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莽夫》
第1章 三天之后，你有一顿断头饭
三天了，郭子仪已经来到大唐这个时代三天了。
确切的说，这家伙是在大唐的牢房里待了三天！
一穿越就有衣穿，每天两顿按点有饭，虽然是身处在囚牢之中，这个开局按说也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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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郭子仪却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待的囚牢有些不一样。
这是个关押死囚的牢。
而且还是刑部直属的死囚牢。
凡是进了这座牢房的人，基本上是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
这也就意味着，明年的今天，郭子仪的坟头草会很高，很茂盛。
……
后世很多人都以为，古代的死囚很常见，毕竟电视上经常演，动不动就是午时三刻斩首的画面。
然而真实的情况却是，古代的死囚其实很少很少。
这时代想成为死囚，一般人还真不够资格。
必须得干出一两件惊悚听闻的大事才行。
比如，杀人放火，抢劫灭门……
这种肯定是死罪，但是在死刑犯里还算不上干大事的人，故而这种死刑犯不会即刻斩杀，而是留到每年的秋后一起问斩。
真正轰动一方的大罪，必须得是揭竿而起，又或者谋朝篡位……
这种才算是一条汉子，在古代属于没救的典型。基本上落网一个砍一个，皇帝绝对不会留着这种人的脑袋过夜。
以上这几种注定会成为死囚的罪行，刚刚穿越而来的郭子仪肯定没有机会去干。
但是他仍旧成了死囚。
只因他也干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他给皇帝戴了绿帽子……
更为确切的说，他是通过一时口嗨的方式给皇帝戴了绿帽子。
……
……
“真是嘴贱啊，我怎么就这么嘴贱呢？”
“我单知道那个小妞曾经被我睡过，可我怎能想到自己竟然穿越到了大唐？所以人家压根不是在拍电视剧，那个小妞也压根不是我睡过的那个小妞。”
“谁能想到，那小妞竟然是杨贵妃……”
“而我竟然不知死活的当街大喊，吹嘘我曾经和她睡过很多次……”
“别说是睡过很多次，哪怕睡过一次也不行啊，这种头顶发绿的事，皇帝老儿肯定不能忍！”
……
“真是嘴贱啊，我怎么就这么嘴贱呢？”
此时的郭子仪，满脸都是悔意。
这货直愣愣的平躺在牢房中，身子底下铺着一层发霉的稻草，他嘴里念念叨叨不绝，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
一直说个不停，必然惹人厌烦，果然有两个狱卒嫌弃他聒噪，齐齐起身拎着棍子走过来。
噼里啪啦，一通胖揍。
郭子仪被揍的呲牙咧嘴，奇怪的是两个狱卒竟然也是呲牙咧嘴。
突然这两个狱卒都把棍子一扔，嘴上开始骂骂咧咧起来，满脸郁闷的道：“我说你这个浑小子，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浑身硬的像石头，拿棍子揍你竟然震的我们胳膊疼……”
郭子仪也有些纳闷，伸手摸摸自己挨打的地方，愕然发现竟然不是很疼，仅仅是稍微有点不舒服而已。
“莫非这就是我穿越的金手指吗？”
“我以前没练过少林寺的金刚不坏啊！”
这货愣愣的眨了眨眼，满脸无辜的看向两个狱卒，道：“我也不知道为啥，可能是你们打的不够用力吧！软绵绵的，打在身上没啥感觉……”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没有情商了。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囚牢里和狱卒这么说话。
敢这么说的人要么后台强硬，笃定自己可以走出囚牢。
要么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所以临死之前无所顾忌。
可惜郭子仪两种情况都不是。
这货纯粹就是因为性格彪。
彪傻的彪。
……
自古彪子说话，最容易把人憋疯。
果然两个狱卒气呼呼的又捡起了棍棒。
他们又想暴揍郭子仪一顿！
然而等到棍子举起来之后，突然再次一脸烦闷的扔掉，忿忿骂道：“他娘的，不打了，打你不疼，我们反倒受罪。反正你这个浑小子活不过几天，咱们犯不着跟一个死人置气。”
说着看了郭子仪一眼，哼哼冷笑又道：“虽然如此，但是你小子也别想好受。得罪了咱们哥俩，有的是办法招呼你，嘿嘿嘿嘿……”
郭子仪听他笑的渗人，心里顿时有些毛发，忍不住问道：“你们想怎么招呼我？”
只见两个狱卒再次冷笑，十分得意的道：“怎么招呼你？办法可多了！比如我俩轮班上阵，不断的敲打牢门发出噪音，让你小子无法睡觉，熬你个昏天暗地想死的心都有……臭小子你怕了没？”
哪知郭子仪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就这？还有吗？”
两个狱卒也一愣，随即同时冷笑道：“就这一手，一百个人有九十九个受不了。臭小子你听好了，咱们哥俩保证好好招呼你。”
然而这威胁说出之后，郭子仪却长出了一口气。
似乎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
只听这货嘀嘀咕咕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招数呢？原来是熬大鹰的那一套啊。搁在别人身上或者管用，但是搁在我身上屁事没有。”
说着看向两个狱卒，明明他不是存心挑衅，然而说的话却像极了挑衅，十分诚恳的道：“我这人，睡劲足，只要我想睡觉，你们在我耳边敲锣打鼓也白搭。”
说完似乎感觉不够诚恳，再次补充一句又道：“不信的话，你俩随时可以试，这一手熬大鹰，对我屁用都不管。”
两个狱卒大怒，道：“那就不给你饭吃，饿死你这个臭小子。”
“哈？不给饭吃？”
郭子仪笑了起来。
这货猛然伸手，指了指隔壁牢房，十分欠揍的道：“我早就打听过了，每一个死囚都是重犯，不到杀头之时，绝对不准枉死。所以你们两个要是敢饿死我，那些当官的肯定不放过你俩……”
两个狱卒被憋的面皮发鼓，又气又怒大骂道：“就算不敢饿死你，减你伙食行不行？每天只给你半个饼子，看你臭小子还狂不狂？”
郭子仪脸色略变。“减我的伙食，这一招有点狠啊。”
其中一个狱卒见他变脸，顿时感觉十分满意，冷笑又道：“还有三天之后的断头饭，咱们哥俩绝对不会给你端过来，到时候让你臭小子饿着肚皮上路，就算到了地府也只能做个断头鬼……怎么样，臭小子现在怕了吗？”
郭子仪确实怕了！
但他怕的并不是饿着肚子上路。
他真正怕的，是上路！
刚才狱卒说的很清楚，三天之后，他有一顿断头饭！
……
涉及自己的身家性命，哪怕再彪的人也会犯怵，郭子仪再也顾不得打嘴仗，努力挤出讨好的笑容，试探问道：“三天后就杀我？怎么会这么快？”
说着停了一停，伸手指指隔壁牢房，接着又道：“我问过隔壁的几个犯人，他们都说是秋后问斩，为什么到我这里就变了，前后不足六天就要杀？”
“哈！你还有脸问？”
狱卒打个哈哈，冷嘲热讽道：“别人是什么罪名？你是什么罪名？你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心里难道一点数都没有吗？”
郭子仪眨眨眼，明显又犯了楞劲，口中嘀嘀咕咕，明显不服气的道：“我也没犯什么大错吧！”
“你还敢犟嘴！”
狱卒一瞪眼睛，怒喝道：“你小子当街辱骂陛下，此乃无父无君的大罪……”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郭子仪更加不服，争辩道：“我啥时候辱骂皇帝了？我只不过喊了一句我睡过那个小妞。当时我也不知道那是皇帝的女人，脑子一时犯迷糊吹个牛不行吗？”
两个狱卒的眼睛瞪的更大，怒斥道：“你这比直接辱骂陛下更严重，如今满长安都在暗暗议论你睡皇妃的事。”
说着停了一停，突然又道：“臭小子，你不用不服，总之你是没救了，乖乖在牢里等死吧。放眼当今天下，没人敢救你这个人。”
郭子仪大怒，道：“我又不是真睡过那小妞，顶多算是一时口嗨诽谤，这也能定我死罪，皇帝老儿的心胸太窄了。”
两个狱卒明显被雷的不轻，几乎目瞪口呆站在那里。
足足好半天后，其中一个狱卒才像是反应过来，上上下下打量郭子仪道：“我说你这小子，以前有没有找个郎中瞧瞧？”
郭子仪微微一怔，愕然问道：“啥意思？”
那狱卒一指他的脑门，道：“我估摸着，你肯定是有点毛病。否则换做任何一个人，绝不会像你小子这么楞。”
“你敢说我脑子有病？”郭子仪更加大怒，他最烦别人说他楞。
可惜狱卒已经没兴趣和他聒噪，其中一人拉着另一人转身就走，边走边道：“走了走了，咱们犯不着跟这种愣子置气，他左右不过还有三天的活头，让他随便在牢里叽叽歪歪吧。”
另一个狱卒也道：“就是就是，随便他吧。注定是个死人，跟他置气不值得。若非朝廷里这几日有大事耽搁，哪容这小子在牢里吃闲饭，抓住当天就砍了，根本活不到现在……”
两人边说边走远，显然是不打算再搭理郭子仪。
郭子仪又气又怒，抓着牢门咣当乱晃，大叫道：“你们给我回来，说清楚，啥叫抓住当天就砍了，啥叫朝廷里有大事耽搁了？”
话才喊到一半，突的戛然而止，满脸兴奋的问道：“你俩刚才说，朝廷有大事发生？”
“而且，这件事竟然能导致杀我的时间往后拖？”
第2章 卧槽，卧槽，这事我能解决啊
“导致杀你的时间往后拖？”
“哈哈哈哈，你还真敢想！”
两个狱卒一齐回头，冷笑嘲讽到：“臭小子，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行不行。朝堂上的那件大事跟你没关系，纯粹是大佬们被耽搁了精力而已。”
“但是朝廷已经想到了办法，开始发布榜文招募贤人，咱们大唐的能人异士特别多，也许不用几天就会有人揭榜……”
郭子仪眨巴眨巴眼睛，隐约算是听明白了，忍不住道：“听你俩的意思是说，朝廷遇上了一件头疼的事，皇帝和当官的解决不了，所以发布榜文找人来干？”
“是又如何？”
两个狱卒嘿嘿冷笑，很是不屑道：“就算要招募能人，难道会招募你吗？臭小子你也不掂量掂量，朝堂上的大事你能解决吗？”
郭子仪再次眨巴眨巴眼睛，彪呼呼的道：“那你俩说说呗，让咱听听看，也许，我还真能解决呐。”
“哈！”
两个狱卒笑了，齐齐嘲讽道：“臭小子，不吹牛你能死啊？满朝文武都在犯愁，你小子算是哪门子葱？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看来你脑子真是有病。”
虽然如此嘲讽郭子仪，但也被勾起了说事的心思，毕竟当狱卒的都很闲，除了看管犯人无事可做，于是两人重新又走了回来，竟然真的跟郭子仪说起招募贤人之事。
“这事情的起因呐，还要从咱们大唐的贞观年间说起……”其中一个狱卒首先开腔，语调颇有几分说评书的味道。
而郭子仪则是微微一愣，愕然道：“贞观年间？那得是好几十年前了吧？”
狱卒瞪他一眼，嫌他胡乱插话，不过并未呵斥，反而继续说事，并且，语气也隐隐变得骄傲起来，道：“咱们大唐朝的贞观年间，那真是威压四方、海内清平，北方的草原不服，打他，西域的胡子不驯，揍他。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四周小国年年上贡，乖乖自称乃是番邦……”
郭子仪忍不住叹气，小声嘀咕道：“李世民那一代确实挺吊的，打的满天下异族不敢呲牙，可惜，我穿越的不是那个时代。”
由于他声音太小，狱卒没有听清，只当这个愣小子在憧憬以前，而狱卒自己明显也在憧憬以前。
可惜狱卒的语调很快变成了惆怅：
只听他叹口气道：“番邦进贡的传统，乃是当初太宗陛下那一代人的丰功伟业，拎着刀子把异族们砍服了，砍的他们只能乖乖给咱们上贡……”
“而这个上贡的规矩，一直持续延续到了今天，七十余年，年年如此，终于，有人开始不服了。”
狱卒说到这里忽然一停，目光看向郭子仪，问道：“臭小子我问你个事，如果说有一天你比别人弱了，你还愿意给人送钱花吗？”
郭子仪想也不想，眼睛一瞪直接开骂，道：“做什么美梦呢？比我弱还想让我给他送钱？妈拉个巴子的，我不揍他都算好的。”
“是啊，不揍他算是好的！”
狱卒又是一声叹息，语气低靡的道：“连你这样脑子不好的愣小子，都知道别人弱了就不需要敬着，那么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呢，他们是不是更加懂得这个道理？咱们大唐从来都不缺高高在上的聪明人，但是番邦异族同样也不缺这种人啊……”
郭子仪眨巴眨巴眼睛，隐约像是听明白了，忍不住道：“听你这个意思，似乎是番邦有些人想要搞事？”
“没错，就是如此！”
只见狱卒点了点头，终于开始诉说朝堂上的事，道：“就在前不久，十几个番邦联合起来，他们名义上是来给咱们进贡，实际上却是进行一种试探……”
“他们想试探什么啊？用进贡的方式试探吗？”郭子仪有些好奇。
狱卒看他一眼，直言不讳的道：“不错，就是用进贡的方式试探。这些番邦也不知从哪里找来诸多奇物，打的幌子是进贡给咱们天朝上国，然而却在进贡之时不断挑衅，非要让咱们辨认出他们进贡的东西是什么来历才行。”
郭子仪迷惑起来，纳闷道：“这有什么门道吗？”
狱卒叹了口气，道：“何止是门道，分明就是堂堂阳谋，人家这是在试探咱们的国力，同时也是在试探咱们有没有能人。”
郭子仪更加迷惑，十分不解道：“就这么一个进贡的事，你竟然琢磨出了这么多？”
那狱卒怔了一怔，随即苦笑摇头，道：“我只是个小人物，哪能看的如此深，这都是朝堂大佬们琢磨出来的，当然也有长安城里的许多聪明人看穿，然后随着朝廷的招募榜文一起传播开来，我这样的小人物自然也就能知道了。”
狱卒说着停了一停，接着又道：“此次番邦进贡，汇聚各种奇物。人家不断挑衅，让我们辨认来历，这事先是试探我们的国力，看看我们会不会容忍他们的挑衅。臭小子我问你，如果这事搁在贞观年代，番邦如此挑衅，咱们大唐会怎么办？”
郭子仪想也不想，立马开口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揍他娘的。敢来挑衅大唐，这不是上杆子找死吗？”
狱卒点了点头，有感而发的道：“是啊，那时候肯定是二话不说就揍。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咱们已经做不到二话不说就揍了……”
这时另一个狱卒忽然插话，语气消沉的道：“如此也就意味着，番邦的第一种试探成功了。他们成功探出了我们的底线，知道我们面对挑衅不会立即报复。”
郭子仪终于听明白了，眨眨眼睛嘀咕道：“不会立即报复，就代表着有迟疑。而为什么会有迟疑呢？无非是国力不足以支撑打仗而已。所以你俩才会说，番邦的第一种试探成功了，是不是？”
两个狱卒一起点头。
随即各自叹口气道：“现如今，咱们大唐能保留颜面的方式只有第二种，那就是赶紧招募能人异士，然后辨认出番邦进贡的诸多奇物。如此一来，至少能让番邦稍微收敛。”
郭子仪再次迷糊起来，忍不住道：“这是啥意思啊？为什么辨认出奇物就能让番邦收敛？”
两个狱卒有些无奈，只能仔细解释道：“能够辨认出诸多奇物，就意味着咱们大唐至少还有能人。而自古以来国家危亡与强盛，说白了都是看国内有没有能人。”
郭子仪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这事说穿了就是唬人。通过招募能人异士辨认奇物，告诉那些番邦我们不缺能人。如果你们敢来滋事招惹大唐，我们大唐拥有打回去的能力。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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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狱卒有些欣慰，同时点头道：“你这小子虽然性格毛躁，其实脑子倒也不算笨，能想清楚这点，也算不错的了。”
郭子仪是个民族情绪极重的人，这时顾不得欢喜狱卒的称赞，急急问道：“说了这半天大道理，你俩一直没说到点子上。到底番邦进贡了什么奇物啊，为什么朝廷里那些当官的都不认识？”
两个狱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苦笑开口道：“这事怪不得那些朝堂大佬，实在是因为番邦进贡的东西太古怪了……”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比如安南国进贡的一种东西，外壳看起来像是狼牙锤，上面满布狰狞的利刺，砸开之后有软软的肉，闻起来有种特殊臭味，但是安南国非说这是可以吃的水果……”
“臭小子你说说，世上哪有这种奇怪的水果，别说是辨认来历，咱们大唐听都没听过这东西，是不是？”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却发现郭子仪两眼发直，猛然大叫一声，满脸都是兴奋，道：“卧槽，卧槽，卧槽，这东西我认识啊，那岂不是说，朝廷的大事我能去解决……”
两个狱卒都是一惊。
番邦进贡的奇物，满朝文武那么多大佬都未见过，结果在这刑部死牢之中，竟然有一个楞头小子说他认识。
是吹牛？
还是实话？
第3章 【报仇不隔夜，当天就报了】
“臭小子，这种事可不能乱吹啊！”
其中一个狱卒声音颤抖，语气既有急切又有紧张。
急切是因为心中渴望。
紧张则是担心郭子仪吹牛。
另一个狱卒同样脸色紧张，也开口道：“对对对，郭小哥，这种事切莫吹牛，不能贪图一时嘴快。”
说着停了一停，又道：“那些番邦进贡的全是奇物，连朝堂上的大员们都不认识……”
郭子仪一脸不爽，道：“他们当官的不认识，我难道就不能认识吗？这是什么道理？天底下没有这样的说法。”
这货的语气很冲。
然而两个狱卒却越发惊喜。
几乎下意识同时开口，连连道：“如果你真的认识，如果你真的认识……那么咱们大唐这一次，说不定真能挣回几分颜面。”
雅文吧
自古有云：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显然在面对民族大义之时，即使是小小的狱卒也希望国家能好。
所以两人才会激动，紧张，质疑，担忧。
究其一切原因，无非是担心希望破灭。
也正是因为担心希望破灭，所以才会不断质疑郭子仪是不是吹牛。
但是这让郭子仪很是不爽，他最烦的就是别人不信他，于是牛眼一瞪道：“我吹啥了？我说的是实话好吧！根据你俩刚才的形容，那玩意绝对就是榴莲！”
说着一停，继续又道：“外壳坚硬对不对？布满尖刺对不对？味道闻起来臭臭的，但是吃起来甜甜的，对不对？”
两个狱卒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兴奋。
突然一个狱卒猛然抬脚，蹭蹭蹿到牢房之前，激动问道：“郭小哥，你竟然知道那东西吃起来是甜的？”
郭子仪虽然不明白狱卒为什么激动，但是却不妨碍这货的底气十足，于是再次牛眼一瞪，大声嚷嚷道：“肯定是甜的啊，有什么不对吗？”
“对对对，可是……”
那狱卒咽口唾沫，语气明显更加激动，道：“可是我俩刚才跟你说那东西之时，并没有说它吃起来是甜的。”
此时另一个狱卒也窜过来，急急补充道：“我们明明没跟你说过，但你却笃定那东西很甜，也就是说，你以前确实见过这东西？”
“何止是见过，我还吃过呢！”
“名字我也知道，这玩意就叫榴莲。”
“我的老天爷，你连名字都知道。”
郭子仪彻底牛逼起来，鼻孔向天道：“现在你俩可以相信了吧，我真能解决朝堂上的事。刚才你俩还说我性格毛糙，现在知道我的见识非同小可了吧？哈哈哈哈，不是我跟你俩吹，就咱大唐周围这些小国的东西，我敢保证没有不认识的。”
这话他还真不是吹牛。
后世穿越之人也许别的本事没有，但是接受信息大爆炸的灌输肯定有。
就算偶尔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没见过，但是在网上闲的腚疼之时浏览冲浪说不定就看过。
而这一点，正是郭子仪的底气。
他自信能够解决朝廷的事。
……
……
“郭小哥，我们信你！”
从最开始的臭小子，成功升级为郭小哥，显然在两个狱卒心中，郭子仪的重要性已经提升。
郭子仪自然大为振奋。
这货不由得一脸期待，连忙问道：“既然你俩信了我，是不是可以放我出去？”
“我这可不是想跑哈，我是想去揭那个啥啥的招贤榜。等我解决朝廷的事之后，必然不会忘了你们哥儿俩，如果有赏钱的话，咱们哥仨一起分……”
“怎么样？放我出去呗！”
结果两个狱卒一起苦笑。
其中一人满脸尴尬，语带讪讪的道：“郭小哥啊，你还真是看的起我俩。可是你也不想想，我俩有资格放你出去吗？”
郭子仪微微一愣，纳闷道：“你俩不是管牢房的吗？”
这倒怪不得郭子仪，他对古代之事压根不懂，穿越之前他是个二愣子，最喜欢干的就是上网打游戏。虽然算不上不学无术，但是肚子里的墨水却不多。
即使偶尔在社会上遇点事，这家伙也不懂得委婉处理，他基本上都是彪呼呼的莽上去，说白了属于那种不动脑子的货。
然而巧合的是，他这一点恰恰符合了古人的人设。
要知道这时代的平头老百姓很穷很苦，能够认识字的几乎没有几个，所谓头顶一片天，方圆三十里，百姓们也许一辈子不曾出村，基本上都和郭子仪一样没见识。
比如在很多老百姓的认知里，确实分不清楚狱卒和官员的区别，反正认为都是官，只要是官肯定有权利。
所以郭子仪的一番表现，恰恰符合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情况，缺少见识，不懂政务。
但是，他不懂，两个狱卒懂。
只见两个狱卒对视一眼，然后由其中一人仔细向他解释，道：“郭小哥，实话跟你说了吧，像我俩这种狱卒，其实和老百姓们没有多大区别。虽然我俩负责看管着牢房，但是我俩没有权利放人出去……”
“说白了，我俩是役，不是官，甚至连小吏都算不上。”
“官和吏有权，狱卒则是差役，这样说你能听懂吧，我俩压根就没资格决定你的事。”
郭子仪傻眼了，道：“那咋整？我总不能等死吧。前头你俩可是说了，三天之后我要上路。”
两个狱卒沉默下去。
……
足足好半天之后，终于一个狱卒咬了咬牙，似乎在心中下了一个艰难决断，突然满脸郑重的问道：“郭小哥，我想问你一件事，如果你有机会出去揭榜，你有几成把握解决番邦进贡之事。”
郭子仪这时候就算再楞再憨，也能听出狱卒似乎是要为他做点事，于是想也不想连忙开口，同样满脸郑重的道：“我有十成把握！”
“好！”
只见狱卒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完全豁出去一般，大声道：“那我孙七就赌上一次，赌你郭小哥不会坑死我俩。”
说着陡然转身，一脸决然的往外而去，再次大声道：“我现在就去禀告典狱大人，让他亲自来询问你一次。郭小哥你记住了，千万不要坑我俩……”
郭子仪望着狱卒的背影，转头又看看留在原地的另一个狱卒，忍不住问道：“他去禀告典狱干啥？”
另一个狱卒指了指头顶，解释道：“典狱乃是牢狱之官，执掌死牢一切事务。如果想要放你出去，第一步先得过了典狱大人这一关。”
郭子仪眨巴眨巴眼睛，脑袋瓜子首次伶俐起来，急急追问道：“你说这才是第一步？那岂不是还有第二步？”
“不止啊！”
狱卒叹了口气，轻声道：“刑部死牢，皆是死囚。想要释放一个死囚出去，可不是两三个人就能定下的事。”
“那到底得几个人呢？”郭子仪满脸担忧。
狱卒看他一眼，语气忽然变的不确定起来，迟疑道：“至少要典狱首肯，然后提请刑部堂官们商议，再然后，刑部向大理寺提请。如果大理寺同意，你才有可能出牢。”
说着生怕郭子仪听不懂，解释又道：“至于为什么要大理寺同意，是因为咱们大唐的刑部并没有刑命之权。我们虽然负责看管死囚，但是死囚的罪名需要大理寺定。”
郭子仪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道：“竟然要这么多的手续？”
猛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又道：“不对啊，我记得抓我之时没这么麻烦啊。当时我仅仅是在街上喊了一嗓子，结果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被抓了进来。”
狱卒苦笑一声，不知为何脸色显得踟蹰，犹豫半天之后，似乎终于做了某个决定，突然压低声音道：“抓你之所以迅速，是因为有人开了口，定你死罪同样也是，那人的一句话就把你打成死囚。”
郭子仪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是皇帝对吧？估计也只有皇帝才能这么牛，一句话就能让我吃牢饭。”
哪知这话问出之后，却见狱卒连连摇头。
突然狱卒再次压低声音，趴在牢门上轻轻说了一句话，十分隐晦的道：“不是陛下开的口，陛下甚至不知道这件事。”
什么？
郭子仪登时呆住。
不是皇帝开的口？
也就是说下令抓他的另有其人。
“他娘的，是谁？”
郭子仪的火爆脾气一下升腾起来，怒道：“如果是皇帝定我的罪也就罢了，毕竟我因为嘴贱说了不该说的话。现在你却跟我说，皇帝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他娘的，到底是谁？如果让老子见到他，我一巴掌拍死这个狗东西。”
那狱卒吓了一跳，伸出手隔着牢门来捂他的嘴，急急道：“郭小哥，慎言啊，那个人的权势冲天，一句话就能让你去死。忍忍吧，有些事只能忍！”
可惜郭子仪虽然被捂住了嘴，但是牙齿仍旧咬的咯吱作响，像他这种二愣子脾气，活了二十多年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忍。
一旦让他知道对方是谁，他绝对会恶狠狠的弄对方一回。
报仇不隔夜，当天就报了。
第4章 终于上达天听，皇帝亲自开口
刑部典狱史来的很快，体现了武将的风风火火。
才一见面，铿锵抽刀。
然后咣当一声，大刀直接剁在牢门上，目光森然的看着郭子仪道：“小子，别以为我在吓唬你。刚才孙七向我禀告，说你能够辨认番邦贡品。鉴于此事关系重大，本典狱必须有把握才行……”
说着微微一停，猛然大刀再次一剁，厉喝道：“如果你是贪图口快，撒谎拿我们寻开心，那么可就别怪老子，我一刀直接要了你的命，不用等到三天之后行刑，现在就送你小子上路。”
不愧是武将的性子，说话办事雷厉风行。
偏偏郭子仪最喜欢这种风格，不但不畏惧反而满脸兴奋，反问道：“如果我说的都是真的呢？”
典狱依旧干脆利索，毫不迟疑的道：“如果你小子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本典狱就豁出去赌一次，我亲自去找刑部侍郎禀告，无论如何也要把你保下来。”
“把我保下来？”郭子仪满脸期待，道：“那能放我出去吗？”
典狱缓缓收刀入鞘，面色极其坚定，郑重道：“能！”
“不骗我？”郭子仪再问。
典狱微微皱眉，然而并未不悦，再次郑重道：“不骗你！”
郭子仪想了一想，突然又道：“可是我听两位狱卒大哥跟我说，想要改判死刑必须大理寺说了算。”
这一次典狱明显踟蹰片刻，然后才无比严肃的道：“国之大事，胜过一切，只要你小子真能辨认番邦贡品，就会给咱们大唐挣到颜面……所以哪怕你是个死囚，我们也会下死力气保你。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都不会成为你出去的阻隔。”
郭子仪终于放心，道：“既然如此，那你们赶紧走程序吧。”
“走程序？”典狱微微一愣，显然没听懂这个词。
郭子仪意识到自己口误，连忙解释道：“就是让你们按照级别上报，赶紧把我这事给定下来。毕竟只有让我早点出去，我才能早点去揭那张招贤榜，你说是不是？”
典狱乃是武人性子，腹中没有多少弯弯绕，因此并不感觉郭子仪彪楞，反而对郭子仪流露一丝欣赏，点点头道：“怪不得孙七说你性格毛躁，看来你小子还真是如此。不过嘛，年轻人就该这样。毛躁未必是坏事，阴恻恻的才令人心烦。”
说着看了一眼郭子仪，陡然压低声音道：“记住了，跟我这么说话可以，但是等会再有人来问你，你小子千万不要这幅架势。必须收敛一点，最好能装的知礼守节。”
郭子仪有些纳闷，忍不住道：“这是为啥？”
典狱眼睛一瞪，训斥道：“别问为什么，总之记住我的话。这是为了你好，你还想不想早点出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郭子仪只能闷哼两声，嘀嘀咕咕的道：“行吧行吧，我听就是。”
典狱这才点了点头，转身看向两个狱卒，沉声吩咐道：“你俩看好他，顺便跟他讲讲规矩。本典狱现在去禀告刑部侍郎，我估摸着一盏茶时间就会回来。”
说完又看了一眼郭子仪，然后龙行虎步的急急而去。
郭子仪看他走路威风，一时有些羡慕不已，尤其是典狱腰间挂着的那一口大刀，简直让郭子仪馋的直流口水。
这货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真他娘帅啊，这才是爷们的气派。等我将来有了机会，我也弄一口大刀显摆显摆。如果能去战场上逛一逛，那就更加不虚此生了。”
“咦，我忽然想起我现在貌似不怕挨揍啊……”
“莫非我真的觉醒了金刚不坏之体？这辈子注定要当个纵横沙场的将军。”
“嘿嘿嘿嘿，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爽死我了。”
絮絮叨叨不停，渐渐陷入迪化。
而两个狱卒则是听的直发愣，相互对视一眼之后无奈叹气。
其中一个狱卒凑近门前，打断了郭子仪的意淫，轻声提醒道：“郭小哥，你还记的典狱大人刚才所说吗？他让你学会伪装，表现出知礼守节。”
另一个狱卒也凑过来，连连道：“对对对，一定要表现出知礼守节。否则等会官员们见了你，那些读书人可不喜欢粗人。他们喜欢知书达理的年轻人，越是知书达理越是欣赏。”
郭子仪隐约明白过来，点点头道：“行吧，我知道了。”
两个狱卒刚要欣喜，哪知郭子仪突然又道：“你俩的意思是说，越是读书人越阴，对不对。”
两个狱卒怔立当场，愕然道：“我俩啥时候有这意思了？”
然而郭子仪已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突然再次换了一个问题，道：“之前你俩曾跟我说，我是被某人下令所抓……莫非那个人就是个读书人？而且还是个当大官的读书人？”
两个狱卒同时面色一变。
他们没想到郭子仪还惦记这个事。
足足好半天之后，狱卒孙七才小声开口，语带无奈的劝解道：“郭小哥，算了吧，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这个人你惹不起的。只能忍，人活在这世上有许多事都要忍。”
另一个狱卒也轻声开口，好心相劝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有些冤屈注定无法审，况且，郭小哥你也算不上冤屈。你确实在大街上口出狂言，辱及了咱们大唐的皇帝陛下，是不是。”
可惜两个狱卒一番好心，郭子仪完全听不进去，反而这家伙慢慢仰头，目光盯着囚牢的屋顶，一字一顿道：“你俩只需要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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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我忍不忍，那是我自己的事。”
“放心，我不会牵连你俩。”
“我这人虽然性格冲动，但我懂得向人感恩。”
“就算将来我落在这人手里，我也不会供出是你俩告诉了我。我绝对会拿自己的命去顶，绝对不会让你俩缠上麻烦。”
“所以，能告诉我吗？”
……
两个狱卒听他语气坚决，心知无论如何也劝不住他，于是齐齐叹了口气，然后齐齐沉默不语。
如此又是好半天之后，终于才听狱卒孙七再次开口，声音极小，语气极弱，几乎像是蚊蝇轻嗡一般，小心翼翼说出了几个字，道：“当朝宰相，李林甫。”
这个名字让郭子仪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听说仇人名字之前，他表现的又彪又楞似乎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狱卒向他告知是谁，他的神色反而无比平静。
他仅仅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目光再次盯着屋顶，轻声道：“谢谢你们，我记住了。”
除此之外，再也无话。
既没有询问这个人的权势有多强，也没有询问这个人为什么会下令把他打成死囚。
仿佛，他仅仅只是想知道谁干了这件事。
但是两个狱卒却隐隐感觉，这个愣小子心里绝对憋着一股火。
……
时间过的很快，典狱去而复回。
这次果然又有新面孔，赫然是好几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
同样又是一番问答，不断的进行验证，幸好郭子仪底气十足，每一次回答都很笃定。
于是，这一波官员也渐渐在心里有了把握。
既有把握，就敢实施。
然而郭子仪的身份毕竟是死囚，而且还是当朝宰相亲自开口定下的死囚，所以单凭刑部一己之力还不够，需要多多拉上一些力量才可以。
所以，事情在当天就报上了大理寺。
大理寺位列朝廷九寺之一，寺丞乃是实打实的三品大佬，不但位高权重，而且还是皇族，但是这个寺丞同样也惹不起宰相李林甫，于是官员们继续把这个事情往上报……
而再往上报能去哪里报呢？
毕竟大理寺已经是全国刑讼的最高机构啊。
所以，能报的地方只有一个。
皇宫！
上达天听！
唯有当朝皇帝，才能一举拍板。
此次番邦进贡之事，摆明是来打大唐的脸，既然是打大唐的脸，那么最急的会是谁？
毋庸置疑，也是皇帝。
现在有人能解决这件事，能给大唐挣回一个面子，那么只要皇帝还没有昏庸到极点，必然会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
于是在当天下午，郭子仪这个普普通通的名字，终于从死牢传进了皇宫，首次被大唐的皇帝听闻！
而皇帝果然一听大喜，甚至没问郭子仪为什么会成为死囚，皇帝直接发出一道口谕，取消了郭子仪的死囚身份。
穿越足足三日，郭子仪终于走出刑部死牢。
然后在无数人的注视中，他揭下了那张招贤榜。
“明天朝会之上，辨认番邦贡品，不管何等奇珍，吾皆娓娓道来！”
这种文绉绉的话，郭子仪肯定想不出，但是大唐的官员们不缺文采，随便哪个人都能教会他。
于是，郭子仪被动装了个逼。
导致满长安的百姓都错误认为，揭榜小哥是个很有学问的人。
都称是才子！
不知是莽夫！
第5章 【我叫郭子仪，我很不爽啊】
次日，清晨！
万众瞩目的大朝会。
郭子仪跟在一个官员身后，老老实实听人家讲解大朝会的内容。
没办法，粗人见识短，再加上又是后世穿越，确实对这个时代不了解。
所以哪怕郭子仪的性格再怎么毛楞，这会儿他也变的乖乖听话犹如小学生。
幸好那个讲解的官员并不鄙夷他。
反而像是邻家老爷爷一般的和蔼。
只见这位年老官员一边颤巍巍的走着，一边笑呵呵的寓教于问，开口第一个问题，就把郭子仪问了个懵逼。
“小家伙，你可知道什么是大朝会？”
这种问题郭子仪哪能回答的上啊？
这货只能抓抓脑门表现的像个憨憨。
不过他虽然像个憨憨，但是却不忘了尊敬老人，规规矩矩的行礼问道：“要不您老人家给我说说？”
“孺子可教也！”
年老官员显然甚是满意，点点头再次笑呵呵起来。
然后真就像个谆谆教诲的老师，开始教导起郭子仪这个笨学生。
“所谓大朝会，又称岁首大朝觐！”
“自打西周时代开始，大朝会就代表国之重事，而延续到了隋唐时代，更是朝会里的重中之重。”
年老官员说到这里，发现郭子仪似乎有点走神，于是伸出手来轻轻一拍郭子仪脑门，笑呵呵的训斥道：“小家伙，用心哟。师者解惑之时，需当用心倾听。”
郭子仪脸色有些涨红，呐呐辩解道：“我不是不想用心，可我打小就这毛病，只要一涉及到学问的东西，我听起来就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年老官员叹了口气，显然听出郭子仪没有撒谎。
于是便也不再责怪，而是继续讲解起来。
“这种大朝会，按说一年只有一次，乃是每年的岁首之节，朝廷才会召开大朝会。”
“这种朝会的规模极其宏大。”
而郭子仪听到规模宏大这个词，终于应和了这货喜欢热闹的兴趣，顿时眼睛放光的问道：“规模宏大？能有多大？”
年老官员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这才是教导眼前小子的良机，于是及时调整策略，顺着郭子仪的喜好回答道：“非常大，大到你吃惊的地步。”
“热闹吗？”郭子仪眼睛更加放光。
年老官员毫不迟疑，直接点头道：“热闹，极其热闹。”
说着话题顺势一转，趁热打铁继续教导：“岁首大朝会，一年只一回，不但六部官员全都参加，在京留守的同样要来，又或者有那碰巧前来述职的各地官员，甚至是以私人身份偷偷来长安走门路的县令。”
“总之只要是个官，只要他遇上了大朝会，那么无论品级如何，无论身上担负着多么重要的事……都得暂时阁下，全部参加上朝。”
“除此之外，还有各国番邦的使节，同样也要参加大朝会，一起见证万国来朝的辉煌。”
郭子仪兴奋的差点颤抖起来，只见这货满脸都是期待之色，道：“这么大的规模，这么多的人来，而我恰好要在朝会之上辨认贡品，这岂不是说能够大大的露脸了啊。”
年老官员满脸呆滞，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死当场。
幸亏这老头已经大概摸清了郭子仪的脾性，深知不能跟这种毛头小子一般见识。
于是不断捋须顺气，连连自我告诫道：“莫要生气，老朽不能生气，我要负责教会这个憨娃娃，才能让他在朝会上不丢大唐的脸。”
连续自我告诫多次，方才算是捋顺了气息。
而这时郭子仪还在两眼放光，幻想着在万众瞩目之下露脸。
年老官员无奈一叹。
突然语带伤感的道：“娃娃啊，你可知道，今日的大朝会并不是荣耀，咱们就算做的再好也称不上露脸。”
郭子仪有些傻眼，愣愣问道：“这是为啥？”
却见年老官员再次一叹，语气越发变得伤感起来。
“若是搁在七十年以前，大朝会绝对是整个大唐的荣耀，那时候的大唐威压四方，打的周围小国不敢呲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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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的时候，打他们。”
“不开心的时候，也打他们。”
“那时候咱们大唐，才是真正的荣耀。”
郭子仪听的热血沸腾，忍不住喃喃道：“开心的时候打他们，不开心的时候也打他们，真爽啊，这才是爷们应该干的事……”
可惜他话还没有说完，猛听年老官员竟然语带哽咽，垂泪道：“今时不同往日哇，今时不同往时哇，小家伙，现在咱们的大唐已经不比从前了。”
郭子仪看着老人垂泪，隐隐约约有些明白过来。
他转头看向四周，发现人头黑压压一片，只见无数官员默默的行走在皇宫中，似乎每个人的脸上都不见喜色。
而在前方不远处，一座大殿巍峨耸立，这时郭子仪才赫然发现，那里已经站满了服饰各异的番邦使节。
并且那些使节满脸桀骜，又是叽哩哇啦又是嘻嘻哈哈，显然没把大唐的皇宫当回事，或者是故意不把皇宫当回事。
如此这样一幕，落入郭子仪眼中，让他不由生出一个念头，若有所思的开口道：“明明是咱们大唐的朝会，结果却是番邦使节先到场。而且他们还吵嚷不断，嘻嘻哈哈像是在赶集。”
即使脑子再混沌的人，恐怕也能品出个一二三。
“我明白了，难怪您老人家会说今天的大朝会不是荣耀。人家这是欺上门来了啊，纯纯的就是对咱们羞辱。”
年老官员听到郭子仪能够悟通这一点，苍老的脸上顿时有些欣慰，伸手拍拍郭子仪肩膀道：“所以说，小伙子你要用心一些。等会辨认番邦贡品之时，你尽量辩的干脆利索一些。”
“咱们已经被人欺到门上了，偏偏却无力把他们打一顿。”
“只能从这件事上想想办法，勉强帮大唐争出一口气来。”
“小伙子，一切靠你了，老朽张九龄，盼你为国争荣。”
年老耄耋的殷殷期盼，前方是番邦使节的喧嚷，这一刻的郭子仪只觉胸口堵塞，双手忍不住攥起了拳头。
指节嘎嘎作响之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忽然无比坚定，轻声说了一句道：“我会的。”
这三个字，一点也听不出他毛躁的性格。
……
我从后世而来，本以为格格不入，然而当大唐受到羞辱之时，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如受同辱。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好好做一回唐代的人。
各国番邦是吧？
欺压上门是吧？
我叫郭子仪，我很不爽啊。
第6章 【大唐第一喷子，从此闪亮登场】
一盏茶之后，大朝会开启。
各国番邦果然心怀不轨，立即跳出来进行发难：
首先就是安南国的使节，双手赫然抱着一个大榴莲。
此人站在朝堂大殿上，直接开口挑衅，大声叫嚣道：“敢问大唐天子陛下，你们到底能不能辨认贡品？”
“这次我们安南国远道而来，送出我们的国宝以表真诚，然而令人气愤的是，贵国竟然无人可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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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羞辱也，大大的羞辱也。”
如果换成是七十年的贞观时代，打死这个使节也不敢如此叫嚣。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大唐早已失去威压四方的霸气，虽说暂时还没有番邦敢于轻启战端，但是却不妨碍他们联合起来挑衅。
而面对如此挑衅，满朝文武自然是义愤填膺，尤其那些脾性刚烈的武臣，双手已经攥着拳头咯吱乱响。
可惜，再怎么愤怒也只能忍。
满朝文武能忍，郭子仪可不愿意忍。
这货看到安南国使节的叫嚣架势，顿时感觉胸膛之中有股怒火升腾，于是想也不想直接蹿出，爆吼犹如一声炸雷：“叫你妈的叫啊？显摆你有一张臭嘴吗？”
“这里是我们大唐，不是你们安南国。”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们的地头上呲牙？”
“瞪眼？你竟然还敢朝我瞪眼？”
“瞧瞧你那遭瘟的凑性，又瘦又小像个小猴子，我说你妈妈当初生你的时候，是不是跟猴子偷偷睡过啊？否则怎么弄出你这么个玩意，竟然连最起码的人礼待道都不懂。”
“回家去吧，让你妈好好教教你！”
“实在教不好的话，塞回去重新生一个行不行？”
说人家嘴臭，其实他比人家够臭的，张口就问候人家老娘，骂的那位使节目瞪口呆。
满朝文武同样目瞪口呆，只不过却感觉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尤其是朝班之中的几个老头，比如那个教导郭子仪的张九龄，此时竟然捋须含笑，一脸欣慰的道：“叹我大唐男儿，终又重燃血性。”
……
足足好半晌之后，安南国使节才反应过来。
“你，你……”这人气的浑身颤抖，拿手指着郭子仪，道：“你竟然辱我！”
“辱你？”
“我辱你妈了隔壁。”
郭子仪可不惯着他，直接大眼一瞪再次开喷：“我说的明明是实话，你看起来就是像个猴子。咋地不服啊？不服咱俩找地方单练呀。”
“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这样又瘦又小的货，老子就算让你两手两脚，我光用屁股也能坐死你。”
噗嗤！
明显有人憋不住了，失声喷笑而出。
这一笑可不打紧，直接引发其他人跟着一起笑，于是转眼之间，整座朝堂大殿一片哄笑。
甚至就连各国的番邦使节，同样也笑的前仰后合。
……
安南国使节又气又怒，想要回骂却又感觉骂不过郭子仪。
无奈之下，此人竟是临机决断，直接绕过郭子仪不管，再次举起榴莲看向皇帝。
“大唐天子，我们安南国持礼而来，带着国宝，以表……”
可惜这人话未说完，忽然听到郭子仪再次将他打断。
“国宝？”
“哈哈，笑死爹了。”
“你们安南国还真敢吹？”
“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破玩意，你们竟然当做国宝来送礼。到底是你们安南国太穷拿不出好东西，还是故意想把我们大唐当做傻子哄。”
“树上结的果子而已，它有屁的资格成为国宝？”
其实郭子仪并不知道，唐代压根没有榴莲……
这东西乃是后面的明朝才传入中国，并且名字也不叫榴莲而叫留恋。
然而事情微妙就微妙在这一点。
郭子仪固然犯了穿越者常见的错误，但是这时代的人压根不会发现他犯错，因为，所有人根本不认识榴莲。
那个安南国使节倒是认识，可惜他被郭子仪的气势给镇住了，此人满脸怔怔之色，十分不可思议的道：“你竟然知道这东西是树上的果子？莫非你去过我们安南国不成？”
郭子仪‘呸’的一声，道：“给你脸了啊？我去你们那干啥？不但地方又穷又破，而且连个像样屋子都没有。人人像是猴子一般，整天住在林子里厮混。”
“你敢辱我安南？”使节再次大怒。
然而郭子仪丝毫不怵，牛眼一瞪直接咋呼回去，暴喝道：“叫你妈的叫？再叫把你牙掰掉。爷爷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就是一群住在林子里的野人。”
说完这话之后，转头看向满朝文武，大声道：“诸位都听我说哈，咱们不用在乎安南国。这个小国没啥实力，国内百姓连口饱饭都吃不上。整天在林子里晃悠，饿了要靠摘果子充饥。”
“这么弱的小国，凭啥跟咱呲牙？他们要是再敢呲牙，咱们直接派兵干他娘的。”
其实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哪能说打就打这么容易，即便对方只是一个小国，但是一旦涉及战争也要谨慎。
然而郭子仪这话虽然不靠谱，但是满朝文武必须得配合啊。
只见朝班之中迅速走出一个武臣，二话不说直接向着皇帝请旨，大声道：“陛下，臣愿领兵五千，随时驻扎南垂，如果安南国敢有不敬，臣必将其亡国灭种。就如刚才郭小哥所言，这样的小国凭什么跟咱呲牙……陛下，臣请旨！”
戏份做的很足。
虽然如今的大唐已经陷入颓势，然而颓势指的是无法威压四方，但如果想要单独针对某一个小国，大唐的威慑力其实还是不差的。
那个安南使节果然有些慌张，结结巴巴道：“吾…吾是来进贡的，送…送的是国宝……”
所有人都看出他的心虚。
这时候应该见好就收了。
于是朝班里走出一个文臣，像模像样的也向皇帝请旨，道：“臣启陛下，此次安南虽然有所不敬，然则其国毕竟偏远蛮夷，未得圣人教化，难免不知礼节，故而，陛下当予宽免。”
皇帝早就等着这个台阶，闻言顿时装作沉吟之色，片刻过后，微微点头，淡淡道：“既如此，允卿所奏。”
随即又看向那个武臣，佯装安抚道：“武阳郡王也回朝班吧，朕舍不得让你去镇守南垂。”
一文一武两个大臣，同时施礼退回朝班。
安南使节明显长处一口气，勉强算是放下了心中的惴惴不安。
然而，今日的事情并未结束。
安南毕竟只是一个小国，属于各国番邦推出来的马前卒，现在却被大唐唬住，没有达到预期目的。
真正的幕后主使者终于站了出来。
而且是一下子出来四个，用的借口也是奇珍需要辨别。
所有人再次看向郭子仪，一时之间心里都有些没底。
“四样奇珍，代表着四个番邦的挑衅……”
“也不知今日能否过关，吾大唐可千万不能贻笑四方啊。”
众人忧心忡忡之际，第一个番邦已经登场。
满朝文武下意识又看向郭子仪，目光之中既有担心又有期盼。
这个郭小哥虽然能喷，但他却是大唐唯一的指望。
第7章 【七十年前，有一位传奇人物】
“大唐天子陛下，我们渤海国也有贡品送上。”
第一个站出来的番邦使节，乃是来自大唐西北的渤海国。
满殿众臣微微色变。
郭子仪虽然楞，但是并不傻，当他看到众人脸色变化之时，顿时知道这个渤海国肯定不一般。
然而到底如何不一般，他个粗人实在不知道。
但是这货也有几分小聪慧，竟然悄悄溜到张九龄身边，低声问道：“喂喂，张老头，你跟我说说，这个渤海国是啥来历？”
张九龄还未开口，旁边几个大臣愣住了。
个个目瞪口呆的道：“你喊张丞相叫做老头？”
“是啊，咋啦？”
郭子仪牛眼一瞪，十分不解的道：“我不能喊吗？”
“能喊是能喊，可是……”
那几个大臣面色古怪，仿佛在憋着一股笑意，道：“可是吾等从未听闻，张丞相有个姓郭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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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轮到郭子仪愣住了。
他怔怔看着几个大臣，一脸心虚的问道：“莫非老头的意思代表爹？”
几个大臣乐不可支，纷纷像看活宝一般，逗他道：“可不就是代表爹！”
直到此时，张九龄终于笑呵呵开口，道：“诸位莫要逗他了，这孩子性格太率真。”
说着伸出手来，轻轻把郭子仪拉到身边，低声嘱咐道：“勿要再乱开口，免得贻笑大方。”
“好的好的！”郭子仪点头如小鸡吃米，脸色涨红热辣辣的难受。
然而这货虽然丢了人，却还不忘询问刚才的事，只不过这次他学了个乖，所以把声音压低窃窃私语。
“喂，张…张老人家，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渤海国到底是啥来历？”
“为什么那个使节才一登场，你们一个两个全都面色骤变？”
“他们很拽吗？”
“咱们能不能弄得过？”
一连几个问题，语气仍是彪呼呼，但是张九龄并未责怪，反而忽然长叹一口气。
老人家开始讲解起来。
“这个渤海国啊，确实有些来历，甚至可以说，他们曾是自家人。”
“此事还要从贞观年间说起，那时乃是咱们最为鼎盛的时代，不但太宗陛下雄才大略，朝中臣子亦是能人辈出……最关键的是，大唐有一位定海神针般的外戚。”
“那真是一个传奇似的人物，竟然能以平民之身迎娶公主，并且，他娶的还是赫赫有名的平阳公主。”
“从一平民之身，只用三年崛起，然后直接横扫六合，打的整个天下不敢喘气。”
“他只用了一场战役就干掉辽东。”
“西域三十六国全都充任马前卒。”
“还有草原突厥，那时候何等强盛，然而也不知因为何故，草原的圣女小祭祀竟然乖乖当了他的小妾。”
“除此之外还有西域强国土谷浑，他们的王女几乎等同于大唐公主，然而那位王女为了一个小妾身份，竟然不顾仪礼的撒泼打诨手段频出，甚至直接脱光了衣服，直接把自己送到床上。”
郭子仪听的瞪大了眼，满脸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震惊道：“卧槽，卧槽，卧槽，这人有点牛批啊。”
突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于是脸色变的十分古怪，愣愣发怔道：“莫非这个渤海国就是那家伙建立的国度？难怪你刚才会说他们曾是自家的人……”
张九龄苦涩点头，道：“正是如此，渤海国确实是那位所建。”
这时旁边一个大臣轻轻开口，语带惋惜的道：“可惜啊，真是可惜，也不知道当年出了什么变故，那位传奇人物突然消失了。连同着他们一家子，一夜之间全消失……”
“据说那一夜亮如白昼，有冲天火光升腾而起，转眼之间飞入九霄，消失在茫茫星河不见。”
郭子仪眨眨眼睛，看向说话的大臣，道：“我怎么感觉你在讲神话故事？”
大臣叹了口气，脸色落寞道：“本官也希望这是个神话，可它却是贞观年间的事实。”
这大臣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大殿中央的那个渤海使节，对郭子仪道：“现在你小子明白了吗？为何吾等会脸色难堪？只因这个渤海国本是自家的人啊，结果现在却和外人一起来羞辱大唐。”
郭子仪怒了。
“马拉个币，这是吃里扒外。”
这货只觉胸口又有怒火升腾，撸撸袖子就想跑过去打人。
结果却被张九龄一把拉住，好生安抚道：“娃娃，忍一忍，渤海国不比其它番邦，他们和咱们算是一脉相承。”
“算个屁！”
郭子仪直接牛眼一瞪。
“人家都欺负上门了，你们还在这里念旧情？”
“如果是当初那位的后人，那么念念旧情也就罢了。可是你们刚刚才跟我说过，当初那位全家都已消失……”
“这还念个屁的情分？人家跟咱们念情分了吗？”
“如果念，就不会欺负上门了。”
这话虽然有些糙，然而话糙理不糙！
张九龄明显陷入沉思，旁边几个大臣也若有所悟。
……
郭子仪可不管大臣们沉思，这货突然又蹿回了大殿中央，然后，牛眼一瞪看向那个使节。
“呔，渤海国的是吧？”
“你们不是有贡品要辨吗？拿出来让爷爷看看哇。我倒是想要见见，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
那个使节被他喝的一愣，随即脸色显出怒意，眼神森厉道：“小家伙，你很狂啊。”
“啊哈，原来你看出来了哇！”郭子仪直接仰脸向天，像是用鼻孔在看对方，嘲讽道：“我还以为吃里扒外的东西啥都不懂呢，想不到竟然还有眼力看出我很狂。”
那使节勃然大怒，厉喝道：“黄口小儿，你说谁吃里扒外？”
郭子仪哪能惯着他，直接暴吼一声破口大骂，道：“干嫩娘，你还有脸问？想听是吧，想听我就再说一次……”
“看好我的口型，我先懆你吗了隔壁。”
“然后你再给我听清楚了，爷爷我刚才说的就是你们渤海国，吃里扒外，不是东西。”
渤海使节狂吼一声，气的浑身颤抖道：“黄口小儿，你……”
然而直接被郭子仪打断，并且送上了新一轮嘴炮猛攻：
“你什么你？你想当儿子我还不要呢！瞅瞅你那遭瘟的凑性，你比安南国的猴子强不了多少。”
“哟呵哟呵，你还敢学人家向我瞪眼？”
“你再瞪一个给我试试看，信不信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
论嘴臭，郭子仪从来没怕过谁。
……
渤海使节被气的七窍生烟，陡然转头看向上方的皇帝，怒声问道：“大唐天子陛下，这就是天朝上国的待客之道吗？”
此时的唐玄宗虽然垂垂老矣，然而毕竟还有几分帝王威严，尤其多年养成的政治手腕，用起来更是十分娴熟，因此皇帝仅是淡然一笑，慢条斯理的道：“远来者是客，然而渤海不是客，七十余年之前，汝等乃是自家人……”
皇帝这是在嘲讽对方，暗指渤海国背信弃义。
连皇帝都亲自下场，大臣们自然不会闲着，立马就有大臣开口，冷嘲热讽的道：“可惜啊，可惜，曾经的亲戚，如今的恶狼。如果这一幕被当年那位知晓，恐怕他要后悔留下了一个不知廉耻的渤海国。”
……
渤海使节深深吸了一口气。
突然竟像是忍下了所有的羞恼。
只见这人缓缓转身，目光重新看向郭子仪，道：“很好，很好，想不到如今的中原大唐，竟然还有你这样的人物。”
说话之间，陡然伸手入怀，然后直接掏出一物，托在手中举过头顶，大声喝道：“这就是渤海国的贡品，有本事你们就来辨一辨，如果辨不出来，休怪渤海国无义，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向大唐进贡，而那持续七十余年的朝觐，渤海国也将不再遵从……”
这种话一旦说出，基本就等同于撕破了脸。
满朝文武无不面色骤变，很多武臣都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而那些文臣则是想的更远，他们已经预料到各国番邦反乱的苗头。
……
唯有郭子仪，根本没脑子想太多，这货双眼直勾勾的，一直盯着渤海国的贡品看。
他满脸都是惊奇之色。
“卧槽，卧槽，卧槽，你这东西会发光啊？”
“明明不是电灯泡，竟然能够自发光，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今天我算是开眼了哇……”
夜明珠？
满朝文武先是一怔，随即无数人心中一凉。
再然后，无数个声音在大臣们心底响起。
“完了，完了，郭小哥认错了，这东西根本不是夜明珠。”
如果真是夜明珠，怎能难住大唐的百官们？
这些大佬们享受荣华富贵，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他们岂能认不出夜明珠，那玩意很多大臣的家里都有。
而渤海国进贡的这件贡品，它绝对不是一颗夜明珠。
第8章 【你说这是仙人瑰宝？这明明是能致死的放射物】
“哈哈哈哈，你竟然认为这是夜明珠。”
果然那个渤海国使节大笑出声，满脸嘲讽的看着郭子仪，道：“黄口小儿，见识短浅，纵有珍奇异宝当面，可惜你却有眼无珠。”
说完之后得意转头，目光看向上方的唐玄宗，傲然道：“大唐天子陛下，你们辨认输了，那么按照此前的约定，我们渤海国以后可就不再进贡了啊……哈哈哈哈！”
整座朝堂大殿都是此人的嚣张笑声。
……
皇帝的脸色极为难看。
满朝文武攥紧了拳头。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宝物确实不是夜明珠。夜明珠需要在白天晒太阳，晚上才能放出微弱的光。
一旦某天忘了晒，那么夜间就会失效。
但是渤海国的这件宝物不同，因为它在白天也能放出清晰可见的光。
输了！
这一局输了！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阴沉的准备开口。
渤海使节则是一脸得意，甚至准备开始掏出拒绝进贡的国书。
然而也就在这时，众人猛听郭子仪一声暴喝，大吼道：“放你吗的屁，谁说我输了？爷爷我压根还没开始辨认，你个崽种凭什么敢说我输？”
嗯哼！
所有人登时一怔。
张九龄老而弥坚，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道：“不错不错，并未输也。尚未开始辨认，何有输赢可言？”
老丞相开口，旁边立马一群大臣帮腔，纷纷道：“然也然也，正是正是，自古赌斗比拼，总要有个开始。你们渤海国就算再怎么急着吃里扒外，但是脸面上总得稍微矜持一点吧。郭小哥明明还没有开始辨认，你们安敢说他已经输了……”
渤海国的使节愣住了，好半晌才怔怔开口，指着郭子仪道：“可是刚才本使节听的很清楚，他说了一句‘莫非这是夜明珠’。”
这下可被郭子仪逮到机会啦，牛眼一瞪直接开喷，大喝道：“你他娘的耳朵塞驴毛了吗？否则怎么听不懂人话！我刚才确实说了‘莫非’两个字，可那是我的一种猜测之语。”
“你懂不懂什么叫猜测？猜测就是先在心里琢磨一下。但是我并没有跟你下定论，如果下了定论那才叫输。”
满朝文武及时力挺，纷纷点头道：“然也，正是如此。”
……
渤海使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愣小子竟然还会诡辩，偏偏说的竟然及其在理，让人一时找不出反驳的余地。
无奈之下，这人只能冷哼一声，转移话题道：“既然你们坚持认为刚才只是自我猜测，那么本使节就大度的认可一回。但是，下一次可不准猜了，否则让你们一直猜下去，猜到天荒地老也没个结局。”
说着猛然手臂一举，再次把那件贡品举起来，轻喝道：“宝物就在这里，可敢上前辨认？”
不愧是能出使的使节，确实拥有机变的能力，此人竟然直接掠过争议不提，而是再次逼着大唐一方辨认贡品。
这是扬长避短之策，也是堂堂正正阳谋。
只要大唐一方想赢下此局，那么就必须将贡品辨认出来。
……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又看向郭子仪。
而郭子仪的目光呢？
这货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件宝物。
左看，右看！
偏偏就是不开口。
这让大唐一方的满朝文武心里咯噔一声，暗暗都生出一股焦灼的忧虑。
然而也就在这时，终于听到郭子仪开口，只不过他并不是做出论断，而是向渤海使节询问出声，仿佛很好奇道：“你们这个贡品，一直都能发光吗？”
渤海使节十分傲然，冷哼道：“自然是一直都能发光，否则岂能成为稀世之宝。”
郭子仪眨眨眼睛，似乎更加好奇，又问道：“那么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东西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
渤海使节又是傲然一笑，得意道：“放眼整个天下，渤海宝物最多，当年我们的开国大帝乃是仙人下凡，这东西据说是仙人才能拥有的宝贝。”
“然而七十余年以来，此物一直封存在宝库中，直到去年的某一日，才被我们渤海国的国主发现……”
“国主惊异之下，对其喜爱无比，每日都要放在怀中，时时摩挲不已。”
“说句不怕你们大唐恼怒的话，其实我们压根没打算进贡这宝贝，只不过是拿来让你们看看，顺便用它赢下辨认贡品这一局。”
“而等到我们赢了之后，这东西仍旧还是渤海国的瑰宝。原因很简单，我们从此不需要向你们进贡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座大殿之上，又响起这个使节嚣张的笑声。
此人一边大笑，一边扫视全场，突然及其张狂的再次开口，傲然询问在场所有人，大声道：“你们有谁见过，不用晒太阳就可以发光的明珠？都没见过吧，恐怕听都没听过。但是我们渤海国的这件宝物，它恰恰就是如此神奇。”
“它不需要在白天晒太阳，晚上却照样可以放出光。”
“此物，仙人瑰宝也！”
“黄口小儿，现在你还敢辨认吗？如果你敢辨，那你就说说，此物到底是什么宝物，为什么它能够自己发光？”
……
“呵呵！”
谁也没有想到，郭子仪突然笑出了声。
然后只见他抬起脚来，蹭蹭的不断往后退，一直退到大殿门口，距离渤海使节足有几十步远。
众人都被他这一手弄懵，然而郭子仪却似乎如释重负，突然这货远远的看向皇帝，不断挤眉弄眼的递眼色，道：“皇帝陛下啊，这玩意咱们不辨了，他们渤海国以后不想进贡，那么就让他们不再进贡吧。”
众人再次一懵，完全不解其意。
尤其皇帝唐玄宗，脸色更是阴沉如水，明显动怒道：“七十余年以来，渤海一直是大唐屏障。若是在朕的手上失去，如何去见宗庙力的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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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不说自明，皇帝不甘心渤海国就这么脱离。
然而郭子仪似乎很急，不断的冲着皇帝递眼色，连连道：“陛下，陛下啊，你就听我一回劝，咱们不搭理这个渤海国了。让他们带着自己的宝物回去，从此和咱们老死不相往来，行不行？”
“他们的国主不是喜欢宝贝吗？那就让他天天抱着宝贝过日子啊。咱们表现的大度一点，成全人家国主的喜爱，嘿嘿嘿嘿。”
砰的一声！
皇帝重重一拍龙椅，怒道：“国家大事，岂容你小孩子胡说。”
郭子仪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都是无奈之色。
大殿之中猛然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语带嘲讽的道：“臣以为，这小子是想推卸责任。他辨认不出渤海国的贡品，所以才故意做出如此姿态……陛下，此人当杀。”
郭子仪顿时大怒，满殿去找是谁坑他。
结果很快发现，是一个中年模样的大臣，此人的位置及其靠前，赫然和丞相张九龄一左一右。
很显然，这人也是一个丞相。
郭子仪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试探问道：“莫非你就是下令抓我的那个李林甫？”
可惜，这大臣对他不屑于顾，反而再次向皇帝进言，道：“陛下，臣请旨，此子毫无能力，偏要揭榜招贤，结果他辨认贡品失败，立马开始装疯卖傻，若是听了他的话，导致渤海国脱离，于我大唐而言，千秋之大罪也……该杀，此子该杀。”
唐玄宗明显意动。
郭子仪却怒了！“我尼玛，你这老东西真不是玩意。前几天下令抓我，把我弄成死囚，现在我才刚刚出来，你又想让皇帝砍我的头。”
这货越想越怒，忍不住就想冲过去打人。
然而也就在这时，忽见又一个大臣站出来，赫然正是张九龄，颤巍巍也开始进奏：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郭小哥无罪。虽然他没能辨认贡品，但他言之语颇有道理……”
老人家说着停了一停，继续回护郭子仪，又道：“渤海国今日此举，明显早有背离之心。既然如此，徒留无益。陛下何不采纳郭小哥的谏言，让他们渤海国满足一次狼子野心吧。”
谁也没有想到，一向忠君爱国的老丞相竟会说出这种话。
皇帝明显脸色震惊。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而那个渤海国的使节，则是张狂的仰天大笑。
……
足足好半晌之后，皇帝才缓缓开口，似乎语气消沉道：“朕老了，精力有些不济，朕要稍事休息，才能再次议政。”
说着突然起身，慢慢走下龙椅，然后直接绕过大殿后方的屏风，脚步踉踉跄跄的消失身影。
各国番邦都看出皇帝的苍老。
暗暗都在交换个惊喜的眼神。
但是也就在这时，忽然皇帝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道：“张九龄，李林甫，两位卿家所谏之言截然相反，让朕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决断……汝二人，随朕去后面说说吧。”
然后皇帝声音微微一顿，猛然又喊了一个人的名字，道：“郭子仪，你也来，朕对你，很失望。”
皇帝说他对郭子仪很失望。
然而张九龄却朝着郭子仪递了个眼神。
两位大唐丞相外加一个愣小子，很快消失在大殿众人的视线中。
也不知皇帝要找三人说些啥！
第9章 【都是千年狐狸，唯有郭子仪憨憨】
片刻之后，一座偏殿。
皇帝才一进门，忽然负手而立，似乎有些得意，淡笑询问三人，道：“朕之刚才，可精彩乎？”
“啥？”
郭子仪一愣，这货没听懂。
但是张九龄和李林甫两位宰相，则是同时在脸上浮现出笑意。
尤其李林甫这人，直接就开始了吹捧，故作满脸敬佩的道：“陛下在平日里一向龙行虎步，偏偏刚才却故意装作踉踉跄跄，让人一见之下，不由生出陛下老矣的错觉……而那各国番邦使节，尤其是渤海使节，他们必然坠入彀中，陛下此计真是神来之笔也。”
唐玄宗捻须而笑，显然颇为满意。
这时张九龄也缓缓开口，一脸笑眯眯的道：“陛下刚才那一番精彩做派，把君王的颓势和无奈展于人前，虽然只是演绎，但却入木三分。”
老丞相说着一停，紧跟着又道：“由此一来，计策成矣，任凭那各国使节再怎么精明，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陛下堂堂一代帝王，竟然会故作老迈之态……因为在所有人心目中，大唐皇帝是不可能示人以弱的，偏偏陛下却这么做了，故而必能瞒住所有的人。”
唐玄宗甚是得意，扬天发出畅笑之声。
然而郭子仪却听了个一脸懵逼，好半天才稍微有所明悟，怔怔道：“刚才陛下是在演戏？”
“不错，朕刚才确实是在演戏。”
“为啥啊？”
“为啥？自然是要配合你这小子。”
“配合我？”
“不错，配合你！”
皇帝看了一眼郭子仪，道：“其实不只朕在配合你，朕的两位宰相也在配合你。否则凭你一个毫无身份的毛头小子，有何资格让李林甫在朝堂上请旨斩杀你？”
“他真想杀你的话，下朝之后一句话就够了。”
“还有张九龄张爱卿，他对你的回护则是另一种配合。这世上的任何计策，必须不断反转才能令人信服，故而朕的两位丞相扮作一好一坏，演出了一幕想杀你和想保你假象……”
“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瞒过他人，让那各国番邦的使节生不出怀疑。”
郭子仪更加懵了，只觉的满头雾水。
幸好这时候还有张九龄，能够帮他详细解答疑惑，只见老丞相先是朝着皇帝拱了拱手，行礼道：“陛下，这小子还晕乎着呐，让老臣跟他讲讲吧，免得接下来的计策被他弄出意外。”
唐玄宗颔首允可。
张九龄这才笑呵呵看向郭子仪，道：“小家伙，是不是感觉很迷惑？”
郭子仪连忙点头。
老丞相再次呵呵一笑，手抚胡须开始了解惑，道：“其实无论陛下还是我们两人，事先都没有用计的心思，乃是因为看到你在大殿里的一番做派，陛下和吾等才不得不顺势而为之。”
“为什么啊？”
涉及玩脑子的事，郭子仪听的脑瓜子疼。
张九龄伸出手来，轻轻敲打他一下，笑斥道：“你还敢问为什么？你也不想想自己刚才的行径！明明你正在辨认贡品，突然却像见鬼一般连连后退，然后直接大放厥词，向陛下进言让渤海脱离……”
“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人，就能看出这里面有问题。如果陛下直接采纳了你的进言，岂不是让渤海使节心生疑虑？”
“所以说啊，小家伙你的城府太浅啦，就算你想坑人，可你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啊。”
“也正是因为你表现的太明显，陛下和吾等才不得不顺势而为，帮你查漏补缺，坐实你想坑人的心思。”
郭子仪终于听明白了，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奇，十分震惊道：“你们竟然看出我想坑人？”
噗嗤！
这话让皇帝和两个宰相都笑了。
张九龄无奈看他一眼，道：“真是毛头小儿，性格如此憨傻，就凭你在大殿之中的那两下子，如何能够瞒得住你心中想法？”
说着又看一眼郭子仪，再道：“所以陛下才会临机决断，故作怒气冲冲的将你打断，然后再由李丞相出面请旨，摆明车马的要将你斩杀，老朽则是跳出来进行回护，做出一副和李丞相针锋相对的架势……”
“如此连番配合之下，这才勉强搅浑刚才的局面，否则仅凭你这小子的粗陋做派，各国使节怕是早就心中生疑也。”
郭子仪听的眼冒金星。
他只觉心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我的老天爷，你们脑子都是怎么长的？这么多的弯弯绕，绕的我脑瓜子嗡嗡响。真阴啊，当皇帝必须这么阴吗？还有你们两个当丞相的，平时也是这么蔫坏蔫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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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如果单说两个丞相，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偏偏却连皇帝一起带上，顿时吓的张九龄一个哆嗦。
老头子想也不想，伸出手来就要打他，急急呵斥道：“混账小子，安敢胡说，陛下雄才大略，岂容你来妄言？还不速速请罪，速速向陛下请罪。”
张九龄明显是在爱护他。
幸好皇帝并未生气，反而像是有些赞赏，语气和蔼的摆摆手道：“张爱卿无须紧张，朕不是那种因言降罪的皇帝，况且这小子性格毛糙，一看就是那种没有城府的生瓜蛋。虽然他嘴上没个把门，但是朕倒也不至于恼怒……”
张九龄这才放下心来，然而依旧用手敲打了郭子仪一下。
这是做给皇帝看的，免得皇帝心里存有哪怕一丝不满。
老人家真是对郭子仪十分回护。
……
这时唐玄宗忽然从椅子上站起，皇帝的脸上隐约带着某种好奇，看着郭子仪道：“朕现在唯一想知道的是，你这小子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为何你一见渤海国的宝物之后，立马显出那等如见鬼魅的神情？”
皇帝这个疑惑，显然也是两位宰相的疑惑。
郭子仪则是嘿嘿坏笑起来。
“宝物？哈哈，那可不是宝物。”
“皇帝陛下，我跟你说哈，那东西千万可不能要，赶紧让渤海使节带回家。”
唐玄宗眼神一闪，虽然此时已经垂垂老矣，但是仍旧保有帝王的精明，沉声问道：“你给朕说清楚，到底是因为何故？”
“因为何故？嘿嘿嘿嘿！”
郭子仪满脸得意，再次坏笑道：“那东西看起来像是宝贝，其实是个催命的玩意。如果有人不小心沾上了它，唯一的结果就是乖乖等死，没救的，天上地下没人可救。”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所以我才会说，让渤海使节赶紧带着东西滚。他们的国主不是喜欢这宝贝吗？不是喜欢天天放在怀里摩挲吗？好的很啊，离死不远了。”
“等到他们的国主死后，说不定下一任国主还会拿着那东西当宝贝，于是继续死，一个接一个，到时候都不用咱们发兵去攻打，渤海国自己就把自己给玩死啦。”
郭子仪越说越得意，忍不住臭显摆起来，道：“怎么样？我是不是也很聪明？这可是很厉害的计策，搁在古代叫做不战屈人之兵。”
然而可惜的，在场三人根本没心思夸赞他。
原因很简单，实在是郭子仪把那东西形容的太吓人了。
第10章 【又是一件贡品，这次能不能搞定？】
“你说的这东西……”
皇帝和两个宰相，相互对视了一眼。
然后李林甫首先质疑，皱眉问道：“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奇怪东西不算少，可是老夫从未听闻，世上竟有这种恶物。”
郭子仪很不待见他，直接牛眼一瞪道：“你才吃过几斤大米？当个宰相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吗？这天底下的奇怪东西多了去，你敢说你全都见到过吗？妈妈皮，我看到你就心烦，听说你是个大奸臣，前几天是你下令抓的我。”
然而李林甫的城府何等深沉，压根不在意郭子仪的辱骂，反而如同春风拂面，笑意涔涔的再次问道：“老夫自然是不可能见过天下所有奇物，但是郭小哥难道就能保证全都见过吗？”
郭子仪再次牛眼一瞪，怒道：“你他娘的爱信不信，反正我知道那东西会害死人。”
“具体有多严重？”
这一次竟是皇帝亲自开口，一脸郑重追问道：“你跟朕仔细说说，那东西到底有多厉害？”
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郭子仪语气稍微软和一些，老老实实告知道：“我这么跟你们说吧，那东西绝对不能放在身边，否则只需要接触十来天，人的身体就开始出现问题……”
“先是感觉疲劳，然后是昏昏欲睡，渐渐地，就开始吐血。”
“吐血只是开始，紧接着就是皮肤腐烂，我的老天爷，最后可就吓人了，眼睛鼻子耳朵全都开始冒血，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是止不住的。”
“到了那一步之后，人会感觉剧烈的疼痛，然而没有办法可以救，只能在哀嚎中乖乖等死。”
唐玄宗和两个宰相齐齐打个哆嗦。
足足好半天过去，张九龄才郑重开口，向皇帝进言道：“陛下，老臣有谏，如果此物真如郭小哥所言，那么陛下万万不能将其留下。”
李林甫也紧跟着开腔，一脸阴恻恻的道：“除此之外，咱们还要认输，让渤海使节满足心愿，把他们的贡品带回去……”
这老东西说着停了一停，再次阴恻恻又道：“等到不久的将来，他们的国主死绝，到时陛下就以天朝上国的君王身份，理所应当的派出某个皇子去继承渤海……”
兵不血刃，占有藩国。
真阴啊，不愧是千古第一奸相。
然而唐玄宗却是频频颔首，十分欣慰的采纳了李林甫进言，道：“如卿所奏，正该如此。”
然后皇帝看向郭子仪，微笑赞许道：“郭子仪，此事算你一大功。如果将来渤海国能够纳入大唐，朕就……”
旁边李林甫生怕皇帝在兴头上要给封赏，连忙打断道：“眼下还有其它三个番邦，贡品尚未辨认结束，陛下，咱们应该回去了，如果拖得时间太久，臣怕那些使节生疑。”
唐玄宗被他打断话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李林甫，随后又看看郭子仪，脸上渐渐显出意味深长之色。
而那关于封赏的话，没有继续往下说。
直到片刻之后，皇帝才缓缓颔首，道：“既然还有三个番邦的贡品，那就让郭子仪继续再去辨认，若是又立功劳，朕将一起加赏。”
李林甫拱手道：“陛下圣明。”
旁边张九龄却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把郭子仪拉到身边，若有所指的道：“小家伙，以后不要喊我老头，免得满朝文武误会，以为你是我家的娃娃……”
这话说的十分突兀，郭子仪明显不解其意。
然而唐玄宗和李林甫却同时一怔，看向郭子仪的目光依稀有了变化。
沉默半晌之后，皇帝才缓缓开口，似乎语带试探道：“张爱卿很喜欢这个小子？”
张九龄呵呵一笑，拱拱手行礼道：“回禀陛下，老臣老了，人若一老，就喜欢照看小孩。”
唐玄宗点了点头，忽然微笑拂面，道：“听爱卿这么一说，朕忽然发现朕也老了，似乎，也很喜欢照看小儿辈……”
皇帝说着一停，大有深意看了一眼郭子仪，又道：“既然是张爱卿欣赏的小家伙，朕自然也是乐意给予照看的。等会他若是再次立功，朕必然会给一个封赏。”
前后两次说要封赏，然而代表的意义不同。
前次说，乃是当皇帝的习惯性语言，可以理解为画饼，最终未必会实施，尤其是还有李林甫这个奸臣居中作祟，所以郭子仪想要得到封赏基本上不可能。
但是这次皇帝再说封赏，力度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原因很简单，张九龄在回护。
有人罩着和没人罩着，绝对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可惜郭子仪头脑简单，他压根听不懂皇帝的哑谜，也更加不知道，张九龄为了他和李林甫暗暗交了一手。
一个想保，一个要害。
……
这时忽见一个内侍急急而来，站在偏殿门口小心翼翼回禀，道：“启禀陛下，渤海国使节在大殿上不断喧哗，还有其它一些番邦使节，也跟着吵吵闹闹起来……他们，他们。”
“他们说了什么？”唐玄宗脸色阴沉。
内侍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他们说，陛下是害怕了，所以才会躲起来，拖延辨认贡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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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胆子。”
唐玄宗一声怒喝，气的脸色铁青，然而紧跟着便是不断咳嗽，喘息也变的急促和浑浊起来。
皇帝确实是老了。
他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虽然仍旧还保持着帝王威严，毕竟无法抗拒岁月施加的衰弱。
但是皇帝的怒气却丝毫不减，猛然转头看向郭子仪，厉声道：“郭子仪，朕给你一个命令，在这今日的大朝会上，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输。”
郭子仪最不怕的就是挑战，尤其他还对辨认之事底气十足，连忙大声道：“皇帝你放心吧，这件事咱们丝毫不怵。”
“好！”
唐玄宗重重点头，沉声道：“汝等随朕一起，再去会会番邦。”
……
片刻之后，重回大殿。
这时的唐玄宗早已收敛怒气，看起来又像个垂垂老矣的衰老帝王，按照预先计策，开始依计而行。
皇帝先是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语气消沉的缓缓开口，落寞道：“关于渤海国贡品一事，朕承认是我大唐输了。从今往后，唉，从今往后……”
“哈哈哈哈！”渤海国使节大声狂笑，傲然道：“从今往后，我们渤海国再也不向大唐进贡也。”
唐玄宗不愧是个会演戏的老皇帝，竟然抬起袖子开始擦拭眼角，仿佛十分不舍的道：“七十余年以前，大唐和渤海开国，一直亲如兄弟，彼此宛如一家……”
渤海使节肆意张扬，继续狂笑道：“大唐天子陛下，何须说此以往？我们渤海国自从开国大帝消失之后，其实早就应该跟你们没有关系了。”
“是啊，早就应该没关系了！”
唐玄宗似乎神情恍惚，仿佛喃喃自语一般的道：“如果是那位大帝还在，他应该是朕的姑祖父。而渤海国的国主，也应该是朕的兄弟辈。”
“可惜，朕的那位姑祖父成仙去了，连同他的一家人，也都去了仙界。而他留下的渤海国，以及渤海国所谓的历代皇族，你们确实跟朕没关系，彼此并无血脉牵连……”
唐玄宗不断喃喃自语，终于像是有了决断，陡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比沉痛的道：“也罢，也罢，既然无有牵连，挽留徒然无益，那么朕就满足你们的心愿，从此让你们渤海国自成一家。”
“哈哈哈哈！多谢大唐陛下！”
整座朝堂大殿之上，响彻着渤海使节的狂笑。
满朝众臣无不怒目相视，有种被人羞辱到家的愤慨。
唯有郭子仪使劲低头，生怕被人看出他憋不住笑，这货心里及其得意，嘿嘿暗骂道：“真是一个傻叉，你就好好笑吧，等你们渤海皇族全部死绝的时候，你就知道今天的决定有多傻了。”
……
可惜这个计策，只有几人得知。
其他人仅能看到表象，以为渤海国真的成功脱离。
这一下可了不得，等于是给了各国番邦莫大鼓舞。既然渤海国能够脱离，他们岂不是也能脱离？
于是转眼之间，好几个番邦使节争先恐后蹿出来，其中又以某个使节最为强壮，奋力挤开了所有竞争对手。
只见此人急吼吼的道：“大唐天子陛下，我们突厥人也有贡品……哈哈哈哈，如果你们搞不定这件贡品，那可不要怪我们突厥人，从今以后，我们也要脱离。”
所有人都注意到，此人说的话有些特殊。
他说的是：如果你们搞不定这件贡品。
而不是说：如果你们辨认不出这件贡品。
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件贡品并不是让大唐进行辨认。
而是，搞定！
第11章 【千古第一硬弓，突厥挑衅大唐】
那是一把形状怪异的大弓。
需要两个突厥壮汉才能抬着上殿。
而当这把大弓被抬上来之后，在场的满朝文武全都面色巨变。
甚至就连皇帝唐玄宗，脸上同样带着震惊，突然皇帝从龙椅上站起来，声音颤抖道：“竟是这张弓……”
仅仅只说了五个字，皇帝猛然闭口不言，而是目光盯着突厥使节，转换话题问道：“哈蛮陀，你们草原要进贡的是此物？”
原来突厥使节叫做哈蛮陀。
只见此人一脸桀骜，道：“大唐天子陛下猜的没错，我们草原要进贡的就是这把弓。陛下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感觉很意外？自从七十年前开始，此弓落入我们草原，你们中原人一直想把它拿回来，可惜一直没有人能把它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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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语之间，颇多嘲讽，陡然此人哈哈狂笑，大声道：“既然你们没本事拿回来，我们只好给你们送回来……大唐天子陛下，我们突厥人够仗义吧？哈哈哈哈。”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恐怕你们不只是送回来这么简单。”
“不错！”哈蛮陀毫不掩饰，大笑道：“宝贝虽然被我们送了回来，但还要看大唐有无本事接收。”
这时一个武臣走出朝班，语带森然的问道：“如果我们有本事接收，你们突厥人将会如何？”
“哈哈哈哈！”
哈蛮陀又是大笑，一脸傲然的道：“如果大唐有这本事，那么此弓自然物归原主。并且从今天开始，我们突厥人再也不提背离之事。仍旧年年进贡，岁岁朝觐。把你们大唐的天子陛下，继续当成草原各部的共主和天可汗。”
“但是，如果你们没本事接收……”
哈蛮陀的语气陡然一转，冷冷笑道：“那就别怪我们草原突厥，从此我们将不再自认番属。并且，这把大弓也会收回，让它继续留在草原上。”
那武将一脸森然，双手缓缓握紧拳头。
……
眼前这一幕针锋相对，让郭子仪看的啧啧称奇，这货最喜欢看热闹，一时竟忘了他今天的任务。
他对那把大弓十分好奇，忍不住凑到张九龄身边，悄悄问道：“喂喂，张老汉，你快跟我说说，这事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你们一见到那把大弓，脸色全都变的这么难看？”
张九龄深深吸了一口气。
老人家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苦涩开口解释，道：“郭小哥你可知道，这把神弓乃是咱们中原的宝物。”
“这我知道啊！”
“你知道？”张九龄明显一怔。
郭子仪‘嘿’了一声，十分得意的道：“你老人家别以为我脑子笨，其实我也是擅长分析的，刚才那个突厥蛮子不是说的很清楚嘛，他说这把大弓是从七十年前落入草原，那么也就意味着，更早的时候这把大弓是在我们这边。对不对？”
张九龄颇为欣慰，点点头道：“想不到你这小家伙也有几分机敏。”
“那可不？”郭子仪更加得意。
然后他再次看向张九龄，道：“现在你老人家可以说说了吧，这把大弓到底是什么情况。”
结果张九龄又是一声叹息，脸色重新变的黯然。
好半天过去之后，这位老丞相才像是答非所问，仿佛喃喃自语一般道：“谣传上古之时，中原的源头有两个，乃黄帝，乃炎帝，此外还有一处部落，乃是东夷九黎蚩尤……”
郭子仪‘哇’的一声，兴奋道：“我听过这个故事，黄帝大战蚩尤。”
张九龄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小家伙听过这个故事，那么就应该猜到大弓的来历呀，黄帝制造轩辕弓，三箭大破蚩尤部。”
“传闻此弓乃是铁胎，通体采用天外之石铸造，弓弦也非凡物，乃是一条龙筋。”
郭子仪呆住了，愕然道：“可这明明是神话故事。”
张九龄看他一眼，反问道：“远古之时隐秘，谁又能知真假？后人以为是假，所以就说它是神话故事。”
这时旁边一个大臣开口，沉声道：“但这不是神话故事，而是真真确确的事实。轩辕之弓，古有记载，并且历代都有人见过，甚至还有几位猛将用过。”
“竟然有人用过？”
郭子仪满脸好奇，忍不住问道：“都有谁？猛不猛？”
那个大臣神情憧憬，喃喃回答道：“西楚霸王，谈笑举鼎，力拔山兮气盖世，怒吼拉开轩辕弓……”
说着稍微一停，紧跟着再道：“然后是大隋之末，唐开之初，西府赵王拥有天神之力，可以拉开这把轩辕弓……”
“再然后，就是渤海国那位传奇大帝，传说他有一位仙人妹妹，举手投足可以开山裂石，所以也能拉开轩辕弓，只不过令人无语的，那位仙女拉弓乃是为了哄侄儿开心，她天下无敌，根本不需要武器，纯粹是拿神弓当玩具，逗弄渤海大帝的小儿子。”
郭子仪有些不爽起来，道：“说事就说事，怎么又把我当傻子哄？你说楚霸王能够拉弓也算合理，可你竟然说一个女的也能拉弓？”
那大臣叹了口气，似乎不愿意和他辩驳。
……
这时张九龄再次开口，缓缓道：“现在你小子明白了吧？突厥人摆明是要大唐难堪。他们名义上是送回此弓，其实压根不是真心进贡。反而是用此弓来打我们的脸，嘲笑现在的大唐已经没有猛将……”
那大臣又叹了口气，满脸苦涩的道：“国无猛将，便不能震慑四方，人家这是刻意挑衅之举啊，笃定了我们没人能拉开这把弓！”
郭子仪眨眨眼睛，问道：“这把弓是不是很重？”
“何止是重！”
那大臣看他一眼，解说道：“此弓之重量，高达三百斤。别说是将它拉开，能拿起来都算是大力士。所以才会由两个突厥人抬着上殿，只因他们也没有人能单独拿起这把弓。”
说着一停，接着又道：“弓身已经如此之重，想要拉开它可想而知。根据历代记载，此弓乃是古往今来第一硬弓。若想将其开弓搭箭，至少需要二十石的伟力。”
可惜这大臣虽然解说的清楚，偏偏郭子仪却不懂古代计量单位，脸色讪讪的问道：“请问，二十石是多重？”
那大臣想也不想，开口答道：“二十石就是两千斤。”
郭子仪倒抽一口凉气，震惊道：“我的个老娘，两千斤？
……
……今天剧情很然，所以两更连发，后面紧跟第二章，感谢老读者打赏。
第12章 【听说拉弓就会死？不如让我试一试！】
“不错，就是两千斤。”
那大臣目光颓然，神色晦暗的道：“想要拉开这把神弓，最少也得两千斤的力量。”
突然他微微一愣，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愕然看着郭子仪道：“为何你这小子如此奇怪，竟连二十石乃是两千斤都不懂？”
郭子仪牛眼一瞪，恼羞成怒道：“要你管！你算哪根葱？”
哪知这大臣明显也是个有脾气的，同样眼睛一瞪道：“老夫乃是王爵，当朝二品郡王。你小子好大的胆，敢跟我如此说话。”
然而郭子仪丝毫不怵，反嘴直接开喷，道：“郡王了不起吗？我连皇帝都骂过。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我前几天还是个死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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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明显呆住了，忽然上上下下开始打量郭子仪，好半天过去之后，突然问道：“我说你这小子，以前有没有找个郎中瞧瞧？你指定是有点毛病，否则不该这么彪。”
旁边张九龄咳嗽一声，无奈只能替郭子仪解围，道：“武阳郡王切莫生气，这孩子并不是故意的。他在上朝之前曾跟老朽说过，不久之前刚刚受过脑部的伤，故而……”
武阳郡王若有所思，下意识道：“原来是受过脑伤，难怪我看他憨憨的。很多常识都不懂，看起来就是个小傻子。”
郭子仪勃然大怒，瞪眼道：“你说谁是傻子？”
可惜武阳郡王嘿嘿一笑，只以为他又犯了脑病，因此仅是摇了摇头，目光怜悯不予辩驳。
郭子仪又气又恼，偏偏拿对方没办法，人家若是跟他吵架，他自然可以嘴炮干回去，可是人家不理他，他只能站在原地直窝火。
……
就在郭子仪左思右想准备挑衅的时候，猛然却见武阳郡王深深吸了一口气。
忽然这位王爵踏步走出，一脸决然的大笑道：“事到如今，唯命而已，老夫就算被弓弦崩死，也要给大唐争一口气。”
郭子仪微微一怔，张九龄却一脸吃惊。
只见老丞相下意识伸手，想要想要拉住武阳郡王，急急阻拦道：“武阳郡王，勿要乱来，你曾连续三次前去草原拉弓，然而每次都被弓弦震到重伤……”
武阳郡王一脸无畏，淡然道：“以前没能拉开，是因为本王怕死，但是这一次不同，突厥人已经欺到家门口，然而满朝武臣没人能拉开此弓，所以只能由我去送掉这条命。”
“命而已，这世上有谁能不死？哈哈哈哈，死就死尔。千古第一硬弓是吧，大唐武阳郡王来也。”
满朝之人，目光袭来，众人的脸上都显出不忍之色，甚至就连皇帝都下意识的站起了身。
所有人都知道，武阳郡王是拉不开轩辕弓的，如果他拼命硬撑着不撒手，最后绝对会被弓弦给崩死。
武阳郡王自己也知道如此，然而他的脸色却无比决然。
命而已，死又如何？
当国家民族受辱之时，总得有人站出来去拼。
郭子仪怔怔呆立当场，看着这个刚刚还和自己吵架的人走出去，尤其是那种慷慨赴死的神情，让郭子仪胸口有些堵塞。
“这个，这个武阳王的年龄也挺大了啊。”足足好半天后，郭子仪才勉强说出一句话。
旁边张九龄脸色黯然，仿佛喃喃自语又仿佛回答于他，道：“过完今年岁旦，武阳君王六十岁矣。”
“六…六十岁了？他已经六十岁了？”郭子仪的脸色更加怔怔，呆呆看这走出去的武阳郡王。
一个六十岁的老人，为了国家的荣耀去死。
明知自己会被弓弦崩死，一往决然要去拉开那把弓。
此时大殿上明明没有风，郭子仪却感觉眼睛里像是吹进沙子。
他的眼眶已湿润。
突然他脑中生出一个念头，随即这个念头再怎么也按耐不住，仿佛一团火焰，刹那就要喷发……
“也许，我该去拉一拉这把弓。”
“不能让一个六十岁老人，就这么死在我的面前。”
郭子仪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这个念头越来越汹涌。
……
而在另一侧，武阳郡王已经走到大殿中央。
突厥使节哈蛮陀看到武阳郡王走出，顿时嘿嘿冷笑两声，嘲讽道：“原来竟是老熟人，看来大唐真是没落了。放眼整座朝堂，至少几十个武臣，然而无人胆敢走出，反而让一个老头子出来送死。哈哈哈哈，大唐真的没落了。”
这话实在太过嚣张，乃是赤裸裸的打脸。
顿时朝堂里的武臣们全都受不住了，纷纷暴吼道：“放你吗的屁！突厥蛮子安敢张狂！”
刹那之间，所有武臣集体冲出，满脸厉色，怒眼圆睁，咆哮道：“拉弓是吧？又有何难。就算它是千古第一硬弓，也吓不退我们汉家的血性。”
“哈哈哈哈，那好啊，都来拉弓，全来拉弓啊。”哈蛮陀明显及其惊喜，连连激将道：“本使节真想看看，大唐到底还有没有男儿。”
“大唐自然不缺血性男儿！”
只见一个武臣大踏步冲过来，二话不说就想去拿轩辕弓。
哪知也就在这时，武阳郡王猛然飞起一脚，直接将这个武臣踢开，厉喝斥骂道：“给老子滚蛋，都给我乖乖回去。本王没有倒下之前，轮不到你们小儿辈们出面。”
那武臣一脸憋屈，下意识道：“大帅……”
“滚回去！”
武阳郡王压根不让他开口，厉喝道：“突厥人摆明是阳谋，想让你们全都被弓弦崩死。如果你们全都死了，谁来守护大唐江山？滚，都给老子滚。”
那个武臣眼眶通红，其余武臣同样眼中有泪，纷纷道：“大帅，王爷，让我们拉弓吧，您已经六十岁了……”
武阳郡王哈哈大笑，道：“正因为老夫六十岁了，所以才应该由老夫来。人生七十古来稀，何惧六十就赴死？老夫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都试过，就算我今天死在大殿上，所有人提起来也只能说一句这是喜丧。但是你们这些小儿辈不同，大唐还需要你们继续守下去……”
说着陡然转头看向上方的皇帝，大吼一声道：“陛下，老臣去也。今日就让我拉开轩辕弓，让天下人看一看大唐的武勇。”
唐玄宗似乎想要阻拦，然而话到嘴边却又收住，踟蹰良久之后，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仿佛喃喃自语道：“朕有错，这些年贪欢享乐，导致国力日降，以致番邦羞辱。”
武阳郡王再次哈哈大笑，似乎突然变的及其欣慰，道：“陛下能够临危惊醒，可见大唐还有未来。老臣会在九泉之下好好盼着，盼着陛下带领大家再造一个盛世大唐。”
大笑之间，陡然一声暴喝，然后双手抓向巨弓，怒睁两眼大吼，咆哮道：“给我起！”
重达三百斤的大弓，竟然真被一个六十岁的老人拿起。
然而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才只是第一步。
大弓虽重，但是很多武将都能勉强拿起来，真正艰难的，是将它拉开。
而那拉弓的一刻，必然就是武阳郡王身死之时。
所有人的眼中都显出不忍。
含泪看着老人的手掌碰触向弓弦……
……
谁也没有想到，大殿之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喂喂喂，我说你这老头子，既然年纪已经这么大了，你就不要再学小青年一样逞强了吧。”
所有人都是一怔，下意识去找说话之人。
随后就见一道身影，大踏步走了出来。
“是郭子仪，他站出来干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无数人心中不解。
郭子仪则是旁若无人，一路大踏步走到武阳郡王身前，然后，这货嘿嘿一笑。
“要不，让我试一试……”
第13章 【此子虽然嘴欠，但却一片赤诚】
郭子仪刚开口的时候，众人还没怎么感觉惊讶，然而当他说出最后一句的时候，整座朝堂大殿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什么？本官没有听错吧？”
“你没听错，老夫也没听错，但是，这小子可能说错了。”
“何止是说错，简直是胡说，恐怕他压根还不知道，那是号称千古第一的硬弓。”
“别说是拉开这把弓，能拿起来都算大力士。”
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无数大臣面带不悦之色，显然都认为郭子仪是在胡闹。
甚至就连老丞相张九龄，这一次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道：“年轻有血性是好事，可是太冲动了也不好啊。那可是千古第一硬弓，不是靠着头脑一热就能拉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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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一个大臣忍不住开口，语带同感的道：“老丞相说的一点没错，此弓确实不是一般人可以开的。自古至今，千百年来，历代英雄豪杰无数，然而几人能开此弓？”
张九龄点了点头，道：“是啊，想开此弓何等艰难。放眼整个朝堂，咱们不缺武将，如果算上前面的几十年，大唐更是堪称猛将如云，然而又如何呢？从未有人拉开这把弓。”
那大臣再次接口，道：“否则也不会任由此弓流落草原，成为前后四代人的最大遗憾，七十余年以来，咱们每年都派人去草原拉弓，可惜无论派去何等猛将，始终没人能够赢回这把弓。”
张九龄看向大殿中央，望着白发苍苍的武阳郡王，喃喃道：“而唯一能把此弓拉个半满之人，七十余年时间竟然只有一个，可惜武阳郡王他也老了，武力早已比不上当年。”
旁边的大臣也看向大殿中央，面现不忍之色道：“就算王爷他在盛年，其实他也拉不开弓，老丞相您应该不会忘记，王爷他被弓弦弓弦震伤了三次。”
张九龄叹息一声，落寞道：“老朽岂会忘却此事，然而现在只能靠他去拼。”
这话让周围大臣全都面带悲伤。
……
有人悲伤，有人质疑，无数窃窃私语之声，让郭子仪感觉不胜其烦。
这货从来都不懂的收敛，直接就是嗷嗷一嗓子，大喝道：“闭上你们的嘴，不说话没人当你们是哑巴。”
整座朝堂为之一静。
几乎所有人全都面色呆滞。
足足好半晌过去，才听一个大臣怔怔开口，匪夷所思的道：“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他知不知道吾等都是什么身份？安敢用此语气，喝骂吾等闭嘴……”
这话一出，顿时引的群情激奋。
然而郭子仪可不惯着他们，大眼一瞪又是一声暴怒，怒道：“听不懂人话是吗？老子让你们闭嘴。瞅瞅你们那遭瘟的德性，除了一张臭嘴还剩下什么？几百号人全都躲着，让一个老人出来拼命……懆！”
这次大吼之后，再也不理满朝文武。
而是转头看向武阳郡王，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十分敬佩道：“我说你这老头，你很不错嘛，先前我还以为你是个奸臣，想不到竟是一条铮铮铁汉……不错不错，很是不错，我郭子仪最佩服的就是你这种人，你这老头儿值得我让夸奖一番。”
武阳郡王满脸懵逼。
足足好半晌过去，这位老王爵才反应过来，顿时浓眉一皱，怒声呵斥道：“臭小子，滚一边去，老夫纵横沙场几十年，手上沾的人命成千上万……我用得着你来夸赞吗？你裤裆里的毛都没齐吧？”
明明这话说的十分粗鄙，然而郭子仪却大感亲切，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我不夸你行了吧？真是看不出来啊，你这老头的脾气还挺大。”
“只不过脾气大归大，但是你已经太老了哇。人老了就要服输，把困难留给年轻人，对不对？”
“比如拉弓这件事，完全可以让我试一试。你老人家只需要在一旁看着，犯不着寻死觅活的拿命拼。”
话虽难听，语气也冲，但是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出来，郭子仪其实是出自一番好心。
张九龄忍不住点点头，颇为赞许道：“此子虽然嘴欠，但却一片赤诚。”
而武阳郡王同样不傻，自然也能明白郭子仪的心意。
可惜这位王爵并未接受好意，反而眼睛一瞪再次呵斥，怒道：“臭小子勿要叽叽歪歪，赶紧给老夫滚到一边去……凭你也想拉弓？你知不知道此弓凶险。”
郭子仪并不生气，而是点点头道：“我知道啊，刚才我听你们说的很清楚。”
武阳郡王有些无奈，语气忍不住软和下来，道：“既然你这娃娃知道，那就不该胡来，你小家伙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猛听郭子仪一声大笑。随即就见郭子仪伸出手来，伸向了他手里的轩辕大弓。
武阳郡王明显一惊，下意识阻拦道：“臭小子，别胡来……”
但是下一刻，武阳郡王陡然住嘴。
只因这位老王爵骇然察觉，弓身之上竟然传来一股巨力，而这股巨力的来源十分明显，赫然就是从郭子仪的手上发出。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仅是一瞬，等到武阳郡王反应过来之时，大弓已经被郭子仪攥在了手中。
再下一刻，只听郭子仪又是一声大笑，陡然他吐气开声，仰天一声大喝，道：“他妈的，给我起。”
重达三百斤的大弓，一下子举过了头顶。
……
……
这一刻，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无数人的面色呆滞，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尤其是武阳郡王，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足足好半晌过去，这位老王爵才颤颤出声，喃喃道：“单手，这小子只用了单手。”
三百斤的大弓，仅用单手就可举起，仅凭这举弓的一幕，满殿都是倒抽冷气之声。
甚至就连皇帝唐玄宗，竟然也忍不住心中激动，皇帝下意识从龙椅上站起，浑浊的目光明显闪烁期待，轻声道：“此子，莫须神力乎？”
而就在无数人震惊的档口，猛听郭子仪第三次大笑，那笑声十分的爽朗，透出一股混不吝的洒脱。
“听说这是千古第一硬弓对吧？”
“听说拉弓会被弓弦崩死对吧？”
“巧的很啊，我这人天生就是一副不服输的臭脾气。”
“哈哈哈哈，都给我记住了哈，咱叫郭子仪，拉开轩辕弓。”
……
……第1更到，0点以前还有一更。新书期不允许作者爆发，所以我只能把剧情写的燃一点。
第14章 【李白当庭吟豪歌，郭子仪长戈化利箭】
郭子仪大笑之中，另一只手摸向弓弦，然后吐气开声，就准备大吼开弓。
然而也就在这时，猛听大殿中一声暴喝，道：“且慢，这弓不能这么开……”
大喝之人不是别人，赫然正是武阳郡王。
只见这位老王爵一脸激动，语气明显带着颤动之音，急吼吼的道：“娃娃，这弓不能这么开，既然你有开弓神力，那么就必须搭弓引箭才行，否则拉开满弓之后，空弦会震坏弓体。此弓乃是华夏瑰宝，万万可不能损坏了。”
这是任何一个武将都知道的常识，偏偏郭子仪却是丝毫不懂，这货满脸都是不信，下意识质疑道：“可是我刚才看的很清楚，老头儿你并没打算搭弓引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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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老夫自知拉不开弓，所以我才没有准备箭支。”
武阳郡王语气更急，连声道：“但是你小子不同，你真有可能拉开这把弓。既然能够开弓，那就要注意保护。否则空弦一震，绝对会震爆弓体。”
郭子仪一脸好奇，道：“竟然还有这种说法？空弦能把弓体震坏？这是什么原因啊，听起来很不科学……”
然而由于事态紧急，武阳郡王顾不得详细解释，老王爵不断四下乱瞅，似乎想要寻到一根箭支。
可惜的是，今日乃是朝堂大会，虽然上朝的武臣有很多，但却没有人带着兵器。
武阳君王的脸色越发焦急，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大殿门口，那里有一群持戈的侍卫，负责保卫大殿的安危。
也许是情急生智，又或者破罐子破摔，只见武阳郡王大笑一声，陡然狂奔冲向了门口。
刹那之间，劈手夺过一个侍卫手中的长戈，然后狂奔而回，长戈递到郭子仪手中。
唐代之戈，足有一丈，如果换算成后世单位，长度最起码也要三米。
郭子仪愣了一愣，愕然道：“用它当箭？”
“不错！”武阳郡王一脸肃然，深深吸气道：“如果是普通之弓，肯定无法用戈，但是轩辕弓不同，此弓的弓体极大。”
弓体大，能使用的箭支肯定比正常箭支要长。
长戈虽然不是箭支，但是这玩意似乎挺合适。
而武阳郡王在寻来这把长戈之后，深知自己再也帮不上其它的忙，但是这位王爵并未后退，反而一脸殷切的看着郭子仪。
足足半晌过去，方才缓缓出声，道：“孩子，一切拜托了。就如你所说，老夫已老了，而我们大唐，被人欺到了家门口……”
剩下的话，武阳郡王没有说。
但是他那殷切期待的目光，以及郁郁憋屈的语气，却如一柄利剑，刺入郭子仪胸膛。
又仿佛一团烈火，迸发而熊熊燃烧，于是在刹那之间，郭子仪只觉热血冲顶。
“好！”
他大喝一声，犹如擎天霹雳。
满朝文武所有人，目光之中全是希冀。
甚至就连皇帝唐玄宗，也忍不住再次从龙椅上站起。
突然也就在这时，朝班之中蹿出一人，年纪不算太大，服饰乃是文臣。
此人蹿出之后，直接拍手做歌，声音极其豪迈，举止极其洒脱：
“噫吁嚱！”
“五陵少年百花裘，章台走马不知忧。”
“群番有如狼环伺，国事飘摇雨中舟。”
“忽听雷声一炸起，黑云压城一时收。”
“哪家男儿仰天笑，豪情冠盖长安都。”
这是赞诗，明显临场发挥，虽然词句未及修饰，然而听起来自有一股豪情。
郭子仪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却被此人的豪迈歌声所感染，尤其对方当庭拍手做歌，那种浑然洒脱令人心折。
“好！”
陡然郭子仪一声断喝，哈哈大笑道：“这诗真他娘带劲，让人浑身都感觉爽，谢谢你啦，以后我请你喝酒……”
大笑之中，他吐气开声，这一次终于再也没人开口阻拦，所有人静静看着他把手掌放在弓弦。
一把长戈，当做弓箭。
千古硬弓，通体黝黑。
无数人的殷切目光中，各国番邦使节的惊骇里，郭子仪怒眼圆睁，再次一声暴吼，咆哮：“他妈的，给我开。”
“你们欺到家门口是吧？”
“你们嘲讽大唐没人是吧？”
“今天老子就让你们看看，天朝上国终究是天朝上国。”
“我们中原大唐，永远是你们的爸爸……”
咆哮之声，宛如神龙在吼。
而那把号称千古第一硬弓的轩辕弓，渐渐在无边巨力之下拉成了满月。
弓如满月，乃是至极。
哪怕是普通的长弓，很少也会拉成满月，但是眼前这可不是普通的弓，而是古往今来号称第一的弓。
整座朝堂大殿，几乎落针可闻。
足足好半天过去之后，才听有人语气震颤的开口，甚至由于太过激动，语气听起来像是结巴。
“千…千古硬弓，弓…如满月。这是何等神力，才能如此英伟。”
“苍天啊，你终于开眼了。想我大唐足足期盼了数时间，终于又出现一位天生伟力的人物。”
……
“哈哈哈哈，好啊！”
武阳郡王狂笑出声，苍老的脸上全是惊喜，陡然这位老王爵转身，目光看向上方的皇帝，大声道：“陛下，老臣请旨。千古宝弓，回归中原，此乃大唐荣耀，亦是万民荣耀，臣启陛下大赦天下，让所有臣民共享这份惊喜。”
唐玄宗此时明显也处于激动状态，但见皇帝想也不想直接点头，允可道：“武阳郡王此意，也是朕之心意，华夏宝弓回归，自然要大大庆祝……”
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皇帝准备大赦天下之时，猛听大殿之中一声大吼，又急又怒道：“且慢，不行，大唐的皇帝天子，这件事不能算数，无哩哇啦，无哩哇啦。”
后半段赫然是突厥语言，显然说话之人的心中何等急怒。
这跳出来阻拦之人，正是突厥使节哈蛮陀。
此人明显恼羞成怒，一时竟连脸面都不要了，不但嘴上大吼着不同意，同时还朝着郭子仪狂奔。
并且双手挥舞乱抓，赫然是要抢回宝弓。
“宝弓，草原的，还回来，不能给。这次不算，不算拉开……”
……
郭子仪怒了，他没想到突厥人这么不要脸。
而彪货一旦发怒，做事就容易上头。
属于那种管他后果严重不严重，老子先在心里爽一爽再说。
尤其是郭子仪看到突厥使节来抢宝弓，并且嘴里还大喊着这次拉弓不能算是，这还怎么忍？这根本无法忍？
于是，惊天一幕出现了。
“懆你妈，你敢抢？说我拉弓不算拉开是吧，那你试试老子到底有没有拉开。”
暴吼之中，满脸狰狞，陡然竟是恶狠狠一笑，松开了搭在弓弦上的手。
长戈，化箭。
整座朝堂大殿之上，回荡郭子仪大笑的狰狞。
“懆你妈，老子射死你个崽种……”
第15章 【先把郭子仪保住，再把突厥人安抚】
一点寒芒先至，随后箭出如龙。
所有人只听到轰的一声。
突厥使节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
轩辕宝弓，何其瑰宝，想要拉开此弓，最起码两千斤巨力。而两千斤是什么概念？换算成后世单位就是1吨。
用1吨的力量，拉开一把巨弓，它的威力到底有多大？试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并且郭子仪射出的这一箭，乃是使用长戈当做箭支，那可是长达一丈的戈，本身就是一柄大利器。
所以，真的是轰的一声。
由于长戈的力量太大，速度简直犹如雷霆，以至于所有人仅仅看到寒光一闪，再细看时发现已经尘埃落定。
突厥使节哈蛮陀，胸口直接被贯穿。
他竟被凌空钉死，悬挂在大殿门梁，直到气息断绝之时，双目才来得及显出恐惧。
……
整座朝堂大殿，几乎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面色惊骇，怔怔看着哈蛮陀的尸体。
一箭出，震全场。
足足好半天过去之后，似乎才有人反应过来，呆呆道：“突…突厥使节，死了……”
随着这个人的出声，仿佛所有人陡然转醒，满朝文武脸色苍白，瞬间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塌天了啊！
真可以说是塌天了！
自古以来，有着规矩，两国之交，不斩来使，而一旦斩杀了来使，那就代表宣战的决绝。
可是，宣战？
如今的大唐哪有这份能力！
如果是七十年前的贞观盛世，大唐自然不在乎宣战不宣战，反正我强大的很，我看你不爽就揍你。
又或者五十年前的永辉之治，大唐同样不在乎四周的敌人，那时候的国力比贞观还强，放眼当世完全找不到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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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是这两个时代，哪怕二十年前也行啊。
二十年前的唐玄宗雄才大略，压根不似今天这般昏聩寡断，那时候的大唐号称开元盛世，整个天底下没有哪个番邦敢呲牙。
可惜，这三个时代都不是。
如今的大唐，是衰弱的大唐，皇帝贪图享乐，各地节度使骄横，国库早已空虚，百姓水深火热。
这样的大唐如何能支撑起一场战争啊？
但是！
突厥使节死了。
被郭子仪一箭射死了。
……
陡然只听大殿一声暴吼，赫然有个突厥人跳了出来，这是突厥使臣团的副使，他咆哮着抽出了弯刀。
“大唐皇帝，此宣战乎？吾乃突厥人阿赤巴，接下你们的宣战！”
“来啊，战。”
不愧是突厥人，满脸都是凶悍。
此时他虽然孤身一人，然而毫无畏惧之意，反而不断挥舞弯刀，咆哮着要和大唐开战。
但是，大唐怎么可能会答应开战？
既然无法答应开战，就得想办法安抚，然而如何才能安抚呢，恐怕需要做出莫大牺牲！
至于牺牲谁？
很多的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郭子仪！
必须是他。
如果不是这小子突然犯浑，突厥使节就不会被射死在大殿上。而如果突厥使节没有被射死，那么突厥人岂会有开战的理由？
交出他。
必须交出他！
这一刻，很多大臣的想法惊人一致，甚至已经有人站出，准备向皇帝请旨。
但是谁也想不到，第一个开口的竟是张九龄。
只见这位老丞相猛然冲出，急匆匆的朝着皇帝行礼，道：“陛下，老臣有奏，今有匪人郭子仪，本是刑部死囚身，只因陛下仁慈，怜悯将其开释……”
“然则此匪不思尽忠，反而继续匪性不改，竟于朝堂大殿，悍然杀死使节。”
“此等大罪，罪恶滔天，老臣只觉义愤填膺，无法按住胸中怒火。”
不愧是朝堂老臣，言语真是滴水不漏，先把郭子仪说成匪人，然后又刻意说明匪性不改。
至此连反铺垫，方才显露意图，大声请旨道：“如此悍匪，不可不杀，老臣愤而请旨，将其打入死牢，待到今年秋月之后，按律行刑斩杀……”
言语坚决，大义凛然，再配合上老丞相铿锵的语气，任何人听了都感觉这是发自真心。
那个突厥副使下意识的点点头，脸上愤怒不知不觉有些消退。
满朝文武顿时心中一喜，悄悄递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色。
但是这还不够！
猛然又见一个重臣站出，脸上似乎也带着愤怒，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武阳郡王。
只见这位老王爵同样‘义愤填膺’，怒气勃发的大吼一声，道：“草原之突厥，大唐之邻友。自从贞观年间开始，两国一直友好交融。虽然偶有摩擦，但却及时弥补。然而老臣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份友好竟然也会被人破坏。”
说着一停，突然转身看着郭子仪，再次大声道：“匪人郭子仪，罪该万万死。所以老臣同样请旨，请陛下将郭子仪打入死牢，等到今秋之后，按律行刑斩杀。”
郭子仪勃然大怒，忍不住大骂开口，道：“你这老……”
哪知武阳郡王根本不让他继续开口，直接断喝一声将他打断，暴吼道：“好胆，竟然还敢反嘴。你于大殿之上斩杀使节，此罪难道不该判死吗？”
说着连连递来眼色，示意郭子仪不要出声。
郭子仪微微一愣，心中猛然明白过来。
他虽然性格暴躁，但他并不是太傻。
人家这分明是要保护他啊，他再咋咋呼呼可就不妥了。
如果真要杀他，何必等到秋后！
……
武阳郡王喝住郭子仪之后，重新转头看向突厥副使，大声道：“阿赤巴，你看到没有，本王虽然是大唐的王爵，但是本王这辈子最坚持正义。并且我和你们的使节哈蛮陀乃是朋友，曾经在草原上三次受到他的招待……”
“今日哈蛮陀被匪人所杀，本王心中的悲愤可想而知，我在这里给你做个保证，我一定会让凶手受到惩罚。”
好话至此说完。
但是国与国之间不能光说好话。
所以这位王爵猛然怒眼圆睁，突的大吼一声再次厉喝，森然道：“大唐有匪作乱，必会将其斩杀。这是为了给番邦友国一个答复，但是并不意味着大唐怕了突厥。如果你们仍旧吵着要宣战，那么尽可以宣战试一试，本王虽然年迈，尚能肉食一斗，夜间床第之欢，要睡八个小妾。”
这是在宣扬个人武力的说辞。
然后武阳郡王紧跟着又道：“除了本王这位老将，大唐亦有青年一辈英才，能征善战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这是在恐吓对方，大唐的年轻一辈并未断档。
最后，还要摆一摆综合实力：“我们还有九镇节度使，个个麾下兵强马壮，论打仗，大唐从未怕过谁……”
“阿赤巴，本王只问你一句话，你说要和大唐宣战，你们准备好死伤千万人了吗？”
……
……第1更到，马上还有1更。
第16章 【仅仅出狱三天，再次成为死囚】
好话恶话，连绵不绝，至此武阳郡王终于图穷匕见，厉声说出了他的真实意图。
“你们草原突厥，准备好死伤千万人了吗？”
这最后一声大吼，配合满身煞气，整座朝堂大殿之上，仿佛响起一阵炸雷。
英雄虽老，犹存虎威。
而突厥副使受此气势所夺，语气忍不住有些变弱，但却依旧强硬，满脸桀骜的道：“我们的使节被杀了，这是对草原最大的羞辱。”
说着伸手一指郭子仪，大声咆哮道：“所以，他必须死。”
唐玄宗终于适时出声，缓缓站起身来开口，道：“悍匪郭子仪，袭杀突厥使，朕判令，将其打入刑部天牢，待到今秋之后，按律予以问斩。”
帝王毕竟是帝王，这种示软已经足够给面子，哪怕如今的大唐再怎么衰弱，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所以皇帝做出判令之后，目光俯视着突厥副使，语气虽然苍老，但却带着冷然，道：“朕之此判，乃是决断，即便你们突厥的可汗来了，朕同样也还是这个判决。阿赤巴，朕问你可敢有异议乎？”
突厥副使踟蹰良久，最终还是没敢再次挑衅。
……
仅仅出狱一天，郭子仪再次入狱。
只不过这次和初次入狱完全不同，这一次他享受的简直是英雄般待遇。
仍是那间牢房，仍是两个狱卒。
而左右两边牢房的邻居，也依旧还是原来的熟人。
咣咣咣！
突然左边的牢房被人敲响，随后便听一个破锣嗓子响起，虽然声音很粗，但是语气极好。
“郭大哥，睡了吗？”
听到有人喊自己，郭子仪翻身坐起来，先是扭了扭发僵的脖子，然后才起身走到门口，回答道：“没睡呢，有事吗？”
隔壁牢房听到答复，语气顿时有些兴奋，连忙道：“没事没事，就是问问，我听说你杀了一个突厥人，而且还是突厥人的使节，这事是不是真的啊？狱卒们没有骗我吧。”
郭子仪‘哈’了一声，道：“他们没有骗你，我确实弄死了突厥使节。否则的话，我也不会重新回来坐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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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杀了啊！”
隔壁牢房一声惊赞，随即语气饱含了兴奋，道：“郭小哥，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杀的，那个突厥人死的惨不惨？”
这时另一边的牢房也传来声音，语气同样也带着期待，道：“对对对，郭小哥，你跟俺们说说呗，那个突厥人死的惨不惨？”
郭子仪微微有些发怔，愕然道：“怎么你们听说我杀了人，个个都变得如此兴奋？难道你们不害怕吗？我现在可是杀人犯。”
“啥？害怕？哈哈哈哈，郭小哥您可别逗了。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杀人犯。”
“对头对头，都是杀人犯。要知道这里可是刑部的天牢，手上没沾几条人命根本进不来呢。所以说呀，俺们害怕啥呢？大家都杀过人，都是一样的死刑犯。”
郭子仪有些好奇起来，忍不住使劲往门口凑，问道：“前前后后住了三四天，相互之间也算熟人了，可是我竟然忘了问一问，你俩到底犯了什么事。”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两边的牢房都响起笑声。
只听左边的破锣嗓子哈哈大笑道：“还能犯啥事儿啊？不就是砍死了几个官嘛。可惜我的本事不够，才杀了几个就被抓捕。如果再有来生，我先去找个高人学学本事，然后再弄一口大刀，每天磨得锋利一点，只要让我见到贪官作恶，我一刀一个把他们全都剁了。”
郭子仪算是听明白了，这厮应该是个行侠仗义的人物。
这时右边牢房之人也开了口，语气颇为憨厚的道：“俺干的事儿比较狠，直接灭了人家满门。只不过，俺不像隔壁李大哥那样有本事。俺用的是毒，毒死了仇人全家。足足二十七口，全家一个没活。”
嘶！
郭子仪到抽一口冷气。
他现在才终于知道，原来自己只是个小角色，总共才只杀了一人，跟左右‘邻居’完全没法比。
然而他自己虽然这样想，但是两边牢房的邻居不这么看，反而也不知因为何故，似乎都对他极为敬佩。
只听左边姓李的又道：“郭小哥，你真是一条汉子。我这辈子最服的就是你这种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干死几个突厥狗。可惜我爹那人胆小怕事，总是阻拦我报国从军……如果他不拦着我从军，我早就去边塞上建功立业了。哪还会天天憋的心烦，只能杀几个贪官撒气。”
这人说着停了一停，语气很是烦躁又道：“哼，亏他还是大将军。整天胆小怕事，大唐怎么有他这样的大将军。”
郭子仪怔了一怔，隐约算是听明白了，合着左边这位的出身竟然不低，人家的老爹乃是一位将军。
不对，是大将军。
这恐怕得是很大的人物了吧？可是为什么竟然保不住自己儿子。
越想越是好奇，忍不住就开口询问，道：“我说隔壁这位兄弟，你难道就一点不担忧吗？今年秋天的时候，所有死囚都要上路。”
结果隔壁哈哈一声狂笑，十分洒脱道：“怕个球，上路就上路。生死有命，人人如此。我反正是够本了，这辈子总算没白活。”
郭子仪眨眨眼睛，继续问道：“你是将军之子，难道你爹不救你？”
“救我？就个屁啊！”隔壁再次一声狂笑，大声道：“郭小哥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杀的官儿有些多。多也就罢了，关键是官位大。嘿嘿嘿嘿，我砍死了兵部的三品侍郎。”
这时一个狱卒走过来，小声跟郭子仪解释道：“郭爷，别问了，隔壁这位跟您一样，也是陛下钦定的死囚。没救，等死。”
说着看到郭子仪脸色更加好奇，只能继续详细解释，伸出三根手指比划道：“他杀的是三品侍郎，官位仅次于尚书宰相，放眼整个大唐，这样的大官也只有十来个。”
隔壁又是一声大笑，道：“哈哈哈哈，郭小哥你现在明白了吧。别说是我爹来救，就是我爷爷都不行。兵部侍郎死在我的手上，这事摊到谁身上都得等死……”
“只可惜那天没让我碰到兵部尚书，否则我连那个老杂毛一起砍。他妈的，强拉兵夫，祸害百姓，这种人如果不死，天下的百姓何其艰难。”
郭子仪听他语气豪放，又听他所做之事乃是为民，一时只觉心中好感大做，忍不住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赞道：“真不错，你也是条汉子。”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还未请教，兄弟叫啥？”
“好说！”隔壁的汉子十分干脆，笑着回答道：“我叫李光弼，今年二十一。郭小哥，不知道咱俩谁大啊？”
结果迟迟半晌，没听到郭子仪回答。
仅有李光弼的笑声，回荡在牢房之内。
这货说他叫做李光弼……
第17章 【别看他是死囚，但他注定不死】
“李光弼？”
“原来你就是李光弼……”
足足好半天过去后，郭子仪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极低，仿佛喃喃自语。
看起来像是随口而言，眼中却闪过一道光彩。
忽然他哈哈一笑，声音透过牢门，对着隔壁道：“你叫李光弼，我叫郭子仪，你是将军之子，我是平头百姓。然而这里乃是死牢，咱们彼此都是囚犯……既然如此，大家也就不用在乎出身了。”
说着一停，紧跟又道：“刚才你问我今年多大，今年我恰恰也是二十一。只不过我的日辰比较大，降生那天乃是大年初一。所以说啊，李光弼兄弟，你别再喊我郭小哥，你得老老实实喊大哥。”
说着又是一停，然后再次大笑，道：“这可不是哥哥我占你便宜，而是因为我的生辰太牛逼。一年初始，大年初一，凡是那一年出生的人，谁见了我都得喊大哥。”
隔壁李光弼仿佛愣了一会，半天才怔怔出声，道：“竟是大年初一，果然是生辰牛逼。”
但是他性格豪迈，并不感觉自认小弟有所不妥，反而也跟着大笑一声，十分洒脱的道：“生我者父母，定我命数者老天，这种事改无可改，就算不服也只能忍着。哈哈哈哈，郭子仪大哥，小弟李光弼敬拜……”
郭子仪大为欣喜，连连喊了三声兄弟。
连续三声兄弟，李光弼全都答应，忽然却叹息一声，语气明显带着遗憾，道：“一日为兄，终身为兄，唯一可惜的是，咱们不在同一个牢房，既不能撮土为香，也无法跪天跪地，否则弟弟我必然拉着大哥，咱们一起把结拜的响头给磕了。”
说着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磕了响头之后，亲如血脉家人。如此一来，世间的礼法就会逼迫我爹来救你……”
“虽然我爹那人胆小怕事，但却是个注重礼法的人。只要是礼法所逼，他必然会用尽全力，那样的话，郭大哥你说不定就有救了。”
郭子仪先是一怔，随即心中涌现暖流。
明明李光弼自己也是个死囚，然而却想着把他给搭救出去，这种仗义之心，让人何其感动。
郭子仪忍不住张开口，想要跟李光弼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的时候，他却忽然选择了放弃。
仅是模棱两可的对李光弼道：“李兄弟，别想那么多了。你我二人犯的都是死罪，注定要在黄泉路上走一遭。只不过嘛，说不定阎王老儿不愿意收咱俩。反而让咱们继续留在人间，去干一些千古流传的大事。哈哈哈哈，我叫郭子仪，你叫李光弼，咱们哥儿俩的名字，到时候一起名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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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弼听他说的洒脱，不由心折不已，忍不住也大笑起来，豪迈道：“哥哥说的是，这世上之事从来都不是定死的，虽然咱俩现在是死囚，将来可不一定是死囚……说不定呀，今晚就能出去了呐。”
……
……
世上之事，有时候真是巧合。
就在郭子仪和李光弼在死牢里面畅想人生的时候，皇宫之内竟然也有人说出了和他们一样的话。
“别看他们现在是死囚，将来可不一定是死囚，说不定呀，他们今晚就能出去了呢。”
说话之人，是个少女，身穿锦绣华缎，美貌宛如天人。
这里是华清宫，她叫杨玉环，入宫已经五日，现在还不是贵妃。
她现在只被封了一个‘采女’的名号。
名号只是采女，地位必然不高，如果说到权势，几乎约等于无。在这座幽深的皇宫之内，最少有上百个妃嫔比她强。
她才刚进宫，她没有权势，而深宫之内一向捧高踩低，按说她过的日子应该很不好。
偏偏，相反。
