做了与他所厌恶的sibyl相同的事,“所以,你在先知和我之间选择了我,为什么呢。”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黎佑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停,意识到这场谈人生不可避免,索性关了火转身看着他,“你说,每个童话都需要反派。” 对于自己一切的犯罪行为,槙岛圣护从来都没有否认过,不止如此,他在要杀掉船原雪的时候质问常守朱判断善恶的标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只是为了拷问sibyl统治下的社会现状可以不择手段,身为人类却想要看到人类灵魂的光芒,虽然这个理想看起来像是无聊之下的产物,但如果放在这个社会,就是非常有勇气的想法,比起没有见过真面目的sibyl来说,槙岛圣护的这份傲慢看起来更加顺眼。 “呵,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槙岛圣护大概是真的很开心,金澄色的眼瞳漾起亮晶晶的光华,就像是看到心仪玩具的孩童,“因为我勉强算是救过你,所以你可以为回报这份恩情付出生命,在意见与别人产生分歧时,你从不改变自己的想法,却也不会试图去说服他们,从我观察你到现在,只有在自己在意的事物被伤及时,你才会产生抗拒的反应,明明知道我是罪犯,但由于我比先知更加讨你欢心,所以对我抱持无视的态度,不,不是自私,你在衡量事物价值时这种极端的自我主义,让我非常的感兴趣。” 哲学家的长篇大论在这里终于稍作停顿,却是随后重磅炸弹的序曲,“那么,你认为你这样的人,究竟是善还是恶呢。” 被从头到尾连皮带骨的彻底剖析了一遍,黎佑难得对此没有产生任何不悦的情绪,从始至终他都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漠然说,“我不知道,”就像槙岛圣护想要唤醒人类的灵魂可以称为善,但他用了随意裁决他人生命的方式则是恶,sibyl维系着这个社会的存在,然而它却擅自主宰了别人的命运,“善与恶的判定本是遵从人的情感,客观的区分没有意义,我只是认为sibyl没有制裁你的资格。” “哦?”纯白的青年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这是说如果有合适的人选,你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交出去吗?” 黎佑安静地与他对视,沉吟间目光不觉落在他缠着绷带的那只手,“你好像很期待被杀死。”三年前为了玩弄他以生命为筹码,毫无顾忌地将自己暴露在泉宫寺丰久的枪口之下,三年后再次见面,又是亲手将猎枪扔给常守朱,即使断定了对方无力杀掉他,但那时在场的人换成任何一个,他都会非常危险,这种肆意的不管不顾的态度,“太任性了,你。” 被下了任性定义的槙岛圣护挑起唇角,迈开步履不疾不徐地走到黎佑面前,“‘人们可自由支配命运,若受制于人,错不在命运,而在我们’,如果有人能够杀死我,一定会有令人期待的精彩表现,”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黎佑,泛着暗光的瞳底宛如深渊,“至于任性,‘不该仅仅以生活为游戏或研究,应该自始至终,热忱地生活’,我觉得不是任性,而是热忱,”说到这里的时候,笑意似乎终于涌入他的眼底,“说起来,虽然方式略有偏差,但你应该可以理解这一点的吧。” 和槙岛圣护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很短,但黎佑也算是了解他的作息习惯,在不必外出的时候,他会在自己的安全屋里进行体能训练,休息也是用看书填充,为了不让自己死后还有不理解的事物,所以在活着的时候尽力充实自己,的确如他所说的,珍惜着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体会平凡人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卧槽话题还没引到谈恋爱上去!!! pp这番越看越好看,33越看越爱,可是挖掘太深剧情就推不动,3000字的议论文窝已经阵亡惹_(:3」∠)_ 得好好想想后面怎么写,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不会坑ojz 关于官方让白毛说的“狡啮慎也你与我相似”,这个作者一直不怎么赞同,总觉得白毛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委曲求全了,反正之后可能会对慎爷不太友好,预警一下 炜卡扔了一个地雷【嘤嘤嘤,终于被俺收入后宫啦小宝贝儿o(*////▽////*)q 第45章 PSYCHO-PASS结局篇#03 “平凡人的生活?”一边重复着黎佑的话,槙岛圣护一边微微眯了眯眼,“抛开sibyl的判定,我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平凡人,你不这样认为吗,我不觉得自己贪婪,只是喜欢理所当然的事情理所当然发生的世界而已。” 所以sibyl统治下的世界反抗与暴|乱的发生应该是合情合理的,而他作为平凡人正是理所当然的做着这些平凡的事,但是,“你能思考这些,已经很不平凡了。”黎佑不留情面地反驳。 所谓平凡大概就是会哭会笑会爱会憎,至于类似的劝说他应该在三年前就做过,不过看起来槙岛圣护并没有按照他所建议的那样,“偶尔拉低一下自己的智商,我是说过的。”不听话的结果就是他的情感冷漠症越来越严重了。槙岛圣护绝对不是配合治疗的乖巧病人,和哲学家勾心斗角地长篇大论对于不善表达的黎佑也捉襟见肘,仔细思索得出的结论就是亲自抓着他感受一下,然而还未等他开口,便被槙岛圣护抢白。 “‘每天差不多都是相同的重复,昨天和前天颠倒顺序,也没有任何不便,我不时想,这是什么人生啊,但也没有因此感到光阴虚度’。”他沉吟着,缓下的声线带着些许磁性的喑哑,以宛如在咏颂诗篇般的语气念着不知哪部书上的台词,就像真切的看到了什么美好的画面,纤长的睫毛垂下柔化了瞳底的尖锐,“‘雨停了,温暖的风吹散了雾,送来泥土的清香与花的芬芳,窗外初现的阳光点亮遗落在向日葵花瓣上的水迹,白昼里的星光与黑夜中的同样耀眼,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景致无论看过多少次,都不会厌倦’——如果是你的话,所指的应该是这样的生活吧。” 最后的评价带着浅浅的低叹,配合着拖曳出的柔和尾音,再抬眸看向黎佑时,槙岛圣护温温柔柔露出一抹笑,他又向前迈了一步,倾身随性地将脸凑近黎佑,审判者般的冰冷气息随后轻拂过他唇畔,“你知道,就算是你存在的世纪,也并非所有人都如是生活,更不用提这个世界了。” 从出生就被sibyl规划好的人生,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沿着规划好的道路等待死亡,更有从生下来就被判定为潜在犯、或许会在色相矫正医疗中心度过一生,这个魔幻化的城市就像养殖场,扮演着会说话的猪的人类已经失去欣赏彩虹的能力,“类似冉阿让那样的人生,我倒是见过很多,”出于善意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做了恶事,自此被sibyl盖上罪犯的烙印,众叛亲离陷入暗无天日的地狱,“所以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环境,才能造就你这种单纯得近乎幼稚的观念。” 以假设sibyl毁灭为例,槙岛圣护看到的是失去了饲主的人类必会经历一场残酷的浩劫,但若是黎佑眼中的世界,则是像《机器人瓦力》中习惯于依靠先进的科技、肥胖成疾甚至无法行走的人们灵魂苏醒齐心协力战胜auto那样,积极而热忱地迎接新时代的到来——就是这样只存在于理想之中、美好得不切实际却又让人无法厌恶的态度。 黎佑微不可见地拧了拧眉,“我不认为那是幼稚。”憧憬美好的结局并不意味着接受不了不符合理想的结果,与不逃避地向前走也不矛盾,不是被理想蒙蔽了双眼看不到骨感的现实,而是一直相信着希望,崎岖的道路也变得不那么难走了——他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夜色沉凝在深黑的瞳底,“不过你的判断,也与我无关。” 