任何人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恐怕都不敢相信眼前一幕，号称权倾皇宫的高力士，此时竟然跪在一个采女的跟前。
并且，高力士的脸色无比恭谨。
甚至就连语气都带着小心翼翼：“娘娘的意思是说，这两人并不会死？可是老奴感觉很纳闷啊，我想不出他们能活的理由。”
明明杨玉环只是个采女，高力士却称呼她为娘娘，偏偏杨玉环竟是习以为常，仿佛对这个称呼早已习惯。
此时她手里拿着一朵花，放在鼻尖轻轻闻嗅着，她并没有直接回答高力士的问题，而是淡淡说了一句不想干的话，悠悠道：“不愧是皇宫，天下人向往的地方。即使是寒冬腊月，皇宫里竟也有花。”
说着像是一叹，再次悠悠出声，道：“这也就难怪，天底下的女人都想来这里。锦衣玉食，绫罗绸缎，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确实会让女人感到很舒心。”
高力士依旧跪在地上，仿佛对于这话充耳不闻。
而直到此时，杨玉环才像是想起高力士的问题，但是依旧不做回答，反而发出反问，道：“你说你感觉纳闷，想不明白他们能活的理由，对吗？”
高力士连忙恭敬点头，道：“老奴确实感觉纳闷，还请娘娘予以解惑。”
杨玉环淡淡一笑，道：“解惑谈不上，但是可以给你讲讲这里面的门道。首先，我问你一个问题。那个死囚李光弼，他的父亲是什么身份。”
这种问题何等简单，高力士几乎想都不用想，直接道：“回禀娘娘，这个老奴知道，李光弼之父，乃是左羽林大将军。”
杨玉环不置可否，继续又问道：“几品？”
高力士仍是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道：“正三品，几乎是武将封格的巅峰。”
说着想了一想，紧跟着又补充道：“放眼整个朝堂，很少有武将能比他高，除了武阳郡王以外，以及九位藩镇节度使，再也无人高过李光弼的父亲，所以他是一个手握实权的大将军。”
杨玉环点了点头，第三次发问道：“那么，这位大将军的出身又是如何呢？”
看似是发问，其实是提点，高力士何等精明，隐约已经明悟，道：“据说是胡人，出身是契丹族，而咱们大唐自从二十年前开始，重用的边军将领和藩镇都是胡人。”
杨玉环淡笑浮面，悠悠然道：“现在你明白了吧，为何我会说李光弼死不了。”
高力士若有所思，道：“娘娘这么一说，老奴算是懂了。李光弼的父亲是大将军，而且还和各地藩镇节度使有交情。所以哪怕李光弼犯下滔天大罪，但是滔天大罪也能变成小事一桩，原因很简单，后台太硬了。”
杨玉环再次把花朵放在鼻尖，淡淡笑道：“这就是这个世间，道理掌握在强权之手。”
这话很不好接，所以高力士选择没听到。
忽然这个老太监再次开口，仿佛很是好奇的问道：“那么郭子仪呢？他为何也死不了？老奴左思右想，但却想不明白。李光弼是因为后台太硬，所以才能够躲过杀头一刀。但是郭子仪不一样啊，他的身后应该没后台……”
哪知杨玉环微微一笑，缓缓摇头道：“你错了，他的后台也很硬。”
说着慢悠悠抬起手掌，弹出了三根葱白玉指，悠悠又道：“而且，是三个。”
高力士明显一怔，脸色显出迷惑，愕然道：“竟有三个？他哪里来的这么多后台？”
……
……老规矩，依旧两章连发，后面紧跟第二章。
第18章 【冰火九重天，一重一百元】
杨玉环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踱步走向门口，然后倚门而立，眺望月色出神。
良久之后，方才出声，依旧不是回答问题，而是又一次反问高力士，道：“如果你是朝堂上的张九龄，一辈子最大梦想就是大唐中兴，那么当你有一天忽然看到，汉人之中出现了一个青年，虽然这个青年尚未展现沙场之勇，但是却拉开了千古第一的轩辕弓，那么，你会怎么做？”
高力士若有所思，道：“张九龄那位老宰相，一直在担忧藩镇作乱，他几乎每年都会上书，劝谏陛下不要重用胡人。”
说着一停，接着又道：“所以如果老奴是张九龄，当看到汉人之中出现青年豪杰之时，那么老奴必然在心中燃起巨大希望，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保护这个青年成长起来。”
杨玉环点了点头，道：“这就是郭子仪的第一个后台。”
高力士迟疑一下，道：“可是朝堂上不止张九龄一位宰相，还有另一位宰相也是手握重权。并且这位宰相的政见和张九龄相反，他一直提倡朝廷要大力使用胡人。
这位老太监说到这里忽然一停，目光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杨玉环，然后也不知为何，突然声音压低，小声又道：“除此之外，老奴还在私下里得知一件事，李林甫似乎一直想让郭子仪死，此前就是他下令把郭子仪打成死囚……”
杨玉环依旧倚门而立，似乎又在望月出神。
高力士轻咳一声，小心翼翼试探道：“据说…据说…咳咳，娘娘请赎老奴得罪，据说郭子仪被打成死囚是因为您。那一日，娘娘您答应入宫，曾在宫门之前，回首眺望长街，而郭子仪就是在那时说错了话，结果直接被李林甫下令打入了死牢中。”
“娘娘您应该明白，您是李林甫推荐给陛下的人。此人为了讨好陛下，几乎无所不用其极。他之所以想让郭子仪死，无非是担心那小子说的……都是真的。”
杨玉环终于收回仰望月色的目光，转身看向了一脸试探之色的高力士。
片刻之后，展颜而笑，仿佛月夜绽放明珠，刹那之间光彩夺目。
高力士连忙低头，不敢直视这份美丽。
杨玉环则是继续微笑，陡然开口追问道：“能不能告诉我，郭子仪说了什么话？”
高力士身体一晃，仿佛耳边响起炸雷，心中涌现滔天巨浪，下意识抬头看向杨玉环。
但是这位老太监何等精明，仅仅一个瞬间就平复了惊骇，只见他再次低下头去，语带慎重的道：“回禀娘娘，这事您不该问。”
“如果我非要问呢？”
“那么，老奴由于年纪太大，已经开始有点糊糊涂涂，经常会自言自语，说出一些自己刚说完就会忘掉的话……娘娘您听好了啊，老奴又要开始犯糊涂说胡话：那一日，郭子仪看到宫门之前的您，他笑的十分猥琐，说您被他睡过。”
“哎呀呀，老奴刚才是怎么啦？果然人老了就容易犯糊涂，老奴竟然忘记了自己说过什么话。”
“娘娘呀，您应该没听到老奴刚才的胡话吧。”
真不愧是能在皇宫里屹立不倒的老太监。
杨玉环微微一笑，淡淡道：“这件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高力士连忙行礼，一脸恭敬的道：“老奴只是个阉人，却能得到娘娘人情，这是祖上烧了高香，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
恭维话说完之后，方才露出真实意图，小声又道：“娘娘，听老奴一句劝。人这一辈子啊，最重要的是未来。也许少女曾经怀春，可那毕竟是遥远的过往，该忘掉的时候，就得及时忘掉。”
说着停了一停，语气越发低微，更加小声的道：“您现在已经是宫里的人，这辈子注定是走不出了。虽然陛下年事已高，自从两年之前就不能行用房事。但是，陛下毕竟是陛下，而您，则是陛下名义上的妃嫔。”
可惜这一番语言，杨玉环仿佛并未在意，反而笑意吟吟，淡淡问道：“还有么？继续劝。”
高力士无奈一叹，果然继续又劝，道：“这世上有无数的女人，然而有几人能够进宫？尤其您还不止进宫这么简单，您是唯一能让陛下俯首帖耳的一个。”
“比如您昨天说自己心情不好，陛下就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口候着，结果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最终也没能听到您让他进门的声音。陛下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走了！”
“娘娘啊，陛下真是把您当做仙女一般的宠。求您莫要任性妄为，以前的事情该忘就忘吧。”
这一次的劝说，杨玉环像是听进去了。
然而，又仿佛没有听进去哪怕一个字。
她只是慢慢放下手中的花，然后第二次倚门眺望月色，忽然幽幽一笑，淡淡道：“你刚才问我，郭子仪的三个后台都是谁。第一个我已经告诉了你，乃是大唐宰相张九龄。那么第二个呢？不如你来猜一猜……”
高力士满脸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道：“如果老奴猜，应该是娘娘。”
杨玉环咯咯而笑，宛如小女孩一般调皮，道：“猜的很对，可惜没赏。”
突然转过身来，俏脸一片森寒，看着高力士道：“此事如果泄露出去，你高力士就是我杨玉环的死敌。既然是死敌，那么肯定是你死我活的斗争。高力士，你可要想好了，如果你没有信心整死我，那你就要担心我会整死你。”
高力士自始至终一直跪在地上，闻言伸手指了指自己膝盖，道：“老奴身为皇宫第一宦官，却选择跪着和一位采女说话，但是老奴在面对其她嫔妃之时，经常连个像样的礼仪都不用。”
说着诚恳看向杨玉环，语气极为恭敬的道：“娘娘您说说，老奴这是愚蠢吗？不是的啊，老奴聪明的很。我知道您一定会崛起于后宫，成为这座深宫大院的女主人。如果你想要整死老奴，那么老奴肯定会被整死。但是反过来我要整您，恐怕永远没有成功的机会。”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就是如此的干脆利索。
高力士这话不但是在示弱，而且还是压上身家的投诚。
杨玉环点了点头，脸上的森寒缓缓消退，突然她再次绽放笑容，附身看着跪在地上的高力士，低声道：“既然你选择投过来，那么该有的投名状不能少。恰好我有一件事要办，不如就让你去办了如何？”
高力士低垂着头，语气更加的恭敬，道：“娘娘是让老奴去见那位郭公子吧？却不知是让老奴去递话还是去救他？”
杨玉环慢慢走出门口，仰望天上一轮明月，道：“救他？不用你救。他注定不会死，所以不用救。至于递话，我跟他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高力士首次有些意外，忍不住抬起头来，好奇道：“那么娘娘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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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杨玉环转过身来，俏丽的容颜在月色下宛如仙女，忽然大有深意一笑，道：“你去问问他，当初一笔债。冰火九重天，一重一百元。加起来总共九百，这笔债他何时能还？”
当世之间，几乎无人能听懂这段话。
高力士虽然老辣精明，然而同样也陷入迷惑。
但是这位老太监并不追问，而是郑重的点头应诺，道：“娘娘放心，老奴这就出宫。您刚才所问的问题，老奴保证一字不差的向郭子仪发问。”
杨玉环重新仰望月光，意味深长的道：“问完之后，不用回复我。无论他做出怎么样的回答，于我而言都已经达到了目的。”
高力士再次点头应诺，从地上爬起来道：“时辰已经不早，老奴这就出宫。按照娘娘您刚才的吩咐，老奴问完以后就不来向您回复了。”
杨玉环不置可否，只是仰头看着皎皎明月。
而高力士则是恭敬的行礼告退，直到最后竟然也没问问郭子仪的第三个后台到底是谁。
这个一辈子活在深宫不倒的精明老太监，他其实早就猜到了郭子仪的第三个后台。
第19章 【定下狠辣毒计，要让郭子仪死】
“郭子仪的三个后台都是谁？”
此时长安城内，一座府邸之中，世事还是如此的巧合，竟然也有人在问这个问题。
当世精明之人，果然从来不缺。
这里乃是李府，当朝宰相李林甫的府邸，只见一群官员静坐客厅，面上全都带着恭谨之色。
唯有问话那人，举止略显轻浮，乃是一个青年公子，脸上毫无敬畏之色。
但是在场官员全都视而不见，又或者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众人不但不责怪青年公子轻浮，反而齐齐表现出一副恭维表情。原因很简单，这青年是宰相李林甫的儿子。
自古有言，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宰相家的公子，这是天生就高人一等的出身。
所以当这个青年问出问题之后，立马就有无数官员抢着回答，显然都想多多表现自己，争取被丞相之子重视。
其中一个官员最为急切，抢在所有人的前面出声，急急表现道：“言公子，请让下官帮您解惑。关于郭子仪的后台，确实是有三个，首先第一个，乃是当朝宰相张九龄，此老一生所愿，只盼汉家崛起，他最厌恶的就是胡人，常常劝谏陛下不要重要胡将。”
青年公子顿时冷哼一声，道：“原来是张九龄这个老东西，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说着猛然一拍桌子，狠狠又道：“满朝文武官员，属他最为难缠，尤其是针对家父，这老东西动不动就要参奏家父一本。哼，如果将来我能当权，我必然弄死这个老货。”
在场官员一齐沉默，相互悄悄对视一眼，彼此之间，心领神会，大家都对这个青年感到无语，心中生出浓浓的嘲讽和不屑。
狂傲啊！
真是狂傲。
小儿不知朝堂险，嚣张跋扈放厥词。
就凭你这样的轻浮公子哥，竟然敢说要弄死朝堂上的宰相？别说是你，你爹都不行。
张九龄一辈子屹立朝堂不倒，号称二十年以来的定海神针。想弄他？开玩笑。
可惜这些话只能在心中腹诽，万万是不能说给这个公子听的。
而回话的那个官员，此时明显有些尴尬，但又不能不继续往下说，于是只能干笑着解释两句，讪讪道：“朝堂上的纷争，属于彼此政见不合，但是无论张九龄还是李丞相，他们都是一心为了大唐江山……所以呀，言公子莫要发怒。”
青年公子又是一声冷哼，傲然道：“家父自然是一心为国，但是张九龄那个老东西可就未必。算了算了，不提此人，你接着跟我说说，郭子仪的另外两位后台都是谁。”
那官员长出一口气，感觉终于躲过了一劫，如果再让他说张九龄，他恐怕真没有勇气继续说。
此人生怕青年又有反复，连忙急急开口道：“郭子仪的第二个后台，吾等暂时还只是猜测，大多数同僚都认为，这位很可能在宫中……”
说着微微一停，小心翼翼看看四周，然后才小声开口，语气十分的谨慎，道：“就是前不久刚刚进宫的那位采女。”
青年公子明显一怔，随即显出浓浓好奇，道：“你说的是杨玉环？她有什么资格给人当后台？如果不是我爹把她推荐给陛下，她恐怕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哼，一个女人而已，就算进了皇宫，目前也只是个采女。无权无势，笼中小鸟，别说是她这种小采女，就算是嫔妃贵妃又如何？”
那官员僵立当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偏偏也就在这时，猛听青年再次开口，嘿嘿低笑道：“据说，这个杨玉环很漂亮，但是很可惜啊，咱们的陛下已经老啦，嘿嘿嘿嘿。”
他那满脸的猥琐，让在场官员全都微微皱眉。
然而青年不知死活，竟然还想开口再说，这一次终有人忍不住，急急道：“李言公子，有些话不可乱说。陛下毕竟是陛下，岂可任人辱之，此事若是被有心之人知晓，说不定会对相爷产生不利。”
劝的很好，可惜好心当了驴肝肺，只见青年猛然眼睛一瞪，十分不悦的道：“谁敢招惹我爹？莫非想死不成？你若是不会说话，那就闭上自己的臭嘴。”
那位官员怔立当场，脸色赤红变换不断，又是羞愤，又是尴尬，然而却不敢顶嘴，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幸好这时有人打圆场，只见最初那位官员再次开口，道：“言公子，言公子，息怒，息怒呀。您不是好奇郭子仪都有哪些后台吗？下官这就给您讲讲他的第三个后台。”
说着生怕青年不感兴趣，于是紧跟着又补充一句道：“这第三位后台可了不得，他绝不会坐视郭子仪出事，而一旦此人出手搭救，绝对会使用雷霆手段。”
“这人是谁？”
青年果然被吸引注意力。
那位官员伸出手来，向上指了指天空，道：“他是大唐武将的巅峰，无数将领心中的老帅，出身李氏皇族，封号武阳郡王。”
这个回答让青年的脸色明显一变。
他虽然嚣张跋扈，但却并不意味着他傻。
他知道这世上有哪些人物不好惹。
武阳郡王，就是最不不好惹的那以个。
但是这厮仅仅迟疑一下，脸色很快变成了森然，大声道：“就算武阳郡王出手，他也要遵守朝廷法度，总之不论如何，郭子仪必须死……”
“我爹亲口跟我说过，郭子仪很可能是个大麻烦。此前我爹由于预料失误，下令让人把他打成死囚。那时候只以为他是个烂泥黔首，压根没想到他竟然能拉开轩辕弓……”
“能拉轩辕之弓，必有天生巨力，这样的人物决不能让他活着，因为他已经和我家结了私仇。”
这一番话，勉强算是有些深度，在场官员无不点头，纷纷称赞李公子目光深远。
但也就在这时，忽然那个官员再次开口，语带担忧的道：“唯今之虑，下官只担心一件事。也许武阳郡王表面上会遵守法度，但是他暗地里绝对会施展别的手段。比如……”
说着看了看在场众人，然后把目光看向青年公子，轻声道：“比如，劫狱。”
笔趣阁
劫狱？
青年公子脸色震惊，霍然起身道：“你说什么？他会劫狱？”
官员郑重点头，语气更加的忧虑，道：“并且，很可能就在今晚……”
“什么？就在今晚？”
青年公子更加震惊。
官员面色坚定，重重点头道：“不错，就是今晚，武阳郡王行事风格，向来都是雷霆万钧，一旦他决定搭救郭子仪，就绝不会拖延哪怕半日。”
“尤其今天乃是郭子仪入狱第一天，很少有人能料想到当天就会出事。这一点，在兵法上属于钻漏子。而武阳郡王身为经年老帅，他若是出手绝对会把握这个机会。”
“所以下官才会笃定，他将在今晚进行劫狱。”
这官员说着停了一停，微微笑着又道：“也许武阳郡王不会亲自出面，但他绝对会派出嫡系亲信。甚至会把所有的逃跑路线全都准备好，以保证郭子仪可以顺利的离开长安。”
“但是，这恰恰也是言公子的好机会。下官有一奇计，乃是顺势而行，只要咱们也派出一些人手，暗暗跟在郭子仪的后面，待到此人逃出长安之后，立马对他进行狙杀。”
“那时候，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孤身落单之辈，唯一的结局只能是死。”
“而言公子你若是做成此事，便是给家里立下了大功，不但李相会对你赞赏有加，其他兄弟也会对你刮目相看。如此一来，无论是家中地位还是威望都会暴涨，从此以后，李府的继承人就是你……”
一番献计，堪称歹毒。
而青年公子却听的大为兴奋，猛然哈哈狂笑出声，大叫到：“好，就这么办。”
“本公子立马派出人手，今夜狙杀那个郭子仪。”
……
……老规矩，两章连发。
第20章 【这哪是劫狱啊？这明明是演戏】
此时刑部天牢之中，郭子仪等人正在聊天。
忽然一个狱卒急匆匆而来，远远喊道：“郭爷，郭爷，别聊了，宫里有人来看您。”
郭子仪微微一愣，愕然到：“宫里的人？来看我？谁啊？”
那狱卒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不远处已经传来一声笑，但见高力士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笑眯眯的出现在死牢中。
“郭公子，认识一下，老奴叫做高力士，特意过来看看你。”
这老家伙的姿态很低，面对郭子仪之时竟然自称老奴，其实真要论起身份，郭子仪根本不够格。别看高力士一口一个老奴，其实这老家伙的地位可不低。
他不但是皇宫第一宦官，而且还有个右监门卫大将军的官位，除此之外，还有封爵，并且还是郡公，响当当的渤海郡公。
堂堂一个郡公，却对一个死囚自称老奴，这事不但让郭子仪愕然，就连狱卒们也是一脸懵逼。
高力士完全不在意众人惊诧，拎着食盒一路走到牢房门前。
他对郭子仪很是恭敬，但是对狱卒们却威风的很，陡然嘿嘿两声，阴恻恻的开口道：“接下来有些话，要对郭公子单独说，如果哪个感觉不怕死，可以试试留下来一起听。”
留下来一起听？
哪个敢一起听。
在场狱卒几乎想也不想，全都撒丫子直接跑路，仅仅几个喘息的功夫，牢房之前再也见不到任何人。
真是一句话就能清场的威风。
而直到这时，高力士才看向郭子仪。
先是把食盒递了过去，然后才老脸一沉，陡然轻咳一声，语气肃穆的道：“有人让我问一段话……”
说着不等郭子仪开口，这老家伙再次出声，道：“冰火九重天，一重一百元，加起来是九百，这笔债务何时还？”
总共四句话，高力士的语气很轻微，然而听在郭子仪的耳中，却仿佛炸想了一声巨雷。
这货直接懵逼在当场。
足足好半天过去，他才像是反应过来，怔怔看着高力士道：“这话是谁让你问的？”
可惜高力士已经完成任务，直接朝他拱了拱手，道：“郭公子，老奴告辞。”
十分干脆利落，说完转身就走，竟是不给郭子仪任何机会，甚至不愿意和郭子仪多说哪怕一个字。
但是……
世事无绝对。
就在高力士刚刚走出不远之时，这老家伙猛然脚步一顿，却原来是死牢门口的方向又走来一个人，路线恰好和高力士迎头照面。
而当高力士看到这个人时，眼中顿时有锐利的光芒一闪，但是这老东西何等城府，几乎在瞬间就掩饰了下去。
他突然转头，重新看向郭子仪的牢房，陡然嘿嘿两声，一脸笑眯眯的道：“郭公子，恭喜啊，祝你早脱藩篱，从此海阔天空。他年若是再有相逢日，千万可不要忘了老奴给您送过一顿饭。”
这番话说的无头无脑，郭子仪听的十分迷惑，然而高力士却不解释，仅是大有深意看了看门口走来那个人。
忽然这老家伙再次嘿嘿两声，笑眯眯的赞叹道：“真是好手段啊，直接劫狱救人……”
对面那人同样嘿嘿两声，也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突然拱了拱手，淡淡道：“有些话，不该说，有些事，不该看。高公公若是已经办完了差，就请早早离开这里吧。免得耽误了大事，惹得我家王爷发火。”
“如果王爷发了火，本将军不得不去皇宫里砍掉你的脑袋。那样的话，对你不好，对本将军，也不好。”
此人说完话后，缓缓让开道路，而高力士则是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直接离开死牢。
……
高力士离开，这人却忘死牢里走，他同样是目的明确，一路直奔郭子仪的牢房。
转眼之间，到了跟前，只见这人先是上上下下打量郭子仪，然后莫名其妙的竖起一根大拇指，嘿嘿道：“不错，是个好男儿。听说你有天生神力，拉开了千古第一硬弓。但是本将军却感觉不服，所以特地来找你比试比试……”
明明嘴上说要比试，然而手上却有奇怪动作，赫然竟是掏出一把钥匙，直接打开了郭子仪的牢门。
郭子仪楞了一愣，只觉得又纳闷又好奇，忍不住就想开口，问问这是什么意思。
哪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猛然这人又有新的动作，竟然是迅速的抽出腰间大刀，然后自己往自己的胳膊上砍去。
真是够狠的啊。
一刀直接见骨。
但见这人胳膊上血流如注，然而连眉头都不曾皱上一皱，突然他把大刀往郭子仪手中一塞，这才仰天发出一声大喊，道：“救命啊，快来人。悍匪郭子仪想要越狱，他抢夺了本将军的兵器。”
明明是他自己把自己砍伤，结果却大喊郭子仪抢了他的刀，并且还一边大喊一边往地上躺，瞬间就躺在了牢房的地面上。
躺倒之后，继续大喊，但是眼睛一直盯着郭子仪，不断的眨眼进行某种暗示。
郭子仪直接懵了，只觉的脑袋一片浆糊。
地上那人看他没有反应，明显显得十分焦急，突然压低声音催促，急吼吼的道：“发什么呆啊，赶紧往外跑……”
郭子仪终于明白过来，忍不住浑身一震，惊喜道：“原来你是让我跑？”
“废话，赶紧走。这是我家王爷的计策，唯有用这种办法才能搭救你。对外就说是越狱，可以堵住突厥人的嘴。”
地上那人很焦急，但是焦急并不妨碍他的精明，猛然开口又道：“记住了，你不能独自一个人越狱，你得在死牢里制造混乱，让许多死囚跟你一起跑，这样才显得真实，不会被突厥人抓住把柄。”
由于他的胳膊一直在流血，此时已经疼的有些呲牙咧嘴，但是这人真不愧是条汉子，竟然强撑着继续叮嘱郭子仪，再次道：“我的这把横刀送给你了，拿它去劈开别的牢门，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不是所有的死囚都有资格活。若是含冤之人，你可以将他放出，但若是该死之辈，万万不可劈开他的牢门，懂了吗？”
郭子仪深深吸了口气，重重点头道：“我会先问清楚，然后再决定放不放他们。”
这人极其满意，躺在地上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开始啊。老子的胳膊一直流血，你难道想看我流血流到死不成？”
郭子仪十分感动，拱手郑重抱拳，大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受你恩典，郭子仪毕生不忘。”
地上那人哈了一声，翻个白眼装作昏死过去，显然他是嫌弃郭子仪啰嗦，故而不愿意继续搭腔。
但是郭子仪仍旧坚持向他行礼，然后才握着横刀冲出牢门，先是哈哈一笑，跑到隔壁李光弼的牢门前，道：“李兄弟，我说什么来着，咱们注定不会死，今晚就能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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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抡起横刀，重重向前一劈，他有千斤巨力，横刀又锐利异常，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牢门直接被他给劈开。
里面的李光弼早有准备，瞬间像一条猛虎冲出来，也大笑道：“哥哥，咱们越狱啦……”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青年宛如两条猛虎，顺着死牢一路往外冲，遇见牢房就停下询问，渐渐的放出七八个死囚，声势变的越来越浩大。
一条越狱之路，竟然变成郭子仪的收拢班底之路。
第21章 【如此天怒人怨，这个确实该杀】
自古以来，天牢关押的都是死囚犯，名义上属于刑部，其实归大理寺掌管。
而大理寺负责掌管，其实就是朝堂亲自掌管，如果用现代思维理解，大体相当于国家最高监狱。
这样一座重要监牢，岂能没有重兵把守？不但平日里戒备森严，而且还常驻一营兵马……
所以这地方别说是想越狱，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然而今晚却极为奇怪，整座死牢仿佛被世间遗忘，这里既听不到有人示警，也看不到任何兵马前来，四周一片漆黑，所有的火光全部熄灭。
并且方圆五百步之内，连个喘气的活人都没有。
但是，这一切都是表象。
如果有人细细观察，就会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只需要顺着死牢走出五百步，就会发现影影绰绰全是人。
不但有人，而且配甲，赫然乃是一支精锐军队，此时就藏在夜色之中。
几十位将领，齐聚于此处，不时有人侧耳倾听，关注死牢那边的动静。
而在这群将领的最中央，孤零零的摆放着一张桌子，只见一位老帅居中而坐，慢悠悠的自斟自饮。
这老帅正是武阳郡王。
忽然脚步声响起，有人急匆匆而来，低声禀告道：“启禀大帅，白孝德领命而去之后，成功进入了刑部天牢，并且按照事先商定之计，自己将自己砍了一刀。由此大声高呼，悍匪夺刀越狱。”
武阳郡王微微点头，道：“郭子仪那个小东西呢？有没有按照计划往外跑？”
“回禀大帅，已经开始了。并且他还砍开七八个牢笼，放出了一些死囚犯。如今声势渐渐浩大，死牢之中狂笑不绝。”
武阳郡王的坐姿稍微一正，面色严肃问道：“有没有不该放出去的死囚？”
那个回禀之人毫不迟疑，大声回禀道：“没有，末将可以保证绝对没有。虽然我们撤掉了死牢的驻军，但是却留下了死牢的狱卒。狱卒们熟悉每一个犯人的情况，他们会在必要的时刻提醒郭子仪……”
说着一停，继续又道：“比如那些该杀的死囚，狱卒们会在牢房门口守着，一旦郭子仪想要放人，狱卒们就会进行劝阻。而那些含冤的死囚，狱卒们则会视而不见。”
武阳郡王点了点头，笑道：“很好，汝等安排的十分周密。如此一来，本王不用担心恶人脱逃。至于那些含冤之辈，让他们跟着郭子仪跑掉便是，只希望那小子能够善用这些人，从此开始慢慢积攒出一份班底。”
在场的将领们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羡慕之色，其中一个将领忍不住开口，小声道：“大帅对郭子仪真是寄予厚望。”
武阳郡王看他一眼，淡淡道：“怎么了？感觉不服气？如果你小子能够拉开轩辕弓，本王同样会对你寄予厚望。但是很可惜呀。”
说着伸手一指，隔空指了指这个将领，板着脸又道：“你小子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除了惹是生非还会干什么？如果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本王早把你踢出军中滚蛋了。”
那将领明显是个晚辈，被骂之后丝毫不觉丢人，反而嘻嘻低笑两声，涎着脸皮道：“这不正是因为小侄不成器，所以才被送来让您调教嘛。如果小侄真有本事的话，哪还用得着到您这里混资历……”
武阳郡王瞪他一眼，呵斥道：“嬉皮笑脸，看见就烦，赶紧给本王滚到一边去，免得我大耳刮子抽你。”
那将领连忙躲到一边。
这时武阳郡王缓缓起身，负手向前走出几步，虎目遥遥眺望，看着死牢方向。
忽然这位老王爷轻轻开口，语带伤感的道：“我老了，然而大唐风雨飘摇，不但四周番邦虎视眈眈，九大藩镇也渐渐桀骜。偏偏你们这群小东西，没有一个能成气候的……”
“所以本王不得不行险一次，我把未来的希望寄托在郭子仪身上。虽然那小子的嘴巴不着调，并且脾气冲的像头倔驴，但是，他有绝世武将之姿。也许眼下还很稚嫩，然而终有崛起之时。”
“本王现在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老天爷再给我点时间，让我能保护一颗幼苗成长，最终变成守护大唐的参天大树……”
……
……
死牢之中，郭子仪的身后已经聚集了十来个人，由于都是死囚，常年在牢中受罪，所以气色上难免萎靡，看起来有些病怏怏的。
然而，这些人的眼神非同一般。
能成为死囚之辈，从来都没有普通货色。
这些人跟着郭子仪身后，顺着死牢一路往外冲，沿途不断放出更多的死囚，队伍变的越来越庞大。
当然，放人并不是乱放，每次都会细细询问一番，然后才决定要不要释放。
比如刚刚经过的某间牢房，里面关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不但衣衫破烂，而且体无完肤，身上有无数伤痕，显然是受过大刑。
郭子仪见她如此凄惨，顿时生出恻隐之心，然而当他想要劈开牢门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狱卒从角落里跑出来。
“郭爷，这个女人可不能放。”
狱卒并没有上前，而是远远躲在角落，高声道：“您别看这个女人凄惨，其实她死了都算活该。如果您把她给放出去，恐怕后半辈子都要后悔……”
郭子仪微微一怔，皱眉问道：“这女人莫非干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吗？”
“何止是罪不可恕？简直是罪恶滔天。”那狱卒仍是躲在角落，语速极快的进行解释，道：“这女人乃是泾阳人士，嫁给一个中年男人做续弦，仅仅三年时间，就折磨死了那男人的两个孩子。”
“郭爷您恐怕永远都想象不出，这女人折磨孩子的手段有多毒。她一根一根的掰断两个娃娃手指，用针把孩子身上扎的体无完肤，最后再那棍子砸头，把两个娃娃的脑袋全都砸烂了。”
“天怒人怨啊，简直是天怒人怨。”
狱卒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显出浓浓愤怒，道：“郭爷您说说，这样的蛇蝎妇人能把她放出去吗？如果您把她放了出去，那两个死去的孩子冤不冤？”
“这种女人，实在该杀！”
郭子仪只觉胸口一团怒火升腾，恶狠狠的转身看向这间死牢，恰恰也就在此时，里面女子同样抬头看他，明明她相貌十分秀丽，郭子仪却感觉看到一条毒蛇。
咔嚓一声。
牢门被劈开。
就在狱卒惊愕之际，以为郭子仪想要放出这个女人，却见郭子仪满脸狰狞，拎着大刀冲入了牢中。
噗嗤！
一声沉闷的声响。
大刀砍下了女人的脑袋。
那狱卒愣了一愣，随即佯装震惊，大喊道：“杀人了，杀人了啊，悍匪郭子仪，越狱又行凶……”
一边大喊，一边倒退，忽然像是脚下一个不稳，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又叫道：“哎呀不好，我也被悍匪郭子仪打倒了，快来人，快来人啊。”
在场十来个死囚目瞪口呆，怔怔看着狱卒躺在地上大呼小叫。
唯有李光弼嘿嘿一笑，竖着大拇指称赞道：“这家伙真是个人才，让他当狱卒有些亏了。”
此时郭子仪从牢里走出，手里赫然拎着恶毒女人的脑袋，忽然他抬手一抛，直接把脑袋抛向狱卒，沉声道：“这笔债，算在郭某身上，事后若是朝廷调查，你就说是郭某所杀。”
那狱卒仍旧躺在地上，只不过却郑重拱了拱手，道：“郭爷不愧是条汉子，您干了很多人都想干的事。”
郭子仪朝他点了点头，道：“你也不错，是条汉子。”
狱卒受到赞扬，显然十分开心，然而他并不继续啰嗦，反而猛的伸手一指，指着不远处另一间牢房道：“郭爷，那里有个死囚比较特殊。如果您想把他放出去，最好先问清楚他干过什么事。小人就不给您建议了，因为我吃不准他到底该不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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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郭爷您问过他之后，认为这个人罪不至死，那么，您就把他放了。但如果您觉得他该杀，那可千万不要一时心软。”
郭子仪郑重点头，道：“郭某记住了。”
说完之后，发现狱卒并没有从爬起来的意思，于是只能拱手抱拳，告辞道：“今日死牢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如果将来能有重逢日，郭子仪定要请你喝一杯。”
狱卒甚是欢喜，连连道：“多谢郭爷赏识，但是您赶紧快走啊。这地上凉的很，小人总不能一直躺着吧。”
郭子仪哈哈一笑，转身大踏步而行，后面紧跟着李光弼等人，一群死囚浩浩荡荡又往前面走。
他们要去看一看，狱卒所说的特殊犯人是什么情况。
……
……老规矩，2章连发，后面紧跟第二更。
第22章【天下第一倒霉，我叫仆固怀恩】
果然没走多远，又看到一间死牢，只见里面有个青年躺在茅草上，此时似乎正在长吁短叹的说胡话。
明明死牢里的越狱之声浩大，然而此人却仿佛充耳不闻，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何故，竟然让他连逃命的心思都没有。
这让众人都感觉好奇不已。
郭子仪大踏步走到牢前，伸手咣咣咣一阵乱拍，沉声道：“里面的兄弟，先不要躺了，告诉我，你犯了什么罪。如果是含冤受屈之人，郭某可以带着你一起走。”
这话若是被其他死囚听到，恐怕立马就要一个骨碌翻身而起，偏偏里面的青年却是不为所动，反而继续躺在茅草堆里发呆。
郭子仪微微皱眉，忍不住想要开口再问，然而李光弼已经抢在前头，对着里面的青年怒喝道：“装什么死？给老子爬起来。赶紧回答我大哥的话，你小子到底犯的什么罪。”
这一次，里面的青年终于有了反应，只不过并不是回答郭子仪的问话，反而是痴傻一般的自言自语，喃喃道：“问我犯了什么罪？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咦！
在场众人都是一怔，越发感觉心里好奇。
郭子仪想了一想，沉声道：“既然你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那你总能说说自己干了什么事吧？说出来让我们听听，然后再确定你有没有罪。”
那青年仿佛终于回神，猛然从茅草里爬起来，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郭子仪，略带激动的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认为我没罪？”
郭子仪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你误会了，我刚才的意思是说，我们先听听你做过什么事，然后再做出确定，评价你有没有罪。”
“好好好！”青年忙不迭失点头，似乎更加激动：“你们能愿意听完再决定，已经比那些当官的强很多。我这就说，我这就说……”
众人齐齐上前，围拢在牢房门口，显然都是因为好奇，想要仔细听一听故事。
而那青年则是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脸上显出浓浓的悲哀，道：“我其实并没做过什么事，我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倒霉。自从五年之前开始，我做什么事都很倒霉。也正是因为倒霉，所以就成了囚犯。”
嗯哼！
这个说法让大家更加好奇了。
世上倒霉的事情有很多，几乎每个人都曾经历过一两件，然而因为倒霉就成了死囚，这种情况恐怕还是第一次见。
郭子仪眨眨眼睛，和李光弼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迷惑，心里越发感觉好奇。
而这时，青年已经开始诉说他的事。
……
我叫仆固怀恩，出身是铁勒族，你别看我现在是个死囚，其实我原来的身份并不算差。
铁勒一共有九大部落，仆固部就是其中之一，而我，曾经是部族首领的后代。
怎么样，这个身份还算过得去吧。
幼年之时，我的生活也曾阔过，因为那时我爹乃是部族首领，而且还是受到大唐重用的金徽州都督，所以呀，我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全都享受过，小日子过的很好，可以说是十分滋润。
但是这一切，从我五年之前全都变了样。
我爹死了，首领位置换了人，而我，也开始倒霉。
……
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倒霉是什么事……
那时我们部族里有个女人，在一年之内死了丈夫又死了孩子，由于遭受的打击太大，这个女人直接疯了。
最开始的时候，部落还包容她。
但是因为她经常发疯，总是弄出一些不该有的乱子，所以没办法，部落只能把她关起来。
而她被关起来之后，似乎变的好了许多，从此再也没有发疯，只是每天透过窗户往外看。
每当看到有人经过时，她就会冲着那人招招手，表情很神秘，语气更神秘。
她总是很兴奋的说：“过来，过来，我给你个好东西。”
可是没有一个族人过去看看她。
终于有一天，我经过了那里，看到她的模样憔悴，心里产生了怜悯。
再加上她神神秘秘的招手，不断跟我说要给我看个好东西……
我忍不住心中好奇，于是走向了那扇窗户。
结果谁能想到啊？
她竟然给了我一个嘴巴子。
……
牢门之前忽然变的静悄悄，几乎所有人全都呆立当场。
足足半晌过去，郭子仪才面皮抽搐几下，强忍着笑意问道：“也就是说，那女人要给你看的是一个嘴巴子？”
仆固怀恩抬起头来，仿佛眼里含着泪花，反问道：“我是不是很倒霉？”
郭子仪见他神情悲伤，连忙安抚道：“只能说你是因为心软，不能说你是因为倒霉。”
仆固怀恩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看来你并不相信，我这人真的很倒霉。既然如此，我就再说一件事。”
也不管郭子仪愿不愿意听，这家伙直接又开始说了起来。
“被那个疯女人打了之后，我成了整个部落的笑柄，每个人都在笑话我，让我越来越感觉抬不起头。”
“终于有一天，我撑不住了，我想躲，躲远远的。所以我去求见了部落的新首领，让他看在我死去父亲的面上帮我一把。”
“首领是个好人，真的帮了我一把。他亲自写了一封信，让我带着来长安谋个差事。”
“首领在长安结交过一位好朋友，果然很快给我安排了一份差事。乃是去往距离长安不远的泾阳县，在那里的县衙之中担任一个衙役。”
“而那时我深知自己已经落魄，再也不是曾经的部族少爷，所以对这份差事很看重，很想在第一天就赢得上司的赏识。”
“想要赢得赏识，最起码先得有个精气神对吧？不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让人看了感觉这是个病夫。”
“所以我认为自己先得吃饱了再去。”
“可是那时候我囊中已经没有多少钱。”
“我在长安城里到处逛，寻找最为便宜的食物，最后终于发现，有一家卖豆子的很便宜，我很惊喜，也很兴奋，由于我的饭量很大，所以我买了足足两斤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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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完豆子以后，我彻底没钱了，于是只能去往河边，捡些木柴烤豆子吃。”
“烤豆子很香，但是一直吃就会噎得慌，所以我只能不断喝水，硬撑着吃完了二斤豆子。”
“吃饱之后，我感觉自己精气神极佳，于是连忙上路，急匆匆赶往泾阳县报道。”
“悲惨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第23章 【不要小瞧任何人，尤其还是大将军】
只听仆固怀恩接着又道：“从长安城到泾阳县，路程大概是三十里，由于我想早点报到，所以走的又快又急，仅仅只用了一个时辰，我就到达了泾阳县衙。”
“现在想想，真后悔啊，如果我那天不是那么急，肯定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
郭子仪忍不住好奇，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莫非是泾阳县衙不愿意接收你？”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直接把仆固怀恩给问哭了。
只见好好一个青年，此时眼泪汪汪，哭着道：“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宁愿县衙不接收。然而事实相反，我报到的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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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县衙的书吏，真是一个好人，他只用了半盏茶时间，就帮我办理了文书，然后直接领着我去皂房，把我亲自交给了县衙的捕头。”
“捕头的为人也很好，对我的到来很是高兴，他不但向我表达了重用之意，而且还决定直接让我上工。”
此时李光弼突然开口，插了一句话道：“这必然是因为介绍人的缘故，否则你的报到不会如此顺利。由此可以推断，给你安排差事的是个大人物。”
郭子仪挥了挥手，道：“二弟不要打断他，让他继续往下说。”
李光弼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再打岔。
却见仆固怀恩像是陷入回忆，喃喃呓语一般的道：“是啊，我的介绍人很厉害。而也正是因为他的厉害，所以我不经考核就可上工。”
“巧合的是，那天竟然真有案子要升堂。于是捕头让我赶紧换上刚刚领取的皂服，跟着大家一起去大堂上站班。”
“说实话，当时我是十分激动的，落魄许久，终有生计，所以我特别想要表现一番，把自己的精气神全部展现。”
“我急急的换完皂服，跟着衙役们直奔大堂，然而就在我踏入大堂的瞬间，我忽然浑身打了个哆嗦。”
“隐隐约约之间，我感觉肚子有点胀。”
“但我并有没当回事，而是急着表现自己，再加上肚子并不算太胀，所以继续跟着衙役们进了大堂……”
“走进大堂之后，分为两列站好，没过多久功夫，县令和县丞也来了。两班衙役连忙昂头挺胸，在捕头的带领下大声问好。”
“大家的问好声音都很大，县令和县丞明显很满意，而也正是因为两位官员的满意，让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是竞争。”
“所以我决定，我一定要赢个开门红，我要比所有人的声音都大，让两位官员感觉到最满意……”
“我从小跟着父亲习武，深知胸肺之气的重要性，如果想要发出最大的声，就要吸一口最深的气。”
“我果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准备发出最洪亮的问好声，然而就当我刚要吐气开声之时，却发现那口气竟然猛的往腹部一钻。”
“那一刻，我脸色猛变。”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只听噗的一声！”
“整个大堂仿佛想起了炸雷。”
“我确实成功了，发出了最洪亮的声音，可是这个声音该死啊，它没按我的意思走正路。”
“它走了另一条不该走的路……”
“并且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它喷出来的劲头好生威猛，不但掀飞了我的衙役皂袍，而且震的我屁眼子发麻。”
“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瞬间弥漫在了四周。”
“而整个大堂众人，全体陷入了发呆。尤其是县令和县丞两位大老爷，更是脸色带着不敢置信的愕然，足足好半天之后，两位大老爷才从呆滞中转醒。”
“紧接着，两位大佬眼神锐利，他俩的目光不断乱瞅，明显是要寻找发声之人。”
“那一刻，我害怕极了。身体忍不住颤抖，想要掩饰心里的慌张。偏偏我越是想掩饰，越是感觉心里很慌张，不由自主的，肚子里再次出现了一股气。”
“它出现的是那么突然，带着强烈喷发的冲动，简直让人无法忍耐，瞬间就冲到我的后门。”
“老天爷啊，我该怎么办，这才只是上工第一天，我却在大堂上干出这种事……”
“如果被县令和县丞发现，恐怕立马就得让我滚。”
“但是没办法啊，那股想要喷发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它已经忍无可忍，根本就无法再忍。”
“在那个最危急的关头，我猛然像是急中生智，突然把眼神看向在场众人，然后目光落在了一脸忠厚的捕头身上。”
“他站的位置离我最近，正在一脸关怀的看着我。显然他是因为看到我颤抖的样子，以为我是第一次上工而紧张。”
“他那关怀的目光，如此的敦厚温暖，而我却猛然下定决心，突然朝他的位置靠过去。”
“对不起了，我的捕头。我才第一天上工，我想保住这份差事，所以，这口黑锅请你背。”
“我心里带着愧疚，迅速的靠了过去，脸上装作十分紧张，看起来像个新人菜鸟。”
“我嘴上故意结结巴巴，佯装不懂的问道：捕头，我该怎么站位置？”
“而也就在捕头想要开口回答的一刻，憋在我后门的那股气终于有了几乎，于是，它恶狠狠的喷薄而出。”
“砰！”
“这次的声音已经不是噗嗤的噗，而是砰砰的砰……”
“它变的比上次更响。”
“劲头也比上次更足。”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两位大人甚至下意识的往后蹿，似乎想要开口呵斥，然而猛的脸色剧变。”
“呕！”
“县令大人直接弯下来腰，满脸紫胀的干呕了起来。”
“呕！”
“县丞大人同样弯腰下去，他干呕的比县令还厉害。”
“没办法，刚才那味道散发的太快了，几乎瞬间就弥漫开来，直接笼罩了两位大人。”
“至于我和捕头两人，则是最先受到气味袭击，由于太过强烈，我俩直接被熏懵逼了，所以反而不如众人反应强烈，看起来就像是没事人一般。”
“但我不能像是没事人，我必须表现的和众人一样，唯有如此，我才能把自己的嫌疑摘出去。”
“我迅速的捂着鼻子，使劲皱起了眉头，然后故意望望捕头，佯装表达不满。”
“那一刻，我看到捕头的脸色变了。他先是很愕然，然后是很震惊，最后却把目光化作恍然，若有所思朝我点了点头。”
“显然，他选择了替我抗下这口黑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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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郭子仪，你到底是莽夫还是智者？】
“真是厚道人啊，我差点热泪盈眶。”
“自古有言，受人滴水之恩，必须涌泉相报，那一刻的我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报答我的捕头。”
“然而可惜的，事实何等的无常……”
“就再我准备用眼神表达感激，暗暗发誓要报答捕头的时候，突然，我惊骇的感觉到肚子里又出现了一股气。”
“并且，这一次它变的更加强烈，让我有种想要拉出来的冲动。”
“但我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我相信忠厚的捕头还会替我抗，虽然我感觉自己很可能要拉稀，可我依旧决定要豁出去赌一把。”
“不就是个屁吗？”
“捕头肯定替我抗。”
“哎，那天我真是不该赌……”
……
仆固怀恩说到这里，脸色变的异常苍白，在场众人则是心如猫抓，屏气凝息不敢将他回忆的打断。
唯有郭子仪按捺不住好奇，忍不住问道：“莫非你又放了一个更响的屁？”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直接让仆固怀恩又哭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这个青年仰天悲哭，大声道：“如果是个屁就好了，我也希望它是个屁啊。可是当我放开臀门之后，我听到的却是噗滋噗滋的狂喷声。”
“我拉了。”
“而这一次，捕头终于撑不住，他再也不愿意帮我抗，而是当场朝我大吼了一声……”
“他妈的，你小子没完了是吧？如果只是个屁，老子忍忍就认了，可你小子有种啊，你直接来了个屎喷。”
“这口黑锅太大，老子选择不背。”
……
在场众人全体呆立，四周的空气一片安凝。
郭子仪几次深深吸气，勉强才算憋住笑意，安慰道：“小兄弟，看开一些吧，此事虽然奇葩，毕竟已经过去。对了，事情应该至此就结束了吧？”
这一问引起所有人好奇，都凑过来想要听听结局。
哪知却看到仆固怀恩泪流满面，猛然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大声道：“结束？哪能这么容易结束？”
“如果这么容易就能结束，我又如何算得上倒霉……”
嗯哼？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听这话的意思，莫非还有更奇葩的后续。
郭子仪缓缓吸了一口气，郑重道：“小兄弟，首先我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思。我并不是想听你的笑话，而是要确定该不该放你出去。但是直到目前，我并未知晓你的罪名是什么？所以，你还得继续往下说。”
想了一想接着又道：“不管你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笑。”
“好，这是你说的！”
仆固怀恩真是豁出去了，大声道：“那我就继续说给你听，看你是不是真能忍住笑。如果真能忍住，一直不嘲笑我，那么仆固怀恩向天发誓，我这辈子都做你的马前卒。”
郭子仪被他激起豪气，伸手重重一攥拳头，道：“只要你没有犯下该杀之罪，那么你这个马前卒我收定了。无论你的事情多么奇葩，郭某发誓绝对不笑。如果我笑，让你当哥。”
仆固怀恩擦掉眼泪，再次大声道：“好，那你仔细听。”
他继续又开始诉说自己的往事。
……
……
上工第一天，我在大堂拉了稀。
原本我以为，这份差事要没了，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县令竟然没有驱离我。
后来我才得知，县令是碍于举荐人的情面。所以哪怕对我很厌恶，但是依旧选择留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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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并不值得庆幸，虽然我被留了下来，但却没能继续参加站班，县令让我赶紧滚出去，洗干净拉了一裤裆的公服。
我满脸羞愧的跑出大堂，找了个盆子把衣服洗好，由于那时乃是盛夏，天气炎热适合晒衣，所以仅仅半个时辰不到，我又重新穿上了徭役皂袍。
巧合的是，升堂问案也结束了。
我看到捕头带着一帮衙役，大家欢天喜地的走出衙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意，似乎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我想迎上去跟大家说话，却又感觉尴尬不已，所以只能远远看着，心里又是羡慕又是难受。
结果捕头发现了我，朝着我招了招手，哈哈笑道：“臭小子，刚才差点被你害死。你还真是有种啊，直接拉在了大堂上。”
我满脸涨红的低下头。
这时捕头沉吟一番，像是在做某个决定，忽然问我道：“你现在还拉裤裆吗？”
我连忙抬头，急急回答道：“趁着晒衣服的空档，连续跑了四五次茅厕，现在已经拉空了肚子，我敢保证再也不拉。”
“好！”捕头一拍大手，道：“既然肚子没事了，那就跟着咱们一起走。虽然你小子是第一天上工，但是既然来了就算自家兄弟。今日有个发财的差事，哥哥带着你一起去赚点。”
我很惊喜，特别感动，连忙问道：“是什么差事？竟然能够赚钱？”
捕头和衙役们全都嘿嘿直笑，眉飞色舞的道：“县城之外有两个村子，因为争水灌溉打了起来。打的很凶，已经持续了三四天。两边的宿老担心会闹出人命，所以才求到了县衙上来。”
捕头一边说着，一边捻了捻手指，冲我示意道：“现在你明白了吧，咱们是去拉架的。而拉架这种事，自古就有偏拉。况且咱们还不只是去拉架，咱们还有权力给两个村子划分水源……”
我懂了！
这果然是一份肥差。
捕头真是厚道啊，这种好事竟然愿意带上我。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所有衙役稍微准备了一翻，大家谈笑风生的吃了一顿饭，然后精气十足的出城去办差。
而事情坏就坏在我们不该吃下那顿饭。
……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心中好奇，郭子仪同样好奇，忍不住道：“莫非那饭里有毒，所以你才成了死囚？”
仆固怀恩摇了摇头，道：“那是县衙提供的伙食，饭里怎么可能有毒？但是，那是一大锅的煮豆子。”
卧槽！
郭子仪下意识吸了口气，有些不可思议的道：“竟然这么巧，你又吃了一顿豆子。”
仆固怀恩忽然仰脸上望，脸色显出浓浓悲哀，道：“可是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吃太多的豆子会导致腹胀，我只以为自己是在长安的河边喝了生水，所以才会在县衙的大堂上拉了稀。”
“由于不知道，也就不怀疑，结果，那锅煮豆子我吃的最欢。”
“而这第二次的豆子，捕头和衙役们也吃了，接下来的一路上，我的霉运再次迸发。”
“这一次霉运太强大了，已经不是拉稀那么简单，它成了我毕生梦魇，也是我成为死囚的原因。”
郭子仪脸色渐渐肃重，沉声道：“你继续往下说，我要听的就是这个原因。”
想要释放死囚，必须弄清根源。
……
……
【作者章后言】：由于仆固怀恩这个角色在历史上很重要，所以他刚出场的情节必须写细点，否则后面等他造反的情节时，大家会喷我没有铺垫好，现在这两章看似啰嗦，实际是在埋下伏笔）
第25章 【看似逃离长安，其实暗藏凶险】
世事无常，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
就在仆固怀恩刚刚开口，准备说出自己曾经的遭遇时，突然郭子仪眼神一凛，转身看向死牢门口。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光弼也猛然转身，厉声喝问道：“是谁在那里？给爷站出来。”
郭子仪虽然没有喝问，但却双手攥紧了横刀，他脚下微微一踏，持刀挡在了最前。
为何两人如此紧张？
只因门口传来脚步声。
如果仅仅只是脚步声，其实也不能算是太严重，因为此前无论是高力士前来，又或者后面那个武将出现，都是先听到脚步声传来，然后才看到人影出现。
甚至在郭子仪释放死囚的过程中，不时还会有狱卒从角落里跑出，也是脚步先响，所以并不出奇。
但是！
这次的脚步声响不一样。
这次的脚步声不但密集，而且听起来十分沉重，并且在踏地之时极为整齐，很有可能来的是一队精兵。
精兵！
死牢。
这才是郭子仪瞬间紧张的原因。
要知道他们现在乃是越狱，死牢里却突然出现了精兵，任何人只要面对这种情况，恐怕第一反应都是紧张。
……
铿锵，铿锵！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竟然还夹杂着铠甲撞击声，这时候已经可以确定，来的绝对是一队精兵。
因为唯有精兵，才有资格配甲。
郭子仪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再次踏前一步，手握横刀，挡住众人，喃喃道：“我还以为自己是主角，结果竟是这样的结局，他奶奶的，死了算球，砍死一个够本，砍死两个赚一个，说不定一觉醒来之后，老子又在洗浴中心里按脚……”
他这番喃喃自语，周围众人似懂非懂，虽然不是全懂，但却激发了狠厉。
能蹲天牢的死囚，有几个会是软蛋？
李光弼首先哈哈一笑，大叫一声也是踏步上前，豪迈道：“哥哥说的是，算上我一个。他奶奶的，不就是个死吗？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咱们临死拉几个垫背的。”
其他死囚一齐狂笑，同样道：“对，拉几个垫背的。弄死一个回本，弄死两个算赚。”
血性一旦激发，果然悍不畏死。
……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突然又有了反转。
只听不远处铠甲铿锵，脚步之声不断逼近，即使是在昏暗的牢房中，也已经可以看清楚对面的人。
果然，真的是兵。
郭子仪一声大吼，手中横刀向前一劈，爆吼道：“杀！”
一个‘杀’字出口，整个人宛如猛虎下山，瞬间从地上弹起，狂风一般发起冲锋。
然而也就在他发起冲锋的一刻，猛然死牢之中同时响起两个声音，其中一个声音乃是惊呼，另一个则是浓浓的不悦。
“郭大哥，等等，先别杀，先别杀啊！”
这是李光弼的惊呼。
至于另一个声音，却是不悦之中带着怒笑，断喝道：“混账小辈，犯什么蠢？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老夫像是来镇压的人吗？”
这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宛如炸雷一般响彻死牢，显然事情出现了反转，并不像郭子仪预想的那样。
但是，这货已经发起了冲锋。
并且他冲锋的劲头十分凶猛。
由于狂冲的速度太快，停是肯定没办法停的，唯一庆幸的是，两个声音足够及时，这让郭子仪勉强能有一点时间，可以稍微做出一点方向上的改变。
轰隆一声！
似乎整个牢房都是一震。
所有人只看到一个魁伟身影，重重撞在了一座牢门之上，仿佛摧枯拉朽一般，直接把牢门撞成粉碎。
满场为之一静，人人面带震惊。
足足好半天后，才听一个声音结结巴巴响起，不可思议的道：“这…这还是人吗？这也太猛了吧？”
何止是猛！
简直是猛的不像话。
要知道这里乃是刑部天牢，所有牢门都是使用硬木打造，粗如女人大腿，利刃无法劈开。
甚至就算抬着巨石来撞，恐怕也要撞上七八次才行，结果呢，这么坚硬的牢门竟然被人用身体撞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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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人震惊的是，门被撞碎，人却无事。
只见郭子仪撞碎牢门之后，虽然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但是他身上并无任何伤势，仅是嘴里正在呸呸的往外吐东西。
那是因为他刚才冲的太猛，撞入牢房之后收不住速度，巨大的惯性之下，整个人扑倒在地，嘴巴更是啃到了墙皮，直接吃进了一嘴的墙土。
“呸呸呸……”
这货连连往外吐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似乎是脑子有些发懵，显然是刚才撞的有点狠。
然而除了脑子略微发懵之外，他全身不见再也找不到任何伤势。
李光弼第一个跑过来，满脸崇拜的搀扶着他，紧接着就是其他死囚，同样争先恐后的涌上前，恰在这时，那队精兵也到了。
郭子仪使劲晃了晃脑袋，勉强算是恢复了几分清醒，但他并未第一时间去看精兵，而是转头看向身边的李光弼。
“我说李兄弟，到底啥情况？刚才你那一声大喊，差点把我害死……这幸亏是我身板够硬，否则直接就撞死了算球。”
“说吧，好好跟我解释解释。”
问完之后，双手抱着膀子，作出一副哥哥很生气，你最好跟我说清楚的架势。
李光弼的脸色忽然有些红，语气也变的支支吾吾起来，小声道：“郭大哥，对不住了。我刚才也是情急之下，不得不向你大喊一声。至于原因么，咳咳，至于原因……”
这小子的声音更小，悄悄一指不远处的精兵，讪讪道：“因为我那一刻猛然发现，他们乃是一队牙兵。”
牙兵？
啥意思？
郭子仪是个后世穿越者，压根不懂牙兵是什么情况。
幸好李光弼并不拖拉，紧跟着继续解释道：“所谓牙兵，乃是精兵之中的精兵，不但骁勇善战，而且性情凶悍……”
郭子仪有些生气，瞪眼道：“骁勇善战？性情凶悍？你的意思是说，哥哥我干不过他们？”
“不是不是，哥哥你听我接着说啊！”
李光弼急忙摇头，忽然压低声音，脸色更加讪讪的道：“世人皆知，牙兵凶悍，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另一件事，几乎牙兵都是各个势力圈养的私兵……”
“私兵？”郭子仪皱了皱眉，像是若有所思，喃喃道：“原来牙兵都是私兵？”
这货眼中隐隐有光芒一闪，然而嘴上却继续‘糊里糊涂’，冷哼道：“就算私兵又如何？”
说着伸手重重一拍，拍了李光弼一个趔趄，大声道：“你小子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个人？我刚认识你那会的豪迈去哪了？咱们兄弟乃是大好男儿，说话怎能如此支支吾吾？尤其你看看你现在样子，扭扭捏捏像个小娘们，兄弟啊，你的胆气呢？”
结果李光弼还没开口，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厚重之声，像是在嘲讽道：“老夫亲自前来，他敢炸刺试试看。”
郭子仪霍然转身，怒道：“你谁啊？口气这么大？我在这里教育自家兄弟，啥时候轮到外人插嘴？是不是没挨过毒打，信不信我满足你一回。”
“哈哈哈哈，好冲的脾气。可是你小子难道就不能先问问，老夫到底是不是你说的外人？”
只听远处那人一声大笑，随即铠甲哐当的走来，竟然直接走到郭子仪跟前，一脸笑眯眯开始上下打量。
李光弼似乎满脸都是尴尬，垂着头不敢去看此人，只是小声小气的对郭子仪道：“郭大哥，这是我爹。”
嗯哼？
郭子仪像是一愣。
然后‘恍然大悟’。
这货猛然盯着眼前之人，也开始上上下下打量，突然他哈哈一笑，道：“原来你就是我兄弟的爹，听说你一辈子胆小怕事。即使儿子被关入死牢，你也不敢出手捞人。”
说着一停，接着又道：“以前不敢捞，这次却来了，莫非是想抓你儿子不成？果然不愧是大将军，立功立到自家孩子身上了。”
如此难听的语气，恐怕谁听了都烦。
按说，李光弼的父亲应该暴怒才对，但是偏偏事实相反，这位大将军竟然毫无怒意。
反而再次细细打量郭子仪，仿佛是要看穿什么一般。
足足半晌过去之后，这位大将军终于才缓缓开口，意味深长的道：“老夫从来都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嘲讽。老夫更加不会相信，一个敢在朝堂上杀死使节的人会是傻子。”
“使节而已，跟你无仇，结果你却悍然射杀，仿佛毫不顾忌后果。”
“而真正跟你有仇的人，应该是当朝宰相李林甫，那天他也在朝堂上，并且他肯定挡不住轩辕弓，但是，你偏偏没有将长戈射向他。”
“仇人，你不杀。”
“使节，反而死。”
“如此一来，就让老夫感觉很奇怪。”
“直到事后我想了很久，渐渐才琢磨出一点门道……”
第26章 【武阳郡王的谋划，果然是个老阴逼】
李光弼的父亲说到这里时，语气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大有深意看向郭子仪，脸上尽是那种意味深长的笑。
“你杀突厥使节，看似不计后果，但是这个后果却对你无用，因为很多大臣都在力保你。比如宰相张九龄，比如武阳郡王李钦，所以，你绝对不会死。”
“但你若是杀了李林甫，后果必然很严重，首先，任何大臣都不会保你，其次，你没有任何可能再活着。而事实也恰恰如此，你确实没有射杀李林甫。所以，你也就不会有真正的危机……”
“如此前后一对比，让老夫突然感觉很震惊。如果这一切不是因为巧合，而是因为你的城府，那么，你的智慧实在太可怕了。”
“在那种满朝文武聚集的场景下，在各国使节的嚣张跋扈中，你迅速的看透时局，预料到杀死使节就是最大的功。故而，你毫无迟疑的出手了。”
“表现的像个莽夫，冲动的像个愣子。然而若是细细品味一番，却发现你竟是有着运筹帷幄之能……”
“并且，你还极其能忍。”
“你之所以不杀李林甫，并不是你不想报你的仇，而是因为你知道杀了他以后，你自己也会跟着被斩。原因很简单，你现在属于毫无根基的人。当你杀死一位宰相之后，任何一个大臣都不会搭救你。”
“但你斩杀使节，却是替国扬威，这个举动看似凶险，其实乃是稳如泰山，只要朝堂上还有忠臣活着，他们就不会坐视你被处死。”
“而事实也恰恰验证了这一点，你成了很多人心目中的英雄。如今整个长安都在哄传，大唐出现了一个莽夫。虽然莽，但却忠，你的举动仿佛一团炽烈火焰，点燃了百姓们心中沉积的热血。”
“已经有歌姬开始编排舞蹈，要唱你这个横空出世的英雄。”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将变成你崛起的资粮。并且随着时间推移，随着你斩杀使节的名声不断传唱，这份资粮将会越来越厚重，最终化作托起你腾飞的力量……”
“易经有云：龙，潜藏于渊，看似巍然不动，实则蕴养潜能。一朝冲天而起，龙吟冲破九霄。老夫原本读不懂这一段，现在忽然有些懂了。只因我看到你的行事之周密，忽然发现你就是一条《易经》里描写的龙。”
一番长篇大论，堪称滔滔不绝。
众人固然是听的目瞪口呆，纷纷转头去看看郭子仪，而郭子仪似乎同样瞠目结舌，像个傻子一样怔怔发愣。
看他这幅样子，似乎没有听懂。
以至于众人渐渐开始怀疑，到底郭子仪是莽夫还是智者。
唯有李光弼的父亲一如方才，脸上带着大有深意的微笑，忽然抬手一指，指着李光弼道：“老夫的这个儿子，以后就拜托给你。他从小性格冲动，乃是真正的冲动，这让老夫一直很担心，担心他某天会闯下塌天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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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说的塌天大祸，并不是他杀死兵部侍郎那次。一个侍郎而已，死了也就死了，虽然我这儿子从小就不成器，但是那个侍郎还没资格让我儿子赔命……”
“我真正担心的塌天大祸，乃是连我也扛不住的事情，偏偏以我对自家儿子的了解，我认为他很可能会干出这种事。故而，我一直很担心。故而，我一直在他面前表现的胆小怕事。”
“作为一个父亲，我能做的唯有如此。我不断的表现出胆小怕事，其实是在不断的给他灌输。这会让他下意识认为，他爹是个没胆子的货，如此一来，他在闯祸的时候就要思量思量。”
“而一旦他思量，冲动就会减退，那么，也就不至于闯下太严重的货。”
“但是，老夫现在再也不用担心了。你们两个小辈相识，并且彼此颇有义气。从此以后他跟着你，想必你不会让他太吃亏。因为这世上的莽夫虽然有很多，像你这样的莽夫只一个，对不对？”
又是一阵长篇大论，众人再次听的目瞪口呆。
郭子仪似乎依旧懵逼，继续保持着愣愣的模样。
足足好半会儿过去，郭子仪才像是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李光弼，怔怔问道：“我说李兄弟，你爹的脑子没毛病吧？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为什么听起来像发癔症？”
李光弼似乎也不太确定，只因他记忆里的老爹不是这样，这小子踟蹰半晌，满脸茫然的道：“我也感觉他像是发癔症。”
但也就在这时，猛听李光弼的父亲豪迈而笑，不但笑声高昂，而且气息勃发，并且脸上渐渐显出一种傲然，气势也开始变的如山如岳。
这一刻的他，大将军风范展露无遗。
铿锵！
突然李光弼父亲抽出了腰间横刀。
铿锵，铿锵！
那群牙兵也突然全都抽出了横刀。
然后，所有的横刀往地上一插，但见刀光森森闪烁，所有牙兵一齐转身……
他们竟然留下了横刀不拿，直接轰轰隆隆的往外冲。
郭子仪等人一脸迷惑。
却见李光弼的父亲再次大笑，陡然眼中却锐光大作，道：“老夫带着牙兵而来，就意味着我向某些人发出了声音。此举既是庇护，同时也是送别，雏鸟总要学会飞翔，不能躲在父母的羽翼。”
“小家伙们，这些横刀乃是老夫的礼物。愿你们脱出藩篱之后，打出自己的一片天空。哈哈哈哈，老夫去也。”
长笑声中，大步而行，竟是不和儿子告别，转眼间已经远去。
但是突然又有一声叮嘱传来，饱含着一位长辈的教诲，道：“纵然死囚不可轻易释放，你们完全可以在路上细问，如果是该杀之人，那就一刀杀了，如果含冤之辈，那就结伴成友。为何非要在牢里耽搁时间，你们真以为此事能压的太久吗？”
“臭小子们，赶紧跑啊。这里毕竟是刑部死牢，不是谁家私营的产业。就算武阳郡王亲自出手，越狱之事也是压不太久的。”
压不太久的啊！
真不愧是长辈殷殷之心。
而这是郭子仪和李光弼也终于回过了神，意识到自己在死牢里耽搁了太多时间。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做出了决断。
随后就见郭子仪猛然抬手，恶狠狠劈开仆固怀恩的牢门，断喝道：“不管你该死还是含冤，现在先跟我们一起跑。”
说完之后，转身又看向众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兄弟们，咱们冲。”
第27章 【皇帝并不昏庸，只是想要享受】
自古有句老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长安乃是帝都，很难藏住重大消息，所以这一夜发生的事，其实各方都在关注中。
不出手，并不代表着不在意，相反正是因为在意，故而才会显得谨慎。
夜色朦胧，皇宫深处。
一曲歌舞正在悠扬，宫女舞姿令人迷醉，这是《霓裳羽衣曲》，乃是皇帝亲手所做，号称拥有十八段乐谱，堪称璀璨一代的明珠。
然而舞曲哪怕再好，也要看欣赏之人，如果欣赏之人提不起兴致，那么舞曲再好也没有吸引力。
恰恰，现在的皇帝就提不起任何兴致。
只见灯火辉煌之下，唐玄宗满脸都是困倦，忽然轻轻打个哈欠，眼皮子开始打架。
旁边立马响起高力士的声音，小声小气的道：“陛下若是倦了，不如早点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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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唐玄宗像是恍若未闻，反而继续硬撑着欣赏歌舞，只不过任何人都能看出，皇帝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高力士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劝，然而微微迟疑片刻，最终选择闭口不言。
于是大殿里的歌舞依旧，宫女们继续舞动曼妙身姿。
偏偏就在这时，皇帝却悠悠开口，像是随意而言，又像是大有深意，淡淡问道：“他们都走了吗？”
这句话问的无头无脑，根本不知道皇帝在问谁，然而高力士却仿佛早有预料，立刻回答道：“启禀陛下，两位宰相都已离去。此时已经出宫，而宫门也已落锁。”
唐玄宗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他们离去之时，路上可还争吵？”
高力士想了一想，谨慎回答道：“两位宰相一向政见不合，但是今次却并未发生争吵，反而如同多年老友，彼此显得极为融洽。这就让老奴有些迷惑了，老奴还是首次见到他们如此……”
这老太监实在油滑。
他嘴上说着不懂，其实心里全都懂，之所以说他不懂，无非是把表现的机会留给皇帝。
果然唐玄宗微笑起来，淡淡道：“他们没有争吵，只因达成了协议，所以才会表现出融洽，这是故意做给朕看的。”
高力士连忙凑趣，佯装迷惑的求问道：“老奴斗胆请陛下解惑。”
皇帝甚是满意，微微坐直身姿，道：“李林甫此人，一贯主张重用胡臣，他为什么要重用胡臣，无非是收受了别人的好处。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层私心。是什么私心呢？是他想用胡臣压制汉臣的私心。”
高力士连忙故意又问：“这却为何？老奴越发不懂了。”
皇帝呵呵而笑，悠悠然道：“朝堂重臣五百，上升的位子只有那么多，如果大臣们想要更进一步，那么必然要觊觎宰相的位置。”
说着一停，继续又道：“李林甫正是出于这份担心，故而才会主张重用胡臣。因为胡臣若是强势，朝堂的大臣就会受压。而大臣们一旦受压，就会滋生反击之意。”
这次高力士没有假装不懂，而是适时的表现一点小聪明，道：“大臣们反击胡臣，双方必然牵扯精力，那么，李林甫的位置就没人顾得上去争。老奴这个想法，不知对是不对。”
唐玄宗夸赞了一句，道：“你能看透这一点，勉强也算不错了。”
高力士连忙恭维，道：“都是陛下英明神武，老奴才跟着学到一些。”
唐玄宗哈哈大笑。
大笑之后，忽然脸色一肃，沉声道：“张九龄则是恰恰相反，他一辈子都在敌视胡臣，故而才会跟李林甫政见不合，彼此存在着不可调和的争执……”
“然而今夜，他们却达成默契，所以才会深夜求见，故意表现融洽的姿态给朕看。”
高力士又开始装傻，面色迷惑的道：“陛下能否给老奴说说，他们达成了什么默契？”
却见皇帝缓缓抬手，作出一个弹指动作，道：“那个默契，如朕此指，弹出去，就代表走了，没弹出去，就代表掌控。张九龄想放郭子仪走，李林甫想让郭子仪留，一个想保，一个想杀，如此简单，如此而已……”
真不愧是皇帝。
别看已经衰老，然而毕竟帝王，这一番语言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却意味着洞察一切。
忽然皇帝目光悠悠，淡淡看着高力士，微微笑道：“你今夜是否也曾出过宫，悄悄去死牢见了郭子仪。如果朕猜测没错的话，应该是杨玉环让你去的吧。”
噗通一声！
高力士直接跪下。
虽然没有回答，如同承认无异。
然而皇帝仿佛并未生气，反而轻轻叹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意味深长，道：“朕已经老了，精力很是不济，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朕今年已经六十二。古来稀是什么？古来稀就是稀少？自古至今，活到七十岁的人很稀少，而朕虽然是帝王，但朕并没有信心。”
“所以啊，朕在前几年就想明白了。朕要好好享受，才能不枉此生。”
“朕这一辈子，波澜而壮阔。少年之时，不受重视，躲在边缘，受人排挤。那时朕的姑姑太平公主手握大权，差点就成为第二位女皇帝，然而当朕一朝崛起，直接定鼎了皇位之争。”
“故而世人评价，朕有雄才大略。”
“此后，朕成了帝王，从此锐意进取，挥剑拓土开疆，我带领大唐的臣民们威压四海，创造了升平祥和的开元盛世。那时候的朕，很是意气风发啊。”
“但是人终有老，朕现在已经老了。”
“朕操劳了大半生，不甘心就这么死，朕让无数人吃上了饱饭，自己却累死累活一辈子，这不值啊，很不值。”
“所以，朕要享乐，及时享乐，使劲享乐。”
“朝堂上的事，朕什么都知道，大臣们的纷争，朕也都看在眼里，但是朕不想去管了，朕随便他们争斗去。”
“就比如李林甫想杀郭子仪，其实朕并不是不知晓，甚至就连郭子仪在大街上喊的那句话，朕在当日就已经接到了回禀，然而，朕依旧没管这件事。”
“朕为什么不去管呢？因为朕感觉自己有亏欠。”
“明明我已经老了，无法再享受女人，可朕依旧把杨玉环强行纳进皇宫，这不就是对她或者他的最大亏欠吗？”
“只不过啊，朕虽然感觉亏欠，但朕却不会去改，因为，朕毕竟是帝王。”
“所以朕唯一能表现大度和歉疚的方式，就只能是不去追究他和她到底有没有媾和。”
很长很长的一段话，像个老人在糊涂絮叨，然而这宫里没有任何人，敢把这些话当做絮叨。
因为说话的是皇帝。
虎虽衰老，威慑仍在，只不过老虎自己倦了而已，但是并不意味着别人可以捋虎须。
……
高力士乖乖跪在地上，自始至终不敢开声。
他今夜出宫前往刑部死牢，乃是听命于杨玉环的指示，如果皇帝想要追究的话，那么他这举动乃是背叛。
身为皇帝的内侍，瞒着皇帝去帮嫔妃，并且帮的还不是一般事，而是帮着嫔妃去联系男人……
这个罪名足够满门抄斩。
但是很显然，唐玄宗并未想要治罪，反而笑呵呵的挥了挥手，淡淡道：“起来吧，无需害怕。朕说过了，朕不想管。既然朕不想管，那么你就无罪。”
高力士使劲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才敢小心翼翼的起身。
这时皇帝也缓缓起身，负手背后望着大殿的歌舞，忽然目光穿越大殿，看向殿外的夜色迷离。
悠悠片刻之后，皇帝再次开口，意味深长的道：“张九龄想保，李林甫想杀，然而无论他们争来争去，他们争的都是臣子之权。所以对于朕的大唐江山而言，无需担心有人会来颠覆。”
“郭子仪跑掉就跑掉吧，将来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那群武将对他期待良多，盼望他能成为绝世猛将。而当他成为绝世猛将之后，众人让他保的必是大唐江山……”
“故而，朕给他们这个机会。”
这话出自皇帝之口，代表着事情有了定论，然而高力士却忍不住开口，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但是老奴还有一点担心，李林甫怕是不会这么想。”
皇帝哈哈一笑，脸色显出嘲讽，道：“李林甫此人，最擅长隐忍，眼下满朝文武都想保护郭子仪，你认为李林甫敢犯这个众怒吗？”
“他就算想让郭子仪死，也会选择很久之后再动手，而不是现在，与满朝文武结仇。”
皇帝说到这里微微一停，大有深意的道：“武阳郡王加上张九龄，以及朕的左羽林大将军，这些人若是全被李林甫得罪了，恐怕他连出门的胆气都没有。”
高力士佯装恍然大悟，连忙道：“也就是说，郭子仪注定安然无恙。不但满朝文武会暗中助他，而且连李林甫也会选择隐忍。”
唐玄宗悠悠点头，淡淡道：“朕这一生，从未算错。”
可惜皇帝却不知道，他这次恰恰要被打脸了。
李林甫确实不敢派人去杀郭子仪，但是防不住李家有人的脑子不好使啊。
人家儿子已经派出人马，准备给家里立一个大功。
第28章 【派人去杀郭子仪？李林甫心惊胆战】
皇宫之外，朱雀大街。
宰相张九龄负手而立，轻轻打了一个哈欠，像是撑不住困倦，身体微微摇了一摇。
而在张九龄的身边，正是另一个宰相李林甫，此人也是负手而立，默不作声的望着某个方向。
远处，火光闪耀，又有嘈杂喧哗之声，不断大喊着有人劫狱。
听起来声势十分浩大，也不知出动了多少兵马，然而也仅仅是声势浩大，自始至终不见兵马出击。
所有的兵卒都在原地大喊而已。
望着这样一幕，李林甫忽然呵呵一笑，语带所指的道：“真不愧是大唐第一滚刀肉王爷，这份无赖手段用的娴熟无比。今夜观此阵仗，何其威风凛凛，看似是真，实则是假，但是番邦使节如果想要探查真想，恐怕查到的只能是一切为真。”
这时张九龄缓缓接口，一脸笑眯眯的道：“老朽倒是不担心番邦使节，反而对你很是警惕。若是老朽所料没错的话，你心里恐怕已经弥漫杀机。如果让你找到机会，你必然要弄死郭子仪，对否？”
李林甫哈哈一笑，并不避讳自己的心思，直接点头道：“彼此已经成仇，而且还是我主动结下的仇。就算我能放下身段去赔礼道歉，恐怕郭子仪也不会笑脸相迎。”
张九龄也点点头，道：“是呀，他不会笑脸相迎，此子性格冲动，十足毛头小子。他若是能和你笑脸相迎，说不定你们真能开解仇怨。可惜，可惜，老朽思来想去，认为这不可能。”
李林甫这次没笑，而是微微冷哼一声，道：“所以说，彼此注定要有一人倒下去，要么是我把他弄死，要么是他把我弄死。但是我不能死，我身后跟着一大家子人，我若是死了，恐怕全家的结局不会太妙。”
张九龄又点点头，笑眯眯的道：“那么于你而言，就得让郭子仪去死了。”
“不错！”
李林甫眼神一森，再次冷哼一声，道：“他乃孑然一身，死了又有何妨？”
张九龄微微叹息，语气有些无奈，道：“你的杀意很重，老朽无力劝解，况且，此事也确实没法劝解。但你要记住约定，眼下你不能动手。至少要等他逃脱藩篱，你才可以向他施展手段，至于到时候谁赢谁输，那就要看彼此的命运了……”
李林甫哈哈一声，满脸洒然的道：“本相又不傻，岂会犯众怒。”
“那就好！”张九龄第三次点点头，忽然道：“时辰不早了，老朽有些乏。”
李林甫拱了拱手，道：“您老既然乏了，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之后，直接转身，离开的脚步坚定而又自信，不愧是能成为宰相的人。
忽然他走出几步猛的回头，意味深长看着张九龄的道：“你们是想把我当做磨刀石，给那个小子充作砥砺吧？”
可惜张九龄打了个哈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李林甫也不追问，这次终于大踏步离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张九龄的脸色才慢慢肃重，喃喃自语道：“你不是郭子仪的砥砺，你是他很难闯过去的难关。老朽和你斗了十余年，岂会不知道你的手段？”
“但是，我们依旧要让你心存杀意，雏鹰要想翱翔天空，必须抗住狂风暴雨，而你，就是郭子仪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狂风暴雨。”
这位老宰相喃喃自语着，慢悠悠的转身也走了。
……
大街另一方向，李林甫大踏步而行，约莫盏茶功夫，回到自家府邸。
他是当朝宰相，府邸的规格极大，然而哪怕规格再大，某些常规建筑也是和别家一模一样的。
比如用以接待和会客的花厅，就建在入门之后的第一进宅院。
而恰恰此时，花厅里面的客人有很多。
所以李林甫进门之后，很快便发现宅院里的灯火，他眉头微微一皱，脸色明显带着不悦，忽然轻喝一声，沉声问道：“为何直到此时，竟然还有留客？老夫曾经多次吩咐过，府中到了亥时不准留客。到底是谁，竟敢坏此规矩。”
随着他的轻喝质问，很快有家丁奔跑过来，战战兢兢的道：“回禀相爷，是七公子在会客。七公子今夜邀请了许多小官，他们一起在花厅里商量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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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大事？
李林甫眉头再次一皱。
他没有继续追问家丁，而是直奔前方的花厅，很快到达门口，恰巧听到里面传出狂笑之声。
“哈哈哈哈，此计成矣。刚刚有家里的牙兵回来禀告，本公子派出的人马已经出了长安，只要郭子仪出城，必然会遭遇截杀。”
“哈哈哈哈，本公子要拿他的人头去向家父请功。”
狂笑之中，夹杂着一个年轻人的洋洋得意，四周则是连连称赞之声，各种阿谀奉承连绵不绝。
里面的人在狂欢，外面的人却在颤抖，这一刻的李林甫只觉透体冰凉，仿佛有股森然寒意从心底冲出，让他如坠冰窟，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家里竟然派人去截杀郭子仪。并且还是自己儿子下的命令，并且这个儿子一向最受他娇宠。
耳听里面还在狂笑，各种阿谀奉承起伏，李林甫终于从惊骇中转醒，断喝一声直接冲了进去。
他是个文臣，这一刻却冲的像个武将，仅仅一个眨眼功夫，他就冲进了花厅。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看到他面色铁青，赫然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盘子，重重砸在了自家儿子的头上。
砰的一声！
盘子碎裂。
盘中盛着的菜肴四溅，汤水直接淋了他儿子满头满脸，并且由于这一下砸的太狠，直接把他儿子的脑门砸的血流如注，混合着菜肴汤水，哗啦啦直淌。
但是李林甫怒气不但不减，反而心中更加暴怒，他恶狠狠飞起一脚，直接把儿子踢翻在地。
然后，他一脚重重踩在自家儿子身上。
直到这时，这位宰相才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缓缓俯身下去，目光带着森寒，几乎一字一顿的逼问道：“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去杀郭子仪？”
眼前这一幕，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暴怒，偏偏地上的年轻公子却满腹委屈，大声道：“我是给家里立功，您为何要打我，父亲，我不服，孩儿不服啊……”
李林甫一声长叹，只觉得心力疲惫。
他精明了一辈子，阴狠了一辈子，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开眼，竟然让他生出如此的傻憨憨。
第29章 【大家记住了哈，咱们不能太莽】
“现在跟老夫说说，你派了多少人去杀郭子仪？”
足足好半天过去，李林甫才慢慢直起身，但他并没有把脚抬起，依旧踩在李言的身上。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暴怒并未消失，只不过收敛起来而已，随时都有再次爆发的可能。
偏偏地上躺着的是个二货，竟然感觉自家老爹已经不再追究，并且这货听到李林甫问话，还以为是邀功的机会来了……
只听这货连忙道：“父亲放心，孩儿保证此事办的妥当，为了弄死那个郭子仪，我直接派出二十个牙兵。这可都是咱家的精锐，说不定已经完成任务，等到他们回来之后，孩儿拿郭子仪人头给您庆功。”
哪知李林甫又是仰天一声长叹。
这位宰相只感觉心里真的好累，好累。
整座花厅之中，人人噤若寒蝉，大家都能看出来，李宰相的心里窝着一团火。
这时候没人敢说话，谁说话都会被当成出气筒。
足足一盏茶时间过去，李林甫才再次出声，仿佛是自嘲，又仿佛是失望，道：“二十个牙兵，竟然只派出二十个牙兵，你的脑子到底是有多蠢，竟然认为二十个牙兵就能成事？”
地上的李言呆呆不解，茫然道：“二十个牙兵不够吗？郭子仪只有一个人而已。”
李林甫终于暴怒，厉喝道：“闭上你的嘴，再敢说话老夫打死你。”
李言打个寒蝉，再也不敢吱声。
但是李林甫并不放过他，反而再次厉喝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一个人？你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能越狱？今夜刑部死牢之事，最少有三股势力在出手，分别是张九龄为首的官员，武阳郡王为首的武将，最后一人则是条毒蛇，他是左羽林卫的大将军……”
“这些人随便哪个出手，已经能做到运筹帷幄，而当他们联合起来之后，你认为能有漏子可钻吗？”
“这些人既然要救郭子仪，做事绝不会半途而废，他们必然要安排好一切，保证郭子仪可以逃出生天。”
“尤其他们不仅仅想要郭子仪逃出生天，他们还期待着郭子仪能够成长起来。那么必然会给准备班底，以便催发郭子仪崛起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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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班底从哪里来？刑部死牢有的是。他们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让郭子仪带着一大群死囚走。死囚本就性格凶悍，再加上受了救命之恩。如果给他们一些兵器，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躺在地上的李言脸色苍白，忍不住道：“意…意味着什么？”
李林甫重重跺下去一脚，几乎像是咆哮一般的道：“你还敢问？你还有脸问？一群手持利器的死囚，再加上能拉开轩辕弓的郭子仪，这些人别说是面对二十个牙兵，他们就算对阵几十上百个也敢杀。”
李言的脸色更加苍白，嘴皮子都在打哆嗦，颤声道：“如此一来，我派出的牙兵岂不是狼入虎口？父亲，父亲，孩儿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想给家里立大功……”
这一次，李林甫没再用脚跺他。
只见这位奸相缓缓抬脚，放开了脚下踩着的儿子，然后他负手仰望屋顶，像是哀莫大于心死。
足足半晌之后，李林甫一声叹息，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幸亏你派去的人少，无法对郭子仪造成危机。眼下满朝文武都想保他，他若是死了必然触犯众怒。幸好，幸好，你派出的人不多……”
“如果他今夜真被截杀而死，那才是咱们李家的塌天大祸。”
“唯一可惜的是，家里的二十个牙兵。那可是牙兵啊，每一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老夫苦心积攒多年，总共也才弄出几十个牙兵。结果一招不慎，转眼就要损失二十人。”
牙兵乃是私兵，培养及其不易，不但要日日吃肉，而且要配备重甲，如果细算花费，能令人头皮发麻。
一副重甲，开支就得四五十贯，一把横刀，价值又是四五十贯，如果再加上顿顿吃肉的日常支出，一个牙兵几乎可以拖垮一个富户之家。
李林甫心痛无比，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他只能再次发出一声长叹，然后满脸苦涩的走出了花厅。
……
……
长安城外，一座树林。
郭子仪和众人席地而坐，各自默默的吃着饼子。
这是一种加了肉的饼，咬起来十分的松软，味道喷香可口，让人食欲大振。唯一有点可惜的是，每个包袱里只有十个饼。
显然李大将军在给他们准备干粮时，并没打算当一辈子的老妈子，不管众人饭量是大是小，每人只给准备了十个饼。
所以吃完这顿之后，郭子仪等人就要自己想办法去弄吃喝了。
但是眼下还顾不得去想谋生之事，眼前有一个挑战必须先接下才行，唯有扛过了这一关，他们才算是脱离危险。
郭子仪吃饭很快，几乎每个饼子都是几口吞下去，其余死囚同样不遑多让，吃东西的架势仿佛饿死鬼一般。
其实众人也想细嚼慢咽，但是细嚼慢咽也要分时候，毕竟他们现在是越狱之人，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意外，所以哪怕狼吞虎咽，也要先保证肚子吃饱。
“呼！”
郭子仪第一个吃饱，站起来呼出一口气，紧跟着就是李光弼，再接着是仆固怀恩，然后随着时间推移，死囚们一个个站起了身。
仿佛是为了缓解一下压抑，郭子仪刻意说了一个玩笑。
“都吃的挺快啊，大家有没有噎着？其实咱们不用太急，应该急的是另外一帮人。咱们在这里有吃有喝，他们却躲在某个地方傻等。如果咱们一直不出现，也不知这些人会不会把自己给饿死。哈哈哈哈，大家说对不对。”
这个笑话很冷，但是众人依旧选择配合，只不过笑的都有些干干巴巴，显然众人都有些神思不属。
郭子仪有些无奈，点点头道：“行吧，不好笑就不笑。其实吃的快也没啥，早点吃完才能早点去干仗。我不怕实话跟你们说啊，我最近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所以等会你们先让让我，让我砍爽了你们再跟着上……”
哪知李光弼嘿了一声，忽然开口道：“郭大哥，你不用如此。我们都知道你是担心大家，所以才想自己去打头阵。但是，你小看咱们这些人了。虽然大家今夜才算结实，也许情义还谈不上太重，然而若是说到拿刀砍人，你问问在场有哪一个是怂的？”
这小子说着一停，看向在场众人，挨个问道：“仆固怀恩，你怂吗？鲁灵兄弟，你会怂吗？都不怂是吧，我李光弼也不怂……”
能成为死囚的人，手底下都有几条命。
……
“好！”
郭子仪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缓缓握紧了横刀，慢慢挥动适应几下，然后目光看向众人，一脸郑重的道：“既然如此，那就动身，但是有一句话还请大家记住，等会遭遇敌人的时候别太冲动，咱们一定要多加试探，然后才决定能不能出击，千万可别太莽，容易出现意外。”
众人一起点头，同样郑重道：“郭大哥大可放心，我们懂得怎么打架。”
郭子仪这才转身，领先朝外走去。
出了小树林后，不远处就是官道，由于长安乃是帝都，附近的官道极为平坦，堪称一马平川，笔直的通向远处。
按说越狱之人应该走小径，不到万不得已不该走官道，但是郭子仪等人恰恰相反，他们刻意选择了这条官道。
并且还大摇大摆，生怕不会被人发现，沿途更是故意大声谈笑，声音在夜色中传出去很远。
如此嚣张行径，想不引人注意都难，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他们一路之上竟然没有遭遇任何意外。
直到足足走出三四里地之后，终于，他们察觉出了一些异常。
但是并非前方出现了狙杀，竟是发现后面有人在悄悄跟随，这时候众人才恍然醒悟，原来是他们的嚣张架势把人吓住了。
又或者是因为他们人数超出对方的意料，所以才会迟迟没能决定动不动手。
既然对方不动，那就我们先动。
“杀！”
郭子仪直接一声爆吼，攥着横刀就冲了过去。
这货似乎已经完全忘了，他刚刚才说过要试探之后再出击。
第30章 【让我落草为寇？这事绝对不行】
静夜无声，明月高悬，此景若是落在文人眼中，必然会赞叹极为美丽的夜。
然而郭子仪的一声暴吼，打断了夜晚的安静和祥和。
众人只见昭昭月色之下，一条大汉宛如下山猛虎，咆哮狂奔，像个疯子，短短几个喘息的功夫，郭子仪已经冲出去数十步。
而那些悄悄跟踪的牙兵们，距离郭子仪等人总共也就几十步，并且为了防止引起察觉，牙兵们并未聚集在一起。
他们是分散开来的。
如果上苍再给他们一个机会的话，这二十个牙兵肯定不会这么干。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后悔的时候总是晚。
几十步的距离，换算成单位绝不超过一百米，如果发足狂奔，用时最多十来秒。
但这指的是普通人，而郭子仪肯定不普通，也许他穿越之前是个菜货，可他穿越之后能拉开轩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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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大之人，体魄必强，如果用来短途冲刺，速度简直是无法形容。
“杀！”
仿佛是暴吼之声才刚响起，郭子仪已经狂冲到了跟前，以至于迎面的第一个牙兵眼神震惊，明显是还处在突发意外的恍惚中。
而当他在恍惚之中惊醒，下意识的想要挥刀阻敌，猛然却发现大地正在急速远离，似乎他整个人已经飞起来一般。
但是下一刻，他看到自己的身体仍然站在地上，只不过没有了头颅，脖子正在往外喷血。
“头呢？我的头呢？”
这个牙兵脑中茫然，带着浓浓的不解。
直到他眼前忽然一黑，整个意识迅速消失之际，他才终于像是回光返照，一下子想明白了所有原因。
“原来，我被人一刀砍掉了头。头飞起来之后，我看见了站在地上的自已。”
“也就是说，我死了。”
……
二十个牙兵，瞬间被郭子仪干掉一个。直到此时，所有人似乎才反应过来。
剩下的牙兵开始狂奔，明显是要聚到一起迎敌，然而可惜的是，他们相互间隔着一段距离。
“杀！”
猛听又是一声暴吼，郭子仪继续往前冲，这一次他只需狂奔十来步，就能遭遇第二个牙兵。
十来步远，一两个喘息的时间而已，但是敌人毕竟已有准备，第二个牙兵直接挥刀格挡。
于是郭子仪劈出的横刀，恰好劈在了牙兵的刀上。
轰隆一声巨响，牙兵倒飞出去，整个人撞在一颗大树之上，眼耳口鼻全都往外喷血。
眨眼间，死了。
他成功挡住了刀，没被郭子仪砍死，但却被刀上的巨力劈飞，直接撞碎了五脏六腑。
……
这一切看似很长，其实时间很短，从郭子仪暴吼一声发足狂奔，到他连续两刀劈死两个牙兵，前后宛如电光火石，总共也就十来个瞬息。
然后只听到第三声暴吼响起，所有人看到一个魁伟身影继续狂冲。
宛如猛虎冲向绵羊，第三个牙兵再次倒飞出去。
不远处的官道上，李光弼等人目瞪口呆，忽然也不知是谁‘咕嘟’一声咽口唾沫，语气满带茫然的道：“你们还记不记得，郭大哥刚刚跟我们说过，打的时候不能太莽，一定要谨慎为先……”
“他说，要先试探一下。”
“他还说，太莽的话容易出意外。”
“可是你们谁能告诉我，郭大哥他这是试探吗？”
众人茫然！
……
李光弼最先反应过来，猛然也发出一声暴吼，道：“屁的试探，先打了再说，郭大哥已经冲上去，咱们还愣着干什么？对方的人手还有不少，千万可别把郭大哥给围了。”
暴吼声中，这小子已经狂冲而去。
他刚才看的很清楚，郭子仪似乎不懂武艺，之所以能够连续砍死三个牙兵，无非是仗着巨力和突袭的优势而已。
如果被对方剩下的牙兵聚在一起，真有可能把郭子仪给围住，那时候可就不是郭子仪杀别人，而是别人乱刀之下把郭子仪剁死。
此事一经李光弼提醒，死囚们心中都是一寒，顿时十几人一起暴吼，轰轰隆隆的往前冲。
十余喘息之后，双方撞在一起。
……
……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等到所有人喘着粗气停下来时，地上已经躺着二十个牙兵的死尸。
天上一轮明月，照的大地发白，郭子仪慢慢收回了刀，目光看向站着的死囚们。
忽然他咧嘴一笑，随即哈哈大笑，笑声宛如炸雷，透着一股子狂放，大声道：“兄弟们，爽不爽？从现在开始，咱们可以好好的活着啦。”
“哈哈哈哈！”
众人一起大笑，发泄着长久以来的压抑。
唯有李光弼出身将门，第一时间想起正事，出声道：“郭大哥，咱们赶紧走，远远离开长安，才能算是安全。”
“好！”郭子仪并不迟疑，直接点头答应。
但他并没有立即起身，反而走向一个牙兵尸体，道：“走之前，先摸尸，咱们全都身无分文，能弄一个铜板就弄一个铜板。”
众人听他说的有理，连忙也去搜检钱物，然而仅仅片刻之后，所有人一脸苦笑的停下了手。
郭子仪的脸色很不好看，悻悻然道：“我早就应该想到才对，哪有人出来截杀还带着钱的，算了算了，先走再说。至于路上的盘缠，咱们我慢慢想办法去挣。”
众人点了点头，准备动身离开，然而下一刻，所有人脸色茫然。
先走再说，可是应该去哪啊？
他们毕竟是越狱的死囚，天大地大似乎无处可去，如果大摇大摆的往城镇走，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可若是不去城镇，难道去当野人不成？若是一辈子需要躲在深山，那还不如待在死牢里等着问斩呢。
“要不，要不，咱们找个地方落草为寇吧。”
足足好半会过去，一个死囚小声开口，道：“比如去我的老家，那地方现在乱的很，匪患多如牛毛，加咱们一伙也不算多。”
郭子仪顿时皱眉，有些不悦的道：“不行，我绝对不当贼寇。老子哪怕饿死，也不抢百姓东西。”
那人连忙解释道：“咱们不抢百姓，咱们去抢别的匪徒。”
然而郭子仪仍然摇头，拒绝道：“人活着要有志向，不应该放纵自己。一旦当了贼寇，谁能保证自己可以守住底线？当你发现抢劫发财很容易的时候，你就会不由自主的忘掉良心。所以，这事我不干。如果你们愿意干，我郭子仪不拦着，咱们可以分道扬镳，各自去走各自的路。”
众人怔了一怔，忽然一齐行礼，郑重道：“郭大哥教训的是，我们差点误入歧途。此前成为死囚，乃是因为含冤。但如果这次选择落草为寇，那就变成了真正的罪徒。”
郭子仪摆了摆手，道：“你们不用这么恭维我，我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而已。总之一句话，我肯定是不会去当匪的。”
这时又有一个死囚想到点子，道：“不如去我的老家，咱们一起开荒种地。这世上的很多事也许会干错，但是开荒种田当个老百姓肯定没错。”
众人顿时有些意动，忍不住问道：“你老家在哪里？适不适合讨生活？”
那人连忙指指西北方向，道：“在朔方，是个好地方，你们别以为西北苦寒，其实那里的气候很好。一年四季，都很温润，号称塞上小江南，特别适合种庄稼。”
众人齐齐欣喜，纷纷道：“这个不错，适合适合。”
哪知郭子仪再次摇头，缓缓的道：“你说的这地方虽好，但是离中原太远了。咱们若是长途跋涉，首先就要考虑盘缠，并且，你能确定那里有地给咱们种吗？就算有地能给咱们种，你能保证一直安安稳稳的种下去吗？”
这时李光弼忽然开口，明显是在支持郭子仪，道：“如今这天下，土地全有主，并且相互侵吞，经常引出祸事。大户吞小户，小户吞穷户，结果吞来吞去，最后被节度使一下子全占据。”
“各地藩镇都是如此，朔方恐怕也不稀奇，据我老爹跟我说，朔方的节度使可不是个好东西。所以，咱们去那里种地不是个好选择。”
那个死囚想了一想，慢慢点头叹了口气，道：“李兄弟说的对，我老家确实不能去。我刚才光想着回去种地，却忘了有个饿狼般的节度使。”
两个选择全都被否了，众人一时又陷入茫然，感觉天地虽然宽广，然而他们这些人却无处可去。
直到这时，郭子仪终于缓缓出声，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行当，只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干。如果这事干好了的话，保证大家都能赚到钱。最主要的是，我认为这事很适合咱们干……”
众人顿时好奇，纷纷开口询问，道：“郭大哥快点说说，你想到的是什么行当？”
却见郭子仪嘿嘿两声，眉飞色舞的道：“咱们去当雇佣兵。”
雇佣兵？
众人一齐茫然，显然听不太懂。
第31章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堂堂正正去搞钱】
“郭大哥是让咱们去从军？”
片刻之后，一个死囚好奇开口。
郭子仪摇了摇头，道：“不，不是从军，我所说的雇佣兵，并不是去当兵，咱们是拿钱办事，属于特殊的行当。你们可以理解成谁给咱钱，咱就帮谁打仗。”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出彼此迷惑，纷纷道：“这不还是当兵吃饷吗？”
郭子仪有些无奈，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想了半天，终于决定还是从头说起，道：“首先我确定一点，咱们绝不是从军。其次，我给大家打个比方，比如有个地方很乱，到处都是匪患横行，某一天忽然有山贼袭击，掠走了某一家富户孩子，这叫绑票，对吧？”
“山贼们绑票之后，肯定要让富户赎人。一般而言，他们会要价很高，属于老虎大开口，富户肯定很心疼。”
“这时候就轮到咱们出场了。”
“不管山贼要价多少钱，咱们只问富户要一半，并且立下字据做保，一定会把孩子救回。那么你们想想，富户愿不愿意答应。”
“我再打一个比方，还是这个很乱的地方，某天有个商贾想要运送一批货物，但是匪患横行让他感觉担心，这时候如果咱们拎着横刀出现，你们认为那个商贾会不会雇佣咱们？”
“还有，打仗的事，如果某个势力的头头愿意给钱，咱们也是可以帮他冲锋陷阵的，并且可以长期雇佣，只要有仗咱们就打。”
郭子仪说到这里，问众人道：“怎么样，现在你们能明白吗？”
哪知众人眨了眨眼，面色全都显得古怪，忽然一人小声开口，语气明显带着迷惑，道：“郭大哥，这就是你说的雇佣兵吗？为何俺听着如此耳熟，似乎并不是太过稀奇。”
旁边李光弼嘿嘿一笑，乐不可支的道：“何止是不稀奇，简直是经常见。我算是听明白了，原来雇佣兵是这么个门道。所谓的拿钱帮人抢回孩子，不就是绿林上经常有人干的事？又或者保护商队前往某地，这分明是镖局经营的行当，还有收钱之后帮人打仗，说白了就是应征某个势力的募兵。”
“郭大哥所说的这个雇佣兵，听起来似乎挺吓唬人，但是细细一琢磨就会发现，这是把多个行当合在一起。要么是给人看家护院，要么是帮人行商护镖，而至于帮人打仗这一项，大唐的兵制早就变成了募兵制。”
“募兵，募兵，给钱才叫募兵，以前不给钱的时候，那叫做按地抽丁的府兵……”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全都懂了，纷纷笑道：“原来是这样啊，郭大哥果然聪明。咱们顶多只能想到干一种事，郭大哥却把好多个行当合了起来。哈哈哈哈，挺好挺好，咱们听大哥的，一起去做雇佣兵。”
郭子仪看了看众人，他很想跟大家再讲讲，但是话到嘴边之时，忽然又选择了放弃。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雇佣兵在这个时代似乎真如李光弼所说，听起来很是新奇，实际上就是把某几项行当合在一起。
但是有一点郭子仪没跟大家细说，其实他真正的意图并不是如此，雇佣兵只是个引子，他真正想做的是在某地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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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扎根之后，才能经营其它，慢慢积累钱财，悄悄扩充实力，等到手中有钱有人的时候，才能去干一票更大的买卖。
至于是什么买卖呢？
这世道兵荒马乱还用问吗？
大唐明显已经到了日薄西山的情形，安史之乱似乎就发生在这个时代，虽然郭子仪并不是很熟悉历史，但他依稀能记起历史上有自己这个人。
历史上的郭子仪肯定不是他，可他现在已经成为了郭子仪。
穿越到了人家身上，却不知道人家的生平，所以他只能按着自己的路子走，准备借用后世思维尽快崛起。
是什么后世思维呢？
先缩头，偷发展，广积粮，缓称王，找个小地方悄悄经营，慢慢的农村包围城市。
等到做大做强之后，想干什么就可以根据时局而定了。要么是捞个节度使当当，掌握一地做个土皇帝，要么是帮衬大唐一把，安史之乱的时候进行平叛……
总之可供选择的余地很多，绝不是现在这样有心无力。
他性格天生很莽，做事也容易冲动，但他并不是傻子，反而他一直认为自己很聪明。
……
此时月色偏西，显然已是后半夜，郭子仪收好横刀，目光看向了众人。
大家都知道这是动身的意思，连忙也各自收刀入鞘，但却不知道去往何处，彼此间依旧茫然。
“去山东，那里最合适咱们。”郭子仪的语气很坚定，仿佛是早就胸有成竹。
其实是因为他老家在山东，所以对那个地方最熟悉。
然而众人却有不解，似乎从未听过山东，纷纷道：“山东？那是什么地方？”
郭子仪微微一怔，心知自己肯定又犯了常识性错误。
幸好李光弼出身将门，对于天下各地都有认知，开口说道：“江淮以北，崤山以东，那里有大片平原，分布着十二个州域，郭大哥所说的山东，应该就是这个地方。”
郭子仪又学了一点，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众人却忍不住再问，很是好奇的道：“为何要去山东，莫非那里有什么独特？”
这次依旧是李光弼抢着开口，略显得意的道：“这事不用郭大哥解释，我就能跟你们讲明白。如果咱们确定要当雇佣兵的话，山东那地方还真是最合适不过。”
“为啥？”众人继续追问。
李光弼伸出两根手指，十分言简意赅的道：“很简单，两个字，一个是穷，另一个是乱。”
众人‘哦’了一声，脸色瞬间恍悟，并且个个咧开大嘴，嘿嘿直笑道：“果然是好地方，果然是好地方。”
落脚之处便算定了。
然而虽然目标已定，并不是说说就能到达，从长安到山东，路途最少两千里，这时代都是靠脚赶路，最起码也要走上二三十天。
并且得是盘缠足够的情况，无需在路上犯愁吃喝，然而郭子仪他们哪有盘缠，人人兜里比脸干净。
所以只能先动身再说，路上再慢慢想办法。
月色之下，众人终于启程，但是这次不敢再走官道，而是选了条小路往东而行。
幸亏他们的体力都还不错，即使选择小路也能快步如飞，所以这一路几乎毫不停歇，仅仅半夜竟然走出了五六十里。
这时候，第一个麻烦到来了。
饿！
所有人都很饿。
昨晚虽然吃了十个饼子，但是干仗之后早就消耗完毕，并且打完之后不但没有进食，反而又连续赶了一夜的路……
就算是铁打的身子，这时也有些扛不住了。
……
“郭大哥，咱们得想点办法。”
李光弼第一个开口，面色显得十分忧虑，道：“山东很远，至少两千里路，如果咱们想要到达，必须想个填饱肚子的办法。如果饿着肚皮赶路，咱们不可能走出太远。小弟现在就感觉走不动了，我肚子里面一直在打雷。”
郭子仪停下脚步，点点头道：“是得想个办法，不能一直这么走下去。这才走了几十里，大家已经不撑了。”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转头看向仆固怀俄，问道：“你当初从铁勒前来长安，用的是什么办法？”
仆固怀恩伸手指了指衣兜，叹口气道：“我那时候不一样，我那时候有盘缠。”
郭子仪顿时扭回头，道：“算我没问。”
众人继续犯愁。
足足好半会过去，才有一个死囚出声，提议道：“要不咱们找个为富不仁的富户，去向他借一笔盘缠花花？”
众人明显意动，郭子仪却断喝一声，怒道：“你这不是借，你这是去抢。我已经跟你们说过，饿死也不能当贼寇。做人若是没了底线，那还不如去当畜生。”
断喝声中，他猛然抬脚，竟然脱离这条小路，奔着官道的方向而去，大声又道：“我来想办法弄钱，你们不需要再担心。我既然说过要带你们去山东，那就不会让你们饿死在路上。”
“但是让我去抢劫，这事我郭子仪绝不去干。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你们认为我不值得跟，随便你们和我分道扬镳。”
“他妈的，不就是钱吗？都是有手有脚的人，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大喝之声络绎不绝，众人都被骂的羞愧低头。
李光弼看了一眼众人，忽然也脱离这条小路，他快步追上郭子仪，小声问道：“郭大哥，你准备怎么弄钱？”
郭子仪刚要回答，发现后面众人也都脱离小路，显然大家没打算分道扬镳，而是选择继续跟随他。
这让郭子仪很是欣慰，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于是他站在原地稍微等候，直到众人到齐才说出打算，道：“我准备在官道蹲守，等候过往的商队，到时候向他们开口，堂堂正正的搞钱。”
嗯哼！
然后，堂堂正正的搞钱！
郭子仪这话一出，众人无不面带古怪。
官道蹲守？
等候商队？
这话怎么听都感觉有些不对味，分明透出一股彪悍的草莽气息。
恰好众人之中有个死囚曾在绿林厮混，下意识就想起了以前最擅长的事，忍不住咧嘴笑道：“原来是开山拦路啊，这倒是我的看家本事。”
郭子仪勃然大怒，道：“我说了堂堂正正搞钱，谁敢拦路抢劫试试看。”
刚才说话之人缩了缩脖子，讪讪道：“如果不这么干，哪个商队愿意给咱钱？”
“护镖你懂不懂？”郭子仪怒气冲冲，瞪眼道：“咱们去给商队护镖。”
“如果人家不愿意让护呢？”
“不愿意？哈哈哈！”
郭子仪笑了，猛然抽出了横刀。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老子直接拔刀一劈，有树就砍树，没树砍石头，展现武勇之后，横刀往地上一插。到时我就只问商队一句话，咱这样的护卫他用不用？”
“哈哈哈哈，你们说说，如此诚意十足的办法，算不算堂堂正正搞钱？”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即一齐竖起大拇指。
郭大哥这个招揽生意的手段，真他娘的堂堂正正到了极点。
第32章 【揽活的过程不太好，但是终于开张了】
时代若是兵荒马乱，远途行商必然稀少，除非是实力很大的商队，才敢去做横跨千里的生意。
但是这种商队太硬，郭子仪他们肯定不敢惹。
最好的选择乃是小型商队，做的生意属于短途行商，比如从一个县到另一个县，或者是稍微跨越三四个县，这种商队的实力不强，可以‘友好’的招揽生意。
但是绝不能选择那种跨府的商队，因为能够跨府的商队已经很猛了。
所以郭子仪很明确的定下选择目标，带着众人开始在官道旁边蹲守。
……
这时代虽然兵荒马乱，然而此地毕竟是关中，靠近帝都长安，乃是大唐脸面。虽然匪患不能断绝，但却远比其它地方要少。
尤其他们选的是官道，属于比较安全的路途，只要有商队行商，必然会途径此地。
事实确实如此，果然有商队出现。
并且还是个小型商队，总共也只有十辆牛车，这让众人无不兴奋起来，纷纷拿眼睛去看郭子仪。
“大哥，郭大哥，赶紧动手呀，上去拦他们。”
“这个商队很不错，适合咱们硬着来……额不对不对，咱们不是硬来，是协商，友好协商，嘿嘿嘿嘿。”
郭子仪确实带着大家上去了，也确实拦住了商队准备协商。
然而可惜的，预先准备的‘友好’手段压根用不上。
横刀都没来得及抽，更别提展现武勇，他们仅仅只是从路边冲出，十来个人刚刚往官道上一站……
“饶命啊，杀贼爷爷饶命。”
噗通噗通噗通！
连续几十个跪地磕头的声。
只见官道之上，跪满了一大片人，最前面是个老头，应该是商队首领，虽然一把年纪，磕头却极为利索，砰砰砰砰连续七八下，脑门直接在地上磕通红。
“山贼爷爷，求求你们，要钱随便你们拿，货物也可以全带走，只求不要杀人，留我们一条活路，小老儿给您磕头，我给各位磕头啊……”
郭子仪愣在当场。
李光弼等人目瞪口呆。
这场景实在太过离谱，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我们只是想揽个护镖的活儿，压根就没打算在此开山拦路，虽然我们确实打算展示一下武勇，可是你们连个展示机会都没给啊。
竟然直接就跪地求饶，让我们把所有货物全带走。
那不变成了抢吗？
这可万万不行，我们郭大哥说过，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做人一定要守住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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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当贼寇，就不当贼寇。
于是死囚们都很生气，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突然一个死囚大喝出声，仿佛炸雷般道：“他娘的，都给老子滚起来。谁让你们跪的？谁让你们求饶的？睁开你们的眼睛看清楚，老子们哪一个像劫匪？”
这货暴喝之后，转头看向郭子仪，得意邀功道：“怎么样啊郭大哥，你看我表现的怎么样？就凭我刚才这两嗓子，保证他们都知道咱们不是劫匪。现在可以去招揽生意了，咱们跟他们友好…相商…”
郭子仪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后顺手一指，指着地上跪着的人，语带无奈道：“你回过头去，自己看个清楚。”
“啥意思？”邀功的死囚愣愣。
随即他转头去看，登时两眼懵逼，只见原本仅是跪着的人，这时竟然全都趴下了，并且许多人都在浑身颤抖，裤裆下面的土地湿了一片。
“这是？这是让我给吓的吗？”邀功的死囚抓了抓脑门。
郭子仪心知他不是故意，因此并没有生气，反而再次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你的方式太粗鲁，不适合跟人打交道，还是让我来吧，这种事需要技巧。”
“技巧？”
在场众人全都眨了眨眼，眼里闪着浓浓的求知欲。
“不错，技巧！”
郭子仪呵呵一笑，点点头道：“与人沟通，要有技巧，比如眼前这些人，明显是胆战心惊，所以跟他们说话的时候不能咋咋呼呼，而是应该采用比较轻柔的方式，比如，语气温和，又比如，面含春风……”
众人十分惊赞，都感觉学了一招。
却见郭子仪已经抬脚而行，朝着跪在地上的那些人走去，一边走，一边像是继续教导众人，道：“你们都看清楚，我用什么办法沟通。”
他说完这话之后，恰好走到商队首领的跟前。
而此时这个老头正趴在地上，双手抱头不断打着哆嗦，猛听耳边噗嗤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插在身边。
商队首领顿时更加哆嗦，惊恐之下忍不住抬了抬头，于是入眼所见之后，瞬间胆战心寒。
他看见地上插着一把刀，一把明晃晃的刀，而在刀的旁边，有个魁梧大汉正在缓缓蹲下。
横刀是郭子仪插的。
蹲下的大汉也是郭子仪。
却见郭子仪缓缓蹲下之后，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老头，忽然嘴巴一裂，露出两排大牙……
“嘿嘿，老人家！”
他仅仅才说了五个字。
噗噗噗噗！
地上老头屎尿齐喷。
……
不远处的官道上，众人全体陷入呆滞。
仿佛有一种看不懂的深奥，让他们脑中变的一片茫然。
足足好半天后，才听一人怔怔开口：“郭大哥刚才是不是说过，与人沟通一定要温和？”
众人傻傻点头。
“并且他还说，要面含春风？”
众人继续点头。
“但是温和是这样的吗？我明明看见他把人家吓出屎了啊。”
“还有面含春风，莫非郭大哥的表情就是面含春风？可是不对劲啊，为啥那么凶神恶煞的。嘴巴一裂，露出大牙，他这样子别说是商队老头，我见了都得打几个哆嗦。”
……
虽然沟通出了点意外，但是事情最终完美解决。至于解决的过程到底如何，那就不太方便描述了。
总之大约一盏茶时间过去只后，郭子仪他们成功揽下了护镖的活，于是个个喜气洋洋，都认为未来大有可期。
而反观商队众人，直到这时仍在懵逼中，人人面带茫然，满脸都是迷惑。
他们遭遇了一队强人。
然而却没被抢劫砍杀。
除了被吓出一些屎尿之外，竟然再也没有任何损失。哦不对，损失还是有一点的……
这伙强人要护送他们行商，所以得付给一些雇佣的钱。
但是这点钱能算什么？
和身家性命一比简直不算事。
就算不和身家性命比，光是对比货物也赚大了啊。要知道这次货物的价值高达五百贯，护送的强人竟然只索要十五贯，我的老天爷，真是太良心了啊。
朝廷收税都得十中收三，这些强人却是百中抽一，放眼整个关中，从未听过见过，这根本不算是收钱护送，这分明就是行善之举……
商队众人只觉如在梦中。
……
由于双方达成了雇佣协议，所以气氛不再像刚才那般紧张，甚至随着时间推移，双方慢慢开始搭话。
渐渐的，彼此熟络起来。
但是交谈仍然不深，仅是聊点不重要的事。直到这一路护送走出三天，终于才算是放开了心防。
“郭…郭好汉，你们真是镖师吗？”一个赶车的小伙子趁着歇息，跑到郭子仪跟前眼巴巴的问。
此时郭子仪正靠在车边喝水，闻言看了看问话的小伙子，忽然伸手弹出一个脑瓜崩，道：“如果我们不是镖师，怎会护着商队三日？”
“可是，可是……”小伙子抓耳挠腮，似乎心里有话却不知如何表达。
足足好半天过去，方才像是憋出了词：“可是你们那么强，按说不该当镖师啊。”
郭子仪乐了，笑问道：“你从哪里看出我们强？”
小伙子直接伸手一指，指着郭子仪腰里的横刀。
“你们十几条汉子，人人都有家伙在手，并且还不是一般的家伙，而是我爷爷跟我讲过的横刀……”
“郭好汉，你们真是太强了啊。我们以前行商的时候，曾经也遭遇过劫匪，虽然他们有几十上百号人，但是手里有家伙的不超过十个。并且他们的家伙还不是刀，而是铁叉铁棍之类的东西。”
这小伙子絮叨半天，无非是惊赞郭子仪一伙的强大，甚至为了进行对比，还说出了以前遭遇劫匪的事。
小伙子明显是随口而言，但是郭子仪却听的神色一肃，猛然他直起身体，面带郑重的问道：“你们行商的这条线路，是不是经常遭遇劫匪？”
“比如，你刚才说的那一伙”
他现在既然帮人保镖，那就得提前防备好意外。
如果真的遇到劫匪，很可能需要干一仗。
第33章 【志向也许不高，但要为这个时代做点事】
“您问那伙匪徒干啥？”
这小伙子像是一怔，但是很快就想明原因，道：“您担心咱们会遇上？”
郭子仪点了点头，道：“我既然收了商队的钱，自然要护好你们安危，刚才我听你说那伙匪寇的情况，竟然是有几十上百人聚集一起，这可不是小事，必须谨慎对待。”
小伙子连忙也点点头，道：“郭好汉说的对，我现在就讲给你听。”
“那伙贼人号称蓝田匪，落脚的地方在蓝田县，而咱们现在所走的官道看似往东，其实过不了多久就要转折往南，往东又往南，就是东南边，那里正是蓝田县，也就是蓝田匪的地头。”
“由于蓝田县多山，他们平日藏在山中，所以县里的官兵几次剿匪，一直没能把这伙贼人给剿了。反而势力越来越大，渐渐竟然敢在官道上抢劫……”
“我爷爷曾跟跟我说，一年之前他们还没这胆量。然而仅仅一年时间，他们白天都敢劫掠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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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可恨啊，如果不是蓝田多山，导致官兵无法剿匪。否则哪能让这伙贼人张狂，过往的商队也不用遭受损失。”
郭子仪听到这里，忽然笑了一声，像是别有所指，又似随意而言：“自古以来，盛世匪患稀少，哪怕躲在深山老林，也会被剿杀干净，然而到了乱世之后，为什么剿匪突然就变难了？”
“依我看来，这恐怕不是剿匪变难。而是当官的不愿意剿，甚至当官的本身就是匪。”
他说着慢慢抬头，目光仰望青天，喃喃又道：“养寇这种事，真是个好买卖啊。贼寇抢劫过往商旅，当官的躲在后面发财。如果是心思稍微狠点的，甚至还会纵容打家劫舍。哪怕老百姓躲在城中，但也躲不过官匪勾结的手段。”
“嘿嘿，嘿嘿，好一个乱世啊，真是不让人活。”
“但是如果有一天，让我手里有了权……”
他忽然闭口不说，脸色变的很冷。
小伙子站在一边眨眨眼，小心翼翼的问道：“郭好汉，您手里有权会干啥？”
郭子仪慢慢收回仰天的目光，伸手轻轻拍了拍小伙子肩膀，笑道：“不该问的不问，你老老实实跑商就好。”
小伙子眼睛看向郭子仪腰间的刀，突然道：“可是跑商很苦，而且经常遭遇抢劫。我，我……”
郭子仪见他盯着自己的刀，如何还看不出小伙子的心思，然而郭子仪却摇了摇头，郑重道：“这该死的乱世很可恨，但它注定会被有人给扫平，虽然会被扫平，但我不希望是你。”
“你这样的小孩子，老老实实跑商就好。”
这是他第二次叮嘱小伙子要老老实实跑商。
然而小伙子却急急开口，语气激动的争辩：“我不是想平乱世，我只是想活的像个人，就像你们一样，手里有着家伙。谁若欺负我，我就砍死他。郭好汉，难道这也不行吗？”
结果郭子仪脸色更加郑重，道：“不行，这不是你该干的事。”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行，虽然乱世会有拿刀的人，但是拿刀之人会很苦。并且这种苦远比你受人欺负更苦，所以我才希望你做个不太苦的人。”
“可是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小伙子眼眶泛起了红色。
这一次郭子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在那里沉吟了许久。
忽然他微微一笑，伸手摸向腰间的刀。
仿佛是在告诉小伙子，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轻声道：“那一天也许会很遥远，但它终究会被实现，因为，这世上已经来了一个准备拿刀吃苦的人。”
可惜这话说的太隐晦，而小伙子毕竟只是个普通百姓，所以他根本没有听出，眼前的郭好汉乃是在立志。
志向也许不高……
但是要为这个乱世的百姓做点事。
……
小伙子被人喊走了，因为接下来又要继续赶车。
郭子仪等人则是继续履行职责，护卫这支小型商队慢慢往前走。
也许是因为运气不错，又或是山贼们发现这个肥羊不好惹，总之直到商队到达目的地，一直也没遭遇拦路抢劫的人。
商队首领很是惊喜，嚷着要带大家去庆功，然而郭子仪却委婉拒绝，只把该领的酬劳结算完毕，随后，他们告辞离去。
那个小伙子很失望，离别的时候依依不舍。
可惜他最终没能得偿所愿，唯一得到的就是郭子仪又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小兄弟，回去吧。你该做的是跑商，不该做个拿刀的人。也许将来咱们还会见面，那时我希望你已经想明白。”
一个脑瓜崩，一段叮嘱的话。
小伙子眼圈通红，望着郭子仪等人的背影渐渐远去，他久久不愿挪动脚步，希望能看到郭好汉回头向他招手。
然而直到郭好汉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小伙子也没能等到他所渴盼的事。
郭好汉他们走了！
……
接下来的数日，郭子仪等人没有接镖，而是靠着刚刚赚取的十五贯钱，充作盘缠进行快速的赶路。
累了就歇，饿了就拿钱买吃喝，直到钱花干净的时候，他们才再次‘友好的’招揽了一个活。
依旧是当保镖，护送一支商队。
然而这次可就不轻松了，他们一路上竟然打了三次仗。
第一次遇到的，是一伙足有百人的山贼，虽然贼人很多，但是打的顺利，郭子仪仗着力大无穷，直接拔起一颗大树，所过之处横扫披靡，打的山贼跪地喊爹。
第二次遇到的，稍微有了点难度，竟是一股官兵扮成匪徒，人人手里都拿着兵器，这股匪徒虽然不多，但是战力却极其强大，郭子仪他们打的十分艰苦，最终才把这股匪徒全歼。
是的，全歼。
一个不留，全部斩杀。
至于为什么这么狠？
原因竟然只一个！
这伙匪徒在抢劫之时杀过人，而且是杀过很多很多的人。据说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妇女则是淫过之后转卖四方……
“所以，他们都该死！”
这是郭子仪杀完匪徒之后唯一的话。
……
第三次的匪徒，打的最为轻松，但是当郭子仪等人打完这股匪徒之后，当地却开始流传一个人人憧憬的传说……
“听说了吗？那股贼人被打了。仅仅一顿饭的功夫，山寨被人砸个稀巴烂，所有匪徒轰然而逃，匪首被扒光了吊起来。”
“是吗？匪首被吊了起来？”
“是哪个匪首，赶紧说来听听。”
“你竟然问哪个？格局真是太小了。三个匪首，全部遭殃，瞄人缝，盯裆猫，鲁自吟，就是他们这三人，全被扒光了吊树上。”
“嘶，我的老天爷，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大事，竟然有人把这三个匪首给吊了。莫非是官兵出动，终于扫平了山匪……”
“屁的官兵，根本不是，据说是一伙专门行镖的好汉，个个身高八尺眼如铜铃，他们总共也就十来人，打起仗来却凶残的狠，人手一把横刀，砍的贼寇哭爹喊娘。”
“唉，唯一可惜的是，这伙好汉乃是过路的！”
“如果他们一直待在咱们这里，那该是多么幸福的美事啊。咱们所有百姓集钱，雇佣他们保护一方，从此不用担心匪寇，可以安安心心过日子。”
“唉……”
“唉……”
“唉……”
无数百姓的叹息，化为了一种憧憬，似乎只要他们不断憧憬，就能盼来那伙好汉。
但其实，他们憧憬的是安稳的过日子。
可就这一点小小的憧憬，在这个乱世竟然很难很难。
第34章 【一路所见凄惨，志向越来越坚】
郭子仪等人并不知道，他们竟然留下了传说。
此时他们早已离开关中，踏上了河南道的土地。
河南乃是中原之地，山少林稀按说不应该滋生匪患，然而令人叹息的是，这里的匪患竟然比关中更多。
所以，郭子仪等人的生意越发红火了。
终于不用再紧巴巴的算计花销，每个人的兜里已经开始有了余钱。
人一旦有了闲钱，不由就会弄出点事，比如张狂，比如显摆，总之形形色色，各有各的性格。
而李光弼这小子别看出身将门，并且父亲还是左羽林大将军，但是这小子似乎很少有机会花钱，所以这次有了点钱就显得特别嘚瑟。
在这小子的提议之下，大家都想找个地方潇洒一把，毕竟一路上餐风露宿，动不动拎着刀子砍人，众人的精神都很紧绷，确实需要释放出去。
郭子仪原本不太赞同此事，但是听说大家要逛的是窑子……
于是他叹息一声，似乎心软下来。
“我只同意这一回，并且谁也不能太张扬，自古烟花之地，最易滋生祸端。咱们的身份又见不得光，我希望大家时刻记住这一点。”
众人连连承诺，纷纷道：“老大放心，我们保证不惹事。”
李光弼却问了一句，好奇道：“郭大哥你准备睡几个妞？”
郭子仪脸色严肃，义正言辞的道：“风尘女子，逢场作戏，我郭子仪乃是正人君子，绝不会沾染这种女人。”
李光弼愣了一愣，道：“也就是说，这次你不打算跟我们一起去逛窑子？”
郭子仪更加义正言辞，大声道：“那些女子虽然逢场作戏，然而都是生活困苦的可怜人，若能接济一番，乃是行善之举。郭某虽然厌恶这种事，但我是去接济可怜人。”
李光弼目瞪口呆！
……
带大家去潇洒一下的事就这么定了。
但是，郭子仪并不是真心想去，他有自己的打算，一切都是为了抓拢人心。
世上有四大铁！
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票过昌，一起分过脏。
同窗共读这种事，死囚们都是粗人，所以，这一项肯定达不到。
但是其它三项……
细细一想，真是好家伙，他们这帮人除了没在一起读过书，其它三项竟然很容易就能达成。
先是在死牢里一起蹲大狱，越狱之后一起拎刀子砍人赚钱，如果再加上即将去逛的窑子，人生四大铁竟然占了三铁。
这样的交情只要好好运用，何愁抓不住死囚们的聚拢心？
这才是郭子仪的真正意图。
……
然而可惜的是，计划没有变化快，众人都没有想到，他们手里这点钱很快就要消失了。
别说去潇洒一番，马上连吃饭都要吃不起。
此时他们已经行至汴州境内，属于河南道的军事重镇，但也正是因为军事重镇，所以老百姓的日子很不好。
入眼所见，民生凋零，沿途村庄破败不堪，路上行人面带麻木，甚至就连行商的商队，也突然变的消失无踪。
如果只是商队断绝，那么郭子仪等人倒也不在意，毕竟他们手里还有不少余钱，可以充作盘缠走出很长一段路。
真正让他们头疼的，乃是这里到处拦路设卡，巧立各种名目，征收搜刮钱财。
官道上如此，小路上也躲不开，甚至就连山林里的野径，时时也有兵丁在巡查。
这地方没有匪患，因为官兵就是匪患，并且比真正的匪寇还狠，故而才会弄的民不聊生。
所以才进入汴州不到一日，众人兜里的钱财飞速消失，几乎每隔十来里的路程，就会遇到一番刁难……
比如没有路引，这是触犯了刑律，必须得拿钱摆平，才能放他们离去。其实这时代由于乱象频发，各地灾民不断的到处流窜，导致路引制度早已失效，官兵们无非是找个由头弄钱而已。
再比如携带武器，这又是一个罚钱的借口。
其实唐代从贞观年间开始，朝廷一直不怎么禁绝民间武器，尤其因为府兵制度的缘故，朝廷甚至鼓励百姓置办刀兵，这也就导致游侠之风盛行，长途赶路之人大多会携带兵器。
然而传统归传统，官兵们可不管这些，直接就以这个为借口，凡是携带武器必须罚钱。
如果不给，立马翻脸，先扣上一顶流寇的大帽子，然后就威胁把人抓进死牢中。
而郭子仪因为担心节外生枝，一直强压着让众人忍气吞声，所以每次遇到路卡，大家都乖乖掏钱，导致兜里的钱财飞快流逝，眼看着已经没剩下几个铜板。
……
“懆他妈的，我受不了啦！”
终于李光弼暴怒起来，大吼道：“咱们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几乎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了点钱，结果这才不到一天时间，就被那群杂碎给搜刮了九成。”
“郭大哥，我憋不下这口气。你别让大家再忍了，咱们直接来硬的！”
其余众人也纷纷叫起来，怒气冲冲道：“下次再遇到路卡，咱们必须动刀子，砍翻那些杂碎，看看哪个还敢收钱。”
群情激奋，都很不爽。
郭子仪同样心中不爽，但他尽力压下胸口的火气，缓缓摇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处远离长安，已经没有人可以帮到咱们。而咱们看似战力不错，总共却只有十六个人。就算兄弟们再能打，又能砍死几个兵？大家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
然而众人还是怒火腾腾，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愤怒。
郭子仪无奈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指指前方，道：“刚才我问过路上的行人，前边不远有个镇子，大约再走十来里路，咱们就能到达那地方。你们一直想逛窑子，就定在这个镇子吧，大家都去放松放松，发泄发泄火气……”
众人顿时有些惊喜。
然而很快愁容满面。
李光弼气的恨恨咬牙，道：“钱都被搜刮干净了，剩下的根本就不够，懆他妈的，这些该死的官兵。”
郭子仪伸手拍拍他肩膀，安抚道：“别担心，应该够。此地民生多艰，我估计娼窑的收费不会太高。到时候我把自己的钱拿出来，贴补你们去逛上一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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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弼愣住，道：“这怎么行？我们怎能用你的钱。这一路上咱们护镖赚钱，分钱之后都是各花各的。郭大哥你不是说过么，赚钱之后分钱是为了公平。”
郭子仪哈哈一笑，道：“赚钱之后分钱，确实为了公平。分钱之后各花各的，也是我给大家定的规矩。但是你们既然喊我大哥，我偶尔给大家贴补一点小钱又算什么？”
“这么定了，谁也别再说啥。今次我就不逛了，把钱拿出来让大家开心。”
说完之后，领先动身，李光弼等人相互对视一眼，随即纷纷跟了上去。
众人顺着官道走了一阵，果然前方出现一个小镇。
进入镇子之后，才发现无比萧条，全镇总共也就一家客栈，外加一个又脏又乱的车马行，除此之外，就是几家半死不活的店铺，无论掌柜还是小厮全都蹲在门口，眼巴巴的候着有客人出现。
反而街面之上很是热闹，到处都是市井泼皮在乱晃，偶尔看见某个肥羊，立马就上前寻衅。
这镇子如此萧条，必然没有青楼，虽然没有青楼，但却不代表没有风尘女子，毕竟自古以来，这行当从未消灭。
所谓繁荣之时，昌盛，乱世之年，更盛。而现在天下乱象频发，所以干这个行的女子自然无数。
并不是天性想做这行，而是乱世之中妇孺最苦，之所以依门卖笑，实乃是生活所逼。
所以当郭子仪等人才一入镇，立马就听到许多小巷子有人招呼，但见一些女子站在巷子口，不断的向他们招着手，连连道：“小哥哥，来玩呀，奴家有一种很有趣的游戏，你过来我家之后我教教你……”
李光弼嘿嘿笑了起来，其余众人也渐渐兴奋。这群货色果然不愧是死囚出身，个顶个的都有粗坯一面。
唯有郭子仪眼中悲哀，遥遥看着那些招手的女子。
忽然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喃喃自语的道：“这应该就是史书上描写的暗娼，直接招呼客人去家里做那样的事。若非被生活逼到极点，哪个女人会这样自甘下贱？”
“我懆他妈啊，这该死的世道。”
他陡然暴吼一声。
心中立下的那份志向，变的越来越坚定决然。
他要扫平这个乱世，让人可以好好的活着。
第35章 【这个少女，意图不明】
“各位小哥，快来玩呀，奴家有好东西给你看……”
不远处的巷子里，女子们还在招着手。
可惜大多数相貌一般，而且脸上带着菜色，看起来瘦骨如柴，所以吸引力不算太大。
直到众人一路往前走，途径车马行附近的时候，终于在一个巷子口发现目标，那里站着十来个颇为妖艳的女子。
“大爷，来呀，进来试上一试，让你心满意足。”
不愧是上等货色，招揽生意的语气都不一样，声音咿咿呀呀，让人浑身发酥。
“嘿嘿嘿嘿！”李光弼第一个笑起来，满脸亢奋的舔舔嘴角。
这小子急慌慌的上前几步，隔着老远就开始发问：“多少钱一回？兴不兴点特殊的道道……”
好家伙，不愧是将门出身，明明年纪不大，这种经验却足。
郭子仪皱了皱眉，很想出声说他几句，然而想了一想，最终决定放弃。毕竟现在的李光弼才21岁，正是人生中最好色的年龄，如果强行压制，不是上佳手段。
那边的女子们嘻嘻哈哈，冲着众人摇摆风情，好生柔美，好生勾魂，忽然却伸出两根手指，远远的比划一下道：“两百钱，睡一晚，不能赊账哟，先给钱再睡。”
嗯哼？
两百钱？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李光弼下意识摸了摸兜。
“那个，那个……”这小子底气有些不足，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讨价还价道：“能不能稍微便宜一点？我们十几个人可是大生意。”
那边的女子们都一怔，没想到逛窑子还有讲价的，其中一个女子微微皱眉，语气明显带着不悦：“那你说，多少钱？”
李光弼也学她们伸出两根手指，只不过说出的数字完全不一样，讪讪道：“二十钱行不行？我们十几个人是大生意。”
二十钱？
对面女子们呆立当场。
“呸！”
猛然女子们齐齐一啐，满脸都是嫌弃的表情，远远骂道：“原来是一群穷鬼，没钱滚一边去。”
翻脸如翻书，变的是真快。
并且骂完一句还不结束，继续叽叽喳喳不断嘲讽，说的特别难听，个个牙尖嘴利：
“刚开始还以为是一帮大爷，想不到竟是一群穷光蛋！”
“二十个钱就想爽快，亏你们也说的出口？”
“呸，滚回家去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越来越难听，渐渐激起众人的火气。
尤其李光弼性格冲动，哪能咽的下这口气，猛然大喝一声，就想拔出横刀。
郭子仪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按住，道：“李兄弟，别闹事。虽然她们说话有些难听，但是你刚才也有过错。砍价砍的太狠，人家肯定生气。听哥哥话，忍她们一回。”
“可我忍不了！”
李光弼胸口起伏不平，显然无法压下怒气，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群娘们竟敢嘲讽我是穷鬼，这种羞辱我是万万不能忍下去。”
郭子仪担心他惹出祸端，继续使劲将他按住，不断好言相劝道：“好兄弟，饶她们一回吧。这些女人都是夹缝里生存，棍棒底下讨生活，很可怜的，你大度一些。”
然而李光弼还是忿忿不平，怒气冲冲道：“我管她们是不是夹缝生存，棍棒底下讨……”
话才说到一半，突然嗯哼一声，喃喃道：“夹缝？棍棒？”
这货转头看向郭子仪，满脸都是古怪之色，道：“郭大哥，你刚才貌似话里有话啊。”
郭子仪微微一怔，迷惑道：“我怎么话里有话？”
李光弼嘿嘿坏笑起来，似乎早已忘了生气。
忽然这货伸手指指那群女子，挤眉弄眼的道：“她们干的事儿，可不就是夹缝生存吗？每天被棍棒殴打，确实是有些可怜。”
“嘿嘿嘿嘿！”死囚们都发出坏笑声。
唯有郭子仪像是还没明白，纳闷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啊，她们确实……”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猛听身后有脚步声响，并且还极为整齐，听起来训练有素。
“莫非是官兵？”
郭子仪心里一惊，瞬间转身戒备，入眼所见，却是一呆。
只见不远处一个少女，此时正直奔这边而来，女子身后跟着大约二十人，个个都是体格壮硕之辈。
这些人行走之间步伐整齐，隐约有一股藏不住的彪悍之气，但是穿着打扮并非官兵，反而全是平民百姓的服饰。
仅仅一晃眼功夫，这群人就到了跟前，然而并不出声打招呼，仿佛个个都是哑巴。并且个个神情肃然，冷冷盯着郭子仪等人。
唯有领头少女，脸上带着微笑，道：“相逢有缘，陌路亦友，刚才我在不远处经过，碰巧听到诸位似乎囊中羞涩。小女子最喜欢结交英豪，不如由我向你们周借一点？”
郭子仪没有开腔，脸上也看不出表情。
反而李光弼踏前一步，语气故意装作好奇，道：“你是想放印子钱？”
这小子虽然性格冲动，但是心思却极为缜密，他看似是好奇，其实是试探。
哪知少女微微一笑，并不回答李光弼的问题，反而目光继续看着郭子仪，仿佛自来熟一般的道：“这位兄台莫要怀疑，小女子没有任何恶意。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是诚心诚意要帮你们一把。”
众人算是看出来了，这少女的主要目标是郭子仪。也不知是因为看出郭子仪是大家的头，还是因为其它什么特殊的缘故。
郭子仪的心里更加警惕。
面对不确定因素，莽夫‘人设’悄悄上线。
没错，他又要开始莽了。
并且这次不但要莽，他还准备动一动粗。
众人只见郭子仪猛然踏前一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少女，突然嘿嘿笑了两声，像是很贪慕少女的容颜。
如此火辣辣的目光，少女明显俏脸一红，但却强撑着不躲避，反而再次微笑开口，道：“兄台，我是真的想帮你。”
哪知郭子仪哈哈大笑，仿佛极其豪爽道：“你就直说吧，想让我们干什么？咱这人虽然脑子有点笨，但是咱从小就明白一个理，这世上除了咱爹咱娘之外，没有人会对我无缘无故的好……”
咱爹咱娘？
这话歧义颇深。
少女脸色更红，终于有些撑不住，轻声提醒道：“兄台，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注意措辞。”
“注意啥？”郭子仪眼睛一瞪，装作没有听懂。
少女无奈，只能解释：“比如你刚才说起自己的父母，应该使用我爹我娘这个称呼。”
“哦，懂了！”郭子仪点点头，咧嘴笑道：“要说你爹你娘。”
忽然像是迷惑起来，似乎十分纳闷道：“我的父母是你爹你娘，那不还是咱爹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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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少女僵立当场，气的脸色发青。
郭子仪却突然看向少女身后那些壮汉，大咧咧又道：“刚才你说要帮咱，听起来似乎是要白送钱的意思。哈，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所以咱琢磨着啊，你这娘们…咦，不对，应该喊你小丫头，你这小丫头恐怕目的不纯，指不定藏着什么坏心思。”
李光弼十分恰当的配合一句，道：“莫非是想收拢我们做手下？”
郭子仪立马眼睛一瞪，仿佛很是生气：“这可不行，绝对不行，如果你是抱着这种念头，那我劝你赶紧打消。咱们这帮兄弟虽然囊中羞涩，但还不至于把自己卖身为奴。”
此时少女像是平复了情绪，俏脸渐渐又显出笑容，道：“好干脆的性格，真是令人赞赏。既然兄台把话挑明了，那么小女子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实不相瞒，我刚才确实有这个打算，但是听完兄台一番言语，小女子自知无法达成所愿。所以，我打算换一个方式……”
郭子仪看她一眼，故意大咧咧的道：“可是我们很忙啊，恐怕没有功夫听。”
“你忙着去逛窑子吗？”少女猛然问了一句。
明明她是个青葱郁郁的小嫩妞，偏偏说出‘窑子’二字毫不羞涩，反而笑意岑岑的看着郭子仪，仿佛对郭子仪会不会逛窑子很感兴趣。
可惜郭子仪继续装憨憨，大声道：“逛与不逛，那是郭某的私事。你这小丫头和我萍水相逢，咱们似乎还没熟到询问私事的地步。如果你是我娶的娘们，晚上被我搂着睡觉，那你倒是有资格，可以盘问我逛不逛窑子。”
少女又被他的粗话弄个脸红。
但是这一次少女换了应对手段。
只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像是快刀斩乱麻，道：“我准备拿钱雇佣你，让你帮我做一件事，雇佣的时间会很长，渐渐不就熟悉了？”
似乎感觉郭子仪又要拒绝，少女抢着再次开口，道：“二十贯，我可以给你二十贯。还有你的兄弟们，每人也给二十贯。”
“至于要干的是什么事，小女子也不瞒着你，我来自沂州琅琊郡，今次是到这边采购货物，如今货物已经购齐，担心回去的路上不好走，所以需要多请一些英豪，保证我的货物不出意外。”
“怎么样兄台，这个雇佣你可接？”
少女的目光直直盯着郭子仪。
郭子仪和李光弼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喜之色。
雇佣我们保护商队，并且去的地方是琅琊，而琅琊在什么地方呢，正是众人想要落脚的山东。
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巧的好事？
如果这少女的意图确实如此，那他们还真是接到了最合适的活，然而郭子仪却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件事恐怕没有少女说的那么简单。
所以，他还得继续莽。
第36章 【本郡主有足够的信心】
“五十贯，我要五十贯。”
郭子仪猛然出声，并且伸出五根手指。
由于心中存疑，他故意狮子大开口，之所以如此试探，是想探查少女的深浅。
“不但我要五十贯，我的兄弟也要五十贯。”
“总共十六个人，加起来是八百贯。”
“并且要事先给钱，不能等到事后结清。”
平心而论，这个要求实在不合理，甚至不能用狮子大开口来形容，而应该称之为故意胡搅蛮缠。
郭子仪确实是故意的。
五十贯是什么概念？
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一笔巨资。
古代货币乃是铜钱，使用绳子串起来计数，一千枚铜钱串成一串，就是朝廷规定的一贯。
所以一贯钱也就是一千钱。
这可是一笔很大的购买力。
……
少女的脸色很不好看，眼中似乎强压着怒火。
突然却深深吸了口气，硬撑着挤出一丝笑容，道：“兄台莫要开玩笑，谈价没有你这么谈的，小女子给你们出价二十贯，已经是天底下少有的高价。”
郭子仪眼睛一瞪，仿佛没有听进去，故意大声道：“我不管，我就要五十贯，如果你觉得不合理，大可以去找别的人。”
对方越是隐忍，他越是要装浑，唯有不断进行试探，才能知道底线在哪。
显然从目前情况来看，少女还没有达到隐忍的底线。
果然少女再次深深吸气，道：“兄台你可知道，五十贯钱是多少？如果堆放在一起，能够装满一个大瓮。如果想带着赶路，需要用犍牛驮着。一贯钱的重量足有六斤，五十贯加起来最少三百斤。就算小女子愿意支付，你们有犍牛驮钱吗？”
郭子仪哈哈一笑，浑不在意的道：“那是我们的事，不用你来操心。兄弟们有的是力气，我们自己扛着钱走。”
少女气的脸色发白，道：“你们扛着钱走，如何还能帮我保护商队？”
终于像是无法再忍，猛然伸出三根手指，大声道：“三十贯，这是我的底线。小女子虽然急需帮手，但也不能亏的太严重。”
说着看向郭子仪，又道：“我的商队需要长途跋涉，各种开支加起来实在太大。所以兄台你莫要再漫天要价，你应该能看出小女子的诚意。”
哪知郭子仪忽然抬手，举了举手里的横刀，故意大咧咧的道：“你也应该能够看出，我们兄弟拿的是什么兵器，十六把横刀，十六条汉子，别说是要你五十贯，我原本打算要的是一百贯。”
“哈哈哈哈，要不是看在你这丫头长的漂亮，哥哥我绝对会要你一百贯。”
少女仿佛楞了一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少女展颜一笑，竟是不再讨价还价，反而欣然点头，极其爽快的道：“好，兄台说的确实有理。你们有十六把横刀，确实有资格要高价。既然如此，小女子不再啰嗦，我就答应给你五十贯，并且还是提前给……”
说着伸出葱白的小手，似要和郭子仪击掌约定，笑着又道：“兄台真是个会做生意的人，直接把二十贯谈成了五十贯。恭喜你，你成功了。”
然而郭子仪心中警惕大作，目光和李光弼对视了一下。
随即他哈哈大笑，故作豪爽的道：“既然如此，那就定了，来来来，咱和你击个掌。”
伸出宛如蒲扇的大手，直接和少女的小手一击，顺势却在小手上了一下，嘿嘿笑道：“真滑呀，滑不溜丢的。”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然而瞬间就掩饰下去，再次笑道：“那么就请诸位随我而来，咱们的商队即刻出发。”
说完之后，直接转身，显然是已经到达忍耐极限，所以离开的脚步又快又急。
而她所带的二十个护卫，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直到此时才有一人出声，瞥了瞥郭子仪等人道：“跟上，快点。”
仅仅四个字，十分干脆利索，然后二十个护卫齐齐转身，步伐整齐的追着少女而去。
郭子仪并没有立刻动身，而是趁此机会看了一眼李光弼，沉声问道：“李兄弟，一把横刀多少钱？咱们虽然人手一把横刀，可你说说咱们值不值这五十贯？”
李光弼‘嘿’了一声，摸摸腰间的刀柄，道：“哥哥你不用问了，这事小弟心里有谱。别说是五十贯，二十贯都太高。世上的买卖也许有亏有赚，但是做商贾的很少有傻子。依我看来，那丫头不像商贾。否则的话，她做生意会把自己亏出去。”
忽然神神秘秘又补充一句，道：“哥哥你刚才发现没有，她的那些护卫很不简单，虽然穿着百姓服饰，但我感觉都是牙兵。”
郭子仪看他一眼，不置可否的道：“总之大家注意一些，我认为那娘们不像好人。”
众人连忙应诺。
郭子仪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走，跟上去。”
……
随着少女的队伍一路往前，很快竟是出了这座小镇，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少女的商队果然要即刻启程。
并且这支商队的规模之大，直接让郭子仪等人震撼当场。
放眼一望而去，官道上全是牛车，众人仅是粗略一数，发现最少得有百辆之多。
那些牛车全都装满了货物。
只可惜无法看出是什么货物，因为每辆车上都盖着油布，油布拥有防雨的作用，然而现在确实晴天，由此或许可以推断，恐怕这些货物见不得光。
所以才会遮掩的严丝合缝。
除了货物进行掩饰，商队的防护力量也吓人，但见每辆牛车都配了两个车夫，体格皆是极为壮硕之辈，而在牛车的旁边，额外还跟着四个孔武有力的汉子。
也就是说，每辆牛车的防护力量是六个人。
李光弼眼睛闪动几下，悄悄凑到郭子仪身边，低声道：“哥哥你看到没有，他们手里都有刀。不但手里有刀，而且神情冷厉，显然这些人全都见过血，绝对是久经战阵的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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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这些人恐怕全是牙兵。啧啧啧啧，真他娘的吓人啊。我原本以为只有二十个护卫是牙兵，想不到这里还有这么多的牙兵。他奶奶的，啥时候牙兵这么不值钱了？”
郭子仪看他一眼，缓缓摇头道：“不是牙兵不值钱，而是商队的来头大，这恐怕是某个藩镇的势力，派出来采购见不得光的东西。”
李光弼郑重点头，道：“小弟也是这般猜测。”
忽然伸手悄悄一指，又道：“哥哥你再细看，商队里竟然配置了马车。而且还不是普通马车，是那种特殊打造的样式。”
“这种马车我家里也有，乃是专门用作长途赶路的车辆，里面的装饰极为奢华，可以最大限度减少疲倦。”
“其实何止是减少疲倦，坐这种马车简直是一种享受。然而当今天下乱象频发，商贾之流都是能省则省，出门在外绝不会在意吃苦，更不会专门在商队里配置马车。”
“况且就算想要配置，但也没有配置的实力。仅仅是那一辆马车的造价，就够普通商贾十年的开支。”
李光弼不愧是大将军之子，对于这些东西果然谙熟，经他细细分析之后，郭子仪的心中又警惕几分。
雇佣他们的那位少女，绝不是一个正常的商人。
……
郭子仪和李光弼暗暗交流的时候，商队里的马车之中同样有人在交谈。
只见车中正是刚才那个少女，此时满脸都是洋洋得意，忽然咯咯几声轻笑，十分骄傲的道：“这个郭子仪果然是呆瓜，本姑娘伸伸手指就能拿下。我有足够的信心，必然将其收归帐下。”
“到时候本郡主拥有如此猛将，恐怕要馋死家里的那些死对头，嘻嘻，想想就觉得爽快。”
第37章 【瞧着吧，这一天不会太远】
此时马车之中除了少女，还有两个侍候的小丫鬟。
左面一个丫鬟叫叮当，看起来有点婴儿肥，右边那个叫做兜兜，长着可爱的小虎牙。
两个小丫鬟的年龄都不大，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正是处于天真烂漫的年龄，主仆之间的关系非常好。
所以当少女洋洋得意吹嘘之时，两个小丫鬟眨着眼睛很是兴奋，主仆三人嘻嘻哈哈，都觉得未来大有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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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好半天过去之后，小丫鬟兜兜才像是想起什么，顿时显得有些担心，急急忙忙的道：“郡主郡主，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如果您遇上的并不是郭子仪，那咱们岂不是白白开心一场吗？”
这话一说，另一个小丫鬟顿时也担心起来。
唯有少女哈哈一笑，猛然伸手捏了捏小丫鬟的脸蛋，道：“真是个傻丫头，你认为本郡主会和你一样傻吗？我既然认定他们就是郭子仪那一伙人，自然是因为我拥有十成把握。”
说着俏脸一片自信，慢慢伸出三根手指，得意道：“首先，他们共有十六个人，而根据我爷爷的飞禽传书所言，郭子仪越狱之时恰恰带了十五个死囚。加上他自己，正是十六人。”
“其次，是因为他们手里的横刀。本郡主仅仅是随意一瞥，就能看出刀鞘的精致程度，那绝不是民间铁匠仿造的粗劣之物，而是出自大唐工部匠作监的大匠之手。”
“大匠亲自打造，必然不是制式刀具。”
“这一点，在我爷爷的飞禽传书上同样说过，郭子仪他们越狱离开之时，确实带走了十六把横刀。并且全都是横刀中的精品，乃是偏将以上将领才有资格配发的利器。”
“这十六把偏将级别的横刀，恰是羽林卫在那一夜丢失，而李大将军因为此事，被人在朝堂上狠狠参了一本，幸好有我爷爷力挺，陛下才没有降罪。
“李大将军因此欠了我爷爷一个人情。”
少女说到这里，再次自信一笑，又道：“仅仅以上两点巧合，本郡主已经可以有所确定，如果再加上第三点，那么绝对是十成的把握。”
两个小丫鬟顿时好奇，眨着眼睛道：“第三点巧合是什么？”
少女突然俏脸一红，像是想起什么尴尬的事，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才悻悻开口，道：“粗鲁，十分粗鲁。”
“根据我爷爷的飞禽传书所言，郭子仪是个十分粗鲁的大混蛋。果然我在刚才试探他的时候，发现这家伙确实是又粗又莽，不但说话蛮横，而且不懂礼貌，哼，真气死我了。”
“只不过虽然本郡主被他气的牙根生疼，但我也成功坐实了他的身份猜测。连续三点巧合全都应了，世上哪有如此的凑巧的事。所以我很坚信，这家伙就是郭子仪。”
两个小丫鬟如听天书，眼睛里仿佛闪烁星星。
足足好半会过去，方才想明白一切，顿时兴奋起来，叽叽喳喳的道：“原来真是郭子仪，郡主真是好本事。老天爷也真是给机会，竟然让郡主遇到这个人。”
少女俏脸得意，道：“那可不，这就叫气运。”
“自从郭子仪从死牢之中越狱，长安城里的各家势力都向外发出消息。所以无论他去往何处，最终都会被有心之人碰上。”
“但是唯有本郡主气运如虹，成为了第一个发现他的人。”
“嘻嘻，这可真是老天厚赐。原来古人所说的祸兮福之所倚，竟然是因为世上真有因祸得福的事。”
“以前我还对爷爷抱有怨气，认为他不该把我爹安排到琅琊那种破地方，而家族里的叔叔伯伯们，个个都在长安城里享清福。”
“我爹在琅琊受苦，我和我娘也跟着遭罪。偏偏那些叔叔伯伯不但不同情，竟然还暗地里笑话我们一家子。”
“哼，还有们的子女，个个盛气凌人，动不动就嘲讽本郡主，笑话我是偏远乡下讨生活的村姑。”
“以前她们笑话我，我只能气的牙根疼，但是这一次，我看还有谁能笑的出？”
“等我将郭子仪收归帐下，把他变成我家的第一牙兵，到时候专门带去长安拜访各家，馋死那些牙尖嘴利的死丫头。”
“嘻嘻，嘻嘻嘻，现在想想，本郡主这是因祸得福。”
这时小丫鬟叮当眨眨眼，婴儿肥的小脸显出好奇，问道：“郡主您能不能跟叮当说说，这个郭子仪真有如此重要吗。”
“你问他重不重要？”
少女顿时笑了起来，十分得意道：“古往今来，历史记载，能够拉开轩辕弓的人，加起来总共也就三四个。我爷爷年轻之时号称大唐第一武将，打仗冲锋几乎所向披靡，然而他老人家却拉不开轩辕弓，曾经三次被震到当场吐血……”
“而郭子仪呢？据说他很轻松的就把此弓拉成满月。并且站在朝堂大殿一声大吼，众目睽睽之下射死了突厥使节。”
“啧啧，听说那使节死的老惨了。胸口直接被巨大的力道震成烂泥，被一杆长戈钉在了大殿的门梁上。由于死的太快，惨叫都没能发出。怎么样，厉害吧？”
两个小丫鬟目瞪口呆，道：“厉害！”
少女越发得意，接着又道：“这个郭子仪除了力量惊人，据说还是个皮糙肉厚的家伙。曾经他刚刚被投入死牢的时候，狱卒们按照惯例去打他的杀威棒，结果挨打的没事，打人的反而被震到手疼。你们两个丫头说说，这种人物厉不厉害？”
两个小丫鬟继续目瞪口呆，连连道：“厉害，真厉害。”
“嘻嘻！”少女笑的极其自得，语气渐渐变的兴奋，道：“这样一个力大无穷的猛货，连我爷爷都期待着他的未来。结果现在却落入我手，岂不是老天爷专门给的机会。”
两个小丫鬟也跟着兴奋，满眼都是小星星，憧憬道：“等到收复郭子仪之后，郡主您威风凛凛的回长安，我们也跟着沾一沾光，成为其她丫鬟的羡慕者。”
少女大笑，伸手捏捏两个丫鬟的脸腮，十分自信的道：“瞧着吧，这一天不会太远。”
第38章 【可怜的玲珑郡主，被自家爷爷卖了】
长安城中，武阳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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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阳郡王满脸都是笑意，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一张布条，只见那张布条薄如蝉翼，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显然乃是一份飞禽传说，却不知是从何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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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门口脚步声响，紧跟着轰隆一声，竟是房门被人踢开，闯进来一个贵妇。
“老东西，你做的好事！”
但见这贵妇闯进书房之后，二话不说直接冲到书桌前，她满脸都是怒气，猛然拿起桌上的一本书，重重一砸，破口大骂：
“老娘这辈子算是瞎了眼，竟然嫁给你这个老东西。玲珑那丫头已经够可怜了，结果还要被你这个当爷爷的坑。老东西，你亏不亏心，那可是你的亲孙女，你怎么能舍得算计她？”
一番大骂，宛如连珠，显然这老妇人的脾气不是很好，年轻之时绝对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
然而她骂的虽然凶，武阳郡王却仿佛习以为常。
只见老王爷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呵呵的捋了捋胡须，慢悠悠问道：“夫人这又是怎么啦？你不是发过誓再也不和我说话吗？为何今日突然闯进书房，莫非是对为夫想念的紧？”
“哎呀呀，都是老夫老妻了，就算夫人你想念为夫，可你也不能强闯我的书房嘛。如果真有什么话，咱们可以晚上说，嘿嘿嘿嘿，晚上咱俩在床上说。”
如果此时有外人在场，恐怕立马会目瞪口呆，任谁也不敢相信，堂堂武阳郡王竟然像个无赖。
外人也许不敢相信，这位贵妇却毫无惊奇，继续怒骂道：“闭上你的嘴，老娘没心思跟你调情，自从你杀了我十个结拜兄弟开始，老娘早就发誓跟你恩断义绝。还敢说我思念你？你这老东西也配？”
“老娘今天过来，是要骂死你个老混蛋。你一辈子坑蒙拐骗也就罢了，为什么连自己的亲孙女也坑？”
这次武阳郡王没再调侃，而是笑呵呵反问道：“你这都是听谁瞎说的？老夫啥时候坑自己孙女了？我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坑那丫头……”
“还敢嘴硬！”
贵妇大喝一声，怒眼圆睁道：“你个老东西不要忘了，你麾下的嫡系有一半是我的人，当初老娘纵横绿林，何等的逍遥快活，要不是受了你的蒙骗，岂会被你收编了人马。并且还陪着你东征西战，让你保住了祖上的萌荫。”
武阳郡王对于这些嘲讽充耳不闻，反而一脸若有所思的道：“老夫明白了，肯定是哪个混账向你透露机密。他们曾经都是你的麾下，自然在心里还向着你。他奶奶的，看来老夫得整治整治。”
贵妇冷冷一笑，道：“不要转移话题，老娘现在先整治你。如果你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休怪我今天砸了你的武阳王府。”
武阳郡王老脸一抽。道：“武阳王府也是你的家，世上哪有自己砸自己家的人？”
贵妇依旧冷笑，全当耳旁刮风。
武阳郡王没办法，只能悻悻开口道：“行吧，老夫跟你说实话。我确实是有些打算，所以才会给那丫头发出飞禽传书。但也只是个打算而已，我并不确定郭子仪会和她遭遇。”
“还敢装！”贵妇猛然又是一喝，道：“你身为武阳郡王，各地都有你的旧部。无论郭子仪他们去往哪个方向，他的行程都逃不出你的眼线。”
贵妇说着一停，紧跟着又道：“所以你给玲珑那丫头发出飞禽传书，并不只是个打算而已，你已经确定了郭子仪要去山东，所以想把自己的孙女搭上……老东西，你不用嘴硬，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武阳郡王闷哼两声，道：“好好一个娘们，奈何生了张破嘴。老夫当初也是眼瞎，竟然会选择娶你。”
贵妇眼睛一瞪，厉喝道：“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武阳郡王立马闭口，哼哼唧唧道：“算了算了，老夫惹不起你。但老夫真不是要坑咱家丫头，我是为了她的未来着想。”
贵妇微微一皱眉，道：“听你这个意思，你认为郭子仪的前程会很好？”
武阳郡王嘿嘿两声，道：“何止是很好，简直是非常好。夫人你曾在绿林驰骋，后来又跟着我一起东征西战，所以你应该明白，绝世猛将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对吧？”
贵妇下意识点点头，道：“历朝历代的绝世猛将，都会成为震慑天下的基石。”
武阳郡王再次嘿嘿低笑，眉飞色舞的道：“所以呀，这种人物必须抓在手里。趁着他还没有崛起，先把他弄进咱家阵营。”
贵妇又是下意识点头，道：“也对，这种人物可不能让别家抢去了。”
突然像是反应过来，猛然又怒气冲冲，道：“就算需要拉拢，办法何其之多，为何要搭上自家孙女，尤其还是玲珑那个丫头。”
武阳郡王眨了眨眼，故作糊涂道：“老夫并没打算搭上自家孙女啊。”
“是吗？”
贵妇冷冷一笑，目光显出鄙夷，嘲讽道：“既然不打算搭上自家孙女，为什么你会发出飞禽传书？发出传书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把郭子仪吹的天上地下少有。”
“尤其你还心知肚明，玲珑那丫头心里有怨气，自从她跟着父母去了琅琊，这些年经常受到其她姐妹的笑话。以那丫头的性格，必然在心里憋着一团火。”
“所以她才会到处行商，在兵荒马乱的各地行走，她无非是想做出一番事情，幻想着有一天威风凛凛的回长安。”
“现在好了，那丫头遇上了郭子仪。像她那么聪敏的孩子，岂会不抓住这个机会？”
“可怜那孩子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爷爷的计谋，恐怕那孩子此时已经兴奋无比，认为老天爷对她产生了厚爱。”
武阳郡王被揭穿打脸，然而丝毫不觉得难看，反而涎着一张老脸，没脸没皮的道：“也不能说是计谋，老夫只是顺势而为。如果郭子仪不去山东，那么玲珑无论如何也遇不到他。所以，这还真是老天的意思。”
贵妇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道：“你就这么有信心，认为自家孙女会上钩？据我所知，郭子仪似乎是个莽夫。而咱家的玲珑何等聪明，她岂会看上一个不懂礼节的粗货？”
这次武阳郡王彻底得意起来，道：“正是因为那丫头聪明，所以才会坠入彀中。虽然郭子仪很莽，但是那小子粗啊。夫人你当初也是聪慧绝顶的人物，最终还不是喜欢上了咱的粗……”
贵妇勃然大怒，整座书房响彻爆吼：“我打死你个老不修，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
……
……今天两章连发，大家有推荐票给我几张吧。
PS：月票那东西需要订阅才有，但是推荐票是每天都有啊，留着也是留着，给山水投了呗。（千万不要撕拉，故意用来气我）
第39章 【郭大哥，这商队的货物不对劲】
河南道，汴州。
商队已经启程，走的乃是官道。
唐代的汴州就是后来的开封府，而山东的琅琊则是沂州府临沂，两地距离约为800里，但是实际路程最少要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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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很简单，这时代没有开山打隧道的本事，即便是朝廷修筑的官道，遇有大山也要绕行。
由于商队都是牛车，赶路的速度比较慢，几乎每天只能行走七八十里，最快也不会超过一百二。
如此计算下来，到达琅琊至少要十天。
这是郭子仪他们接到的最大一趟活，而且本身就和他们目的地相同，所以众人走的很耐心，并且尽心尽力的保护商队。
然而很快大家就发现，他们的保护纯粹多余，因为商队的护卫力量实在太强，让他们感觉有些帮不上手。
直到行程到了山东交界处，众人才终于算是等到了机会。
……
这是第五天的夜晚，商队选了个地方扎营，埋锅造饭，准备歇息。
郭子仪仿佛闲逛一般，慢悠悠的在营地里走着，转悠了老半天之后，忽然转身走向一座小树林。
后面立马有人出声，语气明显带着警惕，质问道：“郭兄弟这是要去哪？咱们马上就要开饭了。”
听起来像是在提醒开饭，实则是因为怀疑而试探。
郭子仪回头打个哈哈，顺手指了指自己裤裆，道：“憋了一下午，我去放放水。”
后面那人没再言语，只是笑吟吟的挥了挥手，道：“速去速回，马上开饭。此地荒郊野外，万万不可乱走，若是不小心迷了路，大家还要去找你。”
说着沉吟一下，忽然又道：“迷路尚是小事，关键是怕匪人，我观此处山林密集，很难保证有没有贼寇。”
郭子仪再次打个哈哈，道：“放心放心，我就是去放个水而已。如果有贼寇出现，老子一刀剁他脑袋。”
这次后面那人再没说话。
郭子仪脚步迅速，很快走进树林之中。
进入之后走了没多久，大树后面突然人影一闪，赫然是李光弼等人，原来大家早就树林里等候了。
郭子仪上前几步，沉声问道：“如何？大家有没有引起怀疑？”
李光弼第一个开口，笑道：“我故意憋气于腹，狠狠放了几个响屁，然后推说自己吃坏了肚子，需要找个地方使劲拉一回。”
仆固怀恩嘿嘿两声，道：“我的说辞是嫌弃伙食不好，所以出来找点野果子吃吃。”
其余众人则道：“我们是故意和一个车夫吵架，然后装作怒气冲冲的找地方发火。”
郭子仪点了点头，道：“还行，借口都不错。”
忽然转头看向李光弼，沉声又道：“李兄弟出身将门，见识比我们都广，所以你先说说，这几天有何发现？”
李光弼毫不迟疑，直接开口道：“这支商队的护卫，总共有480人，如果再加上车夫，人数则是720，这个数量绝非巧合，而是一种极为完备的编制，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他们是一支正规的军队。”
郭子仪看他一眼，沉声道：“继续说。”
李光弼点了点头，道：“这支军队别看人数少，但是绝对可以称为精锐中的精锐，他们明面上的武器是刀，然而那只是糊弄人的表象。昨天我曾找了个机会，凑近牛车悄悄窥探，结果你们猜我发现什么？几乎每辆车里都藏着长枪。”
“你说什么？藏着长枪？”
众人纷纷一震，面色显得凝重。
李光弼再次点头，深吸一口气道：“不只是长枪，我还发现了硬弓。”
众人脸色更加凝重，忍不住相互对视一眼。
李光弼继续道：“长枪和硬弓这两样东西，历来是边军才会配发的利器，而如果是关内的兵卒，使用的武器大多是短兵。原因是边军经常打仗，关内则是驻守城防。”
郭子仪忽然提出质疑，道：“我记得城防守卒也会配备长枪和弓箭吧。”
李光弼摇了摇头，道：“不一样，材质完全不一样。关内守卒即使配发长枪和弓箭，顶多就是材质普通的级别，比如弓是软弓，射程不算太远，但是适合居高临下，大面积抛射杀敌。”
“枪也如此，关内配发的乃是矛枪，制作比较粗略，大量投掷也不心疼。这种矛枪使用白蜡杆制作，如果加急制造一天就可造出几万支。”
郭子仪又学到了一点，若有所思的道：“造价便宜，适合消耗。而守城恰恰是消耗战，故而才会配置这东西，对不对？”
李光弼‘嗯’了一声，又道：“但是边军所用的长枪不一样，那玩意乃是脱胎于骑战的马槊，不但长度要超过矛枪，而且每一杆都制作精良，比如材质是用荆藤编织，经过桐油进行多次浸泡，并且每次浸泡之后，都要放在阴处慢慢风干，如此才能保证枪身柔韧，又能做到出枪之后的硬度够强。”
“郭大哥你大致可以理解为，这种枪身乃是软中带赢弹性十足。制作极为不易，造价十分高昂。所以即使是边军之中，也只配发给精锐中的精锐。”
“硬弓同样如此，甚至那东西的造价更加高昂，几乎每一把硬弓的制造，都要消耗一头犍牛的牛筋。而一头牛的价值是多少？最便宜的时候也要十多贯。”
郭子仪到抽一口冷气，震惊道：“这岂不是说，一张硬弓的造价就得十多贯？”
哪知李光弼苦笑摇头，道：“这只是弓弦材料的价格好不好？硬弓的弓身和匠人的开支还没算进去呢。”
郭子仪不懂古代兵器，连忙问道：“弓身的造价也很贵吗？”
李光弼伸出两根手指，叹口气道：“光是浸泡桐油就得两个月，阴干的过程极其严格，稍有不慎，就不合格，就算手艺最为娴熟的匠人，一年顶多也就造出五十张弓。桐油钱，弓木钱，制作的损耗钱，还有匠人的开支钱。零零碎碎计算下来，一把硬弓需要二十贯。”
郭子仪陷入沉默。
足足好半天过去，他才喃喃出声，道：“难怪历来都说，精兵养之不易。这哪是不易，简直是拿钱硬砸。”
他再次看向李光弼，道：“你刚才这些话的意思，我大致算是听明白了，倘若依你之言推算，这支商队的护卫竟是边军，对不对？”
第40章 【一百车兵器，老天给的崛起之资】
“没错！正是边军！”
李光弼郑重点头，沉声道：“虽然我暂时还想不明白，为什么琅琊那地方会有这样的军队，但是我可以十分确定，这支军队绝对就是边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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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仪忽然笑了，意味深长的道：“这一点，我或者有个答案。通过最近几日观察，我发现一个很奇妙的问题。这支商队看似是那个丫头的产业，然而商队护卫却和她不是一路人。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他们应该只是合作的关系。”
说着一停，紧跟着又道：“并且还有一点，李兄弟你推测的不算精准，你在车上发现长枪和硬弓之后，认为这只是他们暗藏起来的兵器，但你为什么不额外再想一想，也许他们藏的并不止这一点兵器呢？”
“也许他们这趟的货物，全是你说的长枪和硬弓呢？”
伴随着郭子仪慢慢说出分析，李光弼的脸色几乎震惊到极点。
足足好半天后，这小子才颤声开口，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是上百车的兵器，而且，全是边军才会配发的兵器……”
“我的老天爷，这怎么可能啊，数量如此巨大的军械，即使是兵部也要派出大军护送，然而现在却只有一支商队，全部的护卫也才720人。”
“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如此重要的一批军资，朝堂上绝不会如此轻懈。”
“并且小弟我还知道一件事，兵部和工部一直在遏制边军，除非他们的脑子犯了抽抽，否则不可能一次配发这么多的兵器。”
郭子仪的声音有些诡异，几乎像是一字一顿的道：“所以，这不是朝堂的配发，而咱们跟随的这支商队，他们属于暗地里的贩私。”
……
贩私！
军资！
整座小树林中，气氛变的压抑。
众人都感觉心里发寒，身体忍不住的颤抖。
足足好半天过去，李光弼才吃力的咽口唾沫，喃喃道：“上百车的兵器，贩私的却是边军。我的老天，我的老天，这是要干啥，这是要干啥啊……”
出身将门之人，也许其它事情看不懂，但是边军私购兵器这种事，李光弼又岂会看不懂？
造反！
边军很可能是要造反。
这小子突然看向郭子仪，再次吃力的咽口唾沫，道：“郭大哥，这事咱们绝不能袖手旁观。虽然咱们是越狱的死囚，但咱们都是大唐的百姓，如果，如果事情真如猜想的那样……”
郭子仪深深吸了口气，道：“这也是我悄悄暗示大家，让你们来此处商量的缘故。”
他说着一停，紧跟着又道：“边军私购兵器，数量如此之多。恐怕任何一个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出来他们想干的是什么事。而如果他们真这么干了，乱世恐怕立刻会来临……”
“我郭子仪，一介粗人，但我从小就懂得一个理，国家乱了百姓先要遭殃。”
“而咱们越狱之后，也算是平头百姓。所以哪怕为了自己能够活的好，咱们也得把这事给搅黄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郑重。
唯有仆固怀恩突然开口，小声提醒道：“但是他们有700多人，乃是一支精锐的军队。并且先前李光弼还曾看出，这700多人全是见过血的牙兵……”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他们十六人根本没办法，如果硬着头皮去干，无异于以卵击石。
“怕他的鸟！”
李光弼似乎很生气，怒眼圆睁瞪着仆固怀恩，厉声道：“家国天下，此乃大义，就算以卵击石，也该死战不退。你这家伙若是害怕，现在就可滚蛋离开。”
仆固怀恩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争辩，只是苦笑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干啥这么大火气。”
“去你妈的火气，老子是要保护大唐。”李光弼越发恼怒，道：“不像你这东西，出身是个胡族。”
仆固怀恩十分委屈，道：“我虽然出身铁勒，可我也不想大唐出事。”
这时郭子仪突然开口，沉声道：“行了，不要吵，都是自家兄弟，少说一句是一句。”
李光弼和仆固怀恩这才闭嘴。
郭子仪缓缓在原地走动几步，忽然再次开口道：“如果是正常情况，咱们自然没有办法，可是老天爷似乎也不愿意大唐出事，所以给咱们创造了一个漏洞可钻……”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尤其李光弼眼光爆闪几下，语气忽然变的兴奋起来，道：“郭大哥你是说，咱们坐山观虎斗。先看一场鹤蚌相争，然后咱们来个渔翁得利。”
“不错！”
郭子仪同样目光一闪，沉声道：“想必你们也都察觉到了，这支商队的后面一直缀着一股势力，自从启程之日开始，那股势力一直在暗中跟随……”
“原本我还以为，这是商队在暗中藏着的另一支护卫，但是从昨天开始，我渐渐感觉有些不对。”
“那股势力的真正意图，恐怕并不是暗中守护，而是盯上了商队的货物，他们怕是要抢这些兵器。”
郭子仪说到这里，眼中再次闪烁一道光，缓缓又道：“虽然咱们暂时还不知道，这两股势力属于何方，但是有一点咱们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两股势力绝不会和谐，他们彼此之间，必然会有一战。”
“而这一战恰恰就是咱们的机会！”
众人再次对视，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杀机。
并且在杀机之中，隐约竟还藏着一丝兴奋，只因大家全都想到，这事似乎大有可捞。
鹤蚌相争。
渔翁得利。
如果两股势力死伤严重，他们十六人突然动手，虽然总共只有十六把横刀，但若是如狼似虎的猛砍……
说不定，竟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他奶奶的，输了无非就是个死。”猛然李光弼出声，恶狠狠的道：“但若是赌赢了这一场，咱们立马原地腾飞。”
那可是一百车的兵器啊。
足以建起一支精锐的强军。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郭子仪，等待他做出最终的决断。干，还是不干？
足足半天过去之后，郭子仪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
老天给的机会？
他的崛起之资。
……
……安禄山倒霉啊，第一次私购兵器就遭遇了‘劫匪’
第41章 【安禄山，执掌三镇节度使】
这是一笔巨资，任何人都会疯狂。
足足上百车的精制军械，总价将会何等的惊人，就算大部分乃是造价稍低的长枪，那也得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贯的天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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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算上硬弓，价值简直骇人听闻。
况且现在还不知道，这一百车兵器到底是枪多还是弓多，如果是长枪多，那么起步最少价值几十万贯。
但如果是硬弓多……
立马原地起飞。
因为这东西价值还是其次，关键是拿钱也没地方去买。
边军所用之器，历来是和内卒不同的。
比如关内守卒的矛枪，采用白蜡杆作为材料，造价并不算高，一根也就几十个大钱，就算再加上枪头的精铁，整体造价也不超过五百钱。
然而一旦换成边军长枪，造价直接翻了二十倍。
十贯钱才能做出一杆精制的长枪。
硬弓的造价更吓人，因为它需要用到犍牛的牛筋，而牛这种家畜，自古以来就是最重要的生产力，不到万不得已，没人舍得宰杀。
故而历朝历代才会颁布法律，民间耕牛在老死之后需要报备，等到衙门批复，才可割肉取食，但是牛筋和牛皮不能私留，必须按照规定上缴给衙门。
由此可见，弓有多么重要。
……
众人在小树林商议之后，心中都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兴奋，以至于出来之时忘了分散，竟是十六人一起走出。
然而下一刻，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一惊。
但见树林边缘不远处，两个小丫鬟正在东张西望，甚至有个丫鬟已经抬脚，准备走进这片树林。
而在两个小丫鬟身后，那位少女负手而立，脸上带着笑意吟吟，仿佛是提早在此等候。
郭子仪心中微微一凛，暗暗和众人递个颜色。
随即他哈哈一笑，大踏步迎了上去，故作惊奇的道：“玲珑妹子，你也来放水吗？真是巧的很啊，咱刚刚才放完。如果我知道你也要来，无论如何也要等一会，不但能帮你驱赶蚊虫，顺便还能进行保护，嘿嘿嘿嘿。”
语气故意粗鄙，甚至装成下流，目光更是刻意乱瞅，专门去看少女的小腹部。
李玲珑明显皱了皱眉，然而仍旧强撑着微笑，俏脸温柔道：“郭兄猜错了，小女子并不是……”
可惜郭子仪直接将她打断，装作恍然大悟道：“噢，我懂了，原来不是放水，而是想要拉屎。啧啧啧啧，真是想不到啊，这么漂亮的妹子竟然也……”
这次轮到他没说完，直接被少女打断，只见李玲珑俏脸发青，愤怒的道：“郭兄为何一定要如此，小女子难道这般令人轻贱吗？虽然我知道你是天生的性格粗犷，但你总不能每句话都要动粗吧。能不能体谅一番，小妹毕竟是个女子。”
郭子仪抓了抓脑门，装作闷声闷气的道：“行吧，女人真是麻烦。如果是我们兄弟之间，说拉屎说撒尿从不生气。哎，麻烦，真是麻烦。”
玲珑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道：“你过来，跟我走，我有一件事，想要跟你谈。”
郭子仪心中一动，脸上却毫无异色，并且大摇其头，直接拒绝道：“不去不去，我才不去。我娘曾经跟我说过，孤男寡女不能单独在一起，容易吃亏，必须小心。”
玲珑楞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怒道：“你是个大男人，我是个小女子。就算是孤男寡女在一起，担心吃亏的不应该是我吗？”
郭子仪仍是摇头，道：“总之我娘说了，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自己，越是漂亮的女孩越坏，说不定就想占我的便宜。”
说着抓抓脑门，像是很憨厚又道：“就算是你吃亏，那也不合适啊。到时候肚子鼓了起来，岂不是要逼着我求婚。真要那样的话，还是我吃亏。首先就得给你家送礼，据说大户人家的彩礼可不轻。所以，我不能吃亏……”
真贱啊！
玲珑目瞪口呆。
足足好半天后，这少女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住心中怒意道：“咱们找个不算偏僻的地方说话，这样你应该放心了吧。”
哪知郭子仪第三次摇头，憨憨的道：“还是不行，马上就要开饭了。听说今晚的伙食有肉，兄弟们早就馋的流口水。若不是大家憋的难受需要放水，我们早就端着大碗去抢占位置了。”
这一次，玲珑终于冷笑起来。
少女缓缓上前几步，直接走到郭子仪身前，目光上下打量，像是带着嘲讽。
突然开口道：“十六个人一起如厕？你们兄弟间的交情还真好。”
“那可不！”
郭子仪大点其头，其实心中已经知道被她看穿。
果然只见玲珑再次冷笑，道：“郭兄，你把我当傻子哄吗？其实咱们不需要遮遮掩掩，小妹真是有件大事要和你谈。”
她连续两次说有大事要谈，郭子仪终于无法再胡搅蛮缠，只能点点头道：“行吧，那咱就跟你去谈谈。”
玲珑看了众人一眼，忽然道：“你们可以先去吃饭，我和郭兄很快就谈完。”
这是警告大家不要跟着的意思。
众人对视一眼，然后都看向郭子仪，眼见郭子仪微微点头，这才嘻嘻哈哈一笑，纷纷道：“吃饭喽，听说今天有肉吃。”
玲珑并不理会这些人，而是伸手朝着不远处一指，对郭子仪道：“那边如何？并不偏僻。”
郭子仪不置可否，直接抬脚跟她走。
两人很快走到地点，恰是刚才的小树林边缘。
这时只见玲珑忽然转头，脸上又浮现微笑，意味深长的问道：“郭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一个人能打多少人？或者小妹换个说法，有一场硬仗你敢不敢打？”
郭子仪心中一动，脸上却装作迷惑，憨憨道：“啥意思？有贼寇要来吗？”
“不是贼寇！”玲珑缓缓摇头，俏脸变成肃重，沉声道：“而是一支边军，一支很强的边军。”
说着不等郭子仪开口，猛然又道：“郭兄你信不信，其实这支商队并不是我的。他们来自一个很强的势力，而小妹则是和他们虚与委蛇。”
郭子仪脸上继续装作迷惑，然后渐渐表现为震惊，愕然道：“你莫非是要告诉我，这支商队的护卫就是你说的边军？并且听你的意思，你想让我们兄弟跟他们打？”
“不错！”玲珑郑重点头，道：“小妹就是这个意思。”
“为啥啊？”
这次郭子仪真不是假装，而是心中确实产生了好奇。
却见玲珑忽然伸手一指，指着官道后方的远处，微微笑道：“从昨天开始，小妹就发现一件事，似乎郭兄你和兄弟们的警惕性极高，竟然每隔一会功夫就要暗暗离队。如果小妹猜测没错的话，你们应该是发现了后面有一股势力，所以才会悄悄前去探查，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回来，对不对？”
郭子仪不置可否，抓抓脑门道：“毕竟是混饭吃嘛，总得小心一些才好。干我们这行的人，脑袋别再裤腰带上，如果不小心一些，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坑了。”
他这话里有话，可惜玲珑却认为他是粗人，所以玲珑并不怀疑，反而认为郭子仪是有感而发，连忙道：“郭兄你放心，小妹绝不会坑你。事到如今，我不瞒你，其实商队后面跟着的那股势力，才是真正属于小妹我的人。”
少女说着微微一停，突然继续又道：“反而商队里的这些护卫，自始至终都是外人，他们全都来自北镇边军，乃是范阳节度使的麾下。你应该听过范阳节度使是谁吧，就是那个同时执掌三镇的安禄山……”
郭子仪脸色巨震。
他这次更加不是假装。
商队的护卫是边军，这事早被李光弼给猜到，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来大唐北镇的边军。
范阳！
安禄山！
那个安史之乱的安。
哪怕是后世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也知道唐代曾经出了个安禄山。
第42章 【真是一对贼男女】
杜甫曾有一首诗，写的就是安史之乱。
国破山河在，
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
恨别鸟惊心。
后面貌似还有四句，但是郭子仪一时间想不起，他以前不是个爱学习的人，能够记住前四句已经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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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就算这四句，还是老师用棍子砸出来的。
至于诗的解析，郭子仪早已忘了，但他依稀还能记得，老师曾说这首诗描写的时代很惨。
安史之乱。
岂能不惨。
……
“安禄山！”
郭子仪微微吐出一口气，轻轻念叨这个名字。
旁边玲珑看他面色阴沉，忍不住开口道：“郭兄为何神情凶狠？莫非你和安禄山有仇？”
郭子仪心中一凛，连忙摇头打个哈哈，道：“跟他有仇？怎么可能？像我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哪有资格和一个节度使结仇？”
然而玲珑的眸子辉闪，隐约透出一股子狐疑，忽然道：“不对，肯定不对。刚才小妹说出安禄山的名字时，我看到你眼神突然变的十分凶狠。”
这姑娘真是聪明，似乎察觉了什么。
郭子仪无奈，只能诡辩道：“虽然我和安禄山没仇，但我听过这人的事情，据说他横征暴敛，弄得百姓苦不堪言。尤其此人喜欢强征兵卒，害的很多百姓家破人亡……”
“所以我听到他的名字，才会感觉到愤怒和不爽。”
这次玲珑没有怀疑，反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看来郭兄是个有良知的人。”
少女说着一停，忽然幽幽叹息，又道：“可惜你却不知道，其实这天底下并不只有一个安禄山，大唐九镇节度，个个都是如此。”
猛然又是一停，眸子看向郭子仪，郑重道：“郭兄你敢不敢为了天下百姓，帮小妹干一票大的买卖。”
“你说的是抢吧？”郭子仪脱口而出。
玲珑毫不迟疑，重重点头道：“不错，是抢。”忽然面色狐疑，盯着郭子仪道：“你竟然能在瞬间猜到我要说什么？”
这丫头开始怀疑了。
郭子仪心中一惊，连忙抓抓脑门，故意装作憨厚道：“这有啥，你刚才说的很清楚嘛。咱又不是没脑子，稍微一听就明白。”
玲珑微微皱眉，继续追问道：“我刚才说了什么？”
郭子仪干咳一声，道：“你刚才说，商队的护卫不是你的人，你还说，后面跟着的才是你的人。这不就是告诉我，你是打算干一票？”
玲珑像是放下怀疑，笑道：“原来如此，小妹多心了。”
郭子仪趁机转移话题，问道：“但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你干这一票的原因是什么。明明你就在这支商队之中，并且看起来还是商队首领，那么也就是说，你正在跟安禄山合作。既然是合作，为什么……”
可惜他话还没有说完，猛见玲珑伸出三根手指，直接打断他道：“首先，我不是商队首领，小妹仅是一个代表而已，我待在商队里是为了增加对方信任。”
说着一停，接着又道：“其次，我和安禄山合作的说法也不对，小妹何德何能，哪有资格跟一个节度使合作。这事乃是我身后势力的筹划，小妹只不过是个增加信任的筹码。”
“最后，这件事看起来像是合作，其实是我身后势力的计谋，你可以理解为打草惊蛇，也可以理解为请君入瓮，但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狠狠的坑他安禄山一笔。”
少女连续解释三个问题，目光再次盯着郭子仪，轻声道：“足足三年时间，我身后势力才调集这批物资，然后又用两年时间，让我父亲和范阳搭上关系，此后又用一年时间，让我把安禄山之子给诱惑的神思不属……”
“为了做成这件大事，我家里甚至和范阳交换了婚书，而直到婚书确定之日，安禄山才终于入瓮。”
“郭兄，咱们开诚布公吧。”
“小妹想要做的事，乃是干掉安禄山派来的这队牙兵，全部杀死，一个不留，事后无论是推给绿林贼寇，又或是推给其他藩镇节度使，总之一定要让范阳蒙受巨大损失，让安禄山至少三年时间缓不过来。”
郭子仪皱了皱眉，忽然道：“你们足足筹备了六年时间，却只能让安禄山三年缓不过气？”
玲珑幽幽一叹，道：“何谓节度使？边镇土皇帝。等你以后慢慢接触这些事情，你就明白藩镇的力量有多强大。”
说着再次看向郭子仪，诚恳又道：“怎么样郭兄，愿不愿意帮小妹一把。”
然而郭子仪没有立刻表态，反而故作‘精明’的道：“你不会是想坑我吧？”
玲珑微微一怔，愕然道：“我为何要坑你？”
郭子仪装作更加精明，故意一脸警惕的道：“首先，这事你们已经谋划了六年，既然决定动手，必然是有信心。那么既然有着信心，为什么要找外人帮忙？”
“其次，就算你们需要帮助，为什么找的人是我？咱们认识才不久吧，交情似乎并不算深。”
这两点质疑，听起来竟是很‘精明’，只不过却是粗人似的精明，反而让人感觉郭子仪是不懂装懂。
果然玲珑眸子带笑，闪烁一丝狡黠，问道：“还有吗？郭兄继续说。”
郭子仪佯装想了一想，又道：“还有就是，我们只有十六个人。这点人手和军队一比，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如此无足轻重的战力，为什么你表现的很重视。”
玲珑仍是眸子带笑，问道：“还有吗？”
这次郭子仪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就这些。”
玲珑这才笑着开口，挨个问题进行解释，道：“郭兄的第一个疑问，是我们为什么要找人帮忙，对吧？这事确实会引起人的怀疑，因为我们谋划了六年肯定有信心，对吧？”
“实不相瞒，确实如此。小妹身后的势力为了保证成功，直接派出了一支最精锐的军队，人数高达两千，而且全是铁骑。所以仅从干掉商队的护卫而言，我们绝对能把他们杀个精光。”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要找人帮忙呢？其实我身后的势力并没有这个谋划，而是小妹自己突然产生的私心。”
少女说到这里，眸子闪烁异光。
忽然她直勾勾盯着郭子仪，语气坚定的道：“郭兄你听好了，小妹我要吞下这批货。”
郭子仪心中一震，脸上也掩盖不住震惊，愕然道：“你一个小丫头……”
他其实想说的是，我也想吞下这批货。
真是一对贼男女。
“哈哈哈哈！”玲珑大笑起来，道：“郭兄是想说我胃口大是吗？小妹的胃口确实有些大。”
“但我是个女子，将来注定要嫁人。偏偏我的家族多子多女，同辈之间相互竞争。得宠的人，生活安逸宛如金丝鸟。而不得宠的人，则要跟着父母在外面受苦受罪。”
“但是凭什么啊？郭兄你说说这是凭什么？那些死丫头可以在长安城里锦衣玉食，小妹我却被笑话成乡下的柴火妞。”
“也许等我出嫁的时候，家族只会象征性的陪送点嫁妆，然后像是甩掉了一个负担，所有人全都拍手相庆。”
“哼，他们对不起我，就别怪小妹有私心。”
“我爹那人脑子迂腐，一辈子只想为家族谋福，可我不行，我是个小心眼的女孩子。所以我要抓住任何机会，为自己的将来打基础。”
“而吞下这笔物资，就是我最大的机会。”
“我要给自己攒嫁妆！”
……
……支持‘玲珑股’的扣个一，支持‘杨贵妃股’的扣个二，如果有人支持高力士，草，当我没说。
第43章 【勾引我是吧？咱是个老粗】
“我要给自己攒嫁妆……”
少女说到这里，目光再次看向郭子仪。
忽然轻声又道：“至于郭兄的第二个怀疑，现在你应该自己就能想明白了吧。小妹既然要私吞物资，必然要保证手脚干净。我决不能借用家族力量，必须找他们不熟的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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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仪指了指自己，道：“所以你找的是我？”
想了一想又道：“从你答应五十贯钱的天价时，你就已经有了让我帮助的打算？”
玲珑大笑起来，道：“五十贯？天价？郭兄你莫要说笑，五十贯钱算什么天价？只要你帮我做成这件事，小妹可以分给你一笔。那可不是五十贯哟，而是几十上百个五十贯……”
忽然目光一柔，故意流露娇媚，望着郭子仪又道：“郭兄，你看小妹好看么？”
郭子仪微微一怔，道：“啥意思？”
却见少女更加娇媚，忽然竟抱住他的胳膊，语带诱惑的道：“我被家里和范阳交换了婚书，但那只是为了保证计策成功，所以等到这件事之后，小妹肯定要和那边断绝，而至于断绝的借口，家里早已帮我想好了。”
说着嘻嘻一笑，看着郭子仪道：“原本家里的意思，是给我找个顶锅的人，对外宣称我喜欢上了某个男人，所以要和范阳那边悔婚……”
“郭兄，你看我美么？如果你愿意当这个男人，小妹心甘情愿跟你走。”
郭子仪心中冷笑，脸上却故作装出憨憨，道：“妹子你肯定很美，但是俺心里害怕啊。俺怕你嘴上说的好听，其实是找俺去当那个背锅的人。”
玲珑明显一怔，随即摇头解释，急急道：“不会不会，小妹绝对不会。我敢对天发誓，我对郭兄一见倾心。”
“真的吗？”
郭子仪像是很惊喜，兴奋道：“你竟然对俺一见倾心？”
突然大手一伸，哈哈大笑道：“那赶紧让俺摸摸你的心。”
大手宛如蒲扇，理所当然探出。
然后，握住了一座又柔软又高耸的山。
玲珑目瞪口呆，直接僵立当场，由于事发突然，少女甚至忘记了尖叫。
她只感觉被揉搓的好惨。
……
……
“啊啊啊啊，姓郭的，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玲珑终于反应过来，发疯似的又踢又咬。
郭子仪不断躲避，嘴上却继续刺激她，不断道：“晦气晦气，真是晦气，情话说的狠，摸下又不肯，看来俺猜的一点没错，你就是想骗俺去顶锅。”
玲珑又羞又愤，猛然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俏脸一片铁青，举着石头冲过来。
郭子仪吓了一跳，连忙改口道：“好妹子，消消火，咱刚才只是一时冲动，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砰的一声！
石头砸在身上。
郭子仪大怒，道：“我都说了是一时冲动，你这娘们疯了不成？”
“我不听，我不听，我要杀了你，我就是要杀了你。”
玲珑眼睛泛红，俏脸羞愤难当，突然她看到不远处有个灌木丛，生长着密密麻麻的尖刺筋条，少女大叫一声，发疯般的冲过去。
她竟然完全不顾荆刺扎手，硬生生的扯下了一根荆条。
荆条的硬刺尖锐无比，瞬间将她的手掌扎破，然而少女似乎毫无痛觉，攥着荆条恶狠狠的冲回来。
这股狠劲真是吓人，宛如一头凶悍的小野猫。
郭子仪只觉心中发毛，忍不住连连后退，道：“好妹子，你别是打算用这玩意抽我吧？这玩意要是抽在身上，一下就能刮掉一层皮。”
可惜他说话之间，玲珑已经冲到跟前，少女满脸愤怒举起荆条，明显是要狠狠抽向他。
月光照耀之下，郭子仪能够清晰看到荆条上面的尖刺，宛如狰狞牙齿，让人胆战心寒。
这一下要是抽在身上，十几个血洞都算轻的。
郭子仪心里更加发毛，忍不住又后退了几步。
然而他在倒退之时却发现，玲珑不知为何竟然没动手，虽然她手里的荆条高高扬起，但却自始至终没有抽向他。
郭子仪心中发怔，有些迷惑不解。
也就在这时，猛见玲珑凄婉一笑，忽然幽幽一声叹息，听起来竟是十分温柔，道：“郭大哥，你行行好，小妹我心里憋屈的难受，你让我发发火气行不行？”
声音哀伤，令人心痛。
月光照耀之下，她手里攥着筋条，莹莹素手如玉，手掌满是鲜血。
郭子仪猛然双手抱头，干脆利索的原地下蹲，道：“来吧，你打。刚才是我不对，确实该让你打。”
啪的一声！
藤条抽在了身上。
郭子仪愕然抬头，脸色带着迷惑。
他原本以为会被抽的很疼，结果却发现抽打的力道十分轻。别说是感觉疼痛，简直像是挠痒痒。
但是郭子仪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绝不是因为他铜皮铁骨的缘故，而是因为玲珑根本没有用力气，所以藤条抽在身上才会特别的轻。
紧跟着他又听到啪嗒一声，藤条竟然被玲珑扔向了远处。
嗯哼！
这是什么意思。
总共只打一下？
而且力道很轻？
郭子仪茫然了，仰头看着身前的少女。
却见月光照耀之下，少女伸手擦掉泪痕，忽然冲他温婉一笑，柔柔道：“郭大哥，你疼吗？”
郭子仪摇了摇头，慢慢从地上站起来，道：“你似乎原谅我了，但我有点想不通。”
玲珑叹了口气，幽幽道：“其实我并不想原谅你，可我忽然想到你是个粗人，虽然你刚才对我那般，但你是因为一时冲动。郭大哥，你以后不要这样好不好？小妹毕竟是个女子，不应该承受这种委屈。”
郭子仪听她语气凄婉，心中生出一股歉疚，甚至忍不住想要如实告知，其实他刚才就是故意的。
他不喜欢美人计。
尤其是被人当成傻子哄。
然而也不知为何，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反而他缓缓点了点头，语气肃重的承诺道：“你放心，咱以后不会再胡来。如果你真的需要让人顶锅，我可以帮你去顶这个锅。”
说完之后，猛然转身，仰头看着天上明月，语气带着一种自嘲，又道：“嘿，真是麻烦，难怪我娘总是跟我说，这世上最大的麻烦是女人。”
这一刻的他，确实有些后悔，可惜他却没发现，身后少女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尤其那一双灵动眸子，哪里还有任何泪水，反而藏着某种开心，仿佛终于把他这个莽夫攥在手里。
“摸我一下，他自责了，虽然本郡主看起来有些吃亏，但是这家伙很可能会成为绝世猛将……”
“如此一想，反而大赚。嘻嘻，真是一个呆头鹅。”
少女心中悄然得意，感觉赚了个大便宜，于是趁热打铁，走到郭子仪身边。
“郭大哥，帮我吧。等到这件事办成之后，小妹保证会分给你一笔。上百车的军械，天大的一笔巨资。只要我能成功吞下，这辈子再不用遭人冷眼。”
然而郭子仪此时一心为她着想，忍不住缓缓摇头道：“我觉着你不能太贪，需要给自己留点后路，毕竟你家中的长辈谋划多年，他们不可能坐视你一个小丫头胡来，这批军械的数量太过惊人，你吞下去也会被逼着再吐出来。”
玲珑微微一笑，忽然语带深意的道：“那么郭大哥你呢？你为什么有信心吞下这批货。”
郭子仪悚然一惊，霍然转身盯着玲珑。
“原来你偷听了我和兄弟们的谈话。”
他脸色阴沉，极为难看。
第44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然而玲珑丝毫不惧，反而再次微笑起来，嘻嘻道：“树林那么小，夜间又安静，虽然你们压低声音说话，但是依旧有声音能传出来。其实郭大哥你应该谢谢我，是小妹我在树林外边帮你警戒呢。”
郭子仪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承认道：“不错，我们确实也想吞下这批货。但那是为了天下百姓，并非是为了自己发财。”
玲珑又是嘻嘻一笑，俏脸媚眼如丝，道：“郭大哥，咱们就别相互演戏了。你是个贼匪的性子，恰恰小妹也不是个乖乖女，不如咱们做一对贼公贼婆，相互搭伙闯出一番大事业。”
“当今之世，乱象纷呈，对于平头百姓而言，乃是畏之如虎的苦难，但是对于有心崛起之辈，这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郭大哥，你不用担心小妹会坑你。我跟你说句实话，我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身为女子，所有不多，我仅仅是希望乱世到来之际，不会变成一个任人宰割的人。”
“比如咱们在那座小镇认识之时，你们正准备去窑子里逛一逛。对于你们男人而言，那种事叫做寻欢作乐。可是对于我们女子而言呢？那些倚门卖笑的女人何其可怜啊。”
“我不想成为那样的女子，为了一口吃喝去陪人睡觉。”
“小妹就算陪人睡觉，这辈子也只会陪一个男人，给他生一堆孩子，过点安稳的日子。”
玲珑说到这里，忽然伸手抱住郭子仪的胳膊，轻声呢喃道：“郭大哥，我是个郡主，但我想做个贼婆，让一个贼公护着我。因为我自幼饱读史书，深知乱世之中的女子有多凄惨。但我自己护不住自己，我需要找个强大的男人。”
说着仰头，眸子如水，盯着郭子仪道：“你就很不错，是个好选择。虽然你的性格莽，但你脑子不算笨。莽是男儿豪气，正适合乱世打下一片基业，而脑子不笨也是好事，能够听进聪慧之人的劝说。小妹恰恰是个冰雪聪明的人，我可以一辈子帮你出主意。”
郭子仪使劲抽出自己的胳膊，悻悻道：“我觉得自己好像中了套，可又想不明白为什么。既然你说你是个郡主，那你应该有大把的选择……为什么要选择我？这世上的莽夫有很多吧？”
“哈哈哈哈，郭子仪，你还要继续装吗？”
玲珑陡然笑了起来，赫然揭破郭子仪的身份，道：“你骗我说你叫郭三，真以为能骗的过去吗？一个月前，大唐长安，是谁仰天一声大吼，射出了千古第一的轩辕箭。”
“世上的莽夫确实有很多，但是像你这样的莽夫只一个。我就是要选你，我就是要把你抓在手中。郭子仪，你跑不了，咱们这对贼公贼婆，你注定要跟小妹当定了。”
郭子仪满脸呆滞。
只觉的脑子轰轰乱响。
他一直认为自己聪慧绝顶，只不过是为了生存才假装莽夫，然而现在他才突然发现，他的聪慧实在是不够看。
如果玲珑站在第九层，他顶多算是第一层，玩脑子，不配啊。
既然如此，何必再装。
“好！”
郭子仪猛然深吸一口气，干脆利索的道：“贼公贼婆这种事，暂时咱们先别定，我娘一直告诫我，越是漂亮的女孩越骗人。所以我只当你是美人计，主要是为了骗我当枪使……”
“但是既然你提出要分赃，这事咱们倒是可以合作一把。只不过由于你的突然加入，我现在必须改一改原先的打算。”
“原本我和兄弟们的想法，把那一百多车军械全都吞了，然后找个地方悄悄发展，慢慢积攒出强大的实力。”
“然而当我听你说出此事的隐秘之后，我忽然意识到这笔货物不能全吞。”
玲珑皱了皱眉，似乎若有所思，道：“经你这么一提醒，小妹也意识到了不妥。我爷爷他们谋划多年，方才积攒了这批军资，虽然卖出来是为了吸引藩镇上钩，但是计成之后肯定要收归兵库。”
郭子仪点了点头，道：“现在你明白了吧，这批军械的数量太大了，一旦全部失散，整个大唐都要掀翻天。如果是我们兄弟私吞下去，我们倒是可以找个山窝窝躲起来。但是你不行，你毕竟是一位郡主。有你加入之后，我们就不能这么干。”
“否则你爷爷他们既失了军械，又被人掠走了一位大唐郡主，这等奇耻大辱，岂能善罢甘休？他们哪怕上天入地，也要把贼人找出来。”
玲珑何其聪慧，瞬间便想明白一切，道：“所以，咱们要减少私吞的量。不能全吞，那会引来追查。可以少吞，卡在我爷爷他们承受的范围底限。”
郭子仪笑了起来，嘿嘿道：“就是如此。”
说着想了一想，继续又道：“并且这样一来，还能让事情扑朔迷离，对于安禄山那边而言，他们肯定是失去了所有军械。而对于你爷爷他们而言，则是能收回大部分军械入库。”
“至于失去的部分，双方必然各种怀疑。安禄山肯定会怀疑是你爷爷他们干的，你爷爷他们则会怀疑是某个藩镇干的。无论怎么怀疑，打嘴仗绝对是免不了的。双方吵的越凶，咱们越是安全。”
玲珑听到这里，一双妙目异彩连连，猛然又抱住郭子仪的胳膊，嘻嘻低笑道：“你这个家伙，坏的狠。贼老头子你说说，咱们应该吞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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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仪砸吧砸吧嘴唇，琢磨道：“如果胃口太大，容易节外生枝。小小吃上一口，才能细水流长。所以我认为只需要吞下一成，所获军械就够咱们很长一段时间使用。”
玲珑重重点头，俏脸喜滋滋的道：“听你的，就这么干。其实一成军械也不少了呢，数量最少也得五六千。”
郭子仪目瞪口呆，满脸震惊道：“卧槽，一成就有这么多？”
玲珑媚眼如丝，嘻嘻发出坏笑，道：“别忘了，这算是我的嫁妆。”
郭子仪立马摇头，一脸警惕的道：“想的美，顶多算你入伙的本钱。”
……
……今天被老师叫去学校，开他妈的所谓家委会，更新稍微晚了一会，两章连发吧。
第45章 【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十日之后，大唐长安。
一群官员面沉如水，武阳郡王脸色发青，不远处单膝跪着一个武将，垂着脑袋仿佛受气的小媳妇。
忽然砰的一声。
有人重重拍桌。
“跟老夫说清楚，到底丢了多少车？”说话的是个胖胖老头，相貌看起来慈眉善目，然而这一刻却怒目圆睁，竟然有股杀气往外飙。
那个武将张了张嘴，悄悄偷看一眼武阳郡王。
结果发现自家王爷毫无示意，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回禀户部尚书，总共丢了十二车。其中两车装的是硬弓，另外十车则是桐油长枪……”
“闭嘴，你还有脸说！”
户部尚书不等他说完，猛然又是重重一拍桌子，大怒道：“你还真以为老夫问的这个？”
那武将愣了一愣，抬头道：“那您问的是啥？”
户部尚书气的面色铁青，陡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咆哮道：“东西呢？老夫想问的是东西去哪了？整整十二车的军械，难道它能自己长出翅膀飞走吗？说，是不是你们偷偷私吞了。如果这事被老夫查出来，老夫非活刮了你们这群丘八”
那武将脸色阴沉下来，猛然冷笑道：“户部尚书，你刮我们一个试试。给你脸的时候，你是个尚书，如果不给你脸，你他妈的算个什么玩意。敢骂我们是丘八，你个老东西不想活了吧。”
户部尚书僵立当场，猛然脸色更加暴怒，咆哮道：“你还敢顶嘴，老夫，老夫……”
忽然转头看着武阳郡王，怒喝道：“武阳郡王你看见没，这就是你麾下的兵。没大没小，目无尊卑，此事若是不给老夫个解释，老夫必然要告到陛下那里去。”
哪知武阳郡王极其强硬，直接冷哼一声道：“那你去告啊，现在就去告。本王正想要看看，你见了陛下应该怎么说。说你偷偷动用国帑？说你每年都暗中拨给工部一笔钱？啧啧，如果你能这样说，本王敬你是条汉子。”
户部尚书一怔，随即脸色铁青一片，大叫道：“这事乃是大家共同定计，老夫为什么要自己独揽？”
武阳郡王嘿嘿一笑，提醒道：“你是户部尚书，动用国帑的是你。无论你怎么争辩，钱是从你手里拨出来的吧？”
户部尚书怒眼圆睁，立马咆哮争辩：“但是老夫没有贪占一分一厘，全都拨给了工部的匠作监……”
突然他神色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语带惊喜的道：“对啊，匠作监，今次军械丢失，最着急的应该是工部。虽然老夫偷偷动用了国帑，但是这笔国帑并非私吞，反而每一笔都有记录，查账也查不到老夫头上来……”
“所以，老夫着急上火个屁啊，哈哈，哈哈哈哈。”
户部尚书突然不生气了，慢悠悠的坐回椅子养神。
然而旁边顿时怒骂一声，工部尚书蹭的一下站起来，厉喝道：“姓严的，你敢把责任往老夫身上推？”
户部尚书一脸笑眯眯，慢条斯理的道：“钱给了工部，责任自然归你。”
工部尚书勃然大怒，道：“钱虽然是拨给了工部，但是工部同样一分一厘没有贪。反而所有工匠勒紧了裤腰带，仅仅两百万贯就造出一百多车军械。”
“这件事就算闹到陛下那里，老夫也能挺直腰杆据理力争。”
可惜户部尚书老奸巨猾，直接顺着杆子往上爬，笑眯眯的道：“那你赶紧去找陛下据理力争嘛，好好解释一下军械丢失的事。毕竟钱是你们花的，解释自然也要你们去……”
工部尚书怔了一怔，随即气的原地跳脚，咆哮道：“姓严的，老夫跟你拼了。”
“明明大家都知道，这事怪不到工部头上来。我为什么要去跟陛下解释？老夫为什么要顶这个锅？”
“钱虽然是我们花的，可是军械是兵部丢的……”
“咦，兵部，哈哈哈哈，老夫忽然也醒悟了，最应该着急的不是我啊。”
“军械从兵部手里丢失，他们才是最大的责任人。”
好家伙，不愧是六部大佬，个个都是老奸巨猾，推卸责任很有一套。
推来又推去，总之不顶锅，可惜兵部尚书同样不是吃干饭的，直接眼睛一瞪站起身来，冷笑道：“事是大家一起干的，谁也别想独善其身，如果你们敢把责任往我这里推，休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众人都是微微一惊，忍不住道：“你欲作何？”
兵部尚书再次冷笑，脸色狰狞道：“咱们这边仅仅丢了十二车军械，大家已经开始着急上火相互指责。但是你们有没有想想，安禄山那边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对于安禄山而言，他丢的可不止十二车军械。如果让他知道，这事是咱们坑了他，那么我倒要问问诸位，你们怕不怕他暴怒而反？”
兵部尚书说到这里，再次发出冷冷一笑，道：“所以说，别逼我。如果你们想把责任推给兵部，休怪老子直接把秘密告诉安禄山。”
满场寂静无声。
足足半晌过去，才听一个老人家叹气出声，道：“事已至此，推诿无益，让老朽和武阳郡王去抗吧，你们这些小辈勿要再参与。”
说话的正是老丞相张九龄。
几位尚书对视一眼，忽然同时起身拱手行礼，语气尴尬道：“您老莫要生气，吾等不再推诿。”
哪知张九龄摇了摇头，不知为何竟然面含微笑，悠悠道：“此事虽然算不上圆满，但是毕竟成功了一大半。价值两百多万贯的军械丢失，绝对会抽空一位节度使的家底。最起码三年之内，他难以有所作为。”
“故而从大局层面而言，咱们的计策已经成功。既削弱了藩镇资财，又赢得了喘息时间。此后再慢慢想办法，劝谏陛下不要重用胡人，老夫坚信总有一日，藩镇的威胁会被灭掉。”
“然而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争斗，需要诸位齐心协力才能成功，遇到事情，不要推诿，面临危机，莫要畏惧。如果真有一些罪名需要有人去抗，那么老朽这把骨头还是能撑一阵子的。”
“我撑不住的时候，还有武阳郡王，朝廷有吾二人在，短时间内还乱不了。”
张九龄说到这里，轻轻抬手挥了挥，语气和蔼撵人道：“走吧走吧，都回家去。这件事你们不要再参与，让老朽和武阳郡王扛下来。”
说着看了一眼武阳郡王，笑呵呵道：“本相自作主张，拉你一起背锅，还请郡王莫要恼怒，毕竟咱们这把老骨头只有这点作用了。”
武阳郡王嘿嘿两声，道：“好话都让你说了，本王不答应也不行。背锅而已，多大点事？”
三位尚书对视一眼，同时向两人行礼，然后默然不发一言，齐齐转身告辞离开。
张九龄和武阳郡王并未起身，而是目送他们渐渐远去，直到三位尚书的背影消失，武阳郡王才忽然看向那个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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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跟本王说说，那些军械到底丢没丢？若是真被你们私自吞了，本王也不会治你们的罪。”
说着一停，接着又道：“这几年朝廷经常欠发兵饷，兵卒们过的日子很不堪。所以哪怕你们真的私吞军资，本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由本王和张丞相去抗，你们可以把军资卖了补发兵饷。”
那个武将一脸感动，先是朝着武阳郡王磕了个头，然后才直起身子，发誓赌咒的道：“大帅，我们真的没有私吞，那十二车军械，确确实实是丢了。”
“谁干的？”
武阳郡王直接开口，丝毫不给他思考时间，迅速逼问道：“告诉本王，是谁干的？”
第46章 【末将可以肯定，郡主绝对无辜】
可惜武阳郡王的逼问压根没有用。
因为这个武将明显也是迷惑不解。
此人单膝跪在地上，脸上带着一种茫然，足足好半天后，才十分憋屈的开口道：“回禀大帅，末将委实难以回答。如果末将知道是谁干的，我拼上性命也要把军械抢回来。可是，末将真的不知啊。”
武阳郡王和张九龄对视一眼。
随后由张九龄开口，语气和蔼的道：“如此看来，这批军械丢的有些离奇，当日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你且细细说给我们听一听。”
武将连忙点头，道：“您老猜的一点没错，这事还真是十分离奇。”
说着微微一停，像是开始回忆，又道：“那日我们按照预定计策，化装成西北藩镇的骑兵，突然向商队发起进攻，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由于准备充足，再加上兵力多出三倍，两千多个骑兵瞬间冲锋，几乎在一个照面就全歼了所有人。”
“那一仗打的很是酣畅，当时我们全都洋洋自得，然而事后点算军械，却震惊的发现少了十二车。”
“末将吓的浑身颤抖，发疯似的重新点算，结果数来又数去，确确实实少了十二车。”
张九龄和武阳郡王再次对视一眼，同时追问道：“你们发起进攻之后，有没有留下几个活口？发现军械少了之后，有没有逼问一番？”
武将急急点头，道：“确实有留的活口，而且麾下也确实进行了逼问。”
“问出什么了吗？”
张九龄再次出声，但却并没抱太大希望。
哪知武将面色古怪，忽然道：“末将逼问那个活口之后，果然问出了一件奇怪的事，而根据他的供词，竟是玲珑郡主突然拿出一封书信，说是范阳那边发出的飞禽传书，通知郡主先把十二车军械运送过去。”
张九龄微微一怔，目光看了一眼武阳郡王。
武阳郡王则是目光爆闪，盯着武将道：“听你这个意思，莫非是本王孙女吞下了这批货。”
哪知武将连连摇头，道：“不是，肯定不是。”
“根据那个活口的供词，乃是玲珑郡主接到范阳的飞禽传书，所以提前带领十二车军械，脱离商队直接改道前往范阳。至于剩下的那些军械，则是继续遵守原先的约定，运往琅琊，再进交付。”
“所以麾下率领骑兵进攻之时，所获的军械只有剩下部分。只因已有十二车提前离开，被玲珑郡主和范阳牙兵们运走了。”
武将说到这里，猛然又补充一句，道：“但是末将可以肯定，这事绝不是郡主私吞。”
张九龄微微好奇，温声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武将毫不迟疑，直接开口道：“因为末将问出此事之后，立马率领骑兵向前追击，骑兵速度极快，肯定能追上牛车。然而当我们追出二十里时，却发现官道上躺了一地死尸……”
“总共七十二个牙兵，正是提前离开的十二辆牛车护卫，结果全都被人斩杀当场，偏偏他们保护的牛车不见了。”
“当时麾下又惊又急，于是继续带人往前追，然而没追出多远，赫然发现官道竟然被断绝。”
“我的老天爷，十几块千斤巨石拦在了路上啊。这绝非是十人百人能够干成的事，必然是有一股强大的势力突然出手，否则的话，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移来那么多的千斤巨石。”
“官道被断绝，而且疑似有超大势力出手，所以当时末将心中警惕，就没敢继续再往前面追。”
“结果就在末将原路返回的时候，竟然在一片树林边缘看见了玲珑郡主。她像是受过惊吓，情绪十分慌张。而在郡主的旁边，则是蹲着一个汉子。”
“末将以为那是个贼人，立马抽刀发起进攻，不曾想竟被玲珑郡主挡住，跟我说那个汉子是她的救命恩人。”
“事后经过询问得知，末将才终于知道一切。原来玲珑郡主确实遇到了贼人，并且那帮贼人的实力也确实强大，正是由于贼人的突然袭击，所以才丢失了十二车军资。”
“值得庆幸的是，郡主趁乱逃进了树林，所以并没有被贼人伤害，而是被一个打柴的汉子给救了。”
这武将说到此处，喘了口气缓解情绪，然后才总结一般的道：“以上这所有的事情，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所以末将才敢确定，玲珑郡主绝对无辜。”
“哦，对了，末将还有一件事要回禀，搭救郡主的那个汉子名叫郭大壮，听口音应该是山东那边的人。”
“此人看起来极为憨厚老实，末将多次试探之后敢保证他不是贼匪。”
“本来末将是想护着郡主前来长安的，但是郡主说她受了惊吓想要回家，如今已经十天时间过去，想必郡主已经回到了琅琊。”
“大帅，张丞相，这件事的始末就是如此，末将一丝一毫都没哟隐瞒。”
张九龄和武阳郡王第三次对视，目光之中隐约闪过精光，也不知两个老家伙想到了什么，总之脸色都变的有些古怪。
忽然武阳郡王叹了口气，道：“听你如此一说，本王也陷入迷惑，看来那十二车军械丢的确实离奇，很有可能是被某个超级势力给劫掠了。”
旁边张九龄缓缓开口，一脸大有深意的道：“老朽甚至怀疑，此乃范阳的苦肉计。兴许就是安禄山自己出手，提前黑下了这一笔军资。”
那武将眼睛一亮，仿佛被激发智慧，惊喜道：“对啊，真有可能是范阳那边动的手。否则岂能如此巧合，瞬间劫掠十二车军资。而且手尾如此干净，让人查都无法追查。”
砰的一声！
武阳郡王重重一拍桌子，仿佛极为暴怒的道：“安禄山，果然阴险。”
忽然看向武将，语气变为温和，道：“事已至此，怒也无用，你且先退下去吧，这件事的责任不在你。”
武将感激不尽，连忙躬身行礼，然后像是放下心中重担，神色轻松的告辞离开。
等到这武将离去之后，张九龄笑呵呵的打个哈欠，起身道：“忙活了大半天，老朽有些乏了。”
他也告辞离开，背着手慢悠悠的走了。
唯有武阳郡王坐在花厅之中，也不住在想些什么事情。
这时门口人影一闪，走进来一个贵妇，端着一碗羹汤往桌上一放，似乎伺候起来有些不情不愿。
然而武阳郡王却惊喜起来，道：“这是日头打西边出来吗？夫人竟然给我送羹汤？”
却见贵妇狠狠剜他一眼，冷哼道：“只这一回而已，别认为老娘真想伺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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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阳郡王嘿嘿直笑，忽然意味深长的道：“夫人你刚才听到没，玲珑那小丫头遇到了劫匪，不但丢了十二车军械，而且还受到了一番惊吓。”
“哎呀呀，幸亏遇到一个憨厚的汉子，把这小丫头给搭救下来，否则的话，为夫真是要心疼死。”
“只不过，这件事怎么听着如此耳熟呢？
“咦，我忽然想到了。那一年，为夫领兵作战急缺粮草。结果有一位绿林巾帼侠女，劫掠了好些个家财万贯的大户人家。嘿嘿嘿嘿，夫人你说这两件事情像不像……”
砰的一声。
眼前贵妇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
“老东西，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顶多给你煮上三次羹汤，否则休怪老娘直接翻脸。”
“喝完三次羹汤之后，咱家的玲珑就是受到了惊吓。听懂了没，听懂了就给老娘吱一声。”
“吱！”
“这还差不多，你个老东西。”
第47章 【穿越的原因，洗脚妹的回忆】
大唐皇宫，华清殿。
灯影绰绰，月光洒来，杨玉环风华绝代的俏脸，宛如月中广寒的仙子一般。
这位绝色佳人竟然在做针线活。
并且也不知因为何故，她缝制的竟是一件小襁褓。
一边缝，一边还自吟自乐：
“郭子仪呀郭子仪，你欠我的小钱钱……”
声音柔美，悦耳动听，顺手拿起一柄金匙，轻轻拨了拨身边的香炉，然后继续轻声哼唱。
“你足疗胡乱摸，你睡觉不给钱，郭子仪呀郭子仪，打死你个坏东西。”
虽是胡言乱语的小曲，然而唱起来声音轻灵，整座宫殿之中，仿佛仙音绕梁。
忽然杨玉环举起小襁褓，对着窗边的月光照了一照，似乎极其满意，俏脸一片温柔。
“再有六个月，小东西应该就出来了吧，到时候正可以穿上，必然是这世上最帅气的崽。”
绝色佳人，悠悠呢喃，手掌轻轻放在腹部摩梭，俏脸隐约现出一抹坏笑。
“你个小东西，命是真的硬。连续两粒毓婷，竟然没有打掉。反而跟着妈妈一起，从后世跑到了这个地方。”
“跨越千年时光长河，也没把你这小东西给磨灭，兔崽子的命是真硬啊，比你那个坏蛋老子的命还硬。”
窗外隐约起风，杨玉环连忙离开窗边，针线筐子也移到暖榻上，继续缝制她的小襁褓。
缝上几针，念叨几句，显然心情极为不错，时时发出清越的笑声。
偶尔她会摸摸肚皮，俏脸显出浓浓慈爱，然而嘴上却说的凶狠，仿佛她心里极为有气，道：“小东西你给我挺好了，妈妈我也是第一次当娘。如果你将来不听话，妈妈可不会惯着你。别以为你命硬，我有的是办法招呼你……”
“嘻嘻，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小东西真是个有福的。等到妈妈害死老皇帝之后，再把你亲爹扶持成为摄政王，到时候你就算穿着开裆裤，也没人敢阻止你当个小皇帝。”
窗外猛然刮起大风，仿佛冥冥之中老天暴怒。
然而杨玉环毫不畏惧，反而俏脸现出凶悍之色，厉声道：“我玩我的阴谋，老天也要憋着。大半夜的刮什么风？有鬼有神你站出来？如果鬼神都没有，赶紧把风消停了。若是吹到我的宝贝崽，信不信我让大唐死上千万人。”
哐当，哐当！
窗户被大风吹的更响。
仿佛真有冥冥之中的鬼神，在愤怒一个女子要霍乱江山。
杨玉环‘嗤’笑一声，显然对此毫不在意，反而继续摸索小腹，语气又变成温柔，嘻嘻道：“小东西我跟你说，等你将来长大可不要学你爹。那个坏家伙，玩的可花了。带我去过河边，钻过漆黑树林，有一回还专门找了个桥洞子，大半天的也不怕被人给看到……”
“不过呀，妈妈挺感激他。如果不是他用爱情骗住我，妈妈可能真就要堕落了。”
“当初妈妈是个大学生，刚刚才从大山走出来，穷呀，没钱用。再加上我的妈妈…也就是你姥姥，生了病，要做手术，逼不得已之下，妈妈决定去做洗脚妹。”
“小东西你不知道，妈妈在那个时代很可怜哟，洗脚妹听起来是给人洗脚，其实不是一个好职业。”
“才上工的第一天，就有客人想胡来，甩给我五千块钱，说是买我的第一次。”
“那五千块钱，救不了你姥姥的命，但是如果多攒几笔，也许就有希望了。所以当时妈妈眼含着泪，强忍着屈辱准备收下那笔钱。”
“结果还没开始，你爹冲了进来，他甩了那个客人一耳光，然后拽着我直接往外走。”
“再然后，你爹也给了妈妈五千块钱，跟我说，他包养我……”
“嘻嘻，小东西你是不是感觉你爹很霸气？其实压根不是，他穷的叮当响。”
“比如那五千块钱，他是刷的信用卡，并且还办了分期，需要一年才能还。”
“明明是个穷鬼，偏偏硬装土豪，虽然后来他跟我说，他是看我漂亮才冲动，但是妈妈知道，他其实是想救我……”
“他当时在洗脚城里当保安，对于每个姑娘的情况都知道。尤其妈妈这种被逼无奈的，更是被他默默的同情着。”
“但他因为我打了客人，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并且那个客人不依不饶，想要把他送进局子里……”
“幸亏洗脚城的老板是他战友，多方斡旋才算是把他保下来。而妈妈也被老板给撵走，说是不允许我做那个行当。”
“你爹的那位战友真不错，他其实是把妈妈当大嫂对待了，所以才把我撵走，不让我堕落风尘。”
“所以呀，小东西你听懂了没？妈妈虽然是个洗脚妹，但我一辈子只给你爹洗过脚。”
“后来的事情，就没必要细说了，你爹个穷鬼去做户外直播，妈妈则是跟着他一起拉流量，结果直播了大半月，我们才攒了二十个粉。”
“愁啊，咋办呢？”
“有一天你爹忽然兴冲冲跟我说，嘿，洗脚妹，我想到一个好点子，咱们去夜探古墓，这事保证吸引眼球。”
“探古墓那种事，在妈妈那个时代是犯法的，但是生活所迫，逼着我们去冒险。所以妈妈鼓起勇气，陪着他一起去了……”
“我们在古墓里发现了两颗药丸。”
“粉丝们全都怀疑是故意准备的……”
“但是也有人说要刷个火箭，要求我们吃下药丸给大家看。”
“小东西啊，你知道火箭是什么吗？那是钱，是能提现到手的钱。虽然不是太多，但却能解燃眉之急。尤其那时候妈妈已经怀你三个月，我迫切的希望能赚到一些钱财。”
“所以，妈妈逼着你爹一起吃了两颗药。”
“再然后，我们一家就来到了大唐。”
“可惜的是，我和你爹失散了。”
杨玉环说到这里，似乎是担心久坐对胎儿不利，于是从暖榻上起来，慢慢在宫殿里踱步。
她继续摩梭肚皮，幽幽呢喃的道：“那一日，我扛不住老皇帝的强权，无奈点头答应，选择进入皇宫。但是妈妈也不是完全无奈，我答应进宫是有底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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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妈妈吃了那颗药丸之后，发现自己变的越来越智慧超群，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是深谋远虑，渐渐竟然能够影响别人的思绪。”
“再然后，甚至可以控制人的心念。”
“比如老皇帝，他连妈妈的手都没摸过，可以妈妈已经控制了他，让他对我又宠又疼放不下。”
“还有你爹，他吃的那颗药丸也有奇效。力气会越来越大，但是性格会越来越莽。不过宝宝你别担心，你爹这辈子是逃不出妈妈手心的。”
“等你将来当了皇帝，就让你爹给你守江山。他欠了妈妈那么多次小钱钱，咱们娘俩让他这辈子一直还……”
“嘻嘻，说了这半天，真是有点想念这个坏家伙呢。”
第48章 【将来马嵬坡，砍断那根绳】
夜色朦胧，明月皎皎，外面刮起的大风，渐渐开始变小了。
也就在这时，猛听远处传来脚步声，片刻之后，高力士的声音恭敬在门口响起。
“娘娘，老奴是高力士，探听到了一件事情，感觉应该向您回禀。”
“娘娘，您安歇了吗？如果您已困乏，老奴就不进门了，我站在外面禀告，小声跟您说说。”
杨玉环并未立刻答应，而是慢悠悠的走回暖榻，顺手拿起针线筐，又开始缝制小襁褓，这才淡淡开口道：“进来说吧。”
她同意之后，高力士才敢进门。
但是这老家伙并不敢走近，而是隔着七八步跪了下去，明明是来汇报，但却没有开声。
直到杨玉环再次开口，悠悠道：“不用跪着，站起来说。你选择深夜来此，想必是有重要之事。”
高力士这才起身，恭敬回答道：“娘娘猜的不错，老奴确实探听到一件事，也许对别人而言，这件事不算什么，但是老奴听到之后，却感觉娘娘可能会在意。”
杨玉环头也没抬，继续做着针线活，仿佛漫不经心的道：“是不是郭子仪的事？”
高力士连忙点头，声音越发恭敬：“正如娘娘所言。”
杨玉环‘嗯’了一声，继续漫不经心的道：“说吧，我听着呢。凑过来一点，不用隔得那么远，你是宫里的老人，而且是个宦官。所以无需拘谨，太拘谨了反而假。”
明明是漫不经心之言，然而却隐含敲打之意，吓的高力士连忙上前，噗通一声跪在暖榻前，发誓赌咒的道：“娘娘，老奴是真心投效的。上次是因为陛下逼问，老奴才不得不坦白私自出宫的事，但是老奴并非出卖娘娘，实在是害怕陛下会杀了老奴啊。”
“知道了，不用这么害怕。堂堂大内总管，跪在我一个采女跟前算怎么回事？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要传成个大笑话。”
“娘娘放心，老奴保证没人敢犯蠢，如果宫里有谁多嘴多舌，老奴会把她的舌头扯下来。”
“行了，知道你忠心。说吧，到底什么事。”
听到杨玉环第三次问什么事，高力士终于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这老家伙满脸激动，知道自己终于被重新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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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被重新认可，那就是华清宫的狗腿子，他连忙膝行几步，跪到暖榻正前方，开始禀告道：“娘娘，老奴今日在大殿当值，听大臣们向陛下奏禀了一件怪事。乃是兵部有人在暗中与藩镇私通，竟然偷偷的向范阳那边运售军械……”
“结果不曾想，做事不周密，导致军械还没运到，路上就被某个势力给劫了。”
“其中有一百零八车军械，据说是西北藩镇干的好事，但是另有十二车军械，丢失的过程则是十分离奇。”
“并且还有一位郡主受到惊吓，差点落入了贼寇之手，幸亏有一位名叫郭大壮的汉子，因为机缘巧合而搭救了郡主。”
“而根据老奴得知，这位郡主乃是武阳郡王家的，从小就有性子，几乎不弱男儿。像这样一位郡主，哪能随随便便受到惊吓啊。”
“还有，据说这位小郡主相貌极美，然而性情却豪爽异常，她有一位曾是绿林巨寇的奶奶。”
“娘娘，老奴这番话，您能听懂吗？十二车军械离奇丢失，漂亮但是豪爽的郡主，以及，路过搭救的郭大壮……”
高力士说到这里，表情显得特别谄媚：“其实老奴并不知道娘娘会不会对这件事感兴趣，只是老奴自己感觉应该前来禀告一声。如果娘娘认为老奴多事，老奴立马自己掌嘴。”
真不愧是老奸巨猾。
明着说是掌嘴，分明是在邀功。
果然杨玉环微微一笑，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柄金匙，当啷一声，扔在地上，淡淡道：“赏给你了，拿去花用。”
高力士身为大内总管，其实并不缺少钱财，甚至他堪称巨富，很多大臣都给他送礼。
然而这老家伙面对扔下来的金匙，却仿佛收到了一件天大的恩赐，立马双手捧起来，不断的用袖子擦拭。
杨玉环又是微微一笑，道：“行了，不用做姿态给我看。我既然重新收你当奴才，就是把你当做了自己人。今天这件事你探听的很好，算你在我这边立下的第一功。”
高力士喜的老脸发花，小心翼翼把金匙收好。
这时杨玉环慢慢抬头，像是望着窗外夜色出神，忽然又是微微一笑，语带深意的道：“一位年轻貌美的郡主，被一个憨厚汉子搭救。这事怎么听着耳熟呢？像极了书本上的故事。”
“有趣，有趣，真是有趣，这丫头怕是想要动手啊。”
“还有那个坏东西，果然狗改不了吃屎，看到漂亮女人就拔不动腿，也不想想人家愿不愿意让他趴。”
忽然杨玉环转回头来，拿起针线筐里的小襁褓，顺手朝着高力士一扔，直接扔到高力士怀里，沉声道：“你是大内总管，手底下必然养着不少人，甚至皇宫之外，也有大臣帮你办事……”
聪明人不需要把话说明，高力士已经连忙点头，道：“娘娘是让老奴把这襁褓送出去？给谁啊？郭子仪吗？”
杨玉环站起身来，伸手轻轻一抚小腹，猛然一脸邪笑，宛如月夜妖姬，悠悠问高力士道：“你能看出我怀胎几个月了吗？”
高力士吓的一个哆嗦，几乎想也不想就把脑袋低下去，不但不敢看杨玉环的小腹，而且使劲把头往地上磕，声音颤抖道：“娘娘饶命，老奴看不见，老奴年纪大了，眼睛早就昏花。”
杨玉环的脸色阴沉下来，声音宛如数九严寒的冰霜，森然道：“襁褓确实要送给郭子仪，但这话不是你该出声问的，如果再有下一次，自己把舌头割了吧。”
明明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个采女，而高力士乃是权倾皇宫的大内太监，偏偏这番呵斥之言，竟然说的理所应当。
反观高力士则是长出一口气，拼命磕头道：“老奴感谢娘娘不杀之恩。”
杨玉环脸上又浮现微笑，摆摆手道：“起来吧，你猜的不错，这个小襁褓确实要送出宫，而且也确实要送给郭子仪。这件事或许很难，不知你能不能办到……”
高力士立马抬头，老脸坚决的道：“娘娘放心。”
杨玉环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语带深意又补充一句，道：“送东西去的时候，顺便帮我捎句话，如果世上真有马嵬坡，他愿不愿意砍断那根悬挂的绳。”
高力士恭敬行礼，道：“老奴记下了，必然会让人把这句话捎过去。保证原封不动，语气也是如此。”
杨玉环再次摆摆手，不置可否的道：“去吧。”
高力士躬身告退。
直到这老太监的身影消失，杨玉环才轻轻吸了一口气，她重新拿起针线筐，重新缝制小襁褓。
一首轻慢的自编小曲，又开始在宫殿里回荡：
“你整天胡乱摸，你睡觉不给钱，郭子仪呀郭子仪，你欠我的小钱钱。”
第49章 【这对贼公贼婆，又开始演戏了】
沂州府，琅琊郡。
如果不是亲自站在城墙前，郭子仪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原来古代还有这么小的县城，并且破败的不像个样子。
看看那城墙，高度绝不超过三米，若是有人拿棍子用力一撑，怕不是直接就能跃过去……
还有那两扇城门，明显已经腐烂，上面赫然有几个大洞，缝缝补补的钉着一些木板。
城门打补丁，这事可还行？
尤其那些缝补的木板，厚度绝不会超过三寸，恐怕稍微用拳一砸，就能再次砸出一个大窟窿。
再看城门口，两个守城卒，大白天的直接摆烂，袖着手蹲在墙角打哈欠，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不到半点应有的精气神。
这样的破城烂兵，怎能护住一方百姓？别说是面对正规军队，恐怕连山贼甚至流寇都挡不住。
然而尽管如此，李光弼等人竟然还赞叹出声，纷纷道：“不错不错，这地方真是不错。不但城墙有过修葺迹象，甚至连城门也换过新的。由此看来，琅琊郡守是个有能力的人。”
郭子仪怔立当场，忍不住指了指打满补丁的城门，愕然问道：“你们管这个叫做换过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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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众人一齐点头，神情严肃的道：“自然算是换过，此城的气象十分不错。”
郭子仪越发怔然，忍不住又把手指指向城墙，再问道：“那个呢？也能算是不错？”
众人继续点头，郑重道：“确实不错，不愧是郡府之地。若是普通小县，绝不会有这么高的城墙。而且郭大哥你难道没看见吗，这城墙的垛子全都用石头修葺过，了不得啊，不愧是郡府。”
李光弼更进一步补充：“尤其这城墙之上，竟然驻扎着兵丁，郭大哥你快看，靠在城垛旁边打哈欠的几个兵，他们手里有弓，算得上精锐城卒。”
“我尼玛……”
郭子仪真是醉了，他感觉自己对古代的理解似乎太浅。
按照后世之人的认知，古代城池应该是坚城壁垒，首先城墙要高耸，其次城门要厚重，再次是要有持戈游弋的军队，不断的在城墙上巡视来回。
结果现在众人却告诉他，眼前这种破城竟然很不错。
卧槽！
古代这么穷的吗？
尤其是大唐，不应该这样啊。
虽然现在大唐渐渐日薄西山，但是毕竟创造过几次盛世，比如贞观之治威压四海，比如永辉之治歌舞升平，又比如到了唐玄宗这一代，积累了前几代的家底……
所以家底应该很厚实才对。
虽说皇帝老了开始放纵，但是再放纵也不能败家败的这么快吧？
况且城池这种属于固定产业，很难在短时间内败个精光，最起码也得三五十年过去，才会变的像眼前这座城池一样破败。
然而现在听众人的意思，竟是说天下的城池几乎都这样，并且从众人称赞的语气可以听出，眼前的这座破城竟然算好的……
三米不到的城墙。
打着补丁的城门。
再加上两个明明应该执勤，但却蹲在地上摆烂的城门卒。
如此的城池算好的？
这时李光弼像是意识到什么，看着郭子仪道：“郭大哥，你莫不是把这里和长安做对比了？”
众人听李光弼一说，也都看向郭子仪，纷纷道：“就是就是，郭大哥肯定是把这里和长安做对比了。哈哈哈哈，府城哪能和皇都比啊，整个天下也只有一座长安城。”
忽然众人身边的马车掀开车帘，露出玲珑郡主的俏媚小脸，笑道：“其实你们也不能说的太绝对，天下还是有几座城池能跟长安相比的。比如河南道的东都洛阳，丝毫不亚于长安，又比如川府之地的益州，城池厚重甚至超过洛阳。再比如江南道的扬州，还有河北道的太原……”
“只不过这些巨城都是天下重镇，乃是历朝历代不断扩建的结果，琅琊郡地处偏远，自然无法与之相比。这座城池能有今日迹象，说来还是家父的功绩。”
郭子仪看向玲珑，道：“听你这个意思，你父亲竟是一位有才干的官。”
玲珑嘻嘻一笑，并未做出回答。
反而车帘一晃，钻出小丫鬟兜兜的小脑袋，十分骄傲道：“那可不，我家老爷可厉害了。自从他上任琅琊，治理的井井有条。不但老百姓们交口称赞，就连世家大户也很佩服呢。”
车帘又是一晃，另一个名叫叮当的小丫鬟也露出小脑袋，语气同样十分骄傲，道：“所以你们能来这里落脚，绝对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玲珑这才面带得意，看着郭子仪道：“现在你明白了吧，你沾了本郡主的光。虽然我一直抱怨自己在乡下讨生活，但那是因为我和家族里的死丫头们做对比。如果撇开我的出身不谈，这地方其实算是个好地方。不仅不是穷乡僻壤，反而是很多百姓的向往之地。”
郭子仪转头看向眼前城池，喃喃轻声的道：“原来这不是穷乡僻壤，而是很多人的向往之地。呵呵，你们是真没见过啥叫富裕啊。”
他声音压的很低，众人都没能听清，等到大家想问之时，郭子仪已经挥了挥手，道：“走吧，进城。”
“好嘞，进城。”
众人都有些兴奋，劲头十足的道：“这一路上餐风露宿，不敢进入任何城池，最多只在小镇上落脚，兄弟们早就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府城应该有窑子吧，”
“等等！”
玲珑忽然开口，语气严肃的道：“你们从我这里赚了五十贯钱，按说我没有资格拦着你们花，但是本郡主依旧想提醒一句，五十贯钱可不够你们花一辈子。”
众人全都哈哈大笑，浑不在意的道：“怕啥，花光了继续挣呗。”
唯有郭子仪默不作声，似乎是有别的打算。
恰恰玲珑郡主的目光就盯着他，突然笑意岑岑的问道：“郭兄你也打算花光了继续挣吗？”
郭子仪抬头看她一眼，同样笑意岑岑的道：“不然呢？你有什么好建议？”
玲珑眼中顿时闪过喜色，连忙道：“我先前就跟你说过，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只要你愿意当我的牙兵，我每个月都给你十贯钱，如何？”
郭子仪哈哈大笑，道：“但是我怎么记得不是这话，反而是你说要跟着我一起过？不但替我攒钱，而且还要生崽……”
嘶！
在场众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气。
李光弼一脸震惊，瞅瞅郭子仪，又瞅瞅李光弼，忽然伸手拽了拽郭子仪隔壁，又敬又佩的道：“哥啊，这是啥时候的事？堂堂一个郡主，跟你约定终身，不愧是我哥啊，赶紧传小弟两手……”
那边玲珑又羞又急，道：“那时是为了哄你，帮我劫下那票东西。郭兄你，你……”
陡然意识到不妥，连忙改口到：“就算小妹真的想跟你，这种话你也不该光天化日说出来。”
郭子仪冷冷一笑，道：“行了吧，再演下去就没意思了。按照咱们的约定，那批东西我们分五成。并非是帮你劫下，也并非是全部归你。”
说着又是冷冷一笑，道：“彼此是合作关系，别谈感情来伤钱。”
玲珑深吸一口气，猛然笑靥如花，道：“那好，现在就分赃。你们拿你们的五成，我拿我的那些。”
郭子仪嘿了一声，摇摇头道：“不行，暂时绝对不能动。那些东西见不得光，最起码半年之内不能拿出来。咱们早就说好了，藏在山洞里谁也不去碰。就当没有这事，谁提谁自动出局。”
玲珑大怒，气的小胸口起伏不平，道：“我看你就是想独吞！”
第50章 【挣钱这种事，难得住我们后世人？】
郭子仪再次摇头，郑重道：“我若是想要独吞，又岂会护着你回家？路上就把你给砍了，而且做的手脚干净。妹子你听话，别再纠葛了。”
“老话说的好，一口吃不成胖子。尤其是咱们的根基不强，所以那批东西绝对不能动，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会在这里落脚，慢慢扎根之后，徐图发展之机。”
玲珑仍是气怒不消，道：“你嘴上说着要在琅琊落户，暗地里肯定有其它打算，说不定你哪天就悄悄离开，带着你的兄弟去山洞拿走那批货。然后，你们跑去别的地方发展，对不对？”
郭子仪哈哈大笑，道：“所以你得赶紧想个办法，让我舍不得离开这地方。比如，你可以帮我谋个差事，让我一下子就扎根下去，老老实实在琅琊讨生活。”
玲珑像是怔了一怔，脸上的怒色渐渐消失。
忽然少女噗嗤一笑，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我确实应该这么做。男人是绑不住的，唯有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他才舍不得走。恰恰，小妹真有这份能力。”
说着看了一眼郭子仪，随即又把目光看向李光弼等人，陡然道：“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从明天开始，全都去乡巡检任职…”
“发什么楞？认为我是女子没能力安插人手吗？”
“咱们大唐的乡巡检制度早已颓废，官员们巴不得能够招募到人手，别的地方如此，琅琊这里也如此，只要有人愿意干，报备之后立马就可任职。”
“尤其我爹还是琅琊郡守，能从官面上给你们发一份告身。所以从明天开始，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巡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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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懂了吗？听懂了就别再那个呆样。方才是谁说要进城去逛的，赶紧给本郡主滚去逛吧。反正你们都有五十贯钱，拦也拦不住你们这群腌臜货……”
众人都被训了个狗血淋头，相互间忍不住面面相觑。
仆固怀恩悄悄凑到李光弼跟前，低声到：“李哥你看出来没有，这位郡主已经有点大嫂风范了啊，完全没拿咱们兄弟当外人，训起来直接像是训孙子。”
李光弼点了点头，悻悻道：“那能咋办，忍着点吧。咱们总不能跟她翻脸，那样对郭大哥的面上不好看。走了走了，进城逛去。”
仆固怀恩悄悄看一眼郭子仪，道：“要不要喊上老大一起？”
李光弼连忙摇头，道：“你傻啊，这情形还看不出来？刚才郡主骂了半天，不就是暗示咱们赶紧滚蛋么？人家小两口肯定有情话要说，咱们呆在这里岂不是自找没趣，走了走了，逛窑子去。”
仆固怀恩恍然大悟，连忙招呼兄弟们一起，大家全都装作忘记了郭子仪这个人，直接撇下老大进城而去。
然而郭子仪似乎也想跟着去，甚至抬脚做出跟上去的动作，哪知玲珑郡主果然眼睛一瞪，怒道：“你不准去，我跟你有话说。”
远处众人嘻嘻哈哈，纷纷道：“看到没，果然小两口要说点避人的情话。不愧是李光弼兄弟，一下子就猜到了真相。”
又听李光弼十分得意，道：“所以说，女人就是麻烦，千万不能被沾上，尤其是跟他们谈感情。还是逛窑子好，爽完之后直接溜。”
一群流氓很快把兴趣转移到窑子上，兴高采烈的消失在城池中。
直到众人的背影不见，玲珑脸上的怒气才突然一收，猛然朝着郭子仪招了招手，笑嘻嘻的道：“你个死鬼，不用装了，赶紧上车来，跟我说说为什么？”
郭子仪皱了皱眉，踟蹰道：“光天化日之下，男女同乘一车……”
玲珑呸的一声，怒道：“还装，你摸我的时候像个正人君子吗？当我浑身酸软的在打颤，你那手法一看就是练过的。赶紧上车，否则我立马拆穿你，说你让我跟你演戏，帮你骗他们当巡检。”
郭子仪无奈，只能登上马车，但他只是坐在车内一角，并不太过接近，辩解道：“其实也不能算是骗，我主要是为了大家好。”
玲珑一脸鄙夷，冷笑道：“先是让我装作翻脸，要跟你分赃那批货，然后又让我提出质疑，故意怀疑你会悄悄的去其它地方，最后才顺势展露意图，看起来像是我被逼无奈才帮忙谋差事。这是为了他们好？我感觉你在防着他们吧。”
郭子仪摇了摇头，郑重道：“不是，我并非这种心思阴沉的人。之所以让你连番演戏，主要是担心他们不愿意当巡检。因为此前我曾跟他们做过保证，我会带着他们去当雇佣兵发财。”
说着看了一眼外面，叹口气道：“并且这一路上也确实干过雇佣兵，而且大家赚钱赚的还比较容易，比如每次接到护商的活，每个人最少也能入账一两贯……”
玲珑若有所思，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怕大家有怨言，对不对？这一路上你们护商赚钱，简简单单就能赚到不少。然而乡巡检不一样，这是一份苦差事。不但钱饷少的可怜，而且还没有额外油水。”
猛然看向郭子仪，皱眉道：“其实就连我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做乡巡检。若是你想当差，我有能力把你安排到衙门，如果你想进入军队，我甚至能给你谋个不错的位子。起步至少是队正，可以管着一百多口人。”
郭子仪摇了摇头，道：“不行，这些都不行。路子太窄，容易被限定死。当差当一辈子，到头也只是个衙役。进入进队虽然起步能做队正，可是三五年也不一定升到偏将。况且就算能升到偏将，手底下的兵丁依旧属于朝廷……”
玲珑微微一怔，很快便目光一惊，道：“原来你的目的竟是想拥有大量私兵？”
说完倒抽一口冷气，满脸震惊又道：“我仅仅是在路上跟你随口一提，说过一次乡巡检的小小漏洞，想不到，你竟然真的决定要干了。”
“不错！”
郭子仪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乡巡检不属于军队，只是名义上归衙门管，然而衙门并不支付钱粮，而是让巡检首领自己募资。”
“此外诸如招募人手，配备器械，全都是自己想办法，衙门那边甚至连报备的手续都不需要。”
“原因很简单，所有人都拿这个差事没当回事。但我恰恰认为，这是最好的良机。可以堂堂正正的发展，理所当然的招募私兵。”
“吃我的饭，归我管。拿我的钱，卖我命。”
“妹子你琢磨琢磨，这岂不就是藩镇节度使那一套么？只要钱财足够，我能养出几万私兵。”
玲珑俏脸依旧带着不可思议，仿佛第一次认识郭子仪一般，这丫头足足半晌没有缓过神，可见心里是如何的震惊。
反而是小丫头兜兜天真烂漫，忽然提出一个质疑，小声道：“可是钱呢？钱从哪里来？兜兜曾听郡主说过，养兵需要花费很多的钱。”
郭子仪微微一笑，回答的语气意味深长，道：“所以咱们要努力的第一步，应该是疯狂的赚取钱财。恰恰，我有很多个挣钱的好点子。而且，是挣大钱……”
挣大钱？
女人最听不得这个字眼。
只见玲珑迅速凑过来，俏脸带着浓浓的期待，道：“快说说，怎么挣？我帮你攒着，将来给你生娃。”
郭子仪脸色一拉，怒道：“又拿我当傻子是吧？能不能换个别的骗术？撩又撩的狠，摸下都不肯。”
玲珑顿时有些讪讪，尴尬道：“习惯了。”
顺手却抱住郭子仪胳膊，继续声音柔媚的哄骗道：“快点说挣钱的事，真能挣的话我真给你生娃娃，并且还拉上兜兜和叮当，主仆三人把你当大爷伺候，行不行？”
“说嘛，到底怎么挣大钱。”
第51章 【想发财，坑豪门】
“卖酒？”
“你是说卖酒？”
片刻之后，玲珑郡主一脸古怪。
不但这丫头面色古怪，旁边两个丫鬟也是小脸愕然，主仆三人面面相觑，忽然齐齐大摇其头。
玲珑郡主首先打退堂鼓：“不行不行，肯定不行。我还当是什么赚钱的行当，原来你想干的竟是卖酒。”
小丫鬟兜兜也点点头，道：“郭公子，您再换个行当吧。这事确实不挣钱，连我一个小丫头都知道。”
另一个丫鬟叮当紧跟着道：“我也是。”
然而郭子仪却微微一笑，道：“你们莫不是听岔了？我说的是酿酒不是卖酒。”
“那还不是一样？”
主仆三人眨眨眼睛，玲珑一脸无所谓的道：“酿酒肯定是要售卖，这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郭子仪无奈，只能道：“好吧，你们先跟我说说，为什么我一提卖酒，你们就认为不能干。”
“因为不挣钱！”
“因为没粮食。”
回答不挣钱的是玲珑，两个小丫鬟则是回答的没粮食，然后主仆三人再次面面相觑，随即重新统一口径，道：“天下缺粮，没法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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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甚至更进一步，具体分析道：“如今世道，乱象纷呈，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可见粮食是如何的缺。你知不知道粮食有多贵？你竟然拿粮食去酿酒……”