辩论进行到这里的时候,槙岛圣护似乎轻轻怔了怔,他安静地与黎佑对视片刻,再次开口时面上虚假的笑意已消失殆尽,“言语总是比行为美观,”冷质的声音搭配着漠然的脸孔,在距离如此之近、七厘米的身高差也被清晰凸显之际,无需站在高处,他只是微扬下颔,便宛如俯瞰般高贵傲慢,“如果让你亲历那样的人生呢,被他人的恶意诬陷入狱,所珍视的事物因此灭亡,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主角安迪——” 这个例子并未能叙述完毕,银发的青年突兀地将它截断,沉漠的目光陡然开始微微动荡,如此思忖了片刻后,仿佛认输一般、手术刀般冰冷的口气也软化下来,“竟然举出这个例子,我也是下意识地相信了你的花言巧语啊。” 槙岛圣护低叹,重新浮现在唇角的浅笑带着几不可见的无奈,说着近乎妥协的言辞,黎佑没有再接话,瘫着脸推了推身前的青年拉开过近的距离得以继续煮夫的工作,面条因为长时间的放置有些糊,他的神色又冷了几分,同时手下加快动作将之与汤汁混合好,“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安静而迅速,知道黎佑在吃饭的时候撬不开嘴,槙岛圣护也很配合地不再多言,乖乖吃完晚餐配合地让黎佑收走碗筷拿去清洗,甚至并没有放黎佑一个人做家务,而是体贴地将书本也带到餐桌前看,一副好心情陪在他身边的模样。 哗啦啦的水声里偶尔掺入书页翻动的轻响,一时间竟有种格外温暖的祥和感,直到黎佑完成了任务,拿起自己的外套一边往玄关走去,干脆利落地连鞋子也穿好,才转过身对已经站在客厅里漠然看着他的槙岛圣护道别,“这里的主人是你了,”他顿了顿,目光移到花架上生机勃勃的植物,“谢谢你。” “哦,”槙岛圣护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而后了然地勾了勾唇角,“说到底,我照顾你的花也不过是为了满足我的私人*,如何也抵不上你一顿晚餐的价值——”他平静地如是说,舒缓下来的音色中些许的低哑有种异样的温和,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再次将注意力放回黎佑身上,却刚一回眸,整个人便落入对方异常深邃的凝视里。 那双平日毫无温度与情感的漆黑眼瞳此刻反常地只印着他的影子,眼前的男人认真起来会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宛如抵上命门避无可避的冰冷枪管,那一瞬间绝望的错觉让槙岛圣护硬生生怔了怔,才能继续说出原定的后话,“作为回报,我就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吧。” …… 全息投影将夜晚的城市粉饰得璀璨辉煌,离开了别墅的黎佑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一直往前走,寒风带着冬季夜晚特有的凛冽掠过颊侧,在皮肤上遗留下并不明显的疼痛——即使拥有sibyl系统,也无法将此刻的空气变得温暖一些——在公安局本部大楼前停下脚步,黎佑抬头看向不远处锋芒无出其右的诺娜塔,突然就如是莫名其妙地感慨。 唯一的住所让给了槙岛圣护,无处可去的黎佑只得在公安局本部大楼的休息室内暂宿一晚,光怪陆离的梦境使得这一觉睡得并不是很好,隔天也是早早便醒了过来,他清洗过后准备去吃早餐,不想从电梯里出来后在前往餐厅的路上遇到了常守朱。 少女看见他的时候微微一怔,目光却是冷彻明晰的,昨天下午才经历过好友的生命差点在她手中逝去的情境,十几个小时后的现在似乎已经完全缓了过来,此刻冲着他颔首道,“椎名监视官,昨天非常感谢你。” “不必。”黎佑应了一声,并出于礼貌多问了一句,“你的朋友还好么?” “嗯,受了些惊吓,现在已经——”说到一半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情报终端截断,常守朱歉意地看了看他后,快速走到一边接通了联络,来电人是一系的分析官唐之杜志恩,也许是那几个字代表的意义不同,被尚未走远的黎佑敏锐地捕捉到——记忆挖掘人像拼图。 槙岛圣护的照片终于被曝光了,接下来的一天也随之变得不再平静,由于狡啮慎也重伤住院人手不足这一原因,黎佑被临时调到一系帮工,通过照片查出的诸多线索还没有整理完毕,就接到厚生省指定药局被袭击的消息。 担心表面看起来十分正常的常守朱,狡啮慎也坚持带伤跟着一起来到了现场,黎佑便盯着从摄像头里提取的画面理所当然地出神划水——“如果所有的人都是免罪体质会发生什么”,这就是昨晚槙岛圣护告诉他的有趣的事,没有想到这么快便付诸实践,当然槙岛也只简单提了那么一句,详细情况则以“提示就到此为止,我对你将会做出的表现很有兴趣”狡猾地带过,黎佑蹙了蹙眉,清冷的目光定格在画面中男人佩戴的头盔上。 所有行为是否构成犯罪,都是由扫描仪呈现出的色相以及心理指数进行判定,这个社会已经无法应对色相清澈的人杀人这种犯罪方式——这样的结论似乎很简单便能推导出,习惯了机器确定善恶的同事却经过了长久的讨论,然而不等他们仔细制定出应对方法,唐之杜那边已经发来了另一起当街杀人事件的报告。 平日游走在城市街头的机动警察已经没有用处,黎佑便以巡逻为由暂时离开了团队,他开着覆盖全息投影的警车转过几条主流要道,而后随着车流上了穿梭在林立的高楼大厦间的高速公路。 猩红的尾灯在虹膜上留下格外尖锐的印记,前方的车子突然停了下来,运行中的自动驾驶系统判断出了路障,很快若无其事地控制着车子依次拐入另一条道路,眼前的阻碍终于全部挪开,手动驾驶不得不停在原地的黎佑便看到了大概三百米处,带着眼熟头盔的三个人分别上了两辆车,原地留下后门大开、被洗劫一空的运钞车。 通知了公安局本部的负责人,黎佑一边驱车跟了上去,那三个家伙下了高速公路后径直驶入一旁的狭窄小道试图甩开他,他费了一番功夫才勉强跟上,最后将车停在了废弃区一座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处——以为甩掉了所有追兵的三个人将车开进了这里。 为了方便行动,黎佑决定下车潜入,他从一旁的置物柜里取出数发弹药,警戒地将手压在腰际的枪套上,手枪冰冷的质感透过衣物传递到掌心的时候,他在晦暗的光线中看到了熟悉的纯白—— 第46章 PSYCHO-PASS结局篇#04 槙岛圣护的穿着十分休闲,青色的圆领卫衣衬托出精致的锁骨,白色的宽松外套、铁灰色九分裤与运动鞋的搭配,使他看起来像是干净的大男孩,高挑劲瘦的身段、随性的站姿与围绕在周身若有若无的清傲气质,与此刻剑拔弩张的环境格格不入。 不知发生了什么样的前置剧情,槙岛圣护完整地呈现在黎佑眼前时,三个男人已经面露不善地扬起手中的凶器,毫不客气地冲着看似无害的青年招呼上去——喂足了劲的球棒即将击中头颅的千钧一发间,槙岛圣护动了。 宛如出鞘的利刃泛着尖锐的寒光,青年顺势扯过挥刀那人的手臂,紧接着背过身以之挡去了簌簌砸下的球棒,眨眼间又提腿狠狠将愣住的敌人踢了出去,而后回手扭过被他擒住的男人一肘击在他背心,最后冷酷地转身抬腿踢中第三个男人的正脸,一招一式皆是干脆利落的杀招,流畅狠辣得让人不寒而栗,短短一瞬间,晦暗的地下空间就只剩他一人孤傲的身影。 “狩猎者和被狩猎者,”凉薄的声音伴着冬季凛冽的空气割开了不久的沉寂,如同并未经历过前一刻的斗殴,槙岛圣护以惯有的审判者的口吻漠然道,“人类究竟是什么时候失去区分它们的本能的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捡起地上的球棒,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待宰的羔羊,将手中的凶器贯进他口中,就在他准备给予致命一击时,落到一半的手却被人截住了——钳制着他腕部的力道沉冷得不容抗拒,掌心冰凉的温度透过紧贴的皮肤渗入骨血时,对方身上清冽的气味也由于过近的距离溶进呼吸,硬生生使得槙岛圣护回手反击的力道弱了几分。 “差不多可以了。”熟练地接下青年砸过来的手肘并将之短暂地束缚在自己掌中,黎佑抽空用另一只手上的□□给委顿在地的三个抢劫犯分别补刀,才有空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槙岛圣护,一边将他的手从球棒上拿开,一边如是管教,“如何处置他们,并非你的管辖范围。” 似乎很吝啬给予青年正眼,做完这一切黎佑便松开了他,俯下身又忙着给地上的三人带上手铐,而后便听到被他毫不戒备地晾在一旁的槙岛圣护低笑一声,“这算是协警有功吗,公安局的监视官先生?” “我没有连你一起逮捕,你对此感到不满吗。”粗略检查完毕罪犯们的伤势,黎佑站起身冷漠地看着咫尺处面露讥诮的青年,片刻的静默后,突然意识到什么非常不悦地蹙起眉,“你好像误会了,”从侧面打来的微光掠过额前的留海,他半张脸掩在碎发投落的阴翳下,狭长的眼线愈发聚拢了瞳底的薄冷,“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沉漠的声线浸满了冬夜的寒意掠过耳际,槙岛圣护微微一顿,下一刻却扬起唇角露出兴奋的笑弧,“说了一句非常危险的话啊,你。”他眯起眼,仿佛一只瞄准了猎物的雪豹,泛起暗光的瞳底不掩尖锐的凶性、虎视眈眈地盯着黎佑。 从三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在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里,他似乎经常以此时此刻这样的、饱含着强烈情绪的目光看着眼前名为椎名佑的男人,而这个人也从未让他感到过失望,从那个夜晚以通缉犯的身份被追捕的狼狈初见,到当前作为敌对阵营的监视官决绝地转身,颀长的身形却在下一刻仍然因为他而犹疑地稍作停顿—— “……你最好小心一点,”似乎觉得措辞不当,黎佑停了一瞬又改口道,“老实点。” 他脸色不善,谈吐间一字一句也都往外咝咝地冒着冷气,比起耳提面命的好心劝诫更像是不依不饶的威胁,不过无论是哪种槙岛圣护现在都不在意。 “哦?”即使是在之前性命不保的时刻,椎名佑依然是从容笃定的,他非常自我,纵然这个“优点”被他极度有限的表达能力束缚,但槙岛圣护恰好有足够的耐心和智商与他周旋,“你在怀疑什么?”因此从那些意欲不清的话语中辨析出椎名佑并不明显的茫然与疑虑时,被这些破绽提起了兴致的银发青年眼中的冷彻顿时尖锐起来,“无趣地扮演监视官的角色时,发现了有趣的东西吗。” 不紧不慢的语速、微微上扬的尾调习惯性地带上熟悉的傲慢与微嘲,搭配着清冽的音色,让人并不很难地脑补出槙岛圣护唇畔意味深长得有些恶质的弧度,黎佑感受着背后的目光,背对的姿态似乎放大了那种仿佛被手术刀割开的错觉,在体内分筋错骨的刀片竟然意外地抚平了他难得的焦躁。 短暂的几天监视官生涯并没有为黎佑带来什么线索,但槙岛圣护猜测的方向是正确的,他如此安分地配合角色扮演的游戏留在公安局的确是在打sibyl的主意。 如果所有的人都是免罪体质会发生什么——若是完全机械性臣服于sibyl的人类,应该什么也不会发生,然而被sibyl压抑太久的人类却仍然会选择利用这个机会做自己曾经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这大概就是槙岛圣护策划的暴动。引入了sibyl后,只有少数在职种测试中十分优秀的人可以担任公安局的监视官,即使执行官能够通过潜在犯选取,但由于管理的难度数量依然稀缺,拥有先进ai的机动警察可以填补人手不足的空缺,却无法处理大面积暴动切罪犯的色相无法侦测这类特殊事件,镇压只能通过人工手段,届时公安局人去楼空,厚生省有效警备不足——槙岛圣护的目标是sibyl,而槙岛圣护的名字这几日在公安局内出现的频率也实在很高。 第一次执行任务就遇上槙岛圣护,直觉也好无稽的空想也好,“只是预感,和我扯上关系的没什么好结果。”黎佑的语气枯燥得像在照本宣科,“不要落在sibyl手里。” …… 这个清晨注定风起云涌。 昨晚那个当街杀人、附近的数台色相监控与巡逻的机动警察却视而不见的视频很快被上传到网络,槙岛圣护与他的同伙将病毒式传播玩弄得得心应手,像是有人在世界的心脏安放了定弹并且将之公诸于众,不过十几个小时,眼下的情形便与世界末日一般无二—— 暴力事件发生在街头巷尾,由曾经令他们束手束脚的摄像头传到公安局,psycho-hazard的规模幂级递增,透过投影显示屏目睹着这场暴动的公安局刑事科全员,也在此时接到了局长禾生壤宗的召集令。 不值班的刑事科成员都包括在内的紧急出动中,正准备走出二系办公室门口的黎佑,却同时收到了一条加密讯息。 …… 这栋商业大厦40层的咖啡厅,空间开阔装潢雅致,明媚的阳光丝毫不染外界乌烟瘴气的纷扰,柔和得透过宽敞的落地窗倾落在银发青年脚下——座位是靠窗的,座椅黑色的皮革将身着白衬衫的槙岛圣护衬得更加出尘。 放在面前的托盘里盛着槙岛圣护喜欢的玛德琳蛋糕与红茶,他不紧不慢地将蛋糕放在茶水里浸泡,一边与坐在对面的崔九善从容地交谈。 对于即将展开的行动这位同伙感到有些紧张,槙岛圣护于是好心情地询问道,“镇定不下来吗?” “是有一些,”崔九善苦笑,“前方究竟有怎样的未来在等待,这个城市会变成什么样,自然会感到不安。” “我觉得你这平凡的一面很好,”银发的青年浅啜着红茶不动声色地引入话题,“我和你,本质上都是普通的平凡人。” “您也算平凡吗?”眯起了眼的崔九善显然并不赞同他这套说辞,“做了那么多惊人的事。” 槙岛圣护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我不觉得自己贪婪,只是喜欢理所当然的事情理所当然发生的世界而已。” sibyl统治下的世界反抗与暴|乱的发生应该是合情合理的,而他作为平凡人正是理所当然的做着这些平凡的事,崔九善很快便被说服了,“平凡的我们正在独特的世界犯罪。” 槙岛圣护显然非常擅长引导,此时话题已离开了最初的安抚、从对平凡的探讨转移到推荐书目,接下来的“论纸质书对心态的调整”后,这番谈话算是走到了尾声。 “总觉得很沮丧啊,和您谈话让我觉得以前的人生损失了很多。” “你想多了。” 坐久了的青年在此刻站了起来转身面向窗外,双手环胸的随性站姿让他多了几分温雅,从这里能够看到市中心的景致,他越过错落的建筑凝视着诺娜塔的方向,面上浅淡的微笑未变,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搭在右肘部的左手食指曲起轻轻扣了扣。 这个小动作落在崔九善没有情绪的义眼里,“是我的错觉吗,”对于刚刚开导了他的领导者,他礼尚往来地关切道,“从刚才开始,您看起来似乎也有些兴奋啊。” 槙岛圣护闻言回眸,白皙脸孔一半暴露在阳光下一半埋在黑暗里,金澄的眼瞳中仍然残留着些许微光,似乎并不打算掩饰方才的情感波动。 这样的神态似曾相识,是发现了新的玩具吗——崔九善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你真是容易说服,不过这也是你的平凡一面的其中之一。” 如果不是知悉槙岛圣护的个性没有必要为了谁隐瞒什么,崔九善几乎就要误会他不想与下属产生嫌隙,因此故意不说接下来那句“虽然我并不喜欢”了,他下意识地暗暗吸气,“您究竟想说些什么,能坦白地告诉我吗。” “还记得椎名佑吗,”槙岛圣护的确足够坦白,开门见山地说,“在此之前,我与他谈论过同样的话,但是他的反应与你截然不同。” “哦?” “并不是不理解我的理念,而是始终坚定地认为我是个‘不平凡’的精神病患者,固执地想要把我关起来治疗呢。”银发青年收回目光,因为角度的变化有些晃眼的阳光让他眯了眯眼,“与他谈话的感觉如果作为比喻,就像是被糖果诱哄的小孩,情不自禁地想要将自己的手递给他。” 而在更多的时候,这颗诱人的糖果通常是由槙岛圣护给予的。 崔九善大致听懂了他要说些什么,并且在短暂的停滞后给出了精辟的总结,“……您是这么温和的人吗,真难想象。” 槙岛圣护没有再回答,他沉默地站在窗边,精致的脸孔上毫无表情,然而这种本应不带一丝情绪的安静在此刻却更像是一种默认。不得不说他是纵容椎名佑的,像是早已判定了他是怎样的人,对他所说的一切都不再质疑、甚至自己为他作出解释、下意识地将他划定为同伙,至于其中缘由,具体大概要追溯到三年前,椎名佑用生命证明了他口中的“特殊”,就已经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吧。 …… 『犯罪系数96,刑事科在职监视官,非执行对象,保险栓锁定』 『犯罪系数over100,刑事科在职监视官,任意执行对象,保险栓解除』 『犯罪系数under60,刑事科在职监视官,非执行对象,保险栓锁定』 『犯罪系数under40,刑事科……』 与此同时,诺娜塔的地下四层,机械室通路的尽头便是世界心脏sibyl的所在之处——明亮的灯光将这恢弘的地下空间映照得一片惨白,聊胜于无设置在入口的心理指数扫描仪一遍一遍地发出令人烦躁的电子音,直到被监测人的心理指数下降到安全阈值内才终于停歇。 黎佑冷漠地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百脑汇,冷峻的面孔毫无表情,然而事实上在成为监视官数天后第一次见到所效忠的对象,通过刚才起伏不定的心理指数便能看得出来,他的确心潮澎湃、甚至激动得不能自已。 第47章 PSYCHO-PASS结局篇#05 随着地上区域被完全废弃,这片下水通道也已有几十年未被使用,久未流通的空气弥漫着昔年遗留的腐臭,即使长时间置身其中也仍然难以习惯,虽然极尽掩藏,几不可闻的细微摩挲声在死寂的空间中仍然无法忽略,稠重沉滞的黑暗里,黎佑谨慎地贴着墙壁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深处,下一个转角过后,他的手指终于触到墙壁交界处隐秘角落冰冷的金属物体。 距离逃出诺娜塔已过了三日,纵然咬紧了牙关,长久的精神紧绷依旧使他在见到出口的此时下意识地松了半口气,身体立刻给予了最诚实的反馈,一阵令人作呕的失重感后颀长的身影摇摇欲坠的晃了晃,整个人几乎是摔进了失手转动机关打开的门里。 尖锐的刮擦与碰撞声中,黎佑撑住墙壁勉强保证不跌得更重,下一刻,“——!!” 他陡然往前一扑,凌厉的冷风堪堪贴着脸擦过去,被他躲开的那一脚重重落在身后的墙壁上,黑暗中另一道呼吸同时清晰起来,潜伏在这个地下室的袭击者并未给他喘息的时间,旋身便是一记斜劈横扫而来! 猝不及防的攻击使伏在地上的黎佑只能狼狈地滚向一侧躲避,混乱的移动中撞倒的家具砸在他身上,仓促间他将抓到的重物狠狠掷向敌人,趁着对方抵挡的千钧一发间伺机翻身跃起,绷足劲的一踢狠毒地砸向模糊的影子—— “唔……” 大概是命中了对方的软肋,嘈杂的背景音并不妨碍黎佑成功辨识出那样独特的声线从属于谁,被强行遏制的进攻使他微微踉跄才站稳,然而乏味枯燥的语调如同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真相,“maki。” 一瞬的停顿间青年似乎低笑了一声,斗殴却并未因为身份暴露而停止,由于身体的状况实在不甚理想,黎佑没能躲开槙岛圣护下一刻毫不客气迎面而来的直拳,火力全开的强横力道让他结结实实地撞在墙壁上,他深吸了一口气敏捷地矮身避开紧接着直取颈项的劈砍,而后反身挟住对方的手腕,不料敌人转守为攻,即使适时偏头躲过正面,凌厉的冲拳仍然擦过他的颊侧! 黎佑知道槙岛圣护斗殴的风格凶狠毒辣,但现在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为了伤敌不惜自损的攻势如同在发泄,没有一丝光芒的地下室,黎佑却仿佛看到了他瞳孔中锋芒毕露的戾气与唇角冰冷的笑意——烈辣的痛楚传递到神经末梢,几日躲藏逃亡的压抑也被引燃,黎佑冷着脸与槙岛圣护过了数十招,在对方傲慢地跃起、精悍的下劈携着簌簌的风声兜头而来时,他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截住了槙岛圣护的腿,趁着青年重心不稳的破绽扯过他的胳膊,一记直拳不依不饶地狠狠击中对方脆弱的腹部,而后顺势横臂制住他另一只手、曲起腿粗暴地卡在他□□,就着这样的姿势将槙岛圣护牢牢禁锢在墙壁与自己之间。 然而四肢都无法动弹的窘境仍未能束缚疯狂的青年,咫尺之处的黑影陡然逼近、狠狠地撞向黎佑,全身上下唯一能够动弹的头颅也被他用来进攻,黎佑连忙往后仰去避开了迅猛的撞击,对方不管不顾的凶狠扑咬却在下一刻击中唇角—— 鲜血的味道涌入味蕾时,尖锐的疼痛使黎佑皱紧眉头、不客气地还以颜色重重咬上槙岛圣护的上唇,吃痛的青年下意识松了松牙关,他立刻用舌头抵上去试图撬开咬着自己下唇的齿列,槙岛圣护顺势放开了齿间的猎物,这样的纵容却并不是妥协——舌被同类缠卷着拖入陌生口腔的恐惧感使黎佑狠狠往前压了压,牙齿咯咯摩擦时青年的后脑勺也撞在墙壁上,不知碰到了哪里,激烈的交锋中他短促地低吟了一声,分庭抗礼的局势就此逆转。 被亲自挟持的舌头变成引狼入室,灵活的舌尖抵上他的喉头,从那里开始安抚般地一点一点舔过上颚、扫过齿龈,湿软温热的触觉微妙得让槙岛圣护有些失神,终于在这场角逐中落败。 互殴告一段落,突然松了劲,透支的体力使黎佑只好伏在青年肩头调整了一会儿呼吸,他舔了舔下唇的伤口,放开总算安静了的槙岛圣护走到另一边摸索着打开灯,看着被折腾得乱糟糟的地下室皱了皱眉,脱掉身上破破烂烂的风衣随便甩在旁边,一边走向卧室翻出一套换洗的衣物,熟门熟路地进了浴室。 这个地下室是leo众多的窝点之一,至于在这里遇见槙岛圣护也许算得上所见略同,简单地清洗后再次回到客厅,槙岛已经在歪歪扭扭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他随意倚着靠垫,难得没有忙着看书,眼睑低垂的模样像是在发呆,或许是距离略远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有些疲倦,也是在这个时侯黎佑才发现在对方头部绕了一圈的绷带。 不过他暂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再管闲事,换上了干净的背心和短裤,露出的皮肤上大大小小的创口以擦伤和划伤为主,他从地上散落的杂物里倒腾出医药箱,绕过槙岛圣护兀自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了下来,用沾着消毒水的棉签处理右臂处最严重的伤。 狰狞的伤痕从肩头横贯至手肘处,刚才浸了水现在还往外渗着血,万幸没有伤到肌腱,不便的视角使缝合的针脚难看得不亚于触目惊心的疤痕,黎佑收了针后试图继续用这样别扭的姿势进行包扎,一只手却无法完全掌控,绷带首端从肩头滑落三次后,一旁安静许久的槙岛圣护突然靠近了些,隔开他的手径自接下了后续的工作。 银发青年微微垂着头,安静地抿着嘴唇一丝不苟地为他包扎,荧白的灯光自顶部倾泻,他精致的五官半掩在留海投落的细碎阴翳里,张扬尖锐的美收敛了些许,腻白的肤色映衬着薄光,从黎佑的角度看去竟有种意外柔和的错觉——明明毫无联系,他却突然想起花架上的那盆风信子,舒展的叶片是饱满的碧绿色,显然一直被人悉心擦拭打理,然而浇灌它的青年却说只是将养花当作丰富人生阅历的实验。 视线掠过修长的手指沿着雅致的脸廓向上移动,最后停在对方头部的绷带处目不转睛地观察了许久,他终于开口,“你在失望吗。” 虽然没有正面碰到,但他知道那天能够顺利逃出诺娜塔是因为随后槙岛圣护的袭击吸引了火力——在他之后不久这个人也看到了sibyl的真面孔,即使调查与毁灭sibyl对他来说不过是唤醒人类灵魂、从而取悦自己的工具,获知一直在追求的答案竟然是这样的东西、人类竟然被这样的东西统治时,他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失望的吧。 而在揭露这个事实的同时黎佑也猜到了槙岛圣护的回应,“失望?”他与预料中的一样平静,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波澜不惊地与黎佑对视,“最开始是有一些,令人深信不疑、能带来公平与幸福的机器,其本质却是穷凶极恶的罪犯的大脑,那样的感觉就像是皇后终于欺骗白雪公主吃下毒苹果,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生,觉得自己被女巫戏弄了呢。” 包扎已经进行到尾声,槙岛圣护的手法意外地熟练,他转过身拿了剪刀将绷带的尾端剪开并系好,才继续平缓得近乎冷漠的评说,“不过我的本意并不是先知,只是觉得如果毁灭它能够让我看到想要看的事物,那就去做,恰好这个漏洞百出的系统证明了它很值得被毁灭,也没有什么令我失望的了,况且,当时有更加让我在意的东西。” 槙岛圣护勾了勾唇角,凝视黎佑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你之前说‘不要落在sibyl手里’,如果是预感的话也太准了些,被捕获之后,它们的确十分坦白地表达了对我大脑的兴趣,告诉我身为主宰者的快感,并邀请我一起体会呢。”