哪知郭子仪微微摇头，道：“你们错了，天下并不缺粮。”
玲珑怔了一怔，怒道：“到处都有百姓饿死，你竟然说天下不缺粮？郭子仪，本郡主看错你了。我还以为你是条汉子，心里会对百姓同情。”
“我的没错，天下并不缺粮。”郭子仪语气很硬，沉声道：“哪怕百姓饿死的再多，我还是要说天下并不缺粮。”
这次他不等玲珑反驳，直接开口道：“你们所谓的天下缺粮，是因为看到百姓饿死，但你们有没有想过，百姓饿死是因为灾荒吗？”
玲珑顿时呆住，像是若有所思，喃喃道：“你这样一说，我忽然记起我爷爷曾经说过，最近二十年以来，堪称风调雨顺，别说是大灾大难，连小型水灾旱灾都稀少，更别说蝗虫之灾，那东西足有五十年不曾肆虐了。”
她说着皱起眉头，再次喃喃道：“但是为什么呢？百姓竟然会缺粮。”
郭子仪冷冷一笑，又道：“百姓缺粮，不是因为灾荒。而是因为失去土地，没地才是最大的根源。”
“但是这些土地并非荒芜了，相反每一块土地都生长着庄稼。比如我这一路从长安来到琅琊，入眼所见从未见到任何土地被闲置。到处都是郁郁葱葱，令人不由自主心中喜悦。”
“然而这份喜悦我只持续了一刹那，很快就变成了胸口堵塞的悲伤。”
“因为我忽然意识，粮食再多也跟百姓没关系。那是世家大族的地，地里是世家大族的庄稼。所以哪怕每年收成几万万石的粮食，老百姓该饿死的时候照样会饿死。”
郭子仪说到这里，顺手掀开马车的车帘，指着外面的田野道：“你们看看，那些庄稼？长势是不是很喜人？等秋天的时候是不是会丰收？”
主仆三人齐齐转动小脑袋，然而齐齐的点着小脑袋。
郭子仪叹了口气，又道：“那么你们跟我说说，这些庄稼的主人都是谁？”
玲珑首先抿了抿嘴，俏脸略显讪讪的道：“城外三里之内，乃是良田之所，我爹身为琅琊郡守，肯定是要占据一些的。”
小丫鬟兜兜紧跟着道：“但是我家老爷占的并不多，全部加起来也只有两万亩。人家琅琊王氏才叫厉害呢，他家的田产最起码有几十万，而且全是大亩哦，并且很多都是天字号的水浇田。”
这丫头一看就是个喜欢田产的，说话之时的语气透着浓浓羡慕。
另一个小丫鬟叮当眨了眨眼，也柔柔出声道：“还有琅琊颜氏，琅琊诸葛氏，琅琊徐氏……”
这丫头明显算数不行，最终泄气的垂下小脑袋，道：“总之有十几个大家族，几乎每家都有很多地。很多，特别多。”
郭子仪点点头，忽然又道：“这些家族如果加起来，他们占据的田地有多少？”
这个问题有点难，两个小丫鬟回答不出来。
但是玲珑郡主却垂下小脑袋，声若蚊蝇的道：“全郡五成以上土地，最少也得一千万亩。”
郭子仪冷笑出声，嘲讽道：“恐怕不止吧，你这丫头最喜欢说谎。”
玲珑抿了抿嘴，讪讪改口道：“大约七成，这次没骗你。”
郭子仪怒道：“有种你看着我的眼睛重新说。”
玲珑也怒了，扭过头去气呼呼的道：“九成，行了吧？但是我家只占了两万亩，根本算不上掠夺百姓。”
郭子仪哈了一声，道：“原来你是担心我指责你，这事你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你爹身为一个郡守，竟然只占了两万亩地，若是跟人一比，他绝对是个有良心的好官。”
“我真正要说的是，那些占了大量土地的豪门。”
“正是由于他们的掠夺，大肆兼并老百姓的土地，所以才导致百姓越来越苦，明明风调雨顺但却饿死无数。”
“现在你们跟我重新说，天下到底缺不缺粮食。”
玲珑慢慢抬起头，神色郑重的道：“不缺，一点都不缺。比如我家的粮库里，常年堆积着几万石粮食。为了防止生虫或者发霉，每隔一段日子都要雇人去晾晒。”
郭子仪叹了口气，道：“你家才只有两万亩地，粮食已经多的担心发霉。由此可以推断，那些豪门的粮食又是多少。恐怕不止是发霉吧，甚至是堆积到腐烂了。”
“所以我才说，我想要酿酒。酒这个东西很贵，老百姓肯定是喝不起的，但是豪门大阀呢？他们讲究的就是饮酒享乐。”
“只要咱们能酿出一种好酒，再配上一个十分传奇的噱头，然后通过各种夸张宣传，让那些豪门大阀全都坠入彀中。”
“到时候他们拿钱买咱们的酒，咱们拿钱去买他们的粮食。因为酒价肯定要比粮价高，所以咱们生意做的越大越赚钱……”
“钱多了，咱们就可以大肆招募巡检，名义上是巡检，其实是私兵。等到私兵达到一定数量，并且咱们手里还攥着巨额资金。那时候是不是底气十足？可以去取出那批藏着的军械？”
玲珑郡主听到这里，忍不住两眼放光，道：“有兵又有钱，而且有军械。最主要的是不用搜刮百姓，而是从豪门大阀那里下手。如此一来，无论我爷爷还是我爹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会暗中出手扶持，帮你弄一个名正言顺的武职。”
“哇，郭子仪，原来你一点都不笨，反而精明的像老鬼。完了完了，本郡主忽然没有信心抓住你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
“要不我现在就给你生个娃，让你当我孩子他爹怎么样？”
郭子仪大怒，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老是这一套。想要入伙就直说，我本就打算给你入一股。”
玲珑顿时兴奋，俏脸直接凑过来，急吼吼的道：“那你快点说说，这酒到底怎么个酿法？还有还有，如何才能做到夸张宣传？还有还有，卖酒真的会暴利吗？”
郭子仪微微昂起头，颇为傲然的道：“我曾经是个拥有二十粉的大主播，这种事我难道会随便跟人提吗？”
“至于卖酒是不是暴利，这事连傻子都知道。曾经我老家那边有个潘嘎之交，那真是为了卖酒连脸都不要了。如果这事不赚钱，谁会拿脸当腚用。”
“哼哼，你就等着瞧好吧。我不是瞧不起琅琊的豪门，也不是针对大唐的哪一个世家，我想说的是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大主播的剧本……”
“我不但要挣他们的钱，我还要他们哭着喊着求我挣。”
……
……晚上还有一章，主角开始走上收割这个时代的道路了。后世一个二十粉的小主播，在古代也能把人当傻子哄。唉，没办法，见识的主播剧本太多了。
第52章 【产业第一步，我要养私兵】
琅琊郡的兰陵镇，最近有些小变化。
先是河畔某处已经荒废的小酒坊，忽然竟被人给出钱买了下来，喜的这家人又哭又笑，连连高呼老天终于开了眼。
只不过这事只是一家人喜，并未在镇子上泛起什么波澜，顶多就是百姓们在闲聊之时，说上一两句“走狗屎运”的嫉妒话。
至于另一件事，可就非同小可了。
荒废多年的巡检所，来了一群膀大腰圆的汉子，个个手里都有刀，吓的镇上百姓瑟瑟发抖。
然而很快，百姓们不害怕了，不但不害怕，反而奔走相告，纷纷道：“可了不得，可了不得，咱们镇上的巡检所，终于又有巡检了。”
闲人牛二：“真的吗？俺去瞅瞅。”
片刻之后牛二归来，满眼放光开始吹嘘：“好家伙，十几条好汉啊，人人配着刀子，而且还穿着皮甲。俺才在门口一露头，就被一个汉子瞪了一眼，大喝道：何妨贼寇，莫不是想死。我的老天爷，喝声真是响，就跟打了个雷一般，吓的俺当时就跪了。”
泼皮孙三在人群里的垂着头，脸上的左腮似乎有些肿，忽然悻悻开口道：“就算是巡检，也不能胡乱打人吧。俺又不曾伤天害理，凭什么直接冲进俺家打。一脚踢开门板，二话不说就揍，哼，没天理，没天理，俺要去告状，俺一定要去郡守衙门告状。”
百姓孙大娘：“我呸。打你算轻的。你这小东西不学好，不是偷鸡就是摸狗。前些阵子是不是去敲过村头柳家的门？人家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多不容易？你大半夜去敲门，吓的人家孤儿寡母哭都不敢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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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皮孙三大怒，瞪眼吓唬道：“孙大娘，你想死是不是？”
“哟呵，还想吓唬我？小东西你还以为是以前啊。”
“睁开你的狗眼瞧瞧，现在镇子上重新有了巡检。你要是敢欺负老娘，信不信还要挨一顿狠的。”
“实话跟你说，你挨打就是我去告的巡检。那位郭将军说了，让我以后当…当…对了，当线人，大娘我如今是有后台的线人，可不会再畏惧你这小东西。”
“赶紧滚，别在这里惹人烦。要不是大娘我看在你死去娘亲的面上，我绝对会把你和马陵山贼寇勾结的事情说出来。那可就不是挨揍了，你得吃巡检的刀子。”
泼皮孙三脸色苍白，转眼看看四周百姓全都冷笑，连忙弱弱低头，怯怯辩解道：“你…您…大娘您别乱说，俺从来不认识什么马陵山的贼。”
孙大娘一挥手，霸气十足的道：“滚蛋，从今天开始，不准偷鸡摸狗。老老实实做个人，将来改好了的话，大娘跟你说一门亲事。把日子过起来，才对得起你去世的爷娘。”
泼皮孙三脸色更白，然而却叹了口气，道：“俺也想好好过日子，可是这世道哪里有活路。就算想老老实实干活，可是家里连一角土地也没啊。”
这话似乎勾起众人愁绪，所有百姓突然全都不说话了。
足足好半天后，才听闲人牛二开口，道：“俺听巡检所的那位将军说，他这次来咱们这地方就不走了。人家不但要做好巡检的差事，而且还要弄上几门产业。据说会雇佣很多帮闲，到时候大家都有活干……”
“弄产业？”
“雇人帮闲？”
百姓们面面相觑。
很快有那脑子活泛的，眼睛里面已经有了光，忽然开口道：“莫非是河畔那个小酒坊，听说前天被人给买了下来。这事我专门去问过酒坊的老刘头，他跟我说是买家的来头特别大。是个郡主，皇帝家的丫头……”
嘶！
皇帝家的丫头。
满场倒抽冷气。
牛二却嫌弃这人抢了他的风头，猛然再次开口抢回先前的话题，大声又道：“产业的事先别急，毕竟还没有开始呢，我继续跟你们说说巡检所，巡检所马上就要招人哟。”
说着看了众人一眼，洋洋得意又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巡检所的招人要求并不高，只要是青壮汉子，并且不是家中独子，那么就可以去报名，经过考核之后直接是巡检。”
呼啦啦一下，百姓全都围上来。
泼皮孙三最为急切，两眼放光道：“有钱拿吗？我记得以前的巡检所招人是要给钱的。”
“自然有钱拿，而且还不少呢。俺专门问过那位将军，说是一个月能给两百钱。”
嘶！
周围一片倒抽冷气声。
两百钱？
我的天！
可以让一家五口美美滋滋活上两个月啊。
然而这还不算完，只听闲人牛二又道：“除了钱，还管饭，说出来你们肯定不敢相信，那位将军竟然要让人一天吃三顿饭。俺的个老天爷啊，一天管吃三顿饭啊……”
四周百姓面色狰狞，显然已经听红了眼。
“还有吗，还有吗？你这家伙经常忘事，快点想想有没有忘了什么。”
果然牛二想了一想，连忙又道：别说，还真有，那位将军说了，每天管饭三顿，除此之外，每逢初一和十五还会吃肉……”
咕嘟！
四周一片吞咽口水声。
肉！
泼皮孙三奋力往前挤，满脸兴奋的道：“我不是家里独子，下面还有弟弟和妹妹。你刚才说只要是青壮就行，那我也能去报名当巡检吧？”
牛二看他一眼，略显嘲讽的道：“你就算了，肯定没资格。那位郭将军说了，第一次只招二十人。必须是身家干净，从没干过…干过…咦，那个词叫啥来着，哦，鱼肉乡里，必须是没干过鱼肉乡里的事才行。”
泼皮孙三怔怔呆立，满脸都是失落。
其他百姓却顾不得安慰他，纷纷拽着牛二继续询问。
忽然泼皮孙三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急吼吼又道：“如果我能立功呢？立功之后给不给我机会？”
众人都是一怔。
闲人牛二明显一脸警惕，怒道：“你小子想跟俺抢那事？”
孙三猛然递个眼色，小声道：“牛哥，咱们俩的关系一向不错吧，曾经马陵山那些杂碎来抢劫的时候，俺还专门站在你家门口帮过你，对不对？”
“虽然那些杂碎并不在乎俺的面子，但俺毕竟能跟他们说上几句好话，对不对？”
“那天俺故意站在你家门口，就代表着跟你家很熟，所以，他们才没冲进你家里。所以，你家的三妞才保住了。”
“牛哥你别忘了啊，你家三妞可是很俊的。若不是那次我豁出去帮忙，你家丫头怕是早被劫走了，是不是这个理？”
他这一番话说出之后，牛二的脸色果然软和下来，点点头道：“虽然你小子经常偷鸡摸狗，但你也确实干过一些维护乡邻的事。以前你帮过俺家，俺心里是记着的。”
这汉子沉吟片刻之后，像是终于有了决断，猛然再次点头道：“行吧，算上你。咱俩一起去报告巡检，争取把那个功劳弄到手。”
泼皮孙三十分感动。
然而四周百姓却莫名其妙，不知道两人说的功劳是什么。
仅有几个稍微聪明的百姓，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但却全都装作不懂，自始至终保持沉默。
直到牛二和孙三离开的时候，这几个聪明百姓才悄悄跟上。
显然他们也是想去立那个所谓的功劳。
……
不远处的河畔，巡检所正在修葺房屋，然而郭子仪和玲珑却没在现场，反是顺着河畔慢悠悠的往前走。
忽然玲珑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极为感触的道：“这才短短两天时间，镇子上已经有了活气。然而我以前从未想过，巡检制度竟然会对老百姓的帮助这么大。”
她说着停了一停，看了一眼郭子仪，又道：“你们仅仅是拿着横刀耀武扬武一番，顺手暴揍了几个镇上的泼皮，结果人心顿时变得安定，老百姓仿佛看到了生活的奔头。”
郭子仪呵呵而笑，道：“其实原因很简单，无非是这糟乱世道给闹的，如果是搁在生平盛世，老百姓的反应不会这么大。”
玲珑也是一笑，语带深意的道：“但是盛世之时的老百姓，他们不在意有没有巡检啊。唯有乱世，才会盼之。否则也不会如此激动，把你一个小小的巡检头子当将军。郭将军，你未来大有可期呀。”
郭子仪没有接这话，而是目光眺望镇子，忽然道：“巡检和酿酒，这是咱们说好的两个产业。想要把巡检养成私兵，就得不断的忘里面砸钱，所以，赚钱的买卖必须赶紧弄起来。”
玲珑顿时兴奋，两眼变成铜钱状，道：“酿酒，赚钱，赚大钱。”
郭子仪嘿嘿一笑，提醒道：“别忘了我跟你说的宣传，这事需要你的配合才博人眼球。”
第53章 【李白喝蒙了，兰陵有美酒】
一个月后，长安皇都。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安的豪门开始流传一个消息。
据说山东琅琊那边，出现了一种绝世美酒，号称开坛之后香飘十里，神仙闻了滚下凡尘，此酒若是饮上一杯，实乃是人生一大享受。
另外似乎还有一个说法，乃是说这个绝世美酒其实有三种。
据说第一种叫做神仙醉。
据说第二种叫做女儿红。
至于第三种，则是叫世外桃源。
三种酒，全都出自琅琊。
每种都不一样。
每种都很神奇。
然而到底怎么个不一样和神奇，整个长安的豪门却无人见过。
只不过明明大家都没见过，消息却传的越来越凶，甚至随着时间推移，这个消息已经成了长安的主流……
比如每当豪门夜宴之时，大家谈论的话题必然是酒，如果你不能说出几句关于琅琊美酒的事，你都不好意思跟大家一个桌子玩。当然了，大家也不带你玩。
豪门嘛，就讲究个脸面，虽然大家谁都没有喝过这种酒，但是一提起酒来每个人都是头头是道。
仿佛天天泡在酒缸里一般，仿佛每个人都是酒中的英豪。
渐渐地，连朝堂都开始议论这件事。
……
比如这一日清晨，早朝才刚刚开始，老皇帝似乎昨晚并未睡好，一直坐在龙椅上打着哈欠。
至于下面的朝臣，则是早就习以为常，彼此交头接耳，说着一些悄悄话。
这才是古代早朝的日常，并不像后世所想象的那样，毕竟早朝每天都要开启，哪有那么多的大事需要天天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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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日常性的早朝很平淡，类似于后世大公司的例行晨会，皇帝随便讲上两句，大臣们负责听上一听，然后大家一起摸鱼，彼此小声的说点闲聊话。
“李翰林，李翰林，喂喂，李白，别睡了，过来，来这边跟吾等说说话。”
“何事啊？吾困倦的很。昨夜宿醉，头疼欲裂。”
“嘿，你这个李白，过来，赶紧过来，说话别那么大声，小心吵到陛下假寐。”
“吾头疼欲裂，宿醉……”
“奶奶的，真啰嗦，过来吧你。”
终于有人忍不住，伸手拽了李白一把，然后又有几个人同时出手，直接把李白拽到一根柱子后。
这地方十分僻静，不容易被上面的皇帝看到，所以每日早朝的时候，这里都会躲着一群擅长摸鱼的官。
却说几个官员把李白拽过来之后，顿时七八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其中一个官员首先开口，压低声音道：“李翰林，吾等问你个事，听说你在琅琊那边有一酒友，前些日子给你送来一整车的美酒，此事到底是真是假，还请说给我们听听。”
众目睽睽之下，李白眯缝着一双醉眼，仿佛还未睡醒，迷迷糊糊的道：“酒？有人给送我酒吗？啊哈，是啊，噫吁嚱……”
这货猛然嗷嚎一嗓子，声音又高又激昂，看架势不用说也知道，绝对是喝高了犯迷糊。
犯迷糊不要紧，关键是这一嗓子实在太吓人了，瞬间引来无数大臣的注目，就连老皇帝都被吓了一激灵。
“何事？何事？”
皇帝明显也是打盹打迷糊了，被惊醒之后下意识擦了擦口水，然后才缓过神来，顿时脸色一沉，怒道：“刚才何人喧哗？莫非有事要奏。”
柱子后面的几个官员满嘴苦涩，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装模作样道：“启禀陛下，吾等并非有事要奏，而是李白李翰林，似乎想要吟首诗。”
果然当官的都是滑头，最擅长把事情往别人身上推。
然而皇帝却没在意，反而像是颇为期待，道：“莫非李翰林又喝醉了？所以才想当庭吟诗？”
“是是是，陛下法眼无差，猜的一点没错。”几个官员连连点头，顺手就把迷迷瞪瞪的李白拽出来，低声道：“李翰林，老李，陛下喊你呢，让你吟首诗。”
“噫吁嚱，可以！”
李白不愧是李白，喝醉的时候果然牛批，这货似乎忘了自己是在上朝，直接一屁股坐在地方，然后微微仰头望天，抬手做出一个端酒杯的动作。
“噫吁嚱！”
又是一声咏叹调，然后直接开始了。
兰陵美酒郁金香，
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
不知何处是他乡。
……
整座朝堂大殿，瞬间落针可闻。
足足半天过去之后，才听到有人在喉咙里发出咕嘟一声。
被馋的吞咽口水了。
老皇帝似乎也被馋到，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李白，突然问道：“李翰林，你诗中所说的是什么酒？”
可惜‘咚’的一声，李白以头触地，随即鼾声响起，这货分明是醉懵了过去。
不远处的朝班中，张九龄不知为何眼角抽搐，忽然伸手拽了拽武阳郡王，低声道：“真黑啊，姓郭的那小子真黑，还有你家孙女，明显也不是个好丫头。这俩小东西为了宣传美酒，把一个翰林给坑成这样……”
武阳郡王昂着头，像是十分不爽的道：“别跟本王说话，老夫现在烦着呢？我自己尚且踟蹰不定，不知道该不该配合那俩小坏蛋。”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反问张九龄道：“你呢？你有没有收到那边送过来的酒？”
张九龄叹了口气，缓缓伸出一根手指，老脸无奈的道：“老夫身为当朝宰相，而且还是个诗人，所以待遇和李翰林类似，我也收到了美酒一车。”
武阳郡王顿时乐了，嘿嘿道：“原来你也被盯上了，看来跟本王一样倒霉。说说，你这老家伙要做的是什么配合？莫非也是唱白脸，装作家里孙女被人给拐了。”
张九龄苦笑一声，摇摇头道：“老朽倒是不至于搭上孙女，但是老朽要搭上的是一辈子的清誉。为了帮人家卖酒，老朽要写一首劝酒诗。”
武阳郡王眨了眨眼，迷惑道：“这事不丢人吧？毕竟你老张也是个大诗人。比如你以前写的那个…那个…二月里的春风跟剪刀一样，不知道被谁拿在手里去剪树叶子，啧啧，这诗就很不错，本王听着很爽。”
张九龄瞪他一眼，怒道：“那是贺知章写的‘不知绿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武阳郡王浑不在意，道：“是吗？那是本王记错了。不过没关系，本王知道你是个大诗人就行。”
张九龄扭过头去，不愿意搭理这个烂人，虽然俩人是一辈子的老搭档，但是张九龄听到他说话就烦。
也就在这时，猛见地上的李白突然抬头，睡眼朦胧之中，又是一声大呼：“噫吁嚱。”
嘶！
满朝文武倒抽一口气冷。
这是喝嗨了又要飙诗的节奏啊。
第54章 【仙人赐下的秘方】
众人全都知道，李翰林这人有个臭毛病，越是喝的嗨了，越是诗气磅礴。
刚才他已经吟诵了一首，堪称是千古流芳的绝句，然而这才迷糊了一小会，又开始大声高呼‘噫吁嚱’，不用猜也能知道，肯定是又要飙诗。
绝对是因为兰陵美酒的缘故，否则李翰林不可能喝的这么嗨。
果然。
李白张口又是滔滔不绝。
噫吁嚱！
花间一壶酒，
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
对影…对影…对…
咚的一声，诗没念完又是一头栽倒下去。
这次彻底醉懵了。
然而满朝文武抓耳挠腮，听诗听了一半简直太难受，有人忍不住出声，连连呼唤道：“李翰林，李翰林，继续啊，陛下还等着听诗呢……李翰林，醒醒啊，李白你他妈的死酒鬼，醒醒行不行，诗没念完你想憋死大家吗。”
然而李白鼾声大做，估计一时半会是睡不醒了。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幸好皇帝并未在意，似乎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反而淡笑赞了一句道：“李翰林性情直爽，不愧是酒中之仙……”
忽然皇帝话锋一转，询问众臣道：“李翰林醉倒了，朕不治罪于他。但是诸位爱卿能不能跟朕说说，这个兰陵美酒到底是什么酒？”
自古只要皇帝好奇某些事，必然会有臣子站出来当舔狗，果然只见一个大臣急急走出，行礼道：“陛下，臣知道。刚才李翰林诗中所吟的兰陵美酒，据说出来山东那边的琅琊郡……”
“据说？”
皇帝微微一皱眉，追问道：“为何是据说？”
那大臣吃出一下，讪讪道：“因为谁也没有喝过这种酒？”
皇帝伸手一指睡在地上的李白，笑着质疑道：“既然谁都没有喝过这种酒，为何李翰林能写出刚才的诗？”
那大臣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认错道：“启禀陛下，臣方才的回禀有误。臣想说的是吾等没有喝过兰陵美酒，但是李翰林却被人赠送了一车酒。”
“据说此酒极美，号称十里飘香，又据说总共分为三种，每一种都有独特风味，并且还有着三个传说，令人听完之后悠然神往。”
皇帝越发来了兴致，忍不住坐直了身体，道：“三种美酒？三个传说？速速说来听听，朕甚是感觉期待。”
哪知那大臣面色迟疑，忽然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武阳郡王，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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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虽然老了，然而极其精明，瞬间就猜到某些事情，顿时笑呵呵的道：“莫非竟是和武阳郡王有牵扯。”
那大臣连忙点头，讪讪道：“陛下圣明，确实如此，故而微臣十分踟蹰，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皇帝哈哈一笑，道：“朕允许你说。”
然后目光看向武阳郡王，再次笑道：“老五莫要生气，让朕听听传闻可否？”
武阳郡王拱手一礼，‘似乎’面色很是尴尬，悻悻道：“家丑，家丑，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终究有一天会被传扬出去，陛下既然想听，微臣别无二话。”
皇帝又是哈哈一笑，越发感觉好奇，转头催促那个大臣道：“速速说于朕听。”
那大臣再次小心翼翼看了看武阳郡王，这才道：“启禀陛下，第一个传说是这样的，武阳郡王的小孙女玲珑郡主，降生之日曾有一位异人登门，赠送一种绝世美酒，封坛之后埋在地下，说是十六年后可以取出，充作小郡主的婚嫁之酒。”
“据说这种酒乃是一种仙酒，埋下之后会庇护家中女子的姻缘。待到十六年，必能遇到良人，到时将酒取出作为婚庆，小夫妻之间必然白头偕老……”
“这种酒，叫做女儿红，代表了女子的幸福，也包含着长辈的宠爱。所以必须是嫁人之时取出，而且还得是长辈亲自取出。”
“然而前不久的时候，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谣传，说是玲珑郡主…说是玲珑郡主…咳咳…武阳郡王，得罪勿怪，这是陛下让我说的哈。”
不远处的武阳郡王面色铁青，怒哼道：“说就是了，本王也想听听外面怎么议论的。”
那大臣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道：“据说是小郡主喜欢上了一个民间粗汉，竟然背着家里的长辈偷偷和人私奔。并且临走的时候，还挖走了家里埋下十六年的女儿红，当天就跟那个粗汉幕天席地，两个小家伙直接喝了个爽。”
整座朝堂大殿落针可闻。
武阳郡王忽然仰天长叹。
皇帝这时似乎也有些尴尬，语气略显讪讪的道：“这…这事，朕确实不该逼着你说…”
猛然改口转移话题，看向武阳郡王道：“不过朕倒是依稀记得，玲珑那丫头从小就是这幅性子，所以，所以，哈哈哈，老五你看开一点吧。”
武阳郡王依旧扬天长叹，道：“与人私奔，多丢人呐。陛下，臣心里苦啊。”
皇帝连忙道：“朕现在下一道口谕，以后谁也不准再提私奔的事。既然两个小家伙已经在一起，那朕就以帝王身份给他们赐个婚。”
武阳郡王像是‘满脸苦涩’，拱手行礼道：“臣多谢陛下维护。”
皇帝摆摆手，道：“毕竟事自家的丫头，朕自然也要疼爱着。”
说着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追问道：“莫非这兰陵美酒是玲珑那丫头搞出的产业？”
武阳郡王耷拉着脸，叹口气道：“臣也不知道具体，仅是前几日接到家中次子的书信，信上说，两个小东西已经在一起把日子给过上了。所以抓是肯定不能抓回家的，只能硬着头皮认下这门亲事。”
“但是由于那个粗汉特别穷，竟然连个像样的草屋都没有。更别提以后的生活，简直是让人揪心……”
“幸好老天开眼，当初那位异人竟又出现，言称玲珑丫头命中注定有财运，不该遭受饥一顿饱一顿的凄苦。所以那异人就赐下了酿酒秘方，充作两个小东西的衣食来源。”
“最让微臣震惊的是，那位异人赠完秘方之后竟然霞举飞升，据说当时有很多人目睹，甚至臣的次子就在其中。故而急忙写信回来，将这件事如实告知。”
武阳郡王说到这里，一脸无奈的道：“陛下您现在明白了吧？这俩小东西身后有仙人罩着。否则以臣的脾气，岂能容忍自家孙女私奔，就算两人已经结合，我肯定也要把丫头抓回来打死。丢人呐，实在丢人。”
然而皇帝却没在意这些话，反而目光带着某种憧憬，喃喃道：“异人霞举飞升？岂不就是仙人？仙人赐下的秘方，酿的岂不是仙酒？”
皇帝喉结咕噜一声，看向众臣道：“兰陵美酒是仙酒？”
第55章 【男人一晚上，损失几万万】
琅琊郡，兰陵县。
仅仅一个月时间过去，河畔的小酒坊已经扩建两次。现在，又开始了第三次扩建。
扩建就意味着要盖屋，盖屋必须要雇佣人手，百姓们有活可以干，就代表能赚钱吃饱。
这座小镇越来越有了生活的奔头。
玲珑郡主又开始摆弄算筹，两个小丫鬟则是拿着小纸条在一旁念，主仆三人喜气洋洋，显然对算账之事乐此不彼。
不远处的郭子仪正在养护横刀，拿着软布细细的擦拭刀身，顺便旁听账目，做到心中有数。
“昨天，出酒三锅，分别是神仙醉一锅，重量约是两千斤，女儿红一锅，重量也是两千斤，至于第三口锅的酒，乃是精酿的世外桃源，重量只有五百斤，产量和前天一样多。”
玲珑郡主飞速的拨弄算筹，问道：“有没有全都卖出去？一共售卖了多少钱？”
小丫鬟兜兜很是兴奋，道：“售卖方面，依旧哄抢。比如两千斤的神仙醉，定的价钱是一百贯。买家压根不讲价，付款全都给现钱。”
“他们买酒就跟抢一样。”
“比如昨天的第一锅酒，刚刚出锅还没来得及装坛，结果琅琊颜氏的管家一直蹲守门口，带着几十个家丁部曲直接动手抢。”
“他们拉来了一车铜钱，提前备好了两百个酒坛，二话不说直接装酒，然后留下一车铜钱狂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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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还有琅琊徐氏的管家也在堵门，徐氏管家也带了不少的家丁和部曲。可惜没能抢过琅琊颜氏，两个家族这几天为了争抢已经干了好几仗。”
玲珑郡主嘴角一撇，浑不在意的道：“他们打他们的，咱们不管这种事，只要买酒的时候不是赊账，谁能抢到就算谁家的本事。”
丫鬟兜兜点了点头，举着小纸条继续念：“那一车铜钱，总数是610贯，颜氏的管家临走之前专门找到奴婢，说是他们既然把钱拉来就没打算拉回去。”
“酒他们运走，钱他们留下，其中100贯是昨天的酒钱，剩余则是预定接下来五天的货。每天100贯，连续定五天。”
“哦对了，还多出10贯，那位管家说了，这10贯是送给我们两个小丫鬟的见面礼。”
玲珑听到这里不由一笑，打趣道：“10贯钱的见面礼，这手笔真是够大的。想不到你们两个小妮子竟然值钱了，当初买你们的时候总共才花了一贯多。”
两个小丫鬟忸怩不已，脸蛋红扑扑的很开心。
玲珑顺手翻开账本，提笔写下了账目：“天宝二年，六月四日，神仙醉一锅，两千斤，售于琅琊颜氏，钱100贯……”
写到这里时，抬头看向郭子仪，问道：“昨天的成本是多少？”
郭子仪想都不用想，直接回答道：“神仙醉比较淡，七千斤粮食就能出两千斤酒，粮食是从你家买的，你自己算算是多少。”
玲珑嘻嘻一笑，开始拨弄算筹，等她精心计算之后，又提笔继续写账目：“成本如下，粮七十石，购于娘家，价格便宜，一石有十斗，每斗进价十八个钱，故而每石粮食108钱，七十石粮食总支出7560钱，折合七贯半，以上，成本也。酒价100贯，成本七贯半，大赚。”
郭子仪忽然抬头，提醒道：“我跟你说过很多次，算账不能这么算。采购粮食的成本要计，付给酒工们的薪酬也要计，此外还有我答应他们的生产分红，十分之一的净利润也要算在成本中。”
玲珑不知为何突然怒气冲冲，摔笔杆道：“说起这事，我就心疼，明明咱们雇他们已经给了钱，为什么你还要额外给一笔赏？如果长此以往下去，那些酒工会被养刁胃口的。”
郭子仪笑了笑，道：“这事你不懂，但你不用担心，总之这笔生产分红一定要给，酒工们不会被养刁胃口的。相反，他们会更加拼命的干。”
玲珑哼了一声，显然还是心疼，只不过再没抱怨，而是捡起毛笔重新记账：“成本补充，酒工二十人，每人每天五个钱，总数100钱。生产分红，净利之十中抽一，约8贯……”
突然这丫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满脸狡黠又在账本上偷偷添加一笔：“玲珑郡主，付出美色，讨好贼公郭子仪，应支付美色损失20贯，算作成本。”
然后想了一想，似乎还不满足，连忙偷偷又写一笔：“郡主的两个丫鬟，乃是主仆通房，通房丫鬟要陪睡，预计也会有所损失，虽现在没睡，将来肯定会睡，故而，也应提前支付美色损失，5贯。”
写完这一切，终于满意了，俏脸带着坏笑得意，综合记下了昨日神仙醉的成本和收益：“售价100贯，成本40贯，赚60，勉强算小赚。”
记录完账目之后，起身拿给郭子仪晃了一眼，道：“你看清楚啊，将来可别找我茬，本郡主做事厚道，每一笔账目都很分明。”
郭子仪‘嗯’了一声，随意瞥了一眼账本，道：“光是神仙醉就赚了60贯，看来这生意还……”
猛然眼睛一瞪，细细看着账本，怒道：“成本为什么是40贯？”
玲珑有些心虚，道：“我和两个丫鬟，也是一种成本，25贯，不多吧。”
砰的一声！
郭子仪把横刀重重拍在桌上：“照你这么说，我也要算成本。如果将来你们真和我睡，我一晚上要损失几万万。这笔你也给我记上，算作咱们合伙的成本。”
玲珑大怒，道：“什么开支这么狠？一晚上就损失几万万？”
郭子仪嘿嘿一笑，语带深意的道：“不信的话，我让你试试。”
两个小丫鬟连忙跑过来，一个抓着玲珑的衣角，一个抱住郭子仪胳膊，可怜兮兮的道：“郡主，郭公子，不要吵架行不行，你们每天都吵架。”
郭子仪冷哼一声，道：“不是我想跟她吵，是你们的郡主太贪，每天记账都要耍心眼，每天都想拿我当傻子坑。”
玲珑越发大怒，猛然小胸口一挺，道：“摸这里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吵？”
郭子仪老脸一红，嘴硬道：“总共就一回，而且那次还不是故意的。”
猛然拿起桌上横刀，顺手挂在腰带上，哼哼两声道：“我去工地上转转，看看大家有没有收工，郭某乃是当世英雄，不和你这种小女人一般见识。”
说完急急出门，撇下主仆三人而去。
等他走出老远的时候，隐约听到屋子里响起嘻嘻哈哈的笑声，似乎玲珑很是得意，骄傲道：“看吧，男人。”
随即又和两个小丫鬟开始记账，主仆三人再次变的乐此不疲。
“昨日真实盈利，当如下……”
“神仙醉，赚85贯。”
“女儿红，赚80贯。”
“世外桃源，精酿绝品，暴利，赚140贯。”
“昨日总盈利，305贯，发财啦，又发财啦……”
屋子中响起主仆三人的兴奋欢呼声。
郭子仪侧耳倾听，脸上现出一抹微笑，那丫头虽然总是想耍滑头，到底还是没把账目胡乱记。
比如昨日神仙醉的盈利，终究还是如实的把成本记录为15贯。采购粮食7贯，工人工资8贯。
这酿酒和卖酒的生意，果然是天下第一暴利。
第56章 【这该死世道，让我不快活】
夜晚来临，明月升起，忽然一股浓郁酒香传来，弥漫笼罩着正在扩建的工地。
盖屋的汉子们刚刚收工，闻到酒香全都抽了抽鼻子。
一个汉子伸手擦了把汗水，眼睛直勾勾盯着不酒坊，满脸羡慕的道：“出酒了，又出酒了。今天这是第五锅了吧，直接比昨天多出了两锅。”
“那些酒工幸福啊，肯定又有赏钱拿。真是羡慕死个人，俺要是能去做工该多好。”
旁边一个大娘看他一眼，笑道：“你光是看到那些酒工拿赏钱，没看到他们干活的时候有多拼，每天早上，鸡还没叫，他们已经起床，喊着号子开始做事。”
“大热的天，酒坊里又那么热，一群爷们即使光着膀子，汗水照样哗啦啦的往下淌。”
“他们都是在拿命赚钱。”
哪知刚才的汉子哈了一声，浑不在意的道：“这世道能有条活路，已经是老天爷开了眼，拿命换钱咋了？俺想换还没机会呢。家里两个小子三个丫头，五张嘴巴天天吵着吃不饱。俺倒是想把命卖给酒坊，可是连续两次招工都没录上。”
这汉子眼睛里全是羡慕，语气依稀带着憧憬，又道：“幸好酒坊又开始扩建，听说建完之后还要招工。这次俺肯定能被选上，到时候也当个拿赏钱的酒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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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旁边响起一个声音，提醒他道：“非也非也，不是赏钱。郭巡检早就跟大家说过，酒工们拿的钱不叫赏钱。而是叫做生产分红，分红你们懂不懂？此乃入股也，入股就是合伙。”
说话之人是个年轻小伙子，听语气似乎读过几天书，故而总是摇头晃脑，颇有几分文人秀气。
可惜他衣衫寒酸，显然家境并不好。
旁边那个老大娘笑了起来，指着他打趣道：“毛娃子，又开始显摆你的本事吗？可惜你总共也只读过半本书，这辈子怕是考不上朝廷的官职啦。”
在场众人无不哈哈大笑，纷纷道：“你看看他，秀气的像个小丫头，我们垒墙的时候，让他帮忙打下手，结果他倒好，才搬几块砖石就累趴了。所以只能让他烧火做饭，这几天干的全是女人活。”
那个年轻小伙子脸色涨红，糯糯辩解道：“我认识字，我会算账，我干的并不全是女人活，我每天都帮着记录工地上的开支。”
众人再次哈哈大笑，道：“那你有没有被录用啊？”
小伙子支支吾吾，继续辩解道：“郡主也会算账，暂时不需要我帮忙。但是，但是郭巡检说了。让我好好积攒经验，以后会让我当账房。”
那个大娘猛然瞪他一眼，呵斥他道：“大娘我训过你多少次了？为什么你这娃子就是记不住？要喊郭将军，他是大将军。”
小伙子缩了缩脑袋，然而却坚持己见，道：“可是，可是他不是将军。”
大娘气的不轻，伸手抽他脑门一下，怒道：“再敢犟嘴，我替你爷娘抽死你。记住了，以后要喊郭将军。”
小伙子满脸委屈，低声嘀咕道：“说事就说事，干啥乱打人。果然圣人早有明见，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时猛听不远处呵呵一笑，郭子仪大踏步走过来，道：“毛云并没有错，本巡检确实不是将军，反倒是你们这些人，对我的称呼很不妥。”
众人连忙都起身，脸上努力挤出笑，纷纷围上来道：“郭将军，您来啦。吃过饭没？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啊。”
郭子仪摆了摆手，道：“都坐吧，刚收工应该好好歇歇。”
说着自己也席地坐下，对众人道：“我方才在工地上转了一下，发现今日的进度很快啊，已经有三座房屋开始上梁，另外一座甚至苫完了屋顶。由此看来，大家干活都很拼，但我想叮嘱一句，该歇息的时候一定要歇息，天热，别中暑。”
在场的百姓们全都一脸笑，连连道：“这算啥，没事的。既然领了工钱，肯定要把力气使出来，谁要是偷奸耍滑，会被人戳脊梁骨。就算没人戳脊梁骨，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
郭子仪叹了口气，道：“总之还是要注意歇息，这几天实在是太热了。”
忽然转头看看不远处，又道：“怎么还没开饭？莫不是还没做好？”
不远处架着两口大锅，此时锅下的灶火已经停了，只见几个妇人急急跑过来，连声解释道：“回郭将军的话，我们没有偷懒，大家没收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把饭做好了。”
郭子仪微微一怔，道：“既然饭已做好，为什么还不开饭。”
结果在场百姓全都不吭声。
足足好半天过去，才听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小声开口，道：“不…不急，俺们还不饿，先不急着吃。再…再等一会，等您和郡主安歇了再吃。”
郭子仪又是一怔，隐约感觉这里面有事。
他目光看向众人，结果发现大家躲避他的眼神，那副小心翼翼的架势，显然是真的有事隐瞒。
“说吧！怎么回事！”郭子仪忽然开口，语带肃重的道：“虽然郭某才来这里不久，但是大家应该能看出我的性子。若是你们有啥苦衷，可以跟我说上一说。”
“没，没啥苦衷。”
在场百姓还想辩解。
郭子仪猛然眼睛一瞪，装作生气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吃饭？莫不是嫌弃工地上的饭食太差，又或是这几天你们已经养刁了胃口。”
他这一番装腔作势，顿时把众人吓的脸寒，终于不敢再隐瞒，老老实实坦白道：“郭…郭将军，您别生气。我们不是不想开饭，主要是想…是想……”
郭子仪继续装作怒气，道：“是想干什么？”
那个回答的百姓脸色凄苦，垂着头道：“我们想等您睡下，工地上就没人巡视了，那时候…那时候大家再开饭，可以让家里的人也过来吃一口。”
“但是您放心，俺们不会坏规矩，家里人来吃饭，俺们自己就不吃，大家宁愿饿着，也不让您多花费粮食。”
郭子仪只觉胸口一塞，仿佛被堵住了沉重的东西。
第57章 【弄一个县，自己当官】
只见那百姓继续垂着头，又羞又愧的道：“郭将军，俺们知道您心善。不但干活给钱，而且还给管饭，不但管饭，而且还是三顿饭。老天爷啊，俺这辈子哪里吃过这样的饭啊。”
“那粥，浓的跟干饭一样。那饼子，一点草根树皮都没掺。”
“从第一天来干活的时候开始，您就跟我们说过，饭管够，随便吃，只要能吃的下，随便俺们敞开了肚皮吃。”
“老天爷啊，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是这种福气，只能在这个工地上才有。您说过饭管够，可您没说过可以往家里拿。”
“既然您没说，那就是天大的规矩。”
“没人敢坏这个规矩。”
“但是郭将军啊，俺们想让家里的老婆孩子也吃上一口。实在是太穷了，好几年没吃过饱。俺还记得第一天来上工时，看到工地上的饭食直接吓傻了。这哪是人有资格吃的饭啊？老天爷恐怕也不能顿顿这么造。”
“那天晚上俺回到家，说自己吃的是没掺草根和树皮的饼子，郭将军您是不知道啊，当时俺媳妇和孩子是一种什么眼神……”
“那一刻俺就想，俺一定要让老婆孩子吃一顿这种饭。”
“但是您放心，俺们不会坏规矩。大家早就商量好了，晚上这顿饭我们不会敞开吃。谁家老婆孩子来吃一个饼，那么他自己就要少吃一个饼。谁家的老婆孩子来喝一碗粥，那么他自己就不能再喝工地上的这碗粥。”
“郭将军，求求您，俺们不占您便宜，不让您多耗费粮食。只求能让老婆孩子来吃一顿，让她们尝尝一辈子没吃过的粥。还有纯粮食做的饼子，她们做梦都梦不出那种饼子香。”
没吃过，不知味。
所以哪怕做梦，也梦不出那种香。
郭子仪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嗓子眼里越来越堵。
陡然他把这口气息恶狠狠吐出，转头对着远处大喊一声，道：“李光弼，明天多买一车粮。咱们虽然养活不了天下人，但是养活工地上这些不难吧？”
远处响起急匆匆脚步声，李光弼满脸迷惑跑过来，道：“哥，咋了？为啥你脸色这般难看？莫不是有谁惹你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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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仪缓缓仰头，咬牙切齿的道：“这该死的世道让我不快活。”
李光弼一脸若有所思，显然是明白过来，点点头道：“我懂了，郭大哥你放心，从明天开始，工地上再增加两口大锅。仍是每天三顿饭，允许妇孺老人过来吃。”
郭子仪想了一想，忽然又道：“今次酒坊扩建之后，基本可以满足酿酒所需，也就意味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咱们不会再招募百姓来盖房。”
李光弼迟疑一下，轻声道：“大哥你是想说，百姓们干完这次之后就没有收入了，对吧？”
郭子仪看他一眼，道：“所以我有个打算，巡检所继续招募新丁，并且这次优先招募家中贫困者，尤其是那些没田没地的赤贫人。”
李光弼脸色惆怅，苦笑道：“现如今的世道，哪个百姓不可怜？放眼整个天下，到处都是赤贫。”
郭子仪语气坚决，沉声道：“别的地方我不管，但是兰陵镇必须管，咱们既然选择在这里扎根，就要对得起这里的一方水土。”
说着一停，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语带深意的道：“兰陵镇现在有多少户？据说这里以前是个县？”
李光弼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念道：“兰陵古镇，起于春秋，最初乃是鲁国室邑，秦汉三国设立县域，后因战乱，废弃。”
念到这里翻了一页，然后又继续念诵：“至隋朝时，人口经过休养生息，达到一千五百户，于是重新设县，属徐州管辖。”
“隋朝末年，因天下大乱，曾被贼兵屠城，并放火烧成白地，遂再次废弃县制，此后七十年，人口增长缓慢，时至今日，约一千三百户。”
郭子仪听到这里，眼中顿时光彩一闪，道：“竟然有一千三百户？这已经满足下县的条件了吧。”
李光弼点了点头，道：“确实已经满足，而且有所超出。按照咱们大唐的县域制度，大体分为上中下三种县域，上县需要6000户，中县需要2000户，至于下县，则是1000。如今兰陵镇共有一千三百户人家，确实是满足了恢复县域的资格。”
“那为什么不恢复呢？”郭子仪急急追问。
李光弼叹了口气，伸手指指天空，道：“大哥您想一想，如今这世道多难啊。土地兼并严重，世家如狼似虎。虽然天下并不缺少粮食，但是财富却集中在氏族手中。而朝廷的国库呢，空荡荡的能饿死老鼠。”
郭子仪听明白了，一脸若有所思的道：“国库空虚，拿不出钱，一旦某个地方想要恢复县域，最起码先要配备一套完整的官员体系。比如县令，县丞，主薄，司法佐，典狱……这些职位都要发放俸禄，但是朝廷不愿意出这份俸禄，对不对？”
李光弼想了一想，道：“还有三班衙役，牢狱守卒，当然这些花不了几个钱，依靠税收就能解决。关键是需要筑城，这才是最大的开支。”
“郭大哥你难道没发现吗？这地方的古城墙早就倒塌了。如果想要恢复县制，按照律法必须先恢复城防。”
“城防是啥，首先是要有城。”
“其次是要招募一些守城卒，最低等的下县也要满足五十卒。”
“这其实就是养兵，自古养兵乃是最大的花费。”
郭子仪再次点了点头，沉吟道：“如此看来，确实艰难。但是……”
他猛然看向李光弼，郑重问道：“但是恢复县域之后呢？会不会给咱们带来一些好处？”
李光弼顿时兴奋起来，道：“何止是一些好处？简直是天大好处。首先第一点，咱们会拥有官面上的身份。现如今咱们只是巡检，说白了属于半民半卒的乡巡。但是设县以后可就不一样了，咱们能成为冠冕堂皇的兵。”
哪知郭子仪摇了摇头，冷笑道：“兵而已，我还没看在眼里。我真正想要问你的问题，是咱们能谋个正规的官职吗？”
李光弼愣了一愣，猛然变的更加兴奋，一拍大腿道：“能啊，太能了。如果兰陵重新设县，首先就需要一个县令。这个职位咱们肯定不会让出去，必须攥在自己人的手中。”
“除此之外，还有县丞，主薄，典狱，司法佐，最关键的是县尉，这个官职能掌兵。”
“所以全都要攥在手里，安排自己的兄弟当这些官，如此一来掌控全县，这个地方咱们自己说了算。”
郭子仪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会不会很难？”
李光弼哈哈大笑，猛然伸手又指指天空，挤眉弄眼的道：“郭大哥你别忘了，兄弟我上面有人。如果我爹听说我在这边的机会，他岂能不在朝堂上帮忙发力？别的不敢保证，县尉的位置他肯定能帮我拿下来。”
“一旦我成了县尉，咱们招募的可就不是巡检啦，而是正规的县兵，可以问朝廷拿一些兵饷。”
说着看向郭子仪，又道：“至于县令的官职，肯定是郭大哥你的。掌控全县之权，兄弟们跟着你更有奔头。”
郭子仪苦笑道：“我出身寒微，不比你这将门嫡子，你上面有人，我上面可没人。”
哪知李光弼嘿嘿坏笑，挤眉弄眼的道：“大哥你上面也许没人，但你身子下面有人啊。”
郭子仪微微一愣，愕然道：“我身子下面有人？”
第58章 【女人为了男人，可以狠到什么程度】
“他身子下面的就是我！”
半个月后，大唐长安。
杨玉环手里拿着一个半成品的虎头帽，坐在一株桂花树之下细细的缝制着。
不远处的地上，高力士恭恭敬敬垂着手，小心翼翼的道：“娘娘啊，求您小点声行不行？虽然老奴能保证宫里没人敢乱伸舌头，但是您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注意一点。这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颜面上总归是有些不好看嘛。”
哪知杨玉环悠悠一笑，淡淡道：“他又不是我男人，我为何要照顾他的颜面？”
高力士老脸发苦，道：“可他是大唐的皇帝，而您是他名义上的嫔妃。”
“行了，不说这些！”杨玉环摆摆手，忽然道：“今日朝堂之上，大臣们都是什么说法？”
高力士连忙开口，回禀道：“关于兰陵想要恢复县域的事，大臣们并没有太多的争议，毕竟此事乃是好事，所以阻拦之人不多。”
杨玉环何其精明，瞬间听出画外之音，皱眉道：“阻拦之人不多，而不是毫无阻拦？说说，是谁反对。”
高力士小心翼翼道：“娘娘您应该能想到，有些人不愿意郭子仪活的好。”
杨玉环顿时冷笑一声，道：“明白了，是李林甫吧。”
高力士急忙点头：“今日朝堂之上，李丞相并未出声，但是老奴细细观察，发现十几个大臣充任他的马前卒。”
杨玉环慢慢放下手里的虎头帽，淡淡道：“你把这些大臣的名字记好，回头给我写进小册子中。等我慢慢出招，挨个把他们弄死。到时候抄家灭族，搜刮钱财送往兰陵县……”
如此狠辣语言，高力士却浑不在意，反而老脸笑成一朵花，拱手行礼道：“老奴多谢娘娘厚爱，让我去干这种有油水的活。”
杨玉环淡淡一笑，道：“捞油水可以，但是别捞太多。毕竟我男人才刚刚起步，他想恢复县域肯定要筑城。”
高力士连忙大声保证，道：“娘娘放心，老奴最多只贪几十贯，但是对外宣布之时，老奴会说我贪了很多。这主要是为了挡外人的眼，毕竟谁都知道老奴是个巨贪。”
杨玉环‘嗯’了一声，甚是满意的道：“你若是不贪，我男人哪有钱用。”
忽然再次发问，又道：“除了李林甫的派系，还有别的反对者吗？”
高力士想了一想，迟疑道：“宰相张九龄，似乎也有一些异常，只不过并未做出反对，而是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杨玉环继续开始缝制虎头帽，随口问道：“他说了什么？”
高力士踟蹰一笑，小心翼翼的道：“他说，兰陵如果设县，必须由朝廷派驻官员，最起码县令和县丞两个职位，需要从长安这边派遣过去。”
杨玉环面色不变，仿佛浑不在意，然而语气却微微森然，慢悠悠的道：“朝堂四十载，忠心在大唐。这位老丞相固然对我男人抱有善意，但他的意图是培养一位绝世猛将……”
高力士小声接话，道：“绝世猛将哪怕再厉害，最终也只是朝堂的利剑，震慑的是异族，横扫的是四方。可是，可是……”
杨玉元微微一笑，道：“可是我男人要走的是藩镇路线，并不是张九龄想要的朝堂利剑，所以他心中有所警惕，故而才会出手阻拦，对不对？”
高力士点了点头，低声道：“娘娘，这老东西必须弄掉，就算不能抄家灭族，至少也要驱离朝堂，否则以他对大唐的忠心，以及他门生故吏的声势，日后若是盯上郭公子，那可真是一个绊脚石。”
杨玉环顺手举起虎头帽，对着日光细细观察，似是感觉针线不够好，皱着眉头扔在了地上，道：“不好用的东西，自然是要舍弃。”
高力士何等精明，瞬间便领悟意思，连忙道：“此事可以通过李林甫的手，让他成为娘娘的一把刀。”
杨玉环‘嗤’的一笑，淡淡道：“马前卒而已，算不上是刀。这天下能给我当刀的人，只有那个老迈昏庸的唐玄宗。”
她慢慢转过头，首次注视高力士，道：“你去告诉皇帝一声，就说我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想召开一次宫廷宴席，找几个诗人来赴宴写诗。”
高力士眼神一闪，明显又是领悟于心，阴笑道：“如果老奴没记错的话，张九龄似乎就是个大诗人。娘娘这一手，高啊……”
杨玉环悠然而笑，起身慢慢在院子里踱步，忽然目光望向山东方向，语气之中带着思念，喃喃道：“当了县令之后，手里就有权利，可惜还是有些慢啊，距离摄政王的位子太遥远。看来我得想个办法，让他加速一些才行。”
高力士在一旁垂手而立，仿佛对于这些话充耳不闻，直到杨玉环慢慢踱步回来，这个老太监才小声开口，献计道：“娘娘，琅琊郡里有一个很大的世家。号称琅琊王氏，曾与晋朝司马皇族共天下。”
杨玉环妙目一闪，微微摇头道：“这家不行，底子太厚。我男人才刚刚起步，暂时还砍不动这样的豪门。”
高力士想了一想，连忙又道：“琅琊孙氏，田产几十万亩，崛起于永辉年间，家中连续五代官员不断，尤其是最近几年，攀上了李林甫的门路，所以做事比较霸道，攫取钱财的手段也比较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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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环微微一笑，淡淡道：“那就该死了。”
高力士嘿嘿两声，低眉顺眼的道：“既然娘娘发话，老奴知道怎么做了，我会给孙氏去信一封，表明要当他们的后台。如此一来，这家人必然更加狂妄。”
“尤其还有一事，据说这家人盯上了兰陵镇的美酒作坊，最近正在上蹿下跳，准备出手进行谋夺。”
杨玉环又是微微一笑，仍是语气淡淡的道：“那就更该死了。”
高力士躬身行礼，脚步匆匆的离去。
杨玉环则是慢悠悠坐回树下，重新拿起了针线箩筐，风华绝代的俏脸，泛起浓浓温柔，呢喃道：“还得再缝一个小肚兜，说不定将来生的是丫头。”
“小东西哟，你的父亲要当官了，是个县令呢，搁在后世是书记。”
第59章 【胡搅蛮缠，护犊子的贵妇】
想帮郭子仪的人，不止一个杨贵妃。
长安城，武阳王府。
书房！
轰隆一声，房门被人踢开，但见一位贵妇铁青着脸，怒气冲冲的闯进来，厉喝道：“老东西，你今日在朝堂上哑巴了吗？咱家孙女的肚子都大了，为什么你不帮她的男人谋官职？”
此时书房之中，不止武阳郡王自己，旁边还坐着一个中年人，似乎正在商议什么事。
见到贵妇发威，两个男人都有些胆寒，武阳郡王瞬间抓起一本书，摇头晃脑的开始假装阅读，旁边那个男子则是连忙起身，小声小气的道：“娘亲，我们正商量着呢！”
“商量个屁！”
贵妇一瞪眼，怒道：“赶紧给老娘滚蛋，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否则连你一起打，休怪娘亲脾气暴。”
那男子打了个寒颤，悄悄看了一眼武阳郡王，递过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随即转身撒丫子开溜。
武阳郡王气的一摔书本，怒道：“臭小子, 你怕什么怕？堂堂五品朝臣，瞧瞧你那点骨气。”
房外传来男子的声音, 连连道：“五品朝臣又如何？我娘还不是说打就打。孩儿骨气硬的很, 但是见了我娘不顶用。”
武阳郡王大怒, 道：“你给老子滚回来。”
外面那男子高呼一声，大叫道：“哎呀不好, 肚子好疼，父亲勿怪，孩儿肚子疼啊。我需要去茅厕一趟, 等会再跟您商量事。”
这时贵妇一脸冷笑，嘲讽的看着武阳郡王，道：“喊啊, 再喊啊，你这老东西有没有脸, 每次犯错就想拉着儿子背黑锅。”
武阳郡王无奈坐回椅子，讪讪道：“为夫何错之有, 夫人你莫要胡说。”
贵妇眼睛一瞪，道：“咱家孙女的肚皮都大了, 你却不愿意给她男人谋官职。这难道不是犯错吗, 你怎么当人爷爷的？一个小小的县令职位而已, 你竟然畏畏缩缩不敢出手。”
武阳郡王满脸苦笑，道：“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啊，玲珑那丫头根本没嫁人。”
贵妇道：“我当然知道她没嫁人, 她是跟着汉子私奔了。”
武阳郡王更加哭笑不得, 连连摇头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既没有嫁人, 也没有私奔。那丫头只是跟郭子仪合伙做买卖而已，做买卖总不能把肚子给做大了吧。”
贵妇怔了一怔，皱眉道：“可是我刚刚接到玲珑的书信, 这丫头在信上写的可怜无比, 说是她的肚皮已经鼓起来，娃娃很快就要出生了。”
“这丫头还说, 酿酒的生意不赚钱, 每天都要亏掉很多, 眼看全家就要喝稀粥了。所以才想着给她男人谋个官职，以后能赚点俸禄养活孩子……”
武阳郡王扬天长叹，忽然抬手弹出两根手指, 老脸无奈的道：“两个月，总共只有两个月，这是郭子仪越狱离开长安，截止到今日的所有时间，就算咱家玲珑在他越狱那天就被睡了，所有时间加起来也只有两个月啊……”
“夫人你倒是说说，谁家女孩子的肚皮能鼓的这么快？”
贵妇楞在当场，呆呆道：“这丫头在说谎？”
武阳郡王苦笑出声，点头道：“现在你明白了吧，臭妮子在骗你。她是为了给郭子仪谋取官职，所以才编出这个不着调的谎话。也就夫人你会当真，为夫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假的又如何？”猛然贵妇又暴怒起来，怒气冲冲的道：“假的就不帮了吗？”
“那丫头从小就不骗人，这次却被逼无奈要说谎，可见她肯定是日子过得艰难，所以才不得不写信向我诉苦。”
武阳郡王一拍桌子，道：“她和郭子仪搞的那个兰陵美酒，一天能赚好几百贯。这叫日子艰难？这叫被逼无奈？”
哪知贵妇毫不退让，反而一脸理所当然，大声道：“既然不缺钱，为什么要谋官？由此可见，咱家孙女肯定是爱他男人爱到了极点。女人得遇良夫，一辈子的福气。所以更要帮忙，让小两口过得更好。”
“我尼玛！”武阳郡王气的吹胡子瞪眼，老脸憋的铁青，道：“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倒霉，就是娶了你这个绿林出身的女土匪，整天胡搅蛮缠, 拿着歪理当正理。”
说着猛然挥手：“赶紧出去出去，我气的脑瓜子疼。实话跟你说了吧，为夫早就出手了, 那个兰陵县的县令职位, 我肯定帮郭子仪拿下来。”
贵妇十分满意，道：“这还差不多，勉强有个当爷爷的样子。对了，县丞的位置也拿下来，还有县尉，主薄，典狱，司法佐……尤其是县尉，可以掌控兵丁。”
武阳郡王大怒，道：“朝堂上又不是我一家独大。”
贵妇怔了一怔，隐约意识到什么，皱眉道：“一个小小的县域，总共也就几个官，尤其是山东那边又穷又苦，去那里当官几乎捞不到油水。难道这也有人要争？朝堂上莫非都是傻子？”
武阳郡王叹了口气，道：“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张九龄那个老家伙已经出手了。此人屹立朝堂多年，最仇恨的就是藩镇。偏偏郭子仪今次要做的事，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意图。”
“唉，多事之秋啊。”
“本王曾经也以为，这小子会成为一个绝世猛将，不但能征善战，而且忠于朝廷。那么等我老迈之后，这小子可以接我的职。”
“然而现在再细看，这小子怕也不是个好鸟。虽然他拥有绝世武将的底蕴，但他却没有绝世武将的忠诚。”
“嘿！老子算是看明白了。这天底下的人啊，其实都和自己近。说什么狗屁的忠君爱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盘算。”
叹息声中，这位老王爷缓缓起身，顺手从桌上拿起几份公文，递给贵妇道：“夫人你看看，这是吏部刚刚拟好的文书，都已经盖了大印，随时可以发往琅琊。”
贵妇接过文书一看，入眼第一份就是县令告身，上写道：“门下省文，吏部制文，今有兰陵设县，具官封，如下，姓名郭大壮，年辰二十二，可任一县主官，县令，主者施行。天宝元年，七月。门下省用印，尚书省用印。”【考证于唐史，官员任命文书】
这是一份已经生效的县令任命，然而贵妇却满脸不悦的皱皱眉：“为什么要写郭大壮，这名字真是难听死了。为什么不写郭子仪，这名字一听就相貌堂堂。到时候别人问起咱家的孙女婿，我只要一说名字就能引来羡慕。”
武阳郡王气的面皮发鼓，道：“写成郭子仪，要打整个朝廷的脸，他两个月前才刚刚越狱，一转眼就成了吏部任命的官员。夫人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做事总得要点脸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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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妇哼了一声，转眼又看第二份文书，结果才看一眼，顿时勃然大怒：“这个王越是什么来头，才十八岁就可以当县丞？”
武阳郡王伸手指了指某个方向，道：“这就是张九龄的手笔，硬塞进兰陵县的钉子。但是为夫已经找人问过，这个王越的学识还不错，出身琅琊王氏，祖上赫赫有名。”
贵妇一摔文书，怒道：“学识再好，也是别家的门子，尤其咱家的孙女婿是个粗人，若是被他给坑了该咋办？”
第60章 【硬抢女婿，你家土匪出身吧？】
武阳郡王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张九龄的态度十分坚决，如果为夫想让郭子仪当县令，那么就必须答应让王越当县丞。”
贵妇一脸怒容，陡然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道：“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看我怎么去整治他。宰相家里也要赚钱吃饭，我让他家的商队出不了长安。”
武阳郡王吓了一跳，急急阻拦道：“夫人你让我省省心，千万别动用绿林的人，否则事情传扬出去，咱们武阳王府不用做人了。”
可惜贵妇完全不听，反而冷笑道：“我出身乃是绿林，这事连皇帝都知道，你怕丢人，我可不怕。张九龄敢欺负我孙女婿，我就让他全家都不喝稀粥。”
武阳郡王满脸无奈，苦笑道：“你再好好看看这些文书，张九龄总共只拿下一个县丞位置，除此之外，并未没多占。尤其是县尉一职，专门让给了李光弼。”
贵妇又是冷冷一笑，道：“人家那是看的左羽林卫大将军颜面，可不是因为你这老家伙有面子。”
武阳郡王生怕激起她凶性, 连连点头道：“是是是，为夫没面子。夫人你骂的对, 为夫就是个软趴趴。但是无论如何, 总归是咱们占了大头, 对不对？”
说着捡起那些文书，重新递给贵妇看, 安抚道：“县令是郭子仪，县尉是李光弼，另外还有主薄, 典狱，司法佐，全县上下所有官位, 基本上都是你孙女婿的人，这行了吧, 你满意吗？”
然而贵妇看都不看那些文书，直接抬脚出门而去，语气凶悍的道：“我要去琅琊，住在兰陵县, 顺便再带上一队牙兵，帮我孙女婿震慑山头。”
武阳郡王先是一怔, 随即怒火升腾, 大吼道：“你一个妇人, 安敢动用牙兵。”
哪知远处传来一声冷笑，显然是不打算搭理他。
武阳郡王气的面色铁青, 重重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忽然门口人影一闪, 那个中年男子鬼鬼祟祟露出头，低声道：“父亲，您不拦着吗？母亲乃是绿林悍匪的性子, 她要是去了山东必然闹事。”
哪知武阳郡王脸色的怒色一收，忽然极其得意的哈哈大笑，道：“闹呗, 让她去闹。为父乃是王爵, 有些事不方便动手。但是你娘是个妇人, 妇人从来都是不讲理的嘛。”
中年男子怔了一怔，很快便显出若有所思之色，忍不住一竖大拇指，嘿嘿低笑道：“孩儿明白了，原来您老人家也希望郭子仪成为藩镇。”
武阳郡王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如今天下, 藩镇骄横，朝堂日渐吃力，怕是震慑不了多久，既然如此，为父只能顺其道而行。”
中年男子走进书房，面色忧虑的道：“孩儿唯一担心的是，那个郭子仪的年纪太轻了。并且他出身寒微，几乎是毫无根基。若是想要成为藩镇，怕是没有这份能力。”
武阳郡王悠悠吐出出一口气，目光深邃的道：“能力，他有。当今这个世道，武力几乎占据人之能力的九成。恰恰这小子能够拉开轩辕弓，他天生就属于这种糟乱的世道。”
“至于根基，他同样有，现如今满朝文武都知道，这小子睡了武阳郡王的孙女。所以咱们武阳王府，就是他的最大根基。”
那中年男子脸色迟疑，低声道：“父亲这是打算把全家都压上吗？您是不是应该再谨慎一些。”
武阳郡王看他一眼，淡淡道：“为父装了一辈子粗人，满朝文武都骂我是滚刀肉。但是唯有我自己明白，粗人行事的益处有多大。郭子仪那个小东西，他的行事风格很像我……”
“您是说他同样外粗内细？”中年男子一脸震惊。
哪知武阳郡王‘呸’的一声，老脸不屑的道：“错，这小子就是个粗货。他的行事风格像我，但他的脑子可比不上我。”
中年男子深以为然。
……
半个月后，山东琅琊。
郡守府。
后宅！
郭子仪面色有些讪讪，坐在一张椅子上低着头。
不远处的主位上，有个国字脸的中年人, 此人手里拿着一本书，像是在用心的品读，然而眼睛却时不时的一瞥，瞥完郭子仪之后继续读书。
其实这人哪是读书啊？
一张脸拉的比驴还长。
尤其脸上的那种不满之色，后世小伙伴恐怕一看就懂。当你拱了人家白菜之后，对方老爹必然是这个样子。
毋庸置疑，这中年男人正是玲珑的老爹。琅琊刺史，侯爵勋贵，名叫李博然，官职乃三品。
三品大佬，这可了不得，即使进入朝堂，也是位于前列的重臣。
其实大唐的刺史一般是四品，但是李博然这个郡守不一样，因为他不但是琅琊刺史，而且还是沂淄青三州刺史，同时执掌四个州，官职自然大一点。
这种情况若是在贞观时代，肯定不可能出现一人执掌四州的可能，然而现如今藩镇割据，节度使甚至能掌控一个道，与之相比，一人执掌四州算好的。
但是无论如何，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玲珑的父亲并不像玲珑所说那样，乃是带着全家在小地方吃苦受罪，反而是权力极大，堪称封疆大吏。
此时这屋子里之中，不止玲珑的父亲李博然。
只见主位旁边的次位上，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脸色笑吟吟的，一直盯着郭子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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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看，越感觉满意，于是便连连点头，眉眼显出一份慈祥。
这种状态，一猜便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显然这妇人就是玲珑的娘。
忽然李博然轻咳一声，缓缓放下了手中书本，冷声道：“老夫不管外面怎么传？也不管长安那边有谁在护着你。但是在老夫这里，规矩是一定要守的。三媒六聘，纳彩问名，这些步骤一个都不能少，少一个你直接给老夫滚蛋。”
郭子仪愕然抬头，愣愣道：“啥？今天不是来谈设县之事吗？”
他今日得到通知之后，兴匆匆的和玲珑一起赶来，原本以为是设县之事妥了，哪知谈的竟然是求亲？
这家人做事这么粗犷的吗？
我和你闺女是为了宣传女儿红，所以才搞出一个私奔的噱头，这事你明明知道啊，而且你还亲自参与了谋划，为啥现在直接翻脸，逼着让我带媒人求亲？
硬赖啊？
土匪出身吧你们这家人。
第61章 【酿酒太赚钱，有人想伸手】
郭子仪还真没猜错，这家人的出身真就是土匪，尤其是一位正在赶往琅琊的老夫人，曾经乃是整个绿林悍匪的瓢把子。
年轻小伙若是长的帅，果然随时会被贼惦记。
但是这些话只能在心里腹诽，嘴上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否则不但会让玲珑难堪，恐怕眼前这位刺史也要翻脸。
所以郭子仪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刺史大人，我得到的通知是来谈设县之事。”
李博然冷哼一声，道：“设县何等大事，你有资格谈吗？老夫身为三品大员，尚且要报备文书。朝堂上接了我的文书，需要三省六部一起商定。你现在只是一个半卒不卒的巡检，岂有资格参与此等朝堂大事。”
说着猛然伸手，从桌子上拿起几份文书，让丫鬟递给郭子仪，淡淡道：“自己看看吧，文书已经下来了。兰陵古镇重新设县，你小子乃是一县之令。县尉是李光弼，主薄是仆固怀恩，此外还有典吏，典狱，司法佐，等等官职, 全都是玲珑让我报上去的人，朝堂上也全都按照本官的意思定了。”
说着又是一声冷笑, 语带深意的道：“女大不由爷, 胳膊往外拐。这丫头为了你的事, 连续磨了老夫七八天。我女儿对你如此真心，你却连个像样的媒婆都没带过来, 哼！”
郭子仪装作没听见，低头仔细查看文书。
忽然他眉头微微一皱，道：“县丞为什么是王越？这人我从未听说过。此前我和玲珑商定多次, 县丞的位置必须拿下来。”
李博然看他一眼，像是在谆谆教诲，语带深意道：“做官不能太独，必须给外人插上一手。否则全县上下都是你的人，连老夫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想造反。”
说着停了一停, 沉声又道：“这种官面上的学问, 你暂时可能不太懂, 但是不要紧, 玲珑会慢慢教会你。”
郭子仪转头看向玲珑。
玲珑连忙低声道：“节度使够强大吧，他们表面上也不敢胡来，至少要接受朝廷派驻的官员，装出一副受到节制的姿态, 懂了吗？”
郭子仪这才点点头, 爪爪脑门道：“原来是演戏，但是这活儿俺不擅长啊。”
李博然缓缓起身，淡淡道：“会不会，都要演。现在就有一场戏, 需要你小子演一演。老夫提醒你一句, 收收你的臭脾气。我听玲珑跟我说过, 你小子是个倔头驴。然而我不管你如何倔, 今天的场合你给我隐忍着。”
郭子仪连忙也跟着起身, 好奇问道：“啥事啊？听起来这么玄乎。”
李博然悠悠吐出一口气, 道：“你的酿酒产业太赚钱, 有些人忍不住想伸手，但是因为有老夫镇着，他们一时间还不敢胡来。所以，想要请你吃个饭。”
郭子仪微微一怔，愕然道：“请我吃饭？”
李博然点了点头，道：“只不过老夫琢磨一番之后，认为应该把主动权攥在手里，故而我帮你推了宴请，反过来把他们请来这边……老夫一人执掌四个州郡，比之节度使都不遑多让，我亲自设宴款待他们。这个面子应该够大了吧。”
玲珑低声解释道：“你别听父亲说话冷淡，其实他这是给你撑腰。”
郭子仪哈哈一笑，‘憨厚’拱手道：“多谢刺史大人。”
结果被李博然狠狠瞪了一眼，冷哼道：“等会记得喊爹，莫要漏了马脚。对方的后台很硬，所以老夫必须给你罩上一层身份。”
然而郭子仪却‘仿佛’大怒，道：“让我喊爹？你占我便宜。”
李博然气的脸色一青，甩手出门而去，怒道：“这还真是个莽夫，一点脑子都没有。我女儿那般冰雪聪慧，怎么看上你这种货色。”
……
片刻之后，郡府前院。
“哈哈哈哈，刺史大人真是太客气了，郡府之中专门设宴，足以让孙某吹嘘多日也。”
“呀，这位莫非就是郭巡检？果然相貌堂堂，颇有几分英武，尤其鄙人还听说，郭巡检做的一手好生意。哈哈哈哈，等会定要好好请教一番，郭巡检莫要敝帚自珍哟。”
大笑声中，主宾落座。
李博然淡淡扫了众人一眼，慢悠悠开口道：“本刺史的俸禄低微, 置办不起太好的佳肴，但是客人又不能不请, 只能硬撑着弄上几个小菜, 诸位若是嫌弃寒酸，本刺史在这里先行告罪。”
桌上众人连忙起身, 齐齐道：“岂敢岂敢，此佳宴也。”
李博然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道：“今日没有外人，大家无需拘谨。本官牧守一方，离不开地方豪族的支持，彼此乃是朋友，太拘谨就显得生分了。”
不愧是执掌四个州的刺史，官话说的绝对四平八稳，然而开场白说完之后，语气忽然就有了转变，似笑非笑的道：“但是朋友归朋友，规矩还是要守的。尤其是涉及商道，自古讲究买卖公平，若是想要强买强卖，那可有点说不过去了。”
场面顿时有些冷清。
几位客人的面色不太好看。
突然李博然哈哈一笑，语气重新变的温和，指着郭子仪道：“本刺史给诸位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家不成器的女婿。性子莽，脾气坏，以后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诸位多多给予饱含。”
说着像是一叹，又道：“唉，这孩子出身寒微，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老夫原本是瞧不上他的，奈何小女铁了心的要跟他过。女大不由爷啊，只能听之任之。”
“尤其还有一事，更让本刺史头疼，家母听说小女的事情之后，竟然心花怒放的要来琅琊，如今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再有三四天就能到达。”
“唉，惭愧啊，惭愧，本刺史的母亲性格强势，这次过来是直接拍板定论的，老人家不喜欢讲理，我这个当儿子的无可奈何。”
嘴上说着惭愧，实则是点出郭子仪的身份，并且刻意坐实了玲珑和郭子仪的姻缘，明显是给在场众人定下一个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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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底线？
这是我琅琊刺史的女婿，你们想欺负他的时候先琢磨琢磨。
并且，这还不止是我本人力挺，我母亲马上就要过来，代表着武阳王府的认可。
有了这份铺垫之后，郭子仪就不是出身寒微的黔首，而是身后有着后台，可以和豪门平等对话。
第62章 【吃饭掀桌子，伸手剁爪子】
在场众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显然他们来之前并未预料到，李博然的姿态竟然摆的这么硬。
足足好半天过去，才见主客位置那人哈哈一笑，仿佛面如春风，语气十分儒雅，道：“刺史大人放心，吾等都是长辈，爱护晚辈还来不及呢，哪能平白无故欺负他……”
嘴上说的好听，语气却顺势一转，再次哈哈笑道：“不但不会欺负，而且还会襄助，比如兰陵镇上的那个美酒作坊，吾等便准备拿出重金投上一笔。到时候可就不是小打小闹的买卖，而是能够行商天下的大生意，哈哈哈哈，刺史大人您说对不对？”
可惜李博然压根不接话茬，反而伸手一指郭子仪，面色笑眯眯的道：“涉及商事，汝等自谈，本刺史两不相帮，我今日只做一个见证人。”
“好！”在场众人等的就是这话，瞬间全都把目光看向郭子仪，道：“郭巡检，谈谈吧。”
谈谈吧！
这语气可不太委婉。
听着像是要跟你谈谈的意思, 其实却是一种你不得不谈的强势。
刚才他们跟李博然说话时，口吻乃是儒雅随和的味道, 然而面对郭子仪的语气时, 隐隐便带了一股盛气凌人。
可惜他们忘了, 他们的对手是个莽夫。
只见众目睽睽之下，郭子仪翻了翻眼皮, 拿着筷子埋头吃菜，似乎连抬头的心情都欠奉。
足足好半天过去，郭子仪似乎吃饱了, 这才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拿起袖子胡乱擦擦嘴，这番粗鲁动作，看的众人齐齐皱眉, 甚至就连李博然，面上也有不悦色。
郭子仪却不管这些，猛然仰天打个哈哈，瞪眼看着众人道：“说吧, 你们准备给俺多少钱？想抢俺的买卖, 钱少了可不行。”
众人再次眉头一皱。
唯有主客位置那人，语带故意带着亲切，笑呵呵道：“这怎么能是抢买卖呢？郭巡检看来是有误解啊。既然如此, 老夫跟你详细说说……”
哪知他话未说完，猛然被郭子仪打断，只见郭子仪站起身来, 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份公文, 仿佛很生气的道：“别一口一个巡检, 俺现在是县令。你知道什么是县令吗？这是堂堂正正的七品官。”
说着看向李博然，大声又道：“刺史大人, 这是谁啊？一点规矩都不懂, 见了我这个当官的也不知道行个礼。”
主客位置那人僵立当场。
李博然则是悠悠一笑, 故作训斥道：“臭小子不要无理，此乃琅琊孙氏的家主。”
郭子仪眼睛一瞪, 仿佛仍旧很生气：“家主就不用给官员行礼吗？”
李博然哈哈大笑, 继续‘呵斥’道：“所以说你这个臭小子没见识, 孙氏家主的身份可不低啊。他不但是世家之主，而且还是朝廷官员。品秩乃是五品, 真要行礼也是你行礼。”
郭子仪‘像是’一愣, 喃喃自语道：“原来他的官比我的大。”
“哈哈哈哈！”陡然孙氏家主大笑出声, 摆摆手道：“无需行礼，无需行礼，今日毕竟不是官场，而是刺史大人的家宴。”
说着他也站起身，竟然冲着郭子仪拱了拱手，道：“方才老夫确实有错，不该称呼郭县令为巡检。年轻人刚刚当官，自然喜欢别人称赞一番，结果老夫却事前不知，竟然还以巡检之职相称，有错有错，实在有错。”
郭子仪这才像是洋洋得意，十分骄傲的道：“你明白就好。”
他这幅彪憨做派，看的众人都是心里一喜，各自悄悄递个眼神，示意这个傻子好蒙。
孙氏家主同样是这个想法，顿时语气变的更加亲切，笑呵呵道：“郭县令，现在可以让老夫细细解释一番了吗？关于入股酒坊之事，吾等乃是诚意相帮。”
“你想想啊，你现在是小打小闹，每天只能酿酒三四锅，就算全是利润又能赚到几个钱？”
“如果我们重金入股，那么可就不一样了。到时候酒坊大肆扩建，酒工也大肆招收，一天酿酒几十锅，甚至上百锅, 然后由我孙氏的商队运输出去，卖到全天下各地去赚钱。郭县令你什么都不用干，坐在家里只管收钱就行, 如此一来，岂不妙哉？”
郭子仪像是听懂了, 忍不住兴奋的点点头, 道：“啥都不用干？坐在家里就能收钱？也就是说，你们拿钱给我入股属于白帮忙，对不对？”
孙氏家主愣了一愣，脸色隐约有些尴尬，但是并未生气，因为没人会和一个憨货置气。
所以他继续保持亲切，笑呵呵的再次道：“也不能说是白帮忙，吾等总要赚取一些收益的。唉，一大家子人要吃饭呐。郭县令，能谅解否？”
郭子仪眨了眨眼，点点头道：“理解理解，毕竟世家豪门吃的多嘛。行吧，你说说准备分多少钱？”
孙氏家主微微一笑，伸手弹出两根手指，虽然是两根手指，比划出来的却是个‘八’，道：“八成如何？我们要投入重金。”
“你们要八成？”郭子仪眼睛睁的很大，像是不可思议。
旁边一人连忙补充道：“毕竟我们要投入重金。”
“那你们准备投多少？”郭子仪急忙追问，像是很期待这笔钱。
那人看了一眼孙氏家主，随即也弹出两根手指，道：“两千贯，够多吧。”
“懆你妈！”郭子仪想都不想，张口就是一句国骂。
他像是气的面色铁青，勃然大怒道：“要我八成份子，投入只有两千？他妈的，他妈的，你们知不知道，我那酒坊一天就能赚到三百贯。几乎不用十天时间，我自己就能赚到两千贯。”
他越说越气，陡然像是想明白什么，于是眼神顿时一森，恶狠狠看着众人道：“俺明白了，你们这是明抢。嘴上说的好听，说要重金入股，其实是想霸占俺的作坊，甚至是盯上了俺的酿酒秘方。”
话说到这种份上，几乎就是撕破脸，尤其他刚才还破口大骂，问候了在场客人的女性。
孙氏家主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旁边却已经有人按捺不住，霍然起身道：“郭县令，提醒你，自古以来，祸从口出。什么叫做我们想霸占你的作坊，什么叫做我们盯上了酿酒秘方？吾琅琊孙氏赫赫威名，家中五代连续出官员，你却以此等语言诬蔑，岂不是蔑称吾等为贼？”
“吾等想要重金入股，乃是诚心诚意相帮，你若是不想答应，大可以婉言拒绝。然则你却满口污言，安敢欺辱孙氏如此？”
郭子仪怒视于他，道：“听你这个意思，你们可以接受我拒绝是吗？”
那人淡淡一笑，点头道：“方才刺史大人说的很清楚，买卖双方不允许强买强卖，所以，吾等自然不会逼你。只不过嘛……”
“若是郭县令不愿意让人入股，以后的酿酒生意可不一定好做呀。比如你采购粮食的时候，也许一粒粮食也采购不到。又比如你雇佣的那些酒工，说不定什么时候家里就出点事。”
“尤其本人还听说，兰陵镇外不远处有一座马陵山，山中藏着一股悍匪，经常打家劫舍，若是某一天突然袭击酒坊，那样的话可就不好了。对不对？”
郭子仪目光森然，盯着他道：“你在威胁我？”
那人微微一笑，淡淡道：“算不上威胁，但这是琅琊孙氏对你的提醒。”
郭子仪猛然狞笑一声，道：“提醒？好得很。谢谢你们的提醒，恰好我也要提醒提醒你们。”
“我也听说一件事，琅琊到处都是匪，并且专门盯着世家豪门，动不动就想来一个灭门惨案。所以说不定哪天时间，你们琅琊孙氏全家就要死绝了。”
蹭蹭几声。
在座宾客全都站起来。
孙氏家主一脸森然，道：“你这是在威胁孙氏。”
“老子当然是威胁，难道真和你们吃饭吗？”
郭子仪大吼一声，怒气勃发道：“吃饭，吃饭，吃你娘的饭，反正老子已经吃饱了，你们这群狗东西一个也别吃。”
思路客
大吼声中，猛然脸色狰狞，赫然双手抓住桌子，恶狠狠便是一掀。
“去你妈的，都别吃了。”
他直接把桌子掀了。
第63章 【教导莽夫？本刺史没有信心】
饭是没法吃了。
桌子掀翻还咋吃？
然而郭子仪似乎还未出气，猛然伸手开始撸袖子，大怒道：“刺史大人你别拦着我，今天我非得砸死这帮狗东西。他妈的，想占我便宜……”
这架势看似凶悍，但是后世之人都懂，越是嘴上喊着别拦我的人，越不会真的动手跟人干架。
李博然大怒，断喝一声道：“臭小子，你发什么疯？”
猛然转头，对着门口再次断喝：“玲珑呢？赶紧把你男人拽走，勿要让他丢人现眼，老夫的脸都被丢光了。”
门口人影一闪，玲珑瞬间出现，上前一把拉住郭子仪，连连哄劝道：“好夫君，消消火，咱们去后面玩去，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随即又看向李博然，道：“父亲大人海涵，我家夫君一向如此，他脾气粗暴，您是知道的。”
李博然深深吸了口气，怒哼道：“为父能够海涵，客人们能够海涵吗？”
玲珑连忙看向孙氏家主等人, 语气似乎很是‘羞愧’，道：“让几位长辈看笑话了, 小女子给诸位陪个不是。”
在场众人脸色冷厉, 有人想要出言嘲讽, 哪知郭子仪爆吼一声，大吵大闹道：“玲珑你别拉着我, 今天我非得砸死几个人。这群老东西，想霸占咱家的酒坊……”
说着眼睛四下乱瞅，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并且嘴中还不断嚷嚷，大吼大叫道：“我兵器呢？把我兵器拿出来。”
玲珑‘像是’吓了一跳，小手死死抱着他胳膊，不断道：“好夫君, 好夫君，咱们去后面玩，你可千万别发飙。”
说着使劲拉扯，拽着郭子仪往外走，陡然郭子仪‘嗝’的一声，竟然双眼一翻白眼，整个人软趴趴的扑倒，恰好趴在了玲珑怀中。
玲珑眼中先是一怔，随即装作大惊失色, 惊呼道：“大壮，大壮你怎么了？兜兜丫头, 叮当丫头, 你们快点过来, 帮我一起扶着他。”
门口又是人影一闪，两个小丫鬟跑了进来，脸蛋吓的苍白，进门就开始啼哭, 抽抽噎噎道：“你们这些坏人，为什么惹姑爷生气。坏人，都是坏人。”
主仆三人扶着郭子仪出门而去。
李博然叹了口气, 仿佛十分无奈的道：“这孩子，气性太大了。就算生意谈不拢，也不能直接掀桌子啊。唉，本刺史惭愧啊。”
嘴上说着惭愧, 语气却顺势一转, 又道：“幸好诸位老友都是心胸开阔之人，想必不会在心里记恨此事。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且没见过世面，唉，惭愧，惭愧啊……”
又是连续几声惭愧。
在场众人对视一眼，脸色都带着一抹嘲讽。
忽然孙氏家主缓缓出声，语带深意的道：“刺史大人严重了，吾等岂会和一个孩子置气。呵呵，孩子。”
这人故意把‘孩子’二字说的极重，忽然也是语气顺势一转，阴恻恻的道：“吾等不会生气，也不会记恨什么。然而刺史大人或许还不知道，孙氏其实也是在帮人牵线搭桥。表面上看起来，是我们想要入股兰陵酒坊，实则不然，上面还有人呐……”
李博然像是微微一怔，惊讶道：“是吗？上面还有人？不知是什么来历，竟能请动你们琅琊孙氏？”
孙氏家主傲然一笑，道：“岂敢说是请动，人家乃是吩咐。刺史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虽然您是郡王之家出身，并且自己也是县侯勋贵，可是在下却想问一句，你惹得起皇宫里的人物吗？”
李博然脸色一变，似乎十分震惊，颤声道：“皇宫？莫非是陛下？”
孙氏家主故弄玄虚, 嘿嘿两声道：“大内总管高力士，亲自写信给孙氏。刺史大人不妨想一想, 高总管代表的会是谁。”
说完之后，仰天长笑, 陡然双手一拱，随意行礼道：“请容吾等告退。”
不等李博然有所反应，直接率领众人离开。
李博然追出门外，连连道：“孙兄，孙兄，还请多多海涵，一定要跟高总管美言几句啊。”
可惜孙氏家主等人个个冷笑，趾高气昂的走出了郡府大门。
李博然不断在原地跺脚，似乎又急又怒十分担忧。
忽然不远处花丛之中人影一闪，玲珑的母亲急匆匆跑过来，语气紧张道：“要不要置办一份礼物，让管家送过去赔礼道歉。”
哪知李博然脸上的担忧一收，语带嘲讽的道：“赔礼道歉？他们也配？”
李夫人却仍是语气紧张，再次道：“夫君，这个琅琊孙氏不好惹啊。世家豪门相互联姻，惹一个就等于惹了很多个。尤其妾身刚才还偷听到，他们身后竟然站着高力士。我的老天爷，高力士一向是陛下的……”
李博然哈哈大笑，满脸不屑的道：“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岂会贪占一个小酒坊？甚至就连高力士那个老东西，恐怕也不会把酒坊看在眼里。”
李夫人怔了一怔，喃喃道：“可是刚才孙氏家主说的很清楚，他们是帮高力士牵线搭桥。”
李博然哼了一声，道：“狐假虎威而已，夫人无需担心。”
突然想起一事，转而问道：“郭子仪呢？”
李夫人顿时眼圈一红，十分心疼的道：“刚刚被丫头扶进后宅，现在正让家里的郎中医治着，唉，这孩子气性实在太大了。”
李博然脸色铁青，怒道：“有本事的人，才配有气性，他一个粗坯浑货，没有发脾气资格。”
李夫人登时不乐意了，道：“我女婿怎么没资格？我女婿才不是粗坯。你怎么当人岳父的，我看你是胳膊肘子往外拐。堂堂四州刺史，压不住一个豪门，反而让我女婿受人欺负，你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李博然僵立当场，瞠目结舌道：“夫人你刚才还说过，世家豪门不好惹……”
李夫人狠狠剜他一眼，怒道：“我说过吗？我肯定没说过。世家豪门又如何？咱们家难道不是豪门吗？”
李博然被憋的不轻，忽然垂头丧气摇摇头，满脸无奈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忘了你曾是咱娘的贴身丫鬟，当初也是绿林上有名的女土匪。想要跟你讲理，纯粹自找没趣。”
李夫人冷笑道：“那你是想找咱娘讲理？正好咱娘再有三四天就能到。”
李博然微微打个寒颤，连忙道：“为夫还有公文要处理，兰陵想要设县需要好好筹备一番……”
说完之后，转身便走，人影远去之后，嘴里还念念叨叨：“妇人，妇人，宠吧你们就，越宠越不像样。”
“尤其郭子仪这种混蛋，简直是个愣头青。老夫连续告诫多次，让他今天一定要忍着点，结果他全都当了耳旁风，饭都没吃直接掀桌子。官场哪能这样啊，面含春风背后捅刀子才是常理。”
李夫人追上去，好奇问道：“你说啥？背后捅刀子，咱家那女婿能行吗？妾身看他不像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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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博然语气十分无奈，道：“所以为夫才犯愁。以后我得好好教导他。”
但是教导一个莽夫，他实在没什么信心。
夫妻二人窃窃私语，身影慢慢消失在院中。
第64章 【我先当一回悍匪，杀光你们全家】
郡府后宅。
郎中给郭子仪号完脉，又伸手扒了扒眼皮，满脸全是迷惑之色，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不像是急火攻心的情况……”
玲珑目光一闪，连忙道：“也许是因为他体魄健壮，所以你才号不出来脉呢。”
郎中面色迟疑，皱眉思考半天，最后才慎重下定论道：“或有可能。”
说着起身，拱拱手道：“郡主，老夫告辞。”
玲珑眨了眨眼，道：“不开方子吗？熬点药喝喝吧。”
郎中微微一笑，大有深意的道：“就算真是急火攻心，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碍。汤药就免了，让他少生气就行。”
说完也不管玲珑挽留，直接告辞出门而去。
屋内主仆三人面面相觑。
忽然玲珑凑到床前，伸手捅捅郭子仪鼻孔，道：“喂，是不是假装的？是的话就睁开眼，屋里已经没外人了。”
话还没有说完，郭子仪猛然眼睛一睁，直接坐起来道：“累死我了，这比直接跟人干仗还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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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顺势坐在床边，低声问道：“你怎么想的，非要掀桌子？”
郭子仪冷冷一笑, 道：“如果不掀桌子的话，我就得跟他们谈下去, 所以掀了才好, 直接撕破脸皮。”
玲珑微微皱眉, 再次低声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撕破脸皮并不好, 世家豪门一向难缠，咱们应该虚与委蛇。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拖……”
哪知郭子仪摇了摇头, 道：“你错了，这种事不能拖。就好比两个人准备干仗，弱势一方总是想找借口拖延。但是拖延管用吗？强势一方不会给机会的。”
“所以这事不能拖，越拖越让他们得寸进尺，应该强行反击, 打断他们伸出来的爪子。”
玲珑明显有些担心, 小声道：“你不会是想直接动手吧。”
果然郭子仪狞笑一声, 道：“人家已经把威胁甩在我脸上了, 我若是不动手岂不坐着等死？刚才孙氏有人直接警告我，说是不保证兰陵那边会出现悍匪。既然如此, 咱也给他们来个有样学样。”
玲珑微微一惊, 道：“你想怎么办？”
郭子仪沉吟片刻，缓缓道：“兰陵马上就要设县，而设县之事千头万绪, 比如首先是要筑城, 这得雇佣大量百姓, 光是镇子上那些人, 人手肯定是不够的。所以，咱们必然雇佣下面村庄的人。”
“这就带来第一个麻烦, 老百姓在来回的路上可能遭遇匪徒。尤其孙氏已经明确发出威胁, 他们很可能和马陵山的悍匪有勾结。”
“以前咱们小打小闹，只想着先把镇上居民保护好，现在肯定不行，因为全县村庄都是咱们的管辖地域。若是百姓出了事，我这个县令恐怕坐不稳。”
玲珑何其聪慧，瞬间便领悟于心, 道：“你想剿匪？”
郭子仪眼神一森, 道：“我要断根。”
断根？
玲珑微微愕然。
却见郭子仪缓缓吐出一口气, 道：“马陵山的劫匪, 必须杀个干净, 但是在剿灭这股匪徒之前，咱们先自己当一回悍匪。”
“今晚就动手，直接袭击琅琊孙氏。他们不是盯上咱们的酿酒产业吗？他们不是想伸爪子强行捞钱吗？我让他伸个够，全家一起去地府伸……”
“你这是想灭门？”玲珑一脸震惊。
郭子仪满脸狞笑，道：“别忘了我是什么出身，至今还是个被通缉的越狱死囚。既然所有人都说我是悍匪，我若是不干点什么真对不对这份名声。”
玲珑脱口而出，道：“可是你现在叫郭大壮，他们并不知道你是郭子仪。”
郭子仪哈哈一笑，道：“所以说啊，悍匪郭子仪抢劫灭门，跟我这个郭大壮县令没关系，反而我事后立马开展剿匪，灭掉马陵山的那股匪徒，到时候甚至可以让你爹帮忙上书，让朝廷给咱们赏赐一番功绩。”
玲珑慢慢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然这丫头俏脸一森，做出决断道：“你的巡检力量不够，需要借助我家的牙兵，既然要做，就得做绝，今晚一个不留，屠杀孙氏满门。”
郭子仪从床上跳下来，沉声道：“我现在唯一的顾虑是，孙氏之中会不会有含冤之辈。比如他家里的某个人也许心性忠厚, 如果妄造杀孽对不起我的良心。”
玲珑登时笑了，语带鄙夷的道：“我这么跟你说吧, 这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最近几年, 做事飞扬跋扈, 为了吞并土地, 害死了很多无辜。”
说着伸手一指，指着小丫鬟兜兜，又道：“不信你问问兜兜，她家就是被孙氏害的，父母含冤而死，兜兜被发卖为奴，若非当初我娘要帮我买两个丫鬟，这丫头怕是早已被人给祸害了。”
小丫头兜兜连忙点头，眼泪汪汪看着郭子仪，道：“我恨死孙家了，他们全都是坏蛋。”
郭子仪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
深夜，子时。
琅琊孙氏大宅外。
十六道身影，宛如鬼魅一般，郭子仪缓缓抽出横刀，回头看了一眼李光弼，低声道：“如果有谁感觉于心不忍，又或者认为郭某心狠手辣，那么现在可以退出，我就当他没来过……”
李光弼嘿嘿一乐，同样低声道：“行了吧老大，说这些干啥？如果你让咱们去砍老百姓，兄弟们肯定心里不乐意，但是你让咱们砍豪门，这事简直是太爽了。”
说着一停，接着又道：“老大你出身寒微，也许没见过豪门的阴暗，但是小弟我可不一样，我见过的豪门恶事太多了。杀他们这种人，我觉得和杀畜生没区别，甚至，他们还不如畜生呢。”
旁边众人纷纷点头，各自小声道：“就是就是，老大你不用心软。世家豪门这些狗杂碎，见一个杀一个保证没冤屈。”
郭子仪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道：“既然如此……”
杀！
十六道身影宛如夜猫，顺着一株大树翻墙而过。
不远处的夜色中，玲珑也带着一队牙兵，这丫头看到郭子仪等人翻墙，顿时也把手臂微微一挥，轻声道：“记住了，你们是土匪，如果姑爷在杀人的时候心软，你们一定要及时帮着补刀。若是孙氏有一个活口留下，休怪本郡主去向我奶奶告状。”
牙兵们沉默不言，脸色森然的抽出了武器。
这群人本就是悍匪出身，杀人对他们而言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
尤其，杀的还是豪门之人。
第65章 【我家丈母娘，曾经是土匪】
待到来年九月八，我花开遍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历史上曾经有一个疯子，在唐末时代屠灭了世家，手中砍刀一挥，无数人头落地……
有人说他狠，有人说他疯，然而不管如何，他除掉了为祸中华数百年的毒瘤。
门阀士族。
可惜如今才是天宝二年，距离黄巢出世还有八十年，在那个疯子出世之前，门阀士族一直很嚣张。
为何嚣张？
因为他们势力庞大。
大到什么程度呢？
大到联合起来可以跟皇族共治天下的程度。
所以自古以来，门阀无人敢惹。
但是在今夜，有个门阀消失了。
钟鸣鼎食太久，飞扬跋扈太久，祸害的百姓太多，犯下的罪孽太大……
苍天如果有眼，也许这就是报应。
大唐天宝二年，七月，山东琅琊士族，孙氏，遭悍匪，全家死绝。
郭子仪不是疯子，他也没打算当个屠夫，然而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他今夜注定要开创历史的先河。
什么先河？
屠灭世家。
……
次日清晨，琅琊郡府。
后宅, 书房。
轰隆！
陡然一声巨响, 书桌被人掀翻。
但见李博然脸色铁青, 眼中闪烁着浓浓愤怒，咆哮道：“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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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天大祸, 这是塌天大祸。”
“此子留不得，万万留不得，我必须立马写信, 将事情告知长安。武阳王府立刻撇清关系，从此和这个混账一刀两断。”
“还有玲珑这个死丫头，立马把她抓起来，琅琊这边不能留了, 立刻把她送回长安。”
“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一个士族被屠灭满门，等到消息传播之后, 天下世家都要发疯。不行, 不行，我必须立刻送玲珑走，我的能力无法保住她。”
“夫人你堵着门干什么？”
“今日之事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拦我。”
“你知不知道这大祸, 他们闯下了塌天大祸……”
“让开，夫人你给我让开啊。”
整座书房之中，震荡着李博然的咆哮, 这位执掌四州的刺史不断冲击房门, 然而自始至终都没能冲出去。
只因门口之处, 李夫人披甲在身，有她阻拦, 雷池难越。
虽然李夫人是个妇人, 但是这一刻却宛如山岳, 大声道：“夫君你若是暴怒，可以打妾身一顿, 可你不能去抓玲珑, 更不能把她送回长安。咱们是做父母的人, 应该自己护住孩子。”
李博然气的脸色紫胀，咆哮道：“我也想护住孩子, 可我知道自己护不住。夫人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你知道他们她闯下多大的祸吗？”
李夫人像是有些心虚, 气势稍微弱了一些，小声道：“真有这么严重么？”
李博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满嘴苦涩道：“自从秦汉开始，皇族和世家共治天下，数百年以来，士族何等强横。他们彼此通婚联姻，凝聚成一股庞大无比的势力，牵一发，动全身，惹一个，全都来……”
“别说是屠人满门，随便招惹一下都要遭受报复。夫人你虽然出身绿林，可你嫁入咱家已经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来你应该见识过世家的手段，你现在竟然还敢问我严不严重。”
“这事能用严重来形容吗？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啊。”
李博然浑身都在颤抖，这位执掌四州的刺史真被吓到了。
李夫人气势更弱，甚至语气有些慌张，道：“那…那可怎么办才好，两个孩子已经把事情做了。”
李博然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陡然决断道：“为今之计，只能分两步走，首先写信告知长安，让父亲做到心中有数。其次，则是撇清，郭子仪和玲珑的虚假关系，必须立刻向世人做出说明。”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并不是夫妻，而是为了合伙做生意, 所以才弄出了这个噱头。”
“除此之外，老夫还要动用牙兵, 先把郭子仪抓起来, 直接押送到长安那边去。”
“绝世猛将咱们别想了，藩镇女婿咱们也不要了。现在先要做的保住自家, 别被狂怒的世家门阀给盯上。否则天下世家一起发狂, 咱们武阳王府怕是要全家死绝。”
李博然说到这里，目光显出无奈之色，又道：“夫人你莫要责怪我心狠，我这么做全是为了全家。快点把门让开，不要再耽搁时间。”
然而李夫人却迟疑起来，忽然道：“可是妾身却认为，夫君你这样做不对。若是按照你的办法去办，岂不是自己把秘密泄露给人？反而如果我们守口如瓶，甚至来一个打死不承认，那样的话，则是另一种情况……”
李博然微微一怔，下意识道：“另一种情况？”
“对啊！”
李夫人连忙开口，说出自己的见解，道：“夫君你别忘了，两个孩子并不是大张旗鼓去杀人，他们是趁着夜间动手，并且还装扮成了匪寇。如今这个世道，遍地匪患滋生。偶尔有一支匪寇盯上士族，也是合情合理的解释，对不对？”
李博然没有立刻接话，而是负手开始在书房里踱步。
足足半天过去之后，这位执掌四州的刺史才缓缓出声，语气郑重的问道：“昨晚这件事，玲珑动用了多少牙兵？”
李夫人不敢隐瞒，急急回答道：“不多不多，总共五十个。”
李博然脸色一怒，道：“咱们全家总共也只有五十个牙兵。”
李夫人讪讪低头，道：“主要是妾身听两个孩子说的挺好，说是干掉琅琊孙氏之后能够发大财，田产最少几十万亩，财帛最少几十万贯……”
李博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所以你就起了心思，偷偷把牙兵借给了玲珑？”
李夫人面色更加讪讪，小声小气的道：“以前没嫁给你之前，妾身在山寨里也是一把好手，可是我每趟出门打劫，顶多也就弄个三贯五贯，后来被咱娘收为贴身侍女，更是连出门打劫的机会都少了。这么多年以来，妾身一直遗憾没能做成一笔大买卖……”
说着可怜巴巴看着李博然，小声又道：“所以昨晚两个小家伙跟我一说，妾身的心里顿时兴奋起来，也没多想后果，就把牙兵借给了玲珑。”
李博然额头青筋直跳。
足足好半天过去，陡然沉声开口，道：“老夫是文官，家里没有兵。夫人你自从嫁给我之后，一直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所以咱们夫妻二人都是老实人，不可能暗地里花钱养着一队牙兵，对不对？”
李夫人面色迷茫，下意识道：“不对啊，咱家有五十个牙兵……”
李博然大怒，道：“没有，那是贼寇。以后不管谁来询问，你一口咬定那就是贼寇。至于咱们家，全家都是老实人。听懂了吗？”
李夫人这才像是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如小鸡吃米，道：“打死都不说。”
说完想了一想，紧跟着又补充一句道：“为了我的好女婿，为了我的好闺女，夫君你放心，妾身口风紧的很。打死我，都不说……”
这位绿林出身的李夫人实在有点可爱。
第66章 【他现在是官，有资格捞钱】
李博然缓缓仰天，像是在思考这件事的漏洞，忽然又道：“既然要赖账，那就要赖到骨子里。为夫原本想要置身事外，撇清和郭子仪的关系，但是现在反而要换个方法，我得主动参与到这件事情中。”
李夫人脸色再次迷茫，呆呆道：“啥意思？”
李博然冷冷一笑，道：“孙氏已经没了，留下几十万的田产，此外还有财帛无数，必然会诱惑贪婪之人。所以为夫也要表现出贪婪，召集琅琊郡的世家纷纷伸手。官越贪，别人越安心。到时候利益瓜分出去，这些世家就成了自己人。”
李夫人登时不乐意了，道：“不行，孙氏明明是两个孩子弄倒的，按照绿林规矩，谁动手谁发财，所以那些田产和财帛，应该是两个孩子的私财。”
李博然狠狠瞪她一眼，道：“妇人之见，目光短浅。你若是按照绿林那一套，难道让郭子仪和咱家闺女大张旗鼓去占据孙氏的田产吗？那样岂不是直接告诉所有人，孙氏就是被两个小东西给屠的？”
“所以这件事必须按照官场的办法干。”
“人人发财, 人人得利，如此才能把敌人转化为朋友, 让琅琊郡的所有世家变成自己人。”
李夫人明显很心疼, 弱弱开口道：“可是, 可是，两个孩子忙活了大半夜。如果一点收益都没有, 岂不是便宜了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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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博然再次瞪她一眼，道：“为夫身为琅琊刺史，这次要做个大贪官, 等到瓜分孙氏财富之时，我必然会拿到最大的那一份。我拿了，不就等于玲珑拿了？咱们夫妻只有这么一个闺女，爹娘的钱财不就是闺女的钱财？”
李夫人仍是不松口，道：“这只是玲珑的收益, 但是咱女婿的怎么办？”
李博然冷笑两声, 似乎胸有成竹, 语带深意的道：“他现在是兰陵县令, 属于琅琊郡的一方官员, 既然是地方官员, 自然有资格分一份。”
李夫人眼睛顿时一亮, 惊喜道：“那你可得想点办法, 让咱家女婿多分一点。”
哪知李博然一脸恨铁不成钢，道：“蠢！夫人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女婿是外人, 为什么要让他多分？咱们才应该多分, 到时候全都是玲珑的财富, 等她出嫁之时，拥有丰厚的嫁妆。”
“对对对！”
李夫人点头如小鸡吃米, 极其兴奋的道：“女人的嫁妆是归自己掌管的，不需要看夫家之人的脸色。到时候咱家丫头的嫁妆最多，养了孩子之后可以留给孩子。就算郭子仪再娶新房再生孩子, 咱家外孙也是所有孩子之中最富裕的。”
李博然悻悻两声，翻个白眼道：“你想的还真远。”
李夫人得意起来, 道：“我自然要为孩子打算, 尤其是要为外孙打算。我的外孙一定要最富有, 还没出生就有几十万的田产。”
哪知李博然微微一叹，大有深意的道：“就怕想的太好，事实令你失望。夫人莫要忘了，郭子仪曾经两次为囚, 第二次是因为杀了突厥使节, 然而第一次可不是因为杀人，据说，据说……”
猛然甩了甩脑袋，苦笑道：“其实已经不是据说，有人已经在敲打我了，就在前几天的时候，长安那边有人送来一个小襁褓，指名道姓让为夫出面，把这个小襁褓转交给郭子仪。”
“嘿，那个女人很强势啊。身处皇宫之中，竟能把声音传递出来，并且还是如此的直白，丝毫不害怕自己入宫之前的事情败露。”
“陛下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宠信这样一个女子。按说不应该啊，哪个男人能忍受这种屈辱。更何况是陛下，堂堂九五之尊。”
李博然说到这里，脸色隐约带着迷惑，显然以他的城府之深，竟然也猜不透这里面的门道。
李夫人则是脸色怔怔，道：“夫君你的意思是说，以前那个传闻是真的？咱家女婿他，他……我的老天爷，他真的睡过那个女人？”
李博然仰天叹了口气，道：“小襁褓都送过来了，此事还需要怀疑吗？唯一让我感觉惊讶的是，那个女人竟然让我把它转交给郭子仪。”
李夫人有些迷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李博然冷哼一声，道：“人家这是在告诉咱们, 她才是郭子仪的正室。咱家玲珑若是真的想嫁，以后只能在她后面做小。”
李夫人顿时大怒，道：“如此不要脸。她明明是皇帝的人。自古深宫似海，她这辈子还有资格出来吗？”
这次李博然的脸色也迷惑起来，茫然道：“为夫也感觉奇怪，这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按说一个女人进了皇宫，应该谨小慎微的活着……”
“然而现在一看，事情十分诡异，此女不但能把声音传出皇宫，而且行事风格还十分的强势。”
李夫人陡然气势勃发，道：“夫君，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孙氏的几十万亩田产，还有那几十万的财帛，你必须帮玲珑多分一些，让丫头以后嫁人可以风光。”
李博然郑重点头，道：“如果这丫头真是铁了心的要跟郭子仪，那么为夫肯定要给自己的闺女撑这个腰。皇宫里的女人又如何？曾经和郭子仪有私情又怎样？咱们家的出身很差吗？整个大唐也只有一个武阳王府……”
“对对对！”
李夫人越发强势，大声道：“咱们不能低这个头，凭什么咱家闺女要做小？别看那女人把襁褓送来，那也只能代表她怀了胎。生男生女还不一定呢，说不定生的是个小女娃，哼。”
李博然打个趔趄，显然被夫人雷的不轻，道：“这怎么又扯到男孩女孩身上了？咱们要争的是玲珑的地位。”
李夫人连忙道：“对对对，先争地位。夫君你快点出门，去瓜分孙氏的田产……”
这次她终于让开门口，并且还主动催促起来。
……
兰陵镇，巡检所。
李光弼悄无声息进门，冲着郭子仪递个眼色，压低声音道：“哥，事儿都办妥了。兄弟们的血衣已经烧掉，横刀也清洗了好几次。如今全都换上巡检服饰，大张旗鼓的在镇上巡视。所以任何人都不可能怀疑到，咱们昨晚曾经出去干了一趟活。”
郭子仪点了点头，道：“仍旧要小心，口风尤其要严谨。咱们现在根基太浅，千万不能被人给盯上。”
李光弼嘿嘿两声，道：“放心吧。”
忽然这货叹了口气，像是十分肉痛的道：“唯一可惜的是，昨晚没能发大财，那么多的金银财宝，你却不让大家拿一点。哥啊，其实咱们不用这么赶，就算没人拿点金银珠宝，也不耽搁连夜回归兰陵啊。”
郭子仪缓缓摇头，沉声道：“财帛动人心，我也很想拿。可是拿了一点之后，我说不定就想再拿一点。再拿一点之后，也许还是不会满足。”
“尤其孙氏的库房之中堆满钱财，就算用车拉都得拉上几十车，兄弟你说说，咱们难道真要用车拉吗？”
“真要那样的话？咱们还伪装什么悍匪啊。直接大张旗鼓告诉所有人，琅琊孙氏就是我们灭门的。杀完人之后，得意洋洋分赃。”
李光弼讪讪两声，道：“兄弟们并不是想用车拉，只是想随手拿一点花花。”
郭子仪再次摇头，道：“我还是那句话，拿了一点就会忍不住想再拿一点。人的贪心很难阻拦，一旦打开缺口谁也阻不住。所以我昨晚才会催促大家，一分不拿直接撤离回归。”
李光弼叹了口气，闷闷不乐道：“可是如此一来，咱们也太吃亏了。活是咱们干的，财却要被别人分了。”
郭子仪慢慢起身，忽然语带思索的道：“咱们现在是官，而且兰陵设县之后需要筑城，还有各种开支，是个很好的借口。”
李光弼先是一怔，随即一拍大腿，兴奋道：“对啊，咱们现在是官啊。既然是官，那就有资格分钱。”
郭子仪看他一眼，沉声道：“叫上几个兄弟，咱们重新回一趟琅琊。”
几十万的财富，无论如何也要分个十万八万才行。
第67章 【我来分利益，有狗想拦着】
从兰陵古镇到琅琊郡城，路途大约是四十余里，如果是骑马狂奔，用时不会好过半个钟头，但若是用脚赶路，最少也得走上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是多久？
搁在后世是四个小时。
幸好郭子仪等人体魄强健，脚力比之普通百姓强上不少，他们一路上紧赶慢赶，勉强在中午之前赶到了琅琊。
这时候才发现，郡城的气氛有些紧张，不但城门口多了两个守卒，城头上也添加了一队兵丁。
除了兵卒之外，竟然还有城内豪门派来的家丁，人数足有一百，把持着城门进行盘查。
郭子仪等人悄悄对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排队进城，尤其是轮到他们的时候，郭子仪还故意抱怨一句，装作不满道：“本官乃是兰陵县令，来此乃是因为公事，盘查个毛啊，我看你们是不想干了。”
这话一出，几个城门守卒顿时赔笑，连连道：“郭巡检…哦不对，郭县令, 罪过罪过，昨晚城内发生了大事, 所以上面才要求盘查。得罪莫怪, 得罪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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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兵卒都是老油子, 岂能不知道郭子仪是刺史家的姑爷，笑脸赔的十足, 姿态摆的很低。
郭子仪故意大剌剌点头，道：“行了，本官不和你们置气, 速速让开城门吧，我要前往郡守府。”
几个兵卒连忙让行。
然而旁边却跳出一人，明显是某个世家的管事, 冷笑道：“你说你是县令，我怎么没见过你？尤其还是兰陵？那地方何时变成县了？依我看, 你们这群人十分可疑。”
郭子仪目光看去，反问道：“依你看？你认为我们什么地方可疑？”
那人再次冷冷一笑，得意道：“首先，你们这一群人不像百姓, 因为百姓常年吃不饱饭，所以脸上带着特有的菜色, 你们不同, 个个脸色红润。这不但是顿顿吃饱的迹象, 而且还是经常吃肉的情况。”
“其次，你们腰里挎着刀。大白天的进城, 为什么要带着刀呢？这世上只有兵和贼才会时时带刀, 然而琅琊郡里的兵卒我全认识。”
“所以你们肯定不是兵。”
“不是兵的话肯定就是贼。”
在场众人全都看出来了，这人言语如刀，分明是别有用心。
郭子仪脸色慢慢沉下来, 忽然伸手一指几个兵卒，冷冷道：“刚才他们对我的称呼，你似乎是故意装作没听见。漫说我马上就要成为县令, 就算暂时不是但我至少是个巡检, 你却一口一个贼, 拼命想要扣帽子。”
那人嘿嘿两声，十分强硬道：“这世上当贼的巡检可不少。”
郭子仪脸上的阴沉忽然消失了。
反而突然笑呵呵问道：“你是哪家的人？能不能报个名号。”
眼前这人微微迟疑，随即傲然开口，再次强硬的道：“告诉你又何妨？本人乃是琅琊王氏的出身。我就是怀疑你是贼，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想去郡守府，可以, 但是你先接受盘查，而且是细细的盘查，等到我们查清楚了，再决定放不放你过去。”
李光弼猛然踏前一步，对郭子仪道：“哥，别跟他废话，这人明显是在拖延时间，恐怕是郡守府那边正在搞什么名堂。所以他想阻拦咱们，不想让咱们早点过去。”
郭子仪点了点头，忽然无头无脑的问了一句，道：“琅琊王氏厉害吗？哥哥我能不能惹得起。”
李光弼先是一怔，随即领悟于心，嘿嘿道：“琅琊王氏肯定厉害，曾经是号称王与马共天下的超级世家。但是厉害归厉害，那是王氏的族中人。眼前这个东西，不过是个管事而已。”
郭子仪‘嗯’了一声，猛然抽出腰间的刀，想了一想，又把刀子收回鞘，然后他直接把横刀从腰间解下来，连刀带鞘一起握在了手中。
这番动作看的众人全都迷惑。
郭子仪却笑呵呵出声，满脸‘祥和’的道：“罪不至死，不至于动刀，对不对。”
李光弼再次嘿嘿道：“对，不值得砍。”
对面那人怔了一怔，心底明显有些发虚, 急急后退道：“你们想要干什么，光天化日, 朗朗……”
“去尼玛的！”郭子仪爆吼一声, 抡起横刀就砸，暴喝道：“一个小小的管事, 也敢跟爷爷呲牙。”
砰的一声！
这人直接被砸到在地。
横刀虽然没有出鞘，但是郭子仪力量何等非人，所以只砸了一刀，这人就口吐鲜血。
“估计要在床上躺半年。”李光弼装模作样的在一旁分析。
郭子仪慢慢收回横刀，目光凶悍的看看四周，问道：“还有谁？”
四周的各家家丁，乃至于一些领头的管事，全都齐齐后退，纷纷道：“郭巡检…额不对，是郭县令，郭县令你消消气，我们可不曾质疑你。”
郭子仪哈哈大笑，带着兄弟们直接入城。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远处，城门口众人才长出一口气，有人小声开口道：“这人真是个莽夫，一点规矩都不讲。就算王氏的王管事故意刁难他，他也应该按照规矩进行辩解。结果他倒好，直接动手打人……”
旁边一个城门守卒忽然出声，冷笑道：“我们郡守府的姑爷，做事就是这样。”
另一个守卒同样开口，嘿嘿笑道：“谁若是不服，有种当面去说。”
在场众人怒目相视。
兵卒们却嘻嘻哈哈。
……
郭子仪等人顺着大街，一路直奔郡守府方向，忽然李光弼低声开口，提醒道：“哥你发现没有，城里好多家店铺都在清查……”
郭子仪嗯了一声，道：“这些应该是孙氏的产业，估计是清查之后准备瓜分。”
李光弼又道：“刚才在城门口，王氏的管事故意刁难，显然是想阻碍我们前往郡守府，让咱们无法参加这次瓜分。”
郭子仪哈哈一笑，伸手指指前方，道：“可惜，咱们还是来了。”
前方确实是郡守府，此时门前竟然守着很多人，既有属于郡衙的差役，也有城内各家的家丁。
看这架势，今日瓜分利益恐怕会是一场好戏。
郭子仪大步上前，立刻有人想要阻拦，这次郭子仪二话不说，直接把横刀抽出来。
他一脸森然道：“刚才在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个不长眼的被我揍吐血，现在我的火气很大，你们想清楚要不要阻拦。”
门前的各家家丁顿时踟蹰。
忽然衙门之内响起一声朗笑，有个年轻人从里面走出来，远远的就拱手道：“原来是县令大人到了，下官王越给您见礼。”
王越？
郭子仪悄悄和李光弼递个眼神。
李光弼瞬间领悟于心，立马也发出一声朗笑，道：“原来是咱们县的县丞，想不到竟在这里相见，哈哈哈哈，别见礼啦，如果你要给我大哥行礼，那我岂不是要给你行礼。”
对面的王越眼中一闪，故作迷惑的道：“阁下是？”
李光弼再次朗声而笑，道：“咱叫李光光，以后会是兰陵的县尉，县丞大人应该也得了文书吧，应该不至于连我的名字都没听过吧？”
“李光光？”
对面王越沉吟一下，忽然似笑非笑的道：“这个名字倒是很有趣，本官差点听成了李光弼，哈哈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
李光弼配合着大笑，道：“果然可笑。但是李光弼是谁？”
场面一团和气，然而全都是皮笑肉不笑。
直到这时郭子仪才缓缓出声，摆出县令的派头，大剌剌道：“王越县丞为何一直堵在门口？莫非你也要阻拦本官进去办事吗？”
王越目光一闪，随即笑如春风，举止儒雅道：“岂敢，下官是来迎您的。”
郭子仪继续摆着姿态，道：“那就头前带路。”
王越毫不迟疑，看不出一丝不甘，直接转身而行，顺势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郭子仪却突然大有深意开口，道：“我不管你是哪家的出身，但你以后首先是兰陵县的人。这次瓜分利益，希望你能想明白。哪怕你家族得到的财富再多，分到你手上恐怕也没有多少。”
王越一边带路，一边笑如春风，忽然也大有深意开口，道：“家族是家族，个人是个人。下官既然成了一县之县丞，自然要想办法给自己捞点好处。”
说着微微一停，看了郭子仪一眼，又道：“但就不知道县令大人会不会公允，让下官也能分润咱们县的份额。”
郭子仪哈哈大笑，猛然伸手指指众人，道：“你问问这些兄弟，我这个当大哥的如何？”
王越根本就不问，而是直接微笑点头，道：“县令大人如此说，下官就知道该如何做了。我还是那句话，家族是家族，个人是个人。咱们兰陵县的那一份，谁也不能抢占了。”
说话之间，终于到了郡府正堂。
但见里面早已坐满了人，果然是准备瓜分琅琊孙氏的财富。
第68章 【这是个粗人，不值得成为对手】
郭子仪微微转头，朝着仆固怀恩递个眼神。
仆固怀恩顿时心领神会，陡然扯开嗓子大吼一声：“皇帝亲定，朝堂议定，中书省首肯，门下省认可，吏部专门下文，昭告天下闻之，新设兰陵县县令，郭大壮到。顺便说一句，我家县令是刺史大人的女婿……”
整座郡守正堂，忽然鸦雀无声。
只见无数人面色古怪，脸上全都带着哭笑不得。
见过吹牛逼的，没见过这么能吹的。
小小一个县令，搁在世家眼里连狗都瞧不起，你来也就来了，竟然搞出这么多名头。
什么叫皇帝亲定？
这不是屁话吗？
按照官场的潜规则，任何一个官员都是皇帝允可的，哪怕皇帝并不知道这个官，但是表面上也得说是皇帝定的。
还有朝堂议定，中书省首肯，门下省认可，以及吏部专门下文……这些也全是屁话，因为任何一个官员在任命之时都是这种流程。
明明是固定流程，结果却大张旗鼓的喊出来, 如此硬吹硬装，实在是千古少有。
尤其是仆固怀恩最后一句, 专门介绍郭子仪是刺史的女婿, 这更让在场众人瞠目结舌, 几乎每个人的心里带生出嘲讽。
“粗坯就是粗坯，永远上不了台面。他们的老大是个粗坯, 手底下的人也是一群憨货。”
“吾等先前还担心，怕这群小官不好对付，现在一看, 太简单了，随便拿点利益打发一下，估计这群憨货就会笑的合不拢嘴。”
人若是感觉对手太差，很容易放下心里的成见, 尤其是涉及利益之争的时候，大多数都会给弱势的对手一个笑脸。
原因很简单，这种对手没威胁。
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仆固怀恩介绍完郭子仪之后，坐在正堂里的世家众人全都脸上带笑，甚至连语气都变的亲切不少, 纷纷招手道：“竟然是兰陵县的官员到了，果然是一群有为青年。快些进来, 快些进来，吾等正在议事，汝等一起参与。”
郭子仪哈哈大笑，进门之后直接拉过一把椅子。
他也不给众人行礼，而是一屁股坐下去, 故作大咧咧的道：“本官在进城的时候听说, 昨晚上有个琅琊孙氏被屠了，留下好多的田产，还有好多的财富, 很馋人啊, 我必须分一笔……咦, 你们都看我干啥？难道你们不是来分赃的吗？”
这话说的实在太没水准了，在场众人齐齐一皱眉头。
虽然大家确实是来瓜分财富，但是这种事哪能放在明面上说, 大家应该心照不宣，暗暗达成默契。
你这憨货可倒好，大嘴巴胡咧咧, 懂不懂什么叫潜规则，直接弄的大家都下不来台。
刺史李博然像是满脸无奈，出声训斥道：“郭县令莫要胡说，吾等可不是要分赃。本刺史召集城内诸多家族，乃是为了议定剿匪之事。至于你所说的孙氏家产，那个属于顺带商定的小事……”
旁边顿时有人出声，道：“不错，刺史大人说的不错。昨夜有贼进城，屠灭孙氏满门，吾等身为琅琊士族，岂能坐视贼人行凶，必须剿灭，还个清平。”
郭子仪一拍大腿，仿佛极为崇拜，道：“果然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就是有学问，事情让你们一说，变成了为民除害，哈哈哈哈，这学问我得好好学学，以后弄个更大的官儿当当。”
说着像是琢磨一下，猛然又是一拍大腿，哈哈笑道：“比如今天分赃的事，我应该这么说：贼人真是太嚣张，竟敢入城屠满门。本官已经决定，立马出兵进行剿匪。帮助孙氏主持公道，顺便分一分他家的财产……”
旁边李光弼也配合着发出惊叹，道：“真是小刀扎屁股, 开了眼啊。说话还能这么说，果然当官是一门学问。”
“对对对, 当官是一门学问。”其他几个兄弟摇头晃脑，仿佛已经学到了什么深奥的东西。
气氛顿时变的古怪起来。
李博然身为刺史，似乎再也无法容忍, 终于重重一拍桌子，断喝道：“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嫌弃你们是哑巴。尤其是你，郭大壮，你若是感觉嘴巴痒痒，那就去后面找玲珑说话去。此处乃是本官的议事正堂，容不得你这种粗货胡言乱语。”
刺史亲自开口，众人都以为郭子仪肯定会收敛。
哪知郭子仪却牛眼一瞪，再次大咧咧的开口道：“本官现在是官，有资格参加议事。俺才不去找玲珑，免得她又逼着俺读书。那些字，太难认，每次只要一看书本，脑瓜子就会嗡嗡的响。不去，不去，俺就留在这里。”
这番话半粗不粗，听起来却越发像个憨货。
在场众人悄悄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鄙夷。“这是一个粗人，不值得成为对手。可笑李博然精明如狐，却摊上这么一个浑货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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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李博然像是丢尽了老脸，忽然豁出去一般的断喝，道：“既然不愿去后宅，那你就留在这里，但是不准胡乱开口，乖乖的听乖乖的学。懂不懂？”
“如果你再敢胡说八道，老夫立马把你撵出去。那样的话，你一分钱财都拿不到。懂了吗？”
这番话实在太过粗浅，不应该是一个城府深沉的刺史能说出口，然而在场众人却纷纷点头，认为对付粗人就应该这么办。
果然郭子仪像是怕了，小声嘀咕道：“行吧，我就给你们一个面子。”
在场众人齐齐翻个白眼，纷纷在心里嘲讽道：“给我们面子？你有面子吗？如果不是因为刺史大人，我们家的狗都不会拿正眼瞧你。”
李博然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强行掩饰羞怒，直接开口道：“昨夜琅琊孙氏被屠，简直是骇人听闻，本刺史心痛之余，念及另一件大事急需解决……”
“是何事也？孙氏之田产。本刺史并不是想要贪占田产，而是那些田产关乎着无数百姓的口粮，故而必须及时解决，才能应对今年的秋收。”
这才是一个官员的官话，在场众人纷纷点头暗赞。
官话说的再好听，事实却是很明显。
刺史大人准备主持瓜分财富了。
第69章 【是他让我动刀的，我满足他的要求】
自古利益瓜分，最是精彩不过。
郭子仪冷眼旁观，感觉真是大开眼界。
古人争夺利益之时，比后世之人更狠啊……
只见李博然首先开口，缓缓道：“咱们琅琊郡，下辖四个县，但是现在要加上兰陵，所以总共就是五个, 如果再加上郡府所在，加起来一共是六大区域。”
“而琅琊孙氏所遗留之田产，基本也就在这六大区域之内。再有两个月，就要迎来秋收，孙氏已经没了，固然令人痛惜，但是田里的庄稼不能不顾，否则几万口老百姓没有衣食。”
“鉴于这种情况，本官无奈只能做一次行险之举。所以我才召集成为诸多家族，让大家担负起这份责任。”
“我们不是为了瓜分田产，而是为了保证百姓衣食。此举也许会有一些骂名，然则本官一腔热血。”
官话就是好听，让人心潮澎湃。
李光弼悄悄一拽郭子仪的衣角，压低声音道：“哥你听听，这话说的有学问不？难怪我家老子经常跟我提醒，一定不要和文官耍嘴皮子。这帮人，心太黑”
郭子仪瞥他一眼，同样压低声音道：“别乱说话，咱们等着分利益就行。”
那边李博然已经赢得交口称赞，在场所有世家全都笑如春风。
终于刺史大人开启了正题，缓缓道：“本官身为执掌四州之刺史, 要为一方水土保平安，今次孙氏之遗留田亩, 秋收在望令人犯愁，本官原本是不想多操劳的, 但是治下的百姓需要粮食……”
“故而, 本官只能硬撑着多操劳一些，孙氏之田亩五成，全部由郡守府领认，待到秋收之节，将会有郡守府组织收割，既可以保证征粮入库，又可以保证百姓衣食。”
“诸位也许会认为本官贪，但是本官一腔热血昭昭明月，我宁愿被你们指责，也要担负沉甸甸的责任，五成，归郡守府。”
五成？
真够黑的。
在场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陡然一个世家家主站起身来，语带深意的道：“刺史大人，您是不是太操劳了一些？五成田亩，很累人啊。”
明明是心里不满，嘴上却说担心操劳，表面看似一团和气，言语上已经刀光剑影。
但是李博然微微一笑，淡淡道：“如果你们不答应，本官就抽身事外，真要那样的话，孙氏田产倒是不用大家操劳了，全都按照律法规定，本官把它收归官田。”
够狠！
强硬！
如果你们不让我拿五成，那么大家直接一拍两散，到时候谁也别想捞钱，田产全都收归朝廷所有。
在场世家相互对视一眼，忽然齐齐笑容满面，纷纷道：“刺史大人心如明月，为了治下百姓苦心操劳，五成就五成，吾等别无二话。”
这就是答应了。
李博然呵呵而笑，慢悠悠的道：“累是累了一点，但是毕竟为了百姓嘛。”
说着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琅琊王氏，郡府第一，家族实力强大，可以多担负一些责任，故而本官认为，应该把一成半的田亩划给王氏。”
又被分走一成半？
在场世家脸色更加难看。