并没有被黎佑面无表情的沉默影响到,青年继续侃侃而谈,“描述得非常诱人,但我却提不起兴趣,相较于主宰者,我倒是更喜欢……哦,对于我的选择,你看起来不是很满意啊。” 比起无波无澜的漠然反应,此刻皱紧眉峰的黎佑显然更加对槙岛圣护的胃口,他甚至停下了长篇大论主动将话语权交给黎佑,然而那样明显的动容却只出现了一瞬的时间。 “宣称是机器,但还好本质由人脑组成,总归与机器不同,统治人类的依然是人真是太好了,”恢复了面瘫的男人用照本宣科的语气念道,“无稽之谈,不过有一瞬间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这样的想法其实错的离谱,以人脑为核心组成的机器究竟是“人”还是“机器”这个问题暂且不提,可以肯定的是sibyl绝对不会是人,人类不能够完全理性地思考,就像受到刺激导致心理指数超过阈值的船原雪不是坏人这一点常守朱可以判断出来而sibyl不能,因为太过完美反而构成了巨大的缺陷。 槙岛圣护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深深看进黎佑眼底,又是那种审判者般冷彻的视线,如跗骨之蛆攀附着被剖出的脉络一直剜入心口,仿佛被冰凉的毒蛇缠紧、令人不寒而栗——而后,他愉悦地勾起唇角。 “我在想,你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也不是,”比起被sibyl压迫,能够自行调整心理指数的黎佑倒更像在玩弄sibyl,“乐观得过分吧。”槙岛圣护平静地微笑,他姿势慵懒得倚在沙发上,侧目看向黎佑的模样带几不可见的讥诮,“你认可先知。” “是。”他在槙岛圣护逐渐沉漠的目光中颔首肯定。 类似sibyl这类机器的诞生是人类发展的必然,错的不是它的存在,是它被供上神坛的定位,黎佑真正心存疑虑的不是sibyl那么简单,他认为只有身为同类的人类自身才能做到知己知彼、了解人性的优势与弱点,因此推出具有才能的同类成为领袖,至于没有人性的sibyl就是异类,与猪狗羊没有什么区别,人类的智商不会允许自己被猪狗羊统治,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断定这样的世界不会存在。 “将统治权交给自己创造的机器,我不认为人类会这样做。”——虽然事实与他的想法南辕北辙。 sibyl维系着这个社会,如今的人类离不开sibyl,然而sibyl被推翻是不可避免的,诞生、发展、成熟、衰弱、消亡,这是世界的法则,正如槙岛圣护的所作所为,由于不满当前不合理的社会模式不断制造动|乱,不管他是不是革|命家、真的毁掉sibyl后会不会建立新的秩序解放人类,这样的做法都是每一段社会进程中必然会发生的变革。 一旦sibyl被毁灭将会有无数的人因此丧命,但规则就是如此,无论是怎样的变革,最后买单的都只是无辜的群众,为了建立自由幸福的新制度必须有牺牲品,那些死去的人不过是倒霉罢了。 ——心理指数检测对于像黎佑这样的非免罪体质者还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而在做了这些事说了这些话后仍然能够保证色相清澈,大概就是因为他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穿越者”、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 槙岛圣护深渊般的瞳孔里看不到任何情绪,“那么,如果这个系统的定位是‘超越人类’,并且以‘绝对的公平公正’进行洗脑呢。” “‘公平’从来不会‘绝对’。”黎佑说。 “哦?”银发的青年微微眯眼,“如果一定要用绝对形容呢。” “sibyl与人类的地位也应该公平。” “由人类来检测sibyl的色相吗,”炫目的光彩再度笼上金澄色的瞳底,槙岛圣护重新转过脸来正眼看着他,仿佛要进行最后的判定,“乔治·奥威尔说,‘人民群众从来不会自愿造反,也不会仅仅因为受到压迫就造反,事实上,只要不让他们有参照,他们就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是被压迫的’。” “所以带头造反的人才被称为‘革|命家’。”类似于槙岛圣护,也许武力没有那么强劲,但野心更为猖狂,视野更加开阔,最重要的是呼吁与引导群众的能力。 在听到黎佑肯定的那个瞬间,槙岛圣护是感到失望的,不过这个人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料。由于体质特殊,无法正确检测他的色相的sibyl从一开始就被判定为无用的存在,但黎佑却不同,他冷静地站在一旁,客观地遵守着优劣并存的规则分析着槙岛圣护与sibyl,“将自己从这个世界剥离的纯粹旁观者,如何能做到这一步,我也很感兴趣。” ……旁观者吗。 黎佑怔了怔。 被有趣的东西打动时,槙岛圣护真的笑得非常好看——他忽然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纯白的青年,抬手轻轻触碰着对方额角的绷带,冷漠的语气一如既往使人难以分辨他真正的情绪。 他并没有接着槙岛圣护的话说下去,而是答非所问道,“你仍然相信,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吗。” …… ——在诺娜塔地下见到sibyl的真面目时,黎佑的犯罪系数曾一度超过临界值,不过刺激他的不止是百脑汇的排场,还有由公安局局长禾生壤宗亲自告诉他的秘密。 站在面前的年迈女人有种森冷的诡异,觉得她像假人的下一刻,黎佑便看到她神经质地向上翻着眼珠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变得稍微正常后说话的风格也不同了,“真是令人吃惊啊,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会相信,”那个人轻佻地赞叹着对刚才两分钟之内心理指数由100回落到40-的状况,“这是新的免罪特征吗?不愧是我的作品。” 然而并没有人去理会她的疯言疯语,『执行者椎名佑,欢迎回来。』刚才负责监测他的心理指数的电子音又响了起来,说着更加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胡话,『此次的任务是捕获槙岛圣护,请在行动时优先保证对方的生命安全,辛苦了。』 倾向性太强的言辞并未使黎佑脸上出现多余的神色,他冷漠地看着禾生壤宗,“能解释一下吗。” 对方似乎愣了愣,而后露出了然的表情,“哦,‘你’又变成了‘他’啊,”这番不知所云后,她冲着黎佑微微颔首,“正好我也想见见你。” 禾生壤宗镜片之下的义眼没有任何情绪,但与她对视的那一刻,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同时涌入脑海——那是属于“leo”的记忆。 他是由“椎名佑”未坏死的半个脑与未能成功捕获的免罪体质者的半个脑融合而成的生物体,最初醒来是在病房里,一群穿白大褂的家伙告诉他真正的椎名佑已死去,他将取代“椎名佑”这个名字进行潜伏工作,作为sibyl的执行者协助寻找与捕获符合标准的高智商人类,以完成系统趋于完备的进化。后来两个大脑逐渐融合,变为“leo”的“椎名佑”有了自己的意识,并利用内部权限成功谋划逃脱了sibyl的控制。 然后他遇见了槙岛圣护,在对方的设计下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黎佑”就是在那个时候诞生的,这个强势完美的人格协助他脱身,直到后来被泉宫寺丰久击中,“黎佑”死亡,由“leo”控制这具身体成功从槙岛圣护的车里逃出,被在附近巡逻的机动警察回收。接下来的三年他都躺在实验室里,重伤身亡的暗示使属于“黎佑”的精神沉眠于长久的梦境,终于醒来后被sibyl判定为可用,就此以监视官的身份进入公安局。 “黎佑”的确是“leo”的第二人格,也就是说,“黎佑”此人并不存在,身份背景皆是他的妄想,不断穿越新的世界也不过是接连不断的梦境。 『犯罪系数over100,刑事科……』阴魂不散的电子音又开始没完没了地播报他的心理指数,再次从100回落至5,黎佑漠然看着眼前偌大的百脑汇,“我知道了。” …… 如何做到纯粹的局外人,除了觉得这个世界太过戏剧化之外,大概就是仗着“穿越者”的身份吧。 然而“黎佑”这个名字的存在被否定了,由他臆想的关于母亲的记忆是造就人格的本源,那个母亲却也是虚假的,即是说灵魂也被否定了,“我,是由sibyl的人造人‘leo’分裂出来的人格。”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沿着槙岛圣护的脸廓逐渐往下,直到对方的呼吸在谈吐间掠过他的指尖,轻薄的暖意一如青年淡漠的语气,“那个重要吗。” “黎佑”没有信仰的正义,也谈不上邪恶,无论哪一种界定都是混淆不清,那么一直以来存在的依凭是什么呢。 …… “事态紧急,你已经休息太久了,”禾生壤宗一边与他一起走出这片地下空间,一边说,“为了弥补背叛sibyl的罪过,这就、唔——!!!” “砰”的一声枪响后,从侧面砸过来的枪托不遗余力地精准击中她脑侧,那里恰巧是线路交汇处,剧烈的振动透过金属制作的人造躯壳分毫不减地传入盛放其中的大脑,禾生壤宗被打得翻了白眼整个人往旁边跌去,紧随其后的横踢硬生生砸弯了她的脖颈,黎佑踩住这具身体的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sibyl本身含有许多犯罪系数惊人的罪犯,那台扫描仪的范围仅限于门口之内很小的区域,甚至可以通过切断电源来关闭,虽然脱离了范围,为了保险起见黎佑还是开|枪打断了它的电路,sibyl的所在是重要机密,这片地下区域一台机动警察也没有,无疑是最适合行动的地方。 也许是由于存在多个精神体,或者合成的脑中有免罪体质者,先进的机器始终不能勘破“椎名佑”的大脑,将无法获知思想的背叛者留在身边,“是否太过自负,”在受到攻击的那一刻,这个壳子里的脑就已经将发生的情况同步给它的同伙们了吧,那么杀不杀都一样,黎佑挪开脚漠然道,“不妨将我当作sibyl失败的先例。” …… “是啊,不重要。”浓郁的漆黑重新沉凝在眼底,黎佑面无表情地说。 “我认为”、“我觉得”、“我不喜欢”……决定反抗的时候想的是“不管这具身体里容纳过怎样的灵魂,现在都是由我来支配”,存在的依据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吧,从本质上来说,他和槙岛圣护其实是非常相似的,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之人。 提到相似,他曾经也说过槙岛圣护与sibyl相似,现在想要收回这句话了,槙岛圣护与藤间幸三郎根本的不同就是他承认自己是个罪犯,而藤间幸三郎却并没有这样的自觉,无法正确定义犯罪的他认为自我的诞生是为了统治和支配这个世界——精神分裂出可自由调整心理指数的“黎佑”的“leo”,与勇敢地拷问世界并走到今天的槙岛圣护,“maki,人类很神奇。” 其实那番“乐观得过分”的论调并不是完全客观、丝毫不带个人情感的,会产生那样的想法,更因为黎佑下意识地偏袒人类、认定冰冷的机器不可能超越制造出它的主人,即使存在像藤间那样的奇葩,也不能妨碍他对人类的信任。 而虽然口口声声说“不能独立思考的人类没有存在的价值”但依然不断寻找着“优秀的灵魂”,槙岛圣护也是一样对人类抱有期待,他只是有些心急、以至将标准定为“每个人都必须像他一样”,要求得过于苛刻了。 由sibyl告知的真实身份的确带来很大的撼动,黎佑很少有这种力不从心的时候,大多时候他都是笃定从容的,本身面瘫更是助长了这样的特质。这次的迷茫对他来说是新鲜的经历,想表达的也很多,比如什么伟大的人类创造了这么丰富的文明和这样的世界之类的,却由于本性的牵制胎死腹中,最后只干巴巴地憋出一句,“对人类多点信心吧。” 不过结合了前后的槙岛圣护还是十分配合地说,“难得听你这样感慨。” “这些暂且不提,”不知何时已游移至颈动脉处的指尖,温度是令人不舒服的冰冷,槙岛圣护却无动于衷的任凭黎佑掌控着自己的命门,平静地评论着他的所作所为,“你意外地缺乏警戒心啊,竟会如此随意地摸我。” 比起摸人的,把肚皮都亮出来给摸的或许更加缺乏警戒心,然而黎佑没有反驳的打算,他的掌心完全贴在槙岛圣护颈侧,直到现在才发现青年身体的温度热得不正常,“你在发烧。” …… 通体漆黑的车子飞驰在马路上,由于是通往废弃区的道路沿途见不到除他们之外的行人与车辆,两侧久未除过的茂盛枯草几乎要将车身完全挡住,槙岛圣护头上碍事的绷带已被拆下,只用纱布贴好了位于后脑的伤口,额前贴着退热贴,整个人裹着厚实的大衣,半张脸都埋在脖子上层层叠叠的围巾里,像胖乎乎的加菲猫一样窝在副驾驶座上。 这样的装扮显然不是他自己的手笔,始作俑者正在开车,此时空出一只手来握了握他的手,发现掌心仍然干燥时微微拧起眉,而后细心地为他拉了拉衣袖将整只手都收进去。 被注射了镇定剂一类的药品,后来又穿着一件单衣从运输机上逃跑,这么折腾一番槙岛圣护倒是真的感冒了。如今整个世界都在通缉槙岛圣护和椎名佑,不过这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意外,像现在这样一起离开藏身的地下室与逃亡也毫无干系。 ——“那么,先知毁灭之后的世界,你要与我一起欣赏吗。” “你的计划不可能成功。” 那是维系这个国家的根本,颠覆它需要周密的计划与充足的人力物力,而槙岛圣护的态度更像是一时兴起。 “哦?虽然我也是这么认为,但没想到能与你共鸣。”银发的青年顿了顿,“看起来你已经对sibyl……不,应该说这个日本没什么兴趣了。” 黎佑沉默不语。 最初追求sibyl不过是理论上认为能让他回到原来的世界,但现在这样的缘由已经不存在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黎佑”是什么东西。 那么要去反抗sibyl证明自己的价值吗? 暂且不提战争与重建将会花费多久的时间,就像有的人好动有的人喜静,有的人以打打闹闹为乐而有的人只喜欢安静地坐着,他不认为寡言少语又不善于坦白的自己有成为领袖的资质。 然而难的并不是毁灭sibyl,而是战后重建,既然这条路注定堆满了尸体,那就必须成功,他自私自利想要独善其身的狂妄性格甚至只能容忍槙岛圣护在他管不着的地方犯罪、绝不允许没有价值的牺牲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种时候就会想槙岛圣护如果不那么孩子气、是个真正的革|命家该多好,无论是借口还是逃避,那些人的死亡都有了价值,而他可以一直跟着他,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直到迎来真正的黎明。 不过事已至此,那就去做些可以做到的、有意义的事,“我想去旅行。” 至于为什么槙岛圣护会一起跟来—— “已经死去的某人说过‘没有读过狄克的作品’,在这个无聊的世界里有趣的事寥寥无几,有的人却什么都不知道便走完一生了,我不希望自己的结局也是这样。” 他在这样年轻的年纪布下了那么庞大的局,大概从未经历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行吧。 冬天的黑夜来得早,到达目的地所在的山脚下太阳只剩红彤彤的尖在天际线上逗留,黎佑将车开进灌木丛中辅以干枯的草叶掩饰好,走出来就看到事先放在地上的两个大大的登山包少了一个,槙岛圣护裹着厚厚的棉衣,背后看起来就很有分量的大包让他显得更加笨重,头上粘着退热贴,大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露出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这么看着还有几分可怜。 本来是打算自己负担两个包的,黎佑瘫着脸拧了拧眉,对于槙岛圣护自作主张的行为很不满意,却不等他开口说什么,青年已经兀自往前走去,“我暂时不希望你变成沃尔特·莫雷尔的长子那样。” “……什么。” “我在说戴维的《儿子与情|人》,沃尔特·莫雷尔的长子威廉工作疲于奔命、积劳成疾,不久便因病去世,”他一边说着,一边垂眸扫过很快已经与他并肩同行的黎佑受过伤的右臂,“如果你失血过多而死,我会过意不去的。” 