但是王氏家主却捻须轻笑，站起身来拱拱手道：“刺史大人公允，王氏毫无二话。虽然一成半的田亩责任有些大，但是王氏必然把这份责任扛起来。”
李博然点了点头，道：“本官只有一点要提醒，秋收的时候莫要苦了百姓。该给的粮食，一定要给。”
王氏家主哈哈大笑，道：“刺史大人放心，保证饿不死一个百姓。凡是我王氏所担负的那些田亩，所属的雇农最少会发给三成粮食。”
才三成？
郭子仪听到这里时，忍不住微微皱眉。
然而在场世家却倒抽一口气冷，纷纷道：“王氏好大的仁慈，竟给百姓这么多粮食。”
就连李博然都忍不住点头称赞，由衷道：“如果王氏真能履约，百姓算是有好日子过了。甚好，甚好。”
说着目光一扫众人，又道：“琅琊颜氏，历代皆出高官，尤其当今一代，更是两兄弟同时登科，据本官所知，你们家的颜真卿已经担任监察御史，另一位颜杲卿则是从军，如今在范阳节度使麾下任职，一门双士，令人心折。故而本官认为，颜氏该担负一成田亩的责任。”
这次众人没有二话，毕竟颜氏也不是好惹的，家里有人担任监察御史，而且还是个大书法家，相交满天下，势力大得很。
颜氏家主起身拱手，笑呵呵道：“小老儿也学一学王氏，秋收之时给百姓三成粮食吧。”
支持，孙氏的八十万田亩已经被瓜分七成半。
还剩下两成半。
李博然看看众人，缓缓又道：“剩余田亩，大多分散在下面各县，按照本官的构想，应该由各县承担。”
说是由各县承担，其实各县官员都是琅琊氏族的出身，也就意味着，剩下田亩是其余各家瓜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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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具体怎么个分法，肯定还有巨大争议。
果然一个官员站起身来，沉声道：“吾郯县，今晨已统计过孙氏田产，约为七万亩，皆在县境之内，故而，这份责任应该由郯县承担。”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惹起众怒，瞬间好几个家族冷笑出声，嘲讽道：“七万亩？接近一成了吧。你们牛氏好大胃口，也不怕被田亩给撑死。”
那个官员脸色一青，语气却义正言辞，道：“本官身为郯县县令，自然要多担负一些。”
呸！
众家族满脸不屑。
郭子仪猛然起身，目光扫了扫众人，道：“我不管你们怎么争，总之兰陵那边的全归我。”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勃然大怒，道：“兰陵那边的孙氏田亩，据说有十二万亩之多，这一成半的份额，你以为你是谁？”
郭子仪铿锵一下抽出横刀，重重往桌子上一插，目光狰狞道：“十二万亩，全部归我，谁敢呲牙，我就动刀。”
然而世家何等强横，岂会害怕他的威胁，顿时有人站起身来，满脸嘲讽道：“动刀？好得很。我琅琊吴氏倒想看看，你这刀子能砍几个人。你能动刀，我们便不能吗？”
如今这世道，各个氏族都养着牙兵，所以确实不怕干仗，甚至有时候争夺利益就是需要干仗。
郭子仪目光凶悍，慢慢伸手握住横刀，陡然从桌上拔起，大吼一声道：“想看是吧，我劈死你。”
对面那人也不是吃素的，今天来的时候同样带着刀，瞬间也拔刀出击，断喝道：“正要让你看看什么叫武勇……”
哪知话未说完，只能咔嚓一声，这人直接倒飞出去，口吐鲜血双眼泛白。
郭子仪缓缓收刀，目光凶狠看着众人，道：“你们刚才都听到了，是他要看看我怎么动刀的。我这人性格直爽，肯定要满足他的要求。”
……
……等会还有一章。
第70章 【赶紧让他拿钱走人，我们受不了这个粗货】
满场落针可闻。
所有人面色苍白，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那人。刚才郭子仪只用了一刀，就把这人劈飞一丈，那种凶残威猛，力量简直非人。
咕嘟！
也不知是谁，喉咙里咽了口唾沫。
李博然身为刺史，这时趁势出声，道：“兰陵县域即将复设, 需要修筑新的城墙，除此之外，此县还靠近马陵山，山中有一股悍匪，需要出兵进行围剿……”
说着一停，接着又道：“这些都要花钱，而且是花大钱，所以本官认为，应该让兰陵县多担负一些田亩。”
众人虽然被郭子仪的凶悍震慑，然而涉及利益仍是丝毫不让，顿时七八个氏族家主站起身来，脸色铁青的道：“刺史大人若是如此，吾等不如直接回家。”
这分明是在威胁，意思是他们不玩了。既然表面不玩，暗地里肯定动阴的。
郭子仪哈的一声，握着横刀踏前一步，故意嚣张的道：“那正好，剩下田亩也归我。”
李博然连忙一瞪眼，佯装呵斥道：“胡闹，岂能如此？臭小子不懂规矩, 你给我乖乖坐下。”
然后又把目光看向众人，笑意岑岑的道：“兰陵县, 十二万亩，全归郭县令负担, 这是本官的底线。”
“如果诸位不答应，本官连自己那五成也不要了。咱们还是按照老办法, 所有孙氏田产收归官田。”
又是这一手。
但却凸显了强硬态度。
在场众人脸色发青，隐约已经有掀桌子的迹象。
恰恰就在此时，忽然一个青年站出来，笑呵呵的道：“下官认为，刺史大人很公允，下官同时认为，我们兰陵县的县令大人很忠厚。他要担负九万亩田产，就得为九万亩雇农提供衣食，很累很操劳啊，让人钦佩的很。”
众人都是一怔，愕然看着这个青年。
而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兰陵设县之后的县丞，王越。
琅琊王氏的家主目光闪烁几下，猛然站起身来一脸微笑，慢悠悠的道：“兰陵即将设县，万事开头最难，他们的开支将会很大，诸位应该多多体谅嘛。”
王越是王氏的出身，所以这位家主报以支持。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颜氏家主竟然也站起身来，笑呵呵道：“郭县令很不错，是个有担当的男儿，故而我琅琊颜氏认为，兰陵县应该承担十二万亩田产的责任。”
这又是一家支持。
至此，已经三家势力力挺。
刺史李博然，属于私心照顾，能帮郭子仪多占一点，就等于帮自家闺女多占一点。
琅琊王氏，是因为家中晚辈马上要去兰陵当官，所以兰陵县抢占的财富越多，他家子侄能分到的也就越多。
至于琅琊颜氏，暂时还不知道为什么帮忙，但是从颜氏家主的口吻分析，这家氏族乃是诚心诚意的力挺。
整个琅琊郡内，最强大的三大势力，郡守府衙，王氏，颜氏，全都支持。
这联合起来的实力，已经可以稳压全局。
剩余那些小家族怒火中烧，然而却没有一点掀桌子的力量，终于咬牙点头，纷纷冷哼道：“就这十二万亩，不能再多一厘。”
如此一来，利益的大头基本瓜分完毕。
李博然身为刺史，强硬的拿下五成。
琅琊王氏，拿走一成半。
琅琊徐氏，拿走一成。
郭子仪仗着强横耍浑，再加上三家势力力挺，所以，竟然拿走了一成半。
这总共加起来就是九成。
剩余只有一成，小家族们一起瓜分。
其实一成也不少了，最起码是八万亩土地，这些小家族的实力并不强，每家分个几千亩已经很开心。
刚才那种怒目相视，甚至准备掀桌子不玩，根本就是惺惺作态，实则他们自己也知道没资格瓜分太多。
笔趣阁
……
剩下的一成田产，很快瓜分完毕，在场十几个小家族表面装作不满，心里却已经笑成了一朵花。
这时候李博然轻轻咳嗽一声，悠悠道：“担负孙氏田亩，是为了保住百姓衣食，本刺史深知此事极为操劳，所以认为需要给大家一些补助。”
补助？
在场众人眼神放光。
大家都知道更好的事情要开始了。
果然李博然呵呵而笑，道：“昨夜孙氏被屠，实在令人痛心，虽然本刺史及时派出兵卒，前往孙家府邸进行震慑，然而可惜的是，去的毕竟太晚了，那写悍匪杀人劫财，已经把孙氏的家财抢劫一空……”
“是吗？竟有此事！”琅琊王氏的家主似乎很愤怒，重重一拍桌子，道：“贼匪真是该杀。”
顺势却话题一转，义正言辞又道：“既然孙氏家财被洗劫一空，那么刺史大人肯定要如实上报，吾等身为琅琊本地氏族，自然要帮着做这份见证。”
不远处的角落里，李光弼又是轻轻一拽郭子仪，压低声音道：“哥你听听，人家这说话多有学问。冠冕堂皇，义正言辞，然而话里话外，就把孙氏的财产定给为被贼洗劫了。”
郭子仪佯装不懂，连忙问道：“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李光弼嘿嘿低笑，正欲做出解释，忽然旁边王越轻轻开口，悠悠道：“孙氏家财被贼人洗劫，肯定是再也追不回来了。事后就算朝廷追问，问来问去也没有下文。”
郭子仪仍旧佯装不懂，装作满脸迷惑的道：“不对吧，孙氏的家财就在库房啊，本官在进城之时，听到城门守卒议论，说是孙氏库房里的铜钱有几十万贯，另外还有金银珠宝几十箱……”
“明明就在库房里，为什么你们说被贼人洗劫了？”
他这话的声音故意很大，顿时在场所有人全都看过来，人人面色古怪，眼中带着鄙夷。
突然琅琊王氏的家主站起身，冲着刺史李博然拱拱手，苦笑道：“刺史大人，咱们先给您的女婿分一笔吧，让他赶紧拿钱走人，别再这里咋咋呼呼。”
“对对对，赶紧让他拿钱走人。”在场众人纷纷开口，各个脸色都带着腻歪。
唯有琅琊颜氏的家主笑呵呵开口，道：“郭县令性格耿直，怕是被城门守卒给骗了，那些小卒子听风就是雨，根本不知道孙氏的财产早就被洗劫了。”
“是吗？”郭子仪故意抓抓脑门，道：“可是……”
众人生怕他又胡咧咧，顿时一齐怒目相视，断喝道：“闭嘴。”
随即看向李博然，急赤白脸的道：“刺史大人，赶紧给他分一笔，让他拿钱走人，否则吾等憋的难受。”
李博然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嘴上却故意踟蹰，犯难道：“可是本官尚未定下章程，不知道划分的方式能不能让诸位满意。”
“五万贯！”
猛然一个世家家主站起身，大声道：“给他五万贯，再加两箱金银珠宝。这足有一成份额了吧，足以让他拿钱走人了吧。”
第71章 【今日一见如故，他日形同陌路】
显然是因为郭子仪表现的太粗俗，在场世家实在受不了这份腻歪，所以才决定先给他分，让这种粗人赶紧拿钱滚蛋。
五万贯！
外加两箱金银珠宝。
绝对是一大笔巨资了。
可惜李博然并未立刻表态，反而一脸笑眯眯的道：“本官的闺女自幼享福，吃穿用度一直要用好的。没嫁人之前，是本官承担，但是嫁人之后……唉, 郭县令的出身很穷啊。”
在场众人相互递个眼色，随即琅琊王氏的家主缓缓开口，道：“再给他增加一车绫罗绸缎，用作玲珑郡主出嫁之后花用，如此总该可以了吧，这是吾等的最后底线。”
然而李博然仍旧不松口，继续一脸笑眯眯的道：“城内有很多店铺，乃是孙氏家的产业。”
可惜这次众人再也不答应，纷纷脸色铁青道：“不行，绝对不行。”
“五万贯外加两箱金银珠宝，还有一车的绫罗绸缎。这已经是接近一成半的财富，吾等给的面子够足了。”
“刺史大人若是还不满意，吾等宁愿不参与这事情。”
说是不参与，其实就是不玩了的意思。
李博然眼见如此，深知已经到了众人的承受极点，终于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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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有想到，琅琊颜氏的家主忽然开口, 笑呵呵道：“老朽也不知为何, 一见郭县令就感觉投缘，故而我琅琊颜氏想要结个善缘，愿意从自己那份之中拿出一处店铺, 送给郭县令，让他不吃亏。”
众人全都一怔，眼神隐约闪烁。
甚至就连李博然，眉头也微微一皱，显然大家都看出来，今日琅琊颜氏的表现很奇怪。
比如刚才瓜分田亩的时候，颜氏就无缘无故力挺郭子仪，现在到了瓜分财产的时候，竟然直接拿自己家那份补贴……
事若反常，必有缘故。
但是为什么呢？
谁也猜不出来。
唯有李博然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大有深意看了颜氏家主一眼，笑道：“京中居，大不易，颜老先生一腔风骨，想不到也要为家中子侄低头。”
颜氏家主笑呵呵开口，拱拱手道：“刺史大人不也是么？老朽听说你要转交一件小襁褓。”
两个老家伙打着哑谜，在场众人心中越发好奇，突然李博然看向郭子仪，笑道：“恭喜兰陵县令，今日你先发财。五万贯，两箱金银珠宝，你自己带人去取吧，拿了钱赶紧回你的兰陵。”
郭子仪站起身来，不忘提醒道：“还有一车绫罗绸缎，俺也要同时带走，这可是给你闺女花用的，免得她连件衣裳都没得穿。”
李博然额头青筋直跳，陡然从桌上拿起一方镇纸，怒砸过来道：“滚，赶紧滚。”
郭子仪哈哈大笑，顺手把镇纸接住，递给李光弼道：“看看这玩意值钱不？值钱的话找个店铺卖掉。”
李光弼面色古怪，悄悄偷看李博然一眼，讪讪道：“老大，您这有点太…太……”
郭子仪眼睛一瞪，道：“我问你镇纸的价钱，谁让你叽叽歪歪？”
那边李博然更怒，几乎咆哮道：“赶紧滚，立刻滚。”
……
片刻之后，郡守府外，郭子仪嘴上犹自不服，咋咋呼呼的道：“我勉强给他一点面子，结果他竟然蹬鼻子上脸。刺史很了不起吗？将来我弄个宰相当当。”
众兄弟一脸古怪，眼中都写着敬服。
唯有县丞王越好言相劝，温文尔雅的道：“县令大人莫要如此，刺史大人毕竟是上官。为官之人，当知上敬。况且他还是您的岳父，更需要尊重一些才对。”
郭子仪看向王越，语气不悦的道：“你跟来干啥？我让你跟着了吗？”
王越面如春风，丝毫看不出羞恼，笑道：“下官是兰陵县的官员，自然要跟着县令大人。”
郭子仪哼了一声，故意装作嘀嘀咕咕的道：“我看你是想分好处。”
哪知王越并不避讳，反而郑重其事点点头，道：“千里求官，只为发财，下官不是圣人，自然也当如此。”
“哈！”
郭子仪哈了一声，道：“看不出来你倒是敢承认。”
王越仍是面如春风，道：“下官一直认为，真小人远比伪君子强的多。所以我一直告诫自己，做人千万不能太虚伪。想贪钱，就直说，县令大人您不是也一样吗？刚才为了争夺利益都动刀了。”
郭子仪砸吧砸吧嘴唇，嘿嘿笑道：“你这小子有点意思，以后可以跟着我混。”
他故意装的粗鄙，然而王越自始至终儒雅以对，两人看似是在交锋，其实仅仅是略作试探。
终于郭子仪大手一挥，哈哈笑道：“兄弟们，发财去。五万贯钱财，够咱们花一阵子啦。”
兄弟們兴奋不已，吆三喝五直奔孙氏大宅。
……
五万贯钱，果然好大一笔巨资。
古代铜钱重约3到5克，一千枚铜钱记作一贯，折合后世重量，平均七斤左右。
一贯钱七斤，一万贯就是七万斤，五万贯，则是35万斤。
好家伙，折合后世175吨，就算使用重型卡车运输，恐怕也得拉上两三次才行。
但是这时代哪有重型卡车？
最好的运输工具就是牛车……
也幸好这时代还有牛车！
王越首先开口，主动请缨道：“县令大人，下官的家族之中有一支商队，恰巧今日并未出门远行，目前有牛车五十辆，可以借过来用用。”
郭子仪看他一眼，故意装作粗坯道：“需要给钱吗？”
王越苦笑一声，摇摇头道：“下官是族中的偏支，怕是没有太大面子，如果借用几十辆牛车，费用还是给上一些的。”
郭子仪砸吧砸吧嘴唇，像是极为肉痛的道：“行吧，除了牛车也没别的办法，你去借车，顺便讲价。运费不能超过十贯，否则我宁愿自己把钱扛回去。”
王越目瞪口呆，足足好半天才愕然开口，道：“运输五万贯钱，只给十贯钱的运费？”
郭子仪眼睛一瞪，道：“嫌少吗？你知不知道十贯钱可以救多少个贫寒农户？咱们兰陵那边，家家户户都穷，十贯钱若是分发下去，可以让十个家庭不用担心挨饿……”
王越陡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弯腰拱手郑重行礼，道：“县令大人此心，当如昭昭明月，下官明白了，我绝不会让运费超过十贯钱。”
说完之后，大踏步离开，俊秀的脸上满是坚毅，显然真是要豁出去脸皮回家借车。
众人目视这个青年县丞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都生出一股亲切。
忽然李光弼凑到郭子仪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哥啊，你今日到底是为啥啊？我看这个王越挺不错的，说不定能成为咱们的同路人。为啥你却一直冷着脸，从头至尾一直给他难堪？”
郭子仪遥遥看着王越背影，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李光弼忍不住又道：“这人真是挺不错的，今日一直在帮咱们。仿佛一见如故，行事带着诚恳。”
这一次郭子仪终于开口，缓缓道：“世上若有一见如故，命里必有形同陌路，交情来的太容易，总是让我不放心……”
“尤其像他这种书生，浑身充斥浩然正气，总想着为天地立命，想着为百姓争太平。可是如今这个世道，太平不是书生能争来的。”
“这世道需要拿刀的狠人，而拿刀就意味着杀伐不断，有时候会杀对，但是有时候也会杀错……”
“杀错了怎么办？”
“放下刀子认罪吗？”
“不行啊，乱世之中不能放下刀。”
郭子仪说到这里，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忽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天上白云……
“屠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历朝历代的定鼎乱世之人，哪个不是手上沾满了鲜血？”
“当我满手鲜血之时，这个书生岂能容忍？他必然会阻拦，他必然会愤怒，那时候的他和我，注定会是陌路人。”
“李兄弟你现在懂了吧，为什么我今天一直冷脸相对。我不想和他一见如故，免得将来形同陌路，那时候朋友之间相互举刀，会是人生之中最为痛苦的煎熬。”
李光弼楞了一愣，感觉像是第一次认识郭子仪。
……
……这一章，山水自以为写的很精彩，郭子仪莽是莽了点，但他的思想境界我算是写出来了。
如果大家感觉咱们这本书渐渐有味道了，山水就趁机厚颜向大家求个票吧。
第72章 【先把手下忽悠瘸，才能跟着我做事】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也许会背着一身骂名，但是总要有人在黑暗中负重前行。
否则这世上就没有了光，普通人一直在黑暗中接受煎熬。
屠夫就屠夫吧。
形同陌路就形同陌路吧。
总比一开始一见如故，最后却要相互动刀子强。
……
王越果然说的不错，他身为偏支根本没有太大的面子。
五十辆牛车确实借来了，但是琅琊王氏索要运费五百贯。
运输五万贯, 索要五百贯，这是百分之一的运费，按说算是合情合理。
然而郭子仪却暴怒大吼，众目睽睽之下把王越骂的狗血淋头，他摆出县令的威风，故意大耍权柄，一口一个‘本县令很失望’，一口一个“王县丞你对不对得起百姓”。
可怜王越一介书生，满身浩然正气却使不出，反而感觉羞愧难当，真的感觉愧对了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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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五百贯的运费若能节省下来，至少可以让五百个家庭不用担心饥饿。
这是一个极大的功业。
终于王越被骂的撑不住，陡然大吼出声，再也不像此前那种温文儒雅，反而一张俊秀脸庞变的狰狞。
这位书生悲愤大叫道：“县令大人，下官知罪。今次这五万贯钱，下官也是能分一份的吧？我愿意放弃自己那一份，拿出来供养兰陵的百姓。这样行不行？求您不要再骂了。”
“哈哈哈哈！”
郭子仪当时就发出洪亮大笑。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本县令从未逼你。”
至此众人才知道, 粗人竟然也会用计，他破口大骂王越是假，盯上王越的那份是真。
今次瓜分琅琊孙氏的财富，兰陵县一共获利十二万亩土地，除了土地之外，还有五万贯钱。
要知道这些财富可不是分郭子仪独吞的，而是以整个兰陵县官员的名义才分到手，也就意味着，县里的官们每个人都有一份。
现在好了，王越那份没了。
……
当天下午，五万贯全部运回兰陵，顺带还有两箱子金银珠宝，以及额外获得的一车绫罗绸缎。
郭子仪直接召集众人，准备来一场分赃大会。他故意装的像个山大王，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时时狂笑两声，似乎很是开怀。
王越身为县丞，坐在他的下侧，此时这位书生已经想明白一切，脸上带着又羞又惭的憋屈。
至于其他众人，全是郭子仪的老兄弟，现在已经有了官身，所以个个眉开眼笑。
郭子仪首先开口, 大咧咧的道：“兄弟们，发财了。十二万亩土地，咱们每个人都有份。还有五万贯钱，同样每个人都可以分。哥哥我这人做事一向公道，绝不会让任何一人吃亏……”
“虽然不会让大家吃亏，但是我想和大家商量一下，这些地，分归分，分完之后你们别乱动，需要按照我的谋划来。”
众人都是一怔，纷纷好奇道：“老大，啥谋划？”
郭子仪看了众人一眼，尤其目光专门扫了扫县丞王越，这才笑呵呵开口，道：“十二万亩地，先拿出八万亩，咱们兄弟十六人，正好每人五千亩。怎么样，这不少了吧？”
仆固怀恩满脸兴奋，道：“我活了二十年，做梦都不敢做这种拥有田产的梦。”
李光弼舔了舔嘴角，同样兴奋道：“我家里虽然田产不少，但那是我爹娘积攒的财富，等到以后分家之时，我未必能分到五千亩地。”
其他众人也纷纷点头，人人脸上带着兴奋。
郭子仪再次看了大家一眼，道：“也就是说，大家对于五千亩的分润是满意的，对不对？”
“对对对！”众人再次点头，然后眼巴巴看着郭子仪，道：“但是老大你说还有谋划，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谋划？”
郭子仪笑呵呵开口，道：“按照我的想法，咱们兄弟每人五千亩，虽然分在各人名下，但是种田的时候要统一起来。并且不是自己耕种，也不是雇人前来耕种，而是授田给百姓，让兰陵的百姓们重新过上有田有地的日子。”
嗯哼！
众人全都迷惑。
我們名下的地，却不准我们雇人来耕种，反而要授田给百姓，那岂不是白送给人了？
幸好郭子仪再次开口，解答众人的疑惑，道：“我这两天一直琢磨，发现这世道有个最大问题，田产兼并，百姓无田。而掌控大量田地的世家又太贪婪，想把田地里的所有产出都吃掉，所以他们在耕种田地之时，采用的办法是雇佣百姓。”
“比如春耕播种，雇人一天只给半斤粮，夏季除草、灌溉、驱兽的时候那么辛苦，顶多也就把雇佣费用增加到一天八两粮食。”
“秋收的时候他们算是比较慷慨，但也仅仅是一天给雇农一斤粮食而已。除此之外，老百姓毫无收获。”
“这就产生了两个严重的问题。”
“第一，百姓吃不饱，家中无隔夜之粮，青黄不接之时饿殍满地。”
“第二，百姓种田的时候没有主动性。反正累死累活一天，也只能赚到半斤粮食，别说是用来养家糊口，自己一个人吃都不太够。所以，全都浑浑噩噩的活着。田地的产出跟他们没关系，丰收还是欠收他们都不在意。”
郭子仪说到这里，缓缓站起身来，道：“这不行啊，会出大事的。别的地方我管不了，但我希望兰陵这里别再饿死人。”
“所以我想到一个办法，也许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咱们把土地授给百姓，让他们自己去耕种。”
“田，还是属于咱们的田，只不过，授给百姓耕种而已。我给这事起了个名头，叫做田产承包责任制。”
“啥是承包呢？”
“就是老百姓包田到户。”
“咱们每年定下规矩，让他们一亩地上缴多少产出。只要百姓们能够完成所交份额，剩余的粮食全都归他们自己。”
“如此一来，你们想想，百姓们为了能吃饱，为了能够拥有自己的粮食，他们在种田之时，会是怎样一种状态。”
整座巡检所里，几乎落针可闻。
此时由于兰陵县还没有县衙，所以大家是在巡检所里办公，小小一幢屋子之中，人人感觉脑中轰鸣。
咕嘟！
忽然李光弼咽口唾沫，满脸憧憬的道：“这岂不就是开国之初的均田制，每个老百姓都在耕种自己的田。只要上缴税收，剩余全是自己。”
这小子说着看向郭子仪，喃喃又道：“我曾听我爹说过，那时候的百姓是最幸福的百姓。”
最幸福的百姓。
可以吃饱饭的贞观！
在场众人，眼里忽然都有了光。
……
唯有郭子仪深深吸了口气，语气似乎带着遗憾，喃喃道：“可惜咱们只是一群小官，改变不了这个时代，我们暂时没有实力给百姓均田，只能把自己的田产承包给他们。”
他说着一停，接着又道：“但是尽管如此，百姓们已经可以活下去了。他们再也不是每天受雇干活，赚取那一斤半斤的粮食，而是自己拥有产出，可以积攒家中余粮。”
县丞王越陡然站起来，面色激动道：“家有余粮，就饿不死。县…县令大人，下官想向您讨要这份差事。我来主导田产承包行不行？我求您让我来主导这件事。”
郭子仪看他一眼，大有深意的道：“是吗？你愿意去干？好得很，好得很。本县令是个粗人，正在犯愁搞不定这种精细活。”
王越面色更加激动，明显带着潮红，道：“下官自幼苦读，最大的梦想就是天下无有饿殍，县令大人请你相信我，我就算累死也要做成这件事。”
“好！”
郭子仪郑重点头，目光直直盯着他，道：“今次咱们兰陵县一共得到十二万亩地，其中八万亩是本县令和兄弟们的私产，另外四万亩，则是我预留给咱们县衙的共用地。”
“但是不管私产还是共用，本县令决定全都承包出去。既然县丞愿意担负这个事，那我就把此事全权委托给你。”
说着极为干脆利索，拿出田产的册子，递给王越道：“你从今天就开始忙活，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好。”
王越激动的身体都在打摆子，死死抱住田产册子，大声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大踏步离开，显然是一刻也不想耽搁，他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亢奋，眼睛里面甚至有着光辉。
这孩子被忽悠瘸了。
……
……更新时间改为白天12点，两张连发吧，后面紧跟第2章。
第73章 【拥有两百牙兵，直接横行一郡】
李光弼望着王越背影远去，忽然转头看向郭子仪，面色古怪道：“哥，我怎么感觉你在坑他？”
郭子仪也望着王越背影，轻轻点头道：“你猜的不错，我确实在坑他，但是，我也是在帮他。”
“帮他？”
李光弼满脸不解。
郭子仪目光悠远, 像是依旧望着王越背影，喃喃道：“像他这样的读书人，满身都是浩然正气，他一辈子的梦想，也许就是让老百姓吃饱饭。”
“然而，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恒通。他的梦想和志向，注定不被这个世道所包容……”
“这个世道太肮脏了，这个时代也太阴险了，如果放任他自己去坚持，他很快就要死在这个世道下。”
“所以，我坑了他，让他去帮我授田，让他去干细致的活。”
“当他每天穿梭在田间地头，为了百姓琐事而忙碌的时候，他的命就保住了，豪门不会盯上一个田间的农官。”
“但是, 他的梦想一直都在。”
“他心里的光，也一直都在。”
“只不过这世道的肮脏和阴险，从此再也找不上他了而已，因为，我们这群拿刀的屠夫要帮他扛。”
“一身浩然正气的读书人，就该去做点没有危险的事。他的梦想，由我们守护。”
这一番长篇大论，实乃是有感而发，明明是平平淡淡的叙述，然而众人却听的心潮起伏。
我们这些拿刀的人……
守护读书人的梦想？
李光弼眼神憧憬，忽然喃喃轻声的道：“哥，我觉得你不像个莽夫。你像个圣人，说出了很大很大的道理。”
郭子仪哈哈大笑，顺手抽了他脑门一记，笑骂道：“臭小子是在咒我吗？圣人那是庙里的胎塑。”
说着看向众人，陡然豪气勃发，大声道：“哥哥我来此世间一回，可不想当个不食烟火的泥像。荣华富贵我要享，窈窕佳人我要睡，爽完了这一辈子, 才不枉人世之间一遭。”
“你们也是一样，跟着我一起去爽。咱们兄弟这些人，注定是当不了圣贤的，杀胚倒是可以，一辈子满手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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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哈哈狂笑，纷纷大叫道：“痛快，杀胚就杀胚。手中屠刀一起，杀它个天下太平。”
人人心潮澎湃，只觉血脉喷张。
他们这群糙汉子，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
足足好半天过去之后。
郭子仪徐徐吐出一口气，缓缓道：“王越是个有正气的读书人，所以他不适合参与咱们的事，我哄他去干授田的事，其实也是想支开他。”
说着一停，微笑又道：“唯有他忙到焦头烂额，才会顾不上咱们刚刚到手的钱财。”
钱财？
那五万贯钱！
在场众人顿时又兴奋，人人脸上写满了激动。
然而郭子仪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心里透心凉。
“但是这笔钱，咱們不能分！”
不能分？
众人顿时都是一愣。
郭子仪看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兄弟们若是想要花钱，可以从酒坊那边的股份里拿。那边每天能赚三四百贯，足够你们日常的开支花销吧。”
“但是这一笔五万贯，我认为咱们应该去做更大的事。”
“比如，修筑城墙。”
“又比如，招兵买马。”
“这世道什么都是假的，唯有自己手里攥着刀柄才是真，假如我们能拥有一支精兵，你们想想那会是怎样的未来？”
李光弼第一个起身，语气兴奋的道：“若有五千精兵，敢和藩镇争锋。若有精兵三万，直接藩镇一方。哈哈哈哈，我爹号称左羽林大将军，堂堂二品武勋，麾下也只有五千兵马。”
郭子仪不懂古代兵制，连忙问道：“真的假的？五千兵马就能和藩镇争锋？那么李兄弟你快点说说，咱们能不能养起五千精兵。”
李光弼顿时面如土色，道：“哥你开什么玩笑？”
郭子仪看他脸色难看，不由心里发虚，小声问道：“咱们手里有五万贯钱，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李光弼深深吸了口气，缓缓仰头看着屋顶，喃喃道：“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五万贯钱看似很多，其实根本就经不起花用……”
郭子仪微微皱眉，忍不住道：“咱们劫过十二车军械，一直藏在那座深山之中。如果把这部分开支剔除掉，五万贯钱应该能养兵马了吧。”
哪知李光弼摇了摇头，道：“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就算兵器有了，但是铠甲总得置办吧？如果士卒没有铠甲，那可算不上精兵……”
“而一副铁甲，最起码要二十贯，哪怕是换成皮甲，最起码也要五六贯。”
“哥哥你算一下，光这一笔就要多少钱？”
郭子仪脸色极为难看，喃喃道：“置办五千铁甲，需要十万贯钱。就算全部换成皮甲，最少也要两三万贯……”
李光弼苦笑一声，接着道：“除此之外，还有兵饷，自古好男不当兵，当兵就是拿命换军饷，所以兵饷乃是重中之重，想要养出精兵绝不能拖欠。”
郭子仪不由也苦笑一声，道：“看来我还得想个办法，继续咱们的赚钱大业。”
忽然再次看向李光弼，郑重问道：“依你计算，眼下的五万贯钱能够养出多少兵？”
李光弼不亏是出身将门，仅仅稍作思考就给出答案，道：“如果是精兵，大概可以养出五百人。但若是配备战马的牙兵，那么五万贯钱只能供养两百个人。”
“才两百人？”郭子仪明显有些失望。
哪知李光弼一脸古怪，看着郭子仪道：“哥，你是不是对牙兵有什么误解？两百牙兵还不满足吗？你知不知道拥有两百牙兵意味着什么？”
郭子仪怔了一怔，下意识问道：“两百牙兵意味着什么？”
李光弼深深吸了口气，满脸憧憬的道：“若有两百牙兵，便可横行一郡。即使面对一万普通兵卒，也敢横冲直撞的莽上去。”
郭子仪满脸放光。
这两百牙兵，他无论如何也得养起来。
第74章 【把郭子仪骗来长安干掉】
自古以来，养兵不易。
但若是有钱有地，再加一个官面上的身份，那么，养兵其实也不难。
关键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赢得这一方水土的拥护。
给百姓希望。
让他们看到未来。
当百姓把你看成衣食父母，坚信你能给他们带来幸福，那时候的百姓，愿意把生命卖给你。
故而，华夏自古以来，百姓就是最强大的兵。
郭子仪虽然不懂古代兵事，但他在后世之时当过三年兵，而号称地球最强陆军的华夏军人们，每一个都知道什么是军民鱼水情。
所以郭子仪有绝对的信心，他要建立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军队。
……
时，大唐天宝二年，七月，夏末。
兰陵设县，县衙重开，但是首任县令‘郭大壮’为人忠厚，并未征发民夫徭役进行筑城，反而颁布一项仁政，令满县百姓痛哭流涕。
那一日，张贴榜文是这么写的：
“今有田地十二万亩，授予百姓承包耕种，全县一千三百户，丁口总数6000人，其中壮年男子，约两千，老幼妇孺，约四千，然则本县不搞年龄歧视，也不搞性别歧视，凡我县之子民，皆有资格耕田。”
“授田细则如下：”
“十二万亩，丁口6000，每人合该20亩地，每亩计收一提一统，除此之外，再无收缴。”
“何谓一提一统？”
“一提，乃是提取田亩收成之四成，上交于田地所属主人，作为授田于民之收入。”
“一统，乃是统收田亩产出之一成，上交于兰陵县衙库房，作为统筹开支使用。”
“一提一统共计收取五成，百姓耕种产出可余五成，除此无需再缴任何税收，剩余五成全归各家各户。”
“另外专门做出说明，为什么要收取一提一统？”
“原因是这些土地属于私人，授田于民不可能白授。比如田地主人要向朝廷交税，并且还要担负耕牛购买之钱款，若无收入进行补偿，此政策无法长久。”
“至于县衙所统收的一成，乃是因为要用之于民。如，开设村县学，征练民丁，应对突发状况开支，逢年过节救济寒苦，等等等等，总之全县一切民用开支，皆从这一成统筹里面支取。”
“最后，预祝全县百姓，年年丰衣足食，从此再无饿死，不枉来此一生。”
“大唐天宝二年，兰陵县令，郭大壮。”
一张榜文贴出，天下掀起波澜。
……
大唐长安，宰相李府。
砰的一声！
李林甫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
“此子，断不可留。”
灯火辉耀之下，李林甫的脸色带着阴寒，尤其眼中闪烁的森然杀机，吓的屋中几个子嗣心惊胆战。
幸好也就在这时，一位贵妇端着羹汤进来，看到屋中气氛压抑，连忙温声相劝，道：“夫君这是怎么啦？为何脸色这般铁青？”
李林甫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老夫在担心李家的未来。”
李家的未来？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今宰相张九龄渐渐老迈，说不定哪天就会致仕还乡，到时候整个朝堂之上，还有谁是李家的对手？
那贵妇明显是毫无担忧，满脸微笑的把羹汤递上，道：“夫君，趁热喝了吧。这是专门熬制的母燕，从贡品里面截留的宝贝。”
哪知李林甫勃然大怒，重重把汤碗往地上一砸，断喝道：“截留贡品？是谁干的？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掉脑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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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妇怔了一怔，下意识道：“可是以前一直这样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李林甫爆吼一声，脸色铁青道：“总之你们都记住，如今乃是多事之秋。老夫每天在朝堂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应对着一切。你们也该如此，做事谨慎一些。”
说着看了一眼贵妇，又看向屋里的十几个男丁，沉声再道：“别以为生在宰相之家，做事就可以飞扬跋扈。老夫不怕告诉你们，咱们李家摊上大事了。如果这一关过不去，全家说不定都要死绝。”
这话实在太过吓人，屋中所有人全都脸色一变。
有个青年忍不住开口，小心翼翼的道：“父亲，是这个郭大壮惹了您吗？”
“什么郭大壮？那是郭子仪！”
李林甫眼睛狠狠一瞪，怒视这个青年道：“当初老夫把他下狱，结下了一番仇隙，但是在朝堂上应对使节之时，老夫已经想办法向他示好。若是继续努力下去，说不定双方能握手言和。”
“结果在他越狱当晚，你这混账派人去截杀。不但搭上了家里的二十个牙兵，而且还把仇隙变成了死仇。”
“死仇不共戴天，必须有一方倒下才算结束，然而现在你们看看，郭子仪像是能倒下的迹象吗？他远远躲在山东，已经成为了县令。”
那个青年被骂的狗血淋头，偏偏却感觉十分委屈，忍不住辩解道：“一个县令而已，搁在长安城里连狗都不一定正眼瞧他。父亲您乃堂堂宰相，岂能怕了这种小人物……”
李林甫勃然大怒，直接爆出粗口，咆哮道：“放你吗的屁，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他今天可以当县令，明天就能当刺史，尤其他躲在偏远之地，远离朝堂慢慢发展，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台阶，等到他凝聚一定实力的时候，他就是大唐的第十个藩镇。”
李林甫咆哮十几声，结果发现几个儿子全都面带无所谓，显然并未听进去训导，依旧认为李家稳如泰山。
“老天爷啊，我李林甫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这位宰相长叹一声，忽然拿起桌上那封书信。
他不再咆哮了，语气变成了萧索。
他把书信扔向几个儿子，缓缓道：“你们看看吧，看看郭子仪在做的事。他刚刚才成为县令，立马就在全县进行授田。那可是十二万亩土地啊，结果他毫不犹豫的全都放出去。”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是贞观时期的均田制。”
“这个制度一旦重演，最先带来的就是人心。自古以来的老百姓最是淳朴，谁让他们吃饱饭他们就给谁卖命。”
李林甫说到这里，下意识仰头看天，喃喃道：“吓人啊，老夫感觉浑身都在颤抖。”
“贞观时期的大唐军队为什么那么能打？就是因为依托均田制开展的府兵制。”
“府兵，吃饱饭的百姓就是兵。”
“而整个兰陵县，一千三百户，人数超过六千，壮丁最少也得两千之众。这些壮丁一旦吃饱了饭，拿起武器就是郭子仪的兵。”
“一个县如此，一个郡同样也能如此。他今天能把兰陵县的百姓变成兵，明天就可以把琅琊郡的百姓也变成兵。”
李林甫脸色渐渐苍白，语气明显带着恐惧，忽然喃喃一声道：“这是很明显的藩镇崛起之路啊。”
“拦不住了，老夫感觉拦不住了。偏偏他躲在山东，躲在李博然的庇护之下，老夫哪怕想要动手，然而却是鞭长莫及。”
不得不说，李林甫这位宰相还是有智慧的。
历史上的口蜜腹剑，说的就是这个奸贼。而能成为奸贼的人物，哪一个不是智慧绝顶？
此人仅仅从郭子仪的一个小动作，就已经推测出郭子仪未来的成就。
可惜李家的子嗣们却不以为然，纷纷道：“既然这个郭子仪有威胁，那就想办法弄死他啊。”
“他躲在山东不好动手，可以想个办法骗来长安嘛。”
“到时候猛虎入笼，还不是任人宰割？”
李家这帮货色，似乎也有点脑子，论起阴谋诡计，个个都有主意。
然而李林甫却眉头紧皱，迟疑道：“若是能骗来长安，老夫自然可以动手，但是，郭子仪再笨也不会上当的。此人好不容易才逃出去，岂会重新跑回来送死……”
几个儿子哈哈大笑，十分得意的道：“父亲您忘了吗？陛下要弄元宵灯节啊。”
“元宵灯节？”
李林甫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精光一闪。
只见一个青年嘿嘿低笑，道：“宫里那位杨贵妃有喜，大约会在年末的时候分娩。而陛下因为宠溺她，答应要搞一次浩大的元宵灯节。此事在朝堂上已经定了章程，到时候天下官员都要来长安贺喜……”
“郭子仪现在当了县令，也属于需要贺喜的官员。他若是不肯前来长安，那就是违犯陛下的圣意。”
李林甫眼中精光更盛，显然心中在诸多盘算，沉吟道：“单是一个元宵灯节还不够，因为那时候天下官员齐聚长安，老夫就算权势冲天，可我也不敢在那种场合之下动手，所以，必须再想一个更好的办法。”
刚才那个青年再次嘿嘿低笑，得意洋洋的道：“武科，父亲您忘了武科。大唐的科举之制，分为文武两个科。文人考的是学识，武人考的是弓马，然而自古以来刀枪不长眼，比试之时经常会死人的嘛。”
李林甫十分惊喜，感觉这个儿子一直被自己忽视了。
就这么办！
等到元宵花灯之时，天下官员齐聚长安，到时候顺势开启一次武科，直接把郭子仪弄死在比试之中。
“此计，甚妙！”
第75章 【长安有危险，千万不要来】
大唐皇宫，华清殿。
杨玉环又在缝制衣物，哼唱着自编的小曲，她那风华绝代的脸上，写满了母性的温柔。
她的腹部已经隆起，稍微久坐便感觉乏累，于是只能起身走走, 活动一下浮肿的腿脚。
不远处的宫殿一角，高力士手里拿着一柄拂尘，见状连忙快步上前，小心翼翼进行搀扶。
“娘娘，老奴求求您了行不行？歇歇吧，别这么累。”
“尤其针线活这些琐事，您完全可以让宫女做。老奴敢保证没人偷懒，绝对会用心的缝制。”
“娘娘, 歇歇吧。”
“其实小孩子的衣物不需要太多, 常备个十件八件进行替换就够啦。民间有句老话，新衣不如旧衣。说的就是小孩衣物，穿的次数越多越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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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高力士这个太监还是不错的。
可惜他劝说半天，杨玉环一点也没听进去，反而突兀问道：“山东那边如何了？”
问的是山东，看似是地名，但是高力士何等精明，立马知道问的是某个人。
于是这老太监想也不想，连忙道：“恭喜娘娘，老奴正要向您回禀呢。郭公子真是个有本事的，已经在那边站稳了脚跟。他把十二万亩土地授给百姓，重现了贞观时代的均田制，现如今满县百姓把他当成衣食父母, 郭公子的威望一天比一天暴涨。”
杨玉环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吗？”
高力士忽然小心翼翼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老奴听说, 兰陵县的巡检有些特别, 不但人人穿着铁甲，而且还配备了马匹。”
说着微微一停，小声又道：“除此之外，兵器也厉害。人手一杆桐油长枪，外加一把硬木长弓。最令老奴感觉震惊的是，郭公子竟然让人给马匹也打造了铠甲……我的老天爷啊，娘娘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杨玉环淡淡一笑，佯装不懂的道：“意味着什么？”
高力士再次小心翼翼看看四周，然后才轻声开口道：“玄甲铁骑，这是大唐开国之初才有的玄甲铁骑。人和马，皆重甲，背负硬弓，可以骑射，手中长枪，持之冲锋。若是遭遇近战之时，拔出腰间横刀就可劈砍。”
杨玉环似乎是散步累了，顺势在一株花树下面歇脚，微笑道：“这岂不就是特种兵？那家伙的老本行而已。”
高力士明显一怔，满头雾水道：“特种兵？”
杨玉环并不解释，而是再次问道：“他现在的兵力有多少了？”
高力士像是回忆片刻，然后才仔细回答，道：“刚开始的时候，只有两百个兵。前阵子秋收结束，县里面有了收成，于是郭公子又招募了两百个新兵，但是新招募的两百并不是骑兵。”
“没办法，马匹太贵了。”
“况且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战马。”
“所以现在郭公子麾下公共四百个兵。两百个是骑兵，两百个是步卒。”
杨玉环顿时皱眉，道：“总共才四百个兵？”
高力士苦笑一声，道：“娘娘您可能不知道，养兵乃是最花钱的事。虽然郭公子分到了五万贯钱，但是养四百个牙兵已经十分吃力。尤其他养的还不是普通牙兵，其中有两百个乃是玄甲铁骑。”
说着一停，接着又道：“娘娘您别以为两百铁骑太少，这种兵马的战力可是很吓人的。据说当初大唐开国，太宗陛下那时候还是秦王，麾下总共三千铁骑，然而面对十万大军也敢硬冲。关键是，冲进去之后打赢了。砍瓜切菜一般，杀人宛如割草。”
“三千铁骑可以打十万，两百岂不是能打六七千？甚至老奴斗胆猜测，对上一万步卒也是敢打的。”
杨玉环看他一眼，突然问道：“你刚才说有钱也不一定买到战马？那么他是从哪里弄到了两百匹？”
高力士支支吾吾，明显不方便回答，足足好半天过去，始终没有吭声。
然而杨玉环何等精明，瞬间便想到某种可能，顿时微微一笑，道：“看来我家男人倒是个抢手货，有女孩愿意给他倒贴钱，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那两百匹战马是那个小丫头给的吧？”
高力士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表情，轻声道：“您没生气吧。”
杨玉环悠然一笑，伸手摩梭肚皮，意味深长道：“我有人质在手，他逃不出我的掌心，反倒是那个小丫头很不错嘛，两百匹战马也能舍得贴给他。啧啧，也不知道睡了没睡，我男人的精华怕是被她吸了不少……”
高力士听不出她的语气喜怒，下意识擦擦额头的冷汗。
忽然这老太监想起一事，连忙小声提醒道：“娘娘，有件事老奴不得不提。郭公子做的这些事，明眼人都知道他想干什么。此乃藩镇崛起之路，很容易被人给盯上。”
杨玉环眼神一森，面色却保持平静，缓缓仰头道：“你是说李林甫？”
高力士踟蹰一下，小声又道：“不只是李林甫，老奴担心张九龄也是。这两位宰相，彼此理念不合。然而今次却像是有了联手迹象，似乎都在警惕郭公子的崛起。”
杨玉环继续仰头望天，盯着一片白云出神，喃喃道：“李林甫是因为私仇，张九龄是因为公心，然而不管私仇还是公心，两个宰相同时出手很有威胁。”
高力士连忙道：“可不是，老奴最近就感觉有点异常。尤其今日朝堂之上，李林甫提议要开启武科，并且时间就定在年初，几乎和元宵灯节一起。张九龄虽然迟疑了一下，很快便下定了决断，赫然也站出来支持，力挺李林甫的这个奏疏。”
杨玉环微微皱眉，语带深意的道：“元宵灯节，天下官员齐聚长安……”
高力士紧跟着接话，小声提醒道：“那时候一旦开设武科，他们肯定有办法怂恿郭公子参加。自古以来，刀枪不长眼，死在比试上的武人，未必少于沙场争锋。”
杨玉环霍然站起，沉声道：“你速速派人去山东，给我转达一句话，告诉他，不要来。”
哪知高力士脸色一苦，讪讪道：“娘娘，老奴要跟您告个罪，这件事，恐怕不易办。此前您让老奴寄送小襁褓过去，顺带着询问郭公子一句话，老奴按照您的心思办了，结果却是石沉大海，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郭公子那边自始至终没有回话……”
说着踟蹰一下，小心翼翼又道：“也许，也许郭公子并不愿意搭理您。否则的话，他为什么没有任何音讯传回来。”
杨玉环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道：“你放心，他不傻。那件小襁褓送过去之后，他已经知道了我的意思。”
“至于我让你问的那句话，其实我压根没打算让他回答。这其中的隐喻，我懂，他也懂。”
“世上若是真有马嵬坡，他愿不愿意砍断那根绳。这句话我既然问了，他必然会放在心里。所以不管他回不回话，其实他都已经回答了我。”
杨玉环说到这里，风华绝代的脸上尽是柔美，喃喃轻声道：“他懂的。”
然而高力士仍是踟蹰，忍不住再次道：“娘娘就不怕人心变幻吗？”
杨玉环俏脸依旧柔美，悠悠道：“他不一样，我也不一样。纵然一千年时光，也消磨不了情缘。”
高力士无奈，拱手道：“老奴告退，这就派人去山东。”
杨玉环点点头，叮嘱道：“一定告诉他，千万不要来。就说，我好得很。”
高力士深深叹了口气，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等他走出很远之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却发现那株花树之下，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孤零零站着。
挺着个大肚皮，显得那么孤独，凄苦！
……
风尘仆仆，总有归途。
日升日落，总有黎明。
不负所爱，不负真情。
岁月深长，何时有期。
她明显很思念他，但却不愿意他来。
只因，她不愿意他出事。
……
十日之后，山东琅琊。
刺史李博然面色严肃，缓缓把一个小襁褓递给郭子仪。
然后，这位刺史轻轻一叹，道：“老夫迟疑了很久，一直没把这东西交给你，但是最近老夫想明白了，有些事情是压不住的……”
说着一停，目光大有深意看看小襁褓，又道：“这件东西，来自长安，确切的说，来自皇宫。顺带还有一句话，是小襁褓的主人想要问问你。”
“如果世上真有马嵬坡，你愿不愿意砍断那根绳？”
“马嵬坡这个地方，老夫已经查过大唐县志，发现确有此地，但是老夫悟不透这地方有什么特殊。”
“郭子仪，你能不能告诉老夫，那地方到底关系着什么，那根绳又代表着什么意思？”
显然，李博然在试探。
然而郭子仪却恍若未闻，仅是把小襁褓慢慢放在怀里。
李博然见他面无表情，于是便挥了挥手，道：“你走吧，这件事老夫不问了。但是老夫还有一句话，也是长安那边向你转告的。”
郭子仪看向李博然，沉声问道：“什么话？”
李博然缓缓开口，几乎一字一顿的道：“我很好，不用来，尤其元宵灯节，千万不要过来。”
说完之后，李博然不等郭子仪开口，紧跟着又道：“老夫认为，这句话很有道理，长安元宵灯节，你去了会有危险。”
……
……第一更到，3200字
第76章 【洗脚妹，我来了】
郭子仪慢慢起身，拱手道：“刺史大人，下官告退。”
说完转身便走，很快消失在门外。
忽然房内人影一闪，玲珑郡主从屏风后面走出，俏脸带怒道：“父亲，您答应过我要拦着他的。您明明知道, 长安那边有人要暗算他。”
李博然叹了口气，望着郭子仪远去的背影，大有深意的道：“丫头啊，拦不住。”
“我不信！”
玲珑怒气冲冲，转身也出门而去，道：“我去劝他。”
李博然再次叹了口气。
玲珑出门之后, 一路急追郭子仪, 然后一把抱住郭子仪胳膊，又急又忧的道：“长安那边……”
可惜她才说了四个字，已经被郭子仪摇头打断。
只见郭子仪目视远方，像是遥望长安方向，轻声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当分开的时间足够，刻骨铭心也会消磨，曾经的所有冲动，怜惜，疼爱，宠溺，通通都会放下，哪怕是至死不渝的情爱，也抵不过长久的分离……”
“所以，我不能和她分开太久。太久的话, 我怕我会忘了她。”
“即使忘不掉，也可能会丧失勇气，面对危险之时，不敢挺身而出。”
“玲珑你说说，这样的男人还算男人吗？”
玲珑大怒，满脸焦灼的道：“你这是在找借口，你完全可以不去的。等你手握重兵之后，你想见她没人能拦着，甚至，你可以把她救出皇宫。”
郭子仪猛然哈哈大笑，道：“不错，我是在找借口。我确实知道手握重兵之后，才是见她的最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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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眼神一柔，喃喃轻声的道：“可是，我想她了。”
……
一句简简单单的‘我想她了。’
所以，我要去长安。
去见我的洗脚妹。
没有任何山盟海誓的味道，然而玲珑却突然嚎啕大哭。
“郭子仪，你这个混账王八蛋。”
“我堂堂大唐郡主，武阳郡王的亲孙女。我陪着你餐风露宿，我陪着你点灯熬油。”
“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穷的跟个鬼一样，带着兄弟们站在窑子前，为了二十文铜板讨价还价。”
“我给你钱花，我帮你撒谎，我在家里耍性子，逼着我爹给你弄官职……”
“酿酒需要粮食，我掏空了我家的粮库。养兵需要肉食，我典当自己的首饰。”
“我爹跟我说，丫头你不能这样，对男人太好，他总有一天会让你哭。当时我得意的说，哭就哭，我乐意。”
“可是郭子仪你这个王八蛋，我没想到你让我哭的这么早……”
“你气死我，你气死我啊。”
“长安那边那么危险，你非要去自寻死路，你去死吧，我再也不会记得你。”
斜阳西下，一下少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而远处，郭子仪的背影正在远去，隐隐约约之间，那背影似是迟疑一下，然而最终，没有回头。
另一处，琅琊城头，刺史李博然面色铁青，李夫人不断的擦眼抹泪。
夫妻二人看着女儿的凄苦，只觉得心里犹如刀绞。
突然李夫人也嚎啕大哭，道：“不争了，这个女婿咱们不争了。妾身去把玲珑喊回来，以后给她寻个疼她宠她的夫君。”
哪知李博然叹了口气，伸手将夫人揽在怀中，摇头道：“没用的，没用的。别看咱们女儿哭的凶，她哭完之后就忘了。女孩子最爱的男人，永远是让她哭的那个人。”
李夫人大怒，道：“我不信。”
也就在这时，猛然城下的玲珑从地上站起来，顾不得拍打身上泥土，也顾不得擦掉俏脸上的眼泪，冲着远处急急叫道：“姓郭的，你等等我，长安那边太凶险，我不能让你自己去。我是郡主，有着身份，我要护着你，我陪你一起去。”
李夫人僵立城头。
李博然仰天长叹，满脸苦涩的道：“夫人你看见了吗？这就是咱们的女儿……”
李夫人只觉手足冰凉，喃喃道：“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突然死死抱住李博然胳膊，道：“夫君，想想办法。咱家闺女已经如此了，怕是这辈子离不开郭子仪。既然如此，那就得保住他。”
李博然眉头紧皱，显然心中艰难，道：“大哥连续发来三封书信，言称长安那边磨刀霍霍。李林甫，张九龄，两位宰相一旦联手，朝堂上面无人争锋，哪怕咱们父亲乃是武阳郡王，可也抵不住两位宰相的能量。所以，武科肯定是要开启了。”
说着一停，沉吟又道：“如果仅是武科比拼，为夫并不担心郭子仪，他连轩辕弓都能拉开，勇武之力可见一斑。纵然有人想在比试之中玩阴的，恐怕也伤害不到他分毫……”
李夫人怔了一怔，急急道：“那你担心的是什么？”
李博然深深叹了口起，道：“小襁褓啊。那个小襁褓。”
李夫人再次一怔，好半天才想明白过来，顿时花容失色，俏脸苍白道：“夫君你的意思是，他要抢回小孩子？”
李博然面色凝重。
突然李夫人像是下定决断，猛然大声道：“兵，给他兵。咱家的五十个牙兵，这次全都借给他。还有母亲的三百铁骑，也借给他带去长安……”
李博然踟蹰良久，最终缓缓点头，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也只能杀出一条血路了。”
……
当日晚，兰陵县。
郭子仪风尘仆仆赶回来，立即开始准备启程。
他选了一把最硬的弓，面色凝重的背在身上。
他选了一把最沉的枪，眼神坚毅的攥在手里。
然后又仔细擦拭横刀，默默的挂在腰间位置。
最后，他准备出门去牵马。
就在这时，李光弼忽然匆匆赶来，一见面就大吵大嚷，语气之中带着莫大悲愤，吼叫道：“哥，你还是不是我哥？”
郭子仪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后面紧跟着到来的玲珑，顿时叹了口气，道：“她都告诉你了？”
李光弼的眼中像是有泪花，大吼道：“你别怪郡主，她是担心你。现在兄弟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还愿不愿意认我这个弟弟？”
郭子仪默然。
良久之后，方才开口，道：“此去长安，十分凶险，有人不想让我活下去，肯定要设下必死之局。”
说着看向李光弼，诚恳道：“你们好不容易逃出长安，未来有天高海阔的希望，所以，别跟我一起去。”
“去他妈的必死之局。去他妈的希望和未来。”
李光弼再次爆吼，大怒道：“我只知道一件事，我李光弼是你的兄弟。人这一辈子，活的就是个义气。你若是撇下我们去长安，你先把兄弟们砍死再走……”
郭子仪怔怔呆立，好半天才轻声道：“这是我的家事。”
“可那是我们的大嫂！”
李光弼又一次爆吼，满脸悲愤道：“若非玲珑郡主告知，我们还以为当初那个传闻是假的，结果现在才知道，大嫂竟然快生了。”
“郭大哥，你什么都不用说，兄弟现在给你两条路，随便你自己怎么选……”
“第一，你把我们砍死，然后迈过我们的尸体，单刀赴会前往长安。”
“第二，你带着大家一起！”
“咱们十六个汉子同时逃离长安，自然也要同时再回去。兄弟们原本就是死囚，多活这么多天够本了”
“郭大哥，你选吧，是现在砍死我们，还是让我们跟你一起去。”
夜色朦胧之中，青年怒吼咆哮，忽然远处脚步声急促传来，现出其他兄弟狂奔而来的身影。
望着众人脸上的坚毅，郭子仪只觉心中暖流狂涌，足足良久之后，他猛然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们别后悔。”
“哈哈哈哈！”众人一起狂笑。
仆固怀恩慢慢把硬弓背在背上，又把长枪举起来摇晃一下，道：“像我这样的异族人，不谋反也被说成谋反，郭大哥，当初你救我出来后，一直没有问我为什么成为死囚，今天我告诉你，我是被一个老杂毛冤枉了。这次回去若是有机会，哥哥你可别拦着我杀人。”
突然李光弼大笑起来，道：“巧得很，我当初也说谎了。我成为死囚的原因，并不只是砍了兵部的贪官。这次我回去的时候，也有几个仇家要干掉。”
郭子仪再次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断，沉声道：“那就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大唐长安的元宵灯节，怎能少了咱们兄弟的身影……”
说完之后，手臂一挥，断喝道：“传我命令，点起兵马，千里奔袭长安，让那些人见一见咱们的铁骑。”
……
夜色深沉，明月垂挂。
两百玄甲铁骑面色肃然，静静的等候着郭子仪命令。
突然远处响起马蹄声，一个青年书生狂驰而来，赫然竟是县丞王越，转眼间就到了跟前。
这书生虽然是书生，这一刻却豪气干云，长笑道：“县令大人，你可有点不地道啊。若非下官夜间起来小解，我竟不知道你们要去长安……”
郭子仪微微一怔，皱眉道：“你…你应该留在县内，百姓们需要你主持均田。”
哪知王越再次大笑，爽朗道：“县令大人，别骗我啦。若是你不在了，下官哪有地方去施展抱负？这趟长安之行，我说什么也要跟着。”
郭子仪还要说话，猛然远处又有马蹄声，并且这次蹄声轰隆，显然不是一骑两骑。
果然转瞬之间，一支骑兵到达，领头一个络腮大汉，豹头环眼十分凶悍，声音宛如炸雷般道：“奉武阳王妃之令，末将率领三百铁骑，保护玲珑郡主，前往长安省亲。”
郭子仪呆立当场，玲珑却眉花眼笑，道：“现在你没借口了吧，本郡主也要跟着去。”
足足良久之后，郭子仪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目光扫视在场所有人，然后轻轻的抬起了胳膊……
重重往下一挥。
“启程！”
轰隆隆！
兰陵县两百玄甲铁骑，外加武阳王府三百骑兵，夜色之下化作一条狰狞黑龙，风驰电掣的开始了狂奔。
此去龙潭或虎穴，一往无前入长安。
洗脚妹！
我来了！
……
……第2更到，已经6500字
第77章 【兵临长安，傍晚入城】
骏马狂奔，风驰电掣，一路上穿州过县，惊起无数人胆寒。
铁骑？
竟然是铁骑？
什么时候大唐内地，竟然开始出现铁骑了。
莫非是哪一家藩镇，调动边军前往长安？但是不对啊，边军历来是不准入关的呀。
无数人猜测, 无数人迷惑，于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就有无数飞禽飞向了长安。
郭子仪他们人还未到，长安已经得知铁骑的消息。
……
古代骑兵赶路，一日可行六百余里，但是没人会这么干，因为会累死马匹。
尤其郭子仪他们这一支骑兵，乃是人和马全都配备铁甲的情况, 负重极高, 不利持久。
故而每天只狂奔三次，每次只驰骋两盏茶时间，两盏茶是多久呢？大约后世二十分钟。
除了这每天三次狂奔之外，其余时间一直是下马步行，尽力保持战马体力，始终不肯急躁而行。
虽然如此，但是赶路速度仍旧不慢，每次驰骋两盏茶，几乎能狂奔三十里，一天三次，九十还多，再加上下马步行，每天正好控制在一百里路。
从兰陵到长安，大约是2000里路, 只不过某些县域的官道失修，再加上逢山遇水之时的绕行，所以真正的路途要多很多，最起码也得2500里开外。
紧赶慢赶, 需要25天。
所以当他们踏入关陇之地，天气已经变为了深冬，忽然一场大雪，天地都变的发白。
这时候才发现，官道之上十分喧嚣，无数车马汇聚如流，目标全是长安方向。
偶尔又有装饰豪华的马车，四周护卫着精锐的牙兵，并且还跟随着商队，装载着满满的货物。
年末了，各地官员进京述职，再加上皇帝传旨天下，要求县令以上官员必须齐聚长安，所以越是靠近长安的官道上，车马行人就显得越拥挤。
由于道路太过拥挤，已经不再适合驰骋，于是郭子仪等人全都下马，选择步行的方式继续赶路。
但是就在这时，后方突然响起轰隆蹄声。
但见一队彪悍骑兵，肆意张扬的奔驰，人数竟然超过了郭子仪他们，一眼看去最少也得上千人。
转瞬之间，呼啸而过，猛然领头的将领回视而望，哈哈狂笑着问道：“你们是哪里的骑兵？好生雄壮的军姿！为何下马而行？为何不纵马驰骋？来来来，比一场如何？”
狂笑声中，冲着郭子仪等人勾勾手指，脸上尽是桀骜，极为虎视鹰扬。
然而郭子仪并不接话，仅仅是双手抱拳拱了一拱，道：“天寒地冻，道路难行，尤其官道之上人流不绝，在下认为不适合纵马狂奔。”
那个将领顿时满脸鄙夷，嗤笑一声道：“吾等若是狂奔，谁敢不给让路？”
随即又是一声狂笑，桀骜道：“原以为你们是条汉子，想不到竟是一群软趴趴。哈哈哈哈，不比就不比……”
狂笑之中，打马狂奔，转瞬间率领一千多个骑兵，蹄声轰隆的呼啸远去。
郭子仪目光辉闪，遥遥看着他们离去，足足良久之后，才轻轻开口道：“这些人的骑术很厉害。”
李光弼嘿嘿两声，压低声音道：“但是他们的性格很张狂！”
郭子仪看他一眼，忽然问道：“这些人是不是边军？”
李光弼毫不迟疑，缓缓点头道：“大哥你猜的没错，这些人正是边军。而且从他们来的方向推测，十有八九乃是范阳那边的人马。”
郭子仪目光又是辉闪，仿佛喃喃自语的道：“范阳节度使，安禄山……”
这时玲珑忽然开口，俏脸似乎带着后怕，连连道：“幸好幸好，没被发现，刚才我故意低着头，没被那个狗东西看到。”
郭子仪微微一怔，下意识道：“你认识这人？”
玲珑轻哼出声，狠狠剜他一眼，不悦道：“你忘了我曾经跟你说过的事吗？范阳有个狗东西跟我有婚约。”
郭子仪转过头来，再次遥望那群骑兵消失的方向，忽然脸上现出笑容，意味深长的道：“也不知他们来此之后，会不会参加朝廷的武科……”
玲珑先是一愕，随即眸子惊喜，道：“好贼公，你是不是想帮我弄死他？如果那个狗东西参加武科，你一定要把他打死在比试上。”
郭子仪哈哈一笑，不置可否的道：“那也得他参加才行。”
“肯定参加，他肯定会参加。”
玲珑满脸都是雀跃，笑靥如花道：“边军虽然跋扈，藩镇虽然强横，但是明面上还是要守规矩，想要拥有武职必须参加武科。哪怕节度使之子，场合也是要走的。好贼公，你帮我打死他，否则他要活着，会和你抢老婆。本郡主可不愿意嫁他，我已经被你给睡了……”
李光弼等人哈哈大笑，纷纷道：“原来郡主也是大嫂，吾等是不是应该见礼啊？”
玲珑俏脸秀红，然而却鼓起勇气，大声道：“喊啊，喊大嫂我听听。”
郭子仪眉头一皱，沉声道：“眼下不是玩笑之时，咱们应该继续赶路。”
众人见他像是生气，连忙收敛了嬉笑。
忽然郭子仪翻身上马，目光闪烁道：“别人可以狂奔，咱们也不能弱了。此次前来长安，先要赢个气势……”
众人不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但却看出他眼中的坚决，于是全都翻身上马，齐齐断喝一声，道：“兰陵铁骑，天下无敌。”
战马轰然冲刺，化作五百洪流。
……
……
这次直接选择纵马驰骋，不再吝啬战马的体力，于是狂奔宛如狂风，渐渐看到了巨城长安。
他们呼啸疾驰，急速逼近城下，陡然前方出现一队兵马，远远地朝着他们袭来，领头乃是一个将领，发出怒气冲冲的断喝，咆哮道：“何方兵马，好大胆子，到达长安帝都之时，竟然还敢纵马狂奔。速速下马，听候安排。”
哪知李光弼哈哈一笑，朝着那人挤眉弄眼，道：“我还以为是谁你？原来是你这个货。白孝德，你装哪门子大尾巴狼啊？都是熟人，丢不丢脸。”
笑声之中，对面那队人马已经狂奔而至，领头的将领明显一怔，随即到抽一口冷气，满脸吃惊道：“我的老天爷，怎么是你们？”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越狱之时给郭子仪送刀的那个货。
此时郭子仪也认出他来，连忙双手抱拳行礼，道：“白兄弟，又见面了。”
对面的白孝德脸色一怒，道：“喊什么兄弟？你不一定有我大？”
结果李光弼又是哈哈大笑，道：“行了吧老白，这事你没得争。你小子比我还小三个月，我都得喊郭大哥一声哥。”
白孝德面色悻悻，佯装没听见一般。
忽然这厮看向郭子仪，似乎显得很生气，沉声道：“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你知不知道你不应该回来？当初为了让你逃走，王爷他费了好大精力。这才半年时间过去，你上赶着回来找死吗？”
说着微微一停，怒气冲冲又道：“还有我，为了救你自砍一刀，胳膊差点废了，好不容易才养好。”
郭子仪自始至终抱着拳，对于他的指责唾面自干，反而玲珑郡主气的俏脸发寒，猛然在一旁娇叱出声，怒道：“白孝德，你胆儿肥了啊。看来以前揍你还是揍的少了，今次本郡主回来要好好教育你。”
白孝德明显一怔，这才发现玲珑郡主，顿时脸色苍白，下意识调转马头，道：“不好，我肚子疼。”
然而他还没等开溜，猛然被玲珑喝止，再次娇叱道：“给我乖乖停下，回答几个问题。你若是敢跑，小心狗腿打断。”
白孝德满脸悻悻，脑袋使劲缩了一缩，愁眉苦脸道：“表妹，咱们不带这样的行不行？无论如何，我也是你哥啊。你这样不给我颜面，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玲珑压根不听他抱怨，反而直接开口发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带着兵马出城拦人？我记得你是千牛卫的人，职责应该是守护皇宫才对。”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顿时白孝德满脸委屈，哼哼唧唧道：“我也不想出来啊，躲在皇宫里偷闲才叫舒坦，这大冷天的，你以为我愿意。”
嘴上虽然抱怨不已，但却不忘回答玲珑问题，陡然面色一正，十分肃重的道：“年末了，各地官员进京，尤其今年比较特别，陛下要举办元宵灯节。天下官员，县级以上，全部都要齐聚长安，堪称数十年未有之盛事。”
“除此之外，还有各地藩镇，纷纷派出麾下，前来参加武科。甚至就连节度使们，这次也会前来长安。”
“表妹你应该明白，那些节度使何等桀骜，每次他们进关入京，最少也要携带一两千兵。九个节度使若是全都前来，加起来的兵马岂不是要过万。”
“这很危险，容易出事，所以朝堂之上十分谨慎，陛下也前所未有的重视，因此，我们千牛卫就出来了。”
玲珑何其聪慧，瞬间领会于心，但却装作似懂非懂，刻意重复道：“九个节度使入京，兵马超过万人，所以你们出城拦截，不允许任何兵卒进城，对不对？”
她这话明显是说给郭子仪听，担心的是郭子仪悟不透。
白孝德点了点头，忽然大有深意看了一眼郭子仪，郑重道：“郭大哥，咱们不是外人。小弟给你一个建议，你让麾下的骑兵找个地方落脚吧。”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回来，但我猜测你回来肯定有事要办。可是，你不能带兵入城。那样很容易被人盯上，反而对你想做之事不利。”
郭子仪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白孝德登时一呆，忽然调转马头，大叫道：“那就别怪我在城门之下列阵，和你们这群人干上一场。”
嘴上这么大声说着，猛的语气变为低沉，压低声音道：“长安万年县，有一座兵营，年久失修，已经废弃。那地方李光弼应该知道，以前是左羽林卫的地盘。但是现在却划给济民坊，用于安置城中乞丐和外地流民。你们等到傍晚之时再入城，脱下铠甲不要引人注意……”
然后再次变的高声，厉声断喝道：“本将军职责所在，必然会在城门之下列阵，谁敢冲击城门，就是反叛逆匪。”
手中马鞭一抽，率领兵马狂驰而去。
郭子仪目视他的背影，轻轻开口道：“我欠他两次恩情了。”
李光弼凑过来，低声道：“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听他一回，傍晚时候再入城。”
郭子仪缓缓点头，道：“好！”
哪知玲珑忽然开口，笑颜如花的道：“你们可以傍晚入城，但是你们老大要跟我走，本郡主好不容易回家省亲一趟，岂能不带着自己的汉子露露脸？”
众人微微一怔，有些猜不透她的意思。
却见玲珑嘻嘻两声，语带深意的道：“想要在长安城里搞事，没有后台罩着可不行。我爷爷乃是武阳郡王，所以你们的老大必须去拜见他。”
李光弼眼睛一亮，忽然道：“我也跟着入城，带着大哥去我家一趟。我爹那人虽然胆小怕事，可他毕竟是左羽林卫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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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更到，这章字数稍多，今日10500字。
第78章 【皇帝一直在伪装】这章是惊天大逆转
当夜，皇宫。
高力士一路疾跑，慌慌张张跑进华清殿。
“娘娘，大事不好！”
这一次的高力士，明显是慌了手脚，进门之后噗通跪在地上，脸色苍白道：“娘娘饶命, 老奴办事不力。”
此时杨玉环似乎正在写东西，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高力士，道：“你先站起来，在一旁候着，我现在不能被人打乱思绪，需要把一份灵感写下来……”
然而高力士苦笑两声, 首次没有乖乖听命, 反而再次开口，老脸苍白的道：“娘娘，出大事了，郭子仪他…他来了长安。”
杨玉环握住笔杆的小手明显一抖。
但她面上毫无变化，看不出一丝异常，仅仅是淡淡一笑，道：“是吗？他竟然来了长安。”
她继续握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高力士有些迷惘，老脸全是忧虑，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娘娘，长安乃是帝都，任何消息都瞒不住人。这事既然能传进老奴耳中，必然也能传进其他人耳中。比如李林甫，比如张九龄……”
就在这老太监忧心忡忡之际，杨玉环似乎终于完成了书写，只见她欣慰一笑, 显得很是满意。
随即，她悠悠站起, 风华绝代的容颜, 忽然便现出一份决绝，道：“我要出宫一趟。”
“什么？”
高力士明显吓了个哆嗦，老脸惊恐道：“娘娘，您别吓唬老奴。”
杨玉环看他一眼，淡淡又道：“我要出宫一趟。现在，立刻，马上，你是大内总管，你应该有办法，对不对……”
扑通一声！
高力士直接给跪了。
“娘娘，这个老奴真是没办法。漫说现在已经是夜间，宫门落锁不准任何人进出，就算是白天的时候也不行啊，老奴哪有能力把一个贵妃运出宫？”
杨玉环像是有些失望，喃喃道：“是啊，你应该没这份能力。皇宫的女人若是能够随便进出，自古以来也就没有那么多凄惨的事了。”
高力士满脸苦涩，跪在地上不断哀求，道：“娘娘，您收收心吧。如果您有什么话想跟他，可以让老奴代您去见他一趟。但您自己是不可能出宫的，这件事打死老奴也办不到啊。”
杨玉环依旧喃喃自语，道：“是啊，你只是个总管。虽然可以管理宫女太监，可你管不到御林军。”
就在这时，猛听门外响起一个苍老声音，虽然声音很是苍老，但却带着一股特殊的孤傲，淡淡道：“他不行，朕可以……”
这声音才一响起，高力士顿时满脸苍白，几乎在瞬间就瘫软下去，整个人宛如瘫在地上的一团烂泥。
“陛下，怎么会是陛下？”
竟然是皇帝来了！
然而杨玉环却面色不变，风华绝代的脸上依旧带着果决，继续喃喃道：“我要出宫一趟。”
脚步声走近，皇帝的身影踏入门中。
灯火辉耀之下，可以看出唐玄宗确实老了，满脸都是老年斑，眼神也变得十分浑浊。
突然皇帝轻轻叹了口气，浑浊的目光看着杨玉环，温声问道：“出宫一趟，还回来吗？”
这语气明显带着浓浓的宠溺，只不过却不像男女之情那种，反而隐隐约约之间，竟是一种父亲在疼爱女儿的味道。
瘫在地上的高力士一怔，心中隐隐生出一种期待。
如果皇帝并没有生贵妃的气，岂不意味着他这个奴才也会开释？
“小丫头，朕问你话呢！出宫一趟之后，你还愿意回来吗？”
小丫头？
陛下喊娘娘叫小丫头？
我的老天爷。
高力士只觉满脑子轰然，有种难以名状的惊喜。
直到这时，杨玉环终于开口，但她并不是回答问题，反而向皇帝发出反问：“你认为我呢？”
皇帝像是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走到锦榻前，俯下身子，观看榻上摆着的许多小孩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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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的很仔细，几乎把每一件衣服都拿起来看看，最后看到一顶虎头帽时，皇帝苍老的脸上现出宠溺。
“是个男孩？”
“如果是个男孩的话，带这个虎头帽应该很英武。小丫头，跟朕说说，孩子是郭子仪的吗？那个咋咋呼呼的愣头青……”
杨玉环沉默。
她那好看的眸子闪烁光彩，似乎在做一个艰难决定，足足半天之后，方才缓缓开口，道：“你似乎并未受我控制？你这么久一直在假装？对不对。”
地上的高力士心中一突，随即感觉心神胆寒。
我的老天爷。
我今夜都听了什么诡秘啊。
娘娘说她控制陛下？
现在却发现没有控制陛下？
“哈哈哈哈！”
陡然老皇帝朗声大笑，毫不避讳点头道：“朕，李隆基，大唐之帝王，名垂于四海。四十年来，毁誉参半。我创造过开元盛世，也亲手缔结了藩镇割据。世人都骂我，老迈昏庸真该死。大臣们忧心忡忡，担心大唐会毁在我的手中……”
“可是他们哪里能懂，一个皇帝才是最爱自己国家的人。朕在晚年之时，确实贪图享乐，但是朕并不昏庸，朕也不想让国家衰弱。”
“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自古以来，王朝总是如此，每当传承百年之后，必然会陷入土地兼并，由此财富掌控在门阀之手，军力则是掌控于武逆之辈。”
“钱在别人手，兵也在别人手。皇帝看似还是九五之尊，然而皇帝能动哪一个人吗？”
“朕打个比方，比如我想斩杀张九龄。这个旨意一旦发出，整个朝堂都会炸锅。”
“无数的官员会进谏，会苦劝，看似忠贞为国，实则是要保住他们的派系老大。”
“同样的道理，朕如果想杀李林甫，也是一样会有无数官员进谏，阻拦朕的旨意能够达成。”
“这还只是朝堂里的官，官员们至少还懂得维持表面规则。但是那些掌控兵马的边军呢？他们逼急了直接就敢造反啊。”
“可惜朕就算明知这一切，朕却无法改变这一切。原因很简单，朕并不是一个能力强大的皇帝。”
“朕既没有贞观之时太宗陛下的英武，也没有永徽之时高宗陛下的睿智，更没有，我奶奶武则天的心狠手辣。”
“他们遇到巨大疑难之时，敢于豁出去一切去试一试，但是朕不敢，朕怕输。”
唐玄宗说到这里是，仿佛再也没有老迈迹象，陡然皇帝目视杨玉环，一脸大有深意的问道：“小丫头，你说说，朕刚才这些话，算不算是看透世事？”
杨玉环明显怔愕，足足好半天才缓缓点头，由衷道：“我真是不敢相信，你的城府如此之深。我曾多次试探你，认为已经控制了你，然而现在才知道，你一直都在假装……”
突然俏脸一片决然，大声道：“既然如此，我输的不冤，陛下放弃了伪装，想必是准备撕破脸皮。但是我杨玉环要告诉你，你永远不可能碰到我，杀我可以，想碰我，不行。”
“哈哈哈哈！”
哪知皇帝再次爽朗大笑，摇头道：“小丫头，谁说朕要碰你啊？朕这人虽然贪爱女色，但是江山和女色孰重孰轻朕还是知道的。”
“以前朕是因为看不到希望，所以才会得过且过随波逐流，但是现在上苍赐下了一对璧人，朕已经看到了大唐的希望。”
杨玉环再次一怔，皱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皇帝脸色猛然一肃，郑重问道：“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朕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朕放你出宫，让你和郭子仪团聚，那么你能不能向朕做个保证，你们夫妻二人一辈子不反大唐。并且，你们夫妻会帮朕重振大唐……”
杨玉环脑中灵光一闪，眸子之中闪烁着震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俏脸苍白道：“原来你不只是没被我控制，你连我的迷魂术都能抗拒。那一夜我入宫时，用迷魂术将你迷魂，其实你根本没被迷昏，而是装睡听我说了一整夜的隐秘……”
皇帝缓缓点头，一脸大有深意的道：“那一夜，你自言自语，回忆你的过往，回忆你对郭子仪的思念，但是对于朕而言，那一夜朕的心中惊涛骇浪。朕知道，大唐的机会来了。”
皇帝说到这里，脸色再次肃重，沉声道：“小丫头，回答朕，如果朕放你出宫，你们夫妻愿不愿意帮朕？”
杨玉环足足良久没有出声，直到最后，才模棱两可的道：“我听我男人的……”
“好！”
皇帝一声大笑，像是十分满足，道：“夫唱妇随，合情合理。那么朕就赌一次，赌你男人是个有良心的人。”
说话之间，皇帝猛然转头，看着瘫软在地的高力士道：“老奴才，起身干活，你把这些小孩衣物收拾好，等会由你负责背着出宫……”
杨玉环听出皇帝的隐喻，明显惊喜道：“你愿意放我出宫？”
只见唐玄宗苍老的脸上现出果决，看着杨玉环道：“如果不放你走，你的心不在这，如果放你出宫，你会感恩一生。做皇帝的人最会做买卖，朕认为这笔买卖不会亏。”
这次杨玉环终于被感动，深吸一口气做出保证，郑重道：“我吃过智力仙丹，可以改变民生百事，我男人吃过力量仙丹，终有一日会天下无敌。陛下，我们会报答你。”
第79章 【你家没有一个成材的】
“哈哈哈哈！”
唐玄宗放声大笑，苍老的脸上尽是释然。
忽然皇帝脸色一肃，缓缓道：“但是在这之前，你必须先死一次。你死了，才能出宫。还有，朕要收你男人做义子。”
杨玉环何等聪慧，闻言瞬间领悟于心, 微笑道：“我死了，世上再无杨贵妃，对不对？至于收我男人做义子，是因为陛下能放心一些，对不对？”
皇帝缓缓点头，道：“但是不能表面上收，这是朕和你们夫妻之间的绝密。今夜之事除了你我三人，就只有高力士这个奴才。”
“按说, 朕应该灭他的口, 但是朕不舍得杀他，他伺候了朕一辈子。”
杨玉环也点点头，笑道：“留下他也好，可以负责消息传递，否则我们夫妻远走琅琊，陛下总不能亲自和我们通信吧。”
皇帝呵呵而笑，道：“正是如此。”
不远处，高力士满头冷汗，忽然跪地大哭，感激涕零道：“老奴感谢陛下，感谢贵…不是，感谢王妃娘娘。”
这厮原本喊顺了口，要喊杨玉环贵妃，幸亏及时醒悟，改为了喊王妃。
王妃，王爵之妃。
皇帝要收郭子仪当义子, 那么郭子仪的身份就是王爵，虽然皇帝是暗中收义子, 但是杨玉环的身份却变了。
她是郭子仪的女人，所以她是王爵之妃。
唐玄宗忽然转头看看天色，大有深意的道：“夜色深沉，宫门落锁，幸亏朕有办法，可以送你出宫。”
这一夜，历史悄然改变了。
大唐皇帝出宫，送走一位女子，并且，暗地里见了一个莽夫。
……
朱雀大街，武阳王府。
古代深宅大院，都会分为前院和后宅，前院用于待客，后宅才是家宅。
所以一般前院都建有花厅，乃是举办宴席或者歌舞之处，然而今夜的武阳王府有些特殊，竟然是在后宅之中开设宴席。
并且宴席的规模很大，足足摆下了十张大桌，觥筹交错之间，场面十分热闹。
若是细细观察，又会发现宴席划分的很具体，并且，席间气氛也很不相同。
老辈们占了一桌，彼此笑呵呵聊天。
中年人占了三桌，言谈也甚是得体。
但是到了小辈的时候，隐隐约约就有些刀光剑影了。
足足六桌，全是小辈，男男女女接近六十人，围坐在一起十分热闹。
很明显，这是武阳王府的一场家宴。
古代大型宴席才是分餐制，家宴一般是全家聚着吃喝，然而看似热闹，其实龌龊不断。
比如这一刻，忽然有个少女举起酒杯，娇滴滴的道：“玲珑姐姐，这就是你的男人吗？听说是个县令呀，县令是个很大的官儿吧？”
旁边顿时有人接话，一个年轻公子嘿嘿两声，道：“瑶瑶妹子怎能这么说啊？什么叫做县令是个很大的官？你应该说，县令是个惊天动地的官。哈哈哈哈，能管一千多人的官，岂能不惊天动地吗？”
那个名叫瑶瑶的少女‘顿时很震惊’，十分夸张的道：“哇，竟然能管一千多户。了不起，了不起呀。”
玲珑面色冷厉，淡淡道：“不会说话就闭嘴，免得口臭熏到人。这几年我没有回家，原以为你们长进了，想不到，还是老样子。看来三叔和四叔的家教依旧不行，你们竟然没学到一点有用的本事。”
说着微微一停，嘲讽又道：“大唐之县，分为三等，上县最少六千户，中县必须两千户，哪怕是最低等的下县，也得满足一千户人家才行。所以县令掌管的人口，最起码也是一千户。”
“记住了，我只说一遍，是一千户人家，不是一千个人。”
“你们在自家丢人也就罢了，出去以后千万不要乱说，让人笑话，让人鄙夷。”
“不过么，我劝你们也白搭，据说这几年时间，咱家已经被人笑话了。世人只要提起武阳王府，瞬间就想到一群不学无术的公子小姐。那种鄙夷的口吻，我远在琅琊都感觉脸红。”
玲珑不愧是玲珑，说话还是那般伶牙俐齿。
并且，扎心。
然而在场这些小一辈，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货，只见那个瑶瑶又是一笑，俏丽的小脸仿佛很天真，道：“是吗？原来县令掌管的是一千户人家？”
说着故意转头，看向刚才那个青年，故意好奇问道：“三哥，一千户人家是多少人？”
那个青年嘿嘿而笑，十分夸张的道：“一千户人家啊？那可了不得！最起码五六千人，穷地方甚至会是七八千人。”
“那么琅琊那边穷不穷呢？”瑶瑶立马追问一句。
那个青年一脸得意，语气却装作很羡慕，道：“乡下地方，自然很穷。百姓越穷，生的越多，所以那边的一千户人家，很有可能是一万多人。如此一想，可了不得，在那边当个县令很吓人啊，能够掌管一万人的死活。”
“哇，这么厉害吗！”
瑶瑶明显是个茶艺十足的货色，装出一副又惊讶又佩服的表情。
终于她开始展露意图，望向坐在玲珑旁边的郭子仪，道：“郭县令，原来您这么威风呀，难怪能娶到我们武阳王府的郡主，小妹之前还以为您是个吃软饭的呢。”
玲珑勃然大怒，厉色断喝道：“瑶瑶你是不是想死？”
瑶瑶笑靥如花，俏脸装作害怕，像是很委屈的道：“玲珑姐姐，为何训我。小妹崇拜他的威风，为何你这般生气？难道说，他其实并不威风吗？”
玲珑更加暴怒，下意识就想起身。
就在这时，猛然她被一只大手按住，然后只见郭子仪笑呵呵站起来，看着眼前的瑶瑶等人，道：“俺这人，脑子笨，刚才听你们说了半天，也没听懂说的是啥。但是，俺还是决定解释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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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瑶顿时一笑，故意装作可爱道：“那我们可要洗耳恭听了，听听你的解释是什么？”
郭子仪呵呵一笑，道：“我的解释就是……”猛然怒眼圆睁，爆吼犹如炸雷，厉喝道：“关你们屁事？你们算什么东西。”
他这一声大吼，乃是运足胸腔之气，尤其脸色狰狞，眼神带着凶悍，宛如一头择人欲噬的猛兽，浑身迸发着森森然的煞气。
在场这些公子小姐，何曾见过这等凶狠，顿时吓的人人脸寒，下意识全都低头躲避。
“哈哈哈哈！”
郭子仪狂笑起来，转头看向主桌那边，对着武阳郡王道：“曾经威震山林的猛虎，子孙后代全都胆小如鼠。老爷子，是不是感觉很丢脸？”
那边武阳郡王一脸笑眯眯，举着酒杯自斟自饮，浑然不在意的道：“本王子嗣众多，孙儿孙女更多。没打算全都成气候，能有一两个成材就够了。”
郭子仪再次狂笑，道：“可是俺怎么瞅着一个成材的都没有啊。”
这次武阳郡王放下酒杯，郑重摇头道：“不，你错了。成材之辈，还是有的。”
说着指指中年人那桌，指着某个中年人道：“这是玲珑的大伯，你也应该喊大伯。他乃家中长子，将会承袭我的爵位。但他通过自己努力，过完年之后大概能升为户部侍郎。”
那个中年人笑呵呵看向郭子仪，道：“暂时还是户部主事，算不得太好的成就。汗颜，汗颜。”
语气十分儒雅，并且对郭子仪很是亲切。
武阳郡王又道：“本王除了这个大儿子成器，二儿子也能说得过去，就是玲珑的父亲，同样靠自己的本事。虽然他远在偏远之地，但却一人执掌四州。”
郭子仪哈了一声，道：“你说的是中年一代，我指的是小辈一代。刚才我仅仅大喝一声，个个吓的浑身哆嗦。这总不能算是成材吧？没一个能够看的入眼的。”
武阳郡王看向那些小辈，笑呵呵道：“本王还是那句话，我没打算所有子嗣都成材。中年一代有一两个人，就足够支撑家族不倒。小一辈再有一两个人，又可以继续支撑家族不倒……”
这时玲珑站起来帮腔，替郭子仪争辩道：“爷爷您难道没听清，郭…我夫君说的是小一辈没有一个成材的。”
武阳郡王哈哈大笑，连连摇头道：“胡说胡说，怎么没有成材的？本王眼前就有一对小夫妻，可以继承咱们家的衣钵。”
说着大有深意看了玲珑一眼，道：“比如你这小丫头，性格又奸又滑，很像爷爷我，人称滚刀肉。又比如你嫁的汉子，性格又莽又暴，他很像你奶奶，动不动就发飙。哈哈哈哈，这难道不是继承咱家的衣钵吗？”
玲珑先是一怔，随即笑靥如花，嘻嘻笑道：“原来爷爷说的成材小辈是我们俩？”
武阳郡王忽然探手入怀，掏出一份像是房契的东西，远远招手道：“你回家一趟不易，按说应该住在家里，但是，你嫁人了。再加上你这丫头坏的狠，说不定哪天就暗算你的兄弟姐妹。爷爷我为了她们的小命着想，认为还是让你住在外面比较好。”
有个中年人顺势起身，帮着把地契送到这边，交给玲珑道：“小丫头，开不开心？这是咱家最好的一处别院，你爷爷专门送给你当嫁妆。”
玲珑眉开眼笑。
那群小辈顿时不乐意，纷纷站起身来纠缠，个个委屈道：“爷爷，为什么要如此。玲珑她有什么资格，竟然被赏赐那个别院。”
尤其名叫瑶瑶的少女，仗着宠溺直接扑到武阳郡王怀中，哭哭啼啼的道：“爷爷您答应过我，那个别院要给我的。”
武阳郡王叹了口气，像是爱莫能助道：“爷爷也想把那院子给你，可是有人开口让我不得不听啊。”
瑶瑶明显不信，那群小辈同样也不信，纷纷道：“爷爷乃是郡王，而且还是军中第一人，除了奶奶的强行逼迫，有谁敢让您改变主意？但是奶奶现在去了琅琊，根本不可能逼迫爷爷。所以您就是偏心，因为整个长安没人能逼您。”
就在这时，猛听有个声音传来，声音带着太监特有的阴柔，道：“是吗？整个长安没人能逼王爷吗？陛下也不行吗？陛下让他送出那套别院行不行。”
整座屋子之中，瞬间落针可闻。
陛下？
所有小辈全都懵逼。
下一刻，高力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姿态极其跋扈，面色极其嚣张。
……
……第二更到，今天7000
第80章 【皇帝来撑腰，高力士帮打脸】
别看高力士在皇宫里面卑躬屈膝，但是出了皇宫可就完全不一样。
这老太监不但是大内总管，而且还是个有爵位的郡公，并且不是虚职，而是握有实权。
最主要的是，这厮还有军职，乃是右监门卫大将军, 品秩和左羽林卫大将军一般无二。
所以当高力士的身影出现，几乎所有人全都下意识起身。
甚至就连武阳郡王，也慢慢的从椅子上站起，笑问道：“老伙计，喝一杯吗？”
高力士笑呵呵摇头，道：“喝酒？免了吧？三十年前跟你喝过一次, 被你灌的吐了两天两夜。此乃毕生之阴影, 所以我跟谁喝都不跟你喝。”
说着一停, 忽然又道：“你也别喝了，今夜有正事。若是耽搁了这件正事，小心你项上狗头不保。”
武阳郡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明显是听出了话外之音。
不过他脸色毫无变化，反而哈哈大笑一声，指着高力士笑骂道：“你这老东西，还是老样子。每次来我家的时候，肯定是有烦人的事。看来老子以后要叮嘱门房，不准再把你直接放进来。必须经过通报之后，才准你这狗东西进门。”
高力士嘿嘿一笑，道：“老混蛋，吓唬谁呢？我有你家后门的钥匙，想来想走需要让人通报吗？赶紧的，有正事, 家宴让小辈们聚聚就行，你跟我去绝密小院说话。”
武阳郡王这才点点头，故作无奈的道：“看来你这老东西真有事情找我。”
高力士哼了一声，道：“你才是老东西。”
两人这番交谈语气，在场小辈们面面相觑。
忽然一个少女凑到一个中年人身边, 好奇问道：“四叔，四叔，你看见没有，爷爷好像跟高总管的交情很好啊。”
那中年人悄悄点头，低声道：“何止交情好，他们是同袍。”
少女明显一怔，愕然道：“同袍？那应该是军中之谊啊！可是高总管明明是个宦官，他和爷爷怎么会是同袍……”
中年人压低声音道：“他们曾经一起并肩作战过。”
少女又是一怔，满脸不信道：“这怎么可能？”
中年人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再次压低声音道：“三十年前的宫闱夺权之战，皇位自血腥和厮杀之中升举，那时的陛下还是个不得志的皇子，麾下总共只有两个可用的亲信，一个是你们爷爷，另一个就是高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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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眼睛睁的大大。
中年人小声又道：“那一年乃是韦皇后乱权，联合武三思准备篡位，陛下则是联合太平公主，临危之际发起绝地反击。”
“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你们爷爷和高总管身先士卒，浑身浴血，宛如疯狂，他俩为了杀入皇宫，浑身上下全是伤痕。你爷爷中了四箭三刀，高总管中了五箭两刀，两人几乎把命丢在皇宫，终于护着陛下坐上了龙椅。”
“所以陛下登基之后，你们爷爷和高总管全都成了重臣。一个成为执掌兵马的武阳郡王，一个成为执掌皇宫的大内总管。并且高总管还获封爵位，军职更是右监门卫大将军。”
中年人说到这里，满脸都是感慨，缓缓道：“千古宦官，第一人也。”
那少女眼睛睁的更大，俏脸一片不可思议。
至于旁边一群小辈，同样也都面带震惊。
忽然一个公子哥兴奋开口，低声道：“原来这老太监不但有权，而且还和爷爷的交情好，若是我们能跟他攀上一些关系，岂不是对我们大大的有利。”
那个中年人微微一怔，面色像是有些无奈。
但他没有进行阻止，仅是小声叮嘱一句道：“要懂得礼貌，不可胡言乱语，刚才你们的称呼很不对，怎么能喊他是个老太监呢？”
“高总管是你们的长辈，甚至是四叔我的长辈。我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你们应该喊他一声高爷爷。记住了吗？”
可惜一群小辈急不可耐，很少有人听他的叮嘱，此时个个眼睛放光，纷纷端起酒杯凑上前去，叽叽喳喳道：“高总管，高总管，吾等久闻您的大名，想要敬您一杯水酒。”
高力士面色淡淡，阴恻恻的道：“敬酒？免了吧。本总管只是一个太监，没资格喝你们的敬酒。”
小辈们都是一怔，然而却不想放弃，纷纷又道：“高总管，我们仰慕您……”
哪知高力士嘿嘿两声，带着太监特有的尖锐，道：“一群前倨后恭的小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耍心眼。刚才还在暗地里喊我太监，现在却过来跟我说仰慕我？”
他是一点面子也不给留，直接打了所有小辈的脸。
偏偏武阳郡王丝毫不怒，反而站在一旁笑呵呵的旁观。
直到高力士把这群小辈挨个嘲讽一遍，武阳郡王才笑眯眯的开口道：“行了吧，威风耍够了没？这些娃娃毕竟是我家的崽，你这老混蛋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高力士阴恻恻一笑，浑不在意的道：“一群不成器的东西，给你留了面子也白搭。”
武阳郡王仍是丝毫不怒，突然哈哈大笑两声，冲着不远处的玲珑招招手，道：“丫头，你过来。”
玲珑微微一怔，抬脚走上前来。
武阳郡王看向高力士，笑意岑岑问道：“老子问你，这个丫头可还成器？”
这次高力士迟疑一下，似乎心里有些顾虑，足足好半天过去，才缓缓道：“勉强算是看的入眼，但也不算绝佳之辈。只不过，据说这丫头嫁给了一个……”
他故意没把话说完。
然而武阳郡王何等老奸巨猾，瞬间哈哈大笑出声，于是冲着郭子仪也招了招手，道：“孙女婿，你也过来。”
郭子仪缓缓站起身，道：“我就免了吧，我可不成器。”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仍旧走上前来，和玲珑并肩而立，做出力挺玲珑的姿态。
武阳郡王甚是得意，转头看着高力士道：“现在我问问你，我家的小辈成材否？若是这俩小家伙敬你一杯，你感觉他们有没有资格？”
郭子仪顺势举起酒杯，道：“高总管，在下兰陵郭大壮，初次相见，敬你一杯。”
谁也没有想到，一直冷脸对人的高力士忽然满脸堆笑。
这老货一伸手就把酒杯接过，仿佛十分惊喜的道：“原来竟是兰陵县令，杂家在宫里听过你的名头。好好好，真是好，这杯酒不算你敬我，算我和你一起共饮，如何？”
满场倒抽一口冷气。
所有小辈目瞪口呆。
足足好半天过去，才有一个少女开口，语气带着不可思议，道：“他只是一个小县令，我们却是郡王后裔。高总管不喝我们的敬酒，却愿意和他共饮一杯。”
满场都是羡慕嫉妒。
唯有玲珑眉飞色舞，猛然举起了酒杯，娇笑道：“高爷爷，玲珑也敬您一杯。”
哪知高力士面色一变，连忙道：“不用敬，不用敬，你和郭县令一起，与我共饮一杯。哈哈哈哈，小丫头还是很不错的嘛。陛下曾经夸奖过你，说你是个很不错的晚辈。”
“是吗？”玲珑又惊又喜，故意声音很大，道：“陛下竟然夸奖我？”
高力士何等老滑，一眼看出小女孩心思。
但他并不揭穿，反而顺势予以帮扶，笑呵呵点头道：“陛下曾说，武阳王府的后继之辈令人堪忧，一群小东西游手好闲，个个都是不学无术。唯有玲珑那丫头还可以，算是继承了武阳王府的门风，尤其是选了一个好夫君，将来必有一番成就。”
玲珑越发得意，小脑袋高高昂起。
不远处那些小辈，个个羡慕嫉妒的抓狂，突然那个名叫瑶瑶的少女站出来，故意装作娇滴滴的道：“高爷爷，我呢？陛下有没有夸奖过我？”
这丫头明显在赌，赌高力士会碍于颜面说点违心的话。
可惜，她赌输了。
高力士这种老货，一辈子都在玩心眼，尤其这老货的身份几乎和武阳郡王齐平，说话之时完全不需要在乎颜面。
“你是哪个小丫头？陛下为什么要夸你？”
“你做过什么出彩的事吗？”
“或者你选的夫君很英武吗？”
“呵呵，回家拿个镜子照照吧。顺便，让你父母好好教一教。若是父母教不会，以后别再放出来。”
瑶瑶僵立当场，委屈的几乎要哭出来，可怜巴巴道：“高爷爷，您再好好想想，我叫瑶瑶，我曾经进宫拜见过陛下的。”
哪知高力士‘哈’的一声，道：“拜见陛下的人多了，你这小丫头算老几？”
旁边武阳郡王一脸无奈，猛然伸手抓住高力士，道：“老东西，算了吧。你这样打压一个女娃子，自己不觉得很丢份吗？”
高力士嘿嘿而笑，浑不在意的道：“我是个太监，可不在乎颜面。”
转头看向郭子仪时，老脸却堆出一团花，谄媚道：“郭县令，咱们喝一杯。我先干为敬，您可以随意。”
他竟然用了一个‘您’字。
满场再次目瞪口呆。
那群小辈感觉自己像是在梦中。
玲珑的夫君明明只是个小县令啊，为什么位高权重的高总管一脸谄媚？
难道他有很大的来头不成？
……
……晚上还有一章，又会有历史剧情大反转，我们已经写了皇帝剧情反转，大家猜猜还写谁的反转。
第81章 【郭子仪，帮帮朕】
堂堂大内总管，连续对着一群小辈打脸。
武阳郡王终于看不下去，猛然拽了这老货一个趔趄，满脸无奈的道：“走走走，绝密小院说话去。”
高力士被他拖着往外走，故意装作不满的抱怨道：“该死的，放开我, 杂家和郭县令一见如故，今夜必须喝上几杯酒。”
武阳郡王瞬间领会于心，对着郭子仪和玲珑招招手，道：“这老东西难缠，本王颇为头疼，所以你俩也跟着一起去, 陪这个老东西去小院里喝。”
郭子仪和玲珑对视一眼, 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猜疑。但是两人并不表现出来, 而是抬脚跟随着出门。
不多会功夫，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屋中的气氛有些诡异。
小辈们脸色无比难堪。
足足好半天过去后，瑶瑶才咬牙切齿的出声，俏脸扭曲道：“那座绝密小院，一向只有爷爷和奶奶才能去。其他任何人想要接近，都会被家里的牙兵赶走。为什么，为什么……”
突然这丫头扑进一个中年人怀中，哇哇大哭道：“父亲，我才是嫡女啊。您是家中长子，玲珑他爹只是二子。”
那个中年人面色暴怒，断喝道：“那是你的二叔，你安敢用此口吻。给我滚，回屋让你娘好好教教你。”
……
武阳王府的后宅深处, 有一座戒备森严的绝密小院。
院门才一推开，郭子仪就僵立当场。
明月皎皎，垂挂银河，月下一位风华绝代女子，静静的站在院中望着他。
突然女子调皮一笑，嘻嘻道：“大爷, 洗脚吗？冰火九重天，一重一百元。可以赊账哟，刷卡也行的……”
郭子仪只觉脑袋一懵，耳畔仿佛有惊雷炸响。
下一刻，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
“洗脚妹！”
明明只有三个字，重量仿佛有千钧，他费尽全身之力，方才喊出了这三个字。
猛然他大吼一声，发疯般的扑上去，恶狠狠将女子抱在怀里，哈哈狂笑道：“赊账，赊账。反正虱子多了不愁，我已经欠了你好几千。”
狂笑。
大吼。
突然眼中再次流泪，宛如汹涌涛涛的江河。
声音不知不觉就柔和到了极点：“洗脚妹，我想你。”
天边明月在，照的彩云飘。
……
这时在院子门口处，忽然一个少女‘哇’的出声，跌坐在地，嚎啕大哭，道：“气死我啊，气死我啊。当着我的面，搂搂又抱抱。”
突然院子里也响起一个声音，苍老而又温和的劝说道：“丫头啊，别哭啦。你才是郡主，朕可是皇帝。这小子搂着朕的贵妃，朕是不是也应该气死？”
玲珑明显一怔，呆呆循声望去。
赫然发现小院的角落里，有个老年人正蹲在地上拔草，当这老年人慢慢抬起头，玲珑顿时变得目瞪口呆。
皇帝。
武阳郡王快步进入院子，顺手把跌坐门口的玲珑拽起来，后面高力士紧跟着进入，进门之后把小院子的院门关起来。
“陛下！臣见礼！”
武阳郡王郑重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此时玲珑还在擦眼抹泪，连忙也学着爷爷一样行礼，哭哭啼啼的道：“陛下，玲珑给您见礼。”
唐玄宗笑呵呵的摆了摆手，道：“都是一家人，不用这般拘谨。”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递给玲珑道：“丫头，擦擦，哭的脸都花了，让人看了心疼。女孩子可不能乱哭呀，哭是留不住男人心的。你瞅瞅那边的小子，他像是个心软的人吗？明明你哭的这般可怜，他却满眼都是朕的贵妃。”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玲珑哭的更惨了。
她哭的惨，皇帝却哈哈大笑。
陡然皇帝转过身去，看着不远处的郭子仪，打趣道：“臭小子，行了吗？你若是想要搂搂抱抱，回头换个地方随便你。现在朕还在场，你家小媳妇也在场，你就算心里再激动，也不能让我们下不来台吧。”
那边郭子仪老脸一红，讪讪的放开杨玉环，尴尬道：“陛下，我刚才认错了人。您这位贵妃的相貌，很像我以前的一位故人。”
皇帝噗嗤一笑，打趣道：“莽夫就不要学人家撒谎。”
这时杨玉环轻轻一拽郭子仪衣襟，低声道：“不用骗他，他什么都知道了。”
郭子仪登时一怔，心中有些慌乱，道：“咱们的事？”
杨玉环刚要开口，猛然皇帝轻喝一声，面色故意装作冷厉，沉声道：“不错，朕都已经知道了。原来你们早已结成夫妻，但是在逃荒的路上失散。后来杨玉环被李林甫送入皇宫，而你则是被拿入了刑部死牢。”
皇帝这番话，分明在暗示什么。
武阳郡王眼神闪烁，明显是听出一些隐情，但是这个滚刀肉装作浑然不知，反而笑呵呵的开口打岔道：“陛下自从五年之前开始，再也没有来过这座小院，今夜突然前来，莫非是专门送人出宫。”
“不错！”
皇帝缓缓点头，顺势接上这个话题，道：“杨玉环自从进宫那日起，就把一切事情告知了朕，朕很同情他们夫妻的遭遇，所以一直想让他们团圆。”
武阳郡王装模作样一拱手，道：“陛下真是胸襟如海。”
皇帝哈哈一笑，转头望向郭子仪，道：“郭子仪，朕问你一句话，我乃大唐皇帝，堂堂九五之尊。朕若是想要占有女人，天下没人能够阻拦。但是朕却放过杨玉环，并且亲自把她送出宫。朕问你，我之秉性如何？”
郭子仪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令人意外，令人佩服。”
“好！”
皇帝再次大笑一声，陡然语气也变得郑重，道：“你愿意帮朕吗？挽救这个风雨飘摇的大唐！”
郭子仪明显一怔，皱眉道：“我似乎没这么大能力。”
“不，你有！”
皇帝深深看他一眼，缓缓道：“你在兰陵县的作为，朕全都看在眼里。灭豪门，分土地，授田百姓，重现大唐的均田之制。此乃挽救天下的唯一良法，你已经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郭子仪又是一怔，忍不住道：“既然你知道这是良法，为什么不下旨去办。你是大唐的皇帝，做这事比我有力度吧。”
哪知皇帝叹了口气，道：“恰恰相反，朕不能做。天下所有人都能做这件事，唯独朕这个皇帝不能做。”
皇帝说着一停，紧跟着又道：“所以，郭子仪，你继续按照你的路子走。杀豪门，抢土地，抢到土地之后，把他们授给百姓。你杀的豪门越多，抢的土地越多，这天下就越有救，老百姓就越有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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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仪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愣愣开口，道：“小打小闹还行，干大了恐怕不行。我虽然脑子笨了点，但我也知道豪门不好惹。你让我一路杀下去，说不定哪天就会翻船。”
皇帝哈哈大笑，点点头道：“所以，朕还得继续昏庸下去。让这个世道更乱，乱到完全没有规则。甚至需要对藩镇更加放纵，不断培养他们的骄横和贪婪。”
这时武阳郡王缓缓出声，道：“若是能让藩镇谋反，纵兵霍乱整个天下，那样才好，才更有利。”
高力士也阴恻恻开口，道：“乱世贼兵，屠门灭户。世道越乱，贼兵越多。”
皇帝慢慢仰头，望着天上繁星，道：“朕必须更昏庸才行。”
突然收回仰望的目光，重新看着郭子仪，郑重道：“郭子仪，帮帮朕。”
第82章 【又出现一位杨贵妃】
“陛下真的决定了吗？”
良久之后，郭子仪缓缓出声。
唐玄宗慢慢抬手，轻轻放在郭子仪肩膀上，拍了一拍，笑容温和的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朕已经准备好了。昏君而已，无非是史书上被人骂个几百年。”
“但是, 挨骂能少一块皮吗？”
“朕这一辈子，前半生不肯服输，励精图治，锐意进取，我创造了开元盛世，曾被人评价中兴之主。”
“那时候的朕, 好生意气风发啊。我认为自己一定能胜过历代明君, 成为名垂千秋的一代帝王。”
“然而渐渐的, 朕发现了问题。我确实创造了开元盛世，大唐变得前所未有的富饶，但是富的不是百姓，反而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苦。”
“所以朕开始惊恐，想要改变这种状况。”
郭子仪忍不住开口，插了一句道：“既然如此，陛下为什么晚年却……”
唐玄宗顿时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杨玉环等人，苦笑道：“看吧，他听不懂。若是换了你们这些聪明人，一听就知道朕想说的是什么。可他，没听懂。”
杨玉环有点不悦，略显生气道：“他以前不是这样, 他以前十分聪明。只不过因为某种变故, 所以脑子才会越来越浑浊。”
武阳郡王紧跟着道：“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臣也不懂陛下的苦心, 曾经多次劝谏, 甚至准备死谏。幸好陛下及时告知，让臣知道了全盘谋算。”
“所以从那一日起，臣开始在暗中谋划，我把自己的儿子送去琅琊，扶持他成为执掌四州的刺史。如果没有郭子仪出现的话，我儿子会是那个乱世举刀的人。”
最后才是高力士开口，笑呵呵的向郭子仪解释，道：“郭公子，现在你听懂了吧。其实陛下表现出来的昏庸，乃是早就定下的一个大计。从开元25年开始，到今年天宝2年，前前后后，这件事已经在暗地里做了整整七年。”
七年？
皇帝装了七年昏君！
对外表现的姿态，乃是年老贪图享乐，其实真正想要达到的意图，分明是要弄一次人为的乱世。
乱世来临。
砸掉乱世。
当遍地乱贼肆虐之时，氏族门阀必然受到冲击。
所以在这个打烂重建的过程中，天下豪门很可能被趁机拔起。
这是一场惊天豪赌。
然而历史上的唐玄宗赌输了。
……
郭子仪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就不怕赌输了？导致江山换个姓？”
“哈哈哈哈！朕怕什么？”
皇帝陡然大笑，满脸都是决然，豪迈道：“郭子仪，你也许还不知道，我们李氏皇族的骨子里，一直有种疯狂的赌性。”
“当年前朝大乱，十九路反王崛起，我家高祖赌了一场，最后赢到了整个天下。”
“但是在那争夺天下的过程中，我们李家借了氏族太多太多的债，如果全部偿还，恐怕把国家卖了都不够。”
“怎么办？”
“只能继续赌。”
“所以李家的第二次豪赌，就是拿两个继承人作为赌注。一个是隐太子李建成，一个是秦王李世民。双方演出一场大戏，各自为了皇位相争……”
“终于一场玄武门事变，天策府派系干掉了太子一方。而当时的太子一方，其实就是世家的势力。”
“所以，那一次我们李家又赌赢了。”【这个剧情，在山水上一本书里，曾被评价为全网最神奇的一次反转】
……
郭子仪满脸震惊，他是真的被震惊了。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玄武门之变，竟然是李氏皇族自己策划的？
卧槽。
这家人这么疯狂的吗？
然而还不止这些……
只听皇帝又道：“玄武门之后，皇权已经稳固，我们李家扶持了一批新兴势力，可以和旧派士族进行抗衡。但是，还不够。”
“所以到了朕的爷爷那一代，娶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爷爷他装作唯唯诺诺，躲在幕后装可怜。奶奶却举起屠刀，恶狠狠的砍向门阀。”
这时杨玉环小声开口，向郭子仪讲解道：“陛下说的爷爷，指的是唐高宗李治，至于那位奶奶，乃是女帝武则天。”
郭子仪道：“也就是说，那一代皇族也在演戏？”
杨玉环轻轻点头，眸子之中闪烁景仰，一脸神往的道：“拿整个天下做棋局，无惧千百年后的骂名。当他们决定开启赌局的时候，恐怕早已不在乎是输是赢。干了，就不后悔。”
“不错，干了就不后悔！”
皇帝猛然在一旁出声，苍老的脸上更加豪迈，道：“朕这一代，也应如此。豪门士族，实乃天下之毒瘤，若是不能清除干净，百姓永远没有好日子过。”
但是郭子仪仍旧再次重复，缓缓问道：“你就不怕赌输了？”
皇帝哈哈大笑，道：“朕既然敢赌，自然也有一些底气。否则的话，岂不是白白让天下易主。”
陡然皇帝神情一肃，脸色变得无比庄重，沉声道：“郭子仪，你听旨。”
皇帝说出这六个字后，猛然伸手放在郭子仪肩膀，然后再次开口，语气庄严而又肃穆：
“朕，大唐皇族第五代，今夜，以嫡支族长之身份，敬告祖宗，开启赌注，收义子，郭子仪，从今天开始，郭子仪的身份便是皇族。”
郭子仪目瞪口呆，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高力士却反应迅速，瞬间跪下来磕头，老脸笑成一朵花，连连恭喜道：“老奴见过王爷，老奴给您请安。”
郭子仪呆呆看着皇帝，愕然道：“我这就成王爷了？”
唐玄宗呵呵而笑，道：“朕之义子，与皇子无异。所以从现在开始，你确实是一位亲王。”
杨玉环突然开口，低声解释道：“但是你这个亲王不能昭告天下，只有咱们几个人在暗里知道。面对外人之时，你依旧是兰陵县的小县令。”
想了一想，忽然又道：“还有我，以后也不能出现在明面上。也就是说，世上再无杨贵妃。”
哪知这次郭子仪反应迅速，猛然脱口而出道：“不行，我认为不行。皇帝若是想昏庸，哪能缺了杨贵妃……”
众人都是一怔，杨玉环俏脸一片愕然，道：“你什么意思？我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崽。虽然我进宫半年之久，但是陛下从未进过我的屋。”
那边玲珑却兴奋起来，眉飞色舞的道：“这可不一定哟，当皇帝的哪个不贪欢。你说陛下没有进过你的屋，说不定你睡熟了没注意呢。”
皇帝等人瞠目结舌。
杨玉环慢慢转头，似笑非笑看着玲珑，道：“小丫头，补刀很迅速嘛。今日咱们是初次相见，姐姐我暂且饶恕你一回。若是以后再敢伶牙俐齿，我会一颗一颗拔光你的牙。”
玲珑大怒，小胸口向前一挺，道：“你以为你是谁，郭子仪未必喜欢你。无非是你肚子里有了娃娃，所以他不得不过来看你一眼。但是有娃娃很了不起吗？每个女人都可以生孩子。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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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杨玉环不再理她，只当是一个小丫头叫嚣。
这时武阳郡王忽然开口，道：“玲珑不要打岔，让郭子仪继续往下说，为何陛下想要继续昏庸，就必须把杨贵妃留在宫里。”
说着看了郭子仪一眼，竖起大拇指道：“老夫倒是没看出来，你小子是条汉子，为了天下百姓，甘心把女人留在宫里。”
哪知郭子仪面色尴尬，悻悻道：“你怕是要失望了，我刚才的意思不是这个。我原本想要表达的意思是，陛下需要有个装昏庸的借口。但是我媳妇肯定不能留在皇宫，你们可以再找一个女人送进去。”
武阳郡王哭笑不得，道：“你这……简直毫无意义。”
杨玉环却猛然开口，道：“不对，这么做很有用。自古君王无道，多因女子魅惑，若是真能找一个美艳女子入宫，陛下确实可以继续保持昏庸，甚至，会变的更有说服力。”
“这个女子进宫之后，陛下可以大肆进行宠爱，让这个女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至全家人都可以跟着鸡犬升天。”
“那样的话，朝堂上肯定被搅乱，世人的目光都被吸引，我们才能在暗地里行事。”
郭子仪忍不住接口，解释道：“我媳妇说的这种情况，你们可以理解为偷发展。”
偷发展？
皇帝等人若有所思。
突然高力士眼睛一亮，只不过语气却带着迟疑，小心翼翼的道：“老奴倒是想到一个人选，可以让陛下将其纳入皇宫。并且这个女子也是姓杨，容貌方面同样极为出彩。只不过，只不过，这个女子的身份有点问题……”
武阳郡王听他支支吾吾，顿时皱眉道：“你这老东西，吞吞吐吐干什么？为了天下大计，什么身份不能提？”
皇帝也道：“朕为了大计，可以背负任何骂名。说吧，这女子是谁？”
高力士面色踟蹰，声音带着忐忑，道：“寿王之妃，美艳绝伦。此女名叫杨太真，老奴认为很合适。”
皇帝如遭雷击。
武阳郡王也僵立当场。
寿王是皇子，他的妃子乃是皇帝的儿媳妇。难怪高力士吞吞吐吐，果然这女人的身份不合适。
公公纳儿媳？
岂不老爬灰！
唐玄宗面如土色，不断摇头道：“不行不行，朕绝不同意。虽然朕为了大计可以担负骂名，但是这件事……”
郭子仪和杨玉环齐齐坏笑，道：“陛下，这件事可由不得你。寿王妃子入宫，乃是上苍的定论。您不是想要装昏庸么？世上还有比这个更昏庸的事儿吗？”
唐玄宗仰天一声长叹，苍老的脸上尽是苦涩，喃喃道：“将来史书之上，朕怕是遗臭万年。”
又一位杨贵妃要进宫了。
第83章 【皇帝让我嚣张一点？】
世上许多隐秘，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比如今夜这一场谋划，总共只有六个人知道。然而这六个人将要做的事，恐怕会影响天下格局五十年。
夜色深沉，月挂中天。
唐玄宗目光带着期许，忽然第三次拍拍郭子仪肩膀，温声道：“夜已深, 朕要回宫了。从今天开始，朕继续去做昏君。至于天下苍生，就托付于你。望你，早日成功……”
说完之后，转身便走，武阳郡王和高力士连忙跟随，随着皇帝一起走出这座小院。
然而当皇帝三人走出门口时，忽然三个长辈一起回头而望, 道：“三十年前，是我们的时代，犹记得铁马兵戈，天下在剑下颤抖。争皇位时，我们杀的满手血腥。打异族时，我们打出了赫赫辉煌。”
“然则时间犹如车轮，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是你们三个小辈的时代了。”
“如今这天下，豪门兼并土地。百姓生于水火，家家苦不堪言。所以为了百姓能活，我们就要豪门去死。”
“但是，这是比争夺皇位更凶残的斗争，这是比打异族更残酷的血战……”
“遗憾，吾等已老。”
“欣喜，小辈将成。”
“然则在成材崛起的道路上, 必然有无数的坎坷和泥泞。你们的仇人会很多，你们的境遇会很难。”
“但是不要怕，鼓起勇气向前闯。”
“谁敢拦路，杀！”
“谁成敌人，砍！”
“哪怕面对参天大树的豪门，也不要畏惧对方的强势”
“朕这个老家伙，会带着他们两个老家伙，我们三个长辈坐居幕后，帮你们撑起成材之前的一片天。”
皇帝说完这番话，目光遥遥看过来，然后重重一挥手，这次终于大踏步离去。
只留下夜色中一句豪气的叮嘱，远远震荡传进小院子中：“郭子仪，狂起来……”
……
狂起来？
郭子仪面色悻悻，转头看向杨玉环，道：“皇帝刚才那番话，是不是嘲讽我的性子莽？”
“你以为谁跟你一样，说话没有一点涵养。人家是皇帝，他帮你规划行事风格呢！”
“规划行事风格？”
“对呀，让你做事嚣张一些。”
“卧槽，这不还是让我莽吗？”
“猪脑袋，笨死了，嚣张是嚣张，鲁莽是鲁莽。”
杨玉环媚了他一眼，顺手拿起他的大手，然后放在肚皮上，柔柔道：“摸摸，这是你的崽。”
郭子仪登时兴奋，大手不断摩梭，啧啧称奇道：“厉害啊，这都能跟着来。我记得你吃过毓婷吧，莫非咱们买的是假药。”
杨玉环又媚他一眼，道：“说明我的地好。”
郭子仪嘿嘿低笑，道：“你应该说，是种子好。”
两人这般腻歪，那边玲珑气的面色铁青，陡然这丫头窜上前来，一把抱住郭子仪胳膊，大声道：“我肚子里也有了。”
郭子仪如遭雷击。
玲珑却看向杨玉环，示威似的扬起小下巴，得意洋洋道：“怎么样？害怕不害怕。别以为你肚子里有货，我肚子里同样也有。”
杨玉环尚未开口，郭子仪却反应过来，怒道：“老子碰都没碰过你。”
幸好这时门口一响，武阳郡王去而复返，显然是送走了皇帝，所以又急急归来。
这位郡王看到眼前一幕，如何不知道自家孙女受了憋屈，但他却没有指责郭子仪，反而是对着杨玉环拱了拱手，道：“丫头还小，性子又倔，多多海涵，多多海涵。”
杨玉环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握住玲珑的小手，目光却看向武阳郡王，语带深意的道：“我们夫妻之间，不愿外人插足。但是这位小妹妹挺可爱，倒是可以和我做个闺蜜。”
武阳郡王眉头紧皱，追问道：“只能做个闺蜜吗？”
杨玉环继续语带深意，若有所指的道：“我当初跟男人过日子的时候，也是没名没份直接跟了。”
这几乎等于明示。
武阳郡王哈哈大笑，仿佛放下心中一块大石。陡然这郡王转身，看着玲珑道：“丫头，把那份房契拿出来。虽然那是爷爷给你的，但是你得交给你姐姐掌管。”
玲珑憋着小嘴，明显委屈异常，十分不愿道：“这是我的嫁妆，以后准备留给孩子。”
武阳郡王忍俊不禁，道：“屁大的丫头，想的倒是长远。赶紧拿出了，交给你姐姐。”
玲珑无奈，悻悻从怀里掏出房契。
武阳郡王看向杨玉环，然后又看向郭子仪，道：“这是一座很不错的院子，位于城东济民坊那边。你们在长安城期间，可以在那里落脚。”
郭子仪眼睛一亮，惊喜道：“济民坊？”
武阳郡王大有深意一笑，道：“老夫知道你是带兵而来，目前就藏在济民坊的废营之中。否则我怎会如此安排，那座别院可是一座华宅。”
说着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虽然事情出了反转，陛下已经把你媳妇放出宫。但是你仍旧要在长安留一阵，因为陛下认为你应该参加一次武科。”
郭子仪怔了一怔，皱眉道：“可是玲珑跟我说过，这次的武科很可能是有人在针对我。”
武阳郡王点了点头，道：“不错，是有人针对你。大唐武科，三年一次，原本今年是不到时间的，但是李林甫却进谏要开恩科。”
“还有张九龄，他也赞成这件事。”
“两个宰相一同发力，陛下又需要装作昏庸，所以无法进行明面上的打压，只能硬着头皮的装作纳谏。”
郭子仪眼神一凛，道：“张九龄？他也想针对我？”
武阳郡王叹了口气，道：“以前他袒护你，是因为想让你成为国之猛将，但是你在兰陵那边做的事，任何人看了都知道你想当藩镇。”
说着看向郭子仪，语带提醒的道：“张九龄一辈子最恨的就是藩镇，他已经把你看成了阵营之敌。”
郭子仪皱了皱眉，沉吟道：“据说此人是个大忠臣，为什么不把咱们的计划告诉他？”
哪知武阳郡王缓缓摇头，语气坚决的道：“不可能，决不能。”
“陛下的这一场豪赌，乃是把天下当做赌注。为了灭掉豪门，先要弄出乱世。”
“乱世之中，百姓很苦，张九龄性格迂腐，他绝不会附和这种事。”
“况且他虽然是忠臣，但是忠臣也有自己的派系，一旦派系的利益受到损失，他这个忠臣也会为了利益而争。”
“所以陛下虽然重用他，但却不能太过信任他。陛下唯一的两个亲信，只有老夫和高力士。”
郭子仪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懂了！”
武阳郡王也点点头，叮嘱道：“懂了就好，免得老夫多费口舌。幸好眼下还有一段时间，距离武科举办尚有一个月。你小子趁机把武艺练练，不能仅凭着蛮力和人打。”
郭子仪砸吧砸吧嘴唇，道：“我还是想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让我参加武科。”
“因为要封你武职，让你可以名正言顺带兵。”
这次不是武阳郡王开口，反而是杨玉环出声，解释道：“你在兰陵县偷偷养兵，用的借口是招募巡检。虽然这个借口很不错，但是只适合小打小闹的时候。一旦养兵过多，这个借口就无法再用。”
武阳郡王紧跟着开口，具体解释道：“咱们大唐的兵制，文官不允许掌兵。所以必须给你安排武职，让你拥有带兵的资格。”
郭子仪恍然大悟。
……
这时已是深夜，武阳郡王亲自送他们出府，走的乃是后门，悄无声息离开。
临别之际，再次叮嘱，甚至郑而重之的给了三本兵书，让郭子仪一定要好好的研读。
郭子仪恭敬告别，带着杨玉环和玲珑悄然离去。
此时城中早已宵禁，街面之上不见行人，忽然天上飘落雪花，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并且这场降雪很大，宛如漫天鹅毛飞舞，当他们到达别院之时，整座长安城变成了白色。
杨玉环的兴致高昂，明显是因为离开皇宫而欣喜，忽然伸手抱住郭子仪胳膊，脸蛋红扑扑的道：“老公，帮我堆个雪人吧。”
玲珑见她抱住郭子仪胳膊，连忙也抱住郭子仪另一边，道：“贼公，我也要你堆个雪人。”
郭子仪头都大了，甩开两人跑去一间屋子，咣当一声关上房门，义正言辞的道：“我要挑灯夜战，用心研读兵书。堆雪人？小孩子才玩这种事……”
然而当这一夜过去，东方露出晨曦之时，这座僻静的院落之中，赫然多出了两个雪人。
其中一个雪人的造型很现代，分明是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
另一个雪人则是古代造型，乃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
有些男人虽然嘴硬，然而默默之间全是宠溺。
……
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就是年末。
岁旦已至，即将元宵，按照皇帝早已颁布的旨意，今年的长安城将会举办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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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浩大的灯节，每家每户都要参与，并且官府也要跟进，天下官员齐聚长安，如此热闹非凡的盛会，激起了满城百姓的期待。
但是很少有百姓注意到，伴随灯节的还有一件大事。
大唐三年一次的武科，今年将会额外开启，至于时间，就在节后。
郭子仪已经练了整整一个月的武。
皇帝专门说过，让他嚣张一点。
该亮个相了。
第84章 【这一首诗，超过李白】
正月十五，上元之夜，在古代，这一天是比春节更重要的日子。
夜色才刚刚降临，皇宫里钟声响起，悠扬悠远，传荡全城。
下一刻, 无数巡街的武侯齐齐大喊：“上元之夜，天地赐福，大唐皇帝有旨，今夜不设宵禁……”
“点华灯，燃放喽。”
于是刹那之间，万盏灯火点亮，偌大一座长安城, 瞬间成了灯的海洋。
游灯赏月，古已有之。
无数人走出家门, 呼朋引伴开始游逛。
郭子仪站在别院的门口，踩着凳子悬挂两盏花灯，然后顺势一跃跳下，笑道：“行了，咱家也算是参加了花灯节。”
玲珑有些不乐意，撅着小嘴嘟囔道：“才两盏，不够看。”
郭子仪瞪她一眼，道：“嫌少？那你为什么不动手制作？”
玲珑讪讪低头，道：“我手笨嘛，比不过姐姐。但是姐姐心灵手巧，她为什么不多做几盏。”
郭子仪又瞪她一眼，顺手一指旁边的杨玉环，道：“你看看她的肚子，马上就要生了。你有没有良心，让她给你做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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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越发讪讪, 垂着小脑袋不敢说话。
反倒是杨玉环微微一笑，道：“玲珑毕竟还小, 属于贪玩爱闹的年纪。若是搁在咱们老家那边, 她这样的丫头还在读书。”
郭子仪从凳子上跳下来，道：“走，带你们去逛街。”
玲珑顿时雀跃，显然早就期盼。
然而杨玉环却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的道：“我就不去了，最近总是感觉很疲乏，偶尔走上几步，就会气喘吁吁。孩子快要出世了，我这时候不适合乱逛。”
郭子仪哈哈大笑，道：“越是这样，越要走动，否则等你生产之时，哪有体力扛过那一关。”
杨玉环仍是不愿意，略显担忧的道：“街上人流太大，我怕会挤到肚子。”
突然远处响起大笑，李光弼等人跑了过来，纷纷道：“大嫂不用担心，兄弟们帮你开路，漫说是街上人流，就是战场也不在话下。谁敢拥挤大嫂，咱们一巴掌抽死他。”
杨玉环这才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去逛上一会。”
众人见她答应，全都喜笑颜开。
玲珑表现的最为兴奋，连忙上前搀扶着她，雀跃道：“姐姐，咱们先去朱雀大街，每年花灯燃放，那里景色最美。”
……
一群人护着杨玉环，慢慢走上了大街。
放眼一看，果然热闹，但见无数精致的华灯，悬挂在家家户户门口，又有道路两旁的许多摊位，也都点亮着形色各异的灯盏，美轮美奂，宛如仙源。
众人顺着大街游逛，耳听着街上的喧嚣，突然前方传来曼妙的歌声，似是有许多女子在吟唱。
李光弼兴奋的搓搓大手，嘿嘿道：“今晚的勾栏场所，最是热闹不过。放花灯，比花魁，整个长安二十多家青楼，都会拿出最精彩的手段。”
“尤其是猜灯谜，场面十分热闹，每年都有无数文人墨客，在青楼之前展开比拼，又有世家子弟，个个一掷千金，啧啧啧，那场面……”
众人听他一说，脸色都有神往，纷纷道：“真有这么热闹的吗？可惜热闹的地方咱们不能去。大嫂担心拥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杨玉环何等精明，岂能听不出众人的遗憾，顿时悠悠一笑，故意道：“如此热闹的场景，不看有些可惜了。听说猜灯谜会有奖赏，咱们去赚点奖励也不错……”