这片废弃区在百年前的日本是很受欢迎的旅游胜地,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位于山腰的一座小屋。前半段山势较为平缓,勤于锻炼的两人走得并不费力,然而越往上的路段越发陡急,古旧的登山道被横生的荒草遮蔽,干枯的藤蔓攀附在天然形成的石阶上,天色渐渐暗下来,怕发着烧的槙岛圣护头昏眼花不慎滚下去,黎佑走在前面下意识回过身将他的手紧紧抓住,完全没有察觉对方的僵硬,牵着他一路到了屋前才松开。 这个地方是黎佑三年前偶然发现的,屋子的构造原本是典型的日式,墙上格格不入的简陋壁炉是黎佑为了便于取暖自行修建的,整个房子只有双人间的大小,屋内却专门隔出一个房间用石头垒了漂亮的池子引入山上的温泉水,看这么精致的模样,这一片曾经应该是温泉旅馆,现在只剩下了这一间房子。 北日本的冬风凛冽,二人这一路走得紧张反倒出了身汗,黎佑拍开槙岛圣护打算解开棉衣散热的手,帮他松了松围巾时顺便伸手进去探他的体温,判断出退烧后揭掉他额头的退热贴,从包里取出折叠椅展开让他坐下来休息,准备自己带着野营灯和工具进屋清扫,但槙岛圣护显然不喜欢闲着。 狭小的空间很快被两人清扫干净,简单地清洗过后再次回来时,槙岛圣护正安静地坐在壁炉旁的矮几前看书,他并不习惯日本传统的坐姿,黎佑端着简单的食物走到他身边坐下,就看到他不适地歪了歪。 银发擦过颊侧,清晰的凉意让黎佑皱着眉去摸了摸槙岛圣护,触手果然一片冰冷,他拿过一旁的衣服裹住青年并将他往身边带了带,对方却顺势继续往他怀里蹭,终于找到了舒服的姿势后愉悦地轻舒口气。 细碎的发丝贴在颈侧产生微妙的触感,对方的体温透过接触的部分传递过来,新雪般清冽的味道也占据了嗅觉,整个人都染上了他的气息的错觉使黎佑僵硬地顿了顿,才能继续伸手冷酷无情地拿走槙岛圣护正在看的书,“吃饭,吃药。” 似乎没有想到会被这样无礼的对待,槙岛圣护怔了怔才仰起脸去看他,“帕梅拉·德鲁克曼说过,‘问候是将别人视为一个完整的人的必须表现’,在拿走我的书之前应该征求我的同意,你觉得呢。” 转过脸的时候槙岛圣护并没有更换身体的姿势,这就导致他现在正脸紧紧贴着黎佑的侧脸,没有礼貌的黑发男人皱起眉偏了偏头避开太近的呼吸,不为所动地反驳,“我不将你视为人,你就不是人了吗。而且我端饭给你吃,你也没有道谢。” “……嗯,”槙岛圣护轻易便被说服,“无法反驳。” 吃进肚子里的药似乎没什么作用,那之后槙岛圣护依旧无可救药地靠在黎佑怀里阅读梭罗的《瓦尔登湖》,与之前不同的是被他当做靠垫的男人也在看书,是乔治·奥威尔的《1984》。 壁炉将整个屋子烘得暖洋洋的,黎佑终于读完整个故事合上书,垂眸一看,槙岛圣护安静地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仿佛两把小扇子,随主人的沉眠乖巧地合起,他怀中的书摊开的那一页上写着,“我总说,很好,我可以在这里住下;我就在那里过一小时夏天的和冬天的生活;我看到那些岁月如何地奔驰,挨过了冬季,便迎来了新春。” …… 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清晨薄金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星星点点洒在床头,黎佑垂眸往被窝里看了看,不知何时跑到他怀里的槙岛圣护还没有动静,正埋在他颈侧睡得脸蛋红扑扑的,然而想起这位只睡三小时的癖好,误会他快要病死的黎佑立刻伸手从他的额头一直摸到颈动脉,仔细确认了他并没有发烧才放下心。 不过被这么折腾一番,槙岛圣护也有了醒来的迹象。 黎佑很快洗漱完回来,他已经坐起身正捂着嘴唇低低咳嗽,感冒的人刚醒来的时候最为难受,黎佑俯身轻轻顺了顺他乱翘的毛,将手中的热毛巾盖在他脸上,又转身去倒了杯热水兑成合适的温度递给他,“喝完去刷牙。” 看着槙岛圣护吃过药后,今天的行程才正式开始。黎佑一颗一颗地给他系好衣扣,又用围巾把他缠得严严实实,才打开门放他出去。 这一年的冬季非常温和,接连不断的晴天使林间的残雪所剩无几,明媚的阳光驱散了雾气,远方的山群一点一点清晰起来,沿途多是盘曲的古木,清冽的空气染着泥土的冷香,零落的枯叶踩在脚下嘎吱作响,藏在冬青树上的鸟时不时发出古怪的鸣叫,无论是奇形怪状的枝干还是林间静谧的嘈杂,槙岛圣护似乎都很有兴趣,经常得回头找他的黎佑终于还是妥协地握住他的手,任劳任怨地牵着他走到终点。 目的地的这片湖泊位于两座山之间的山麓带,由于更接近天际,湖水是深湛的透蓝,温度不算低,湖面上只结了一层薄冰,黎佑将椅子支在被荒草埋没了一半的钓台处,一副准备垂钓的样子。 “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钓鱼?” “煮鱼汤给你补身体,不高兴吗。” 槙岛圣护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让人有种下一刻就会掏出剃刀砍过来的错觉,不过黎佑从来不怕跟他打架,带着鼻音显得软绵绵的声音也降低了他的危险性,“……的确高兴不起来。” 槙岛圣护涉猎甚广,他看过很多宗教类的书籍,但那些倾向性太强的言论并不是他吃素的原因,所以不喜欢吃肉大概就只是因为天生不喜欢。 黎佑帮他理了理围巾,又顺了顺他被裹得翘起来的发尾,漠然的语气似乎藏着几分诱哄,“我会煮的很好吃。” 紧接着他明智地转移了话题,“如果更冷一些,就可以在湖中心钓鱼。” 云层遮住太阳,雪将万里苍山染尽,湖水被厚实的冰层封印,天与地连成一片浩瀚的纯白,即使很快要被逼着喝鱼汤太煞风景,想象中的场景还是让槙岛圣护兴致盎然。 身旁的青年微扬起脸,散落在脸颊的铂金色淡光使他白皙的皮肤泛着微光,他露出十分愉快地笑容,眼睛都弯得眯了起来——黎佑安静地看着他,那并不是多么值得一提的事,要说的话山中独居的日子可能更加无聊,能够这么开心的大概也只有槙岛圣护了。 也许是由于生病,这几天槙岛圣护虽然与黎佑一起起床,却总是比他睡得早,充足的睡眠使他的病很快好的差不多,但还是在已经走到门边时被厚实的棉衣兜头砸中,始作俑者冷漠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太早,会很冷。” 时间的确很早,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山中温差较大,风带着夜霜的潮湿掠过颊侧,凛冽的温度使皮肤泛起烈辣的刺痛,通往日出最佳观测点的登山道又陡又险,加上年久失修光线不足,黎佑既要照明探路又怕槙岛圣护出事紧紧抓着他的手,一路艰难终于爬上了目的地的山巅。 他紧张得出了一身汗,两只手却是一只完全失去了知觉,一只手心温热手背冻得生疼,手中的电筒突然被槙岛圣护抽走,随后两边衣袋里被塞了暖袋,不等黎佑反应过来,青年已经抓着他的腕部将他的手也一同放了进去。 太阳尚未升起,但视野已逐渐扩大,晨雾缭绕,层层叠叠的山峦在苍茫的云海中若隐若现,连绵奔腾至灰白的极空尽头,绮丽的色彩从那里开始一点一点洇染开来,漫山云岚绽放出耀眼的金红,那是一种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令人屏息的浩大。 “从理论上说,人类只需要1-2小时的深层睡眠即可补充精力,我认为睡眠倘若足够效率,那么每天只需3个小时即可。”槙岛圣护低缓的声线带着晨风的清冽,薄金的熹光中他侧过脸凝视着黎佑,“但自从跟你一起睡,这个时间就延长至6个小时,我一直在思考是什么如此轻易地改变了我的习惯。” 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从开始到现在他的表情都是冷眼旁观的波澜不惊,他顿了顿,拉起黎佑的一只手并以自己的另一只手相就,示范般地将两只手十指相扣,“百年之前的婚礼,有父亲将女儿的手放在男方手里这样的仪式,‘把她交给你’——应该是表达这个意思吧。” “上山的时候你像这样拉着我的手走在前面,我不用看清前方的障碍,也不用寻找正确的路,只需要看着你的背影就可以,比起独自一人跌跌撞撞,的确轻松了不少。到那个时候为止,我才是真正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人甘心屈从于先知。” 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太阳已经完全爬上云海,肆意倾泻着明丽的光辉,槙岛圣护迎着阳光缓缓凑近,银白的发被清和的山风吹开,整个人像是溶在光芒里也发出光,干净得像假的一样。