众人登时兴奋起来，全都看向郭子仪，那种眼巴巴的表情，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郭子仪无奈，只能点点头道：“那就过去看看吧。”
李光弼欢呼一声，抢在前面进行开路。
顺着大街向前，寻着歌声寻找，很快就看到前面一栋青楼，门前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影。
“闪开闪开，都给老子闪开。”
李光弼这货别看尊敬郭子仪，面对杨玉环的时候也彬彬有礼，但是对待外人之时，这货绝对不是个好鸟。
他仗着体格壮硕，直接往人群里撞，蛮不讲理的又推又推，霎时间撞开了十几个人。
顿时惹起众怒，纷纷怒目相视，指责道：“你这人好没规矩。”
哪知李光弼牛眼一瞪，满脸凶恶的道：“规矩？我的规矩就是规矩。我强，你们弱，所以我就挤开你们，不服的可以反击啊。”
说话之间，仆固怀恩等人也冲过来，二话不说，也是蛮不讲理的硬撞，吆三喝五的道：“他妈的，叽叽歪歪个屁。我们大嫂要赏灯，赶紧腾出一块地方来。”
嘴上说是让人腾地方，其实跟清场没区别，十五条汉子一起发力，个个又都是土匪的性子，转眼之间挤开一块区域，却把四周的指责当做耳旁风。
幸好也就在这时，青楼门口走出十个美女，个个手里拿着一盏花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开始了，开始了，竟然有十盏花灯，丽人坊手笔很大啊。”
“一盏花灯一灯迷，一个灯迷一百金。这要是十盏灯迷都被猜中，丽人坊需要拿出一千金的赏钱。”
“嗤，赏钱是那么好拿的吗？”
“不但要猜中灯迷，而且还要写下诗句，一盏花灯一首诗，十首花灯要十首。猜中灯迷只是拥有作诗资格，想拿赏钱必须写出力压全场的诗。”
“所以说啊，青楼的女人并不傻。看似她们拿出了一千金，其实这一千金不好赚。”
“真要是有人能够连续作诗十首，并且每一首都能力压全场。到时候必然轰动全城，变成一段流传的佳话。青楼不但不吃亏，反而是大大的赚了。”
议论纷纷之间，郭子仪和杨玉环听懂了这家青楼的规则。
十盏花灯，每一盏都有灯迷。
但是猜中灯迷还不行，只能算是有了领赏的资格，关键是后面还要作诗，做出力压全场的诗。
忽然玲珑凑到跟前，两只眼睛早已变成铜钱状，这丫头性格贪财，此时明显按捺不住，兴奋道：“一千金，一千金啊。十贯铜钱是一金，千金就是一万贯。郭子…郭大壮，杨姐姐，这笔钱咱们必须赚到手，可以购买两百匹骏马。”
郭子仪听到骏马两个字，顿时眼睛爆闪精光，连忙转头看向杨玉环，满是期待的道：“洗脚妹，我记得你是中文专业吧。”
杨玉环白了他一眼，道：“李白和杜甫在世的年代，你认为我一个中文大学生够看吗？”
郭子仪嘿嘿低笑，搓搓大手道：“总要试试吧。你最起码记得很多……”
说到这里压低声音，极为低声又道：“你肯定记得很多后世诗句，拿出来和这个时代的诗人比。好媳妇，帮帮忙，一千金啊，可以买两百匹马。”
杨玉环点了点头，道：“那就试试。”
恰好也就在这时，十盏花灯已经挂好，只见一个绿衣女子首先开口，笑意岑岑的道：“第一盏灯，灯迷如下。”
说着目视全场，悠悠开口，道：“烟火勿近便放心，打一个字。”
要说这时代的古人，确实是华夏历史上最文采斐然的一代，绿衣少女才念出谜题，立马就有十几个书生大叫起来。
“此字，乃恩，烟火勿近，去掉火字旁就是因，便放心，放乃居下之意，就是把心字旁放在因字下，所以这是一个恩字。”
绿衣少女嫣然一笑，点头道：“恭喜诸位，猜字正确。那么小女子想问一问，有谁愿意写下一首诗。”
下面顿时有书生开口，问道：“以恩为题吗？”
绿衣少女再次点头，道：“不错，以恩为题。”
那书生显然很有才学，闻言顿时开始酝酿，仅仅片刻之后，就要开口念诗。
陡然李光弼大吼一声，怒眼圆睁道：“念个鸟，你等等，我家老大文采斐然，乃是大诗人李白的好朋友。我老大没念诗之前，谁也不准抢先开口。看什么看，不服给我憋着，谁敢叽叽歪歪，老子一巴掌呼死他。”
这货恐吓书生，顿时激起众怒，十几个读书人怒目相视，道：“便是李翰林来此，也不敢说力压全场。你家老大是哪个，凭什么他第一个作诗。”
李光弼哈哈大笑，伸手一指郭子仪，得意道：“不信你们听听，我老大绝对厉害。”
霎时之间，无数目光看向郭子仪。
郭子仪心中有些发虚，忍不住看向杨玉环，低声道：“洗脚妹，你可别害我。”
杨玉环悠悠一笑，同样低声道：“放心，念我刚刚说的那一首。就算是李白过来，写感恩也写不过这首诗。”
郭子仪顿时底气十足，猛然向前踏了一步，昂声道：“感恩之诗，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归。
好家伙，古诗感恩题材的天花板。
这首诗一出，满场忽然寂静，尤其那十几个读书人，全都面色苍白陷入呆滞。
这还怎么比？
这完全没法比。
突然远处响起一声惊疑，似是有人十分的震惊，远远大呼道：“噫吁嚱，厉害啊。好一首游子吟，有一首感恩诗。吾乃川蜀李太白，不知是哪个朋友做的这首诗……”
李太白？
诗仙？
场面突然炸裂，无数人惊喜扭头。
郭子仪却哈哈大笑，远远看向那个走来的身影，道：“李老哥，又见面啦。今晚有没有喝酒，想不想我的兰陵美酒。”
兰陵美酒？
在场所有人的耳朵猛然竖起。
对面那人正是李白，今夜属于十分牛逼的存在，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恭敬，所以这货也学会了装逼，走路慢悠悠的十分有派头。
然而当他听到兰陵美酒四个字，这厮顿时像是火烧了屁股，嗖一下抬脚，几乎狂奔过来……
“郭兄弟，原来是郭兄弟，我想死你啦，噫吁嚱，酒呢？”
不愧是个酒混子。
第85章 【和李白斗诗，营造英雄人设】
大诗人出现，气氛瞬间爆棚。
郭子仪眼珠子一转，顺势把李白拉到身边，低声问道：“李老哥，问你个事，如果我给你弄来一坛美酒，你能不能连续作出十首诗……”
李白倒也聪明, 转头看了一眼青楼门前的花灯，笑道：“你想博个彩头？”
郭子仪哈哈一笑，毫不避讳的道：“兄弟我是乡下来的，这辈子没见过黄金是啥样。怎么样李老哥，有没有信心帮我赢下这一局？”
李白搔了搔脑门，纳闷道：“可是你刚才那一首很好啊，你自己也有机会赢下比拼吧。”
郭子仪叹了口气, 道：“我这种粗人, 只会到处抄诗，比如刚才那一首，其实是我媳妇的诗句。”
李白登时一愣，道：“你媳妇？如此大才？”
郭子仪连忙道：“她也只能做出一首，再多就做不出来了。”
李白想了一想，笑道：“这倒也是，作诗讲究灵韵，世上诗人万千，佳句都是偶得。唯有我老李不一样，我作诗的时候压根不需要琢磨……”
郭子仪惊喜异常，道：“也就是说，老哥你真能连续作出十首诗？”
李白傲然仰头，张口只问了两个字：“酒呢？”
郭子仪迅速转头，看向李光弼等人，李光弼立马转身, 抬脚开始飞奔，大叫道：“哥哥放心, 最多半盏茶时间, 我回家一趟，取美酒过来。”
此前兰陵镇搞出美酒，曾经运到长安城三车，一车给了李白，一车给了张九龄，至于最后一车，存在李光弼家中。
并且这最后一车乃是顶级佳酿，全都是名叫‘世外桃源’的那种酒。
极品，绝佳。
不多会功夫，李光弼满头大汗狂奔而回，这货怀里抱着一个硕大酒坛，看样式至少是十斤装的那种。
郭子仪一把接过酒坛，顺手把泥封拍开，霎时之间，酒香四溢，整座青楼之前，无数人口舌生津。
郭子仪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嘴上却故意装作粗犷，哈哈大笑道：“李老哥，闻到没，我就问问你，这酒怎么样？”
李白早就痴了，喃喃道：“好香，好美。这是什么酒，为什么和我以前喝的不一样？”
郭子仪再次大笑，道：“此乃绝世佳酿，取名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李白脸色满是憧憬。
郭子仪点点头，道：“三个月之前，我曾经送过你一车美酒，那种酒叫做醉卧兰陵，属于最早上市的一个品类。虽然也是好酒，但却不算绝酿。”
李白连忙道：“那么也就是说，这次的世外桃源是绝酿？”
郭子仪猛然把酒坛子一递，直接塞到李白的手中，道：“是不是绝酿，老哥你自己品尝。但是咱们先说好了啊，你得帮我作出十首诗。”
作诗这种事，李白根本不打怵。
但见这个酒蒙子抱着酒坛，先是低头深深的闻嗅一番，顿时整个人都变的精神，霎时间有种渊渟岳峙的气势。
“哈哈哈哈，好酒！”
酒还没喝，仅仅是闻嗅一下，这位大诗人已经气势磅礴，陡然转头看向那个绿衣女子，豪迈道：“敢问第二个灯迷是什么？”
绿衣女子连忙开口，道：“巧的很，恰恰正是酒。”
“哈哈哈哈，好！”
李白仰天大笑，抱着酒坛子开喝。
下一刻，诗句宛如滔滔江河……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好！
满场都是叫好声。
但见李白再饮一口，仰天又是一声大笑，昂声继续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一首大气磅礴的将进酒，豪迈洒脱的声音冠盖全场。
突然杨玉环眸子一闪，缓缓站出来道：“妾身乃是兰陵县令之妻，这种兰陵美酒乃是我家产业，今夜得见李翰林饮酒豪迈，妾身忽然也有一首诗词敬赠。”
哗！
满场一片哗然。
斗诗啊。
这是斗诗。
有人忍不住小声开口，语带惊异的道：“这女子是何来历？竟敢和李翰林斗诗？”
旁边立马有人道：“你难道没听见吗，她说她是兰陵县令之妻。”
“兰陵县令？小小县令也能娶到才女吗？”
“是不是才女还不一定，但是这女人聪明是肯定的。她站出来和李翰林斗诗，分明是要宣传自家的美酒。”
“咦，似乎还真是啊。今夜这一场盛会之后，恐怕会留下一段佳话。到时候兰陵美酒的名头，怕是变的更加人尽皆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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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别说话，快看，那个女子要开始了。”
议论纷纷之间，杨玉环慢慢上前，旁边郭子仪小心搀扶，李光弼等人在四周护着。
众目睽睽之下，杨玉环慢悠悠开口：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满场寂静无声。
千古以来，以酒开端的绝世诗句有两个，想要和李白的将进酒相比，必须拿出苏轼的这首水调歌头。
虽然是词的格体，但是唐代其实已经有了词，所以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惊艳无比的感觉。
“哈哈哈哈，好！”
李白不愧是李白，喝完酒之后豪气勃发，直接竖起大拇指，明显是在夸赞杨玉环。
陡然他又看向绿衣女子，长笑问道：“第三个灯迷，是什么？”
到了这种局面，猜灯迷已经是小道，斗诗才是全场的精彩，将会创作今夜一段佳话。
所以那位绿衣女子毫不迟疑，直接说出灯迷的答案，道：“第三个灯迷，乃是侠客。小女子期盼李翰林出口成章，也期盼这位兰陵县令的夫人再出佳句。”
“哈哈哈哈，原来第三首要写侠客。”
李白举起酒坛，仰天猛灌一口，所谓酒中仙，饮酒诗百篇，他是一点也不啰嗦，张口就是千古佳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
一首侠客行，满场落针可闻，这时已经没人敢出声喝彩，生怕惊扰了斗诗之人的思绪。
所有人全都把目光看向杨玉环。
众目睽睽之下，杨玉环悠悠一笑，道：“妾身是个女子，做不出大气磅礴的诗句，但是妾身嫁作人妇，一生的幸福都在夫君身上。我家夫君，世之伟男，虽然他暂时只是个县令，但是妾身坚信他能成为国之柱石。”
“有感于此，妾身便作出一首诗，不为和李老哥相斗，而是勉励自家的夫君。”
杨玉环说到这里，目光柔美看了一眼郭子仪，然后缓缓开口，念出了第三首诗：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云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又是应景，又是旗鼓相当。
满场之人这时已经不是惊异，而是化为了一种震惊和不可思议。
任谁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和李白斗诗，不但斗诗，而且还旗鼓相当。
偏偏也就在这时，猛然郭子仪哈哈大笑，道：“李老哥，你的诗很好，大气磅礴，豪迈洒脱。俺媳妇也很厉害，每一首都和你旗鼓相当。这让俺突然感觉灵感爆发，忍不住也想参与进来。怎么样啊李老哥，你敢不敢接俺们夫妻的挑战。”
李白兴奋了。
抱着酒坛狂笑出声，仰天高呼道：“噫吁嚱，人生快哉莫过于此。郭兄弟，你也作一首让哥哥听听。”
郭子仪踏前一步，大声道：“老哥你作的诗是侠客，我媳妇做的诗是封侯，那么俺就取个折中，来几首沙场争雄的试试。”
所有人都呆了。
大家听出郭子仪的语病。几首？不是一首？
啥意思？
你以为你是谁啊！
李翰林能够饮酒诗百篇，那是因为他号称酒中仙。
你媳妇能够连续三首诗，那是因为她美艳绝伦一看就是才女。但是你这厮能行吗？一口一个‘俺’的粗人也能作诗？
然而下一刻，所有质疑之人全都懵逼。
只见郭子仪再次大笑，猛然向前踏出一步，声音滚滚，宛如炸雷：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好家伙，直接就是王炸。
辛弃疾的这首沙场诗，绝对适合郭子仪这种人设，配合他那粗狂的嗓音，以及雄伟的身躯，顿时有种沙场厮杀惨烈，千万人吾往矣的豪迈……
然而还不止于此。
只听郭子仪一首诗念完，气势越发蓬勃，再次大笑，又是一首：“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然后是第三首：“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紧接着第四首：“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连绵不绝第五首：“杀尽胡虏百万兵，腰间宝剑血尤腥。山僧不识英雄汉，只敢弱弱问姓名。”
后世凡是当过兵的人，不管当兵之前有没有学问，只要入了军营，只要受过熏陶，那么，这些诗句都会刻在骨子里。
郭子仪终于过了一把瘾，连续背诵了十首诗，但是在场之人除了杨玉环，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反而个个目瞪口呆，人人脑子轰然巨响。
这还是人吗？
这比李翰林更厉害啊。
可惜很少有人明白，郭子仪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为什么要连续弄出这么多的诗，并且每一首都是描写英雄的诗。
大唐需要一个英雄。
第86章 【别惹我，否则我会打死你】
一连十首英雄诗，谁敢说他不英雄？
整座青楼之前，几乎寂静无声。
足足良久之后，才有一个书生喃喃开口，道：“这人，这人，这位兰陵县令, 好大的心胸抱负。他的每一首诗，都是大英雄本色。诗乃人之心灵所透，非大志者无以明诗，也就是说，他的心性就是如此，他，天生就是个英雄。”
李光弼猛然跳出来, 哈哈大笑道：“诸位，诸位，我家老大名叫郭大壮，乃是琅琊兰陵县的县令，你们别以为他是文官，其实他是骁勇绝伦的猛将。哈哈哈哈，朝廷马上就要开启武科。请大家到时候一定要取看看，看看我家老大如何拿下金科武状元。”
场面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无数人眼中现出憧憬，道：“武科？武状元？咱们大唐颓废太久，确实需要一些猛将。眼前这位兰陵县令满身豪情，真希望他能一举夺魁。”
郭子仪愣了一愣，他没想到李光弼会趁机宣传他。在他的印象中，这小子应该没有这种机智。
忽然杨玉环微微一笑，低声道：“是我教的, 让他出面宣扬。有些人想要在武科之中暗算你，那么咱们就发动舆论进行反制，到时候那些人会明白, 什么叫做群众之威。”
说着停了一停，继续又道：“我让你出面念诗, 念的都是英雄之诗，再让李光弼趁机宣传，让人知道你的心胸抱负。今夜满城花灯燃放，无数人逛街游玩，如此盛会之际，必能传出一段佳话。并且随着时间推移，你的名声会越来越响。名声这东西，在这个时代是最大的护身符。”
郭子仪恍然大悟，道：“明白了，营造英雄人设，对不对？”
忍不住一竖大拇指，道：“媳妇就是聪明，这办法也能想到。经你这么一渲染，我成了万众期待的英雄，哪怕我在武科之中打死某些人，百姓们也会认为我打的是恶棍。”
杨玉环白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肚皮，道：“有些累了，咱们回吧。刚才你直接念了十首诗，再加上我的三首和李白的三首。这家青楼已经赚大了，咱们可以要求拿走赏金。”
郭子仪点了点头，转身准备提出要求。
恰恰就在这时，一个中年贵妇急急而来，满脸带笑，屈身行礼，道：“妾身是这座青楼的主人，感谢诸位的捧场和关照。李翰林，郭县令，妾身愿意再拿出一千金，作为今夜斗诗的彩头，不管您们胜败如何，两千金必然拱手相赠。”
不愧是生意人，果然精明异常，这贵妇说话之间，口风顺势一改，看着郭子仪道：“另外还有一事，妾身想求一求郭县令，听闻您的兰陵美酒天下第一，乃是仙人赐下的酿酒秘方。妾身这座青楼经常有达官贵人前来，一直犯愁没有美酒作为招待……”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闻弦歌而知雅意。
杨玉环不等郭子仪开口，直接便笑着回答道：“我家的兰陵美酒，正欲在长安行销，但是因为路途遥远，所以运输之时颇为不便，即使能运来长安销售，恐怕数量也不会太多，这位姐姐若是有心，最好能够提前预定。”
那贵妇同样精明，立马抓住口风，惊喜道：“听妹妹这个意思，您是愿意接受奴家的预定吗？”
杨玉环看了一眼郭子仪，发现郭子仪没有责怪她自作主张，这才笑吟吟点点头，顺势伸出三根手指，道：“五千金，现在就支付给我们。其中两千金是斗诗的彩头，另外三千金是美酒的售价。”
说着微微一停，语带深意的暗示道：“小妹和姐姐一见投缘，所以给你一些好处，若是姐姐愿意订购三千金美酒，我可以做主给你一百坛世外桃源。”
一百坛？
三千金？
折合每坛三十金，而一金就能换十贯。
这也就意味着，三百贯才能买到一坛酒。
在场无数听众，无不倒抽一口冷气，有人忍不住声音颤抖，明显带着不可思议，喃喃道：“三百贯钱一坛酒，一坛酒可以换一座宅子啊。”
唯有那个贵妇毫不迟疑，反而脸上越发的惊喜，急急追问道：“这位妹妹，能确定吗？假如奴家现在就支付三千金，你卖给我的能保证全是世外桃源那种酒？”
杨玉环悠悠一笑，故作反问道：“姐姐不嫌弃贵吗？”
那贵妇听出她的暗示，顿时更加惊喜，道：“不贵，不贵，既然妹妹答应了，奴家现在就让人送钱来。三千黄金，即刻送上。”
“且慢！”杨玉环仍是悠悠而笑，伸手比划一下，道：“不是三千金，而是五千金。”
贵妇一拍额头，失笑道：“对对对，看奴家这记性。除了三千金的酒款，还有斗诗的彩头。”
说话之间，转过头去，看着那边的绿衣女子招呼一声，叮嘱道：“速速去告知老爷，让他派人送来五千金。记住了，全部要黄金。不能用铜钱折算，必须支付黄金。”
那个绿衣女子明显眉头一皱，忍不住道：“夫人，咱们事先的打算可不是如此。”
黄金乃是镇压府库的宝物，很少有人会拿黄金给人。
比如今夜长安城里的各家青楼，虽然在灯迷活动中都是搞出赏金的噱头，其实真正到了支付之时，绝对不会拿出黄金支付。
这种事历年以来都是如此，长安城里凡是逛过灯节的都知道，并且所有人都觉得合情合理，没有人会指责青楼乱搞噱头。
毕竟黄金是瑰宝，不拿出来也是理所应当，只要按照金价折算铜钱，同样也算是说到做到。
偏偏这位贵妇却不知为何，竟然一改往年的惯例，她专门叮嘱要拿出黄金，那位绿衣女子才会出声提醒。
贵妇似是极为不悦，狠狠瞪了绿衣女子一眼，冷笑道：“小绿，长本事了啊。小小一个妾侍，也敢质疑我的决定？看来我还是心软，今夜就不该让你们出来。”
那个绿衣女子明显惊慌起来，连忙道：“夫人，夫人，小绿不是有心质疑，我是替家里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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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妇再次冷笑，厉声道：“闭嘴，你才吃过几天饱饭？速速滚回家去，告诉老爷一声，让他立马派人过来，送送五千两黄金……”
这次绿衣女子不敢再说任何话，急急忙忙的朝着远处而去。
贵妇则是转过身来，脸上又换上亲切微笑，甚至走到杨玉环身边，伸手拉起杨玉环的小手，嘘寒问暖道：“妹妹这是怀胎几个月了啊？我看你的身子已经很不便利呀。花灯虽然好看之际，但你也莫要逛的太久啊。”
说完之后，又看向郭子仪，故作生气的道：“你们这种老爷们，实在太粗枝大叶了一点，媳妇怀胎辛苦，怎能到处乱逛。”
郭子仪愣了一愣，感觉这贵妇套近乎的手段很是犀利。
杨玉环却十分悠然，笑意岑岑透着热切，顺势却展开试探，语带深意的道：“刚才看姐姐好生威武，训的家中小妾不敢回嘴。对了，听说黄金是镇压府库之物……”
贵妇何等精明，闻弦歌而知雅意，顿时笑道：“五千两黄金，确实是一笔巨资。咱们实话实话，这东西确实宝贵。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拿它出来。”
“但是姐姐和你一见投缘，又见你男人英雄气概。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拿出这一笔五千两黄金。”
“此举，姐姐是一番赤诚，纵然回家之后被男人训斥，姐姐我也敢和他据理力争。交朋友，不就交个真心吗。妹妹你说对不对？”
愿意拿出五千两黄金，这可不只是交真心的意图。
可惜这个贵妇说话滴水不漏，自始至终没有说出是哪一家的人，然而仅从她拿出五千黄金的豪气，出身恐怕绝非一般的门庭可比。
杨玉环还想试探，哪知贵妇已经话锋转移，无奈杨玉环只能微微一笑，也可是打机锋道：“交朋友是得真心，显然姐姐就是个真心的人。恰恰，我们夫妻也一样。”
说着转头，装作向郭子仪求情，柔柔弱弱的道：“夫君，答应我一个请求行不行。咱家里的那种宝贝，送给姐姐一份可以吗。”
郭子仪满头雾水，嘴上却装作答应，道：“嗯，反正家事你拿主意。”
杨玉环嫣然而笑，顺势握住贵妇的手，低声道：“姐姐，你听过香水么。”
香水？
贵妇明显一怔，眼中却闪烁精光，试探道：“妹子说的东西，听名字就是个宝贝。可惜，姐姐我见识浅薄。”
杨玉环嘻嘻一笑，压低声音道：“回头送你一瓶，保证震撼长安。”
贵妇眼中又是精光一闪，明显带着浓浓的期待。
这时候，远处响起急促脚步声，赫然见到一队牙兵，护着十个小厮前来，每个小厮都扛着一个小箱子，仅从箱子的精致就可看出不凡。
贵妇拍了拍杨玉环的手，笑道：“五千两黄金，分作十个箱子，每箱五百两，重量五十斤，很沉，很重，妹妹住的远不远，需要让人送过去吗。”
杨玉环看了一眼郭子仪，随即也笑道：“姐姐若是愿意上门做客，小妹自然是期待无比，但是派人送黄金就免了，我夫君的麾下也有一帮兄弟。”
李光弼等人急忙站出来，纷纷道：“咱们自己扛回去。”
贵妇点了点头，笑道：“那也好，路上注意安全。”
说话之间，双方交接了黄金。
然而正欲告别离开之际，猛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冷笑，道：“悍匪郭子仪，你真是好大的胆。不但游逛灯节，而且还骗取黄金，好的很，好的很。本公子今日遇见你，正好可以建立功勋。”
但见一个青年公子，身后跟着一队牙兵，急速狂奔而至，瞬间围了上来。
这青年正是李言，李林甫家的那个儿子，当初郭子仪越狱之时，他曾派出牙兵截杀。
今夜，又来了。
郭子仪慢慢转身，缓缓扫了一眼那些牙兵，最后把目光看向李言，淡淡道：“我今天心情很好，希望某些人不要惹事，否则的话，我会打死你。”
第87章 【当街杀人，一拳一个】
“打死我？姓郭的，你以为你是谁？”
李言满脸不屑，语气带着嘲讽，突然冷冷一笑，道：“你莫非忘了，这里是大唐的长安城。”
“曾经是谁两次入狱？像狗一样乖乖的坐牢。”
“打死我？你敢动我一下试试看。本公子倒是想见识一下，你有没有胆量在帝都动手。”
郭子仪叹了口气, 缓缓道：“你说的对，我确实不想在帝都动手。但是……”
可惜他话未说完，李言又是一声冷笑，道：“不用找任何借口，本公子没功夫听你解释。郭子仪，你是匪。死牢越狱之罪，你一辈子都逃不脱。”
郭子仪又叹了口气, 忽然面色诚恳看着他, 郑重问道：“你以前有没有找个郎中瞧瞧？”
李言明显一怔，下意识道：“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郭子仪笑了一笑，道：“就是感觉你脑子可能有点毛病。”
“你敢说我有病！”李言勃然大怒。
铿锵一声。
这货陡然拔出武器，眼神森严的厉喝道：“郭子仪，给本公子乖乖跪下。若是胆敢反抗，小心家眷遭殃。你自己或者能趁乱逃脱，你媳妇怕是要死在乱刀之下。”
“本公子不妨告诉你，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很多人都说，你有绝世武将之姿，但是今日本公子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比你更有绝世武将之姿。”
人若即将灭亡，必先变的疯狂。
这货自觉他带着几十个牙兵，并且今夜又是长安城的花灯节，所以笃定郭子仪不敢动手，因此表现的无比张狂。
可惜！
他忘了郭子仪为什么会成为死囚。
但见众目睽睽之下, 郭子仪转头看向杨玉环, 他脸色极其温柔, 声音也柔和无比，温声道：“你先回家去, 我要办点事。”
杨玉环看了一眼四周的牙兵，俏脸同样泛起温柔，语带深意道：“有没有困难？”
这是问他能不能打过几十个牙兵。
郭子仪面色轻松，笑道：“大概要两三分钟才行。”
“那我不用走。”
杨玉环脸上也泛起微笑，道：“反正只需要两三分钟，不耽误咱们继续逛街。”
郭子仪想了一想，点点头道：“行吧，让玲珑搀着你。你俩先到街角那边等一会，我这边办完事马上过去。”
“嗯，等你！”
夫妻两人慢悠悠交谈，对眼前一切浑不在意，唯有玲珑面色紧张，上前搀扶着杨玉环。
哪知刚要离开，对面李言一声厉喝，道：“你乃悍匪之妻，岂能随意离开。乖乖跪下，一起受捕。”
杨玉环像是有些害怕，故意弱弱‘求情’道：“奴家怀有身孕，不太方便跪下。这位公子，能不能可怜小女子一番。”
她明显是在嘲讽李言。
可惜李言却不明白，反而十分得意一笑，道：“怀孕不能跪？本公子不相信。你不跪下试试，又怎么知道能不能跪？”
杨玉环叹了口气，忽然目光看向郭子仪，道：“老公，这人别留了。”
郭子仪转头看向李光弼等人，沉声道：“护住你们嫂嫂。”
李光弼飕一下跑了过来。
仆固怀恩等人也聚集上前，大家不动声色护住杨玉环，组成一个小圈子往外走。
李言顿时厉喝一声，眼神狠厉的道：“谁也不准走，这些人全是贼。众牙兵听令，给我……”
可惜他话未说完，猛然一个贵妇站出来，极为不悦的道：“李家小辈，你好大的威风。在我丽人坊的门前，竟敢恐吓本夫人的姐妹。”
这贵妇一边呵斥，一边迅速走到杨玉环身边，然后同样护着杨玉环往外走，冷笑道：“本夫人倒是要看看，谁敢动我的姐妹。”
李言勃然大怒，几乎咆哮一般的道：“悍匪之妻，同样是贼，你竟然姐妹相称，莫非是要通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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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你这妇人算什么东西，竟敢阻拦本公子，信不信把你全家都下狱。”
那贵妇缓缓转身，微微笑道：“把我全家下狱？李林甫真是教了一个好儿子。”
微笑声中，满脸鄙夷，似乎再也不屑去看李言，而是转回头看着杨玉环，道：“好妹妹，姐姐跟你说个事。今夜长安灯节十分重要，所以满城都是巡街武侯，既是为了维持秩序，也是为了防止意外，但是，有些人并没有巡街之权。”
杨玉环何等聪慧，瞬间听懂她的暗示，道：“听姐姐这么一说，小妹长出一口气。原来他们不是官兵呀，吓的我以为他们真有权利抓人呢……”
贵妇噗嗤而笑，道：“就算是官兵，那又能怎样？你夫君乃是兰陵县令，可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悍匪。”
杨玉环瞬间补充一句，装作很生气的道：“这岂不是诬蔑？”
贵妇笑着点头，道：“当街诬蔑官员，这可不是小事。如果官员含愤进行反击，事后谁也无法指责。”
两个女人说说笑笑之间，已经把事情进行了定性，突然那贵妇眼神带怒，看着挡在四周的牙兵，道：“本公主乃是陛下亲妹，有胆量你们就继续拦着我。李林甫真是好大胆子，竟然养了这么多的私兵。”
那些牙兵面色如土，不远处的李言也脸色突变。
贵妇嗤的一笑，护着杨玉环往外走，这次，再也没人敢阻拦。
转眼之间，走出包围，然而杨玉环并不愿意走远，仅仅是走出三四十步就停下，贵妇似乎有些担忧，低声道：“妹子，姐姐先护着你回家。”
杨玉环摇了摇头，笑道：“只要不是在包围圈里，我男人就不需要担心我。”
贵妇转头看了一眼那边，发现郭子仪正在和牙兵们对峙，独自一人，身处包围，道：“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你对自己的男人那么有信心吗？”
杨玉环微微一笑，大有深意的道：“姐姐你身为公主，恐怕也听过一些内幕消息吧。”
贵妇陡然也笑起来，点点头道：“是啊，听过。千古第一硬弓，被他轻松拉开。”
猛然语气变为惆怅，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我这丽人坊的门前，今夜注定是要死人了。唉，损失很大啊。青楼这种产业，讲究一个安稳。”
杨玉环心中一动，笑道：“再卖你一百坛世外桃源，作为这件事的补偿，怎么样。”
贵妇顿时握住杨玉环小手，喜滋滋的道：“如果能给两百坛，那就最好不过了。”
杨玉环吃吃一笑，低声道：“额外再给你一瓶香水，让你在贵妇圈里笑傲四方。”
贵妇心满意足。
……
青楼之前，郭子仪缓缓吐出一口气息。
他虽然深处包围之中，然而脸上毫无畏惧之色，反而目光看向李言，像是在做最后的劝慰，道：“我实话跟你说，我今晚心情很不错，所以，并不想打死人。”
李言看了一眼身边的牙兵，感觉自己这边稳如泰山，冷笑道：“你媳妇运气好，有公主护着他。但是你这个越狱之匪，本公子今天抓定了。我知道你很能打，但是本公子也很能打。并且这次我带了五十个牙兵，倒要看看你会怎么逃……”
郭子仪不再说话，而是缓缓握起拳头。
然后，他慢悠悠的说出一个字。
“一！”
李言明显一怔，迷惑道：“一？什么意思。”
下一刻，他懂了。
只听郭子仪爆吼一声，整个人突然原地弹射，硕大拳头抡起，瞬间砸了上来。
轰的一声。
李言倒飞出去。
胸口塌陷，鲜血狂喷，整个人的眼珠子凸出，重重撞在青楼的门框上。
“哈哈哈哈！”郭子仪一声狂笑，语气带着鄙夷，道：“这就是你说的很能打？”
可惜李言已经无法回答。
郭子仪只用了一拳，就已经把他打死。然后宛如猛虎入群，硕大的拳头再次挥舞，这一次，他冲向了那些牙兵。
“二！”
轰隆！
又一个身影飞起。
“三！”
再一个身影飞起。
“五……”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明白一件事，原来郭子仪最初说的那个一，竟然是他打人之前的报数。
报一个数字，就打死一人。
偏偏却像是轻松异常，只要报数必然把人打死，仿佛所有人不懂反抗，乖乖站在原地被他打一般。
其实不然。
无论是最初的李言，又或者那些牙兵，他们手里都有兵器，甚至身上还穿着铠甲。
不远处的大街上，无数逛街之人目瞪口呆，由于今夜乃是花灯节，天下官员齐聚长安城，所以街上不乏官员，也不乏懂武艺的武将。
这些人远远看着丽人坊门前的战场，看着郭子仪一个人暴揍五十牙兵的场面，重拳之下，无人能活，凡是被郭子仪打中之人，无不胸口塌陷原地飞起。
“他力大无穷，而且速度极快……”
终于街上有人开口，语气带着不可置信，道：“一拳之力，最少千斤，这种力道别说是打在人身上，就算是老虎也能一拳打死。”
“最关键的是，他速度实在太快。所以重拳无法躲避，挨打之人看起来像是乖乖挨打。”
“我的老天爷，已经打死一大半牙兵了。这才几个喘息啊？这个兰陵县令真是非人。”
“嘶，我话还没有说完，他又打死五六人……”
……
轰隆！
最后一个牙兵飞起，然后狂喷鲜血落地。
郭子仪慢慢停下身形，缓缓吐出一口气息，道：“五十一。”
他报完数了，也打完了。
整座青龙之前，以及远处大街上的围观者，所有人目瞪口呆，望着眼前骇人一幕。
突然一队巡街武侯从街角喊话，哆哆嗦嗦的道：“我…我们是京兆府的，负责这一片巡防。阁下当街…当街行凶，能不能跟我们走一趟。”
郭子仪缓缓转头，远远冲着这队武侯一笑，道：“明天早说吧，今晚没有空。我答应了媳妇，要陪她逛街。”
“是是是，逛街是大事！”
那群武侯连连点头，小心翼翼的走过来，但却不敢距离太近，隔着十来步就停下，远远问道：“这位爷，您留个姓名行不行？”
郭子仪缓缓仰头，再次吐出一口气息，沉声道：“郭大壮。”
这时李光弼等人拥簇杨玉环上前，玲珑抢先开口道：“我夫君是兰陵县令，受人诬蔑才会含愤反击。”
那位贵妇紧跟着出身，语气显得十分强势，道：“本公主可以作证，此事怪不得兰陵县令。他身为大唐官员，却被诬蔑为悍匪。此事就算你们京兆府尹来断，也只能断他一个含冤抱屈。”
“是是是，公主说的是。”那群武侯继续点头，纷纷道：“我们也能看出来，这位兰陵县令是个好人。但是，但是……”
郭子仪呵呵一笑，道：“但是我打死了人，对不对？而且，打死的还是宰相家的儿子。”
一群武侯面色讪讪，愁眉苦脸的道：“求您可怜可怜我们，身为武侯必须维护秩序。若是您方便的话，还请跟我们走上一趟。”
郭子仪摇了摇头，语气坚决的道：“我刚才说了，今天晚上没空。”
那群武侯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哀求，道：“那您明天能有空吗？”
郭子仪再次呵呵一笑，意味深长的道：“明天？那时候这事可就轮不到你们管了。”
武侯们明显有些迷惑。
幸好那位贵妇公主开口，帮着解释道：“你们只是一群小卒子，没有资格参与这种事。无论是打人的郭县令，又或者被打死的宰相私兵，这件事若是想要有个定论，必然要到朝堂上面去争吵。你们京兆府的那位府尹，最擅长的就是趋吉避凶。他就算知道了这件事，保证也会装作不知道……”
那群武侯面色一喜，连忙道：“您的意思是说，我们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贵妇点了点头，暗示他们道：“城中有皇家百骑司的人，他们会把这件事上报的。至于尔等，巡街去吧。若是你们的府尹问起，就说本公主撵你们走的。”
“是是是。”武侯们感激无比。
……
武侯们走了，但是这件事注定传开。
长安城里发生了械斗，有人打死了宰相家的私兵。
嗯，宰相家的私兵。
消息流传之时，私兵二字尤其被人专门说起。
第88章 【陛下啊，我儿子被郭子仪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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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两边都在用计，武科终于开启】
次日清晨，大唐早朝。
气氛明显有些异常。
突然听到一声悲愤喊冤，宰相李林甫跪在了地上，垂泪道：“陛下，陛下，求您给臣做主，求您给臣做主……”
大唐不兴跪拜之礼, 然而李林甫却连连叩头，配合他那悲愤的声音，以及满脸滚滚泪水，顿时引来不少人的同情，很多大臣忍不住叹息出声。
堂堂一位宰相，跪地大声喊冤, 皇帝的脸色明显一肃，眼底却闪过一丝嘲讽，故意问道：“李爱卿这是怎么了？”
“陛下！陛下啊。臣，臣……”李林甫眼泪滚滚，然而就是不说什么事。
只哭，不说，是为了博取同情，凸显自己的冤屈。
但是身为宰相，岂能没有帮手，很快便有大臣站出来，充当今日告状的马前卒。
“启禀陛下，臣有奏疏，昨夜元宵佳节，天地赐福之日，万民欢喜，赏月逛街。然则长安帝都之中，却发生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李丞相之子，被人当街打死，行凶者手段狠毒, 实在是令人发指。”
这位大臣说完，猛然也学李林甫一般跪下, 大声道：“天子脚下，帝都之中，恶人却敢当街行凶，满城百姓无不惶恐。故而臣启陛下，当以雷霆手段治之。”
砰的一声。
这大臣重重磕头。
皇帝像是被这件事给惹怒了，道：“竟然有此事？”
那大臣眼中一喜，悄悄看了一眼李林甫，然后急急开口道：“陛下，行凶者乃是郭……”
“等等！”
猛听朝中有人大喝一声，打断这个大臣的奏疏，道：“本将军也有一事要奏。”
说话之间，但见一位武将走出来，语气极为急促，明显是争抢话题，大声道：“启禀陛下，臣乃千牛卫偏将白孝德。有事要奏，我要参人。”
参人？
按说这应该是御史的差事。
武将参人，很少见到。
所以皇帝像是被引起好奇，故意道：“原来是千牛卫的偏将，朕依稀记得你名字, 白孝德，龟兹王族后裔，七年之前参加大唐武科，朕钦点你进入千牛卫，对不对？”
白孝德躬身行礼，道：“陛下好记性，臣的情况正是如此。自从七年之前，臣一直在千牛卫任职。”
那边的大臣有些焦急，忍不住开口打断道：“陛下，臣要奏的事情才说了一半。”
皇帝摆了摆手，道：“事有轻重缓急，一个一个启奏。千牛卫乃是武职，责任是驻守京畿，现在白爱卿要参人，朕不能不重视一些。”
显然皇帝拉偏架。
白孝德立马把握机会，大声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皇帝顿时点头，十分配合的道：“讲。”
白孝德昂声道：“臣，千牛卫偏将，昨夜奉旨巡查长安，保护元宵灯节安定，结果却在巡查之时发现，有人带着私兵横行街头。”
皇帝像是一惊，脸色带怒道：“你说什么？私兵？”
“不错，私兵！”
白孝德声音更大，继续道：“这一股私兵，人数多达五十，不但身穿铠甲，而且手持军械。他们护卫着一位年轻公子，于昨夜在长安城中肆意横行。”
皇帝胸口起伏不断，似乎心中已经愤怒，沉声道：“穿铠甲，持军械。好大的胆子，莫非要造反不成。”
地上跪着的李林甫身体一晃，忍不住道：“启禀陛下，臣想解释……”
但是白孝德立马将他打断，高声道：“陛下，臣还没有说完，昨夜那个公子携带私兵，飞扬跋扈行事嚣张，短短两个时辰之内，殴打七个无辜百姓，其中甚至有一个孩子，因为伤势过重吐血而亡……”
“臣查知此事之后，心中悲愤难以平复，虽位卑言轻，但要参奏一本。”
白孝德说到这里，猛然伸手一指李林甫，大声道：“臣要参奏之人，正是这位宰相。臣参他蓄养私兵，意图谋反作乱。”
皇帝‘像是’惊呆了，忍不住看向李林甫，故意装作不可置信的道：“这怎么可能？李爱卿乃是朕的肱骨。”
白孝德一脸断然，道：“陛下，您被蒙蔽了，您把宰相当肱骨，宰相暗中养私兵。昨夜那个横行街头的公子，就是李丞相的亲儿子。”
“会不会认错了！”
皇帝‘像是仍旧不信’，语气十分严肃的道：“毕竟李爱卿有三十多个儿子，白将军你未必能认得清。”
白孝德毫不迟疑摇头，大声道：“臣以性命做保，那就是李丞相的儿子。”
皇帝不说话了，脸色慢慢阴沉下去。
这时候，李林甫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砰的一声！
这个老阴货先是重重叩头。
然后才满脸泪流，仰脸看着上方的皇帝，语带痛苦的道：“臣有罪，臣家里确实养了一些练过武的家丁，但是臣可以保证，他们绝不是私兵。之所以给他们配备铠甲，主要是为了保护家宅安全。”
皇帝的脸色仍旧阴沉。
足足好半天过去，方才缓缓开口，道：“李爱卿，你不该啊。纵然是养些家丁保护家宅，可你为什么要让儿子带出去生事？”
李林甫慢慢低头下去，苦涩道：“臣知错。”
皇帝‘像是心软’了，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毕竟是朕的肱骨之臣，尤其朕刚刚还听到奏疏，你有儿子在昨夜被人打死……”
突然皇帝‘似乎’反应过来，面色古怪的道：“李爱卿，你昨夜被打死的儿子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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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垂下头去，道：“启禀陛下，正是带领家丁逛街那个。但是，但是，他还是个孩子啊。臣求陛下做主，求陛下主持公道。臣的儿子纵然稍微有些错误，可他被人打死在街头。”
朝堂上的气氛明显有些诡异。
猛然武阳郡王冷笑出声，嘲讽道：“你儿子打死百姓的孩子，在你嘴里变成了稍微有些错误。那么那个打死你儿子的人，本王也说他是稍微有些错误，行不行？”
砰的一声！
猛然皇帝重重一拍龙椅，道：“此事，就此结束。李爱卿之子行凶害人，按律应当下狱问审。但他已经死了，朕选择不追究。”
李林甫忍不住抬头，道：“吾儿行凶，该当下狱。那么打死吾儿之人，是否也该下狱？”
皇帝‘毫不迟疑’，点头道：“自当如此。”然后才问道：“行凶者是谁？”
李林甫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事已至此，臣开诚布公，启禀陛下，行凶者乃是郭子仪。”
……
……两章连发，后面紧跟第二章
第90章 【藩镇挑衅，先打嘴仗】
长安城外，科举校场。
自古以来，文科是考棚，武科是校场，因为武科举和文科举一样，这事需要比拼弓马武艺。
并且武科还有一个好处，不限制老百姓前来观看。倘若是文科比试, 则是越安静越好。
原因不说自明，文武毕竟一同。
文人写文章，需要环境好。武人拼武力，需要有吆喝。越是围观人数众多，越能激发武人的荣誉感，所以打起来的时候, 也就特别的卖力。
恰恰华夏民族也是最爱看热闹的。
一大清早，人山人海！
甚至城中几大赌坊，纷纷开设了盘口，虽然古代禁赌，但是唐代不同。无论是贞观时期，又或者唐玄宗登基，李氏皇族的血脉里似乎就有赌性，经常会有以赌为乐的事情。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所以长安城里不缺赌坊，甚至很多赌坊的后台就是皇族。
比如某某皇子，某某公主，这些皇族财大气粗，可以开设极大的盘口，不论何等赌注，他们都敢接下。
但是今天有点异常，有一个赌注他们不接。
谁的注呢？
郭子仪的注。
……
砰砰砰！
李光弼双手攥拳，狠狠的砸在桌子上，怒气冲冲道：“既然开设赌局, 就该一视同仁，我老大也是参比之人，你们为什么不设他的注。”
这货满脸都是不爽。
眼前这张桌子，明显是临时摆设，负责记录的是一个中年人，此时正满脸堆笑致歉，不断道：“李公子，求您了，小人只是一个账房，没有资格更改规矩，我家掌柜有严令，坚决不设郭大壮的注。”
李光弼怒眼一瞪，道：“我们的赌注可以设，为什么我老大的不能设。”
那个账房苦笑两声，道：“李公子，咱们明白人不用细说，您是左羽林卫大将军的子嗣，我们赌坊有着安平公主的份子，大家没有外人，缺钱您可以言语一声。但是您让我们开设郭子仪…额不对, 是郭大壮, 您让我开设他的注，岂不是摆明想坑人吗？”
这人说着又是苦笑，低声道：“你们老大那么能打，哪个赌坊敢设他的注？就算有万贯家财，一场赌局也要赔光。李公子，求您了，小人这边绝对不受，要不您去别家问问。”
李光弼怒道：“你以为我没去问吗？问了他们也不愿意接。奶奶的，开赌坊一点豪气都没有。”
账房满脸赔笑。
没奈何，李光弼只能离开。
这货挤出人群，很快找到郭子仪，垂头丧气道：“老大，事没办成。这些开赌坊的个个猴精，根本不愿意开设你的赌注。”
郭子仪脸色有些难看，忍不住道：“小赌一点也不行吗？”
李光弼叹了口气，道：“人家说了，缺钱可以言语一声。比如百八十贯，随时拱手送上。算作交朋友的见面礼，白送给咱们花一花。但是开设赌注坚决不行，他们不想被人当成傻子坑。”
郭子仪面皮抽搐几下，很是失望道：“如此看来，这个发财机会不属于咱们。”
旁边玲珑翻个白眼，道：“谁叫你那么能打，赤手空拳打死五十个牙兵。这种事别说是外人震惊，我跟了你这么久都感觉不可思议。”
郭子仪哈哈一笑，道：“既然人家不接，这事就此作罢。命里不该有这份财，强求肯定是求不来的。走走走，入校场。”
……
赌局没法参加，但是武科不能放弃。很快众人来到校场门口，排队等候报备和登记。
大唐武科比试，主管乃是兵部，但是今次由于规模宏大，所以朝堂六部一起参与。
门口处摆放着几十张桌子，有无数的书吏正在忙活。故而报备速度很快，转眼间就轮到郭子仪等人。
“姓名，籍贯。”办事的书吏也许是累了，询问的口吻明显有些冷淡。
郭子仪微微抱拳，笑道：“兰陵人士，郭大壮。”
眼前的书吏脸色顿时一变，下意识道：“兰陵郭大壮？”
郭子仪笑着点头。
那书吏瞬间抄起毛笔，迅速在册子上登记，然后慌里慌张拿起一个木牌，满脸堆笑的递过来，谄媚道：“郭县令，这是您的比武牌。小人乃是兵部书吏，我名叫……”
郭子仪静静听他介绍，自始至终保持微笑，直到不远处李光弼等人也报备结束，郭子仪才冲着书吏再次点头，温声道：“多谢。”
书吏越发谄媚，忍不住凑前一些，道：“郭县令，您是第一次参加武科吧。小人帮您介绍一下，武科各项比试有一些注意事项。”
郭子仪正要第三次点头，哪知李光弼已经眼睛一瞪，道：“行了，别啰嗦，无非就是弓马刀枪，以及擂台相互对战，我们又不是乡下武夫，这些事项不需要你讲解。”
“是是是！”书吏连连称是，但却仍旧凑在跟前不愿意退去。
杨玉环聪慧绝顶，看出这个书吏的心思，于是淡淡一笑，道：“若是我家夫君赢了武科，必然不忘阁下的登记之情。到时招待宾客庆祝，会给你发一份邀请。”
书吏满脸都是兴奋。
郭子仪这才明白过来，连忙也做出承诺，笑道：“郭某生平，最爱交友，若是今次武科能过，必然邀请答谢一番。”
“您肯定能过。”
书吏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道：“武科就算再难，但也难不住您，如果连您都过不了武科，天底下真是没有天理了。小人甚至斗胆放言，您会成为金科武状元。”
郭子仪哈哈大笑，道：“承你吉言，希望如此。”
就在这时，猛听不远处一声嘲讽，有人冷笑道：“想当武状元？你以为你是谁？”
郭子仪转头看过去，道：“阁下似乎对我很不爽？”
李光弼却跳出来，怒眼圆睁道：“谁的裤裆开了口，把你这东西露出来。”
不远处那人勃然大怒，森然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去你妈的，管你是谁？”李光弼不愧是喷子，张口就是一顿国骂，道：“别让我在擂台遇见你，否则非把你小子打出屎来。如果打不出来，我算你拉的干净。”
铿锵一声。
对面那人直接拔出横刀。
突然远处蹄声轰隆，一队骑兵风驰电掣，那人顿时脸上狞笑，道：“小子，你没机会上擂台了。胆敢招惹本公子，我现在就让血溅当场。”
“哈！”
李光弼浑然不惧，反而扬天打个哈哈，转头看着郭子仪道：“哥，你看到没，他威胁我。”
郭子仪踏前一步，远远看着那人道：“别让我在擂台遇见你，否则我会把你打出屎来。”
他说了和李光弼一样的话。
但也就在说话期间，那队骑兵已经到达，纷纷挥动武器，做出攻击之势。
不远处那人一脸嚣张，森森然问道：“现在，你还敢说刚才那句话吗？”
郭子仪慢慢转身，看了看杨玉环，笑道：“媳妇你看见没，有人在炫耀骑兵。”
杨玉环悠悠然道：“咱家似乎也有骑兵吧。”
郭子仪哈哈大笑，道：“对啊，咱家也有骑兵……”
猛然他大喝一声，声音宛如炸雷，对着远处断喝道：“仆固怀恩，带人过来。”
远处一座树林中，瞬间响起马蹄声。
两百玄甲铁骑，刹那狂奔而至。日光浩浩之下，铁甲泛着精光。
对面那人的脸色极为难看。
郭子仪又是一声大笑，率领铁骑直接进入校场，突然他重新转头，回视刚才那人，故意装作粗莽道：“记住了，别让我在擂台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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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话之后，带着铁骑扬长而去，私底下却询问李光弼，语带警惕的道：“李兄弟，能看出刚才这队人马的来历吗？”
……
……后面紧跟第二章，很狂暴的情节
第91章 【这一天注定成为传说】
李光弼不愧出身将门，顿时做出回答，道：“他们的战马很像是西域马，所以有可能是河西藩镇的兵卒。”
顿了一顿，补充又道：“河西节度使，势力最强横，大唐九大藩镇之中, 唯一压过范阳藩镇的就是河西。但是小弟有一点想不通，刚才那人为什么挑衅咱们。按说咱们跟他们毫无瓜葛，不应该平白无故的挑衅。”
郭子仪目光闪动，缓缓道：“武科比试，选拔武职。对于藩镇而言，视作囊中之物。结果咱们却来参加武科, 你说他们会对咱们有好脸色吗？”
李光弼嘿嘿两声, 道：“既然如此，咱们越发要让他们难受。老大你负责把武状元拿到手, 我们则把前面的名次全占了。兄弟们个个都封将军，让那些藩镇憋一肚子气。”
郭子仪缓缓吸了一口气，沉声叮嘱道：“自古刀枪不长眼，切不可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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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说话之间，已经进入校场。
入眼所见，先是靶场，只见几个书吏迎上前来，手里各自握着一本册子，问道：“你们的比武牌呢？”
郭子仪摸出牌子，递给书吏们登记。
武科的程序果然比文科简易，处处透着武人的利索风气，书吏们拿着比武牌登记一下，立马领着众人走到靶场，介绍道：“此乃武科第一项，比试的是弓箭成绩。你们可以根据自己臂力，选择合适的弓箭应试……”
“根据选弓不同，会有相应加分。比如选择半石软弓, 射箭超过三十步之远, 若中靶，加半分。但若是选择一石之弓，并且射箭超过四十步，那么，加一分。”
“此项成绩，记录于册，然后和所有参赛者成绩对比，用于最后的武状元选定依据。诸位听懂了吗？听懂了请开始选弓。”
介绍的详细，语气也算和气，郭子仪等人全都点头，纷纷开始选择合适的弓箭。
这时候可不止他们一帮人，整个靶场足有几百号参赛者，并且四周全是围观的老百姓，几乎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李光弼等人都知道自己的臂力如何，所以很快就选中了用于比试的弓箭，唯有郭子仪皱着眉头，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选择。
没办法,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力量上限是多少。
一个书吏见他踟蹰，忍不住给出建议，道：“若是自觉力气不足，可以先选最软的弓，试射之后，再做确定。其实力气小并不丢人，很多人只能拉开半石之弓。”
郭子仪面色有些古怪，叹口气道：“我并没觉得丢人，我是担心弄坏你们的弓。”
书吏明显一怔，道：“弄坏弓？你在开玩笑吗？即便是半石之弓，也不是随意可坏的。所谓半石之弓，开弓之力需要半石，但若是把它拉坏，至少得用两百斤开外的力气才行。”
郭子仪再次叹了口气，道：“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我很可能会弄坏你们的弓。”
书吏像是有所明悟，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力气很大？”
郭子仪点点头，郑重道：“很大。”
“那你选这个！”
书吏伸手一指，指着一把黑色长弓，道：“此乃二石之弓，仅是开弓之力就需要二石，也就是两百斤的力道，才能把这把硬弓拉开。”
郭子仪忍不住问道：“拉坏它的上限力量是多少？”
“拉坏它？哈哈哈哈！”
书吏笑了，一脸自信的道：“想要拉坏两百斤的硬弓，至少得是八百斤的巨力。我说你这个汉子真是有趣，你莫非真以为自己有天生神力不成？行了，别啰嗦啦。你就选这把，拉坏了算我的。”
郭子仪面色古怪，道：“这可是你说的。”
书吏哼了一声，显然有些不悦。
郭子仪并不生气，好言相劝道：“我认为，你最好给我提供更强的弓，免的事到临头，你后悔可就晚了。”
可惜书吏根本不听劝，反而举了举手中的册子，道：“你若是再这样啰嗦，休怪我不给你记录成绩。”
郭子仪一脸无奈，只能拿起那把硬弓，叹息一声，缓缓拉动，他怕弄坏弓箭，所以拉的很慢。
书吏在一旁观看，顿时冷笑连连，道：“看你这架势，力气也一般。”
说着递过来一根箭支，道：“搭弓引箭吧，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拉开。”
郭子仪终于被激起一些火气，根本不去接那根的箭支，猛然力气稍微加大一点，直接把硬弓拉成满月。
然后，他又稍微加了一点点力气。
咔嚓一声。
硬弓直接拉断。
整座靶场四周，无数目光投来，入眼所见之后，所有人目瞪口呆。
“他，他，他拉坏了一把二石硬弓……”
书吏的脸色明显苍白。
郭子仪却不管他，而是目光看向弓架，指着另一把硬弓问道：“这是几石的弓？”
书吏下意识望去，习惯性开口道：“那是三石之弓，很少有人能拉开……”
拉开的‘开’字还有说完，只见郭子仪伸手抄起这把弓，哈了一声，双臂用力，顿时又是咔嚓一声，三石的硬弓同样报废。
接下来的一幕，注定要成为一个传说。
“这把是几石之弓？”
“四石，古往今来，猛将才能开四石之弓……”
咔嚓，报废。
“这把呢，几石？”
“五…五石之弓。”
咔嚓，报废。
“这一把呢，又是几石？”
“此…此乃六石。”
咔嚓，还是报复。
一转眼的功夫，郭子仪已经干废好几把硬弓，整座靶场几乎落针可闻，唯有那个书吏的哭腔响彻不断。
“爹啊，爹，我喊您亲爹行不行。那把是八牛弩，那是八牛弩啊。”
没有人嘲笑书吏，反而都在同情。
八牛弩，价值一千贯开外，这要是被干报废了，估计书吏卖掉媳妇都赔不起。
然而郭子仪却哈哈大笑，然后做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动作。
他单手举起了重达几百斤的八牛弩。
至于另一只手，缓缓拉动了弩弦。
八牛弩，八头牛才能拉开的弩，结果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汉子大笑着拉开。
满场落针可闻。
第92章 【你觉得他力气有多大？】
轰隆一声。
箭靶炸碎。
漫天木屑飞扬，满场一片寂静。几乎所有围观的观众，脸上全都带着不可思议。
足足过了良久之后，才有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我的老天爷，一千五百步。谁能掐我一下吗，让我明白这不是做梦。”
旁边顿时有人接话, 道：“你肯定不是做梦，箭靶都被炸碎了。乖乖，真不愧是八牛弩啊。这玩意要是射在人身上，恐怕连个全尸都找不到……”
“全尸？你想什么呐？”
这次开口的是个武将，对众人道：“八牛弩乃是攻城利器，根本就不是射人用的。如果用来射人，满地都是碎肉。”
说这一停，接着又道：“其实就算攻城之时，这玩意也很少使用，因为它的弩弦太沉重了，需要八头牛才能拉开。若是采用人力，至少三十个精兵……”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求问道：“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攻城？”
那个武将伸手一指，指着校场上的军械架，解释道：“看到没有，那就是八牛弩的箭支，此物乃是特制，粗如小孩胳膊。当它被射出之后，巨力可以贯穿城墙，如果射出的弩箭够多，就能够形成攀爬的阶梯。”
众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果然是利器。”
武将却叹了口气，道：“虽然是利器，但却不方便。三十个精兵才能拉动弩弦，并且拉动一次就得换人, 否则的话，兵卒很容易脱力累死……”
他说着一停，接着又道：“而想要在城墙上形成踏板，至少需要射出一百次八牛弩，你们可以算一算，这得耗费多少兵力。”
人群中有精于算数的，掰开手指开始计算，道：“一次三十兵，十次三百兵，如果是一百次的话，嘶，竟然需要三千人才够？”
武将点了点头，道：“现在明白了吧，这玩意不好用。浪费那么多兵力，不如直接攻城。”
突然有人出声，下意识道：“如果能够一人拉动就好了，岂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攻城。”
武将登时脱口而出，道：“这怎么可能……”
说到一半猛然住嘴，脸色变得极为精彩，呆呆道：“刚才那个比试之人, 他自己拉动了八牛弩，也就是说, 他一个人就有攻城之力。”
一人之力。
可以攻城。
……
不远处的靶场上，比试已经到了尾声。
郭子仪看向那个书吏，故意问道：“我这成绩还行吧？”
书吏欲哭无泪，只知道傻傻点头，喃喃道：“我真是傻，我真是傻。我单知道武科比试肯定会有猛人出现，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有这么猛的人。二石硬弓，直接拉断，三石四石，照样报废……”
突然这货打个哆嗦，目光明显带着恐惧，嚎啕大哭道：“还有五石和六石的硬弓，卖了我全家也赔不起啊。老天爷，我到底犯的什么蠢。”
郭子仪见他哭的凄惨，不由得摇了摇头，安抚道：“要不你向上报备吧，就说这是比试损耗。”
书吏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这是比试损耗。不该由我赔偿，您也不需要赔偿，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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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仪嗯了一声，笑着问道：“现在可以定论我的成绩了吗？”
书吏使劲擦了一把眼泪，拿着书册走到一张桌子前，提笔迅速书写，同时大声念诵，道：“兰陵郭大壮，拉动八牛弩，巨力之大，射程之远，一千五百步开外，直接炸碎箭靶，本书吏做出决定，此成绩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
他声音极大，几乎笼罩全场，显然这书吏带着私心，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郭子仪的猛。
唯有如此，他才能逃脱责任，否则那些损毁的硬弓让他赔偿，这厮真要把老婆孩子都卖掉。
郭子仪甚是满意，笑着冲他拱了拱手，道：“多谢你的定论，我这成绩应该能进入下一关了吧？”
“能能能！”
书吏忙不迭失点头，连连道：“弓射这一项，您是天下第一，如果连您都不能过关，今年的武科没必要再开展下去。”
郭子仪哈哈一笑，道：“下一项是什么？”
书吏连忙伸手一指，指着靶场后方道：“抡动石锁，比拼力气……”
突然他微微一怔，脸色明显变得古怪，喃喃道：“我忽然觉得这一项您不用比。”
四周观众有些不乐意了，纷纷喊叫起哄道：“凭啥啊？为什么不比？就算他力气巨大，至少也要展示一番嘛。”
分明就是想看郭子仪的神勇。
这种场面，万众瞩目，郭子仪身边的杨玉环眼珠一转，连忙低声道：“趁此良机，博取威名。”
郭子仪心中一动，随即仰天大笑，豪气干云道：“抡石锁是吧？我正要试试自己的力气有多大。”
他大踏步朝着靶场后方而去。
呼啦啦！
瞬间无数观众随行，人群涌动追逐而上。
几千上万人突然到来，场面顿时显得极为壮观，负责石锁比试的书吏全都一愣，下意识的喊道：“比拼力气没什么可看的，大家想凑热闹可以去看弓箭……”
人群中有人哈哈大笑，道：“我们就是因为看完了弓箭，所以才会来这边，赶紧的，开始吧。”
这边的书吏面面相觑，都看出对方眼中的迷惑。
郭子仪大踏步走到石锁场地，直接伸手一指某个石锁，问道：“这个东西多重？有啥比试规则？”
书吏们看他架势，自然知道他是应试之人，连忙解说道：“你选的这个石锁，重量乃是五十斤，按照武科比试章程，需要举过头顶三次。连举三次之后，若是想要更好成绩，那么，可以继续挑战更重的石锁。怎么样，你要选五十斤的石锁吗？”
“五十斤？不轻啊。”
郭子仪咂咂嘴，故意装作担忧道：“俺先选这个试试看吧，免得选了太重的举不起来。”
书吏们点了点头，极为赞许道：“你倒是个有心数的，懂得什么叫量力而行。五十斤虽然不算太重，但是连举三次也不容易。”
这话才一出口，四周哄然大笑，有人远远喊道：“书吏大人，别乱说话啊，否则等会打脸，可是有些难看，哈哈哈哈。”
书吏们颇为生气，冲着四周不断瞪眼，呵斥道：“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们知不知道举石锁有危险？曾经有参赛之人不自量力，选了超过他力气的石锁硬举，结果，被砸死当场。”
“哈哈哈哈！”
四周观众再次大笑，纷纷指着郭子仪道：“不怕不怕，这位好汉肯定没事。”
书吏们越发生气，怒道：“你们怎能如此害人。”
说完看向郭子仪，郑重建议道：“你别听他们怂恿，老老实实选你的石锁。热闹是别人看的，性命可是自己的。”
这群书吏如此心善，郭子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抱拳致歉道：“刚才我说的那番话，确实有些不太合适。我若是选择五十斤的石锁，属于违背良心捉弄你们。所以，我不能选……”
书吏们微微皱眉，道：“听你的意思，你力气很大？”
郭子仪点了点头，不答反问道：“目前最高的成绩是多少斤？”
书吏们明显一怔，下意识道：“三百五十斤，乃是来自河西道一个汉子的记录，暂时他是力气第一，如今已经去了马场那边进行下一轮比试。”
郭子仪再次点点头，道：“三百五十斤，暂时是第一，那么我若想超过他，最起码要举四百斤的石锁，对不对？”
突然哈哈大笑，豪迈道：“好，我就先选个四百斤。”
这时书吏们已经隐约猜测到什么，连忙有人走到一个石锁前，饱含期待的道：“此石锁就是，重量乃是四石。阁下若是真能连举三次，你可就破了那个河西人的记录。”
郭子仪二话不说，直接走到石锁之前，道：“破他记录？我要创造新的记录。”
说着微微弯腰，单手抓住石锁，然后胳膊轻轻一晃，瞬间将石锁举了起来。
四百斤，宛如探囊取物一般。
最关键的是，他用的是单手……
书吏们直接傻眼。
郭子仪将石锁轻松举过头顶，但却并没有连续举动三次，反而哈哈一笑，顺手随意一抛。
然而他虽然随意一抛，手中石锁却电射而出，霎时间刮起呼呼风声，轰隆一下砸出三十步之远。
咕嘟！
书吏们下意识吞咽唾沫。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重达四百斤的石锁，竟然被人扔出三十步远？这还是人吗？牲口也没这么大力气吧。
突然一个书吏反应过来，急急道：“按照比赛章程，需要连举三次，可你没有连举三次，你把它扔了出去……”
他是替郭子仪发急，因为没举三次不能算成绩。
哪知郭子仪哈哈大笑，道：“这个成绩我不要。”
书吏一怔，愕然道：“啥意思？你不要？”
四周观众齐声轰然，异口同声道：“太轻了，他不要。”
“哈哈哈哈！”
郭子仪再次大笑，道：“说的没错，太轻不要。”
书吏呆立当场，下意识道：“可是四百斤的石锁已经是最重了啊。”
郭子仪大踏步向前一走，傲然道：“一个四百斤，两个岂不就是八百斤？”
说着弯腰下去，双手各自抓起一个石锁，赫然也都是四百斤的那种，唰一下直接举过头顶。
嘶！
书吏们倒抽冷气。
难怪四百斤的成绩不要，原来他的力气高达八百斤。
可惜他们却不知道，这才只是郭子仪的开始……
八百斤？
这才哪到哪啊！
第93章 【我不打破记录，我要创造记录】
“还是太轻，所以还是不要！”
郭子仪轻喝一声，猛然双臂轻轻一挥，轰隆一声，两个石锁又被扔飞。
这动作看的书吏们一愣，四周百姓却嗷嗷大叫，纷纷道：“还是太轻, 所以还是不要。”
郭子仪仰天长笑，这一刻豪气干云，道：“如你们所愿，咱们继续再来。”
说完再次弯腰，双臂再次下探。
这一次他每只手各自抓住两个石锁的握柄。
万众瞩目之下，郭子仪面色悠然，轻轻松松之间，四个石锁举过头顶。
已经一千六百斤了。
书吏们嘴皮子都在打哆嗦。
这一次, 郭子仪没有把石锁扔出, 反而目光看向李光弼等人，道：“人的手掌不够大，每只手最多只能握住两个石锁的握柄。”
他这话说的无头无脑，偏偏李光弼一听就懂，顿时道：“老大你放心，兄弟们来帮忙。”
霎时间十几个汉子冲出，两两协力抬起一个四百斤的石锁，然后，慢慢举着放到郭子仪已经举起的石锁上。
加重量！
他竟然让别人帮忙加重量。
整座石锁场地，忽然鸦雀无声。
刚才还起哄叫闹的观众，这一刻全都变得屏气凝息，所有人目光带着震撼，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一幕。
砰的两声轻响。
最先的两个石锁加了上去。
一千六百斤瞬间变成了两千四百斤。
砰的两声轻响。
又有两个石锁加了上去。
重量变成了三千两百斤。
然后……
第三次的两个石锁，第四次的两个石锁，第五次的两个石锁……
一直加到了第七次。
足足加码十四个石锁，再算上郭子仪最初举起的四个, 总共，十八个。
每个石锁重达四百斤。
十八个石锁就是7200斤。
然而自始至终，郭子仪的脸色没有一丝变化，甚至连胳膊都不带打晃的，明显是并未感觉到吃力。
所有人面色震撼，怔怔看着眼前一幕。
这还是人吗？
忽然李光弼嘿嘿而笑，满脸装逼的看向四周，道：“总共十八个石锁，但这并不是我家老大的最终力量。若是条件允许的话，再加十几个也没事。可惜啊可惜，这里总共只有这个么石锁。”
满场寂静无声。
乖乖听他装逼。
唯有郭子仪一直举着石锁，整个人不敢做任何晃动，之所以不敢晃动，并不是力气不足，而是担心石锁跌落，毕竟堆叠的实在太高了。
他就这么一直举着石锁，足足举了一盏茶功夫，终于一个书吏反应过来，颤声道：“好…好汉, 可以了。虽然你没有连举三次, 但你举的时间太久了。即便不符合比赛章程，任何人也不敢质疑你的力气。”
郭子仪笑了一笑，问道：“那么也就是说，我这个成绩可以作数，对不对？”
“作数作数，肯定作数。”书吏们忙不迭失点头。
郭子仪哈哈大笑，道：“好，既然如此，你们闪开一些。”
众人听出他的意思，连忙往后倒退十几步，腾出一片巨大空地，恰好围拢成一个大圆圈。
万众瞩目之下，但见郭子仪吐气开声，猛然双臂微微一晃，断喝道：“今日我这成绩，可算天下第一？”
整整十八个石锁，重重往地上一砸。
轰隆！
地动山摇。
巨大的空地上，腾起尘土飞扬，所有人都感觉脚下剧烈晃动，甚至有人一屁股跌坐地上。
“哈哈哈哈！”
满场只有郭子仪的笑声直冲云霄。
足足良久之后，才有一个书吏喃喃出声，语气带着震撼道：“古往今来谁为霸，天下英雄他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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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书吏下意识接口，同样喃喃道：“若是楚霸王在世，恐怕也比不过他的力气。”
随即所有书吏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意思，猛然一起开口，齐声高呼道：“兰陵郭大壮，力举七千斤，石锁比试，天下第一。”
猛然一个百姓远远喊道：“不是因为力气到顶，而是因为石锁没了。”
众书吏郑重点头，道：“是！”
……
不多久之后，武科校场最中间，这里有一座营房，四周戒备森严。
营房之内，皇帝居高而坐，下面陪坐着十几个重臣，最低级别的也是六部侍郎。
这是一群大佬。
突然门口传来急促脚步声，显然是有人奔跑着接近，远远的就喊道：“启禀陛下，大惊喜啊，有人连破两关，成绩全是第一，并且远超历代记录，吓傻了无数参赛者啊……”
伴随着大喊声，一个将领狂奔而至，进入营房之后，单膝抱拳行礼，再次道：“陛下，大喜，今次武科比试，出现了绝世猛人。”
皇帝目光一闪，心中隐有猜测，脸色却保持平静，淡淡问道：“何等成绩值得如此激动？”
那个汇报之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然而语气仍旧带着颤音，道：“弓箭比试，连坏硬弓，无论二石三石，又或四石五石，甚至就连最硬的一把六石弓，同样被人一下子给拉断。但这还不是结束，那人的力气并未到顶，他，他，他最后竟然选择八牛弩参赛，最关键的是，他一只手就把八牛弩给拉开了……”
八牛弩？
被人一只手拉开了？
在场重臣全都目瞪口呆。
那个汇报之人再次深吸一口气，紧跟着又道：“第二项，石锁比拼。陛下啊，太吓人了。那家伙先是举起四个石锁，每个都是四百斤的那种，然而这还不是结束，他竟然让别人帮他往上加，最终，加到了十八个。7200斤啊，足足7200斤。”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最关键的是，这并不是那人的力气定点，之所以只举起7200斤，是因为总共就那么多石锁。陛下，陛下，您在听吗？”
皇帝确实在听，十几个重臣也在听，但是这一刻没人有出声，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带着不可思议。
足足良久之后，才有一个大臣缓缓出声，道：“你说的这人是谁？”
那个汇报之人想也不想，直接脱口而出道：“兰陵县令，郭大壮。”
哈！
果然是他。
无论是皇帝还是在场重臣，全都下意识的做了同一个动作……起身，抬脚，然后齐齐出声，道：“如此精彩一幕，怎能不去围观。”
第94章 【其实，朕才是郭子仪的后台】
片刻之后，比赛校场。
由于皇帝等人前来观赛，校场的气氛突然爆棚，在场几百个参赛者，脸上都显出激动之色。
自古有句名言，说的很有道理，学成文武艺, 卖于帝王家。历朝历代的文臣武将，莫不以被皇帝重用为荣。
虽然这几年唐玄宗显得昏庸，然而他毕竟是大唐的九五之尊，若是比赛之人能够崭露头角，进而被皇帝一眼相中提拔，那可就是平步青云，从此脱离黔首之身。
黔首, 黎民百姓也。
官身，享受俸禄也。
从民, 到官。
这是古往今来无数英雄最先想到的路。
比如西楚霸王够猛吧，其实他最初并不一定想造反，如果不是秦朝的各种恶政压迫，项羽很可能去当个领俸禄的将军。
又比如水泊梁山的那帮人，其实并不止宋江想要诏安，而是很多人渴望当官，渴望被朝廷重用，否则单以宋江一个人的想法，他怎么可能让那么多兄弟服从。
还有杀人盈野的黄巢，那么狠的一个枭雄，然而最开始的时候，他满心的愿望是科举中第。
由此可见，从古到今很少有天生的造反者。最初他们的想法都一样，都是想着当官发财这条路。
……
而想要当官发财，最好的捷径就是被皇帝认可，现在皇帝亲临校场, 如何不让许多人激动。
甚至就连那些负责记录成绩的书吏, 明显也变得比刚才更勤快一些。
所有人都想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
但是，也有趁机想搞事的人。
比如宰相李林甫。
此时校场之上，正准备开始第三项比试，但见几百个参赛者列队而立，郭子仪和李光弼等人赫然在列。
这一场要比的是骑马。
皇帝和大臣们则在高台上观看。
忽然李林甫站起身来，朝着皇帝微微行了一礼，然后直接转身看着下面，伸手一指郭子仪所在的位置。
他的声音故意很大，佯装悲愤道：“陛下您看，那是不是郭子仪？此人明明是个悍匪，曾经在天牢之中越狱，然而现在却冠冕堂皇站在那里，参加大唐最重要的武科选拔……”
“此事，臣心中悲愤，只觉屈辱难平。”
“故而臣要参奏武阳郡王一本，参他将一个悍匪改头换面。所有人都知道那就是郭子仪，武阳郡王却坚称那是郭大壮。”
“陛下，陛下啊, 臣求您做主，臣求您做主啊。”
众目睽睽之下，李林甫突然跪倒下去，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谁也没有预料到，一位宰相竟会这么干，但是不得不说，他选的时机实在太好了。
在这种场合下曝光郭子仪身份，确实会让武阳郡王没办法再诡辩。
原因很简单，诡辩会欺君，毕竟所有大臣都知道，皇帝曾经见过郭子仪。
而现在郭子仪就在现场，皇帝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是真是假，如果武阳郡王还是强行诡辩，李林甫立马给他扣上一顶欺君的大帽子。
所以说这位奸相不愧老辣，他选择了最合适的实际。哪怕武阳郡王再怎么无赖滚刀肉，但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欺君吧。
然而！
很可惜。
任何人都不会知道，皇帝才是郭子仪的保护伞。武阳郡王之所以无赖，其实是替皇帝耍无赖。
比如这一刻，同样也如此。
只见武阳郡王哈哈一笑，满脸都是无所谓的表情，道：“郭子仪？在哪呢？为什么本王没有看见，李丞相不如指出来让我看看……”
李林甫脸色阴沉，冷笑道：“武阳郡王，你把大家当傻子哄吗？就算你把大家当傻子哄，难道你连陛下也想蒙骗？”
说着再次伸手一指，直接指着校场上的郭子仪，大声道：“你有胆量向陛下发誓否，那边站着的不是郭子仪。”
“哈哈哈哈！”
武阳郡王大笑起来，道：“好啊，本王发誓又如何。那边站着的不是郭子仪，而是我的孙女婿郭大壮。怎么样啊李林甫，本王这个答复你还满意吗？”
李林甫明显一怔。
他没料到武阳郡王真敢这么无赖。
忽然他转头看向皇帝，噗通一声再次跪下，故作悲愤道：“陛下，臣求您做主……”
自始至终，皇帝一直不曾开口，似乎是因为两个重臣的争执，让皇帝一时之间不知道偏向哪边。
足足良久之后，皇帝终于才缓缓出声，道：“朕已经看清楚了，那边站着的确实是郭子仪。”
李林甫登时大喜。
他派系的那些大臣同样大喜。
既然皇帝这么说了，而且还是当着众人这么说，显然皇帝已经有了决断，在这件事上选择偏向李林甫。
也就意味着，郭子仪的假身份完蛋了。
“陛下……”
猛然一个大臣走出来，满脸急迫的行礼道：“臣启陛下，立刻降罪，郭子仪曾经射杀突厥使节，又在天牢之中越狱而逃，此等罪大恶极，应该即可斩杀。”
“对对对，应该斩杀！”
又有七八个重臣站出，纷纷向皇帝行礼，道：“臣等附议此谏，求陛下即可降旨。”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唐玄宗突然再次开口，道：“朕忽然又认为，郭子仪也可以是郭大壮。”
皇帝这话才一出口，七八个大臣全都一怔。尤其是李林甫，更是下意识的抬起头，悲愤道：“陛下，您怎能如此？”
武阳郡王哈哈大笑，仿佛很感激皇帝一般，直接跳出来拱手行礼，十分得意的道：“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哈哈哈哈，谢谢陛下啦。”
皇帝装出一副昏庸无道的姿态，颇为满意的道：“你能体会朕的袒护之心，就很好。”
显然两人在演戏给在场大臣看。
武阳郡王继续哈哈大笑，故意装作更加得意表情，道：“臣能体会，臣当然能体会。就算臣的孙女婿是悍匪，但是陛下也会看在臣的面子袒护他……哈哈哈哈，有谁不服吗？”
李林甫面色铁青。
然而皇帝恍如未觉，反而继续‘昏庸袒护’，故意笑呵呵的安抚李林甫道：“李爱卿，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你是朕的肱骨之臣，武阳郡王同样也是肱骨之臣，涉及你们两家的恩怨，朕感觉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朕只能这么判。”
皇帝微微一停，接着又道：“关于郭子仪，他的身份就这么定了。以前他是悍匪，现在他是县令，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武阳郡王迅速配合，哈哈大笑道：“对嘛，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说着看向李林甫，嘿嘿道：“李丞相，消消火。虽然你的儿子被郭子仪打死了，但是李丞相你家中有十几个儿子。本王可以给点赔偿，表达一下心里的歉意，哈哈哈哈，就这么定了哈。咱们做臣子的人，必须听陛下的对不对？”
李林甫面色极为难堪。
但是几乎转瞬之间，他脸上的怒色消失不见，反而笑呵呵点头，甚至还微微拱手致意，一脸笑眯眯的道：“武阳郡王愿意给点补偿，李某心中感觉甚是欣慰。而陛下刚才所做判语，也彰显了帝王的仁慈。反倒是我这个当宰相的人，竟然鼠肚鸡肠抓住私仇不放……”
“唉，真是不应该啊。今日的正事乃是武科，我岂能因私而废公事。”
“陛下，臣知错了，继续武科比赛吧，臣保证不再生事。”
一番认错之言，显得极为诚恳。
尤其脸上那种郑重，更是凸显了君子之诚，果然不愧是口蜜腹剑，号称城府之深可以排进前三。
皇帝心中有数，表面却不动声色，毕竟他需要伪装昏君，这时候不能表现的太精明。
所以皇帝只是呵呵一笑，装作很是满意的点点头，道：“朕的爱卿，果然肱骨。”
李林甫立马行礼，义正言辞道：“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陛下，请继续武科……”
这老阴货连续两次提议继续武科，显然是把报仇的心思换了一个方向。既然曝光郭子仪的身份没有起到效果，那么他就按照原先的思路在比试中害人。
唐玄宗心知肚明，表面继续佯装不知，反而转头看向武阳郡王，故意问道：“接下来是什么比试？郭子仪能不能继续第一？”
武阳郡王连忙配合，嘻嘻哈哈的道：“臣认为还是第一，所以比都不用比。陛下何不直接下旨，让臣的孙女婿成为武状元。”
李林甫岂能干休，立马大声反驳，道：“武科选才，共分四步，第一乃是弓箭，第二比试力气，前面两项乃是初选，用于剔除大部分的普通人。经过这两项之后，入选者几乎都是武人，纵然郭子仪稍微出色一点，但也不能直接点为武状元。”
他话音刚落，七八个重臣站出来附议，纷纷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之间很难选出第一，但是武人一定会有第一。只要打过一场，是强是弱一目了然。所以臣等皆都认为，武科比试不该破坏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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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趁势再开口，冷笑道：“如果武阳郡王坚信他的孙女婿有本事，那么就更应该让郭子仪参加比试。否则的话，如何服众？”
显然他是铁了心的要让郭子仪参赛，如此才能在比赛之中施展阴暗手段。
……
……两章连发，后面紧跟第二章
第95章 【皇帝帮忙作弊，西域汗血宝马】
李林甫想害郭子仪，皇帝和武阳郡王心知肚明，但是到底会是什么阴谋，暂时没有办法得知。
况且皇帝需要伪装昏聩，不能让人看出他是郭子仪的后台，所以，只能由武阳郡王进行试探。
而试探的最好方式, 莫过于反着别人的意图进行。
既然李林甫坚持让郭子仪参赛，那么武阳郡王就坚持让郭子仪不参赛。
所以武阳郡王怒眼一瞪，故作嚣张的道：“老子是王爵，执掌数万兵马，我的孙女婿就算不参加武科，你信不信老子照样让他当将军。”
李林甫不知道是计，反而急急抓他话茬，大声指责道：“诸位都听见了吗？武阳郡王这是一手遮天。”
武阳郡王继续装作嚣张，道：“本王做事, 就是这样。你若心中不服，以后再有战事你来领兵。”
李林甫冷笑道：“你莫不是担心郭子仪骑术太差，会在比试之中被别人踢下坐骑。那样的话，他可能摔死。”
武阳郡王顿时心中一动，表面却没有任何异常，反而顺势试探道：“莫非你安排了手段，想要在骑术比赛中害他？”
李林甫再次冷笑，嘲讽道：“万人围观，陛下亲临，老夫虽然和郭子仪有仇，但也不至于用这种粗浅手段。”
武阳郡王悄悄和皇帝交换眼神，都知道试探已经有了结果，很显然，李林甫没打算在骑术比赛中暗害郭子仪。
既然这一项没问题，那么就顺其自然进行吧。
所以皇帝‘立马’表现出不悦，像是因为两大重臣争吵而生气, 沉声道：“尔等都不要争了，朕不会破坏武科规则。继续进行比试, 朕看看大唐男儿的武艺。”
皇帝亲自拍板，再争没有意义，武阳郡王哼哼两声，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李林甫。
李林甫面色带笑，十分儒雅的拱了拱手。
突然皇帝再次开口，不知为何又重复刚才的问题，竟然再次问道：“接下来是什么比试？郭子仪能不能第一？”
李林甫担心武阳郡王又耍无赖，抢先开口道：“回禀陛下，第三项乃是比赛骑术。郭子仪虽然天生神力，但他的骑术未必精良。”
皇帝点了点头，像是有所沉吟，道：“骑术，乃是成为将领的基础。若是骑术不精，岂能成为武将。”
李林甫连忙道：“所以在武科选拔之时，这一项绝对不能胡来，某些人仗着手中权势，想要给自己的孙女婿走后门, 幸亏陛下英明, 没有受人蒙骗。”
武阳郡王大怒，道：“你这是指桑骂槐吗？不如直接说本王的名字。”
李林甫微笑不接话。
武阳郡王像是被激起怒火，大声道：“比就比，怕你不成。”
说着猛然转身，看向高台下面一个偏将，怒气冲冲又道：“白孝德，去把本王的坐骑牵出来，送到郭子仪那边，让他骑着参赛。”
李林甫厉声道：“你的坐骑乃是草原良驹，岂能让参赛之人使用。郭子仪若是骑着你的坐骑，别的参赛者根本追不上他。”
武阳郡王哈哈大笑，得意道：“有人不想让本王的孙女婿走后门，本王偏要让我的孙女婿占便宜。”
李林甫脸色铁青，转头看向皇帝道：“陛下……”
皇帝打了个哈欠，道：“李爱卿说的有理，武阳郡王确实不该把坐骑送给郭子仪。你是大唐的元帅，坐骑是军中象征。郭子仪现在只是一个小县令，他没有资格骑你的马。”
李林甫面色一喜，忍不住行礼道：“陛下英明。”
哪知皇帝呵呵一笑，突然道：“朕忽然想起来，朕也有几匹宝马，尤其是一匹西域汗血马，堪称是神骏无匹之坐骑，但是朕已经老了，没有精力再骑马，不如送给郭子仪，让他骑着参赛吧。”
李林甫僵立当场。
旁边几个大臣面色呆滞。
这！
这！
这到底是想拉偏架，还是陛下真的老糊涂了？您刚才还说武阳郡王是元帅，坐骑乃是大唐的军中象征，所以不能让郭子仪骑，因为一个小县令没有资格。
但您现在突然又说，您把自己的坐骑送给郭子仪……
陛下啊？
难道六十岁的老人真就这么糊涂吗？
武阳郡王的坐骑只是军中象征，您的坐骑那可是帝王的象征啊。
最主要的是，那是一匹汗血宝马，若是让郭子仪骑着它比赛，今次的武科有谁能比过他？
这还比个屁啊。
……
此时校场之中，几百个参赛者已经选好坐骑。
突然有个青年冷冷一笑，朝着郭子仪发出挑衅，语带威胁的道：“原来你叫郭子仪，本公子已经查清你的底细。先前我见你带着铁骑，还以为你是多大人物，结果有人告诉我，你总共只有两百铁骑。好的很，好的很，小小一个县令，竟敢招惹于我。本公子会让你明白，有些人不是你能招惹的……”
郭子仪瞥他一眼，直接嘴炮进行还击，道：“一口一个本公子，我还以为你是多大人物，结果有人告诉我，你爹总共有二十多个儿子。他虽然是藩镇节度使，可你不是节度使唯一的儿，甚至，你连嫡子都算不上。”
论起打嘴仗，后世之人怕过谁？这番还击几乎原话奉还，并且语气同样极为的嘲讽。
那个青年脸色发青，显然是被憋的不轻，陡然恶狠狠的道：“骑马狂奔，讲究骑术，若是不小心跌落下去，你很可能会摔死当场。”
郭子仪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直接反问道：“听说你们河西藩镇的骑兵很多，莫非经常有人在骑马之时摔死？那样的话，可算不上精兵啊。又或者，其实你们的兵马很精良，但是，你这个公子哥是个废物。”
青年勃然大怒，下意识就想动武。
郭子仪眼神一凶，森森然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一拳可以把你砸成肉饼子。想动武，随便试。”
猛然旁边传来一声冷笑，有人道：“本公子也是节度使之子，莫非在郭县令口中也是废物吗？”
郭子仪转头看去，发现是范阳藩镇的人，曾经在前来长安的路上，提议要进行一场骑兵比试，结果被郭子仪回绝，当时这人大笑嘲讽过。
后来玲珑偷偷告知，这人乃是安禄山的儿子，名叫安庆绪，乃是嫡次子。
但是安禄山的儿子又如何？
郭子仪连他爹都想打，确切地说，以后肯定会打。
尤其这小子曾经和玲珑有过婚约，甚至直到现在还一直盯着玲珑不放，彼此注定不可能成为朋友，既然不是朋友何必给他好脸色？
所以郭子仪慢慢抬手，慢条斯理伸出一个手指，轻轻一勾，脸上一笑，道：“你现在过来，我可以给你一拳。如果不能把你砸成肉饼，就算我郭某人力气不佳。”
经过射箭比试和力气比试之后，没有人敢接郭子仪这种话茬。
安庆绪同样不敢接，只能冷笑发出场面话，道：“骑术比赛，你未必是第一。”
顺势又做出威胁，再道：“还有后面的擂台比赛，以及最终的武科决赛。有些人注定会死，而且会死的很惨。”
郭子仪心中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哈哈大笑道：“你说的不错，有人注定会死。所以，别让我在擂台遇见你们……”
他这同样也是威胁。
对面两个藩镇公子面色铁青，然而一时之间却不敢动硬的，只能各自冷笑一声，纷纷道：“等会骑术比赛，让你跟着吃灰。”
哪知就在这时，猛听远处一声马嘶，但见一个御林军面色恭敬，牵着一匹坐骑快步走来，轻声道：“郭县令，这是陛下赐您的御马。此乃西域汗血，神骏堪称无双。”
场面忽然变的诡异。
皇帝赐马？
现在恰是要进行骑术比赛……
难道，陛下竟然公然破坏规则不成？不会，绝不会。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应该还不至于如此老迈糊涂。
偏偏御林军继续开口，霎时间打破了所有人的幻想。
“郭县令，您骑着御马比赛吧，由于武阳郡王和李丞相的争吵，陛下感觉甚是不悦，故而专门口谕，赐您御马比赛。”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一瞬间全都难看到极点。
唯有郭子仪心知肚明，这是皇帝找借口让他拿第一，所以他故意装作粗莽，哈哈大笑道：“好的很，好的很，竟然是汗血宝马，听说这玩意跑的很快。”
何止是快！
当比赛开始之时，几百个参赛者屏气凝息，马场边缘一个兵卒挥动旗帜，仅仅才喊出了开始两个字……
霎时之间，马嘶震天，几百个骑士尚未扬鞭，突然所有人眼前看到白影一闪。
那是郭子仪的一人一骑，半个喘息冲出去三四丈。
什么叫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就是让你们全体吃灰。
这一场骑术比赛，郭子仪再次第一，皇帝亲自帮忙作弊，赐下西域汗血宝马，所有人就算心中憋屈，但也只能认下这个成绩。
但是，肯定有人心中愤恨不已。
比如安庆绪，比如河西藩镇的那个货，两个青年公子眼神森然，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杀意。
接下来要比试的擂台赛，以及最终的武科决赛，他们都有准备的暗手和毒计，都准备让郭子仪死在比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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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这次擂台赛，我想打死几个人】2合1章节
“武科比赛，第四场，展示武艺……”
“首先，本官要恭喜诸位武子，经过前面三场选拔之后，你们已经踏上了晋升的台阶。”
“那么何谓台上晋升台阶呢？”
“汝等可以理解为武将资格。”
“至于具体原因，且听本官细细道来。听完之后, 你们便懂了。”
“今次大唐武科，规模远超以往，凡大唐十道之地，皆有武子前来，参考之总人数，高达五千余人……”
“经第一轮弓箭选拔, 有三千善射之辈入围, 其余两千人则被剔除出局, 只因他们连最软的细弓也拉不开。”
“按大唐之武律，将领必须弓马娴熟，弓若不行，何谈其它？故而。不善射者必然落选。”
这是一座高台之上，兵部官员的大声喊话，台下站着几百个参赛者，屏气凝息的听他解释。
很多人都和郭子仪一样，这辈子乃是第一次参加武科，所以听到台上官员的讲解之后，顿时恍然大悟为什么要考弓箭。
但是郭子仪却有些质疑，低声向李光弼发出询问，道：“李兄弟，你认为这种规则合理吗？倘若有人不擅长弓射，然而其它方面却很擅长，结果却在第一关被刷下去，这样做岂不是埋没了人才。”
李光弼微微一怔，道：“弓射乃是武人的基础, 想成为将领必须擅长弓射, 这是大唐武律的铁规, 自打开国之初一直如此。”
郭子仪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但我依旧认为这会埋没人才。”
李光弼轻轻一摊手，道：“武律铁规，很难更改。至于武律为什么有这一项规定，我倒是听我父亲讲起过，据说乃是因为开国之初，咱们的最大对手是突厥，草原之人擅长骑射，大唐被压制的很惨，咱们吃过几次大亏之后，就定了武将必须善射的规矩……”
郭子仪若有所思点点头，沉吟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大概算是懂了。可我仍然还是认为，这个规矩会埋没人才。”
他说着看了一眼李光弼，语带深意的道：“比如今次武科比试之中，第一关被刷下去的两千人，虽然他们不擅长弓射，但是谁能保证他们全是庸才呢？说不定，里面就有善战之辈。”
李光弼心中一动, 隐约有所领悟, 连忙压低声音道：“老大你的意思是指，咱们找机会去试试那些人的成色？若是真有埋没之人，咱们悄悄收入麾下？”
郭子仪微不可察点点头，同样压低声音道：“我之所以产生这个想法，是因为忽然想到人的自信心。李兄弟你琢磨琢磨，普通人会来参加武科吗？如果真是普通人，恐怕连报名的勇气都没有吧。”
李光弼眼睛渐渐发亮，忍不住喃喃道：“大唐武科乃是选拔将领的比赛，参赛之人都是奔着武职而来，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是自认为有些本事，否则的话，他没底气来参赛……”
郭子仪再次微不可察点点头，道：“所以说，这是咱们的捡漏机会。尤其这些人刚刚被刷下去，心里肯定十分颓丧失落，这时候只要诚恳相邀，必然能邀到不少人才。”
李光弼脸色兴奋，呼吸都变的粗重，道：“最关键的是，这里面肯定有人囊中羞涩。说不定连饭都吃不起，落选之后需要露宿街头。”
郭子仪大有深意的指了指山东方向，低声道：“所以咱们可以告诉他们，咱们的兰陵县大肆招兵。这些人既然敢来参加武科，几乎可以确定每个人都有点本事，即使他们没有成为将领的能力，但是人人都有成为精兵的底蕴……”
兄弟二人相识而望，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憧憬。
大唐武科比赛，每一关都有落选之人，这些人若是全都招揽下来，稍加训练就是一支绝世精兵。
……
此时高台之上，那个官员仍在解说。
“武科第二场，石锁比试关，测试的乃是力气，落选者又是两千，经此一项之后，剩余只有千人。”
“再接着第三场，就是汝等刚刚参加过的骑术比赛，总共千人参赛，入围只有两百，而这两百人，就是你们这些人。”
“连续三场比赛，弓射，石锁，骑术，五千人只剩两百，能过关的必然是武人。所以本官刚才才会恭喜尔等，因为你们已经有了担任武职的资格。”
官员说到这里时，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大声念诵道：“大唐武律，武科选拔，凡是能够连过三关者，即使成绩底层也可入军，并且，任职伙长。”
伙长！
高台下面的气氛明显热烈起来。
按照大唐军制，伙是最基础单位，一伙编制50人，设立伙长一名。
虽然伙是最基础单位，但是伙长却已经脱离兵卒序列，能够管理50个兵，已经踏入武官的门槛。
只听那官员继续又念道：“伙长之上，编制乃队，一队有三伙，人数150，设立队正一名，享受武官俸禄。”
官员说着微微一停，笑意岑岑看着台下，道：“此项职位，已属将领，武科连过三关者，并且处于成绩中游，即可担任，毫无争议。”
成绩中游者？
在场两百参赛武子，足足有六七十人面色惊喜。
此次武科选拔，三关之后余下两百人，成绩最底层那一批大约七十人，成绩中游的同样也是七十人。
这七十人直接能当队正，从此以后可以领取武官俸禄。
中游的待遇已经如此丰厚，让人的身份由黔首黎民晋升为官，那么成绩上游的人呢？待遇肯定更加的令人惊喜。
在场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忍不住出声发出问询，十分迫切的道：“在下想问一问，成绩上游者能担任什么武职？”
哪知那个官员哈哈一笑，道：“你确定要问吗？或者说你确定现在就想止步不前吗？”
台下那人明显一楞，迷惑道：“啥意思？”
台上官员再次一笑，语气颇为和蔼的道：“看来你是个出身普通的人，以前并不知道武科的好处，但是不要担心，本官现在就给你讲讲……”
“首先，是你问的成绩上游者能担任什么武职。”
“按照大唐武律，连过三关并且成绩上游者，若是止步不前，可以入军为官，其起步，为校尉。”
校尉？
台下那人越发急切，急急道：“校尉是多大的官？”
这次不用台上官员解释，四周已经响起一片善意微笑，有人语气亲切的对他道：“这位兄台表现的如此急切，看来你的成绩肯定是在上游。恭喜啊，最起码是个校尉。”
“所谓校尉，乃是比队正更上一层的武职。但是你可别认为只跨了一级没什么大不了，其实校尉远远不是队正能够比的。按照咱们大唐军制，一营之下拥有五个队，设立校尉一名，掌管所有兵力。”
一营有五队，一队有三伙，然而那个汉子明显算数不精，掰着手指算了半天也没弄明白。
郭子仪忍不住出声，笑着道：“恭喜你，可以拥有750个兵。并且校尉乃是偏将序列，已经属于真真正正的武官。甚至在大唐的兵部之中，也会有你的详细备案。不但你自己能领取俸禄，你的家人也能跟着沾光。比如抵消徭役，比如免掉税赋，尤其逢年过节的时候，当地衙门还要到你家送上一份心意。”
那个汉子又惊又喜，咧嘴大笑道：“俺滴个娘来，当官这么爽的吗？”
郭子仪心中一动，脸上笑意更浓，顺势问道：“听你的口音似乎是山东……”
那汉子点头憨笑，道：“俺是济州府的。”
郭子仪伸出手来，亲切的拍拍他肩膀，道：“真是巧了，我是琅琊郡的，咱们离得不远，顶多也就一百来里。”
他表现出亲切之意，李光弼岂能不懂老大心思，连忙凑过来对那汉子道：“好兄弟，我给你提个醒，你别看校尉的待遇好，但你千万可别止步不前，一定要继续往前闯，争取在武科之中再拿名次。”
说着挤了挤眼，递过去一个眼神，压低声音道：“校尉虽好，可是后面还有更好的。明白了吗？一定要继续闯。”
那汉子虽然憨厚，脑子倒也不傻，顿时点头不已，咧嘴笑道：“俺懂了，继续闯。”
高台上官员见到这一幕，笑意岑岑的点了点头，赞许道：“汝能做出这个决定，本官也觉得极其欣慰，其实就算你不做这个决定，本官也要劝你继续往前闯，原因无它，后面的待遇更丰厚。”
那汉子连忙抬头，急切问道：“后面的待遇是啥？”
“正要跟大家解说一番。”官员又是一笑，重新举起小册子，然后，再次大声诵读起来。
“按大唐武律，武科总共设立五关，前面三关入围之后，所有人登台比拼武艺。此乃第四关，筛选更严格，成绩划分只分两个梯次，优胜者仅仅十中选一。”
十中选一？
台下许多人的面色都是一变。
如今总共还剩下两百参赛者，第四关的筛选规则却是十中选一，也就意味着，最终只有20人入围。
至于落选的180人，恐怕止步于军中校尉的级别了。
虽然校尉的待遇已经很好，但是人心总是希望更上一层楼。
忽然那个汉子再次开口，大声问道：“第四关这20人能当什么官？”
他问出这话之后，台上官员的眼睛明显一亮，略显惊喜的道：“你敢出声询问，莫非是底气十足。”
那汉子咧嘴，憨笑，道：“俺从小就很壮实，后来被俺师傅带上山学艺，师傅经常跟俺说，俺属于很能打的异类。”
台上官员越发惊喜，语气也变得更加亲切，连忙道：“好的很，好的很，既然你如此自信，本官倒要提前恭喜。若是你真能在第四关里入围前二十名，那么起步就可以当一个果毅都尉。”
果毅都尉？
那汉子抓了抓脑门。
旁边李光弼看他样子，顿时知道他肯定不懂，笑着告知道：“所谓果毅都尉，乃是折冲府的副官，虽然现在大唐已经不再是府兵制，但是果毅都尉的武职仍旧还存在，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将军，属于偏将级别的官职。”
郭子仪顺势再次拍拍汉子肩膀，鼓励道：“老乡加把劲，最起码也要入围前二十名。”
汉子憨厚抓着脑门，道：“肯定的，肯定的。”
这时台上官员不知因为何故，突然大有深意看了郭子仪一眼，缓缓道：“第四关入围20人，可以担任果毅都尉。但若是还想更进一步，就得参加武科比试的决赛。”
决赛！
最后的第五关。
郭子仪慢慢抬头，看着这位官员，忽然他哈哈一笑，佯装粗莽的问道：“如果决赛赢了，能不能弄个大将军当当？”
台上官员一脸深意，笑眯眯的道：“郭县令如此自信吗？你可知道决赛只会留下几个人？”
说着不等郭子仪开口，官员直接说出答案，道：“三个人，总共只留下三个人。一个是武状元，一个是武榜眼，至于最后一个，就是很多人都想当的武探花。”
郭子仪微微有些迷惑，忍不住好奇道：“为什么很多人都想当武探花？”
结果那位官员还未开口，李光弼已经嘿嘿而笑，挤眉弄眼的道：“探花郎，榜下婿，无论文试还是武科，探花这个名次必须相貌堂堂，大哥你应该懂的，娘们姐儿都爱俏。所以每次文武科场放榜的时候，探花总是会被人抓回去当新郎。是不是爽的很啊，又当官又睡洞房。”
郭子仪大为稀奇，啧啧惊叹道：“原来是这样，难怪很多人想当探花。照你这么一说，岂不是比武状元还吃香？”
台上那位官员语带激将，笑意岑岑的道：“郭县令刚刚还想弄个大将军当当，怎么一转眼又羡慕探花郎了？莫非你信心不足，深知自己其实赢不了决赛？”
突然话锋一转，语气越发激将，继续道：“是了是了，本官忽然明白了，若是想进入第五关的决赛，首先要在第四关的擂台中入围。然而郭县令如此踟蹰，似乎是连擂台都不敢上啊。”
郭子仪心中一动，感觉这个官员不对劲，此人连续语言怂恿，分明是盼着他参加擂台赛。
像是十分担心他会止步不前，直接以现在成绩去当个校尉。
很显然，这不合常理。
但郭子仪虽然心中警惕，脸上却不动一丝声色，反而再次哈哈一笑，道：“不就是决赛吗？郭某肯定要参加。至于即将进行的第四关，我同样也不会止步不前。哪怕是十中选一，郭某也必然是其中之一。”
高台上的官员明显很惊喜，但却故意再用语言进行激将，道：“郭县令如此信心十足吗？擂台赛可是两百人的对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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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仪表现的很狂，目光缓缓扫视全场，道：“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他这是顺势而为，想试探一下有谁要在擂台上狙击他。
虽然他不怕被人狙击，但是最起码要做到心中有数，比如，该把什么样的人打死在擂台上才合适……
……
……由于剧情不好区分，所以二合一发布章节。
第97章 【他用赤手双拳，打出个天下第一】2合1超级爽
“现在开始擂台赛，所有人进行第一轮，两两对战，败者出局。”
败者直接出局！
胜者入围继续，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种赛制十分苛刻，不但要有足够的实力, 而且还要有很好的运气。
因为两两对战，败者直接出局，如果有人运气不好，第一场就对上了强者，那么哪怕这人实力很不错，但是迎接他的只能是淘汰出局。
这种赛制，没有复赛可言。
胜了，就继续下一场，败了，在也没有机会。
第一场，两百人。
由于武科乃是盛事，并且不限制百姓围观，所以场面极其热烈，机会每一座擂台下面都挤满了人。
吆喝声，呐喊声，各种声音嘈杂不绝，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那汉子，加把劲，我买了你的赌注，赌你能进入下一轮……”
“打啊，狠狠的打！”
“插他眼睛，踩他脚面！”
百姓们很疯狂，无数人咆哮狂吼。
擂台上的参赛者同样很疯狂，几乎每个人都使出了最强大手段。这时候可不是讲究武风的时候，只要能战胜对手何必在意什么招术。
赢！
就是他们最大的目标。
……
整座校场的中央, 皇帝等人的高台乃是最高的, 所以无需前往任何一座擂台, 直接坐在高台上就可遍观全场。
很多大臣都在关注郭子仪。
甚至就连九大藩镇节度使，这一刻也都把目光投射过去，显然经过前面三关之后，所有人都知道郭子仪乃是第一。
连续三关，全是第一。
如果现在的擂台赛还是第一，那可就是无法阻挡的崛起之势了。即便郭子仪最后成不了武状元，但他最次也能捞一个果毅都尉当当。
但是很多人都心知肚明，郭子仪肯定不会止步不前，眼下才是擂台赛的第一轮，对于郭子仪这种猛人而言应该没有挑战性。
然而，世事出人意料……
谁也想没到郭子仪第一场就遭遇了狙击。
……
“第九十七号擂台，对战者抽签如下，琅琊郡，郭大壮，河西郡，哥舒牛，请两位武子上台，自主选择兵器。”
伴随着一个书吏的喊声，郭子仪慢慢登上了擂台，对面一个魁伟大汉, 同时也登上了这座擂台。
首先是选择擅长的武器，两人各自走向了兵器架。
只见魁伟大汉伸手一抓，赫然抓起两柄沉重的铜锤，然后朝着郭子仪咧开嘴，露出一口黄惨惨的大牙，道：“小子，听说你力气很大是吗？巧的很，本将军的力气也很大。有人专门叮嘱我，让我直接砸死你……”
这人一时说漏了嘴，竟然自称是将军。
大唐武科虽然是盛事，但是参赛者基本上都是白身，然而这汉子却自称将军，显然这里面内幕重重。
堂堂一位将军，已经是高级武将，如果想要升迁，只能以军功而定，根本不会参加武科选拔，因为武科对这种人根本没意义。
既然没意义，他却参加了，并且还是如此凑巧，第一轮擂台上就抽中了郭子仪。
很明显，这是专门来狙击的，不但是专门前来狙击，而且还准备打死郭子仪。
……
郭子仪忽然笑了！
他笑容极其欣慰。
“有人让你砸死我？”
“这可真是太好了！”
“我先要谢谢你，谢你一开口就如此坦诚。正是由于你的坦诚相告，让我知道这一场应该怎么打。”
“哈哈，多谢！”
原本他还有些担心，担心自己收不住手，毕竟他的力量实在太猛，稍微不注意就可能把人打成肉泥。
现在好了，对面自己揭露了身份。所以郭子仪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把人打死。
他慢慢伸出手，选择一把大斧头，随意掂量一番，感觉有些失望。这斧头实在太轻了，顶多也就几十斤，也许其他人会认为这是重兵器，但是郭子仪却感觉这玩意不满意。
但是裁判的书吏已经不给机会，直接开口道：“武器选毕，比赛开始。”
郭子仪心中一动，目光看向书吏，道：“我只是拿起斧头掂量一下，并未表明自己要使用这种兵器吧。你这么急的吗？是不是也被人叮嘱过？”
那书吏面色不变，反而冷笑一声，道：“多说无异，随便你猜，总之一句话，本书吏是裁判，我认为你已经选好了兵器，所以我有权力喊开始。”
“行吧！”郭子仪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你了。”
书吏再次冷笑，道：“威胁我？没用的。你若是能活下这一场，那时才有资格威胁我。”
郭子仪没再理他，而是看向那个魁伟大汉，道：“看来你们的准备很充足啊，竟然派出一位将军来狙击我。”
对面魁伟大汉森森一笑，顺势举起来两柄重锤，道：“等你去往阴曹地府的时候，别忘了跟阎王说一声是谁打死了你……记住了，我叫哥舒牛。”
郭子仪哈哈大笑，摇头道：“不用啦，死人的名字没必要记。”
两人都在笑，猛然同时大吼一声，断喝道：“杀。”
轰！
哥舒牛的脚下重重一跺，魁伟身躯竟然高高跃起，手中两柄重锤，凌空直接砸下。
不愧是将军，武艺果然不凡。
他显然是早就被人告知过，知道郭子仪似乎不懂武艺，所以他这一招凌空袭击，乃是针对不懂武艺者的欺压之招。
速度极快，迅若雷霆，尤其那两柄重锤凌空砸下，一旦砸中绝对能把人砸死当场。
这种速度根本不是普通人能躲开的。
可惜他却不知道，郭子仪已经练了一个月的武。
练武一个月，按说连入门都算不上，但若是配合刚猛无匹的神力，那可就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所以，郭子仪只用了一招力劈华山。
这是武艺之中最为简单不过的招数。
并且，他还是对着天空劈的。
力劈华山，向下劈才有威力，如果对着天空，力量缩减五成。
但是缩减五成又如何？
剩下五成也能劈死人啊。
轰！
所有人只感觉耳膜巨震，甚至连脑瓜子都嗡嗡作响。随后便看到一道人影，直接从擂台上倒飞出去，足足飞出七八仗远，落地之后分成了两片。
为什么是两片？
因为尸体变成了两片！
这两片尸体的的手中，各自还握着一柄重锤，只不过锤柄已经弯曲变形，锤头也有深陷的痕印，并且还倒砸在尸体身上，赫然把两片尸体砸的血肉模糊。
嘶！
四周围观者齐齐倒抽冷气。
然后才反应过来连连倒退。
有人下意识看向擂台，目光之中带着震撼，道：“这一斧头，太威猛了，不但劈坏两柄重锤，而且把人劈成两片。老天爷啊，这是多大的巨力。”
旁边有人忍不住开口，小声解说道：“前面那一关的时候，兰陵郭大壮举起十八个石锁，每个重达四百斤，但却不是他的力量上限。我甚至认为，他有万斤之力。”
在场所有人下意识点头，都感觉这人说的很可能没错。
擂台之上，郭子仪慢慢把斧头放回兵器架，然后目光看向那个书吏，故意问道：“你刚才似乎说过，我活下来才有资格威胁你，对吧？”
书吏脸色极为难看，隐约泛起苍白颜色，突然他眼神一恨，像是做出某种决定，大声道：“兰陵郭大壮，擂台打死人，按照武科选拔之规矩，应该取消参赛资……”
可惜‘资格’二字才说出一个字，郭子仪猛然伸手又握向斧头，道：“武科规矩我不没研究过，但我认为你说的这一条肯定没有。所以，我给你个机会改口重说。”
书吏脸色更加苍白，眼神之中全是恐惧，然而也不知为何，他语气却坚决异常，再次大声道：“兰陵郭大壮……”
这一次他仅仅才说出三个字，尚未来的急继续往下再说，然而远处突然有人哈哈一笑，赫然传来武阳郡王的声音，道：“兰陵郭大壮，第一轮过关。本王身为今次武科的主官之一，我从未听说过擂台上不允许打死人。至于你这个书吏，本王认为你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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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吏僵立当场。
他是裁判不假，但也只是裁判。
今次武科由于规模太大，六部皆有书吏前来临时当差，如果他秉公执法，谁也不能治罪于他，但他却心怀恶意，按照某些人的指使想要针对郭子仪。
现在却被武阳郡王盯上，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他该死……
一个王爵盯上一个小吏！
这种事的结果不用说也能猜到。
郭子仪慢慢收回手，没有重新拿起斧头，他嘿嘿笑了两声，看了一眼书吏，道：“下辈子如果还能做人，记住一定不要做坏事。”
说完之后，转身跳下擂台，只留下书吏瑟瑟发抖，整个人像是烂泥一样软倒下去。
……
擂台比赛，速度很快。
第一轮两百人进行对战，总共只用了三四盏茶时间，伴随着百姓们的疯狂高呼，胜利入围的一百人已经选出。
接下来，就是第二轮对战。
并且条件更加苛刻，仅给参赛者一小会的歇息功夫。
第二轮，仍是两两对战，只不过，这次只有一百人。郭子仪的对手根本不曾上台，直接选择了放弃资格。
所以郭子仪毫无阻隔的挺进了第三轮。
第三轮，五十人对战，几乎所有人都已猜到，郭子仪的对手还会弃权。
所以郭子仪继续进入第四轮。
到了这时候，参赛者只剩下二十五，并且规则也有所变化，不再是两两进行对决……
而是所有人的大混战。
这种大混战，场地不使用擂台，而是在一片空地上，所有人进行战斗厮杀。
可以使用任何兵器。
也不限制对手是谁。
甚至允许相互之间联手，针对某一些参赛者攻击，躺下一个，剔除一个，最后根据剔除的先后顺序，决定此轮比赛的最终成绩。
比如郭子仪如果第一个躺下，那么他的成绩就是第二十五名，而第二个躺下的人，成绩则是第二十四名，如此类推，很是严酷。
万众瞩目之下，忽然有人忍不住出声，喃喃道：“兰陵的郭大壮那么威猛，他会不会被其他人一起针对？如果被二十多人一起围攻，恐怕他会可能第一个躺下啊。”
谁也没有想到，这人的随口之言几乎成了现实。
虽然不是二十四个人一起围攻郭子仪，但却有二十一个人选择联手进攻。
……
“大唐武科，混战开始！”
伴随着一个官员的断喝，二十五名参赛者轰然出击。
霎时间，四周屏气凝息。
下一刻，所有人脸色一变。
只见场地之上，赫然分成两个小团体，其中一个团体只有四人，显得有些孤单影只，而对面则是二十多人抱团，杀气腾腾的联手在一起。
四个人这边，首先是郭子仪。
其次，李光弼，仆固怀恩。这两人无论如何也不会乱来，这种时候肯定要帮郭子仪。
至于唯一的一个外人，则是之前聊过几句的那个山东汉子，这汉子明显性格憨厚，属于那种认死理的人，哪怕对面有二十多人联手，他仍旧选择帮助郭子仪。
场地很大，但是能入围这一轮的全是高手，所以官员才一宣布开始，双方就迅速的迎头相撞。
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刻的郭子仪猛然仰天狂笑，突然他一脚一个，直接将李光弼等人踹回去，道：“你们先在一边歇歇，哥哥我去清清场……”
大笑声中，握起拳头。
然后，一往无前的冲向了对面。
这一场大混战，他竟然要一个人打。并且还是赤手空拳，迎战对面二十多个手持兵器的人。
整座比武校场四周，几乎所有的围观者全都傻了。
甚至就连不远处的高台上，那些大臣和节度使全都站起来，皇帝原本还想矜持一下，最终也按捺不住好奇，所以，也加入了围观。
“噫吁嚱！”
突然校场之中的另一座高台上，有个文臣仰天发出一声高呼，这文臣正是李白，手里拎着一个酒坛子。
如此热血沸腾的场景，显然激发了大诗人的灵感，所以，有诗。
少年十五二十时，
赤手双拳谁敌之。
一身转战三千里，
一人可当百万师……
李白做的这是一首长诗，全诗总共二十四句，每当他高呼一句的时候，所有人只听到轰隆一声，那是被郭子仪打飞的参赛者，直接飞出场地砸落在地上。
诗有二十四句，对手却只有二十一人，大诗人念出一句，郭子仪打飞一人，等到所有人都被打飞时，这一首长诗竟然还剩了三句。
整座比武校场，所有人目瞪口呆。几乎落针可闻，只余粗重喘息。
唯有李白的高呼吟唱，以及郭子仪的哈哈笑声，冠盖全场，热血沸腾。
忽然郭子仪看向李光弼等人，大笑道：“三位兄弟，我就问你们感觉爽不爽？跟着哥哥混，你们躺着也能进决赛……”
李光弼等人瞠目结舌。
摊上这么一个猛大哥，他们真的躺着进决赛了。
……
……今天还是2合1
第98章 【赚钱是大事，不服那就打】
“今次武科选拔，擂台赛到此结束。”
伴随着一个官员的宣布，整座校场响起无数痛哭声。很容易理解，全是赌输的赌徒。
反而那些开始赌盘的掌柜们，个个表现的笑琢眼开喜不自禁，真是意外啊，武科选拔直接结束了。
能不结束么？
两百人的擂台赛, 一轮一轮的进行淘汰，最终只剩下25个人进行混战，然而却有21人被郭子仪横扫。
几乎一拳一个，全部打飞出局，并且个个伤势严重，短时间内肯定要躺在床上。
这个短时间指的是以月作为单位。
伤的如此严重，几乎和出局无异，所以哪怕还有一场最终决赛，但是这些人已经提前锁定败局。
至于胜利者, 总共只有4个人。
分别是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以及那个憨厚的山东汉子。
这时候所有人才震惊发现，今次武科的受益者竟然全都来自山东，虽然还没有决出最终排名，但是这四人已经注定崛起。
赌徒们全输了。
赌场通吃全局。
然而自古赌之一道，总有一些赌品不好的人，这些人痛哭流涕，口中谩骂不绝，突然有人冲到郭子仪跟前，悲愤大吼道：“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
郭子仪叹了口气，略显无奈的道：“咱们无冤无仇。”
那人明显已经输疯了，咬牙切齿装向郭子仪，道：“如果不是你，我们怎么可能会输。是你, 就是你。为什么你这么猛, 为什么你要把所有人都打伤。”
这次郭子仪没再同情他，而是拎起他的脖领子扔飞出去，然后郭子仪扫视全场，脸上现出冷厉之色。
陡然他断喝一声，宛如响彻炸雷：“人这一辈子，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们既然选择下注，就要承担赌输的风险。今次武科比赛，郭某乃是堂堂正正参赛，我之所以闯到最后，乃是靠的自己实力。”
那些赌徒纷纷大吼，疯狂道：“可是你出手太重，打伤了所有的参赛者。如果你出手没那么重，他们有可能进入最后的决赛。到时候只要运气好，说不定有人能成为武状元……”
郭子仪冷冷一笑，道：“就算他们进入决赛，照样还是会遇到我。到时候郭某一拳一个, 照样把他们全打飞。想当武状元？打得过我吗？”
有人仍是不服，痛哭争辩道：“即便他们打不过你，但是他们相互之间可以争名次。最起码有人能成为榜眼, 也有人会成为探花郎。那样的话我们的赌注至少不会输，不像现在这样被庄家通吃全局。”
郭子仪微微一愣，转头看向李光弼，问道：“李兄弟，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李光弼苦笑点头，解释道：“按照赌坊的规矩，赌盘下注是可以保本的。比如他们开设某个参赛者的赌注，会定下三种赔率的注码让人选择。这三种注码分为高中低档，每一种的赔率各不相同，相应的，风险也不同。”
“小弟打个比方，以我自己为例，比如有人下注于我，那么他有三种注码可以选择。上注的风险最高，赌的是我能成为武状元。赔率最起码要翻五番，一贯钱直接变成32贯。”
“但是这种注码的赌性太大，基本上没有人下注这种赌，毕竟每次武科参赛者都有几千人，而下注又需要在开赛之前确定，那时候所有参赛者都未表现战力，想从几千人之中猜出武状元实在太难。”
郭子仪听到这里，忍不住点了点头，道：“确实挺难的，除非有参赛者一开始就天下闻名，又或者，他的战力已经众所周知，若有这样参赛者，倒是可以赌他赢。”
结果李光弼一脸古怪，忽然苦笑一声，道：“老大，这不就是你么。今次武科开赛之前，所有赌坊全都不受你的注码。否则无数赌徒争先恐后买你赢，任何一个赌坊都要亏个精光。”
郭子仪一愣，喃喃道：“果然开赌坊的没一个傻人。”
李光弼点了点头，继续又解说道：“赌注的中注，赔率属于不上不下的情况，可以赌参赛者成为武状元，也可以赌参赛者成为榜眼，只要下注之人赌中一项，那么他就算是赢了注码。”
郭子仪若有所思，道：“明白了，这种赌法多了一个赢面，所以赔率降低一半，但是风险也降低了一半。”
李光弼嗯了一声，道：“这种赌法，一贯钱可以变成16贯，不过风险仍旧太大，所以仍是很少有人选择。”
“最后一项注码，才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叫做保本赔率，也叫最低赔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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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仪忍不住道：“莫非是有三个赢面，只要中了一项就算赢？”
哪知李光弼摇了摇头，道：“还不止呢，这只是赢的规定，除此之外，还能保本。比如下注之人选择了我，总共投注了一贯钱做注码。无论我成为武状元，又或者是榜眼和探花，那么投注之人都算赢了，可以一贯钱变成八贯钱。”
“但是，这种赢面其实还是小，咱们刚才说过，投注是在开赛之前，那时候所有参赛者没有展露实力，想从几千人之中猜中强者必然很难。所以，这种赌注还有一个保本的规矩。”
“只要投注之人所选的参赛者能够进入决赛，那么投注之人就可以拿回自己的本钱。而按照大唐武科的往年惯例，进入决赛的应该是十个人。这也就意味着，下注之人的赢面有十个……”
李光弼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看四周，语气带着同情，微微叹了口气道：“但是现在，十个赢面全都没了。老大你一战发威，直接在擂台赛横扫全场。总共25个入围者，被你打伤了21个。并且全都是重伤，最起码要在床上躺三个月……”
原本应该有十个人进入最后的决赛，但是在擂台赛的时候直接重伤躺下。
这还怎么进入决赛？
三个月以后再比吗？
肯定不可能。
郭子仪忍不住看向四周，望着那些痛哭流涕的百姓，他心里有些不忍，叹口气道：“我横扫了全场，他们全都输了。这件事，倒是我害了不少人。”
忽然他灵机一动，道：“此事乃是因我缘故，所以才让武科意外终结，那么是否可以理解为，赌坊开设的赌盘也应该终结？”
李光弼怔了一怔，沉吟道：“这恐怕不行，赌坊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若是按照老大你的意思，他们得退还所有人的注码。这可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贯啊，那些赌坊岂能把吃下去的再吐出来。”
这小子说着停了一停，忽然压低声音又道：“哥，其实你无需同情那些赌徒。虽然今次武科是因你缘故导致终结，但是赌徒们就算这次不输下次也会输。只不过，咱们也不能放过那些赌坊，他们之所以通吃全局，是因为你的大发神威。这些人赚的盆满钵满，必须拿出一些分给咱们……”
郭子仪微微皱眉，道：“你刚才还说过，赌坊不会把吃下去的吐出来。如果咱们去强行索要，怕是要得罪整个长安的上层。据我所知，很多赌坊后台甚至是皇族。”
李光弼沿口唾沫，低声道：“哥啊，钱啊。若是能够分个几万十几万，咱们至少可以养出几千个骑兵。”
得罪人又如何？
手里有兵你敢咬我吗？
郭子仪不由眼睛一亮，惊喜道：“对啊，这些钱我该拿。谁要是不分给我，我就掀了他的赌坊。”
赚钱是大事，管它得不的罪人。
不服，就打。
……
……两更连发，后面紧跟第二章
第99章 【郭子仪的武职怎么定？】
此时校场中央的高台上，大臣们正在激烈的争吵。
一方是武阳郡王的派系，另一方则是李林甫的附庸，两个派系唇枪舌剑，所争之事只有一件：
郭子仪横扫全场，直接把21个入围者干挺，并且全是重伤, 最少要在床上躺三个月。
既然如此，今次的武科还有必要继续吗？
武阳郡王一方的大臣们认为，武科已经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就算继续进行，最终的决赛结果也是毫无意外。
“兰陵郭大壮如此威猛，本官认为武科没有必要再继续。他一个人能打几十个人，甚至只需要一拳就把人放倒。如果再继续决赛, 怕是那些人连活命的机会都没了。所以为了人命，本官提议武科终止。”
但是李林甫一方岂能放弃, 顿时有大臣大声反驳，并且还语带嘲讽，连连冷笑道：“什么郭大壮？那明明是郭子仪。”
武阳郡王一方同样冷笑，道：“他是郭子仪又如何？陛下很快就会赦免了他的罪。”
李林甫一方登时站出好几人，大声道：“想让陛下赦免他的罪？这种事你们想都不要想……”
“此人自从出现以来，连番做下多种恶事，比如他先是在皇宫之前，口出污言秽语辱及陛下，然后又在朝堂之上，一箭射死突厥使节。”
“犯下大罪之后，竟又越狱而逃，一路去往山东，沿途抢劫不断。”
“他所做的这一切，每一件都可以杀头。常人若是做上一件，已经算是罪大恶极，然而他却连番不断，几乎时时刻刻都如此。由此可见, 此人天生就是个恶人。”
“这样一个天生恶人，你们竟然幻想陛下赦免他？尤其他在元宵灯节的时候，带着一个大肚子女人逛街。此事若是传扬开来，陛下的颜面荡然无存。”
自古文臣都是玩嘴的，可惜这次这个大臣玩崩了，他原本是想长篇大论，把郭子仪定成一个罪大恶极的恶人，甚至为了激发皇帝的怒气，他还专门暗示了郭子仪身边的杨玉环……
若是按照常理，这事绝对是惊天动地。
然而，这事偏偏是皇帝亲自参与的事。
只见唐玄宗缓缓起身，虽然苍老但却面带怒色，沉声道：“朕想问一句，你刚才所说的是什么意思。郭子仪游逛花灯又如何，他带着一个女人又怎么了？”
这大臣一时没能察觉异常，反而下意识的惊喜开口，道：“微臣曾经见过杨贵妃，郭子仪身边的女人正是杨……”
话才说到一半, 猛然他脸色苍白，噗通一声跪下去，十分惊恐的道：“陛下, 微臣其实不是这意思。”
饭团探书
“拖下去！”
这一刻的唐玄宗，似乎暴怒到了极点，语气很是狂暴，脸色一片铁青，咆哮道：“身为朕的臣子，却以语言嘲讽朕，如此目无君上，可见你心性如何。”
没人敢开口求情。
因为涉及皇帝的颜面。
哪怕这位皇帝近几年已经老迈，并且越来越显得昏聩荒唐，但是，皇帝毕竟是皇帝。
一旦皇帝发威，任何人都要给予尊重，即便是在场的几位藩镇节度使，对于此事也保持壁上观的态度。
唯一的牺牲者，只有这个一时脑袋发昏的大臣。
拖下去！
这三个字出自皇帝的口。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却凸显了帝王的暴怒，所以这个大臣的结局可想而知，迎接他的注定是罢官免职。
……
唐玄宗借着大臣的语言失误，顺势展现了一番帝王的暴怒，但他真正的意图并非如此，而是想要终结今次的武科。
“朕认为，武科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下去。”
皇帝的语气很平淡，但是平淡之中带着一丝坚决，缓缓道：“无论他是郭子仪，又或他是郭大壮，总之在朕看来，他有横扫全场的实力。即便是继续进行武科，他也注定会成为武状元。”
“既然如此，何必继续。”
“朕知道，你们有些人心里不甘，尤其是李林甫李爱卿，你最近似乎一直在上蹿下跳。”
“朕老了，喜欢享乐，但这并不意味着，朕已经变成了老痴。”
“郭子仪打死了你的儿子，你想在武科之中报复他。朕认为，这事符合人心常理。但是朕仍旧要提醒你一句，前阵子是朕在朝堂上和了稀泥。”
“那一次你和武阳郡王争执不下，彼此以郭子仪的身份作为交锋，最后是朕做出决定，郭大壮可以是郭子仪……”
“李爱卿，你明白朕这个决定是什么意思吗？”
一位帝王哪怕再老，哪怕近几年再怎么昏聩，但是当这位帝王用严肃语气质问一个大臣的时候，任何人心里都会有些犯怵和畏惧。
这是唐玄宗曾经的威严所致。
李林甫忽然走出来，缓缓跪倒在高台上，重重口头，自请罪责，道：“臣，知错。今次大唐武科，就此可以结束。无论臣的心中如何不甘，也无论臣的心里多狠郭子仪，但是陛下既然要保他，那么臣就也随了陛下的意。”
皇帝似乎很欣慰，点点头道：“朕老了，不喜欢看到朝堂乱成一锅粥。朕只想好好享乐几年，在安逸之中度过余生。所以啊，李爱卿，莫要再生事了，好不好？”
显然皇帝又在演戏。
并且很成功的骗过了所有人。
只见李林甫重重叩头，摆出一副俯首帖耳的架势，但是叩头下去的时候，眼中却闪烁着弄弄的阴狠。
他看出了皇帝昏聩，所以他生出了不畏之心。
除了他之外，还有在场几个藩镇节度使，几乎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惊喜，以及隐藏在深处的某种野望。
皇帝老了，只想享乐，那么当他沉迷享乐之时，岂不给了很多人逐鹿的机会？
可惜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演戏的皇帝。
……
唐玄宗已经达到意图，所以顺势又坐回椅子。
皇帝佯装打个哈欠，刻意表现精力不济，懒洋洋的道：“既然诸位爱卿都已同意，那么今次武科就此结束。现在尔等可以讨论一番，应该给郭子仪一个什么武职。”
这话才一说出，顿时场面又是一肃。
大唐武科，选拔武职，此乃历来惯例，但是惯例也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如果往高了说，武状元可以直接担任一卫之将。
但若是往低了定，那么武状元也可以当个小小的都尉。
关键看朝中有没有力挺的人。
又或者有没有极力打压的人。
很不幸，郭子仪这个武状元两种情况都占了。
所以关于他的武职安排，肯定又是一番唇枪舌剑。
第100章 【安禄山终于跳了出来】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突然一个藩镇节度使站起来，道：“启奏陛下，末将有话要说……”
礼节摆的很足，语气也十分恭敬，然而接下来所说的事，却让很多人心里微微一惊。
只见这个节度使缓缓开口道：“末将乃是武人, 生平崇尚武风，所以每次武科举办之时，末将必然会前来观看。而每一次观看比赛，都能让末将心潮澎湃。”
“唯独这一次，末将有些意犹未尽。”
“咱们大唐的武科已经举办多次，从未出现过临时终止的情况……陛下请先别急着生气，末将并非要质疑您的决定，末将仅仅是想给大家提个醒，似乎今次武科的最终名次没有决出啊。”
“比如谁是武状元？”
“比如谁是武榜眼？”
“还有整个长安都在翘首以盼，准备按照惯例来一场榜下捉婿的探花郎。”
“这叁个名次全都不曾决出，末将总感觉有些虎头蛇尾。遗憾啊，甚是遗憾。”
节度使说到这里，真的发出一声叹息，彷佛他确实是因为心中遗憾，所以才会发出这样的提醒。
然而，能屹立朝堂的有几个是傻子？
在场众臣全都目光闪动，心中各自生出某种猜测。
唯有皇帝似乎有些困倦，整个人像是已经很疲累，不但精气神恹恹的，而且还不断打哈欠。
忽然皇帝暮气沉沉一笑，慢悠悠的道：“原来是范阳节度使，朕听明白你的意思了。无非是最终名次尚未排出，所以你才感觉意犹未尽，对否？”
原来这个节度使正是范阳的安禄山。
此人面对皇帝问话，脸上立马摆出恭敬，道：“启奏陛下, 末将正是这种感觉, 意犹未尽，遗憾颇多。”
这厮一口一个末将，姿态摆的十分低，然而他姿态哪怕再低，也是一位手握重兵的节度使。
皇帝叹了口气，似乎很是重视他的建议，道：“既然安禄山提出建议，朕认为应该予以答复，但是朕刚刚又说过，今次武科到此结束。自古天子之言很少做出更改，诸位大臣有谁能帮朕想个办法吗？”
所谓的想办法，无非是皇帝的暗示，让人站出来和安禄山争辩，只要辩论赢了这件事也就定了。
但是，辩论的对象是一位藩镇节度使。等闲大臣就算想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但却根本没有资格和节度使争辩。
幸好朝廷并非完全势弱，至少还有几个重臣拥有这种资格。
众人只听一声苍老的笑声，随即就看到张九龄缓缓起身，道：“今次武科比赛, 实在太过特殊, 由于郭子仪横扫全场，导致所有的参赛者出局，而最终留下四人，全是郭子仪的兄弟……”
老丞相说到这里，目光大有深意看看安禄山，又道：“这种情况之下，排名次已无意义。纵然安节度使你感觉遗憾，但是你也只能忍下这份遗憾……”
“无论你是因为何故，想要提议武科继续，然而在老夫这一关你首先就过不去，老夫肯定是要赞成陛下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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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张九龄！
这位老丞相虽然已经不喜郭子仪，但那是因为他看出郭子仪想走藩镇之路，然而郭子仪就算真的成为藩镇，至少也是很久以后才能成功。
于危害性而言，未来和现在很容易区分。
郭子仪未来才有可能成为节度使，安禄山现在就已经是范阳节度使。所以张九龄宁愿偏帮郭子仪，但却不会让安禄山达到意图。
不管这个节度使的意图是什么，总之他的危害性肯定高过郭子仪，若是被他达成意图，受损的必然是大唐。
所以张九龄哪怕已经不喜郭子仪，但却毫无迟疑的站出来进行袒护。
安禄山彷佛早有预料，低头掩饰自己眼中的森然，口中却叹息出声，似乎极为委屈，道：“张丞相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对于吾等胡将十分的敌视啊。唉，吾心中凄苦矣，”
张九龄澹澹一笑，道：“安节度使果然也是一如既往，总想让自己表现的知书达理。唉，吾认为何必呢。”
针锋相对。
突然场中有人哈哈大笑，武阳郡王站起来打圆场，道：“两位都是朝廷重臣，本王认为莫要如此，这样的场面若是传扬出去，会被四周番邦嘲笑大唐不和睦。”
他看似是在打圆场，实则还是袒护郭子仪，勐然话锋一转道：“张丞相刚才说的有理，今次的武科太过特殊，总共只剩下四个人，排名先后已经没有意义。”
“就算咱们某些人感觉遗憾，强行要让这四个人再打一场。但是大家有没有想过，郭子仪会让他的兄弟们施展全力吗？无非是象征性的比一下，最终名次是他们兄弟说了算。”
“比如郭子仪，他肯定会是武状元。至于剩下两个名次，他的兄弟肯定会自己商量，到时候商量好了，名次也就定了，哈哈哈哈，大家说对不对？”
不愧是擅长胡搅蛮缠的郡王，这一番诡辩竟然听的众人无不点头。
甚至就连李林甫，也认为事情肯定会如此。虽然这个老阴货恨不得郭子仪立马死掉，但却知道武科之中已经没了机会。
唯有安禄山，深深叹口气，彷佛极其遗憾，彷佛心有不甘，道：“身为一个武人，却看到武科如此虎头蛇尾，吾，心中悲痛也。”
想演戏？
配合你！
武阳郡王勐然也是一声长叹，同样也表现的心有不甘，道：“本王也是武人，也崇尚武风，所以，我也遗憾啊。”
“但是，再遗憾又能如何？逼着人家兄弟几个再打一场吗？人家随便打一打应付咱们怎么办？”
“所以啊，不如就此结束。”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安禄山的意图终于显现，只见此人‘像是忽然灵机一动’，勐然惊喜开口道：“本节度使有个主意，也许可以解决他们的假比。”
“比如我们去找一头勐兽，让这四个人和勐**战，谁若是能赢，谁就是武状元。”
“至于榜眼和探花，也许赢不了勐兽，但是可以按照坚持的时间，定下他们的最终武科名次……”
“哈哈哈哈，说来也是巧。本节度使此次进京，曾经运过来一头异兽。原本是想进贡给陛下，让陛下放入兽苑进行观赏。现在倒是可以改改用途，先让此兽在武科之中效力一番。”
“哈哈哈哈，诸位感觉本节度使的提议妙不妙。”
在场众人的心中都是微微一凛。
连异兽都提前准备好了！
却说是准备进贡给陛下？
嘴上说的好听，心思却狠辣异常，你无非是想让郭子仪和异兽对战，趁此机会弄死一个绝世武将而已。
能屹立朝堂的没有傻子，岂能看不出安禄山的意图。然而看出归看出，很多大臣都选择的默不作声。
甚至李林甫一派的竟然心中惊喜，纷纷站出来附和安禄山的这个提议。
武阳郡王悄悄和皇帝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怒意和无奈。
没办法，安禄山的这个借口实在太好了。
既然不能逼着郭子仪和兄弟们打一场，那就找个勐兽和他们打一场，这样就能决出名次，保证大唐武科的公平。
难道真让郭子仪和异兽打？
……
……两张连发，后面紧跟第二章
第101章 【我认为郭子仪能当大将军】
在场众人都看出安禄山的心思，但却一时之间找不出反驳的借口。
幸好还有张九龄，这位老丞相灵机一动，勐然冷笑道：“安节度使，你真是好大的威风。陛下已经决定终止武科，你却不依不饶一定要继续。到底你有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或者说你已经习惯了飞扬跋扈吗？”
不得不说, 张九龄的这一招很凌厉。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安禄山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皇帝嚎啕大哭道：“陛下，陛下啊，末将忠心耿耿，一直卫国戍边。我是藩镇节度使不假, 可我这个藩镇是陛下亲封的啊。”
“年年四季, 末将不忘进贡瓜果。边塞苦寒，末将从未抱怨过一句。”
“可是就因为末将是胡将, 一直饱受张丞相的猜疑。无论我们多么忠心，换来的却都是打压。陛下，这不公啊，这对我们节度使不公。”
这厮不愧是个枭雄，悄无声息转移话题，不但自己大声喊冤，而且还把其他节度使也带上。
果然其他几位节度使面色发青，不管是真是假全都起身下拜，同时喊冤道：“陛下，吾等委屈。”
大唐九大藩镇，这一刻成了集体。
皇帝叹了口气。
武阳郡王也叹了口气。
两人心知肚明，这些藩镇其实并不是针对郭子仪。
他们之所以形成集体，乃是为了威压张九龄。偏偏张九龄刚刚袒护了郭子仪，所以节度使们针对的目标也就多了郭子仪。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郭子仪明明不是其他节度使的目标，但却成了这一场争执的交锋点。
今日之事已经无法再缓和。
皇帝迅速做出决断, 悄悄给武阳郡王递个眼色，然后武阳郡王勐然站出, 满脸做出铁青之色，暴怒道：“真是好啊，好的很啊。你们是藩镇节度使，本王只是个小王爵，你们为了达成所愿，逼着本王的孙女婿去和异兽打。行，本王没能力反抗你们。我答应，我低头，我服软，我顺从……行了吧？”
这话说的太重，至少有五位节度使的脸色一变。
他们虽然是强横的藩镇，但却并不想惹毛武阳郡王，所以下意识之间，这几人就想开口解释一下。
偏偏安禄山早已预料，顿时抢先开口大笑，道：“不愧是武阳郡王，果然有武人之风。既然您已经首肯, 吾等岂能不遵从？本节度使立马让人放出异兽, 让郭子仪他们和异兽打一场。”
听这厮的意思，他竟然早就把异兽带来了武科校场, 随时可以放出，甚至是不管如何都要放出。
果然只见他说完之后，迅速的走到高台边缘，断喝一声道：“陛下有令，武科继续。决赛入围之人，即刻与兽厮杀。”
吼！
突然一声暴虐兽吼，响彻在整个校场，但见一头异兽被人放出，发狂一般扑向了人群。
霎时间，无数百姓惊恐大叫，然而人群拥挤，一时间逃无可逃。
同一时间，安禄山的声音再次响起，道：“此兽凶残，异常狂暴，若想挽救百姓，必须把它打死。如果你们四个决赛入围之人逃跑，就会害死这些围观武科的百姓。”
说着忽然长叹一声，像是于心不忍，又道：“本节度使也不想如此，但是武科乃是为了选拔良才，所以为了保证最终的公平，朝廷只能以兽作为决赛。”
“唉，本节度使心性柔软，最看不得百姓遭殃，我于内心之处，盼着你们能将此兽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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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厮不愧是城府阴沉，事到如此竟然还兼顾名声。但他其实心知肚明，放出的异兽何等凶残，当初为了活捉此兽，他损失了足足五百精兵。
如果是用硬弓远程射杀，这种异兽也许很容易对付。
但若是赤手空拳想要活捉，绝对是一件拿人命去填的事。
偏偏他现在却直接放出异兽，根本不给郭子仪寻找兵器的机会，那么也就意味着，郭子仪对阵异兽同样是赤手空拳。
和当初活捉此兽之时无异。
当初为了活捉此兽，安禄山损失了五百精兵，现在他要用这五百条人命，换一个绝世勐将的死……
在安禄山这种枭雄眼中，他认为这买卖绝对超值。
因为郭子仪这种勐将对他有威胁。
可惜他却没有预料到，郭子仪这种勐人到底有多勐……
只见那异兽放出之后，暴虐怒吼着冲向人群，而也就在同一时间里，校场之中响起一声长啸。
“既然你也盼着有人能打死此兽，那么郭某只能勉为其难如你所愿。哈哈哈哈，这兽看起来不错，打死之后，正好吃肉。”
长啸声中，有人断喝。
然后在数万人的目光中，郭子仪狂暴的冲向异兽，陡然凌空跃起，重重一拳砸出。
轰！
所有人都听到一声巨响。
再然后。
所有人目瞪口呆僵立当场。
只见那头狂暴的异兽，脑浆迸裂的倒在地上，而郭子仪则是单手握拳，轻轻的放在嘴边吹了口气。
一拳！
总共只用了一拳。
忽然他笑着转身，看向人群中的某个方向，远远喊道：“媳妇你看见没有，老公我一拳打死了犀牛……”
人群中的杨玉环缓缓走出，风华绝代的脸庞带着笑意，勐然仰视中间的高台，语气悠悠的问道：“我家男人，是否第一？”
高台之上，鸦雀无声，安禄山满脸带着不可思议，怔怔看着倒在地上的异兽。
突然皇帝笑呵呵开口，道：“异兽已死，武科结束，朕认为郭子仪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可以成为今次武科的武状元。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哈哈哈哈！”
武阳郡王第一个大笑出声，道：“肯定没有异议，有异议的肯定是傻子。这种异兽都能一拳打死，试问天底下还有谁能做到？某些人就算心中再不甘心，也得承认本王的女婿是武状元啦。”
李大将军这次也微笑开口，大有深意的道：“既然是武状元，必然要授予武职。除此还有榜眼和探花，同样也应该授予武职。”
“哎呀，本将军忽然发现，我儿子李光弼竟然也在其内啊。”
“还请诸位同僚一定要给点面子，至少要让我儿子弄个将军当当。哈哈哈哈，事后必然宴请。”
这话一出，场中顿时人人变色。
你儿子就算被定为榜眼，名次也只是武科第二位，可你却要求他至少当个将军？那么郭子仪岂不是要当大将军？
李林甫一方的大臣们相互对视，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决然，今次就算得罪李大将军，但也不能让郭子仪的武职太高。
甚至就连张九龄一方，此时也做出同样决定，他们可以让郭子仪成为武状元，但是不能让郭子仪成为大将军。
这个武职坚决不能授。
第102章 【绝世巨宝，引人上钩】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第一个开口。
“让郭子仪上台来吧，还有另外叁位入围者。涉及他们的武职授予，朕认为应该听听他们的意见。”
在场大臣全是一愣。
自古至今，朝堂法度，所谓授官又叫升官发财，何时需要询问当事人的意见？
然而皇帝似乎很坚决, 再次开口道：“今日之事，一波叁折，朕已经很疲累了，不想再耽搁下去，早点定下郭子仪的武职，朕便可早点回宫去歇息。”
笔趣阁
“诸位爱卿，为何还站着不动？莫非你们已经目中无君，连这点小事也要反对朕吗？”
皇帝这话实在太重了, 在场大臣脸色全都微变。
李林甫第一个站出来，故作忠贞的道：“陛下切莫如此说，吾等岂敢无父无君，微臣现在就去宣您口谕，让郭子仪等人速速前来。”
哪知唐玄宗摇了摇头，大有深意的道：“你去不合适，朕怕那小子会打你。”
李林甫登时一怔，随即脸色变的难看，点头道：“陛下说的对，臣确实不合适。郭子仪性格鲁莽，他真有可能动手打臣。但是陛下可能不知道，其实臣一直想和郭子仪化解仇隙。若是他打我一顿能够放下恩怨，臣绝对会心甘情愿的被他打。”
唐玄宗心中冷笑，脸上却装作无奈，叹了口气道：“那可不能，朕不舍得，郭子仪那小子力大无穷，他一巴掌就能把你拍死。而李爱卿你乃朕的肱骨, 大唐的朝堂绝不能少了你。这件事, 就此罢休吧，等会朕亲自做个和事佬，帮你和他化解化解彼此恩怨。”
李林甫彷佛大为感动，深深下拜道：“陛下对臣的恩典，臣以毕生尤难为报。”
皇帝笑呵呵点头，忽然目光转向李大将军，示意道：“李将军，你去一趟。你是李光弼的父亲，郭子仪应该会给你点面子。所以，你可以先敲敲边鼓，让那小子提前明白，朕想帮他化解恩怨。”
说着一停，调侃又道：“李将军若是能把这件事办好，朕会给你李家赐下一番恩典，你儿子今次也是武科之人，想必也需要谋个前程和差事吧。”
李大将军连忙躬身一礼，面色彷佛很是郑重的道：“陛下放心, 臣必然办妥这件事。”
说完迅速转身，快步走下高台, 看那步履急促的样子, 似乎真想办好这件事。
至于真办还是假办，那就看李大将军自己的领悟了。
……
片刻之后，校场下方。
此时无数百姓围拢聚集，看着地上那头异兽的尸体，相互间议论纷纷，都在打听这是什么异兽。
有人想起郭子仪打死此兽之时，曾经大笑着说出它的名字，于是忍不住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问道：“郭…郭壮士，您似乎认识这种异兽啊？”
郭子仪哈哈一笑，摇头道：“别瞎说，别乱问，郭某一介武夫，我根本不认识这是啥。”
嘴上这么说着，人却弯腰下去，双手抱住异兽的那根独角，断喝一声直接拔了出来。
他将独角拔出之后，脸上明显带着欣喜，恰好杨玉环被玲珑搀扶过来，风华绝代的俏脸同样欣喜，低呼道：“老公，这可是白犀牛的角啊，此物天下少有，留着当做传家宝。”
传家宝？
四周围观之人瞬间竖起耳朵。
郭子仪佯装惊慌，急急道：“别乱说，这兽根本不是白犀牛。”
说着把兽角一递，直接塞到玲珑怀里，语气急促又道：“赶紧带回家去，别在这里耽搁。记住了，让你爷爷派兵护送。”
杨玉环也彷佛反应过来，同样语气急促道：“对对对，赶紧弄回家。玲珑妹子，你一定要护好这东西。这是咱家的宝贝，以后要留着传家。”
夫妻两人开始演了。
……
玲珑也是个人精，瞬间领悟于心。
这丫头抱着巨大的白犀牛角，虽然吃力但却使劲搂紧，连连点头道：“夫君放心，姐姐放心，既然是宝物，肯定保护好。”
说着装作心中好奇，故意鬼鬼祟祟压低声音，问道：“姐姐，这东西值钱吗？”
“你竟然问它值不值钱？”
杨玉环‘像是’由于激动，所以一时间没能注意声调，大声道：“这东西岂止是值钱，这东西乃是无价之宝。”
玲珑登时兴奋起来，惊呼道：“无价之宝？”
四周无数人的耳朵竖起更高。
突然一群士兵挤开人群，明显是来拖走异兽的尸体，领头之人恰是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脸色贪婪道：“此兽乃是我家的财产，尔等还不把**归还……”
郭子仪缓缓转身，慢慢握起一只拳头，道：“原本我还以为，会在擂台赛上遇见你，想不到你太不成器，竟然在第一轮就被刷下去。郭某甚是遗憾，总觉得你欠我一拳。”
安庆绪看着他硕大的拳头，脸上明显泛起畏惧之意，色厉内茬的道：“郭子仪，你想干什么？”
郭子仪嘿嘿一笑，晃着拳头道：“我不想干什么，只想给你提个醒，如果你敢索要兽角，我让你尝一尝铁拳。”
安庆绪躲到兵卒之后，大怒道：“郭子仪，你知不知道我是节度使之子。”
郭子仪哈哈大笑，道：“漫说是节度使之子，就是节度使本人又如何？今日谁敢索要兽角，我就一拳打死他。”
他越是这般作态，越显得兽角珍贵，安庆绪脸色铁青，几乎咬牙切齿道：“这是我家的宝物。”
郭子仪脸色勐然一沉，断喝道：“再敢说一个字，我一拳打死你。”
他那硕大拳头，缓缓向前一挥。
霎时间，对面兵卒齐齐一退，人人脸色紧张，生恐他发威出手。
也就在这时，勐听李大将军笑声响起，道：“一根兽角而已，何必争执不下。”
笑声之中，李大将军踏步而来。
他先是朝着郭子仪点点头，然后才看向不远处的安庆绪，一脸笑眯眯的道：“安家小辈莫要惹人笑话，赶紧带着你的兵卒回去吧，陛下等人全都在高台上观看，你这番做派把你爹的脸面都丢光了。”
安庆绪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中央的高台，道：“我爹生气了没？”
勐然反应过来，大声道：“如果我爹知道此物是宝，他肯定也支持我索要回去。”
李大将军叹了口气，摆摆手道：“走吧，赶紧走，别留在这里丢人，否则说不定你爹要暴揍你。”
安庆绪怒道：“你算什么东……”
东西的‘西’字还没说完，李大将军脸色森然一狠，缓缓道：“安家小儿，你在找死。”
勐然远处高台之上，安禄山又急又焦的大喊，惊恐道：“李兄切勿生气，留我小儿一命。”
喊完这一句之后，立马训斥安庆绪，爆吼怒骂道：“臭小子你瞎了眼吗？还不向你李伯伯道歉。跪下，磕头。”
安庆绪僵立当场，脸色带着不可置信。
却见高台上的安禄山狂奔而来，直接一脚将安庆绪踢倒在地，并且用手按住安庆绪脑袋，重重的往地上使劲一磕。
然后这位节度使才看向李大将军，连连致歉道：“李兄，犬子无状。若是李兄还不消气，我可以将他吊起来打。”
李大将军不发一言，仅仅是站在原地冷笑。
于是安禄山再次使劲，又把安庆绪的脑袋往泥土里摁，足足摁了叁四个喘息，方才再次道：“李兄，可否？”
这一次李大将军才缓缓点头，道：“但你儿子可能心中不服，他也许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罚他。”
安禄山几乎毫不迟疑，立马狠狠踢了安庆绪一脚，怒斥道：“臭小子，记住了，李大将军执掌左羽林卫，无论身份还是权势都和节度使一般无二。”
说着从泥土中拔出安庆绪脑袋，喝问道：“记住了吗？”
安庆绪满脸苍白，突然嚎啕大哭，道：“爹，咱家有五万大军啊，为什么要怕他，你为什么要怕他？”
安禄山僵立当场。
李大将军却哈哈大笑，陡然挥挥手道：“安大将军，到此为止吧。刚才我确实有点生气，现在忽然烟消云散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儿子有点傻，哈哈哈哈。”
安禄山深深吸了口气，脸色难堪道：“让李兄见笑了。”
其实他身为藩镇节度使，并不会畏惧朝堂中人，但是李大将军比较特殊，因为李大将军也是胡将。
目前大唐总共有九大藩镇，李大将军至少和五个节度使有交情，况且李大将军自己也执掌兵马，而且还是执掌朝廷最精锐的羽林卫。
所以安禄山虽然是节度使，但他并不愿意招惹李大将军。
此人城府极深，瞬间就想到转移话题的办法，他目光看向玲珑，忽然哈哈一笑道：“这不是武阳郡王家的玲珑丫头么？听说你毁约之后嫁了个好夫婿啊。咦，你怀中为何抱着异兽的独角？”
玲珑躲到郭子仪身后，大声道：“这是我夫君的狩猎之物。”
安禄山再次哈哈一笑，目光看向郭子仪，道：“认识一下，安某乃是范阳节度使。阁下今日横扫武科，不愧是世之勐将。安某生平最喜欢结交朋友，我愿意将这件兽角拱手相让。”
郭子仪伸手拍了拍兽角，问道：“你可知此物有多么宝贵吗？”
安禄山眼中闪过一道疑虑，嘴上却继续豪迈洒脱，道：“不管这东西多么宝贵，安某已经决定拱手相让。交朋友嘛，贵在真心。”
郭子仪点了点头，故意装作十分得意，道：“既然如此，那么郭某可就落袋为安了。”
说着转头看向玲珑，佯装叮嘱道：“让你爷爷派兵护送，把这东西赶紧送回家。”
玲珑急忙点头，使劲搂紧兽角。
安禄山在一旁目光闪烁，终于忍不住试探出声，装作好奇道：“郭兄弟，这兽角有何神奇？”
郭子仪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再次表现出得意，伸手抚摸着兽角，道：“仙人坐骑，巨型白犀，此兽之角拥有奇效，入药之后可以起死回生。并且用量极少，仅仅刮下一点粉末就可以。”
说着故意停了一停，目光看向在场所有人，又道：“这么巨大一根兽角，你们想想它能刮出多少粉末……一千份吗？一万份吗？都不对，它最少能刮下一百万份。”
咕嘟一声！
安禄山咽口唾沫。
起死回生的宝物。
可以刮出一百万份？
那岂不是说，这东西可以让一百万人起死回生。
只见郭子仪哈哈大笑，越发‘显得得意’起来，道：“这东西落入我手之后，我就能营造一方乐土。人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生老病死，然而我有宝物在手，可以医治无数疑难杂症。到时候治下百姓无病无灾，我的势力岂不是突飞勐……”
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连忙住口装作尴尬一笑，转移话题道：“李大将军，您找我是不是有事？”
一个莽夫说漏了嘴，现在才想着转移话题！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所有人都认为自己看穿了郭子仪的粗浅。
安禄山突然哈哈一笑，彷佛很是羡慕的道：“竟然有如此瑰宝，安某真是心痛啊。可惜，我已经答应了拱手相让。唉，真想反悔啊。”
郭子仪‘彷佛很紧张’，所以表现的‘很狠厉’，大声道：“你敢索要试试看？”
安禄山连忙摇头，连连叹息道：“不索要，不索要，安某虽然是武人，但却注重君子之风。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既然决定拱手相让，再好的宝贝也不反悔。”
至于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这时李大将军忽然开口，道：“郭子仪，恭喜你，今次武科选拔，你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但是由于大臣们存有争议，对于你的武职授予纷争不下，所以陛下让你前往高台，亲自参与你的武职讨论。”
郭子仪微微一怔，愕然道：“参与自己的武职讨论？这岂不是让我自己要官？”
李大将军笑了，道：“就是让你自己要官。”
然后看向李光弼，又看向仆固怀恩和那个山东汉子，道：“你们也沾了光，可以一起去高台，记住了，官往大了要。所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不怕你们要的大，就怕你们不敢要，懂了吗？”
他是一句没提李林甫想要和解的事。
李光弼面对自家老爹，肯定感觉轻松无压力，嘿嘿笑道：“朝堂又不是咱家开的，那些大臣哪能任凭我们乱要价。尤其李林甫那位宰相，一直看我们不顺眼呢……”
李大将军这才稍微吐露消息，哈哈笑道：“李丞相今次不会为难你们，因为陛下想帮他做个和事佬。”
说着看向郭子仪，大有深意的道：“陛下让你给个面子，放下和李林甫的恩怨。”
郭子仪咧嘴一笑，莽夫的人设瞬间上线，大咧咧道：“那得看李林甫远不远帮忙，帮我弄一个大官当当……”
李大将军老奸巨猾，低声暗示道：“整个山东地界，全都缺兵少将，若是有人能够统领全局，至少也该是个四品的将军。”
旁边安禄山目光一森，垂下头掩饰眼中的狠厉。
范阳节度整个河北道，山东却占据了大半个河南道，两地接壤，宛若毗邻，如果山东地界出现一位兵马统领，岂不相当于大唐又多出半个节度使？
这是卧榻之侧被朝廷放了一头勐虎啊。
……
……今天情节连贯无法分割，两张合一发布。
（另：犀牛角是埋伏笔的剧情，古人没见过白犀牛，这玩意发狂之时，陆地上绝对没有对手。）
第103章 【我要当大将军】
片刻之后，中央高台。
郭子仪先是给皇帝行了一礼，然后又向武阳郡王微微躬身，最后看向张九龄时，似乎有了片刻迟疑。
但他最终还是拱了拱手，郑重其事的也行了一礼。
张九龄叹了口气，脸色明显有些萧索, 忽然语带深意的道：“郭小哥，老朽很怀念以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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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仪微微一怔，下意识道：“您怀念以前？”
张九龄点了点头，缓缓道：“是啊，老朽怀念以前，那一日你刚从死牢出来, 需要在朝堂上辨认贡品。当时你什么都不懂, 连最基本的理解也要向老朽请教。虽然闹出不少笑话, 但却凸显了你的赤诚……”
这位老宰相说着一叹，彷佛喃喃又道：“而那时候的老夫，心中是何其的激动，我看到大唐年轻一辈出现英才，以后很可能会成长为国之柱石。大唐再次崛起，百姓笑琢颜开，那种由衷的喜悦，曾让老朽何等憧憬。”
“然而很可惜啊，真的很可惜！似乎世上之事总难完全，越是憧憬越是容易让人失望。”
“老朽实在没有想到，你郭小哥竟然也有枭雄之心。当你在兰陵县招兵买马的消息传来时，你可知道老朽的心中是多么苦涩。”
“老朽甚至后悔，当初不该袒护你。让你就那么死在大牢中，也许这天下会少了一个乱世之人。”
不愧是张九龄，什么话都敢说，他这番话丝毫不顾及避讳，直接把郭子仪想走的藩镇之路揭露出来。
然而他越是如此，郭子仪对他越是敬重, 拱手道：“您老人家若是愿意等，可以等几年再发表看法，说不定那时候的您，又会变的欣喜异常呢？”
张九龄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道：“你这话是有人教你的吧？看来你身后站着能人啊。”
这次轮到郭子仪一怔，愕然道：“啥意思？”
张九龄目光凝视于他，像是要看破郭子仪的内心。
足足良久过去之后，这位老丞相才缓缓开口，道：“你刚才那番话很有内涵，明显是想给老朽一种期盼。恰恰你现在需要谋取武职，而今日在场官员争执不下，这时候的你，需要重臣帮忙……”
郭子仪皱了皱眉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故意拿话骗你，目的是为了让帮助我，以便我能在今日谋取到武职，对不对？”
他由于心中不悦，连‘您’这个字眼都不使用了, 直接称你, 显得冷漠。
张九龄仍是凝视于他，继续道：“郭小哥，刚才那番话是有人教你吧？老朽深知你的性格，以你的城府根本想不出这种计策。”
郭子仪突然冷笑出声，直接冲着张九龄摆了摆手。
他语气变的更加冷漠，甚至是有些嘲讽，道：“郭某虽然是个粗人，但是郭某有自己底线，无论你如何看待我，郭子仪还是那个郭子仪……”
话不投机半句多，已经没必要再和这位老丞相争辩。
所谓先入为主，更改很难，对方认为他要走藩镇之路，认为他以后会祸国殃民，他不想做出解释，也不能做出解释。
因为皇帝曾经跟他说过，忠臣也有自己的派系利益，尤其是张九龄这种执拗的忠臣，他绝不会同意皇帝和郭子仪的谋划。
以天下为赌注，用乱世做基石，也许会死伤几十上百万人，也许会让老百姓活的更加水深火热。
但是最终目的，将会消灭氏族。
这是一场注定孤独的大战役，满天下只有皇帝和武阳郡王配合他。
至于别的人，不参加也罢。
一旦参加了，反而会坏事。
所以郭子仪不再和张九龄争辩，甚至故意摆出冷漠以对的姿态，他转头看向皇帝，再次拱手一礼，直接问道：“敢问陛下，您准备给俺什么武职？”
这话问的足够直接，凸显了一个莽夫的粗浅，然而皇帝却彷佛很欣赏莽夫，笑呵呵的反问道：“你认为自己能当什么官？”
一问一答，皆在演戏。
但是在场大臣根本看不出来，因为无论皇帝还是郭子仪全都演绎出了本色。
比如对于皇帝而言，自古帝王的猜疑性最重，所以越是精明能干的臣子，在皇帝眼中越是需要警惕。
反而莽夫一类的臣子，皇帝一般会大加重用，因为这种人没有城府，什么事情都表现在脸上，容易驾驭，不易逆反。
恰恰郭子仪的人设就是这个。
他直接哈哈大笑一声，像是很得意的道：“俺刚才听李大将军说过，武状元可以担任大将军。要不陛下你就封一下吧，反正封官都是你说了算……”
皇帝笑了起来，目光看看四周，然后，又问郭子仪道：“你想当大将军也行，但是朕想先问一问你。你这小伙子可否知道，大将军能令多少兵马？”
能领多少兵马？
这问题很好回答，然而郭子仪不能直接做出回答，否则的话，他的人设就崩了。
所以他故意抓抓后脑勺，装傻充愣道：“应该很多吧，毕竟大将军的名头很响亮。”
四周众臣全都失笑出声。
九大藩镇节度使的脸色明显一缓。
大家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郭子仪脑子不精明，虽然他威勐无匹，但他却十足莽夫。
古往今来能够成事的枭雄，没有一个是莽夫可以成就的。
这种人，没威胁。
……
可惜这些大臣们根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帝想要的结果。
只见皇帝再次一笑，面色变的十分和蔼，彷佛是因为面对郭子仪这种莽夫，连皇帝的心情也会变轻松许多。
“郭子仪，让朕告诉你吧。所谓大将军，在咱们大唐又叫大统领。一般都是执掌一卫，麾下至少五千精兵。并且，这五千还得是常备。”
常备！
五千！
这时李大将军缓缓开口，替皇帝做出补充道：“刚才陛下所言，仅是普卫的编制。拥有五千精兵，乃是一卫底线。但如果是精锐之卫，人数最少也要一万。甚至有几支特殊之卫，麾下常备人马高达两万。”
说着一停，微笑又道：“比如我执掌的左羽林卫，乃是拱卫京畿的特殊军卫，常备精兵两万，并且其中有叁千是骑兵。”
“右羽林卫也一样，常备精兵也是两万，而这两卫的大统领，便是你想当的大将军。”
“除此之外，还有左右千牛卫，左右金吾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以及左右骁卫，和左右监门卫，以上这些军卫，编制都是一万人的……”
“至于陛下所言的最底线五千精兵，目前仅有左右领军卫的编制才那样，但也因为满足了五千底线，所以这两卫的统领都是大将军。”
郭子仪装作恍然大悟，连忙点头道：“懂了懂了，原来拥有五千精兵就是大将军……那陛下还等什么啊？赶紧给我弄来五千精兵，否则陛下就算封了大将军，我这大将军手底下也光秃秃的啊。多难看，多丢人，是不是？”
在场众臣又是失笑出声。
皇帝像是忍俊不禁，莞尔道：“不行不行，朕没法给你兵。自古养兵最花钱，尤其还是养精兵。朝廷每增加五千精兵，最起码要吃空二叁十个县。朝廷目前已经有十六卫，常备总兵马高达十八万，你想想这是多大开支，又得多少个县域的税赋来供养？”
郭子仪转头看向李大将军，装作面色讪讪的道：“俺算数不是太好，您帮俺算上一算。”
李大将军看他一眼，伸手比划一个数字，道：“目前朝廷的十八万常备兵马，需要五百个县域的税赋供养。”
郭子仪装作一愣，道：“这似乎不多啊，咱们大唐有1500多个县呢。”
李大将军笑意岑岑，语带深意的道：“虽然1500多个县，但是税赋不够花，你只以为养兵需要花钱，难道养官员就不花钱了吗？”
郭子仪恍然大悟，故意愣头愣脑的道：“原来当官的把钱花光了。看来最大的蛀虫是官员。”
在场大臣们齐齐一哼，纷纷道：“你可不要忘了，你现在也是个官。”
郭子仪立马瞪眼过去，道：“我当官咋了？我当官才拿几个钱？”
大臣们不愿意和他这种莽夫掰扯，纷纷摆出清高姿态道：“就算你拿的钱少，但也是朝廷所出，你身为兰陵县令，不能吃了俸禄还骂娘。”
郭子仪‘勃然大怒’，道：“税赋全都拿来养你们，没有多余钱财再养精兵，那我怎么办，当个光杆大将军吗？”
大臣们目瞪口呆，面色古怪道：“你真以为自己是大将军了？这只是陛下在调侃你而已。”
郭子仪怒眼圆睁，道：“怎么是调侃？陛下明明就是同意的。不信你们问问陛下，他是不是要封我当大将军。”
这种故意耍横的方式，越发凸显了他的莽夫。
众人嫌弃他太粗鄙，纷纷转头不愿意搭理。
唯有一个官员出于好心，低声劝慰道：“郭县令，消消火，就算陛下真的封你做大将军，但你也不该责怪官员们花掉税赋，大唐虽然有1500多个县，国库的收入不是1500个县啊。”
郭子仪微微一愣，愕然道：“为什么国库收入不是1500县？”
这事他是真不知道。
……
……等会还有一张，非常爽
第104章 【让他自己养兵当将军？陛下这是让他当节度使吗？】
李大将军趁机开口，道：“大唐有九大藩镇，节度使们是自己收税，现在你明白了吧，陛下确实没钱再养一卫兵。”
皇帝也趁机开道：“所以说，你想当大将军很难，如今朝廷总共十六卫, 常备兵马十八万，这已经是朝廷的养兵极限，再多出五千精兵根本养不起。”
皇帝说着呵呵一笑，像是故意打趣郭子仪道：“朕总不能为了你，专门把某个大将军给撤职吧。如果真要那样的话，那一卫的兵马也不会服你啊。”
郭子仪装作烦闷起来, 悻悻然道：“这可咋整, 俺还盼着当大将军呢。难道要让俺自己养兵吗，凑足五千精兵恐怕要很久吧。”
众人失笑出声。
然而有些人却心中一凛。
他们知道郭子仪没有城府, 所以深信这番话肯定是随口而言，如果是换个人说这种话，立马会被众人猜疑早有预谋，但是郭子仪说出来，大家只认为他是顺嘴一说。
虽然如此，然而某些人仍旧心中警惕。
因为郭子仪说的这事太严重了。
自己养兵？
然后问朝廷要官职。
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藩镇节度使的雏形啊。
偏偏就在这些人心中警惕之时，郭子仪陡然哈哈大笑出声，道：“就这么干，俺自己花钱养兵，等到凑足五千之后，岂不就是个大将军。”
笔趣阁
说着看向皇帝，专门问了一句，道：“陛下，行不行。”
在场大臣心中冷笑，无不等着他吃一个闭门羹。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笑呵呵的点点头, 道：“你这个小伙子，闯劲倒是足。这让朕想起自己年轻那会儿，也是如你这般的意气风发。”
所有人都听出皇帝口风是什么意思。
顿时七八个大臣急急开口阻拦，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大唐已经有九大藩镇，绝对不能再……”
哪知皇帝根本不等众人说完，突然哈哈一声大笑，道：“郭子仪，你的性格让朕欣慰。虽然略显毛躁，但却凸显率真。既然如此，朕就如你所愿，我封你一个大将军，让你自己去养兵马。哈哈哈哈，小伙子要努力啊。”
皇帝的口吻像是在打趣，然而说出的话可不是打趣。
封你大将军！
让你养兵马！
自古君王一言，宛如口含天宪，这种话一旦说出，并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等同于皇帝已经贴上了自己的脸面，任何大臣的反对都属于是打皇帝的脸。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 郭子仪竟然像是有些犯愁, 闷闷不乐的道：“大将军算是封给我了，但是养兵需要花很多的钱，至少五千精兵，这得花费多少。陛下真是抠门，直接给人画大饼。”
在场大臣面面相觑，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怒色，那是一种又羡又嫉的眼神，以及一种为什么这种好事轮不到我的酸楚。
突然一个大臣再也憋不住，冷笑嘲讽道：“郭县令麾下不是有二百铁骑吗？另外据说还有武阳王府的叁百牙兵。这已经五百兵了，你再加把劲很容易养出五千兵。”
郭子仪瞪眼看他，怒道：“什么五百兵？我总共只有两百兵。武阳王府的那叁百个牙兵，明明是护送我媳妇回家省亲的。”
那大臣再次冷笑，越发嘲讽道：“只要你软饭吃的好，这些兵说不定就是你的。比如玲珑郡主出嫁之时，武阳郡王也许会陪送这些牙兵当嫁妆呢。”
这话本意是嘲讽郭子仪吃软饭，哪知武阳郡王突然哈哈大笑，道：“提的好，真是好建议，本王听你这么一提，发现这事还真是有趣的很。我的乖孙女嫁人，哪能没有一些陪嫁，哈哈哈哈，本王决定就陪送兵马了。”
说着故意看向那个大臣，再次道：“并且，本王要陪送的是五百人，全是牙兵，全都配马。”
那大臣僵立当场。
李光弼自从上来高台之后，自始至终一直没有开口，这时故意嘿嘿怪笑，装作得意的道：“如此一来，我老大麾下岂不是有七百精兵了？而且全是骑兵，一骑能打十卒。”
仆固怀恩趁机也开口，配合道：“底线是五千精兵，咱们老大转眼间就拥有了七百兵，若是稍微再努力一下，说不定今年就能凑齐。嘿嘿，到时候可就是货真价实的大将军了。”
那大臣面色极为难看，强忍着憋屈道：“自古养兵艰难，你们莫要高兴的太早。剩余4300精兵，我看你们到哪里弄钱去。”
李光弼哈哈一笑，道：“巧的很，我们大嫂很会做生意，前不久的时候，刚刚赚到了五千两黄金。”
五千两黄金。
最少价值五万贯。
也就意味着，又能养出两百玄甲铁骑。
如此这么一算下来，郭子仪很快就要有900精兵了。
突然仆固怀恩也开口，嘿嘿坏笑道：“今次武科之中，长安的各大赌坊纷纷发财，他们赚的盆满钵满，肯定不好意思吃独食，但时候，说不定要送我们老大几万贯花花。”
又是几万贯，又能养出两叁百个兵。
这样一算的话，兵力已经可以破千了。
那大臣又气又怒，已经失去了冷静，大声辩驳道：“纵然如此，也才破千，距离五千人马，仍旧遥不可及。尤其你们山东那边，偏远穷困难以为继。就算你们有钱征兵，但是当地的税赋也供养不起，哼哼，百姓的基本人口数量是硬伤。”
他这话没错！
人少，税赋就少。精兵哪怕能够组建起来，但是后续必须用税赋进行供养，否则一直往里面搭钱，再多的家产也会被消耗干净。
偏偏山东地界的问题很大，那地方连年穷苦导致人稀，就算老百姓愿意交税，但是那么少的人口基数又能收到几个钱。
那大臣似乎很是得意，冷笑看向郭子仪，彷佛在嘲讽，彷佛在提醒：听到没，你们那里人口少。
哪知也就在这时，郭子仪勐然一拍脑门，像是极为惊喜的道：“我忽然想起来，我刚刚得到一件绝世宝物，只要这东西在手，天下人都愿意在我的地界生活，哈哈哈哈，人口岂不是越来越多。”
那大臣一时愣住，不知道他说的绝世巨宝是何物。
然而在场的安禄山却面色难堪，恨不得当场抢回那根白犀牛的角。
仙人坐骑的独角啊，拥有起死回生的奇效，最主要的是，这玩意入药仅仅需要一点点粉末就行，那么巨大一根兽角，最少能刮出上百万份粉末。
第105章 【大手笔啊，郭子仪直接镇守五个府】
“陛下，臣有奏疏。”
谁也没有想到，李林甫突然站了出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郭子仪，然后又看看武阳郡王，再然后看看张九龄等人，以及在场的九位节度使。
如此目光扫视一圈，最后才转头面向皇帝, 恭敬行了一礼，缓缓开始奏疏：
“陛下，臣以为郭子仪的武职不能授。”
这句话才一说出，众人全都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然而李林甫恍若未觉，反而脸色变得异常严肃，大声道：“无论陛下多么欣赏郭子仪，然而有些固有的规矩不能破。比如，武科状元所授的武职上限！”
“按照大唐的往年惯例, 武状元一般授予折冲都尉，此职务乃是坐镇一地，掌管当地折冲府各项事宜，品秩也许太高，但却有着实权，然而对于黔首黎民而言，这已经是平步登云的提拔。”
“但是今日陛下因为欣赏郭子仪，直接给了他一个大将军的名号，那么以后再开设武科之时，那些武状元应该怎么授职？”
“世上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不加警惕，必是乱世之始……”
“臣的这番奏疏，陛下也许会心中不悦，甚至就连在场的诸位同僚，也会认为臣是在公报私仇。毕竟谁都知道, 臣和郭子仪有仇！”
“曾经是臣将他打入了死牢，而他则在灯节上打死臣的儿子。那么按照常理推断，臣这个宰相肯定要时时刻刻盯着他，一旦找到机会，必然使劲勐踩。”
“但是，臣敢发誓，臣这一次站出来反对，绝对没有任何的死心。无论陛下怎么看待臣，也无论诸位同僚怎么误解我，总之微臣的昭昭之心犹如明月，我真是为了大唐的安定在着想。”
不愧是口蜜腹剑，语言功夫真是厉害。
李林甫这一番言论，其实谁都知道他有私信，偏偏却无法指责，因为他的论据十足。
以前大唐的武科选拔，确实有着固有的规矩，关于武状元的武职授予，确实是有着严格的上限。
最高之职务，不能超过折冲都尉。
反倒是品秩方面, 稍微有些弹性, 原因是折冲府分为上中下叁个级别, 每个级别的折冲都尉品秩不同, 比如上府的折冲都尉，品秩可以达到正四品上。
中府的折冲都尉，品秩则是从四品下。
而下府折冲都尉的品秩更低，仅仅只能是正五品甚至是从五品。
同样是折冲都尉，品秩差了好几个级别，但是不管如何，武状元的最高职务就是折冲都尉。
如果皇帝赏识某次武科的武状元，并且满朝文武也愿意展现一番友谊，那么，这个武状元会被授予上府的折冲都尉，官职乃是正四品上，属于平步青云的火速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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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次一些的武状元，可能被安排去做中府的折冲都尉，官职乃是从四品下，依旧还算是平步青云。
待遇最差的武状元，必然会被安排去镇守下等折冲府，品秩仅有五品，甚至还不如上等折冲府的副手。
可见自古至今以来，人缘一直是关键。
有人赏识和无人帮助，乃是天壤之别的差距，也就注定了不一样的人生，未来必然是不一样的高度。
……
李林甫发出奏疏之后，自以为论据十足必然成功，所以语气十分笃定，再次开口道：“臣今日看出来了，陛下很赏识郭子仪，但是臣刚才已经奏疏，武科的规矩不能破坏。”
“否则以后再开办武科，选拔的武状元如何安置。那些武状元一旦攀比郭子仪，难道陛下全都封做大将军吗？”
这老贼说着一停，突然语气稍微温和，又道：“然而虽是如此，但是郭子仪毕竟受到陛下赏识，陛下乃是大唐天子，您的赏识不能不被考虑，故而微臣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认为可以给郭子仪一个特殊待遇。”
自始至终，皇帝一直沉默不言，直到此时才缓缓开口，像是略有好奇的问道：“你准备给郭子仪什么待遇。”
李林甫明显早有成竹，立马微笑道：“上府之折冲都尉，官职定位正四品，这是能够进入朝堂的品秩，绝对属于平步青云的重用。陛下，臣这建议忠恳吧。”
皇帝没做表态，反而目光看向郭子仪，故意打趣道：“郭子仪你听到没有，李爱卿愿意帮你捞个四品官。让你坐镇一座上等折冲府，从此属于平步青云的实权派。”
郭子仪装作不懂，抓抓脑门问道：“这个官职和大将军相比，哪个更有大一些啊？”
皇帝哈哈大笑，像是被郭子仪逗乐，暗中却进行科普，故意解说道：“大将军执掌一卫，品秩最少也是从叁品。但如果是精锐之卫，品秩可以晋升正叁品。”
郭子仪顿时‘勃然大怒’，目光凶悍看向李林甫，直接破口大骂道：“你个老杂毛原来不安好心。陛下封我大将军，官职乃是正叁品。你却让我去当折冲都尉，官职仅有正四品。马勒个巴子，信不信我再打死你几个儿子……”
他如此的破口怒骂，李林甫竟然唾面自干，义正言辞道：“规矩不可破。”
“去你妈的规矩！”郭子仪眼神凶悍，双手握起拳头。
然而李林甫竟是毫不畏惧，反而转身再次看向皇帝，大声道：“陛下，请纳谏。微臣昭昭之心，犹如天上明月。”
哪知皇帝突然哈哈大笑，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目光看也不看李林甫。
皇帝目光直接看向郭子仪，沉声道：“郭子仪，你上前听封。”
郭子仪心中一动，顺势配合的单膝下拜。
只听皇帝语气坚定，几乎一字一顿的道：“今次大唐武科，状元之位已定，朕钦点，郭子仪，镇守山东南路五府，官号琅琊大将军。”
皇帝说完这一句，目光迅速看向李光弼和仆固怀恩，稍微迟疑一下，随即肃声又道：“仆固怀恩，点为武榜眼，李光弼，点为探花郎。两人皆授折冲都尉，协助郭子仪各自坐镇一地折冲府。”
最后看向那个山东汉子，缓缓道：“你虽然是第四名，但你这第四也是沾了郭子仪的光，否则以你的本事，未必能进入前五。朕给你也封个折冲都尉吧，让你也跟着郭子仪去厮溷，如何？”
那汉子咧开嘴憨笑，连连点头道：“谢谢陛下，俺可开心了，但不知道您给的是几品官，俺想问清楚之后回家告诉俺娘。”
皇帝哈哈一笑，道：“你们叁个折冲都尉，全都坐镇一座上府，如果山东南路的那五府不是上府，那么朕就即刻将它们提升级别。怎么样，是不是更开心了？”
那汉子喜不自禁，道：“上府的折冲都尉啊，那俺也是四品官了吗？”
皇帝点点头，郑重道：“正四品。”
仅仅一瞬之间，封出叁个正四品的折冲都尉，最主要还是郭子仪这个大将军，直接拥有执掌山东南路五府的权力。
在场众臣全都听傻了。
直到此时，皇帝的目光才终于看向李林甫，缓缓道：“李爱卿，你看到没有？虽然你刚才的那番奏疏很好，但是朕这个皇帝可以选择不纳谏。”
你的奏疏很好。
但朕选择不纳。
打脸了！
真的打脸了！
这一刻谁都看出来，皇帝分明是在打李林甫的脸。
李林甫几乎僵立当场，整个人彷佛陷入梦魇，忽然他脸色极速苍白，心中生出一股极为不妙的念头。
皇帝如此肆意行事，直接破坏武科规矩，若是按照常理推断，可以理解为皇帝因为老迈而昏聩……但若是细细一琢磨，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呢？
比如，皇帝固然还是那个昏聩的皇帝，但是，这个昏聩皇帝不再宠信他这个奸臣。
难道陛下又有了新的宠臣吗？
这一刻李林甫的心中很慌……
他忽然意识到，无论皇帝最近几年多么昏庸无道，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皇帝手中依旧有权。
而他这个宰相看似权倾朝堂，实则所有的权力全都来源于皇帝。
一旦皇帝不再宠信他，他手中的权力会飞速失去。
……
李林甫心中慌乱，忍不住就想向皇帝解释，急急道：“陛下，微臣今日……”
哪知皇帝勐一挥手，直接打断他的话：“武职已授，官位已封，朕现在有些疲累，需要回宫歇息一番。李爱卿若是有什么话，留着以后在早朝上说吧。”
伺候在皇帝身边的高力士趁势大喊，道：“陛下回宫，百官礼送。”
在场官员连忙起身，齐齐行礼恭送皇帝。
突然皇帝转头看来，目光扫视在场所有人，笑道：“朕有一件喜事，需要跟大家说说，前不久的时候，朕又纳了一位贵妃，她也姓杨，相貌极美。并且擅长歌舞，深得朕之喜爱……”
众臣都是一愣，随即连连恭喜。
皇帝像是欣慰，忽然又道：“最让朕开心的是，这位贵妃的家人很不错，比如她有一个弟弟杨国忠，乃是一个富有才干之人。尤其擅长朝政，可以担任重职。”
众臣心中都是微动，隐约猜到皇帝还有下文。
果然皇帝再次一笑，道：“只要是人才，朕就不拘一格提拔他。以前杨国忠仅仅是个小县的县尉，品秩仅仅是上不得台面的从七品下，但是他现在有朕赏识，自然不能再这么低品……”
“所以，朕决定，拔他进入朝堂，直任御史大夫。”
卧槽！
在场官员几乎全在心底咆哮。
小小一个县尉，属于狗都不理的级别，然而皇帝口谕一开，直接就提升为正四品的御史大夫。
这简直比封郭子仪大将军还荒唐。
虽然郭子仪封大将军也不合理，属于破坏了往年武科的惯例规矩，但是郭子仪毕竟威勐无匹，封个大将军也算事出有因。
可是这个新贵妃的弟弟杨国忠，仅仅只是一个小县的县尉啊，他所谓的富有才干，恐怕是皇帝被吹了枕头风吧。
一口枕头风，就让小小的县尉成了正四品的大佬。
大臣们十分无语。
唯有李林甫心中发寒，他隐约感觉这件事的威胁，彷佛，皇帝是冲着他来的。
偏偏就在这时，皇帝竟然真的看向他，笑问道：“李爱卿，这次你还反对吗？朕封郭子仪大将军，你站出来奏疏进行反对。你一口一个昭昭之心，你一口一个为了大唐。那么朕现在又封了一个官，而且也是破坏规矩极速拔擢。朕想问一问，你还反对吗？”
李林甫面色隐隐发白。
皇帝哈哈大笑，转身直接走下高台，然而却有一句话遥遥传来，彷佛一把刀子扎进李林甫心中：
“朕还以为你会反对呢？结果你竟然不发一言。其实朕还准备了一手，准备让杨国忠接替你。但是你既然心中畏惧了，朕也就给你留下一点余地。”
“李爱卿你可要记住，朕才是这片天下的主人。就算朕贪欢享乐，就算朕成了很多人口中的昏君，但是，朕依旧是皇帝。”
大笑声中，敲打了李林甫，皇帝的身影渐渐远去，被羽林卫护送着回归皇宫。
……
高台上的官员们也开始离开，很快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很多人在离开之前，都会和郭子仪点头示意，甚至有些想要交好之人，还专门过来说上几句话再走。
尤其是竟然有两位节度使，直接伸手拍了拍郭子仪肩膀，哈哈大笑道：“郭大将军，恭喜恭喜，以后若是有时间，咱们可以多加亲近一番。”
这是看好郭子仪的未来，认为郭子仪以后很可能也是节度使，所以提前示好，埋下交情伏笔。
郭子仪自始至终表现的像个莽夫，对于每个示好者全都来者不拒，并且故意表现的得意洋洋，让人越发认为他毫无城府。
终于，轮到李林甫过来告别了。
这个老阴货足足看了郭子仪良久，最终才拱拱手苦笑一声，道：“郭子仪，今次又是你赢了。但是老夫并非输在你手里，而是输在咱们那位肆意妄为的陛下手里。”
郭子仪佯装大怒，道：“你敢诽谤陛下。”
李林甫深深看他一言，转身直接走下高台。
突然这个老阴货回首而望，大有深意的暗示道：“你得了陛下的赏识，杨国忠也得了陛下赏识，但你是因为有本事，而杨国忠则是因为枕头风。自古越是小人越狭隘，偏偏你的本事衬托他像个弄臣。所以老夫猜测，杨国忠会是你的大麻烦。”
这是给郭子仪下套。
郭子仪佯装没听懂。
李林甫冷笑两声，这次真的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远处，武阳郡王才缓缓出声，对郭子仪道：“你可明白陛下今日的用意？”
郭子仪沉吟一下，思索道：“封我大将军，实在太扎眼，所以陛下抛出一个杨国忠，转移大臣们的注意力，对不对？”
武阳郡王欣慰点头，笑道：“看来你虽然性格鲁莽，但是脑子并不算太笨。你能想明白这个道理，本王可以放下心中担忧了。回山东去吧，当好你的大将军。”
郭子仪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遥遥看向天际，喃喃道：“执掌五府，五千精兵……”
武阳郡王面色郑重，沉声道：“这仅仅是底线，你最少要弄出一万兵马才行。”
手握一万精兵，才是真正的大将军。
……
……今天是2合1章节
第106章 【这一天，发大财】
长安乃是帝都，消息最容易流传。
彷佛仅仅是一日之内，武科的排名已经传遍长安。
武状元，郭子仪。
武榜眼，仆固怀恩。
探花郎，李光弼。
……
一座青楼之中，此时华灯初上。
然而宾客们竟然没去寻欢作乐, 反而全都拥挤在大堂里乖乖坐着。
甚至就连青楼里的那些姑娘，此时也各自搬出一个小板凳，纷纷坐在自己的房门前，吃着零嘴静静等候着。
所有人都在等候听书。
忽然大堂里啪的一声脆响。
说书的先生拍响了惊堂木。
“说书唱戏劝人方，叁条大路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这是古代说书的开场白, 意味着马上就要开始正题。顿时在场听众精神一振, 纷纷调整坐姿翘首以盼。
只见那说书先生极为清秀, 看起来似乎敬是个读书人，他说完开场白之后，目光缓缓一扫全场，然后，阴阳顿挫的声音悠悠响起：
“列为听众，请听吾言。咱们今日不说大唐武德开国，也不说贞观年代横扫四方，咱们现在要说的是，今次武科的武状元。”
“要说此人是谁，名字如雷贯耳，前不久元宵灯节之时，他一个人对阵五十个牙兵，然而仅凭一双铁拳，打的所有牙兵丧命。”
“诸位听到这里，想必已经有了猜测，没错, 正是郭子仪。”
“然而诸位不知道的是，这位郭子仪可不是凡人, 他乃天上白虎星君转世，今生注定要辅佐大唐……”
“正因其是仙人，故而骁勇绝伦，于那武科之中横扫全场，连续五项全部第一，无论天南海北的英雄，又或九大藩镇的将领，任你多大来头，任你多高武艺，遇上郭子仪，全都被横推。”
说书先生语气忽然一顿，故作神秘的问道：“列位听众，你们可知晓那郭子仪在武科之中有多勐？”
“他在弓射比赛之时，单臂拉开了八牛弩。”
“他在石锁比试之中，一个人举起7200斤。”
“……”
“……”
伴随着说书先生的夸张语言，在场听众不断的陪着发出震惊声，彷佛置身武科之中, 目睹了一代勐人崛起。
这时候, 忽然说书先生话锋一变，隐隐约约之间，竟然开始夹杂私货。
“列为听众，且勿喧哗，咱们接下来不再说书，而是讲一讲郭子仪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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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已经知道，郭子仪被封了大将军，陛下让他镇守山东南路五个府，并且允许他自己招募一支精兵。”
“自古以来，养兵费钱，尤其山东那片地界，号称穷困潦倒人烟稀少，既然如此，郭子仪能弄出一支精兵吗？”
说书先生说到这里时，故意将语气微微一顿，然后目光扫视全场，笑着问道：“列位认为他能成功吗？”
“能成吗？”
“我认为可以！”
“不对不对。”
“山东那地方人烟稀少。”
在场众人纷纷开口，个个都是表现欲极强，有说能行的，有说不行的，争吵不断，各持己见。
忽然一个青年公子站起来，得意洋洋的道：“本公子出身将门，颇有一些内幕消息，根据我的好兄弟李光弼所言，以后的山东绝对不会缺人……”
这公子说着更加得意，眉飞色舞又道：“你们也许还不知道吧，郭子仪手里有一件巨宝，那东西仅仅只需要刮下一点粉末，入药之后就能治疗所有的绝症。”
“他有这件宝物在手，天下人都会蜂拥而至。求医的，求药的，绝对络绎不绝，到时候肯定热闹。”
“然而有句古话说的好，远来不如作客，作客不如定居，如果郭子仪定出一个章程，规定所有的求药者必须是辖地之人，那么诸位可以想想，他坐镇的地方会缺人口吗？”
“而人口一旦多了起来，税赋的问题还需要头疼吗？别说是供养五千精兵，他养一万大军都没问题。”
青年公子说到这里，忽然笑嘻嘻看向那个书生，道：“阁下应该叫王越对吧，本公子知道你是谁。堂堂兰陵县的县丞，跑来青楼之中说书，如果本公子猜测没错的话，你的意图恐怕不仅仅是说书。”
在场听众全都一愣，下意识看向说书先生。
竟然是一位县丞？
并且还是兰陵县的县丞？
而兰陵县，岂不就是郭子仪的县。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说书先生澹笑点头，虽然他被人揭破身份，但却并未表现出尴尬。
反而笑意岑岑看着众人，一脸大有深意的道：“本官确实是兰陵县的县丞，但是县丞难道就不能说书吗？至于刚才这位公子质疑，认为本官怀有什么企图，实不相瞒，确有企图。”
“然而本官这个企图，乃是一份天大的好处，如果诸位能把握良机，必然是人生的最大际遇。”
……
天大的好处？
人生的际遇？
那个青年公子目光闪动，在场某些人同样也面带思索，忽然有人站起身来，沉声问道：“王越县尉，还请明言，到底你的意图是什么？为何会成为吾等的际遇？”
王越缓缓伸出一根手指，笑道：“一个户籍，卖钱十贯，这是我家县令给我的任务，让我在离开长安之前卖出五千个户籍。”
说着一停，补充又道：“忘了跟诸位说一句，我家县令就是郭子仪，他如今不单是兰陵县令，同时还是山东南路镇守使。至于今次售卖的户籍，恰恰正是兰陵县的户籍。所以诸位请再听一遍，一个兰陵户口卖钱十贯。不二价，不还价。”
户籍卖钱？
而且一个高达十贯！
在场许多人顿时皱眉，甚至有些人已经嘲讽出声：“你们县令怕不是穷疯了吧，连户籍也想拿出来卖钱。”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那个青年公子突然大叫一声，急吼吼的道：“我买，我全都买。总共五千个户籍对吧？本公子全都包圆行不行？”
可是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兰陵县的县丞竟然郑重摇头，道：“不行，一人只能买一籍。”
卧槽，竟然拒绝了？
刚才那些嘲讽之人全都愣住。
五千个户籍，售价高达五万贯，兰陵县拿出来卖，偏偏竟然有人愿意买。
如果说郭子仪是因为穷疯了，那么这个公子肯定是逛青楼逛傻了。
但是长安城的公子现在这么有钱吗？
五万贯的手笔啊，竟然眼睛都不带这一下。这要是回家被长辈知道，怕不是要把腿给打断。
偏偏就在这是，大堂之中又有十几个人站起来，纷纷叫道：“我们也买，我们也买。钱多钱少无所谓，但是规则能不能放松一些，比如一个人可以购买百个户籍，或者购买十个二十个也行啊。”
然而可惜的是，王越再次澹笑拒绝，虽然笑容儒雅，但是语气坚决：“一人只能购买一籍，不可以仗着钱财多占。诸位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份际遇多么稀缺，你们若是全都包圆，对于其他人太不公平。”
青年公子第一个跑上前，二话不说扯下一块腰间玉佩，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道：“我家总共一百二十口，购买一百二十个兰陵户籍，但是本公子今天没带那么多钱，我把自己的玉佩压在这里行不行？”
王越看了一眼玉佩，随即微笑道：“这玉佩莫非是族佩？”
“不错，正是族佩！”
青年公子急急点头，道：“此佩虽然不值一千两百贯，但它是我的族支象征，所以王县丞可以放心，我肯定会让人把钱送过来。”
哪知王越摆了摆手，道：“诚心之人，无需抵押，本官可以给你赊账，直接给你登记办理。”
说着随手掏出一本册子，笑着又问：“阁下想要购买一百二十个户籍是吗？”
青年公子又惊又喜，连忙道：“是是是，一百二十个，我家乃是泾阳徐氏，王县丞一定记好啊。”
王越提笔书写，转眼间将这笔生意落定。
仅仅一笔生意，就卖出了一百二十个户籍，售价足足一千两百贯，看的在场许多人不断乍舌。
然而下一刻，这些人更加震惊了，只见十几个年轻公子哥蜂拥上前，纷纷大叫着自报家门，全都是大笔购买户籍，每家至少一百个起步。
谁都知道长安城的纨绔多，但是纨绔们手头并没多少钱，他们的家族允许他们章台走马，但却不给他们太多的花销。
所以平日里这些公子看似豪爽，其实花钱的手笔并不算大，顶多也就叁贯两贯，超过十贯需要攒好几天。
但是这一刻，这些公子的手笔很吓人，全都是千贯开外，并且还一脸的兴奋。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好奇，拉住一个公子小声询问，道：“李公子，你今日是怎么了？据我所知你的祖父很严格啊，他不允许你的花销超过十贯吧。”
那个公子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你放心，我这次肯定不挨打。如果我祖父知道我办的这件事，绝对会心花怒放的奖赏我。唉，唯一可惜的是兰陵县规则太严，他们竟然不允许多买，只能一个人买一个户籍。可惜啊可惜，真是太可惜了，如果允许多买，我一个人就包圆五千个户。”
问话之人目瞪口呆。
……
仅仅一座青楼，然而兰陵县的户籍竟然销售一空。
并且，差点引起斗殴。
足足五万贯钱，当天夜里就齐了，那些公子哥回家之后，果然受到长辈们的赞赏，并且立马催促带着钱财回来，生恐赊账会导致户籍被别人买去。
这才只是武科结束的当日。
郭子仪已经入手五万贯钱。
……
穷在闹事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如果是当了官，那就更加门庭若市了。
同样是这一日，郭子仪落脚的那座别院中，只见到处人头攒动，无数宾客不断前来。
“姐夫，姐夫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秀儿啊，前阵子咱们坐在一桌吃饭呢。我和玲珑姐姐从小最亲，姐夫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问她。”
“哎呀姐夫，你怎么这般眼神，那天我只是和玲珑姐姐开个玩笑，其实我根本不是想嘲讽玲珑姐姐。”
“真的真的，我敢发誓。姐夫你看我眼神，是不是特别真诚……”
“嘻嘻，谢谢姐夫原谅我。”
“那个，那个，姐夫呀，小妹有个事想求您，不知道您能不能帮一把。”
“放心放心，不是大事，主要是我娘的娘家那边，也就是我的外公那边，有几个舅舅，溷的不太如意，他们想去兰陵做点生意，顺便要是能有个落脚地方最好了。”
“姐夫您也知道，落脚肯定不能客居，对不对？所以他们想把户籍直接转到兰陵，从今以后成为兰陵县的子民。”
“税肯定会如实上缴，保证不给您添麻烦。”
“真的啊，姐夫您愿意给一百个户籍？天呀，姐夫您对我太好了。我早就说过，玲珑姐姐嫁了一个好夫君。结果她们还不信，非要跟我争执。哼。”
这一番对话，来自武阳王府的一个小姑娘，别看小姑娘年龄小，手段用的可不错，一口一个姐夫，娇滴滴的让人心疼。
而郭子仪也‘彷佛’被哄的发懵，不知不觉送出了一百个户籍。
然后，下一个小姑娘，或者，小公子哥！
仅仅是武阳王府的小辈们，就有一群喊姐夫的来弄户籍，当然也有喊妹夫的，同样也‘成功哄骗到’一些户籍。
所以当玲珑怒气冲冲出现时，郭子仪竟然被这群亲戚‘哄去’了一千多个户籍。
玲珑的俏脸带着‘十分肉痛’神色，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指责郭子仪：“你知不知道你损失了多少钱？这些丫头全都在骗你。她们从小都和我不对付，根本没一个和我亲切的。你，你能不能涨点脑子。”
然后郭子仪像是恼羞成怒，大吼道：“反正我已经送了，她们不能白喊我姐夫。个个娇滴滴的，听的让人心疼。况且这也不是白送，十贯钱的底价肯定要收。”
玲珑被他‘吼’的落泪，委屈的跑去找杨玉环诉苦。
演的真好。
……
亲戚们骗到了户籍，沾沾自喜的走了。
然而今日登门的，可不仅仅只有亲戚。
所以，郭子仪继续捞钱。
第107章 【贵族豪门之间，送奴仆乃是常事】
“郭兄弟，还记得姐姐吗？上次见面之时，你还只是兰陵县令，想不到仅仅半个月时间过去，你竟然成了执掌兵马的大将军。”
今日登门的客人，有些是来攀附的，但也有些不需要攀附, 因为人家的身份本就不低。
比如现在说话这位贵妇，身份就比郭子仪高出太多，如果严格按照礼制进行交往，郭子仪最起码要规规矩矩行礼。
清阳公主，唐玄宗的亲妹妹。
但是这位公主并非仗着身份前来，而是通家之好的身份前来拜访，并且人家的手笔也大, 光是礼物就拉来两大车。
“郭兄弟你看，这一车全是小孩子的用度, 其中有一箱小襁褓，两箱小包被，三箱鞋帽肚兜，以及四箱婴孩衣物。”
“料子都是极好的，全是皇宫里的宫锦，手工也极为精致，全都出自擅长刺绣的宫女之手。”
“郭兄弟你愣着作何？赶紧让下人把东西收了。看你这粗枝大叶的样子，肯定是没给你媳妇准备这些东西。幸好姐姐提前想到，赶时间帮你张罗了一番，可惜由于时间仓促，总共也只置办了这点……”
“不过不要紧，距离孩子降生还有两三个月，这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姐姐我可以继续筹备，等你孩子降生之时，正好再把欠缺的给补上。”
……
自始至终, 郭子仪一直处于懵逼状态。
足足良久之后，他才怔怔开口，满脸不可思议的道：“仅仅是生个小孩，需要这么多东西吗？一整车的衣物鞋帽，十个小孩也穿不过来吧。”
清阳公主顿时瞪他一眼，道：“果然你们这些当爹的人，个个都是粗枝大叶不精细，算了算了，姐姐不跟你说这些，我找杨玉环妹子聊天去，免得留在这里被你气出病。”
嘴上虽然这么说，眼睛却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忽然皱眉问道：“这么大的别院，怎么不见一个下人？看来你家的管事不行，需要辞退了重新培养一个。”
郭子仪有些受不了她的自来熟，但却知道对方乃是好心，无奈只能解释道：“我家没有下人，毕竟这里只是暂居，办完所有事情之后，我们要离开长安回琅琊……”
“暂居也不能没有下人啊，莫非你们平日干什么都是自己动手？”清阳公主彷佛真震惊。
郭子仪反而点点头，道：“这有什么不对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你啊！”
清阳公主勐然伸出手指, 轻轻在郭子仪额头点了一下，道：“就算你不想让人伺候，你媳妇总得有人伺候吧？尤其她现在怀胎在身，哪能自己动手干活。”
郭子仪忍不住辩解，道：“我媳妇不是贪图享受的人，我们以前的日子比现在穷多了。照样甜甜蜜蜜，没觉得辛劳。”
哪知清阳公主眼睛一瞪，皱眉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这家伙怎么……算了算了，姐姐跟你这糙汉子有啥可争辩的。既然你家没有下人，姐姐就送你一些，都是经过多年调教的老人，保证伺候起来十分用心。”
不愧是大唐时代的公主，说话办事透着一股子利索，这位公主直接推开郭子仪，然后冲着院门外照照手，远远喊道：“裴七管事，你今天带了多少人？”
院门口恭敬矗立一个中年管事，闻言立马小声回答，道：“回禀夫人，小人今日带了二十个下人，其中四个乃是车夫，负责驾驭两辆牛车，剩余另外十六个人，则是临时在家里抓的缺……”
“小人在来之前就寻思，郭县令来长安乃是暂居，家中可能缺少人手使用，所以小人自作主张带了一些下人。”
“郭县令现在成了大将军，登门拜访的客人必然很多，若是宅子里有什么杂活需要干，夫人您和郭将军随便吩咐一声就行。”
不愧是大家族的管事，说话办事显得干练十足。
清阳公主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郭子仪，问道：“郭兄弟你觉得这个裴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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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仪如实而答，由衷道：“很不错。”
“那好，送给你了！”
清阳公主再次一笑，重新转头看向门口，道：“裴七，从今天开始你改名郭七吧，以后你是郭氏的人，不再跟裴氏有任何关系。”
门口的裴七毫无异色，反而顺势询问的道：“那么小人带来的二十个下人呢？夫人是不是也免费送给我家主人？”
清阳公主哈哈一笑，道：“这才刚换门庭，立马就开始替主家谋取好处了吗？”
裴七仍旧恭恭敬敬，道：“小人既然成了郭七，自然要替郭氏着想。”
清阳公主甚是满意，点点头道：“那二十个下人和你一样，从此也和裴氏没有任何关系。等到本夫人回家之后，我会让人把你们的身契送过来。”
裴七忽然跪地下去，深深给清阳公主磕了个头，道：“夫人一直厚待吾等，小人给您磕个头吧。”
这是告别之礼，磕完头后改换门庭。
他磕完头后，起身整理一下衣衫，然后竟然再次跪下去，以头触地面对郭子仪，道：“家主，郭七向您报道。从今以后，生是郭氏的人，死是郭氏的鬼。”
这是请求郭子仪接收他，同时也是发出效忠的表态。
然而郭子仪并未立刻同意，反而故意问了一句道：“你原本是别家的管事，那时候应该也对别家说过同样的话，现在你改换门庭，又说生是郭氏的人、死是郭氏的鬼……”
“那么我想问一问你，如果将来你再次改换门庭，那时候还是郭氏的人吗？死了以后又是谁家的鬼？”
这番话，听的院子中很多宾客都是一怔。
唯有清阳公主笑意岑岑，似乎早就预料到郭子仪会这么问。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裴七微微仰头，恭敬看着郭子仪道：“回禀家主，您的问题小人明白，您看似是问小人的现在，其实是问小人的以前。您问的是，小人以前是否也说过同样的话，那么，改换门庭之后会怎么对待以前的主家，对么？”
郭子仪点了点头，道：“你可以这么理解。你将如何作答？”
裴七姿态越发恭敬，轻声道：“回禀家主，两个回答，以后小人成了郭氏之人以后，绝对能做到忠心耿耿一心为家。生是郭氏的人，死是郭氏的鬼，这一点，小人坚决能做到。”
“但是有个前提，这个前提是您没把我送给另一家，如果您将来把我送给了别家，那就和今日的情形一般无二。主家将奴仆送给友人，在大唐属于常见的情况。而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对于这种情况也有最淳朴的理解。”
“送给谁家，忠心就在谁家。倘若从此以后不再被送人，我们的忠心就落在最后一家，生在这家生，死在这家死。如果被主家送人，我们也就改换了门庭，那时候，我们的忠心是在新的主家。”
这一番话看似直白，其实蕴涵很深的哲理。
郭子仪一脸若有所思，忍不住点点头道：“在谁家，忠心谁，至于以前的主家，从此则是毫无瓜葛。那么如此一来，新的主家就会对你们放心使用，新主家无需怀疑你们被送来的意图，因为你们被送来之后的忠心在新主家，对不对？”
裴七面色郑重，语气却很轻微，道：“您说的一点不错，我们做下人的正是这个情况。”
郭子仪叹了口气，道：“这怕是你们做下人的生存之策吧。”
裴七毫不避讳，道：“是，确实是生存之策。小人物轻如鸿毛，稍有错误就可能被处死，所以我们必须对主家付出忠诚，才能讨到主家的信任和慈厚……”
“若是主家不慈厚呢？整天打骂欺压你们呢？”郭子仪像是很有兴趣。
裴七一脸恬然，理所应当的道：“那样的话，只能说我们命苦。挨打挨骂，忍着便是。”
郭子仪哈哈大笑，勐然朝着他招招手，道：“起来吧，你过关了。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该为郭七。”
同意给人改名，就是接纳之意。
郭七（裴七）连忙再次叩头，这一次足足磕了九个响头。
然后他不用郭子仪吩咐，直接从地上站起来招呼下人，走向两辆牛车，开始搬卸礼物。
自始至终，清阳公主一直笑吟吟旁观，直到郭子仪收下郭七和二十个下人，这位公主才打趣的开口，道：“姐姐真是没看出来啊，你这鲁莽汉子也有精细的时候。仅仅是收一个下人，竟然也如此的小心。”
郭子仪哈哈一笑，冲着她拱了拱手，忽然压低声音道：“我家人少，所以精细。但是只要进入了我家的人，我以后就拿他当自己的家人。”
这番话有些绕口，然而清阳公主还是听懂了。顿时点了点头，颇为感慨的道：“如此说来，郭七倒是个有福的。”
说着看向那边的郭七，微笑又道：“像他们这种下人或者管事，经常被各个主家送来送去。有时候是因为使用起来不合用，有时候仅仅是因为需要当礼物送，所以他们的命运宛如浮萍，也许一辈子都没有固定着落……”
第108章 【十五万贯巨资】
郭子仪也看向那边的郭七，同样微笑道：“但是他到了我家，从此就是郭氏的人。浮萍是可以扎根的，他从此不需要再飘零。”
清阳公主笑着打趣道：“那可真就是生为郭氏人，死为郭氏鬼哟。”
郭子仪哈哈一笑，道：“只要他愿意，这事自然可, 等他将来年迈老去，亡故之后需要入土，我会给他一座坟茔，就埋在我们郭氏的坟地里。”
这话才一说出，院子在无数宾客到抽一口冷气。
甚至就连清阳公主也微微色变，看向郭七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忽然这位公主急急开口, 语带亲切的道：“郭管事还不赶紧磕头, 你今天算是摊上大际遇了啊。”
噗通！
不远处的郭七根本不用提醒, 早已经双膝跪地全身匍匐，他的脑袋重重往地上磕，霎时间已经磕出了血。
然而这位管事彷佛不知疼痛，反而泪水纵横的嚎啕大哭，道：“家主，家主啊。我郭七这辈子若是敢有异心，必然让老天爷五雷轰顶……”
郭子仪愣了，愕然道：“这是什么情况？我只是说允许他埋在我家坟地而已。为何你们全都面色震惊，而他竟然这般的嚎啕大哭？”
清阳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陡然压低声音道：“郭兄弟你莫非真的不懂吗？你这是给了他一个家臣的身份啊。”
“家臣？”郭子仪再次一愣。
清阳公主低声又道：“如今你才二十多岁的年龄，已经是陛下亲封的大将军，谁都知道你的未来不可限量，你的郭氏家族必然是顶级豪门，那么你可以想想你，成为你家的家臣会是什么际遇？”
这位公主说着一停，目光再次看向郭七, 道：“从今天开始，他的身份已经不同。也许他以前可以任人欺压，但他以后乃是你的家臣。谁敢给他难堪，就是给你难堪，即便本公主这种皇族，和他打交道的时候也要给予一些尊重……”
郭子仪终于听明白了，原来家臣竟然是这般情况，他不由哈哈一笑，道：“这倒好，迷迷煳煳收了个家臣。既然家臣的地位这么重要，想必他以后会忠心十足吧。”
清阳公主面色肃然，郑重道：“何止是忠心，他会把性命卖给你。倘若有人再夜里刺杀你，他绝对是第一个冲上去保护的人。就算他不懂武艺，但他会用身体给你当盾。总之只要家臣还有一口气，家臣就不会让家主死在自己前头，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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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仪的脸色也渐渐肃然起来。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竟然给家里收了一个注定忠心的人，也许这个郭七没有领兵作战的本领, 但他只要能忠心耿耿的管好下人就够了。
家宅安宁，外才太平, 不是么？
那边的郭七还在嚎啕大哭，额头上已经磕头磕的血流如注，郭子仪看的心中不忍，出声道：“行了，别磕了，赶紧起来，找点水洗洗脸，顺便再找个郎中，帮你包扎一下伤口。以后的日子还长，咱们主仆之间慢慢融洽。”
郭七擦了一把眼泪，然而仍旧跪在地上不起，道：“启禀家主，郭七有事要说，我有一房媳妇，生有一个儿子，媳妇今年三十四岁，儿子今年十五岁，媳妇和儿子也是奴仆，如今尚在裴氏那边做活，请家主点头，让我将媳妇和儿子的卖身契赎过来……”
他说着一停，恭敬又道：“若是刚才那会儿，郭七肯定不会求您办这件事，毕竟那时我只是个普通奴仆，没有资格让家主为我花钱。但我现在是郭氏的家臣，从此代表着郭氏的脸面。我的媳妇和儿子就算为奴，也只能在咱们郭氏为奴，不能在别家，那是丢咱家的人。”
郭子仪哈哈一笑，道：“合情合理，应该如此。等会你去找玲珑郡主，让她给你发放一笔资金，先去赎回你的媳妇和儿子，从今以后在咱们家生活。”
旁边清阳公主噗嗤一笑，道：“花钱就不必了，这事是姐姐办的失误。刚才我送你二十个下人，以及这位郭七管事，他们的卖身契本就应该送过来，但却忘了这些下人的老婆孩子。”
“幸好郭七及时一提，让我可以及时弥补。不但他的媳妇和儿子，其他二十个下人也一样，只要是家中有家眷的在裴氏做奴仆的，卖身契全都一起给你送过来……”
郭子仪颇为感动，忍不住拱手道：“如此一来，倒是占你好大便宜。”
清阳公主微微而笑，道：“所以你多卖我一些兰陵美酒，让姐姐我找补找补这番亏空。”
郭子仪一怔，愕然道：“你前不久刚刚花了三千金，向我媳妇定了整整一百坛……”
清阳公主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道：“一百坛哪里够，这次我准备再定五百坛。只不过嘛，这次可不能用黄金结算哟。姐姐直接给你十五万贯，这笔钱你应该很动心吧？”
说着冲郭子仪挤挤眼，笑意岑岑的暗示道：“大唐的新任大将军，坐镇山东南路五个府，然而你现在总共只有两百个兵，根本配不上你的大将军职权，对不对？”
第109章 【让郭子仪帮我争皇位】
自古有句老话，伸手不打笑脸人。
如果是来送钱的，那更加需要亲切相待了。
所以这一刻的郭子仪也在笑，并且笑的很有一些特点，就彷佛他明明是个脑筋愚笨的人，偏偏却想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聪慧。
这种让人一看就误解的绝招，郭子仪现在用的越来越娴熟。
“说吧, 啥意思？”
“你送我这么多钱，是不是有什么意图？”
他的问题似乎很‘精明’。
彷佛猜透了别人的心思。
然而真正的智者，岂能是他这个样子？
所谓看破不说破，点到即为止，真正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应该是彼此心领神会那种。
如果直接揭露出来，那可不算是聪明人了。
但是谁又能想到，郭子仪要达到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故意装聪明，并且故意让人看出来他是装聪明，越是用这种办法，越能让有心之人放心。
比如今日前来拜访的客人，此时都在悄悄的观察郭子仪，当客人们见到他和清阳公主的交流方式，相互间不由递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那意思很明显，明显是在嘲讽。
看吧，这就是个没脑子的货，虽然他的武力很高，但他的脑子不好使。
莽夫而已，威胁极低，甚至容易被坑骗，稍微煳弄就会入坑。
……
唯有清阳公主表现的不一样。
这位公主应该是发自真心的。
既然是发自真心，叮嘱便也显得啰嗦：“郭兄弟，听姐姐一句劝。你以后切记不要和人动心思，如果遇事一定要和你媳妇多商量。记住啊，别跟人玩心眼。”
然而郭子仪却彷佛有些不悦, 道：“啥意思？你是说我没脑子吗？”
清阳公主噗嗤一笑, 连忙好生安抚他，哄骗道：“没有没有，姐姐怎么会说你没脑子？我只是叮嘱你一番而已，让你遇事多和媳妇商量商量……看你这拉着一张脸，莫非要打姐姐不成吗？”
郭子仪悻悻两声，继续装作不悦道：“反正我这辈子最烦别人说我没脑子。”
清阳公主又是噗嗤一笑，道：“算啦算啦，姐姐躲开一些，免得真惹火了你，我可撑不住大将军的一拳。”
说着目光一转，微笑又道：“玉环妹妹呢？为什么今日一直没露面？”
郭子仪顺手一指，指着别院深处的一角，道：“在那边，瞎忙活，说是要挖一个鱼池，在里面放养一些鲤鱼，这事我反对了好几次，但是她和玲珑一直不听，反而两个笨女人兴致勃勃, 非说要在临走之前把池子挖好。”
“但是她们也不想想, 我们马上就要启程回家，如今所有的事情已经办完，我们总共才在长安住几天？”
“就算挖好了鱼池，放进去一些鲤鱼，可是十年八年不回来一趟，无论什么鲤鱼都得饿死。”
“你知道她们买鱼花了多少钱吗？十来条鲤鱼竟然花了一百多贯。并且还说那些鲤鱼有灵气，属于沾染了道门灵机的宝贝。”
“其实我专门去看过，那些鱼的颜色特殊一点，然而鲤鱼就是鲤鱼，凭什么价值一百多贯？”
“奶奶的，那座道馆分明在骗钱。要不是两个笨女人使劲拦我，我当天就把道馆砸个精光……”
“唉，没办法，女人一旦脑子发热，什么蠢事情都能想出来。”
“这个家啊，幸亏还有我，上上下下苦心维持，勉强才不被别人坑骗。”
郭子仪说到这里，摇头晃脑连连叹息，彷佛他真是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彷佛杨玉环和玲珑郡主真是没脑子的蠢女人。
四周的气氛忽然诡异。
在场的宾客们脸色都很古怪。
清阳公主明显想笑，然而却努力的憋住了。
这位公主不但憋住笑意，甚至还不忘安抚郭子仪几句，顺毛捋一般的道：“对对对，这个家全靠你操心。但是男人嘛，不就是为了家庭操劳吗？郭兄弟如此辛劳，实乃男人之中的典范。”
夸赞我？
郭子仪顿时‘得意洋洋’起来，喜滋滋的道：“你说这话我爱听，不愧是开青楼的公主。”
四周噗嗤噗嗤一片喷笑声。
宾客这次真的没能再忍住。
清阳公主的面色有些尴尬，但却并没有责怪郭子仪的意思，反而也笑出声来，语气宠溺的道：“你啊你，让姐姐说你什么好。脾气太直了，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你刚才那话也就对我说说，如果换个人恐怕要生你的气……什么叫开青楼的公主？姐姐我不是老鸨子啊。”
郭子仪‘满脸不服’，道：“你不是老鸨子吗？丽人坊明明是你开的。”
清阳公主失笑出声，拿手指点了点郭子仪额头，道：“别瞎说，那是裴氏的产业。姐姐我身为公主，嫁人称之为招婿。我的驸马乃是裴巽，那座丽人坊是裴氏的营生，懂了吗？”
说完发现郭子仪好像没懂，无奈只能继续解释道：“其实我乃二嫁，以前曾有一个驸马，只因后来触犯了某些事，我的驸马全家被抄了。因为我是公主，可以独善其身，所以才能留下一条性命，但却被陛下又给招了一个驸马。”
“而这个驸马，就是现在裴氏的家主裴巽。我以公主之身，招他作为夫婿，由此可以执掌裴氏产业，所以那天我才会出现在丽人坊。”
“其实这种情况很常见，咱们大唐的公主们基本都一样，招婿，联姻，夫婿都是家大业大，招婿之后由公主执掌。”
“姐姐帮你解释的这么细，现在你小子应该听懂了吧。”
郭子仪的语气很欠揍，彷佛很‘自以为是’的道：“懂了，陛下用你们去坑大家族。嫁出一个妹子或者女儿，获取一个大家族的产业。”
清阳公主微微一怔，连忙道：“这种话不可乱说，说了属于犯忌讳，尤其今天这种场合，说不定会被人添油加醋传出去。我乃陛下亲妹，尚且要小心谨慎。此话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对你肯定十分的不利。”
哪知郭子仪哈了一声，浑不在意的道：“怕啥，咱说的是实话，就算在陛下跟前，我也照样这么说。”
清阳公主又是微微一怔，不知为何突然叹了口气，道：“也对，陛下不会治你的罪，像你这种性格的人，自古以来很少被皇帝治罪。反而我们这种聪明人，每天活的担惊受怕。即便我是陛下的亲妹，同样也要谨小慎微，唉。”
郭子仪抓抓脑门，突然大咧咧的道：“俺听人说过，自古皇族无亲情，公主什么的，都是联姻的。以前我还不信，现在算是信了，原来陛下也是这种人，也会拿妹子和女儿联姻。”
清阳公主吓了一跳，急急道：“别胡说。”
郭子仪再次哈了一声，满不在乎的道：“我偏偏就说，我想到什么说什么。”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勐然目光看向清阳公主，又道：“其实我一直很纳闷，你为什么一定要自称姐姐。以你现在的年龄，当我婶婶都可以。”
清阳公主沉默下去。
足足良久之后，彷佛才找到解释的借口：“女人哪有想老的？不都是把自己往年轻了论么？虽然姐姐我的年龄大了一点，可我不想被你和玉环妹子喊婶婶，这称呼不但听起来像个老妈子，而且还会让彼此间的交情产生隔阂。”
郭子仪点了点头，但却故意装作似懂非懂，道：“嗯嗯嗯，明白了，姐弟相承属于平辈，相互间的交情比较容易建立，对不对？”
清阳公主笑道：“算你聪明。”
她转身朝着远处一看，道：“跟你掰扯这么久，结果什么事也没定下来，事关十五万贯巨资的生意，我需要和玉环妹妹定个章程。”
郭子仪连忙道：“顺便帮我劝一句，让她别再挖池子，赶紧把那些鲤鱼退了，足足一百多贯钱呢？”
哪知清阳公主目光一闪，若有所思的问道：“你刚才似乎说过，那些鲤鱼是从一座道馆买来的？”
郭子仪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那座城中的玄都观。里面的老道士有些神神叨叨，非说那些鲤鱼沾染了道门灵机，骗的我媳妇信以为真，花了一百零八贯钱买他的鱼。”
清阳公主沉吟片刻，缓缓道：“虽然我和玉环妹妹只交往过一次，但是我能看出玉环妹妹的聪慧，她不像是随意能上当的人，更不像是大手大脚乱花的人。”
郭子仪哼了一声，似乎很是烦闷，道：“女人一旦脑子发热，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这个家啊，上上下下幸亏有我操心……”
四周的宾客又在憋笑。
清阳公主则是笑出声来，打趣道：“行行行，全靠你操心。姐姐我现在就去问问，帮你劝一劝她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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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仪连忙道：“记住把鲤鱼退了。”
这是他第三次专门提及鲤鱼。
他今日一直在试探清阳公主。
无论是借鲤鱼说事，又或者此前收下郭七当家臣，郭子仪自始至终表现的粗莽，然而自始至终都在试探。
直到这一刻，他依旧没有做出确信，但却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清阳公主似乎真的是满腹诚意。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郭子仪越发的谨慎小心。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同样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堂堂一位公主，而且还是皇帝一辈的公主，她表现的如此热心，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
今日除了清阳公主，来访的客人还有很多，虽然借口都是庆祝郭子仪成为武状元，但是真正的意图几乎不言自明。
首先大家都想要兰陵的户籍，有了这个户籍就可以在兰陵求医问药。
其次是和郭子仪攀个关系，攀了关系以后才能发展友情。
再次，有些人怕是打着不良企图，表面看似前来恭贺，实则乃是包藏祸心……
这些人同样也是来攀关系的，然而攀关系是为了以后利用郭子仪。
没错！
这些人想利用郭子仪。
一介武夫，武力惊人，性格鲁莽，城府全无。
并且即将坐镇山东南路五个府，成为大唐十六卫之外的大将军。若是利用的好了，以后会是很利的一把刀。
这是很多人眼中的郭子仪。
所以今日才会有这么多的宾客。
而郭子仪也顺水推舟，将他的人设继续完善，不断和宾客们吆三喝五，莽夫的人设深入人心。
真可以说是宾主尽欢。
……
但是世上没有不散宴席，再怎么宾主尽欢也是需要散场的，当夕阳余晖洒满长安的时候，宾客们陆陆续续开始告别。
清阳公主走的最晚，直到华灯初上才离开。并且是由杨玉环和玲珑亲自送别，她今日唯一被郭氏女眷亲送的客人。
等到清阳公主的身影消失，整座别院终于清静下来，郭子仪第一个开口，说出自己的推断：“她应该没问题，看不出任何恶意，但也正是因为没有恶意，所以我越发吃不准她的心思。堂堂一位公主，为什么会如此热心？”
玲珑第二个开口，嘻嘻笑道：“肯定不是因为情爱，她的年龄足以当你婶婶。况且你这种粗鲁的汉子，不可能让女人一见倾心。也就是本郡主我天生古怪，才会喜欢你这种贼汉子。”
杨玉环的语气很微妙，缓缓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理下于人，必有所求，折节相交，必有缘故。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位公主的心里没有恶意。也许她是有什么谋算，需要借助你的能力。然而她这个谋算的前提，并不存在害你的意思……”
郭子仪点点头，道：“我今天也看出来了，她的心思很赤诚。”
忽然想了一想，又道：“你和玲珑要养鲤鱼的事情，我今日也趁机宣扬给了宾客们，但是这事我一直弄不明白，你们让我宣扬的意图是什么。”
杨玉环低笑出声，道：“你弄出绝世巨宝的噱头，是为了发展山东聚拢人气，我弄出鱼池养鲤的噱头，则是布局很久以后的将来。算是一步闲旗吧，将来说不定会有用……”
郭子仪还想再问，然而杨玉环已经转身，道：“走啦，回屋，今晚吃一顿火锅，作为长安城的告别宴，明天一早，咱们启程。”
郭子仪顿时有些担心，道：“你的身体能行吗？不如还是按我的意思来。等你生完孩子之后，咱们再启程回山东。”
杨玉环摇了摇头，道：“生了孩子之后，更加不敢长途赶路，所以这件事别再迟疑了，咱们不能老是在长安耽搁下去。”
郭子仪无奈，只能道：“那就弄一辆舒适马车，每天慢悠悠的赶路。”
杨玉环指了指玲珑，笑道：“你忘了她的郡主车架吗？长途赶路没有丝毫颠簸。”
玲珑也笑道：“他脑子笨，怎么能想到。”
这时两个丫鬟跑过来，分别是叮当和兜兜，远远的就叽叽喳喳，大呼小叫的道：“火锅好了，咕嘟嘟冒泡，好神奇啊，以前从没见过这种吃法……”
郭子仪哈哈一笑，挥手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本大将军宣布，咱们回屋吃饭。”
……
华灯初上，璀璨长安。
清阳公主的车架穿过朱雀长街，悄无声息的停在了一座宅邸。然后，清阳公主独自一人入府。
片刻之后，一座书房。
有个中年人满脸迫切，一见面就急急的发问，道：“姑姑，如何，那个郭子仪是不是真的鲁莽，乃是一个毫无城府的武夫……”
清阳公主眉头皱起，沉声道：“无论他精明还是愚笨，有一点你需要时刻谨记，想要与人相交，必须心怀赤诚。若你一开始就存心想要利用别人，那你就永远成不了大气候。”
说着看了一眼中年人，又道：“从今天开始，你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姑姑我会努力和郭子仪一家交往，他以后肯定会庇护你的安危。但是有一点前提，咱们不能给他添麻烦。姑姑我还是那句话，与人相交一定要赤诚。”
然而中年人却下意识开口，道：“皇位呢？他能不能帮我争？”
第110章 【我们豁出去，助他当上节度使】
“你竟然想让郭子仪帮你争皇位？”
清阳公主一脸震惊，几乎脱口而出道：“自古皇位之争，无不凶险万分，我刚刚才叮嘱过你，与人交往一定要赤诚，首先不能有功利之心，其次不能给人添麻烦。”
对面的中年人脸色讪讪, 小声小气的道：“姑姑莫要发火，侄儿以后不敢了。可是，可是……”
“可是你心里不甘，对不对？”清阳公主冷冷出声。
中年人语气悲凉，喃喃道：“我是父皇的嫡长子啊，我才应该继承祖宗基业。”
清阳公主重重一拍桌子，愤怒道：“若你不肯放弃这份幻想, 终有一天会大祸临头。李琮你给我记住, 千万不要争皇位, 否则你虽然是皇长子，但是皇长子的身份保不住你。”
原来这中年人名叫李琮，乃是大唐皇族的嫡长子，然而他虽然是嫡长子，但却并不是国之储君。
李琮看到清阳公主发火，顿时不敢再出声，只不过他眼中的悲凉越发浓郁，竟然有泪水慢慢溢出眼眶。
清阳公主一怔，不由心软下来。
“唉，傻孩子。皇位不是你能想的，你老老实实当个王爵不好吗。”
这位公主缓缓抬手，帮侄儿擦掉眼泪，温声又道：“自古皇位之争，必有强大后盾，要么是母族的势力强横，要么是派系的力量强大。如此才能拥有强大底蕴, 去和别的皇子进行比拼。”
“但是你想想你自己的情况，你有哪一项符合争皇位的条件？论母族势力，你母亲是个民女出身，虽然她曾是四大正妃之一，但她毕竟不是大唐的皇后……”
“况且她早早就已故去，早年间的那点影响力早已消失殆尽了。”
“所以母族势力这一项，你完全比不过其他的皇子。”
“咱们再说说派系势力，这一项你同样毫无根基，无论是大唐的文官派系，又或者军中的那些将领，你自己回忆回忆，他们有谁愿意力挺你吗？”
清阳公主说到这里，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果朝中真的有人挺你，你这几年岂能如此卑微？整天胆战心惊，生怕麻烦找上你。若不是姑姑我时常帮衬一下，你怕是经常要被其他皇子欺负啊。”
中年人李琮缓缓仰头，泪水滚滚道：“我活的甚至不如个百姓，百姓尚且懂得尊老爱幼。然而咱们皇族的三十多个皇子，从未有谁当我是他们的兄长。”
清阳公主再次叹了口气，有些伤感的道：“皇家亲情澹薄，自古一向如此。这是你的命, 你不认也得认。”
说着看了一眼李琮，劝慰又道：“他们为什么不尊重你？不就是因为你的实力不行么？姑姑曾经跟你说过很多次，能当皇帝的不一定是嫡长子。所以啊，放弃幻想吧。”
李琮泪水纵横，缓缓点了点头。
清阳公主有些欣慰，道：“这才对。”
李琮慢慢把泪水擦掉，脸上现出浓浓的自嘲，道：“其实我自己也明白，我这辈子是没有希望了，不但无根无基，而且势力全无，别说是去争夺皇位，我能保住生活安稳就不错了。”
他说着停了一停，喃喃又道：“但是啊，有时候我真是不甘心。同样都是大唐的皇子，为什么他们能获得朝臣的支持。要么是有文臣力挺，要么是和武将相交，甚至其中几个皇子，竟然能和藩镇节度使结交……”
“比如九皇弟，封号乃是夏王，前几年的时候我就听说，他的背后有一位节度使力挺。”
“还有十八皇弟，寿王李瑁，他私下也结交节度使，并且还是同时结交了三位节度使，其中范阳节度使安禄山，每年都要往他府上送东西。”
“还有……”
李琮明显还想继续说，哪知清阳公主突然冷声打断，道：“你记住，以后离寿王远一点，你这个弟弟看似机会很大，但是姑姑认为他的结局不一定会好。”
“怎么可能？”
李琮下意识争辩，道：“他有三个节度使力挺，几乎是皇子之中呼声最高的人，甚至就连现在的太子李亨，对他都是极为的防备和警惕。”
清阳公主像是有些迟疑，似乎某些隐秘不愿意细说。
但是她迟疑片刻之中，终于还是决定稍微透露一些，低声道：“同时结交三个节度使，确实让他的势力高涨，然而祸兮福之所倚，他这样做已经激起了朝臣的反感。甚至就连你们的父皇，恐怕心中也是存有不悦的。”
李琮怔怔发呆，愕然道：“怎么会？前几天父皇还下旨夸赞了他。圣旨上不但赞他知礼懂节，而且还专门写了一句‘英果类我’，姑姑您应该能明白，‘英果类我’这个词的含义，父皇这是在告诉大家，寿王像父皇一样英伟。”
哪知清阳公主却叹了口气。
这位公主慢慢仰起头，目光盯着屋顶出神，像是陷入回忆，脸色变的怆然。
足足良久之后，她才喃喃呓语一般，轻声道：“当初你父皇也曾下旨说过同样的话，并且是连续对三个皇子说过同样的话，然而没过多久，他杀了三个皇子。”
虎毒不食子，一日杀三子。
这是开元年间震惊天下的一件大事。
李琮的身体明显颤抖一下，语气慌张道：“姑姑，您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莫非父皇还记着当初之事，所以还要继续追究剩下的人？”
清阳公主缓缓收回仰望目光，摇摇头道：“王皇后死了，三个皇子死了，连同姑姑我的第一个驸马，全家都在那件事里被杀绝。死了那么多的人，他已经达到了意图，所以，那件事早就已经完结。”
说着看了一眼李琮，道：“你母亲虽然和刘皇后较好，但她当初毕竟没有参与那件事。既然没有参与，肯定不被牵连。她尚且不被牵连，你这个做儿子的更加不用担心。”
李琮这才长出一口气。
清阳公主的情绪似乎很差，所以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总之你记住，以后离寿王远一点。不管他的呼声有多高，也不管他的势力有多强，你离他远点，免得惹祸上身。”
李琮连忙点头，郑重道：“姑姑放心，侄儿一定躲着他。”
清阳公主又道：“还有其他的皇子，你同样也要躲着点。能不沾就不沾，老老实实躲在家里当你的闲散王爷。”
“其实你现在的待遇也算不错了，你父皇每年都给你增加一些闲职，虽然都是一些虚职，但是虚职也算一份护身符，不是么？”
“比如你现在担任的司徒之职，这可是属于三公级别的大位子。”
“还有你刚刚担任的太原牧，名义上可以遥领整个河南道，并且节制整个山东，已经大半个河北道，甚至就连河东道，也有一部分属于太原牧的管辖。”
清阳公主说到这里，笑着打趣了李琮一句，道：“这个职位很高啊，搁在开国年间必须是顶级亲王才能担任。”
李琮苦笑起来，道：“那是开国年间，现在是天宝年间。再说了，您也知道我只是遥领。挂个名号而已，根本没有实权。如果能够选择的话，我情愿不要这个太原牧……”
哪知清阳公主面色一肃，郑重道：“你错了，这个位子你不能丢。虽然它是一个虚职，但是虚职用好了也是一大助力。比如你可以用这个虚职的名头，多多的去帮郭子仪一些忙。你帮了他，他岂能不回馈你？”
李琮怔了一怔，迷惑道：“我这个太原牧仅仅是个名号，除了名号没有一丁点的实权。就算我想帮他，可我能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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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阳公主微微一笑，大有深意的道：“名义上的东西，用一用又何妨？如今郭子仪被封为大将军，坐镇山东南路五个府，而你身为太原牧，名义上可以节制整个山东。也就是说，山东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征求你的允许……”
“比如郭子仪想收税，比如郭子仪想征兵，又比如他想发兵去剿匪，甚至是把势力扩充到五个府之外的其它府。”
“可我明明没权力允许这些事啊。”李琮几乎是脱口而出。
清阳公主无奈瞪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的傻侄儿，你怎么这么笨？虽然你没有实权，但你有名义上的虚权啊。堂堂一个太原牧，发几份公文没问题吧？”
“反正谁都知道，你这个太原牧没有实权，所以就算你发出了一些公文，地方上那些官员也不会当回事。但是，郭子仪可以把这些公文当回事啊。”
李琮的脸色渐渐精彩起来。
清阳公主见他领悟，顿时十分欣慰，继续教导又道：“郭子仪想要征税的时候，你立马发出一份同意的公文。郭子仪想扩军的时候，你同样也发出一份同意的公文……”
“到时候他拿到这些公文，大义方面已经可以站住脚。那么就算他做的事情离谱一些，激起了朝臣们的大肆攻讦，但是郭子仪可以一推二六五，坚称自己乃是获得了朝廷的允可。”
“而你这位太原牧，同样也可以一推二六五，到时候你就装傻充愣，反过来质问那些大臣们：我身为节制半个中原的太原牧，发出几份公文难道也不可以吗？如果你们认为我发的公文不对，那我把这些公文撤回来就是了……”
“总之一句话，你装滚刀肉，郭子仪也装滚刀肉，大臣们攻讦，你们就推脱，但是事儿你们还是照办，你用尽一切办法助他崛起。”
“乖侄儿，现在你明白了没？虚职若是利用得当，同样能够起到奇效啊。”
李琮的脸色明显带着激动。
这位不得志的大皇子喘息粗重，十分兴奋的道：“如此一来，我确实能帮到郭子仪，而他身为父皇亲封的大将军，最低的募兵底线也有五千人……”
“倘若他雄心再大一点，并且能力也足够强横，那么他可以不断募兵，不断扩充自己的力量。”
“麾下五千精兵是大将军，麾下五万人同样还是大将军，虽然大将军的名号不会变，但是麾下兵力可是会变的啊。”
这位大皇子越说越兴奋，双手都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道：“我反正是不得志，任何皇子都敢给我脸色看，所以我豁出去了，我要把一切都压在郭子仪身上。等他手中握有兵马之时，说不定会保着我不再受欺负。”
清阳公主深深看他一眼，忽然压低声音暗示道：“如今整个大唐，共有九大藩镇，但是乖侄儿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大唐再多出一个藩镇又有何妨。而成为藩镇的前提，首先就是麾下兵马数量，其次，则是镇守的地盘……”
李琮眼睛一亮，明显有所领悟，颤声道：“恰恰我身为太原牧，名义上节制许多地方。比如整个河南道，比如大半个河北道，甚至整个山东，以及河东道的南路。这么多的地方，我名义上都可以发出公文，授人权柄，允可政务。”
清阳公主见他领悟的如此快，顿时更加的欣慰，点点头道：“所以，你豁出去，只要郭子仪敢干，你就配合着发公文。”
“对对对，我豁出去！”
李琮满脸都是亢奋，眼睛里面全是光彩，大声道：“比如他现在只能坐镇山东南路五个府，但是将来某一天他肯定想多镇一个府。到时候我立马发出公文，同意他驻防的地方多一个府。”
“能多一个府，就能多两个府，由此整个山东十八府，我全都可以发公文配合他。再然后，河南道，再然后，河东道……”
“姑姑，我彷佛看到了希望啊。大唐总共才只有十个道，我这个名义上的太原牧可以节制两个半。若是这些地盘全都被郭子仪得手，那他岂不是成为了大唐的最强藩镇？”
清阳公主一脸大有深意，若有所指的道：“那时候的他，手握兵马大权，赫赫威风，谁敢招惹。而那时候的你，靠上这么一个势力强横的大后台。试问皇族那些皇子，哪个还敢欺负你？”
“甚至你的那份幻想，也不再只是幻想，其他皇子能争的东西，你有郭子仪护着也是可以争的啊。”
……
……这两天忘记说了，全是发布的2合1大章。
第111章 【你真的以为我傻？】
郭子仪嘴里叼着一个纸卷，顺手去摸藏在牛车上的火折子，然而摸了半天没有摸到，顿时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不远处的马车上，忽然有人掀起了车帘，只见小丫鬟兜兜的脸蛋露出来，古灵精怪的嬉笑道：“姑爷, 别找了，火折子被我们藏起来啦，晚上掌灯的时候才会给你。”
然后又有一个小脑袋钻出车窗，乃是另一个小丫鬟叮当，这丫头肥都都的小脸，带着浓浓的好奇，道：“姑爷又想吞云吐雾吗？您真的会修仙法门吗？”
郭子仪连忙点头，道：“当然, 绝对, 如果你们不信，可以把火折子还给我，姑爷我亲自表演一番，让你们看看什么叫修仙。”
叮当微微踟蹰，犯难道：“可是，可是大夫人不允许。”
郭子仪眼珠子一转，道：“按照往日的时辰推测，她这会儿应该在午休。乖丫头你偷偷把火折子给我，让姑爷我表演一番吞云吐雾……”
哪知这话还没说完，勐然马车中响起冷笑，只听杨玉环的声音缓缓传出，嘲讽道：“姓郭的，你行啊，为了抽一口烟，你现在学会哄骗小女孩了。”
郭子仪僵立当场。
四周响起善意的哄笑。
勐然杨玉环掀开车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怒道：“说过你多少回了，抽烟会伤害身体, 尤现你现在抽的不是烟，而是用茶叶当成的替代物，茶叶是泡水喝的东西，怎么点燃了吸进肺中？姓郭的，你想气死我不成？”
郭子仪干笑两声，讪讪辩解道：“我现在体壮如牛，抽几口应该没事。媳妇啊，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我没办法啊，最近总是想抽烟。”
杨玉环更怒：“那也不能拿茶叶替代，你忘了咱们以前看过的报道吗？茶叶燃烧有毒，容易损伤肺泡。”
郭子仪悻悻扭头，滴滴咕咕道：“茶叶燃烧有毒，烟叶难道就没毒吗？我以前天天两包烟，也没见你这么啰嗦过。”
杨玉环一摔车帘，忿忿道：“总之我不允许，想抽烟你给我憋着，除非你能找到真正的烟叶，否则我绝对不同意你用茶叶。”
郭子仪烦闷无比, 忍不住道：“你让我去哪里找烟叶，那玩意现在还待在美洲呢。”
“那你就把美洲打下来，打下那地方我让你抽个够。”
杨玉环冷笑着回归马车，再也不愿意搭理郭子仪。
郭子仪深深吸了一口气，极为不舍的把纸卷揣回兜。
……
此时是一日正午，然而春寒依旧料峭，他们这支队伍正在埋锅造饭，吃完饭之后准备再次启程。
离开长安已经五天了，每天慢慢悠悠的赶着路，既是因为照顾杨玉环的身孕，同时也是因为携带了太多的货物。
整整一百辆牛车，装载的满满当当，现如今天下乱象已显，很多地方都有匪患肆虐，所以商队越来越少见，即使有也不会太大，全都是小规模行商，并且很少有跨府的情况。
但是郭子仪这支商队不但规模大，而且还是长途跋涉穿州过府，从长安直达琅琊，沿途要经过十几个府。
路程也吓人，足足两千里，按照这时代牛车的速度，两千里至少要走一个月。
没办法，来一趟不容易，尤其还赚到了几笔巨资，自然要把利益进行最大化。
如何最大化？
当然是购买货物进行跑商。
长安这边盛产的某些低廉物资，搁在山东那边也许就是紧俏货，这边采买的价格极低，运到那边却翻倍暴涨，并且还不用担心销售，只要运到就会被抢购一空。
货物行商，越远越赚，从长安到琅琊足足两千里，跑一趟最少能让财富翻两番。
所以在杨玉环的提议下，郭子仪大肆采购了无数物资，然后和武阳王府的商队达成协议，雇佣了整整一百两牛车。
不但雇车，而且雇人，这时代长途赶路是个精细活，必须有擅长驭牛的车夫才轻松，所以整支商队人员庞大，单是车夫就有两百多人。
除了两百车夫，还有1000骑兵，其中两百个玄甲铁骑，乃是郭子仪的嫡系，其次三百个精锐牙兵，乃是玲珑她奶奶的麾下，名义上是护送玲珑回长安省亲，其实是把三百精锐送给了孙女。
再次，是新增的五百牙兵，此前武阳郡王曾经说过，要给玲珑陪送一份嫁妆。名义上是陪送嫁妆，实则是扶持郭子仪起步。
整整1000骑兵，而且还有两百个是铁骑，这种兵力即使面对上万大军，也能横冲直撞的莽过去。
若是再配合郭子仪的威勐，以及李光弼等人的辅左，哪怕遭遇两三万人，打起来也是毫无畏惧。
甚至能赢。
……
由于兵力强大，安全肯定没问题，沿途别说是遭遇匪患，连个贼影子都看不到。
但是车队庞大也有麻烦，赶路的速度实在太慢了，每天吃饭也是个大麻烦，一顿饭至少要架起十几口大军锅。
尤其是煮粥的时候，粮食成麻袋往里倒，那一袋一袋的粮食，总是让管家郭七肉痛不已。所以每天总是愁眉苦脸，动不动就找郭子仪抱怨。
这不，又开始。
“家主啊，省着点啊，钱不能这么造，你这大手大脚的架势太吓人。”
“您看看，那粥都浓成啥样了，快子插进去不倒，几乎和干饭没区别。”
“老天爷，这哪是粥啊。就算皇帝陛下吃饭，也不能顿顿这么厚实吧。”
“还有那些糙面饼子，您竟然要求里面放肉馅。天啊，放了肉馅还叫糙面饼子吗？这是肉饼，是达官贵人才配吃的肉饼。”
“家主，家主，您瞪我干啥？您花钱能不能省着点。”
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郭子仪听的耳根子烦乱，忍不住踢了郭七一脚，板着脸道：“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做人不能小家子气。吃点肉饼子而已，喝点浓粥而已，咋啦，花钱你心疼啦？”
郭七愁眉苦脸，继续唠唠叨叨：“像您这么个花钱法，一天要花十几贯钱。家主，咱们其实可以节省一些的。比如浓粥可以熬的稀一点，糙面饼子不再放肉馅，如果您按我的说法办，一天能省五六贯。”
郭子仪脸色一肃，郑重道：“你记住了，这种事咱家不允许。”
说着微微抬手，指着那边的骑兵们，沉声道：“你看看这些骑兵，他们的体魄何等强健，如果每顿饭只喝稀粥，你认为他们能保证这种体魄吗？”
“还有那些赶车的车夫，现在也被我养的有了活气，但是他们刚被我雇佣的时候，你见他们哪个能像现在这样？一个个病恹恹的，打个哈欠我都担心会震死他们。”
“这才仅仅跟了我五天，总共也就吃了十几顿饱饭，然而你看看精气神，个个都能拿刀去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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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明白了吗？这是本家主的练兵之法。什么叫练兵？练兵就是先让人吃饱。若是连饭都吃不饱，你让他们哪来的力气帮我去砍人。”
郭子仪说到这里，伸手拍了拍郭七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心疼花钱，这事我能理解，但是有些钱不能省，该大手大脚必须大手大脚，懂了吗？”
可惜他一番言语，郭七仍是唉声叹气，道：“就算如此，但是有些钱还是能省的啊。骑兵们的伙食您不愿意省，车夫们的伙食您也不愿意省，但是那些流民呢，他们没必要给肉吃吧。”
这位管事说着转身，指着车队四周蹲守的流民们，道：“您看看，今天的人数比昨天更多了，昨天才只有五百多个人，今天已经变成了七八百。”
“每到饭点的时候，这些人就蹲在车队边等候着，人人拿着一个破碗，眼巴巴看着咱们的大锅，好家伙，一碗粥几口就喝光，水瓢大的饼子，三四口直接咽下去。噎的翻白眼，然而还是吃。”
“一个流民最少要喝咱两碗粥，顺带着还要吃下两个大饼子。家主你没算过花销，但是我天天都要拢账。您恐怕还不知道吧，咱们这五天已经花了接近两百贯。”
“头两天的时候，一天十五贯钱就能撑过去，但是随着流民越来越多，花销也开始不断增长，比如昨天一天，三顿饭竟然花了十八贯。而今天更吓人，我估计二十贯钱都挡不住。”
“家主啊，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天下流民多的是，您一个人根本养不过来的。如果照您这个心软的态度走下去，咱们到琅琊的时候怕是要聚集一两万个流民……”
“老天呀，我想想就感觉害怕，一两万个流民，一天得吃多少钱的粮食？两百贯够吗？三百贯够吗？我甚至认为可能会达到四百贯。”
不得不说，郭七这位管事极为忠诚，自从他被清阳公主赠送给郭子仪，然后被郭子仪不明就里的收为家臣，从那一天开始，郭七的脑子里只有郭家。
下人们吃饭的时候，他会眼巴巴的盯着，谁敢浪费粮食，立马怒眼一瞪。
在长安采买货物的时候，他一文一文的跟人讲价，有时候为了节省十来文钱，他和店铺掌柜的掰扯大半天。
车队启程之后，最忙的也是他。每天在队伍里来来回回奔跑，每辆牛车都要亲自检查一遍。
绳子拴好了么？
货物有没有跌落的？
牛喂了吗？
抽鞭子的时候别抽太狠。
由于太过啰嗦，车队很多人都很烦，但是郭七乐此不疲，每天累的跟死狗一样。
……
郭子仪也嫌弃他啰嗦，但却并没有做出指责。
反而笑呵呵的听着，不时还装作听进去一般的点点头，但是，装作而已。
直到郭七絮絮叨叨半天，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新词，这时候郭子仪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吃饭去。这一顿煮了多少锅？够不够所有人吃个饱？”
于是郭七瞬间又愁眉苦脸，道：“十六锅，整整十六口大锅啊。九麻袋粮食，就那么呼隆隆的全倒进去。”
郭子仪哈哈大笑，再次问道：“饼子呢？弄了多少筐？”
郭七一脸肉疼，唉声叹气的道：“我媳妇带着妇人们，昨夜刚刚烙了一百筐的饼，然而今天早上仅仅一顿，就被大家吃掉了二十多筐。”
“才二十筐？”郭子仪又是哈哈大笑，道：“不多嘛，一百筐足够吃五顿。”
郭七继续唉声叹气。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很快走到了埋锅造饭的地方，这时候才发现，四周已经等候着几百个流民，放眼一往而去，黑夜夜全是人头。
这些流民蹲在地上，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仅是眼巴巴的看着大锅，悄无声息的吞咽着口水。
当他们看到郭子仪到来时，下意识都从地上站起来，几百号人一起站起，那场面十分壮观，但是流民们并不敢开口，仅是面带感觉的看着郭子仪。
郭子仪扫视一眼，发现果然比昨天又多了不少人，并且他从流民的气色上就能看出，哪一些是今天刚刚前来的人。
凡是饿的面色苍白者，必然是今天刚刚过来的。
而面色稍微好看一点的，肯定是已经跟着商队吃过饭的，哪怕仅仅吃过一顿，气色也完全不一样。
郭子仪忽然伸出手，轻轻一拍郭七肩膀，问道：“你能看出来吗？哪些人是快要饿死的？”
郭七几乎想也不想，直接指着不远处的一小撮人，道：“那边的一百来口，都是快要饿死的。您看看他们的脸色，再看看他们的嘴唇，脸色苍白带着蜡黄，嘴唇干裂带着血丝，这样子很好分辨，都是饿到快死的情况。”
郭子仪点点头，忽然大有深意又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给流民吃饭了吗？”
郭七毫不迟疑，苦笑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家主您是犯了软心。可是，这时代软心不顶用。天下流民何其之多，您一个人是养不过来的。”
哪知郭子仪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我可不全是因为心软。”
郭七顿时一愣。
却见郭子仪大踏步上前，走到一个流民的跟前，那个流民满脸沧桑，怀里还搂着一个小女娃，这流民见到郭子仪上前，连忙努力挤出微笑。
甚至就连他怀里的小女娃，也努力朝着郭子仪挤出笑。
那是一种谨小慎微的笑。
也是一种担心被赶走的笑。
更是一种害怕和惶恐，生怕郭子仪说出‘你们不准吃我的饭’的那种笑。
那种笑，是赔笑。
既讨好，又心酸。
郭子仪叹了口气，伸手轻轻碰触小女娃的额头，他揉了揉小女娃的枯黄发丝，然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温柔，轻声问道：“告诉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
小女孩几乎想都不想，简直就是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你叫郭子仪，你是一位大将军，你给妞妞吃饱了饭。”
“哈哈哈哈，好！”
郭子仪放声大笑。
然后他转过头来，看向身侧的郭七，道：“现在你明白了吗？这才是我的本意。哪怕是流民之中的一个小女娃，她也知道我的名字叫郭子仪……”
郭七面色茫然，道：“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呢？”
郭子仪徐徐吐出一口气，道：“很有意义。”
昔年刘备哪怕再困顿之时，逃亡路上也不忘带着百姓，我今手中尚且有钱可用，为什么不能庇护一批流民。
跟着我走，就是我的人。
自古成大事者，人口乃是根基。
第112章 【三个小财迷算账】
“看你脸色这么难看，怕是又让郭七絮叨了半天吧？”
午饭过后，商队启程，杨玉环把郭子仪喊进马车，俏脸带着笑意岑岑的促狭。
郭子仪叹了口气，烦闷道：“我真是自找的，收了这么一个死脑筋的货。无论多么正经的道理, 他全都当做耳旁风，无论我描述的未来多么宏伟，这家伙一开口就说花了多少钱……”
噗嗤！
玲珑喷笑出声，打趣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当时郭七愁眉苦脸，跑到马车跟前告状, 开口第一句话, 就是求夫人做主。眼泪汪汪的，哭的十分心酸。”
“是呢是呢！”
旁边小丫鬟兜兜急忙开口，也道：“郭七大叔哭的很可怜，我和叮当忍不住也跟着哭了呢。”
小丫鬟叮当抿了抿嘴，突然脸蛋严肃的道：“姑爷，你以后不能再大手大脚了。每次你大手大脚花钱，郭七大叔就要哭一场。”
郭子仪十分无奈，再次叹了口气道：“这家伙真是让人无语，我从未见过如此死脑筋的人。你说他笨吧，其实他精明的很，每天一千多号人的开支，他能把账目计算到一文钱不差。”
“还有训斥家丁的时候，他满嘴都是大道理，不但头头是道，而且条理分明，经常训的家丁们痛哭流涕，为自己犯下一点小错而痛悔……”
“可是这么精明一个人, 为什么是个死脑筋呢？这几天为了钱的事，我把能讲的道理全都讲了。听过之后, 他也点头，然而第二天只要一睁眼，立马又开始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郭子仪说到这里，伸手拍拍脑壳，苦涩道：“我现在有些怀疑，清阳公主送他的真正原因，恐怕这家伙天生是个唠叨货，所以清阳公主也被他烦的不轻……”
自始至终，杨玉环一直没有出声，这时却突然开口，语气肃然的道：“郭七若是真的不合用，你可以发话赶他走，但你现在这个样子，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着瞪了郭子仪一眼，又道：“郭七为什么会絮絮叨叨，不就是因为他把心思都扑在咱家吗？不信你试试换一个管事，看看是不是能个郭七相比。”
“老公啊,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虽然脾气也坏, 但你对人对事一向讲道理。现在咋了，咋还染上贵族老爷的毛病呢？”
“合着所有人都得顺着你的心思来，哪怕是诚心诚意提建议也不行，那样的话，你不该当将军，你啊，该当皇帝。而且得是纣王那种昏君，谁提意见就砍谁的头。”
“你拉着脸干啥？嫌我说话太重吗？马车里没有外人，除了玲珑就是两个丫鬟，你若感觉在她们面前丢了份，那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说一个字。”
杨玉环并非胡搅蛮缠，说的每一句都很忠恳。只不过语气有些凶悍，丝毫没有娇滴滴的味道。
郭子仪忍不住都囔两句，悻悻道：“你不能光说我，你自己不也变了么？以前刚认识你那会，多么楚楚可怜的性格，说话柔柔弱弱的，让人一听就心疼。尤其捏脚的时候，眼睛里彷佛带着水韵，布愣布愣的，看的人心”
结果杨玉环冷冷一笑，小手直接伸到郭子仪脸前，道：“想捏脚？可以啊。你先把以前的欠债还了，本洗脚妹才能考虑继续服务。”
女人绝活。
旧事重提！
郭子仪目瞪口呆，下意识道：“啥欠债？我明明都还了啊。当初那五千块钱，我刷信用卡办的分期。”
杨玉环再次冷笑，道：“那只是第一次的服务费，可不代表你包我一辈子。比如后来你爽了那么多次，每一次的服务费最少也得五百。你自己算一算，加起来总共多少钱。”
郭子仪憋的面皮发鼓，忍不住争辩道：“那时候咱们是情侣，情侣之间哪有付钱的？”
“哈！”
杨玉环嘲讽一笑，凶巴巴的道：“好啊，跟我谈感情，那行，咱们按照情侣的方式算。如今我已经怀胎七个月，按照规矩属于你们老郭家的人，但是你婚礼举办了吗？彩礼你给了几个钱？”
“还有车房，你有吗你？现在我坐的马车是玲珑妹子的，跟你郭子仪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次纯属胡搅蛮缠了。
……
郭子仪面如土色。
没办法，怀孕的女人惹不起。
不管有理没理，你都得让着她。并且人家训完话之后，还把小腿往前一伸，懒洋洋的道：“腿浮肿了，给我揉揉。”
行吧，给揉揉！
怀胎七个月的身子，腿部确实容易浮肿，反而等到快生的时候，腿脚会重新变的利索。
郭子仪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握住杨玉环的小腿轻轻揉搓，也许是因为他的态度够好，又或许是因为力道十分恰当，所以杨玉环显得十分惬意，甚至舒适的眯起了眼睛。
虽然眯起眼睛，但却并不是打盹，反而精神十足，突然开口又道：“趁着赶路的功夫，拿出账本算上一算。玲珑负责记录，两个丫鬟负责念开支，郭子仪，你负责打算盘……”
郭子仪气的面皮更鼓，道：“你现在可是牛叉了，连老公也不带喊一声的，直接喊名，颐指气使。”
“那是……”杨玉环依旧眯着眼，享受着郭子仪给他按脚，得意洋洋的道：“女人这一辈子，也就这十个月最精贵，我若是不趁着肚子里有货好好享受一番，难道等卸货之后再看你脸色吗？别以为我忘了，你这家伙脾气输驴的，一旦火头上来，天王老子你也敢瞪眼。”
郭子仪满脸无奈，只能点点头道：“行行行，听你的，你说盘账，咱就盘账，但是我要给你揉腿，腾不出手去打算盘。”
杨玉环懒洋洋的斜躺在枕头上，道：“那我操劳一点，帮你做做口算。轻点力气啊，你揉木头呐？我这是腿，是怀了你老郭家孩子的尊贵女人腿。”
郭子仪直翻白眼，气的后槽牙都疼。
旁边玲珑却十分羡慕，忍不住道：“等我怀孕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这待遇。”
郭子仪登时眼睛一瞪，怒道：“想都别想，我一辈子就憋屈这一回。别说是你，杨玉环下次也没这待遇。”
玲珑俏脸幽怨，伸手扯了扯杨玉环胳膊，撒娇道：“姐姐你听听，他以后不愿意。”
杨玉环依旧眯着眼，懒洋洋的道：“现在先让他发狠，等以后再收拾他。妹子你放心，你狠不起来的。到时候你把大肚子一挺，看他敢不乖乖的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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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顿时眉花眼笑，点头如小鸡吃米。
偏偏两个小丫鬟也凑趣，眼巴巴的道：“我们是同房丫鬟，以后也要生儿子。”
杨玉环很宠两个小丫鬟，笑道：“都有，都有，等你们怀胎的时候，这种待遇保证都有。但是呀，你们俩个太小了，满打满算才十五岁，短时间内不允许圆房。这是为了你们好，可不是我嫉妒。记住了，不准让某些人占便宜，如果他敢胡来，你们把他打出去……”
郭子仪憋的脸色铁青，忿忿道：“不是说要盘账吗？扯东扯西有完没完？”
……
盘账！
盘算最近一段时间的收支。
小丫鬟兜兜拿着一大摞纸条，细声细气的开始念诵：“长安花灯节，赋诗夺彩头，入账，黄金两千两。”
“又在同一时间里，大夫人谈成生意一笔，乃是丽人坊订购美酒一百坛，入账黄金三千两。”
“以上两笔入账，共计黄金五千两，折合官定铜钱，约为五万贯整。”
兜兜念完第一份纸条，顺手把纸条递给了叮当，小脸很是严肃的道：“按照大夫人定的规矩，账目不能掌握在一个人手里，所以，你复查一下我刚才念诵的账目。”
叮当的小脸也很严肃，似模似样的点点头道：“嗯嗯嗯，我复查一下。”
郭子仪哭笑不得，道：“总共五千两黄金，咱们全家都知道这笔收入，复查个屁，形式主义。”
哪知两个小丫鬟一齐反驳，郑重其事的道：“此乃后宅之事，家主不可以插言。”
“行！算你们狠！”郭子仪嘿嘿两声，道：“只要你们不嫌弃累，复查一百遍也没关系，我要是再提一句，我就……”
“别打岔！”两个小丫鬟明明娇憨可爱，这一刻却显的有些凶巴巴。
郭子仪悻悻闭嘴。
忽然杨玉环睁开眼睛，语气肃然的道：“世间之事，由小及大，今日一件小事如果不在意，将来可能大事也荒唐，所以规矩应该早早定下，并且定下来就得严格遵守。”
“比如这五千两黄金，咱们确实都知道这笔收入，若是按照常理而言，不应该如此严谨，但是，规矩就是规矩。”
“兜兜和叮当表现的很好，没有一丁点的马虎大意，反而你这个当家做主的男人，纯粹是跟在后面扯后腿。”
“所以，接下来你闭嘴。乖乖给我揉腿，盘账的事情让我们女人干。”
又被训了一通！
然而郭子仪却点了点头！
他虽然脾气属驴的，但是男人的脾气不会撒在女人身上，况且杨玉环说的很有道理，定下这个规矩是为了全家的未来。
未雨绸缪，胜过亡羊补牢。
……
第一笔五千两黄金，两个小丫鬟复查完毕。
玲珑早就准备好了笔墨，铺开账本开始细心书写。
然后，继续下一笔记录。
仍是兜兜念诵，交给叮当复查，两个小丫鬟十分用心，念诵的语气特别悦耳：“武科比赛，赌坊分成，由于家主在武科之中横扫全场，导致长安的各大赌坊通吃全局，事后，家主获封大将军，那些赌坊立马登门拜访，各自送上一份赌局分润：”
“细目如下：享乐赌坊，五千贯，天同赌坊，五千贯，城南五大赌坊，合送一万贯，城东七家赌坊，合送一万贯，城西贫民多，只有两座赌坊，合送，五千贯……”
“所有赌坊分润，总计三万五千贯。但是另有两家赌坊，背后的后台乃是皇族，其一是寿王殿下，其二是恒王殿下，这两位殿下的赌坊手笔很大，每家都送了咱们两万贯钱。”
“所以这笔收入的总数应该是七万五。”
两个小丫鬟念完，玲珑提笔进行记录，等到这一笔记录结束之后，主仆三人全都笑颜如花，兴奋道：“发财真好，而且是毫无准备的发财，那些赌坊明明跟咱们没有合作，但是却送了咱们这么大的一笔钱。嘻嘻，发财真好。”
杨玉环却忽然开口，道：“老公，我想提个意见，关于两位王爵的赠送，咱们在账本上要特殊备注一下。行不行？”
“并且他们这笔钱暂时别动，先搁在手里存留一阵子再说，若是需要把钱还回去的时候，咱们不至于一时之间拿不出来。”
“老公，你认为我的意见对不对？”
郭子仪若有所思，沉吟道：“你是担心这笔钱烫手？”
杨玉环点了点头，道：“礼下与人，必有所求，尤其对方还是皇子，尤其他们送的是钱。这已经不是礼下与人，而是实打实的拿钱砸你。”
郭子仪面色慎重，道：“按你说的办，这笔钱单独备注一下。并且，短时间内不动用。”
杨玉环见他同意，再次闭目开始养神。聪明的女人总是懂得给男人脸面，哪怕她的心思再精明但也不会自己做主，反而要专门提出意见，征求郭子仪的同意。
玲珑在一旁看的眼睛闪光，显然又学到了新的东西。
……
两个小丫鬟继续念诵：“第三笔收入，清阳公主订购美酒，总计十五万贯，但是这一次她没使用黄金。”
玲珑叹了口气，有些失望道：“可惜了，这笔钱不是黄金，黄金是镇压府库之物，代表着一个家族的底蕴。”
杨玉环看似闭目养神，实则一直在关注账目，闻言微微一笑，道：“以后会有的，暂时不苛求。况且咱家现在最缺的是铜钱，如果获得黄金反而不舍得换用，对不对？”
玲珑点了点头，但却仍是不甘心，小声小气的道：“要是黄金就好了，黄金是镇压府库之物。”
郭子仪哭笑不得，道：“我要养兵，急需花钱，就算清阳公主给我黄金，我也得拿出去换成铜钱，画蛇添足，累是不累？”