他的下颔抵在黎佑肩头,嘴唇亲昵地贴在他耳畔,轻缓的诉说宛如恶魔的低吟,“读书、锻炼身体、切实感到进步,没有什么比这些更能让我快乐,但是在你身边,我会难以自制地依赖、懒惰。” “我觉得这是错误的,而做错了,就必须要改正——” 『噗』——即使经过消音,在周遭安静的环境里这声空|枪还是显得非常不和谐,槙岛圣护的手腕被黎佑反扭过去,手上的麻|醉枪接着被收缴,正是黎佑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支。 然而计谋被识破的人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沮丧,反倒兴致盎然地笑了一声,“明明对我毫不设防,将所有的软肋都无所顾忌地袒露在我眼前,却有本事让我一根也碰不到——你这一点也让我很感兴趣。”说起来三年前也是,这个人通过衡量他的恩情与自己性命的重量后同意了将命给他,才能成功地将他伤成那样吧。 黎佑沉默地看着眼前顺从被制的青年,至今为止一语未发,他面无表情,深渊般漆黑的瞳孔没有任何温度与情绪,令人透不过气的压迫感却顷刻间弥散开来。 槙岛圣护下一步的计划,是破坏北部大陆的粮仓。由机器耕种的单一农业几乎只需要动动手指更改一句程式、等待一定时间便能完全摧毁,但曾经将他抓到sibyl面前的那些人,狡啮慎也、常守朱会不会给他“一定时间”的机会呢。 如果有足够周密的计划——在行动之前杀了所有的不安定因素比如狡啮慎也,或者有足够的人力物力——能够在公安局干涉的时候拖住他们,这个计划不存在失败的可能性,但槙岛圣护却偏偏没有考虑这些。 为什么明知会失败还要去做?缘由是什么,在刚才之后,黎佑都不在乎了——槙岛圣护仍然想要杀了他,注定不会留在身边的人,追究这些没有意义。 “我没有陪你一起死的打算。”为了防止槙岛圣护继续偷袭,黎佑保持着钳制他的姿势将他揽在怀中压往下山的路,“就到这里吧,你继续做你想做的事。” 这一路荒烟蔓草,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美好景致,槙岛圣护唇边却一直含着莫名其妙的微笑,在快要到山脚的时候,长达数小时的冰冷僵持才终于被打破。 “你在生气,对我感到失望吗。”他平静地说。 意料之中的沉默并未造成什么挫败,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清浅的暖意与身边这个人独有的味道,槙岛圣护甚至咧开唇角露出炫目的笑。 几乎要从心头溢出来的真切愉悦,使他低缓的声线都带上柔和的温度。 “——‘是户外本就这么明亮炫目吗,还是因为和他在一起,世界都不一样了?’” “——‘像他那样的人,经常眺望远方。那双眼睛总是清澈的,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 ——“‘可能是因为我喜欢他,才这样觉得吧。’” 黎佑微不可见地一滞。 因他而生的动容仅仅只是这样的细微,也让槙岛圣护的心情十分舒畅。 “你误会了。”如果要杀他,槙岛圣护可以直接使用剃刀,毫无威胁的麻|醉枪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让他乖一点、满足他的需求而已,“倘若是真正的兴趣,绝不会被懒惰改变,若发生了短暂的变化,那一定是尚未适应身边的环境。” “在你身边适应你的存在,对我来说会是值得一试的进步。” 藏匿车子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处,黎佑松开槙岛圣护将钥匙和麻|醉枪递给他,那把枪是leo特别定制的,整个枪身只有半个手掌的大小,他微微拧眉想了想,又从口袋中翻出一个配套的弹夹放在青年手心。 “我不会等你太久。” 话音刚落,就看到槙岛圣护莞尔一笑,“我会讲睡前故事,如果食材是蔬菜的话,也可以做出不错的食物。” “你的等待会值得。”他专注地看着黎佑,金澄的瞳孔亮晶晶的,“海上的日出会与山中的有什么不同吗。” “嗯。” “我不知道哪里最好看呢,你可以带我去吗,”他微微歪了歪头的样子带着几分天真的诱哄,“等我回来。” “嗯。” 时间已经快到正午,阳光逐渐变得刺目,很快就看不清远去的车子。 …… 暮色渐深,夕辉如火如荼、从天际尽头斜斜铺开,燃烧着弥漫在天穹之上的云岚,绽放出明艳的色泽,宛如一场盛大的谢幕。 无边无际的麦田一望无垠,暮风卷起层层叠叠的麦浪、裹挟着饱满的金色苍苍茫茫奔向远方——这里是西元2113年的日本尚能安定的根本、位于这片大陆北部的粮仓。 令人不安的车辙印刻印在田间的公路上,急弯的不远处,一辆冷冻车翻倒在麦田里。 天光渐渐黯淡下来,深邃的紫黛色遮去了仅存的残辉,远处的山坡上,满身是血的槙岛圣护半跪在那里,身后是用轮转□□直指着他后脑的狡啮慎也。 然而即使像现在这样被人“掐着脖子”,槙岛圣护也依旧是在微笑的。 清新的空气染着麦田的味道,这种自然的气息让他难以克制地想起那个男人——现在是“伤的这么惨又要被他逼着补身体”、之前是“打开研究所的门需要管卷宣昭的指纹和眼球,他却并没有直接杀人,而是选择将那个胖子绑架”——分开一天半的短暂时间里,椎名佑在大脑中出现的频率甚至影响了他的判断。 并非法律守护人类,而是人类维护法律,从古至今,憎恨罪恶、探寻正确生活方式的人的思绪,其浓缩便是法律,法律并不是条文或规则,而是人们心中脆弱而无可取代的情感——在仓库的停车场里,他听到常守朱这样说,就在不久前她为了救朋友丢掉r用□□指向他,当时手足无措瑟瑟发抖模样记忆犹新,现在已经成长到可以说出这些话了吗。 能够脱离sibyl独立思考的人看来也不全是同一个类型,椎名佑更加类似于常守朱,而狡啮慎也则与他……不,狡啮慎也大概谁也不像吧,事到如今,他甚至没有见过sibyl的真面目。 “我想要知道,在听过你同伴的那些言论后,仍然执意杀我的原因。”槙岛圣护平静地说,“如果是为了维护正义,应该将我逮捕、与你的同行一起审问判罪,最后公证行刑吧。” “你在做梦吗。”狡啮慎也说。 “……说的也是。”那样的处理方式是在很久以前了,况且在知道sibyl想要自己大脑之后,即使常守朱如何努力地申请他的审问权,都不可能被允许吧,“那么,是为了给死去的人报仇,或者……仁慈地让我解脱吗。” 狡啮慎也没有说话,槙岛圣护却知道这是默认。 ——这大概就是狡啮慎也为什么会被sibyl支配,而椎名佑正好相反吧。同样认为sibyl没有处决他的资格,一个选择自己当侩子手,另一个选择将他抓捕并以身为狱、等有朝一日出现足以审判他的制度。 死刑和死缓到底选择哪个呢,槙岛圣护冷冷地勾起唇角。 “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每个人都是空虚的,每个人都不再需要他人,任何才能都可以被取代,任何关系都能被置换,我早已厌倦了这样的世界,然后他出现了。”告诉他一个人是否孤独空虚是根据自身如何看待,并以生命为代价证明过槙岛圣护是特殊的,因此,“对于他眼中的世界,我很感兴趣,也想见证他所期待的未来。” 那把精致的麻|醉枪就握在掌心,已经装上离开前他给的匣满子弹的弹夹—— “而这些,只有活着才能看到。” 狡啮慎也倒在地上,槙岛圣护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漠然看着他眼中的难以置信,“如果没有出现椎名佑,我也许会对你更有兴趣吧。” 若是椎名佑,这一枪一定不会让他打中——看来这就是他们的高下之分了。 他在狡啮慎也挣扎的视线中平静地宣布,“你的判定,勉强合格。” 槙岛圣护从来不看重结果,计划制定就去完成,成功自然很好,但失败也能接受,有意外的收获——比如发现值得期待的常守朱——就锦上添花。 所以说,会决定来这里也是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证明椎名佑那句“对人类多点信心”吧。 没有再多停留,槙岛圣护立刻动身逃往北方的山头,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如果能在黎明之前到达码头,就可以看到海上的日出了。 会是怎样美丽的景致呢,真是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