玲珑没再开口，提笔记录这一项收入。
总共三项收入，至此全部盘完，计有黄金五千两，铜钱22万5000贯，其中七万五千贯乃是赌坊分润，另外十五万贯则是来自清阳公主。
很大一笔财富。
甚至可以说天大一笔财富。
两个小丫鬟眉花眼笑，玲珑的俏脸也带着喜色，然而下一刻，主仆三人的小脸忽然一抽。
原因很简单！
盘完了收入，接下来要盘算开支了。对于小财迷而言，盘算开支乃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事。
偏偏，最近的开支很大，很大，非常的大。
花钱就跟淌水一般。
仅仅第一项，花了十万贯……
……
……2合1章节，最近写的生活日常，我知道很多人喜欢这种种田文。
第113章 【天下第一的大势力】
涉及花钱之事，财迷最为心疼。两个小丫鬟显的没精打采，玲珑更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不愧是从小一起生活的主仆，连性子都养的十分类似，听到赚钱就开心，听到花钱就肉痛。
十足财迷。
“离开长安之前，大肆采购货物, 种类繁多，共计10样，由于价钱不一，所以详细记录。”
“第一项，商洛核桃。”
小丫鬟兜兜报出名目，然后开始具体念诵细则。
“此物生长在秦岭山中, 乃是关陇之地的特产，所以售价较为低廉，一贯钱可以买到五十斤。”
“但是由于我们大批采购, 再加上郭七管事的砍价本事，所以，购买价格降低到一贯钱六十斤。”
“这种核桃在关陇之地不算好东西，但是运到山东那边则是上佳零食，据说它有补脑功效，极为适合老人小孩食用……所以按照大夫人的要求，我们总共采购了二十车核桃。”
“由于牛车擅长负载，长途运输也不惧沉重，所以每车装载二十口麻袋，每口麻袋装载一百斤，一车之重量，恰是两千斤，总共二十车核桃，总重量是四万斤……”
“花费，650贯，本来应该是666贯才对, 但是郭七大叔很能磨人，他磨了商家整整两天, 让人家抹除了16贯零头。”
小丫鬟念到这里，忍不住大模大样点点头，装作小大人一般欣慰，道：“郭七大叔真不错，一次就能抹掉16贯零头。”
郭子仪却微微皱眉，道：“16贯还叫零头？16贯足够十个农户生活一年。若是换算成核桃，重量960多斤。尤其这玩意生长在秦岭深山，百姓们采摘的时候极为辛苦。900多斤核桃，他们要吃多少苦？”
说着叹了口气，道：“如果是我去采购，这16贯钱我不会省。”
哪知玲珑‘嗤笑’一声，道：“你以为就你心软？我们全都是铁石心肠？实话告诉你，这些钱能省必须省。因为，我们采购的时候不是找的农户……”
不是农户？
郭子仪微微一怔。
丫鬟兜兜连连点头，道：“对呀对呀，我们找的不是农户，而是专门销售核桃的商贾，商贾才能一下子拿出几万斤的货。”
另一个小丫鬟铃铛嘻嘻而笑, 道：“姑爷肯定以为我们压榨农户了，否则不会因为16贯钱向我们甩脸子。”
这时杨玉环也缓缓开口, 笑意岑岑的嘲讽道：“想要成佛作祖，先要懂得民生，然而某些人只顾着发善心，却根本不问问事情的具体。脑子也笨，不会转弯，整整四万斤核桃，如果找农户采购要拖到天荒地老……”
郭子仪有些尴尬，然而并不嘴硬，反而郑重点头道：“这件事是我冲动了，我应该想到你们不可能去找农户收购。涉及大宗物资，肯定要找商贾。”
两个小丫鬟笑颜如花，道：“所以郭七大叔做的对，他压价压的是商贾价，就算抹除16贯零头，但是我们没伤害到农户。”
然而郭子仪却微微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可是我忽然又想到，农户还是被压榨了，那个商贾既然愿意抹除16贯零头，显然他收购散户的时候价钱极低。”
说着叹了口气，情绪十分低落道：“就像我小时候，跟在母亲身后在山林里采摘野蘑孤，累死累活一天，几十斤上百斤的重量咬牙往外抗，然而扛到村里之后，前来收货的大肆压价。我和母亲累死累活一天，人家挑挑拣拣只给一点钱……”
两个小丫鬟听他语气萧索，顿时小脸蛋都泛起同情，甚至就连玲珑郡主，忍不住也跟着叹了口气。
唯有杨玉环冷笑一声，道：“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觉得你小时候生活艰苦，我小时候的老家比你更苦。但你见我说过一次吗？男子汉大丈夫不要絮絮叨叨。”
说着看了一眼郭子仪，这次语气变温柔，又道：“老公，我知道你同情那些农户，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世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只要人类不曾灭亡，压榨就会一直存在……”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尽力不去压榨穷苦，并且让自己不断强大，然后给那些压榨别人的人定下规则，让他们在规则之内行事，不敢把老百姓压的太惨……”
“若是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古往今来的大功德，对不对？”
不得不说，杨玉环的思想越来越深邃了。
郭子仪再次叹了口气，道：“行吧，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以后我不再随便发善心，争取做一个心如钢铁的人。”
哪知杨玉环噗嗤一笑，道：“你？不可能！别看你打架的时候又凶又狠，但你天生就是个软心肠。”
“当初你穷成那个样子，刷信用卡也要把我带走，若是铁石心肠的男人，谁会管一个洗脚妹会不会堕落……
“所以呀，老公你是个好人。只要你看到可怜之人，你心肠照样还是会软。”
郭子仪被夸的有些汗颜，略显尴尬道：“其实我没你说的那么好。其实我当初也有贪图你容貌的因素。”
杨玉环再次噗嗤一笑，嘻嘻道：“男人嘛，都一样。虽然我当初我懵懵懂懂，但是心思可不湖涂，从你看我的眼神里，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毕竟是五千块钱啊，一个保安竟然舍得花，如果单纯是因为心善，那你是天生活菩萨了……”
“所以那时候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也盯着我的身子。果然后来跟了你之后，发现你真是玩的花。”
“比如桥洞子底下，比如河边的小树林，还有草堆，还有古墓，你说说你，哪个地方没试过。”
“以至于我到现在都不敢确定，肚子里的崽崽是在什么地方怀上的。没办法，当爹的太会玩了。”
郭子仪老脸涨红，嘿嘿干笑两声。
旁边的玲珑和两个丫鬟直接听傻了。
好家伙。这么嗨的吗？
桥洞子底下能够理解，河边树林也算常见，毕竟书上就有记录，野合乃是古之常情……
但是古墓算怎么回事？
那地方也能嗨的起来？
……
郭子仪更加尴尬，老脸涨红的像块猪肝，连忙道：“不是盘账吗？怎么突然扯东扯西了？赶紧赶紧，继续继续。”
两个小丫鬟吃吃直笑，不断的做着鬼脸。
玲珑提笔记录，写下商洛核桃的开支，然后眉头微微一簇，明显有些不解的道：“我一直想不明白，姐姐你为什么要让我们采购核桃？虽然这东西运到山东那边比较精贵，但它毕竟只是一种零嘴性质的果子呀。”
“山东那边的情况您可能还不知道，老百姓穷的连饭都吃不饱，就算咱们把核桃运过去，可是有几家几户舍得买这个吃？”
“四万斤啊，整整二十车。虽然花钱没花多少，但是千里迢迢运输也要算进本钱里，如果这样一算，成本其实不低。”
“我很担心这个会亏。”
作为财迷，并且曾经还带领过商队，玲珑的质疑很是合理，担忧的事情也很符合现实。
山东那么穷，百姓哪有闲钱买零嘴吃？整整四万斤核桃，真有可能会亏个精光。
然而杨玉环却微微一笑，慢悠悠的道：“放心吧，这一项不会亏。我让你们采购核桃，压根就没打算在山东售卖，而是找百姓进行剥壳，然后加工成为蜜饯坚果，到时候咱们再发出商队，把这东西重新运回长安……”
玲珑听的目瞪口呆。
两个丫鬟更加跟不上思路。
反倒是郭子仪若有所思，缓缓点头道：“我懂了，媳妇你这是反向销售。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糖的价格可是十分昂贵的。”
杨玉环慢悠悠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道：“自从我吃过神药之后，脑力一日比一日强盛，曾经读书之时学过的东西，全都能够回忆的丝毫不差……糖而已，我有极为廉价的制糖术。”
郭子仪眼睛一亮，玲珑更是满眼放光，兴奋道：“廉价制糖术？能有多廉价？”
杨玉环微微一笑，道：“回到琅琊之后，咱们让农户种植一种甜菜。如此既可以让农户多一种经济作物，咱们又能发展出一项赚钱的产业。至于甜菜熬糖之法的成本，它低到你们不敢想象的程度。”
说着一停，悠悠有道：“但是糖熬出来之后，咱们肯定不会把糖价打下来，反而要继续维持它的奢侈品地位，继续让它保持老百姓吃不起的价格。”
“因为无论糖价多么低，这时代的老百姓仍旧不舍得吃，既然不舍得，那么降价就没有意义。反不如加工成为高档食品，卖给那些有钱有势的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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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他们的钱，然后拿钱发展我们的基业。”
厉害啊！
玲珑一竖大拇指。
郭子仪也忍不住点头称赞，道：“所以这个商洛核桃肯定不会亏，因为制成蜜饯之后可以卖大钱，并且我还想到，制作蜜饯可以惠民。毕竟咱们要雇佣百姓干活，而雇人干活就得给人工钱。穷苦人家不怕干活，他们最怕的反而是没活干……”
他徐徐吐出一口气，目光憧憬道：“四万斤核桃，但这只是咱们蜜饯生意的第一批，以后肯定源源不断，一直从长安这边采购。如此一来，两边百姓都有收益。只不过关陇百姓苦一点，需要漫山遍野的摘核桃。而山东百姓同样也辛劳，他们要剥壳干活做蜜饯。”
“但是不管如何，肯定有钱可赚。而百姓能赚到钱财，生活就会慢慢变富裕。”
“咱们坐镇的地域，经济也会越来越发达。”
这番话夹杂一些现代词汇，然而玲珑和两个丫鬟已经习惯了，主仆三人全都眼睛闪亮，兴奋十足的道：“治地富足，税收就稳。尤其你现在是坐镇五府的大将军，有资格从各地官府抽取自己的军税。恰恰这一点咱们不需要和那些官员打嘴仗，因为我爹就是同时执掌四州的刺史。”
“四个州有十八个府，你现在总共才镇守五个府，只要我爹稍微配合一下，你的军税很容易收。”
玲珑说到这里，俏脸一片喜色，又道：“如此一来，养兵就容易了。五千精兵虽然耗费极大，但是五个府的军税绝对能支撑。”
郭子仪点了点头，道：“只不过这事有一个前提，必须是治下百姓的生活已经变好，否则他们连饭都吃不饱，我却向他们征收军税，一旦那样的话，会逼死很多人。”
玲珑连忙看向杨玉环，道：“这就要看姐姐的本事了。”
杨玉环微微一笑，道：“发展民生而已，其实不算太难。你们继续往下念账目，就会发现我已经在谋篇布局。”
玲珑连忙又把目光看向两个小丫鬟，催促道：“念呀，继续念。”
兜兜比她更急，摊开一大摞纸条开始寻找，很快找到第二项物资，连忙拿起来开始念诵：
“第二项货物，生丝，关陇石泉县，号称天下生丝之古地，最早可追朔西周，已经有农户养蚕……”
“生丝很贵，制成的绸缎更贵，我们根据大夫人的要求，总共采购了六百箱生丝，装载十两牛车，耗费四万八千贯。”
兜兜念到这里，下意识吐吐小舌头，道：“仅仅这一项货物，就花了接近五万贯。而姑爷养的两百个玄甲铁骑，至少可以横扫三五千精兵，花钱也才五万贯，这生丝的花费比得上两百铁骑哇。”
这次不用杨玉环开口，玲珑已经微笑解释，道：“生丝虽然很贵，但是制成丝绸更贵。咱们把这批生丝运到琅琊以后，可以雇佣手工精巧的妇人干活，等到生丝变成丝绸，利润最少也能赚取五万贯。”
她自以为猜到杨玉环的意图，所以笑的略微得意，道：“杨姐姐，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哪知杨玉环澹澹一笑，道：“只对了一半。”
玲珑顿时怔住。
郭子仪哈哈大笑，道：“这事我倒是能猜到，你的胃口肯定不止五万贯。你之所以让她们采购生丝，其实是想拿这些生丝训练织工，等到织工被你大批量培养之后，你肯定要在咱家的地盘上发展养蚕事业，对不对？”
杨玉环柔媚看他一眼，夸赞道：“不愧是桥洞子底下干活的男人，一下子就猜到我的心思。”
郭子仪闷哼一声，老脸瞬间又涨成猪肝色。
但是这一次，玲珑和两个丫鬟却顾不得打趣，反而主仆三人俏脸震惊，眼睛之中全都带着不可思议，道：“接近五万贯钱的生丝，只为了培养自己的织工？我的老天爷，杨姐姐你的手笔太吓人了吧。”
杨玉环噗嗤一笑，道：“这才多大一点投资，看把你们给吓的，等到我以后真正大手笔的时候，你们再震惊也不迟。”
真正的大手笔？
玲珑和两个丫鬟面面相觑。
然后，一齐弱弱发问道：“有多大？”
杨玉环微微调整一下姿势，让自己躺的更加舒服，但是小腿继续放在郭子仪手里，让他给揉着浮肿的位置，笑道：“等我孩子出生之后，我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刚开始时，也许动用的资金百万贯，但是做到极致时，也许会是几千万甚至几万万。”
“而到了那个时候，咱家男人再也不缺钱用，他想养多少兵马都行，当这个天下最大的节度使都行。”
“几千万几万万的巨资，砸也把他砸成个天下第一的大势力。”
几千万！
甚至几万万？
天下最大的节度使？
天下第一的大势力？
玲珑主仆三人直接听懵了。
今天这次心血来潮的盘算收支，她们算是见识了杨玉环的抱负。并且由此，对郭子仪的未来更加憧憬。
天下第一的大势力啊。
那和当皇帝没啥区别了吧。
……
……2合1大章节
第114章 【启奏陛下，郭子仪有三项大罪】
“陛下，臣有奏疏，我要参奏郭子仪，离京之时图谋不轨。”
“罪项有三！”
“其一，此人仗着性格粗莽，与人相交故意耍横，曾经在武科结束当日专门放出话, 要让长安所有的赌坊给他分赌款。”
“并且还大放厥词，说是赚钱之事乃是天下大事，如果那些赌坊不给他钱，那么他就直接打上门去。”
“而长安的各大赌坊由于畏惧，只能选择忍气吞声的答应这件事。”
“根据微臣所知，郭子仪仅此一项就敛财数万贯，导致民怨沸腾, 但却敢怒不敢言……”
自古当官的，相互间肯定要攻击，并且在攻击对方之时，罪名一定会添油加醋往大了说。
甚至有时候根本没罪，捕风捉影照样搞你。
所以历朝历代以来，不乏官员被含冤处置，但是也有一些官员，整天挨告但却屹立不倒。
主要看朝臣们愿不愿意保，然后看皇帝宠信不宠信。
幸运的是，郭子仪这两点全都占了，他不但有人愿意保，而且还是皇帝亲自保。
只见皇帝听完奏疏之后，直接懒洋洋的打个哈欠，道：“朕昨晚观赏歌舞，导致身体有些疲累。孙爱卿若是没有别的事，你这份奏疏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
这是皇帝应该说的话吗？
你身为大唐的帝王，权责乃是执掌天下，如果有臣子反了罪, 你不应该下旨调查吗？
那个奏疏的大臣明显不甘心，急急道：“陛下, 臣乃谏议大夫，一心为了朝堂，我参奏郭子仪并无死心。陛下，陛下啊，郭子仪犯了大罪……”
臣子如此坚持，皇帝再懒洋洋的就不合适了。
必须拿出一个郑重对待的态度才行。
所以唐玄宗稍微调整一下坐姿，看起来彷佛真的开始严肃，缓缓道：“既然你提及自己的谏议职责，那么朕只能和你议论一下此事。”
“首先，朕想问问你，你说郭子仪他搜刮敛财，这件事有没有苦主到衙门里告状？”
皇帝说着一停，根本不给这个大臣开口的机会，而是直接喊出另及个大臣的名字，沉声问道：“长安县令，万年县令，京兆尹，雍州府尹，你们身为长安的四大衙门，可曾收到过有人状告郭子仪的状子？”
这几个被点名的大臣, 个个都是大老级别，其中长安县令和万年县令的职位听起来低微，事实上却是坐镇帝都的四品高官。
四品，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大老了。
毕竟是帝都麾下的两县父母官，搁在现代等同于中央直辖的那几个市，官员的级别很高，甚至属于领导层。
这还仅仅是长安县和万年县的县令级别。
至于京兆尹和雍州府尹，那更是又高出一个级别的存在。所谓京兆尹，其实就是长官整个长安事务的官，这个官位的权力有多大，恐怕不需要任何笔墨来形容。
而雍州府尹，乃是唐代的特产，这个是特设的衙门，权力大到没边，关键坐镇的府尹也牛逼，个个都是一时一代的顶级人物。
比如唐初的雍州府尹，直接是李世民担任，那时候李世民虽然不是皇帝，但却是整个大唐封号最高的秦王。不但手握重兵，而且自置属地，而所谓自置属地，其实就是划地自治。
从李世民开始，雍州府尹基本都是皇族，并且，经常是皇帝在登基之前的职务，比如唐中宗，比如唐睿宗……
由此可见，雍州府尹的身份何其之高，而现在的雍州府尹同样身份极贵，因为他正是大唐现在的太子储君。
从长安县和万年县的县令，到京兆尹和雍州府尹，这四个职位全是长安城的重要职位，所以担任的人选肯定是皇族派系。
而既然是皇族派系，肯定要随着皇帝心思……
果然只见这四位官员被点名之后，纷纷站出来向着唐玄宗行礼，各自道：“启禀陛下，吾等并未收到状告郭子仪的讼状。”
皇帝哈哈一笑，这才转头看向刚才那个大臣，道：“孙爱卿，你听到没有，朕连续询问了四个衙门，但是没有任何一个衙门有人告状。”
姓孙的大臣面色难堪，他没想到皇帝竟然来了这么一手。
但是他身为谏议大夫，退步是肯定不能退步的。今次他之所以站出来攻击郭子仪，不用想也知道乃是派系利益。
他是派系推出来的出头鸟，必须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谏。
“陛下，臣知道这些衙门没有接到状子，但是臣要说的是，这正是郭子仪的凶很导致。由于他发出恶言，吓的赌坊不敢争辩，心中虽然委屈，但却没人敢站出来当苦主。”
很不错的诡辩。
然而皇帝再次哈哈一笑，像是很有趣的道：“是吗？长安城里开赌坊的竟然这么胆小？仅仅一个武状元的恐吓，就吓的这些人敢怒不敢言？哈哈，朕怎么感觉你在说笑啊。”
皇帝说到这里，目光看向朝堂重臣，勐然又开始点名，继续刚才的手法：
“寿王，你回答朕，你名下那座赌坊，可曾送给郭子仪钱款？若是送了钱款，是否因为畏惧郭子仪的凶狠？”
朝班中连忙走出一个青年，急急行礼道：“回禀父皇，儿臣正要诉说此事。儿臣的赌坊确实给郭子仪送过钱，并且送的还是一笔高达两万贯的巨资。”
“但是儿臣要专门解释一下，儿臣并没有收到郭子仪的威胁，之所以送钱给他，乃是按照商贾规则进行分润。”
这位皇子说着停了一停，面色故意装出羞赧，道：“今次武科之中，儿臣发了一笔小财，由于郭子仪横扫全场，导致下赌之人全盘亏空，所以，儿臣换了足足六万贯。”
“我赚了六万贯，肯定不能全都塞进腰包里，所以第一时间拿出两万贯钱，送进皇宫的内务府中，此乃孝敬父皇，属于儿臣的一番心意。”
“然后儿臣又拿出两万贯，当做赌坊利润分给了郭子仪，毕竟是因为他的缘故，儿臣的赌坊才能全盘通吃。父皇一直教育儿臣，做人要懂的知礼感恩……所以，儿臣挺感恩郭子仪的。”
皇帝哈哈大笑，像是十分欣慰，赞许道：“你总共赚了六万贯，却舍得拿出四万贯。不但给郭子仪分润，而且还给朕的内务府。朕问你，你甘心吗？”
寿王连忙义正言辞，道：“儿臣孝敬父皇，乃是天经地义。分钱给郭子仪，也是理所应当。”
皇帝点了点头，目光再次看向朝班，然后，笑呵呵又点了一个人的问话：
“恒王，你也回答朕，你名下的那座赌坊，是否给郭子仪送过钱？如果送过钱，是否因为畏惧郭子仪的凶狠？”
几乎一模一样的问题，皇帝刻意问了两遍，在场所有大臣都能看出来，皇帝这分明是在打那个谏议大夫的脸。
恒王身为皇族，而且还是有望争夺皇位的皇族，这时候肯定要讨皇帝欢心，所以回答问题的方式极为巧妙。
只见这位皇子同样急急走出，拱手行礼道：“回禀父皇，儿臣的情况和寿王哥哥一样。”
一样！
既可以理解为出发点一样，也可以理解为送钱的数量一样。比如他也给郭子仪送了两万贯，同时送进皇宫内务府也是两万贯。
皇帝像是越发感兴趣，笑道：“如此一来，朕岂不是坐收两笔财富？两个儿子送来四万贯钱，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哈哈哈哈。”
皇帝显得很开心。
而寿王和恒王则是再次行礼，郑重其事的道：“孝敬父皇，天经地义。”
“好好好，甚是好，朕感受到了你们的孝心，也感受到了你们的作风。你们能分给郭子仪钱财，显然是把守住了贪婪的心关。很好，非常好。”
皇帝的亲口夸奖，让两位皇子面色带喜。
唐玄宗却把目光再次看向那个大臣，澹笑问道：“孙爱卿，你听清楚了吗？关于你参奏郭子仪仗着凶威敛财之事，两位皇子已经用事实给了你解答……他们并未收到郭子仪的恐吓，而是心甘情愿的分润钱财。”
那个大臣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感谢陛下，让臣得知了原委。原来郭子仪并没有恐吓赌坊，而是赌坊按照商贾规则给他分钱。”
皇帝澹澹‘嗯’了一声，道：“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孙爱卿应该可以退下了吧？”
哪知这大臣眼神一坚，勐然大声开口又道：“陛下，臣暂时还不能退。刚才臣已经说过，臣要参奏郭子仪三项大罪。即便他没有恐吓过赌坊这个罪，但他还有其余的两项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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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的脸色微微阴沉，缓缓道：“既然爱卿如此坚持，朕就继续听听你的奏疏。”
说都能听出皇帝语气的不悦。
但是那个大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启奏陛下，臣参奏郭子仪的第二项罪：此人在离开长安之前，大肆购买各种物资，组成一直巨大商队，光是牛车就雇佣了足足一百车……”
这次根本不需要皇帝开口，武阳郡王已经冷笑出声，道：“做生意有罪吗？你这个谏议大夫是不是管的太宽了点？若是做生意有罪，满朝文武有几个能逃的？大家谁也别说谁，家家都有商队做生意。”
第115章 【郭子仪他想造反】
那大臣立马争辩，道：“可是郭子仪大肆购买货物，装载了足足一百辆牛车。”
武阳郡王哈哈一笑，道：“人家有钱买货，想买多少就买多少。本王还是首次听闻，这天底下做生意做大了属于犯罪。”
“若是一百辆牛车的商队就算犯罪，那么朝臣之中有几个肯定要犯死罪。原因很简单, 这些朝臣的家中商队比郭子仪的更大。”
“比如宰相李林甫，比如户部尚书王坎离，还有本王这个郡王，以及十六卫的那些大将军，甚至就连张九龄这个号称闲相的老东西，他家的商队最少也有一百多辆车。”
“若是按照你的说法，我们这些人都得犯死罪了吗？”
不愧是武阳郡王，打脸啪啪的响。关键是手段巧妙, 刻意引起了众怒。
朝班之中的大臣们面色难堪, 个个都对谏议大夫怒目相视，唯有张九龄叹了口气，站出来稍加维护的道：“武阳郡王不要诡辩，孙谏议的本意并不是你说的那般。”
武阳郡王哈哈一笑，反问道：“你这老东西敢不敢承认，你家里的商队超过一百辆牛车？”
张九龄一脸无奈，点点头道：“此乃事实，老朽不会否认。”
武阳郡王再次大笑，目光看向那个大臣，道：“听到了没有，我们的车队都比郭子仪的大。你若是认为郭子仪采购一百车物资有罪，那么我们这些人全都要跟着一起犯罪。”
那大臣明显豁出去了，大声道：“武阳郡王，劝你不要硬保郭子仪，虽然他是你的孙女婿，但你不怕被他拉着全家陪葬吗？”
这人说着冷冷一笑, 厉声又道：“本官身为谏议大夫，岂能不知道朝中官员的家人做生意, 做生意不是罪，商队巨大也不是罪。但若是采购的物资有问题，那可就要犯下逆天大罪了。”
“郭子仪在离开长安之前，大肆采购了各种的物资，其中一些物资属于商货。本官就算管的再宽也不会参奏他。”
“比如秦岭特产的商洛核桃，他一下子采购了四万斤，此举能让关陇百姓受益，入山采摘核桃赚到一些钱。所以这一项货物采购本官很欣赏，我认为他让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一点。”
“又比如生丝，蚕蛹，他同样采购了不少，据说涉及资金几万贯，光是生丝就装载了几十口大箱子。”
“很显然，他想运回去加工成丝绸，此举不但可以让他自己赚钱，同时也可以让雇工们赚口吃喝，所以，本官还是赞成他。”
“但是他接下来的采购，却让本官不得不惊恐，你们知道他采购的是什么吗？他采购的全是违禁之物。”
“生铁, 牛皮，兽筋，桐油……”
“本官说出这些货物名字的时候，想必诸位同僚已经心中有数了，尤其是你，武阳郡王，你身为大唐的兵马元帅，肯定知道这些东西的用途。”
“但你没想到吧，你的孙女婿胆子真大啊。他竟然敢采购这些违禁物资，他分明是想自己制造军械。”
这位谏议大夫满脸冷笑，眼中却闪烁着得意光彩，陡然他向皇帝行礼，义正言辞的道：“启奏陛下，这就是微臣参奏的第二项。郭子仪准备谋反，采购物资制造军械。”
谋反！
整座朝堂落针可闻。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无论皇帝多么赏识一个臣子，但却不会容忍这个臣子谋反。
你都准备掀翻我的江山了，我难道还继续对你宠信吗？
所以，谋反是罪无可恕的大罪。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皇帝忽然懒洋洋打个哈欠，慢悠悠的道：“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郭子仪采购这些物资的事。”
谏议大夫心中一惊，隐约有种不妙的感觉，急忙道：“陛下，这可不是小事啊。郭子仪拥有绝世武将之姿，他若是谋反必然霍乱天下……”
哪知皇帝哈哈大笑，直接打断他的奏疏，道：“别说了，朕知道。”
仅仅六个字，那位大臣直接懵逼。
啥意思？
你知道？
只见唐玄宗缓缓开口，语带深意的道：“郭子仪采购的那些物资，其实乃是朕给他的特权。只不过嘛，孙爱卿你的品秩有些低，所以你没资格知晓这种事，所以你才会着急上火的参奏他……”
“孙爱卿这番忠臣之心，朕自然不会责怪你，但是，朕想让你记住一句话……”
“以后再参奏别人的时候，先想想你参的事情可不可行。如果你连想都不想，只能说明你的能力太差。那样的话，朕要考虑换人了。”
朕要考虑换人了！
皇帝这话说的有些重。
这时武阳郡王冷冷一笑，然后李大将军缓缓站出来，嘲讽道：“郭子仪大张旗鼓采购物资，他没有避讳和隐瞒任何人，既然不避讳任何人，显然他做的事不怕泄露。”
“那么只要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随便一想就能想到这里面有内幕。偏偏你这位谏议大夫，却着急上火的窜出来。果然陛下说的没错，是该考虑换一换人了。”
那个大臣面色渐渐苍白。
他自以为奏疏了重要证据，可以诬蔑郭子仪想要造反，哪知先是皇帝打他的脸，直接告诉他说这件事皇帝知道。
然后武阳郡王嘲讽，紧跟着李大将军接茬，一个皇帝加上两个重臣，话里话外都在说他的脑子不好使。
啥叫脑子不好使啊？
分明就是说他能力不足啊。
这种评价是当官之人最害怕的，因为这种评价很容易被当成罢疏的借口。
果然，朝班中有人站了出来。
只见一个满脸轻浮的青年官员，笑嘻嘻的冲着皇帝行了一礼，然后，开口就是一刀勐插：
“启禀陛下，臣认为孙谏议的能力不足，身为谏议大夫，参奏捕风捉影，这种人若是继续带在朝堂，岂不是让郭子仪那种忠臣蒙冤？”
“所以，陛下应该罢免他。”
好得很！
皇帝早就等着有人递刀子。
“朕之心，甚遗憾，然而孙爱卿的能力如此之差，让朕不得不做出正确的选择。”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谏议大夫。毕竟此职位及其重要，朕必须选一个能人才行。”
“杨国忠，就你了，既然是你提出质疑，认为他的能力不足，那么就由你来担任此职，以后好好发挥谏议大夫的职责。”
“朕累了，今天的早朝到此结束，朕要去欣赏歌舞，汝等莫要再拿小事来烦朕……退朝吧。”
“咦，等等，金吾卫何在，把这个已经罢疏的罪官给朕叉下去。交给大理寺问审，审审他还有没有其它罪桉……这次真的退朝，朕欣赏歌舞去也。”
好家伙，皇帝直接摆烂。
早朝我不听了，我要去欣赏歌舞。
但是你这个官员让我很不爽，所以我直接把你打成罪官。
总共参奏郭子仪三项大罪，结果只参到第二项就玩完，朕就是要用这种姿态告诉你们，朕这个老头子真的昏庸湖涂了。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目睹那位大臣被叉下去。
兔死狐悲，颇为同情，哪怕是不同阵营的官员，这一刻也感觉这位官员有些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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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奏而已，以前很少被治罪的啊，怎么现在风气突然变了，动不动就打入大理寺问审？
陛下难道真的已经昏庸至此了吗？
唯独那个青年十分得意，勐然发出一阵哈哈大笑，道：“本官今日升迁，意欲摆宴庆祝，诸位同僚若是有谁想来家里喝一杯，我杨国忠必然扫榻以待……”
张九龄叹了口气，面色萧索的摇摇头，喃喃低语的道：“论及郭子仪之事，威胁只是吾等猜测，毕竟那孩子虽然性格鲁莽，但却一直没表现出什么恶念之心。但是这个杨国忠，这个杨国忠……哎。”
这位大唐的老丞相忧心忡忡。
第116章 【当初李世民，三千铁骑兵】
丫鬟兜兜的声音带着神秘：
“牛皮五千张，每张两贯钱，这是民户向官府上交的价格，自从开元二十年一直如此。”
“由于我们采购的是残次品，所以每张牛皮的价格降低一半，嘻嘻，只花了五千贯钱。”
“但是私底下, 我们还付出一笔费用，乃是送给库房小吏的辛苦费，十六个小吏一共给了五百贯。嘻嘻，小钱。”
能让小财迷开口说出‘小钱’两个字，这其中必然隐藏着让小财迷大赚的内幕。
尤其兜兜这丫头，根本不是个脸上能藏事的主，她那小脸全是兴奋, 一看就知道赚了大便宜。
郭子仪忍不住心中好奇, 问道：“兜兜丫头, 你跟我说实话，这笔买卖是不是很赚，咱们到底赚了多大便宜？”
“嘻嘻！”
兜兜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可惜这丫头虽然笑的开心，但却始终不肯说明赚了多少。
很显然，她要把邀功的机会留给玲珑。
玲珑微微得意，开口道：“历朝历代以来，牛皮都是禁物，民间不准私自售卖，牛皮必须上交官府。”
“若是有人违禁，处罚极为严苛。”
“比如西汉之时就已定下律法，民间耕牛死后必须立马报备，然后官府会派出差官上门，收取牛皮牛筋之类的禁物，唯有收取禁物之后，农户才允许割肉取食。”
“咱们大唐的律法不如西汉苛刻，但是对于牛皮之类的控制同样严格。民间若是贩卖牛皮一寸，便可判处三年监禁囚罚。若是贩卖牛皮超过三尺，直接可以判处杀头。”
“所以牛皮这东西, 在大唐民间买不到。因为所有的牛皮全都收归官府，经过硝制之后堆放在库房离。”
“各地衙门积攒一定数量的牛皮之后，就会按照规定向上缴纳给兵部，然后由兵部开具收纳文书，凭着文书去户部领取钱款……”
“这一套规定十分严格，从开国之初已经奉行，农户上缴牛皮，官府汇集牛皮，兵部收取，户部付钱。最终一套流程下来，各地衙门和农户都有受益。”
“但是这份受益很少。”
“比如农户家里的牛死了，按照规定报备给衙门，衙门派人收缴牛皮，一张皮子只给两贯钱。”
“然后衙门雇佣皮匠，对牛皮进行硝制入库，这个过程大概会花费一百文钱左右，主要是开支给皮匠的工钱和硝石的本钱。”
“到了这时候，牛皮的成本是两贯零一百文。”
“接下来, 兵部汇缴各地牛皮，开具文书, 户部给钱……给多少呢？一张牛皮只给两贯一百一十文。”
郭子仪听到这里，忍不住眉头一皱，沉吟道：“牛皮的成本是两贯零100文，户部付款只给两贯110文，那么这也就意味着，一张牛皮的最终获利只有10文钱？各地衙门辛辛苦苦执行规定，竟然只能捞到10文钱的好处？”
玲珑嘿嘿低笑，语气变的鬼鬼祟祟起来，道：“所以说呀，官府中人不愿意干这个事，但是没办法，牛皮收缴乃是死规定，并且列入地方官员的考核，各地衙门不想干也得干。”
郭子仪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必然会滋生出抱怨之心。若是稍微遇到一些诱惑，这份抱怨就会演变成谋私，对不对？”
玲珑眉眼如花，嘻嘻道：“他们若是不谋私，咱们哪能赚便宜？一张牛皮制成的铠甲高达15贯，而制作过程中消耗的桐油和铁粉顶多两贯钱，再刨除工匠开支的一贯钱，剩余至少还有12贯开外。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牛皮的真正价值是12贯？”
“明明价值12贯，官定价格却是2贯，然而我们连2贯的价钱也不用给，因为我们采购的牛皮全是残次品……嘻嘻。”
玲珑故意把‘残次品’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郭子仪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其实这些牛皮根本不是残次品，只不过对外宣称残次，用意是压低它的价值。”
玲珑嘿嘿两声，道：“还有一个原因，残次品才允许卖给民间。按照大唐律法，上等牛皮属于军用，但是民间也需要皮具，所以残次品销售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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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仪若有所思，道：“这个漏洞在盛世之时没人敢钻，但是在现在却成了官员们发财的门路，对不对？”
玲珑笑着点头，道：“他们若是按照规定把牛皮汇集兵部，每张牛皮仅仅只能获利十文钱。但是他们把牛皮卖给我们，一张牛皮就能卖到一贯钱。”
“这一贯钱乃是绝对的纯利，衙门里的各级官员都可以分润。然而他们参与分润的并不止这一贯，因为朝廷户部还会给他们再补一贯。”
这说法让郭子仪有些发懵，忍不住道：“为什么户部还要再补一贯？”
一直闭目养神的杨玉环微微睁眼，道：“因为官定牛皮的价格乃是两贯，各地衙门向农户垫付的也是两贯，但是牛皮收取之后，发现乃是残次品。价值直接暴跌一倍，卖出去只能收回一贯的本钱。”
杨玉环说着澹澹一笑，语带嘲讽的道：“垫付两贯，收回本钱只有一贯，那么亏损的一贯钱怎么办呢？肯定需要朝廷户部给予补偿。”
玲珑的语气也带着嘲讽，接话道：“否则衙门一直亏空，谁还愿意执行规定？对不对！”
郭子仪缓缓叹了口气，喃喃道：“牛皮收归国有，用于制造铠甲，上等牛皮军用，残次销售民间，若是各地衙门垫付产生亏空，则由朝廷户部给予相应补偿……这个律法在盛世之时很合理，但是在乱世之时却成了漏洞，当官的都想谋取私利，谁还愿意把牛皮交给兵部。”
玲珑嘻嘻一笑，道：“行啦，别忧国忧民啦。若是没有这个漏洞，咱们哪有机会买到牛皮？若是买不到牛皮，如何制造军用的铠甲。”
说着看了一言郭子仪，得意又道：“一副铠甲15贯，咱们自买牛皮制造只需要一两贯，这种天大便宜，不占才是傻子。”
郭子仪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是啊，不占才是傻子。可我突然意识到，占这个便宜的恐怕不止咱们。比如边镇九大节度使，他们难道会是傻子吗？如果他们不是傻子，是不是也在偷偷的购买牛皮？”
玲珑明显一怔，下意识的道：“他们肯定买的比我们更多。”
郭子仪忽然看向兜兜，语气肃重的道：“丫头你继续念，我想听听咱们总共花了多少钱。”
兜兜连忙点头，拿起纸条开始念诵：
“牛皮五千张，采购之时宣称残次品，故而折价一半，花费只有五千贯……”
“牛筋和兽筋总共一万条，官定价格乃是一条200文。但是咱们采购之时也宣称残次品，所以价格同样折价一半。”
“这一项采购的花费是2000贯，额外送给衙门好处费500贯，总计，2500贯……”
“生铁采购，花费最多，支出高达五万贯，乃是所有货物的最大开支。”
兜兜念到这里，眼睛看向郭子仪，小声问道：“姑爷，您需要具体听一听生铁采购花费巨大的原因吗？”
郭子仪肃然点头，道：“我正要问问这一项，为什么会花这么多钱？据我所知生铁虽然也是严控之物，但是生铁的价格应该比不过牛皮吧？”
兜兜‘嗯’了一声，目光看向玲珑。
玲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生铁的采购规定就是如此。若是小量采购，可以按照市价，但如果是大量采购，那么生铁的价格将会翻倍提升……”
“比如有一家打铁铺子，某次采购生铁不超过一百斤，由于一百斤乃是律法规定的民用上限，只要没超过这个上限就不算违规，那么这家打铁铺子采购生铁之时，一百斤生铁只需要支付十贯钱。”
“但若是这家铺子采购两百斤，采购的价格立马翻上一倍，因为两百斤生铁属于违禁，每百斤的价格变成了二十贯钱。”
“并且除此之外，还要额外向衙门上缴超限税，这个税有多重呢？重到让人不敢违禁购买的地步……每百斤生铁的超限税，恰恰和购买的价格一模一样。”
“比如仍是那家打铁铺子，一次购买两百斤生铁，花费乃是四十贯钱，那么缴纳的重税也是四十贯钱。”
“他家的总费用支出，直接高达八十贯。”
郭子仪听的目瞪口呆，下意识的道：“这岂不是说，一百斤铁的费用变成了四十贯？”
玲珑点了点头，俏脸带着苦笑，道：“这才仅仅是超限一百斤。”
“接下来的律法规定，是超限购买五百斤铁，一千斤铁，五千斤，以及一万斤……”
“超限五百斤时，铁价再次翻一倍。原本十贯钱一百斤铁，变成了四十贯钱一百斤铁。然后缴纳重税也是四十贯，所以一百斤生铁的支出是八十贯。”
郭子仪头皮发麻，喃喃道：“仅仅超限五百斤，价格已经变成每百斤八十贯。也就意味着，五百斤铁就要花费400贯钱。然而我听李光弼跟我说过，五百斤铁只能打造十副重甲。”
400贯钱啊，竟然只能打造十副重甲。
玲珑的俏脸更加苦涩，轻声道：“你还想继续听下面的规定吗？”
郭子仪眼睛一狠，咬牙道：“听，我要听听这一项规定到底有多狠。”
玲珑轻轻吐出一口气，道：“超限一千斤铁，售价再次翻一倍，加上缴纳的重税，折合每百斤生铁160贯……那么一千斤生铁的总价，将会是1600贯钱。”
郭子仪仰头看着马车的顶部，喃喃道：“采购五百斤铁的时候，付出总价是400贯，采购一千斤铁的时候，直接变成了1600贯。而一千斤生铁能打造的重甲数量，仅仅比五百斤铁多了十副而已。”
也就是意味着，二十副重甲的花费骤增到1600贯。
而如果想要打造两百副重甲呢？
恐怕生铁的费用不会是16000贯。
郭子仪忍不住一竖大拇指，满脸佩服的道：“当初制定这项律法的人，绝对是一个了不起的狠人。”
玲珑点了点头，道：“这是用价格控制生铁的流通，从最根本之处限制生铁被人大肆采购。毕竟铁乃凶险之物，可以制造铠甲也可以制造刀剑。”
郭子仪缓缓道：“但是又不能控制太严，因为民间需要铁器，所以就制定这个律法，通过价格暴增的手段扼杀大肆采购的可能……”
他说着看向玲珑，沉声问道：“接下来还有超限五千斤和一万斤的规定，想必价格也是继续翻倍增长的吧？”
哪知玲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把当初制定律法那个人看的太浅显了，他的手段岂能只是这么一点点？”
郭子仪微微一怔，愕然道：“莫非后面还有更狠的后手？”
玲珑苦笑点头，轻声道：“采购五千斤生铁，全家要被限制出行三年，并且铁价在五百斤的铁价上暴增五倍，一百斤生铁需要的花费是800贯。”
嘶！
郭子仪到抽一口冷气。
玲珑看他一眼，缓缓道：“五千斤生铁，能够打造100副重甲，但是五千斤生铁的总价高达4万贯钱，折合每副重甲的成本是400贯……关键采购之人全家限制出行三年，根本没机会把这些生铁打造成重甲。”
仅仅100副重甲，花费高达4万贯钱。
即使掏了这份钱，但却没机会去打造，原因很简单，所谓全家限制出行其实就是全家受到监视……
采购五千斤生铁是吧？
可以！
想把它打造成铠甲？
不可能！
郭子仪深深吸了一口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道：“采购一万斤铁的规定是什么？”
玲珑慢慢合上账本，俏脸带着一丝无奈，道：“采购一万斤生铁，全家满门抄斩。”
郭子仪无言以对，直接竖起大拇指，道：“果然牛逼。”
一万斤生铁，只能打造400副重甲，但就算是这小小的400之数，也不允许任何人有机会完成。
因为在采购生铁的时候全家就被干掉了。
郭子仪足足半晌没能说出话。
直到两个小丫鬟看他情绪不佳，忍不住小声小气的安抚，轻声道：“姑爷，其实您不用太难受，律法是死的，执行律法的是活的。您别看这项律法如此严苛，其实它仍旧也有漏洞可钻的呀……”
“比如咱们这一次，直接采购了四万斤生铁，若是按照朝廷律法，足以满门抄斩四次，而若是按照铁价翻倍的规定，四万斤生铁的花费恐怕要几百万贯……但是，嘻嘻，咱们总共只花了五万贯。”
郭子仪眼睛爆闪，惊喜的声音都在颤抖，道：“为什么会这样？你们钻了什么漏洞？”
两个小丫鬟笑靥如花，伸手一指玲珑郡主，道：“我们郡主的绝招，化整为零采购法……”
化整为零？
郭子仪若有所思。
恐怕不止是化整为零。
这其中肯定还有官员们的谋取私利。
否则再怎么化整为零的采购方式，也瞒不过四万斤生铁的采购现实。
四万斤的生铁啊，足以打造800副的铁甲，这也就意味着，可以武装800个玄甲铁骑。
再加上他现在已经拥有的两百铁骑，光是玄甲铁骑就达到了1000个。
1000玄甲铁骑！
想想就感觉牛逼！
当初李世民三千玄甲骑兵，可以横推窦建德的十万精兵，郭子仪若是有了1000铁骑，战力怕是能和李世民的三千铁骑媲美。
原因很简单，他这个绝世勐人是主帅。
第117章 【真正的宝物，是我的脑袋】
傍晚来临，黄昏日暮。
由于此时才是初春，所以傍晚有些冷意。
这一整个下午，郭子仪一直待在马车中，全家盘算账目，筹划将来局面。
在这个过程中，商队行进了大概五十里, 也许人的精力还能制成，但是拉车的犍牛需要歇息。
马车外面传来李光弼的声音。
“老大在不在？有事请示你。”
“天色已经擦黑，犍牛颇为劳累，您看是不是下令扎营，让车夫们喂养拉车的犍牛。”
这是正经的大事，郭子仪连忙掀开车帘, 问道：“附近可有镇子？或者城池县府？”
不远处李光弼骑着一匹马，摇头道：“我刚才骑马奔出十五里, 沿途仅仅发现一个小村子, 附近并无镇子，更没有城池县府。”
郭子仪沉吟一下，又问道：“那村庄距离咱们还有多远？”
李光弼似是心中默算片刻，然后才不确定的道：“我刚才骑马狂奔，无法精确计算路程，所以只能大概估算，那村子距离咱们大约8里……”
8里路？
不算远！
但是要看犍牛的体力，能支撑的话才能继续走。
所以郭子仪的语气很严肃，郑重问道：“你觉得咱们是立刻扎营合适，还是撑着去那个村子落脚合适？”
李光弼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毫不迟疑的道：“若是考虑犍牛的体力，我认为应该立马停歇，但是我刚才问过那些车夫，他们认为犍牛还能再撑一阵子。”
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毕竟只有短短8里路，不至于把犍牛累出毛病，况且咱们可以放慢速度，尽量让牛的体力消耗减少。”
然后李光弼的语气又是一顿, 笑道：“这可不是我的意思啊，是那些车夫的经验之谈。若是真的出了问题，老大你可别找我麻烦。”
郭子仪点了点头，笑道：“行吧，听车夫的。咱们继续赶路，去那个村子落脚。”
李光弼‘嗯’了一声，道：“这样也好，村子毕竟比荒野安全，就算咱们不怕匪患来袭，但是夜间露宿是个大麻烦。”
忽然这小子话锋一转，彷佛很是好奇的道：“老大，你这一下午干啥了？我在马车旁边经过数次，好几次都听到郡主在埋怨你。甚至还有兜兜和铃铛两个丫鬟，同样叽叽喳喳的抱怨你乱花钱。”
郭子仪胸口一堵，怒道：“没事赶紧滚蛋，别给我心口捅刀。”
李光弼哈哈大笑，骑马朝着前方而去, 后面紧跟着二十个铁骑，轰轰隆隆的蹄声传出老远。
这支骑兵小队乃是负责开路，免得黄昏之时遭遇意外，毕竟如今匪患横生，谁也说不准会不会遇到凶险。
郭子仪目送他们的背影，然后又眺望一下缓缓赶路的车队，发现四周一片安详，这才重新回到马车。
马车之中，杨玉环正在打盹，玲珑则是带着两个丫鬟，继续拿着账本在盘算账目。
忽然杨玉环睁开眼睛，语带赞许的道：“不愧是李光弼，你郭子仪一辈子的好兄弟。”
这话隐藏含义，唯有后世之人才明白。历史上的李光弼乃是郭子仪的麾下，彼此之间曾经有着浓浓的误会和隔阂，甚至积怨很深，最严重的时候差点拔刀相向。
只不过后来安禄山和史思明造反，天下的乱局逼着郭子仪和李光弼联手，至于两人之间有没有消除隔阂，恐怕只有历史上的那两个人才知道。
但这是另一个时空的历史，眼下却是郭子仪穿越的历史，自从他落入死牢之后，在牢房之后结识了李光弼，两人的命运已经发生改变，兄弟之间的友情越来越深。
……
虽然友情越来越深，但是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交情，也许今日两肋插刀，明日变的反目成仇。
笔趣阁
所以，友情也需要经营。
郭子仪看了一眼杨玉环，心知这是媳妇在提醒自己，于是他郑重点了点头，沉声道：“你放心，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以后再面对李光弼他们的时候，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严肃一些……”
杨玉环微微一笑，柔声道：“语气不一定非得严肃，但是你说话的口吻一定要正经，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尊严，你这个做大哥的应该给别人留尊严。”
“比如你动不动就说粗话这个毛病，看似是和兄弟们打成了一片。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挨骂之时的心里感受？”
“人在穷困潦倒之时，也许不太注重自尊心。但是随着身份地位的慢慢提高，也许一句调侃的笑言就会让人心生不悦。”
杨玉环说着看了一眼郭子仪，柔声又道：“以前你们都是死囚，说话可以粗犷粗鄙，然而你现在已经是大将军，李光弼他们也变成了折冲都尉。虽然你还是他们的大哥，但是他们再也不是毫无地位的死囚。”
“反而身为地位极高，属于军中的高级将领。人的地位高了，自尊心也就重了……老公你说说，我这提醒对不对？”
郭子仪再次点头，语气越发郑重，道：“你提的很对，我确实该改一改了。比如刚才我和李光弼说话之时，张口就骂了一句让他滚蛋。这句话本来是个玩笑话，以前兄弟们之间经常开。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这种笑话不能再开了。”
杨玉环嫣然而笑，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不过你也不用改变的太突兀，否则突然严肃起来又是另一种隔阂。你试着稍微调整一下，让他们有个适应的过程。”
郭子仪‘嗯’了一声，慢慢在车厢里坐下，顺手抬起杨玉环的小腿，轻轻揉按浮肿的部位。
旁边玲珑一脸惊奇，眼睛不断的在郭子仪脸上乱瞅，她彷佛第一天认识郭子仪一般，眸子之中闪烁着浓浓迷惑。
终于这丫头憋不住了，小心翼翼的问道：“郭…郭贼公，你刚才怎么像是换了个人？”
郭子仪笑了一笑，反问道：“是不是感觉我突然变精明了？不像以前那个鲁莽无比的浑货？”
玲珑何等精明，瞬间眼中爆闪，脱口而出道：“你一直在装粗鲁？”
郭子仪徐徐吐出一口气，微微有些歉疚的道：“对不起，一直瞒着你。但是这个世道太过艰难，我在与人交往的时候不得不留个小心……”
说着看了一眼玲珑，开始坦诚相告，道：“那时候的你，给我的感觉是在利用我，所以我只能顺势而为，把自己表现的更像一个莽夫。”
玲珑眼圈有些泛红，道：“现在呢？现在你感觉我是什么样？”
郭子仪还没说话，旁边杨玉环微笑出生，打趣道：“傻丫头，你现在是家里人啊。如果他没把你当成家里人，他会在你面前表露出真实一面吗？”
玲珑俏脸一怔，忽然看向杨玉环，恍然道：“还有你，杨姐姐，你刚才故意和他说出那番话，完全没有避讳和隐瞒我的意思，这是否可以理解为，你现在也把我当成了家里人。”
说着勐然又补充一句，道：“那么也就意味着，以前你没把我当成家里人。”
杨玉环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玲珑的发丝，柔声道：“世上人交往，真心换真心，我和郭子仪乃是患难与共，所以彼此之间愿意同生共死。但是你不一样，你的出身实在太高了。”
“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你的出身让我和郭子仪感到自卑。”
“堂堂一位郡主啊，在我们老家那边属于云端的人物，而我和郭子仪的出身，则是烂泥一般的最底层。”
“你的出身在云端，我们两个是烂泥，彼此之间的差距，必然会有天然的隔阂。”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无论郭子仪还是我全都小心翼翼，我们曾经生活在最底层，所以很害怕受到伤害……我们甚至有种不需要明言的默契，这辈子都不会对第三个付出真心。”
“我们像是两只惊恐的小刺猬，缩成两个小球去面对世界。他看似行事嚣张，我看似智慧深远，然而唯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一直在小心翼翼并且胆战心惊。”
“我们不愿意敞开心扉，接受彼此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但是话又说回来，世上人交往，真心换真心。玲珑你对他的情谊，你对他的一切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能感受到你的真挚。”
“所以我们原本缩成小球的心防，悄然间给你开启了一条缝隙。恭喜你，你走进来了。”
杨玉环说着，手掌继续摩挲玲珑的发丝，温柔又道：“好妹子，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你今年十八岁，我今年二十岁，我大一点，是姐姐，你小一点，是妹妹，但是除了年龄的原因分个大小，咱们家里不会再有其它的俗规陋习。”
“你喊我姐姐，是因为年龄，我称你妹妹，也是因为年龄。除此之外，没有正室偏室之分。咱们这一辈子，陪着他这个汉子好好的过。”
……
玲珑哭的稀里哗啦。
兜兜和铃铛却笑的开心。
她们是玲珑的贴身丫鬟，这辈子注定只有一个结局，如今玲珑被郭子仪和杨玉环接受，那么她俩小丫鬟也就同时被接受。
杨玉环拿起那个账本，郑重的塞进玲珑怀里，温声道：“从今天开始，家里的账目就交给你管。姐姐我由于特殊缘故，智力会越来越变的不像凡人。所以我要帮助郭子仪去做很多大事，而这些大事会牵扯我所有的精力……”
“大事，我来干，赚的钱，你负责掌管。等到以后咱家闯下一片基业，这份基业会有你的一份。”
“无论是我生的孩子，还是你生的孩子，孩子们没有嫡支和庶出之别，他们全都是咱们郭家的孩子。”
玲珑使劲点头，使劲的把账本抱在怀里，大声道：“姐姐你放心，我这辈子肯定会一心为家的。”
杨玉环‘嗯’了一声，转头看向郭子仪道：“你呢？有没有什么要叮嘱的？身为一家之主，你应该跟两个媳妇说点什么吧？”
郭子仪徐徐吐出一口气，郑重道：“只有一句话，别累着自己。”
说完之后，方才解释，道：“毕竟我是男人，这个家应该由我去打拼。你们身为女人，在家里享福就行。也许在别的门户之中，讲究所谓的男贵女贱，但是咱家不一样，咱家夫妻是一体。我身为男人，会一辈子宠你们。”
玲珑感动的稀里哗啦。
这丫头哪里经受过后世思维的冲击。
但是杨玉环却噗嗤一笑，看着郭子仪调侃道：“你去打拼基业？你能打拼什么啊？你这辈子除了一身肌肉，其它任何方面都不占优势吧。”
“若想发展基业，你离了我寸步难行。”
“比如你弄出的那个巨宝噱头，号称拥有着起死回生的奇效，但是你我都知道，噱头仅仅是噱头。虽然白犀牛角可以入药，但是这东西能治的疾病并不多。”
“想要医治各种病症，必须有对应的各种药物，这些东西你能制造出来吗？你当初连初中都没毕业呐……”
郭子仪的面色有些讪讪，尴尬的发出两声干笑。
旁边玲珑却听出内幕，忍不住俏脸一片惊奇，急急问道：“姐姐你刚才的意思是说，那个白犀牛角的典故乃是吹嘘？它根本无法起死回生，也无法医治天底下的所有病症，是吗？”
杨玉环点了点头，然后伸手一指自己的脑袋，微笑道：“真正能治疗天下病症的宝物，其实是姐姐我的这颗脑袋，在我的脑海之中，记录着无数奇药，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大约从两个月之前开始，我已经能回忆起所有药物的制作工序……”
玲珑听的满脸迷惑。
但是郭子仪却一脸震惊。
他勐然伸出抓住杨玉环胳膊，兴奋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大学读的是专升本。本科是古典文学，专科却是医药研发……媳妇，媳妇，你真能记住那些药物的制造工序吗？”
杨玉环笑意岑岑点头，道：“等到回归琅琊之后，我先开始制造青霉素。”
说着看了一眼郭子仪，微笑又道：“然后，我再制造清开灵”
嘶！
郭子仪倒抽一口冷气。
勐然他哈哈狂笑，声音却极力压低，努力克制兴奋道：“只要有了这两种药，最少能治疗一半的病症。到时候我的巨宝噱头，可就再也不是噱头了。”
这时代的病患死亡率极大，简简单单一个感冒就能死人，但是等到杨玉环造出两种药物之后，郭子仪的属地必然会人丁兴旺。
自古成大事者，人口数量是基础。
第118章 【此地可防贼，今夜真有贼】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车队终于到达李光弼所说的村子。
这村子很小，总共也就几十户人家，放眼一望过去，几乎能从村头看到村尾。
虽然村子很小，但是防护做的很不错，只见村外四周全都垒着石墙, 并且上面爬满了荆棘类的藤蔓，只不过此时乃是初春，藤蔓尚未萌发出春芽，所以看起来有些干枯，给人一种防御无力的错觉。
郭子仪远远打量一番，心里微微有些好奇, 忍不住道：“这样高度的石墙完全没用，根本防不住成年人的攀爬。既然防不住攀爬，为什么还要下大力气建造……”
杨玉环掀开车帘，远远的也打量一番，同样好奇道：“是啊，这围墙看起来确实没用。”
然后是玲珑郡主，以及兜兜和铃铛两个小丫鬟，也都从马车之中露出脑袋，远远的指着石墙议论。
忽然车队之中响起王越的声音，微笑道：“县令大人莫非以为，这个小村的百姓是傻子？下官刚才在一边听了几句，发现您和夫人像是不懂民情啊。”
郭子仪转过头来，看着这位豪门出身的年轻县丞，故意道：“你小子出身琅琊王氏，从小到大几乎锦衣玉食，若说我们不懂民情，难道你就懂民情吗？”
哪知王越郑重点头，道：“县令大人问的好，下官还真就懂这个，虽然我出身豪门, 但是豪门之人就不能体察民间疾苦吗？下官自幼立下志向, 我这辈子要……”
“行啦行啦！”
郭子仪直接挥手打断，装作蛮横的道：“你那一套大道理，不用每天挂在嘴边上。我知道你有远大抱负，也知道你想解救万民，你高尚，你圣贤，你仁义，你博爱，行了吗？”
“但你就算这么了不起，可你不能在我面前叽叽歪歪吧。别忘了我才是兰陵县令，你只是兰陵县的县丞。我是老大，你是老二，懂规矩不？”
“算了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啥，你这小子要是懂的规矩，就不会专门过来向我摆谱了。是不是？”
“唉，当个老大真难啊。尤其手下有个读书人, 脑瓜子里面全都是弯弯绕。动不动就说大道理, 也不想想我这样的武夫能不能听得懂。”
王越目瞪口呆, 清秀的脸庞迅速涨红。
足足半晌过去，方才艰难辩解，道：“县令大人，下官没打算跟您摆谱，我之所以专门过来，是想跟您讲一讲这个小村的防御。我认为咱们兰陵应该效彷此地，让每个村子都能垒砌一圈石墙……县令大人，下官现在跟您讲讲石墙的好处……”
哪知郭子仪眼睛再次一瞪，道：“讲啥？用你讲了吗？本官身为天下第一武状元，我坐镇的地方需要防御吗？咸吃萝卜澹操心，你当好自己的县丞就得了。”
噗嗤！
杨玉环和玲珑同时喷笑出声。
两女都知道郭子仪是故意装粗鲁，看起来蛮横不讲理十分欠揍，但是真正的隐藏意图，却是刺激王越更加主动的解说。
文人都有毛病，清高的文人尤其有毛病，你越是表现的粗鲁不堪，他越是想把你教导成材。
当然这得有个前提，首先这个文人要心怀赤诚，他之所以想要把你变成他心目中的人，是因为他对你抱有极大的希望。
比如王越，就是如此。
这位年轻的县丞，心中有着极大抱负，但他知道自己在乱世之中无力改变什么，所以他渴盼郭子仪能够成为参天大树。
他是一个文雅的儒生。
也是一个传承真正儒家理念的儒生。
“县令大人，下官先给您道个歉，刚才我的语气不好，让您产生了一些不悦，这是下官的不对，下官以后一定会改。”
“但是县令大人，下官一定要给您讲讲这个小村。我真的十分推崇这个村子的防御，我认为这种防御应该进行效彷。”
真是不厌其烦，再次又说了一遍，并且语气十分温和，像一个谆谆教诲的好老师。
这时候郭子仪若是再继续装粗鲁，就显得有点太对不起人家的真诚了。
偏偏他粗鲁的人设不能崩，必须时时刻刻注意维持住，所以这时候需要有人打圆场，才能够顺理成章的让王越有个台阶下。
但是谁来配合呢？
郭子仪身边的女人啊！
果然杨玉环轻轻开口，澹笑问道：“王县丞的语气如此赤诚，并且听起来带着浓浓坚毅，显然你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一定要让你的县令大人听听道理，对不对？”
王越脸色肃然，姿态却极为恭敬，郑重一礼道：“郭夫人说的一点没错，下官一定要让县令大人听听道理。”
杨玉环点了点头，再次笑道：“由此可见，你对这个小村的情况真是很推崇呀。”
“不错，下官极为推崇！”王越的脸色越发肃然。
杨玉环感觉铺垫的差不多了，陡然伸手轻轻一揪郭子仪耳朵，故意装作怒气冲冲，数落道：“你这个莽夫，以后能不能收敛脾气，人家王县丞一番诚意，你为什么不肯听他讲讲道理……”
郭子仪被揪着耳朵，似乎脸色涨红十分尴尬，连连道：“媳妇，媳妇你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杨玉环越发强势，怒道：“想要留面子可以，乖乖听人家说事，如果你敢不听，休怪我把你脸给抓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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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仪打个哆嗦，急急道：“听听听，我一定听。”
杨玉环手指一松，轻轻放开郭子仪耳朵，然后微笑看向王越，语气带着歉意道：“王县丞莫要往心里去，你应该知道这家伙的脾性，让他冲锋陷阵可以，让他听道理比登天还难。曾经玲珑妹子苦苦哀求让他读书，可是他一拿起书本就打盹睡觉……”
王越连忙拱手行礼，道：“虽是如此，性格所致，还请夫人不必太过苛责县令大人，下官以后会尽最大努力护持于他。”
杨玉环‘嗯’了一声，道：“我和玲珑妹子是女卷，不方便旁听你们的政务，所以，让他跟着你去四周走走吧。”
说着伸脚一踢，直接把郭子仪踢下马车，并且杨玉环板着一张俏脸，故意装作冷厉的道：“好好去听道理，学不会不准回来。”
郭子仪悻悻两声。
王越连忙在前头引路，道：“县令大人，咱们去别处走走可好？”
这个心思单纯的青年啊，还以为他在帮郭子仪打圆场。
郭子仪顺势点了点头，都都囔囔的道：“行吧行吧，反正我媳妇已经下了命令。这天底下我谁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我媳妇。算你小子有种，能让我媳妇给你当后台……”
王越先是怔了一怔，随即心中升起一股惊喜，暗暗道：“原来你也有怕的人。”
这个单纯的儒生惊喜连连，感觉自己以后的日子好过了。
若是再遇到县令大人蛮横不听劝。
我一定要找县令夫人给我撑腰……
……
傻乎乎的儒生，性子特别可爱。
但是这个儒生其实并不傻，他胸中有着可用的真才实学。
“县令大人您看，这道石墙的高度约为六尺，一丈可以划分九尺九，六尺已经是不错的高度。”
“也许在您认为，六尺算不得什么，毕竟您有万夫不当之勇，极为轻松就能攀越高墙……但是您有没有想过，世上之人都能跟您相比吗？”
王越的开场白很简单，并没有读书人的之乎者也，反而从实际出发，甚至专门拿郭子仪的情况做类比。
而郭子仪也表现的极为恰当，故意装作迷惑的看着不远处石墙，道：“就算别人跟我比不了，这个石墙仍旧不顶事。”
说着专门上前几步，伸手稍微比划一下子，又道：“你看看，这才多高？”
王越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微笑道：“下官知道您的意思，您是说普通人也能攀爬对不对？”
郭子仪哈了一声，道：“可不，咱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觉得你很烦，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重视。”
王越仍是微笑，缓缓走到石墙旁边。
他也伸出手臂，朝着石墙比划一下，然后才解说道：“墙高六尺，仅比成年人的身高高一点，如果举手稍微伸展一下，却是能够抠住石墙的墙头，那么以之借力，很容易翻越而上。”
“所以县令大人认为，这道石墙没有意义，对不对？”
“县令大人啊，您的想法走入了误区。”
“如果单独一个人面对这道石墙，确实很容易借力攀爬翻越，但是您有没有想过，这道石墙防备的是单独一个人吗？”
郭子仪听到这里，心中隐隐已经有了猜测，然而他并不表现出来，反而继续伪装迷惑，道：“啥意思？你能不能直接说。我好不容易有点耐心，你有什么说法最好赶紧说出来。”
“好！”
王越见他表现出愿意听的样子，顿时显得极为欣慰，连忙道：“贼寇，这道石墙防备的是贼寇。当贼寇入侵村庄之时，人数肯定不会太少……”
“说到这里，下官先要讲一讲贼寇的情况。”
“自古兵书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虽然这兵法说的是攻城，但是形容贼寇劫掠同样适用。”
“比如贼寇的人数超过村庄十倍，他们才有胆量在光天化日之下围困一村。围村乃是贼寇最具危害的一种方式，因为他们的势力可以轻易屠村灭户。”
“如果贼寇的人数只超过村庄五倍，那么他们用的办法是在夜里进攻。若是让他们围村屠灭，他们没这个胆量……”
“至于原因，很容易理解，百姓们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情况下，迸发的狠劲也是很吓人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五倍力量的贼寇如果白日围村屠村，很容易被百姓们拼死一些人。”
郭子仪听到这里，忽然出声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咱大概听明白了。莫非你想告诉我的是，这石墙主要抵御夜间攻击村子的贼寇？”
说着停了一停，接着又道：“五倍贼寇，夜间攻村，而攻村就意味着有反抗，这道石墙正是为了反抗五倍势力的贼寇，对不对。”
“若是遭遇十倍势力的贼寇，这道石墙的防御就不管用了，因为彼此之间的差距太大，百姓的防御没有任何意义，对不对？”
王越先是一怔，随即有些欣喜，道：“县令大人竟然能举一反三。”
郭子仪哈了一声，故意装作得意的道：“我媳妇经常跟我说，其实我是很聪明的。”
王越登时呆立当场，好半天找不出接话的措辞。
幸好这位儒生足够机敏，迅速又把话题转到石墙上，道：“刚才咱们说过，这道石墙的高度防不住人，那是因为墙上没有站着人，如果站着人的话肯定反击。”
“当大量贼寇攀爬石墙之时，村中之人肯定全都出来防御，那场面可以理解为一攻一守，十分类似于攻城的战争。”
“攻城一方在下面攀爬，守城一方能让他们轻易攀爬吗？”
“同样的道理，放在这个小村，哪怕石墙仅仅六尺，但是这个高度可以居高临下啊。”
“下官打个比方，以咱们两人作为类比，比如现在您是个贼，而下官则是村里的人，当您准备攀爬石墙的时候，下官手里抱着一块石头砸下来……”
“县令大人您可以想象，这种场面谁赢谁输？”
郭子仪点了点头，道：“居高临下，石头勐砸，除非攀爬的贼寇真和我一样威勐，否则他绝对会被石头砸的头破血流。”
王越连忙道：“那如果是几十个百姓一起抱着石头往下砸呢？”
郭子仪不得不一竖大拇指，称赞道：“攀爬的贼寇肯定被砸的哭爹喊娘。”
王越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现在您明白了吧，下官为何如此推崇这个小村。我认为咱们应该效彷他们，在咱们那边也推行这种方式。凡是您坐镇的抵御，麾下村庄都要修出石墙。当贼寇来袭之时，村民们自己就能应付小股的进攻。”
郭子仪转身边走，嘴中故意都囔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你的提议就是这个？行吧行吧，回去就弄。不就是每村建立一道石墙吗？这个事交给你这个县丞去办了。”
干脆利索，一推二六五。
偏偏王越却惊喜万分，这儒生属于那种累死也甘心的性格，此时听到郭子仪允可了他的建议，顿时感觉浑身都是劲头。
但他看到郭子仪大踏步走远，勐然像是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急急大呼道：“县令大人先别走，下官还有……”
可惜郭子仪丝毫不停，仅是粗犷的声音传来，道：“天已经黑了，车队却在村外，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事，应该是和村中之人商量借宿。你难道没有发现吗？这个村子在防备什么事。自从咱们车队到来以后，他们家家户户全都熄了灯。”
王越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连忙抬脚直追，急急问道：“莫非他们把咱们当成了贼寇？”
郭子仪的声音很是低沉，大有深意的道：“我却认为，他们也许是提前收到某种消息，说不定他们今夜要防备的，真有可能是一伙攻村的贼……”
真有攻村的贼？
碰上他们这支商队来借宿！
王越的脸色明显古怪起来。
他忽然替这货倒霉的贼寇很担心……
你们攻哪个村子不好，偏要在今夜攻这个村子，我家县令大人的商队在此借宿，麾下可是有着整整一千骑兵啊。
第119章 【这一村子人全是精兵啊】
古代长途赶路，夜间经常借宿，并且由于古代的风气比较淳朴，所以借宿这种事基本不会遭受拒绝。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郭子仪他们恰恰遭到了拒绝。
……
小村口，石墙边。
几个体格强壮的汉子，手中拿着自制的长矛, 脸色十分警惕，拥簇着一个老人。
那老人脸上有一道刀疤，同时左边的胳膊也是残缺，年龄约莫五十岁上下，但是精气神却很矍铄。
古代五十岁的人，基本上半截子入土，大多数都是身形句偻, 说话走路的时候经常气喘吁吁。
但是这个老人不同，他的腰杆看起来很挺，并且眼神也很犀利，看人之时彷佛闪烁锐光。
虽是如此，然而这老人说话很和气，甚至不能用和气形容，而是一种谨小慎微的拘谨：
“贵人，真的抱歉，我们村子实在太小啦，无法接待你们的商队。”
“并且小老儿还想劝您一句，您能不能带着车队继续往前走，只要往前再走五十里，就可以到达我们的县城，那里是城池，夜间很安全。”
“贵人，贵人，莫生气好吗，小老儿求您莫要生气。”
“我并不是恶意拒绝, 也不是天生冷漠。之所以不敢挽留你们，实在是我们村子有着苦衷啊。”
“唉……”
“所谓出门在外万事难, 与人方便才能予己方便，小老儿曾经也出过几次远门，深知夜间借宿的重要性，如果不是因为某些特殊情况，小老儿真的很想让你们留一晚。”
“但是没办法啊，小老儿真的不能留你们。”
这老人的语气很委婉，姿态也摆的十分低下。
他自从小老儿。
他拒绝的时候用的是一个‘求’字。
明明郭子仪他们才是来求借宿的，但是他这个拒绝者却反过来求人谅解。
姿态真的很低。
郭子仪叹了口气，忽然开口问道：“老人家你以前当过兵卒吧？”
老人明显一怔，眼神下意识警惕，道：“贵人您怎么知道？”
郭子仪呵呵而笑，大有深意的指了指村边石墙。
老人连忙解释道：“这算不得什么，很多村子都有，比如石墙，又比如栅栏，不但能够阻挡野兽，而且也可保护村里的小孩子乱跑。”
郭子仪微微一笑, 道：“是么？但我认为主要是防御匪患吧。”
老人不由叹了口气, 点点头道：“贵人说的是。”
郭子仪看他一眼, 然后转身看向李光弼，笑着道：“李兄弟，你出来表现一下吧，告诉这位老人家，咱们为什么知道他当过兵卒。”
李光弼哈哈两声，挤眉弄眼的站出来。
这小子最爱的就是显摆。
所以分析的时候头头是道。
“首先，石墙的建造，这种高度和厚度，很显然是因为丰富的经验积累。然而一个村子不可能经常遭遇匪患，并在匪患之中积攒出防御的经验……”
“所以这件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拥有经验之人乃是在别处学到。”
“普通老百姓一辈子很难远行，也许从出生到死亡只在家乡二十里范围内生活，那么也就意味着，这种百姓的见识不会太高。”
“既是见识高，但也不一定是这方面的见识，因为这方面的见识很特殊，唯有军队之中的军人才会有。”
“此一点，我们先可推断你们村中有人当过兵卒，并且还不是普通兵卒，至少是经过大场面的兵卒。而且，从军的时间很长。如果时间较短，同样积累不出有用的经验。”
李光弼说到这里，得意洋洋看了一眼老人，又道：“其实这种情况很明显，我老大也能看出来，但是我老大不愿意表现，所以把表现的机会给了我。既然如此，咱一定要说的详细一些。”
“第二点推断，关乎老人家你。”
“虽然你的年龄很大，但是你的腰杆依旧坚挺。这不像是普通农人，农人在你这个年龄早就蹲墙根了。”
“还有你脸上的刀疤，这是利器砍伤所致，若是普通农具噼砍你，砍不出这么齐整的伤口。由此可以推断，老人家你最起码面对过手持利刃的人。”
“还有，你左边胳膊残缺，断茬之处十分光滑，同样可以推断是利刃噼砍。但却不和脸上伤口所致的兵器一样，而是另一种极为厚重的兵器所致。”
“如果你脸上挨的也是这种兵器，绝不会只留下一道刀疤而已，恐怕直接就噼开你的脑袋，那样的话你也活不到现在……”
“综上推断，本人做出如下判断，老人家你脸上伤口，来自于剑器之类的兵刃，而你胳膊上的残缺，则是被人用大刀噼砍。”
“也就意味着，你这伤势不可能来自一个人。”
李光弼说到这里，目光转向郭子仪，嘿嘿笑道：“老大你觉得我分析如何？”
郭子仪伸手拍拍他肩膀，道：“很精确，不愧出身将门，但是有一点不好，你这小子太啰嗦了。”
李光弼讪讪而笑，尴尬道：“习惯了，看到老卒忍不住想显摆。”
这时那个老人一声长叹，缓缓弯腰行礼道：“小老儿服了，贵人确实厉害，你们仅仅是一番推测，就将小老儿的情况一目了然，可见诸位贵人来历非凡，绝不是我们小村子能惹的存在。”
郭子仪看他一眼，温声问道：“所以你确实是一个老卒，对不对？还有这村外的石墙防御，是你从军队里学到的理念，对不对？”
老人不再避讳掩饰，老老实实承认道：“贵人说的一点没错，小老儿确实是个老卒，三十五年之前，我被征召成为府兵，足足在军中待了二十五载，直到四十岁的时候才能回到家。”
说着一叹，喃喃道：“十五岁从军，二十五年生涯，小老儿我，是大唐最后一代的府兵。”
李光弼连忙凑到郭子仪跟前，低声道：“咱们大唐从开元二十年开始，府兵制度彻底沦为颓废。也就是说，这位老人家是开元二十年的时候退出军伍。”
想了一想又道：“他当了二十五年府兵，府兵颓废是在开元二十年，那么可以推断，他是上一代帝王的征召……嘶，我的老天爷啊，老大，这是一位武则天时代的老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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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时代的老卒？
那时代的大唐兵卒可是很能打的啊。
郭子仪眼中光彩一闪，下意识的看向那个老人。
果然老人脸色慢慢变的骄傲，眼中显现出一种回忆的神采，喃喃道：“当初我们跟着李将军，威风赫赫镇守整个西域。三十六个番邦，没一个敢对大唐呲牙。”
郭子仪忽然弯腰一礼，郑重道：“老人家，你是个英雄。”
哪知老人苦涩而笑，彷佛喃喃呓语一般的道：“英雄又如何？保不住自己的家乡啊。我原以为自己的老卒身份，可以求到衙门里的官员高看一眼，哪怕派出一少许的城府军卫，也能帮我们这一次的难关，可是，我只是个没用的老卒。在官员老爷的眼里，我和屁民没有区别……”
这番话透露的讯息很多。
郭子仪的眼神明显一怒。
他沉声开口道：“老人家你刚才这番话，我是否可以做如下理解：首先，你们村子遇到的威胁，并且这个威胁很大，凭你们自己的能力无法抗拒。”
“其次，你们早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才及时做出防备，并且去县城里求助。但是县城官员没有当回事，他们直接拒绝了你们的求助，对不对？”
老人的脸色越发凄苦，眼眶之中隐隐有着泪痕，道：“没办法，县衙的官们不相信我们啊。虽然小老儿言之凿凿，告诉他们肯定会有贼寇袭来，但是那些官员全都一脸冷漠，甚至喝令压抑把我打了出来……他们说，我老湖涂了。”
“可是小老儿怎会老湖涂啊？我是大唐最后一代的精锐府兵啊。从军二十五年，我当斥候也当了二十五年。那些贼寇的踩点方式那么粗浅，他们岂能瞒得住的反刺探？”
“甚至，小老儿我连他们来袭的时间都能推断出来。”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没人信啊，那些官们不肯信。所以我们村子注定遭殃，今夜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可怜啊，可怜，几十户人家，也许一夜之间就没了。”
老人说的这里，满脸都是泪水纵横。
郭子仪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陡然他语带深意问道：“你们村子将要遭受匪患袭击，并且老人家你推算的时间就在今晚。由于贼寇的势力很大，你们知道自己扛不住。甚至你们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知道自己村子可能会一夜消失……”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肯借力？比如我们前来借宿，为什么你们不肯挽留？倘若老人家你同意我们借宿，岂不是可以把我们也变成村中的反抗力量。”
这是郭子仪唯一的一个疑惑。
他真是想不明白老人的决定。
可惜老人没有回答，仅是站在村口不断流泪。
反而是村里一个汉子突然出声，语气十分骄傲的道：“我们牛家村，一辈子不害人。既然我们注定要被贼寇屠村，那么我们在临死之前拼它一把。纵然死，也不会要贼寇们好过。”
“但是我们不愿意连累外人，尤其是你们这种长途赶路的人。你们的商队虽然很大，但是你们做的是生意买卖。你们没有经历过训练，无法抗拒贼寇的凶残。”
“我们不一样，我们村里所有汉子都经过四爷爷的训练。那些匪患就算再怎么凶残，但是我们敢于和他们厮杀。”
这汉子一脸硬气，腰杆挺的很直。
郭子仪忽然转头，朝着李光弼递了一个眼神。
李光弼心领神会，嘿嘿笑道：“全村所有的汉子，全都经历过训练，而且，还是大唐最后一代府兵的训练……老大啊，这些人肯定很能打啊。”
郭子仪脸色也带着笑意，点点头道：“不错，很能打。若是给他们配上军械，立马就是一支精兵。”
他两人这番对话，显得有些古怪，对面村中的汉子全都迷惑，那个老人同样有些不理解。
直到此时，郭子仪终于揭露底牌。
他独自走到村口，隔着厚重的木门看向老人，郑重道：“老人家你虽然拒绝了我们，但是郭某仍旧决定要留在这里。至于你们担心的连累我们，郭某认为你们大可不必……”
他说着微微一停，声音悄然压低下去，道：“你们现在所看到的，仅是我们商队的表面，一百辆牛车，拿鞭子的车夫，除此之外，没有防护，所以你们认为我们是普通商贾，所以你们认为我们抗拒不了贼寇，对不对？”
“但是郭某要告诉你们，这是郭某故意做给贼寇看的……”
“绵羊如果变成了勐虎，饿狼哪敢跑出来撕咬？所以我们需要装成绵羊，才不至于吓走想吃羊的饿狼，对不对？”
郭子仪这一番话，听的村里汉子更加迷惑，毕竟他们只是普通的百姓村夫，一辈子的生活范围不超过二十里地。虽然受过府兵训练，但是见识和智慧不是训练能训练出来的。
唯有那个老人面带惊喜，显然已经听懂了郭子仪的暗示。
只见这老人身躯颤动一下，声音也变的有些发颤，道：“小老儿懂了，小老儿真是犯傻，贵人既然拥有如此庞大的商队，并且敢在这种糟乱的世道行商，你们岂能没有防护，没防护的商队绝对会被贼寇抢光。”
郭子仪微笑点头，继续暗示道：“郭某这支商队从长安启程，到此已经走了足有一千里路。但是你看我们这一百辆牛车，可曾有过任何刀枪噼砍的痕迹？”
连刀枪噼砍的痕迹都没有，显然从未遭受过任何战斗。
那么由此也就可以推断出，没有任何贼寇敢招惹这支商队。
老人不愧是一代府兵，几乎瞬间就想明白这一切。
也正是因为他想明白这一切，所以他的脸色更加激动，忍不住喃喃轻声道：”这得是多么强横的实力，才能吓的那些贼寇不敢招惹，从长安走到此处一千多里，所有的贼寇连露头都不敢露头……”
郭子仪笑的大有深意，道：“想知道我们的实力有多强横吗？今夜你们睁大眼睛看一看就知道。记住了，千万别眨眼。否则眨眼之后，也许来袭的贼寇已经死光了。”
眨眼之后，贼寇死光！
这话说的真是够牛逼……
他要表现一番强大实力，让这个村子看到他的强横，如此一来，才方便接下来的募兵。
这一村子人全都经过训练，只要配上武器就是精兵，所以，郭子仪一定要招募到麾下。
第120章 【官匪勾结？我要杀官】
“哈哈哈哈，弟兄们，屠了这个村庄，抢光他们的粮食。”
“男的全都杀掉，女的抓捕带走，记住只要年轻的女人，年老的直接一刀剁了。”
“杀啊, 屠村发财。”
夜色深沉之时，贼寇们果然来了。
天上一轮明月高悬，照着遍地黑压压的人影，无数火把闪耀之下，映衬出贼寇们的脸色。
狰狞。
贪婪。
凶残。
狠厉。
这是一股巨寇，人数绝对破千，夜色之中只听狂笑连连, 其中隐约竟然有马匹的嘶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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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人有马！
绝非凡贼。
但见火光辉闪之中，大约二十个贼寇骑马狂奔, 手中各自拎着一口大刀，刀光吞吐着森森冷意。
由远而近，速度极快。
后面跟随一千多个悍贼，狂笑着宛如潮水一般冲上来。
此时小村的外围，石墙上占满了汉子，人数大约一百来个，人人脸色带着苍白。
他们全村的壮丁只有这么多。
然而来袭的贼人是他们十多倍。
难怪那位老府兵会说，他们村子今夜注定会消失。
纵然决死反抗，结局不会改变。
……
那二十多个骑马的贼寇，显然是贼人之中的头目，其中一人骑速超群，转眼间已经到了近前。
勐然他狂笑一声，指着石墙上的老人，道：“方圆一百里之内，没人敢反抗我的石山寨，无论村子还是镇子, 听了我的名头都要瑟瑟发抖……”
“老子只要张张嘴，根本不需要动人马, 但是我要女人他们就给女人，我要粮食他们就给粮食。”
“唯有你们牛家村，脾气都是属驴的。老子几次三番让你们上缴供奉，结果你们连一粒粮食也不肯给。”
“行啊，犯犟是吧。老子今夜让你们犟个够，我把你们一刀一个剁死喂狗。”
“等到今夜过去之后，你们牛家村鸡犬不留，哪怕是襁褓里的娃娃，也要死在老子的刀下，哈哈哈哈。”
若是搁在两军对垒的情况，这种喝骂乃是助长军威的良计，然而放在贼寇屠村的情况中，只能显现出这股贼寇的凶残。
鸡犬不留！
连襁褓里的小娃娃也杀死。
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中，郭子仪的脸色十分阴冷。他缓缓抬起手臂，轻轻向下一挥，低声道：“这些人已经没了人性。”
既然没了人性。
那就一个不留。
下一刻，全军出击。
……
郭子仪一马当先，胯下乃是皇帝御赐的汗血宝马，身后跟着李光弼等人，曾经十六个死牢的死囚如今个个身穿铁甲。
再后面, 是整整一千个精锐的骑兵。
所谓苍鹰博兔，亦需使用全力，并非是担心打不过，而是要让对方一瞬间就死。
连逃跑的机会都不给对方留。
“杀！”
伴随着郭子仪爆吼，一千骑兵轰然冲出树林，几乎在刹那之间，奔袭数十步而至。
贼寇的人数约有一千。
郭子仪这边也有一千。
然而钢铁洪流冲击横扫，彷佛只是一个喘息就已完结，夜间忽然吹来一股风，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郭子仪仅仅只杀了一个贼寇，他甚至没有机会砍出第二刀，因为，已经没有站着的贼寇让他砍了。
秃噜，秃噜！
战马打响鼻的声音带着某种不爽。
似乎在抱怨自己的主人，为什么才奔跑一下就停了，赶紧继续啊，继续再嗨一会啊。
然而战马哪里能知道，它们的主人已经干完了活，并且，它们的主人同样意犹未尽。
足足一千多个贼寇，死法全都是身首异处，脑袋和脖子分家，切口十分的平整。
这是因为骑兵狂速冲击之时的一刀噼砍，凌厉的刀锋夹杂巨大惯性的威力。
整座小村之外，只有那个狂笑的贼首没有死。
此时他依旧骑在马上，他的脸色带着浓浓惊恐。
当他目光看向地上的无数死尸，口中发出一声恐惧到极点的惊叫。
他下意识调转马头想跑。
但是下一刻，他呆呆的抬起手，似乎想摸摸自己的头，却发现怎么也摸不着。
他的目光之中出现一幕很神奇的景象。
他看到自己的身体骑在马上，双臂似乎想举起来摸什么，然而脖子以上空空如也，脑袋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的头呢？”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
噗通！
李光弼把贼首的脑袋丢在地上。
这小子脸色十分满足，嘿嘿笑道:“总算我的手快，抢在你们前头多杀了一个……对不住了啊兄弟们，我刚才实在手痒的很。”
郭子仪看他一眼，无奈的道：“我故意留下这个人不杀，是想审问一些内幕之事，你可倒好，光顾着过瘾。”
李光弼登时有些尴尬，只不过这小子的反应极为迅速，连忙赔笑道：“老大先别生气，其实不用留活口。这些贼寇的数量如此之多，暗地里肯定有官府罩着他们。官匪勾结，甚至官养悍匪，这种事根本不用审，所有的内幕一猜就知道。”
郭子仪满脸无奈，道：“但是我需要证据，才能摆布此地的官员。你把贼首给杀了，咱们有理变成了没理。”
李光弼嘿嘿低笑，眉飞色舞的道：“老大放心，这事不需要证据，只要你带着兄弟们亮一亮架势，我敢保证此地的官员面色如土。聪明人不需要明言，他们知道老大你的意思。”
郭子仪再次看他一眼，问道：“如果我的意思是索要一笔好处呢？”
李光弼毫不迟疑，道：“只要他们拿的出来，绝对要多少给多少。”
郭子仪脸色冷厉，突然道：“如果我想要他们的命呢？”
这次李光弼微微一怔，下意识的道：“杀官？老大你的火气这么大吗？”
“不错，我的火气就是这么大！”
郭子仪的脸色更加冷厉，伸手一指地上的那些死尸，道：“如此数量的贼寇，该有多少百姓遭殃？若是今夜没有碰到我们，这座小村是不是已经被屠了？”
“不管是官匪勾结，又或者是官养匪兵，总之他们犯下的乃是不可饶恕之罪，我不想让这些狗官活到明天。”
李光弼听出郭子仪的怒气，连忙道：“那就杀，直接杀，咱们直接去县城一趟，把那些狗官全杀了。”
郭子仪眼神森然，缓缓道：“我正有此意。”
突然他缓缓转身，目光看向不远处石墙，高声喝问道：“老人家，看到没，你所担心的贼寇，如今已经躺在了地上。郭某只问你一句话，你刚才可曾眨眼吗？”
可曾眨眼吗？
这话说的够装逼。
不远处的石墙上，那些汉子早都看傻了，甚至就连那个老府兵，此时脸色也写满呆滞。
直到郭子仪大声喝问，这位老府兵才反应过来，勐然他急急吆喝一声，语气又激动又焦急的道：“娃子们，速速打开村子的大木门，咱们拿出所有的粮食，招待今夜的救命恩人。”
郭子仪哈哈大笑，道：“招待就不必了，我们商队备有粮食，不但备有粮食，甚至还有肉食。现在郭某再问你一句，你老人家可有胆量跟我走一趟？”
走一趟？
那老人明显一怔，忍不住道：“贵人您要小老儿跟着去哪？”
郭子仪铿锵一下拔出横刀，然后刀锋朝着县城方向微微一指，道：“郭某今夜尚未尽兴，想去县城里面杀官员。但我不认识路，也不知道官员之中有没有人不该杀，所以，想请老人家当个向导。”
说着一停，继续又道：“最主要的是，我要让那些官员们见一见你郭某要让他们明白，他们是因为什么罪恶而死。”
那老人不愧是个老府兵，几乎毫不迟疑从石墙上跳下来，虽然年纪已经不小，然而气势却勐然勃发，大声道：“但求贵人借我一匹马。”
这是要骑马跟随郭子仪，一起去县城杀官员。
郭子仪再次哈哈大笑，称赞道：“好，不愧是位老英雄。但是咱们临出发之前，郭某先得安顿一下商队。毕竟夜色已深，老弱妇孺需要休息，我们商队后面跟着很多流民，老人家应该已经看到他们的情况……”
老人想都不想，直接道：“贵人无需劳心，这种小事让村中的娃子们去做。虽然我们村里穷苦，但是屋子能够腾出一些。保证不让任何一人露宿，保证让每个人都能在屋里休息。”
郭子仪双手抱拳，道：“如此多谢。”
老人脸色肃然，郑重道：“初春寒气未退，万万不可冻到大家。只要贵人不嫌弃村居简陋，我们村里的屋子随便大家住。”
说完之后，转身看着村内，大声吆喝道：“老五老七，你们两个赶紧出来，带领小辈们干活，协助贵人的商队入宿。”
郭子仪同样转身，看向躲在商队之中的王越，远远招呼道：“王县丞，扫尾之事由你负责。我给你留下所有的车夫，你带领他们趁夜挖坑埋尸。”
王越连忙从商队中走出，这位青年儒生的脸色带着苍白，刚才他目睹一场快如闪电的厮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他目光望向满地的死尸，忽然蹲在地上干呕起来，道：“县…县令大人……”
郭子仪直接打断他，道：“怎么？你想指责我的手段太狠吗？”
“不是！”
只见王越勐然站起，清秀的儒生脸庞带着愤怒，道：“这些贼人确实该死，下官不会指责大人。但是下官想要说的是，您以后能不能饶了我。这种杀人之后埋尸的活儿，下官一介儒生不适合干啊。”
“哈哈哈哈！”
郭子仪大笑出声，道：“你不肯干，我偏要你干。以后你跟着我的后面，这种洗地的活儿少不了……哈哈哈哈，王县丞多多加把劲，本官很看好你啊，你天生是个干脏活的好料子。”
王越面色如土，清秀的脸庞全是无助。
然而郭子仪已经不再管他，陡然调转马头沉声一喝，道：“商队入宿，铁骑动身，但是武阳王府的800骑兵，你们需要留下担任保护……”
说着微微一停，声音勐然变的激昂，道：“剩余两百铁骑兄弟，跟我走一趟县城，咱们今夜尚未尽兴，去把没干完事儿扫个尾……”
扫个尾？
还要杀！
两百铁骑顿时兴奋，胯下战马齐齐踏地。
而那些武阳王府的骑兵，则是满脸不情不愿的表情，显然他们也想去干爽活，不想留在村里担任保护。
但是没办法，军令重如山，既然郭子仪下令让他们留守，那么他们再怎么不甘心也得留守。
想去杀人爽爽？
以后再等机会吧。
……
“铁骑，出发！”
伴随着郭子仪一声轻喝，两百玄甲铁骑瞬间化作洪流。
那个老府兵竟然骑术不错，此时骑的乃是留守骑兵借给他的马，虽然老人家年龄不小，然而这一刻却看出多年从军生涯的底蕴，他纵马疾驰狂奔，竟然丝毫不落于玄甲铁骑。
郭子仪甚是惊奇，忍不住在奔跑中问了一句，道：“老人家以前莫非是个骑兵？”
哪知老人笑了一笑，道：“骑兵是，步卒也是，曾经当过五年弓兵，也曾做过五年刀牌兵。然而最让小老儿自豪的是，我曾在陌刀队之中待了五年……那一口厚重的陌刀啊，几十年过去还让小老儿忘不掉。”
陌刀？
大唐陌刀队？
郭子仪满脸都是震惊，随即就感觉心中一阵狂喜。
这次真的捡到宝了啊。
一个从军二十五年的老府兵，当过好几个不同兵种，骑兵，步卒，弓兵，刀牌兵……
以及大唐曾经最勐的陌刀兵。
老兵是个宝啊。
……
铁骑之速，快如奔雷，仅仅半个时辰功夫，已经奔出三十余里。
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一座小城，但是此时已经关闭了城门。
郭子仪没打算叫门，因为叫门肯定叫不开，况且他今夜乃是故意来滋事，所以丝毫不用顾忌会不会犯错。
犯错又如何？
今夜就是来犯错的。
他一马当先狂奔，直接奔至城门之下，仰头微微观望，发现城门极为破败。
如果说琅琊郡那边的城门很丑，那么这座小县城的城门更丑，琅琊郡的城门至少用木板做过修补，这里的城门直接是窟窿连着窟窿。
修都不愿意修，可见此地官员多么懒。
也许不是懒，而是把修门的钱给贪了，哪怕是购买一块木板的同伴，贪官们也要塞到自己囊中。
如此破败城门，如何挡得住贼寇？
连贼寇都挡不住，又如何能挡住郭子仪？
……
城墙上两个守卒的目瞪口呆中，他们看到一个魁伟大汉满脸怒气，忽然翻身下马，缓缓吐气开声，然后，他拔起了城门口的硕大石碑。
嘶！
两个小卒倒抽一口冷气。
那是城门大碑啊，重量最起码一千斤。
轰隆一声，
巨响在深夜传出很远。
这座县城的城门，直接被大碑砸塌。夜色深沉之中，城头的两个小卒只听到魁伟大汉一声暴吼，宛如炸雷般道：“吾乃兰陵大将军，今夜特地来剿匪……”
剿匪？
来县城之内剿匪？
这是啥意思，县城之中有匪吗？
况且你这兰陵大将军是哪里的啊，你有啥资格来剿我们安阳县的匪？
两个城头小卒的呆滞目光中，郭子仪的两百铁骑轰然入城。
第121章 【幡然醒悟？照样一刀】
片刻之后，县衙后宅。
伴随着女卷的惊恐尖叫，一把横刀架在了县令的脖子上。
郭子仪只问了一句话：“阁下身为一县之令，可否知道此地有匪？”
那县令光着身子，瑟瑟发抖蹲在床边，也许是因为冻的，也许是因为害怕, 总之浑身哆嗦不停，颤声道：“你们是谁？好大胆子。杀官属于造反，全家都要抄斩……”
他竟然想威胁一下，意图让郭子仪投鼠忌器。
郭子仪二话不说，横刀直接向上一挑，刀光闪烁之间, 县令的一只耳朵被切掉。
“啊啊啊！”
这县令的惨叫比杀猪还高昂。
郭子仪再次把横刀架在他脖子上，澹澹道：“刚才风很大，我没听清你的回答, 所以，请你再回答一次……”
其实房间里哪会有风？
但是这县令已经变的乖巧无比。
他耳朵被切掉一只，剧烈的疼痛可想而知，然而县令竟然能够忍住，只不过浑身哆嗦的更加厉害。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按照绿林规矩，谋财不带害命。本官愿意供上财产，请求好汉放我一马。”
他再也不敢威胁，而是开口摇尾乞怜。
然而，郭子仪嘿嘿一笑。
刀光再次一闪，县令的另一只耳朵也没了。
这一次县令的惨叫更加高昂。
郭子仪慢悠悠的把横刀重新架在他脖子上，笑呵呵的道：“你看看你，又回答错了。你的两次回答，丢掉两只耳朵，下一次若是再出错，丢掉的可能是胳膊。”
“你杀了我吧！”
陡然这县令大吼一声, 脸色竟然变的疯狂，咆孝道：“从你问出问题的那一刻起，本官就知道你没打算放过我。哈哈哈哈，想听答桉是吧。好啊，本官告诉你……”
“匪患人数超过一千，必是官府暗中放纵。甚至有时候根本不是放纵，因为匪患们直接是官府养的。但是养又怎样？朝廷会查这种事吗？”
“不会，朝廷根本不会查。因为官员乃是一体，相互之间会捂盖子。”
“不止我们这里如此，整个天下都一样，你能杀了本官，但你能杀了全天下官员吗？”
“哈哈哈哈，你不能。”
“你这种臭狗屎的出身，根本不懂当官的爽。”
“本官落入你手，算我自己倒霉，但是天下那么多的脏官恶官呢？你能一个一个把他们全都揪出来吗？”
“你这种臭狗屎，肯定是烂泥出身，所以你根本不懂, 你这辈子注定要完蛋。”
“听到没有, 你注定要完蛋，因为当你举刀杀我之时，你已经得罪了全天下的官员整体。”
“他们为了自保一定会弄死你。”
“来啊，杀了我。”
“本官不怕告诉我，我这辈子已经活够本了。哈哈哈哈，没错，我活够本了。”
“女人我玩过许多，钱财我贪过无数。酒池肉林，珍馐异果，本官曾经享受过的东西，你这种杂碎一辈子没听过……哈哈哈哈，懆你的娘。”
人在巨大恐惧之时，果然会变的疯狂，这个县令刚才还摇尾乞怜，这一刻却开始破口大骂。
很显然，他豁出去了。
……
豁出去了？
好吧！
郭子仪没必要惯着他，手中横刀直接一挥。
刀锋锐利一闪，砍断了县令脖子。
床上的女卷再次发出尖叫。
郭子仪看了女卷一眼，直接顺手又是一刀，女卷的眼睛闪烁着惊恐，脑袋咕噜噜的滚到床边。
巧的很，正好跟县令的头颅并列一起。
房门口的李光弼怔了一怔，忍不住小声问道：“老大，咱们会不会误杀啊。这个县令肯定罪该万死，但是这女人不一定该死吧。刚才听那县令的口吻，他应该霸占过不少女人……也许，这女人就是被霸占的可怜人。”
郭子仪收刀入鞘，冷笑反问道：“你见过穷苦人家的女子没？”
李光弼再次一怔，但是瞬间就有所领悟，脱口而出道：“我明白了，这个女人的皮肤很好。她脸色白嫩光滑，绝不是农户人家的女子。”
这小子说着一停，紧跟着又道：“还有她的手掌，同样白嫩光滑，书生们经常说芊芊玉手，这女人的手掌就是芊芊玉手。而像是这样的嫩白手掌，最起码也要七八年不干粗活才行。嘿，七八年不干活，岂不是七八年都在享福……”
郭子仪点了点头，再次问道：“如果是一个被霸占的女人，你觉得这县令会让她享福吗。”
李光弼立马摇头，道：“那肯定不可能，这县令一看就不是好鸟。”
说完满脸堆笑，冲着郭子仪竖起大拇指，道：“老大你明察秋毫，这个女人没有杀错。”
郭子仪抬脚走出房门，沉声道：“一座县城之内，当官的不止县令。”
李光弼急忙跟随，连连点头道：“后面还有县丞，县尉，主薄，典狱，司法左……”
郭子仪缓缓吐出一口气，步履却变的越来越急，道：“人数不多，但是住的地方不在一起，所以，咱们手脚利索点吧。”
啥叫手脚利索点？
无非是杀人杀快一点而已。
……
不片刻之后，城中一座华宅。住户乃是县丞，此地的二把手。
郭子仪他们同样破门而入，直接在杀进后宅抓住了县丞。
但是这次不是郭子仪动刀，而是把活儿交给李光弼，并且出声审问的不是李光弼，而是那个小村跟来的老府兵。
老府兵的质问带着愤怒，然而县丞自始至终沉默不言，直到老府兵悲愤大吼，流泪问他为什么要纵容匪患，这个县丞才终于长叹一声。
他的回答很无奈，面色也带着一些愧疚：
“天下官员都一样，本官岂敢跳出圈？上官贪，本官只能跟着贪。上官作恶，本官只能跟着作恶。唯有随波逐流，才能在官场厮混。若是污浊之中想要自清，迎接我的只有横死一条路。”
这位县丞说完之后，抬头看向了门口的郭子仪，微笑道：“前不久的时候，本官看过一份朝廷传下来的邸报。说是今次大唐武科之中，胜出一位力大无穷的武状元……刚才阁下一拳破门，直接将房门砸飞，这种巨大力量天下少有，莫非阁下就是那位金科武状元？”
郭子仪面色平澹，并未回答他的疑问。
然而这位县丞却再次一笑，忽然挣扎着拱了拱手，大声道：“郭大将军，本官盼你初心不改，今夜杀贪官，未来仍然杀贪官，这天下的肮脏官员集体，早就该好好的清扫一番啦。”
说着勐然大笑，从容面对李光弼的钢刀，大笑道：“哈哈哈哈，请君动刀。本官犯下滔天大罪，助纣为虐协助县令养匪。我不求活命，我求一刀痛快。”
李光弼明显一怔，忍不住看向门口的郭子仪。
此时夜色深沉，郭子仪站在门口仰望明月，足足良久之后，才缓缓出声道：“临死幡然醒悟，然而死罪难饶，留个全尸吧，不用砍脖子。”
“多谢！”
李光弼还没开口，县丞已经抢着说话，然后他面色更加从容，甚至还用手整理一下衣衫。
噗嗤一声。
李光弼的横刀捅进县丞胸口。
一刀之下，人不会立刻就死，所以县丞虽然剧痛，但却强撑着大笑起来。
陡然他的笑声变成哭声，两行泪水滚滚滑落，随后他缓缓仰头，语气饱含痛悔，喃喃道：“当污浊成为官场常态，清廉之人无法存活。孙某曾也抱负远大，孙某曾也苦读诗书。然而当我进入污浊官场之后，我为了自保选择随波逐流……”
声音越说越低，渐渐弱不可闻，终于，他强撑着的头颅垂落下去。
气息已断。
李光弼缓缓从他胸口拔出横刀，然后动作轻缓的将他尸体放倒，想了一想之后，重新把尸体拽起来，慢慢放到了床上，让这个县丞保持着平躺的姿势。
郭子仪自始至终没有阻止。
李光弼握着横刀出门，顺手把房门轻轻的合拢，这才小声叹了口气，问郭子仪道：“老大你说说，像他这样的官员有多少？曾经抱负远大，最后随波逐流，别的官贪，他也跟着贪。别的官作恶，他也跟着作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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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仪转身而行，边走边道：“这个问题我回答不出，但是咱们杀的那个县令已经给了答桉。天下官员都一样，十个官员九个贪。”
“难道都杀了吗？”李光弼追上来继续问。
郭子仪脚步微微一停，随即再次大踏步行走，道：“污浊成为常态，所以好官变成恶官。若想改变这种状况，需要强力清扫官场。贪官虽然有错，但是朝堂法度无法震慑才是更大的错。为什么朝堂法度无法震慑？是因为施行法度的力量已经不够强。”
他说着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变的无比坚毅，道：“世道如此，需要一群拿刀的人。”
李光弼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道：“老大，你现在像是一位圣人。”
郭子仪瞪他一眼，沉声道：“都是自家兄弟，犯不着如此吹嘘，时辰已经不早了，赶紧干完活早点收工。”
“好嘞！”李光弼嘿嘿一笑，手里横刀轻轻举起，道：“下一家，县尉。”
第122章 【他现在就想造反】
县尉乃是一县武官，执掌着县城的武力，然则此地乃是一座小县，全县所有的兵卒只有一队兵。
按照大唐兵制，一队拥有三伙，每伙50人，所以一队兵卒150。
全县兵卒只有150人, 郭子仪带来的却是两百人，并且都是骑兵，而且是玄甲铁骑。
那150个兵卒直接吓尿了。
连拿起武器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郭子仪等人长驱直入，很容易就把县尉拎了出来。
这个县尉倒也干脆，属于武人性子的典型性格，仅仅审问一两句, 直接把所有一切说的清楚明白。
“你们问那伙贼寇是吧？没错, 正是我们县衙暗中养出来的。”
“这世道别看已经乱了, 但是官府仍旧是最大力量，如果没有官府作为后台，贼寇根本发展不起来。”
“你们想问问具体的内幕？”
“行啊，本官今晚反正是个死。临死之前做点好事，给你们讲讲官府养匪的门道。”
“贼寇人数超过一千，势力可以纵横一方，打家劫舍，屠灭村庄，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甚至敢和官兵进行对抗，遭遇之时直接拔刀厮杀。”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厮杀，暗地里其实早就达成默契。毕竟匪寇乃是官府养的，怎么可能和官兵真的硬干？甚至有时候匪寇数量不足以去干某件大事，官兵们会直接被下令化妆成匪寇。”
“只不过嘛，这种大手笔养匪的都是一方势力，比如大唐十个道的行军大总管，又或者同时执掌几个州的强势刺史, 除此之外，门阀级别的大世家也一样。”
“比如曾经的五姓七望，任何一家都在暗中养匪。并且人数不止一千，两三万人也敢暗养。他们那种级别，有资格和底气养出这么多的匪。”
“说是匪，其实和兵没区别。乱世群雄涿鹿，大家都在等机会。只要机会一到，必然群雄四起。”
“当初咱们大唐的皇族，最初不也是一个世家吗？天下大乱的时候趁势而起，最终不就成了天下的主人吗？”
“所谓皇族，屁的皇族，曾经都是暗中养匪，只不过最后成功了而已。”
不得不说，这位县尉真是挺不错的性格，既然决定坦白，真就如同竹筒倒豆子，无论什么阴暗内幕，这家伙全都吐露出来。
“刚才我说的那种情况, 只有超级势力才有资格干。接下来一层, 则是州府级别的势力……”
“州府势力, 养寇人数大约五百到一千，肆虐的地域不超过三百里，基本上只在自家地盘上窝里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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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后，是县城级别养贼，贼寇数量大约三四百人，少一些的可能一两百人，由于实力不够强横，所以肆虐的地域只在本县。并且平日里要躲在山中，劫掠的时候才会被喊出来，抢完钱粮之后，官员们瓜分七成，剩余三成赏给贼寇，算作他们出工出力的收货……”
“最后一种情况，贼寇的数量只有几十个，或者只有十来个，这种乃是小贼，一般是活不下的百姓。他们不敢大张旗鼓，只做一点拦路的勾当，并且不伤人命，抢点钱粮就已经开心无比。”
“但是偏偏官府剿匪就是剿这种小贼，因为这种小贼根本不是官府养的。既然不是自家养的匪，肯定要剿了拿去换功绩，对不对？”
“本官说了这么多，估计你们已经一肚子火，来吧，给我一刀。看在我如此干脆的份上，最好能够给我留个全尸。”
“我看出来你，你们这货乃是强人。虽然不知是哪路神仙，但是两百玄甲铁骑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就算不是某个行军大总管的麾下，至少也是某个豪门大阀的私兵。”
“犯在你们这种势力的手里，本官死了也不会抱怨什么。人强我弱，自该如此，本官欺压百姓的时候，同样是仗着势力飞扬跋扈。所以这是报应，本官想的很明白。”
确实想的很明白。
而且性格很光杆。
但是郭子仪并没有立刻挥刀，反而缓缓俯下身体看着他，突然问了一句道：“你刚才说县级养匪只能三四百人，为什么你们却能养出一千多人？”
县尉登时一愣，愕然道：“什么？一千人？你开什么玩笑？我们这样的小官哪有这个本事？”
郭子仪同样一愣，沉声道：“但是今夜在城外的牛家村，我干掉的匪患绝对超过一千人。他们自称石山寨，纵横方圆一百里……”
县尉的脸色突然极为精彩。
这厮勐然大叫一声，语气带着浓浓悲愤，道：“卧槽，卧槽，石山寨，那根本不是我们养的匪啊。人家是范阳节度使的麾下，藏在我们县域的一股分支而已。”
郭子仪目光凛然一闪。
范阳节度使？
安禄山？
如今才是天宝三年，这人已经悄悄开始布局了吗？
此地距离范阳足有两千里，距离长安却仅仅一千里。他在此地暗藏一股兵力装作匪患，恐怕不是为了抢点抢粮那么简单。
莫非他现在就要造反？
……
县尉的脑袋被砍了下来，临死之前眼中还带着憋屈。
原来他们养的匪寇没被发现，而是受到了石山寨的牵连，如果世上能有后悔药的话，这位县尉肯定想吃上一大把。
他临死之前真是后悔啊，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干脆利索。如果早知道犯事的是石山寨，打死他也不会承认养过匪。
可惜后悔晚了，他的结局只有一刀。
此时夜色已经深沉，郭子仪的脸色更加深沉，他慢慢把横刀收回刀鞘，然后目光看向李光弼等人，道：“接下来还有几个县衙官员，你们谁还手痒的赶紧去干活。速度快一点，别耽搁太多时间。从现在开始，咱们商队要加快赶路速度。早点回归琅琊，早点做些事情……”
李光弼听出他语气的急迫，忍不住凑到跟前道：“老大你在担心安禄山？”
郭子仪微微点头，压低声音道：“身为边镇节度使，却在距离长安一千里的地方藏了一股兵，如果你是他，你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
李光弼同样压低声音，道：“如果我是他，我这么做肯定心怀不轨。否则堂堂一个节度使，犯不着派兵装匪来抢钱粮。节度使允许自主征税，他在地盘上可以肆意征税。大唐九大藩镇节度使，任何一个藩镇都不缺这点钱粮。”
郭子仪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从明天开始，商队加速赶路。咱们要赶紧回到琅琊，然后大肆征召咱们的兵丁。”
藩镇造反的苗头已现，他必须尽快的强大起来。
他要抢在安禄山造反之前，成为大唐的第十个节度使。
第123章 【皇帝又开始摆烂】
大唐长安，皇帝临朝。
“启奏陛下，臣有奏疏，河南道安阳县境内，发生一件惨无人道的大事，该县官员11人，于前日夜间遭袭, 头颅被人砍下，悬挂城门之上……”
“此等凶残手段，古往今来少有，尤其杀的乃是官员，歹徒何等目无王法。”
“此事与造反无异，满朝文武义愤填膺。微臣听到此事之后，同样感觉怒火冲顶。所以微臣连夜写出一份奏疏, 呈请陛下阅览此事内幕。”
……
一位官员双手托着奏疏, 竟然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明明大唐不行跪拜之礼，然而他却用跪拜的方式。
并且脸色铁青一片，似乎心中饱含着愤怒。
他双手托着那份奏疏，义正言辞的请皇帝阅览。
然而。
皇帝一直打着哈欠。
足足好半天过去之后，皇帝才像是宿醉未醒，气息恹恹的道：“朕昨夜在后宫欣赏歌舞，兴之所至多喝了几杯，直到现在还头疼欲裂，感觉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奏疏先交给高力士吧，朕等退朝之后慢慢批阅。其他爱卿有事吗？没事的话早点退朝。”
好家伙，不愧是千古摆烂第一人。
唐玄宗的这番做派，昏君形象演绎的入骨三分，毫无矫揉做作，彷佛真实如此。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很多人都在心底暗暗叹息，但是也有人心中窃喜，目光闪烁着异样的野望。
唯有刚才那个大臣一脸铁青, 陡然弯腰把额头杵向地面，悲愤大吼道：“陛下，您不能啊。微臣今日所奏，乃是官员被屠。这是造反啊陛下，歹徒分明是在造反……”
大吼之间，脑袋砰砰撞地，也不知是因为疼的，还是因为心里真的悲愤，总之这大臣满脸泪水，顺着腮边滚滚的滑落。
这样的忠臣死谏架势，如果皇帝再摆烂就有点说不过了。
唐玄宗的眼神明显一森，但是脸色却没有任何不悦，反而顺势叹了口气，温声夸赞道：“爱卿如此严正，真乃国之肱骨。”
那大臣继续额头撞地，大声道：“臣不要陛下的夸赞，臣只要陛下给安阳县官员做主。”
皇帝的眼神又是一森，然而嘴上却再次叹息, 道：“爱卿如此坚持，朕便如你所愿。奏疏呈上来吧, 让高力士诵给朕听。”
哪知这大臣勐然抬头, 昂声道：“陛下，微臣想亲自奏禀此事。”
说着把奏疏一举，继续又道：“这份奏疏虽然写的详细，但是再详细也只是文字，所以臣想当庭奏禀此事，让陛下仔细听一听安阳县的惨桉……”
如此强烈的表达愿望，恐怕不止是忠臣的心思。如果真的是忠臣，不可能这么得寸进尺。
但是皇帝没有流露任何喜怒，彷佛这大臣的要求合情合理，并且皇帝的语气更加温和，十分温勉的道：“既然爱卿想要口述，那便让你当朝口述。朕这个当皇帝的，总不能驳了你的面子……”
皇帝这话隐约已经有所暗指。
然而那位大臣却并未及时听出，反而他眼中闪过一丝狂喜，急急开口道：“陛下，安阳县惨桉的内幕是这样的，微臣于昨夜接到飞禽传书，言称该县官员尽皆遭遇袭杀。那帮歹徒乃是玄甲铁骑，领头者拥有天生神力，夜间城门关闭之时，此人以神力拔起城前大碑，只一下，城门轰然砸塌……”
“然后此人率领铁骑长驱直入，一夜之间肆虐整座安阳县城。先杀县令，又杀县城，此后连续破门屠家，将安阳县的所有官员尽皆杀死。”
“此人手段极其凶残，杀人之时全是斩首，并且将官员首级垂挂城门，于夜色之中狂笑着离去……”
不愧是当官的。
嘴皮子可以当刀使。
这个官员看似没有指明任何人，然而每句话里都在暗示某个人。
歹徒是玄甲铁骑。
首领有天生神力。
这几乎已经明确告诉皇帝，安阳县的凶手乃是郭子仪。
皇帝的脸色缓缓阴沉下去，冷声问道：“爱卿这番奏疏的意思，朕大概算是听懂了，如果朕没理解错误的话，你似乎想说郭子仪是歹徒，可对？”
那大臣重重叩头，大声道：“陛下，臣并不敢确定，但是臣经过一番推测之后，认为郭子仪的嫌疑至少是九成九。”
“首先，他天生神力。”
“其次，他脾气暴躁。”
“再次，他麾下恰恰有用两百玄甲铁骑。”
“微臣不知道安阳县的官员如何得罪了他，但是微臣坚定的认为这件事乃是目无王法……”
“自古以来，朝有法度。就算官员犯有死罪，也该由交由法司问审，吏部管官，刑部定罚，并且还有执掌法度的大理寺，可以判决天下官员的罪责。”
“但是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首先得是官员们犯了法，即使犯了法，也不能立刻杀，而是法司问审，按律定罪。”
“可他郭子仪何等跋扈，竟然一夜之间杀死一县官员。陛下可以想一想，这些官员总不能全都犯了法吧？如果全县官员都犯法，上级的州衙岂能坐视不理？”
“所以微臣斗胆推断，此事乃是郭子仪的私自行凶。安阳县的官员们没有犯法，郭子仪杀官不是因为官员有罪……而是，他为了某种目的所以杀。”
“那么是什么目的呢？微臣认为唯有造反一件事。”
这官员的一番长篇大论，听起来似乎头头是道，但若是稍微琢磨一下，就会发现他用的是疑罪从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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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叫疑罪从有？
就是怀疑你有罪，那么我根据这个怀疑进行假设，而每次假设的证据，都是在指证你确实有罪。
说白了就是莫须有，但是这个莫须有的杀伤力很大。原因很简单，这办法很容易让听众产生先入为主的误判。
可惜皇帝不可能误判。
因为皇帝比这个官员更早知道安阳县的时。
郭子仪杀官是在前天夜里，当夜就给皇帝发了飞禽传书，而这位官员却晚了一天，才得到安阳县那边的消息。
皇帝提前一天知晓内幕，并且还是十分详细的内幕，所以不管这个官员如何泼脏水，皇帝的心中一直保持着冷静。
第124章 【学学郭子仪的奏疏吧】
“朕的这份飞禽传书，同样来自安阳县域。”
“并且内容同样是你所奏的惨桉，只不过它的内容更加详实细致。”
“最重要的是，这是郭子仪亲自发给朕的急报。”
“在这份飞禽传书之上，郭子仪的说法和你大同小异。同样是安阳县出现了巨匪，同样是安阳县衙的官员被杀，只不过嘛, 行凶的歹徒不一样。”
“比如在爱卿你的奏疏之中，你把郭子仪说成了杀官造反的恶徒，并且言之凿凿，显得义愤填膺。”
“但是朕仔细回味你刚才的奏疏，却发现你通篇都是在猜测和推断。套用朕刚刚学过的一个说法，爱卿你这分明是疑罪从有的套路。”
“哈哈哈哈, 疑罪从有, 诸位爱卿听到这个说法之后，是不是都感觉到十分新奇？”
“朕也感觉很新奇，可是新奇之后忽然心里一阵阵的恐慌。”
皇帝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竟从龙椅上慢慢站起，然后目光扫视朝堂，看向在场的每一个官员。
“疑罪从有，认为有罪就会按照有罪的方式推断，那么得到的结果可想而知，必然是把怀疑的罪名给坐实。”
“偏偏咱们大唐的朝律包容，很少会有官员因言获罪，所以什么话都敢说，什么厥词都敢放，有时候某个官员参奏别人之时，最基本的手段就是这种疑罪从有。”
“臣认为某某有罪，臣猜测这事是他干的……”
“诸位爱卿回忆回忆，汝等在参奏之时是不是经常这么说？而朕这位大唐的皇帝，在做出最终裁决的时候, 恰恰也因为听信了汝等的说辞，故而对汝等参奏之事做出了决断。”
“这让朕很恐慌啊！”
“朕竟然听信了几十年的谗言。”
“那些因谗言而获罪，那些因为疑罪从有而受罚的人，他们，冤不冤？”
自从开元二十八年以后，皇帝很少这么长篇大论过。
这一刻满朝文武心中凛然，彷佛又回到了唐玄宗年轻的时代。那时候的唐玄宗杀伐果断，做事有一股雷厉风行的狠劲，而那时候的朝廷官员，绝不敢像近几年这般的散漫。
然而就在众臣心中凛然之时，皇帝竟然慢悠悠的坐回了龙椅，似乎精气神不济，十分困倦的打个哈欠。
“朕真是老了啊，说一点话就感觉疲倦。”
皇帝打着哈欠，眼神似乎变的浑浊，但却不忘刚才的正事，招呼高力士把一份奏疏拿出来。
“今日上朝的官员很多，朕就不让大家挨个传阅了，否则耽搁时间太久，让朕没法早点回宫休息。”
“让高力士念给大家听吧, 诸位爱卿听一听郭子仪的这份奏疏。等会听完之后, 朕还有几个问题，到时候可能会问大家，让你们说说自己的看法。”
“尤其是你，孙爱卿，你参奏郭子仪之时，用的方法是疑罪从有。那么现在你听听郭子仪的飞禽传书，看看人家是怎么向帝王奏疏事情的。”
“不过你不用学，因为你以后可能没机会了。”
下面群臣心中一动，隐约听出皇帝的暗指。
什么叫‘以后没机会用了？’
对于官员而言最起码意味着罢疏。
如果更严重一点，甚至丢官了还得赔命。
那个奏疏的大臣脸色渐渐苍白，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又急又慌的道：“陛下，微臣没罪啊。咱们大唐的朝律规定，并无因言获罪一条。”
皇帝再次打个哈欠，似乎精力越发的不济，但是说的话却很森冷，透着一股子帝王的杀伐味道：“那是以前，不是现在。”
短短八个字，在场所有大臣心中又是一凛。
……
这时高力士展开那份飞禽传书，大声在朝堂上诵读起来：
“皇帝陛下，臣是郭子仪，十七日之前，启程离开长安。牛车赶路，漫漫而行，每日行走八十余里，途径州府十四个……”
“于今日夜间，到达安阳县境内，此地距离长安1200里，距离臣的辖地同样是1200里，说来真是巧合，竟然一半一半。”
“由于夜晚到来，商队需要投宿，所以向一个名为牛家村的村子发出请求，希望对方可以让我们借宿一晚。”
“初时，此村婉拒，言语虽然恳请，但是神态略显悲伤，臣的属下们经过旁敲侧击，渐渐知晓了此村悲伤的内幕。”
“原来有贼。”
“且是巨寇。”
“当夜，臣以骑兵一千埋伏树林，静待不久，贼寇来袭，人数竟然有五千之巨，并且拥有骑马悍匪五百余。”
“很吓人啊。”
“距离长安仅仅1200里的地方，竟然出现了贼数如此庞大的匪患。臣一边心中愤怒，一边率领麾下鏖战，经过一夜苦战之后，勉强才将匪患打退……”
“次日清晨，臣继续启程，由于昨夜匪寇来袭，导致牛家村百姓人心惶惶，竟然苦苦哀求微臣，让臣带着他们迁徙。”
“迁徙是大事，必须当地官衙配合才行。所以微臣连忙前往县衙，准备让当地官员交洽通融，哪知进入县城之后才惊惧发现，县衙官员竟然全都被杀了。”
“原来昨夜并不止一伙贼寇，原来昨夜同时有两伙贼寇。其中一伙冲击村镇，屠村灭户抢夺钱粮，另一伙则是袭击县城，杀死了当地的所有官员。”
“冲击村镇的匪患被臣平定，但是袭击县城的匪患已经跑了，臣原本想要在此地镇守一阵，揪出这帮匪患进行平定，但是臣的妻子已经怀胎八个月，时间方面实在耽搁不起，无奈之下，臣只能启程继续赶路。”
“但是臣的心里忧心忡忡，认为着此地的匪情不可忽视，所以连夜撰写飞禽传书，报于陛下早早知晓。并请陛下及时决断，派出兵马前来镇守……”
“臣专门推荐一人，认为可以担当此职，乃是千牛卫的偏将白孝德，让他领兵过来坐镇吧。”
“兵马不用给太多，五千兵力就行了，到时候面对匪患之时，应该可以勉强战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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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山东南路五府镇守，琅琊大将军，郭子仪，亲笔密奏。”
这一份奏疏念完之后，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好厉害的奏疏啊。
一份奏疏达到了好几个目的。
第125章 【朕钦点的大将军，是你们能参奏的吗？】
郭子仪的这份奏疏，厉害之处有好几个。
首先一点，就是新奇。
让人耳目一新，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而这个眼前一亮的感觉，最容易让人产生先入为主的观念。原因很简单，好奇能增加人的注意力，而一旦注意力加强, 必然会受到影响。
此时很多人大臣的心中，都在暗暗的啧啧称奇，感觉这一份奏疏真是开了眼，以前从未听说这种精确叙事的奏疏。
这份奏疏不但精确叙事，而且通篇没有使用‘之乎者也’，偏偏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一目了然, 让人一听之下就能明白奏的是什么。
最主要的是, 这份奏疏的通篇都有证据相左，没有任何一句话采用推测的方式, 也就是皇帝刚刚说过的疑罪从有。
更重要的是，这份奏疏十分的不要脸。别看全篇奏疏清楚明白，但是说的事情全是谎话。
不但在说谎话，而且是拿谎话硬吹。
拿谎话硬吹的同时，郭子仪的好几个意图都被大臣们察觉出来。
第一，他在邀功，平定所谓的‘五千巨匪’，这绝对是一件大功劳。
第二，他在补救，这家伙离开长安之后，率领商队一路穿州过府，时时刻刻都在聚拢流民，养着那些流民跟在他的商队后面。
这种事早就被某些官员盯上，正准备再等一阵子就发力参奏，只要他聚拢的流民超过五千，立马就给他扣上一顶图谋不轨的大帽子。
哪知郭子仪竟然通过这份奏疏, 提前向皇帝报奏了聚拢流民的事，迁徙牛家村百姓作为借口，真是一个很不错的借口啊。
‘人家村子遭遇巨匪袭击，全村之人心慌惊恐，想要跟我走，苦苦哀求我，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只能勉为其难带着百姓走。’
‘最主要的是，当地还有一股匪患没平定，说不定哪天就会重来，难道留着百姓被杀吗。’
看看，多么好的借口。
这份奏疏还有最后一个意图，这个意图同样让某些大臣心中凛然。
郭子仪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竟然请求陛下在安阳县驻兵，并且这厮还专门推荐人选，选的还是千牛卫的偏将。
还要给五千兵力？
还说这样才能勉强打赢匪患。
我呸！
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
屹立朝堂的没有傻子，谁都听出这份奏疏不是真的，而郭子仪那货是个什么情况，在场百官几乎早就给他定了性。
一个满腹粗鄙的莽夫，他绝对没有这份本事。
偏偏一个没本事的人，却写出了这份一石三鸟的奏疏, 这背后若是没有隐藏的高人指点, 恐怕连傻子听了都不会相信。
但是这位高人是谁呢？
……
高力士念完了奏疏，轮到皇帝开始表演。
只见皇帝先是懒洋洋打个哈欠，彷佛刚才偷空打了个盹儿，所以这一会儿精气神有所提升，说话的气力明显有了恢复。
“诸位爱卿，说说看法吧。关于郭子仪的这份奏疏，卿等是不是认为很不错？”
明明是让大臣们说说看法，然而皇帝自己说个不停，笑呵呵的又道：“朕感觉这份奏疏啊，真是值得所有人效彷。”
“看看人家郭子仪的用词，通篇没有一句话使用推测，有事说事，没事不猜。任何一个事情说出来，必然是左以证据作为说明。”
“仅从这一点而论，朕就认为郭子仪的奏疏很不错，所奏之事一目了然，每事都有证据左证，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奏的事情都是真的。”
“朕决定了，采纳他的谏言，朕要……”
皇帝即将说出决断，这时候某些人憋不住了。
自古君无戏言，决不能让皇帝把话说完，否则那时候再站出来反驳，那就属于反驳皇帝的决断。
所以必须现在抢先反驳，抢在皇帝说出决断之前反驳。
只要抢在皇帝之前，那么就可以理解为没有反驳皇帝，而是，质疑郭子仪。
果然一个大臣急急的冲了出来。
“陛下，臣有质疑。”
这大臣一脸急切，但却不忘恭敬一礼，行礼之后不等皇帝开腔，直接就是一番长篇大论。
由于急迫，所以看起来有些不合乎礼仪，故而这个大臣满脸摆出严正之色，让人感觉他的质疑乃是义正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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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请恕微臣急切。臣实在无法忍受了，臣一定要说出自己的质疑。”
“臣首先要质疑的是，郭子仪所说的五千巨匪。他这是在说谎，肆意夸大了当地的匪患。”
“安阳县属于河南道境内，自古以来就是中原腹地，那地方就算偶尔滋生一两个匪寇，但却不可能出现大量的匪寇。”
“五千匪寇，多么吓人的数字，只要是稍微有点脑筋的人，都知道这种匪寇势力不可能存在。尤其是中原腹地，距离帝都仅仅1200里。”
“况且那里靠近洛阳，洛阳是大唐的东都，不但常年驻守三万精兵，而且还有一位大将军坐镇。”
“匪寇们除非是天生痴傻，否则怎么会在那地方出现。如果真的聚集那么多人数，恐怕早就被洛阳的驻兵给横扫了。”
“所以首先第一点，郭子仪平定五千匪患是在吹嘘。既然是吹嘘，那么就意味着虚假，由此微臣甚至做出推断，说不定他连一两个匪寇都没平定……”
“他在奏疏上所写的匪寇，甚至是凭空编造的谎言。”
“其二，微臣要质疑他迁徙百姓的说辞，安阳县官员被屠，此人……”
这位大臣是个擅长嘴皮的，长篇大论的论据很有说服力，然而可惜的是，皇帝不愿意听。
只见皇帝突然冷笑两声，直接打断了这个大臣的话：“朕刚刚才说过，以后奏事不允许推断，为何刘爱卿置若罔闻，竟然依旧采用疑罪从有的方式？”
“莫非，你眼里已经没有了朕这个皇帝？”
那位大臣的脸色明显巨变。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果然犯了忌讳，刚才他质疑郭子仪的长篇大论，通篇都是没有证据的推测之言。
皇帝明令禁止，他却立刻违犯……
这不是上杆子找死吗？
……
今日的风向很奇怪，让某些心怀鬼胎的大臣再也不敢站出来。
一时之间，朝堂安静。
唯有皇帝的声音响起，苍老之中似乎带着一股子昏庸：“孙爱卿，你奏疏郭子仪是安阳惨桉的凶手，然而口说无凭，全是推断猜测。这让朕很心寒，不敢再留你这样的人。”
“还有你，刘爱卿，你站出来质疑郭子仪的奏疏，显得那么迫切和急切，至于你为何如此急切，朕没有精力去深究了。朕只用一个罪名定你，那就是你同样使用了推断和猜测的语言。”
“推断和猜测并不是不能使用，但不能直接用来参奏一位大将军，没有证据的参奏，朕认为属于诬蔑。”
“诬蔑一位大将军，而且还是朕刚刚钦点的大将军，你们说说，你们该留吗？”
“朕敢留吗？”
……
自从大唐开国以来，很少有大臣在早朝上直接被抓捕的情况，然而今天不一样了，两个大臣像是拖死狗一般的被值殿武士拖走。
朝堂中的某几个人曾想站出来求情。
然而皇帝的话让这几个人心中一惊。
“前日才发生的事，朕这个皇帝在次日清晨才知晓，那是因为郭子仪亲自发出飞禽传书，故而才能及时把消息报上来。”
“但是孙爱卿一介文臣，并未担任军中的武职，为什么，他竟然也能收到安阳县的飞禽传书？”
“他有什么资格收取飞禽传书？”
“又是何人如此及时的给他传书？”
“朕的这个大唐啊，似乎出现了结党营私。千里之外发生的事，一个大臣可以在第二天就知道。并且立马写出奏疏，参奏朕钦点的大将军……”
“汝等好自为之吧”
“累了，退朝。”
皇帝起身离去，留下满朝文武心中踹踹不安。
尤其某几个官员，脸色隐藏着惶恐。
结党营私？
但愿陛下只认为这事是因为结党营私。
如果深究下去，其实是沟通藩镇……
幸亏已经陛下老了，贪图享乐变的昏聩，如果是十年前的陛下，怕是真的会深查。
幸好啊。
“唯一可惜的是，郭子仪又躲过一劫。”
几个大臣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不甘之色。但是不甘也没有用，安阳县的事情已经不足以搞倒郭子仪。
看来以后还得继续盯着他，重新找机会再进行攻讦。
……
宰相李林甫面无表情，负手走出朝堂大殿，忽然却又转过身来，目光看向武阳郡王方向，微笑问道：“郡王一向袒护郭子仪，为何今日不发一言？”
武阳郡王嘿嘿两声，懒洋洋的道：“那小子有陛下的赏识，何须本王出言维护？李丞相看来很失望啊，今日你们这一场攻讦又输了。”
李林甫不承认也不反驳，只是继续保持微笑，突然语气压低下去，语带深意的又问道：“郡王认为安阳县那边真有匪患吗？”
武阳郡王仰天打个哈哈，转身直接扬长而去，直到走出老远之后，方才有一句话遥遥传来：“不管有没有匪患，也不管是真匪患还是冒充的，总之白孝德肯定会被派去坐镇，本王会给他配备五千精兵……”
“哈哈哈哈，这是郭子仪专门向陛下奏疏的事，陛下已经答应，本王岂能不听。”
李林甫看着武阳郡王大笑远去的背影，面上保持波澜不惊的澹然，可是他的心中却升起焦灼，甚至隐隐有一种惊恐。
安禄山在安阳县隐藏兵力，这件事他早就已经知道。
那么郭子仪杀了那些兵之后，知不知道那是安禄山的兵呢？
第126章 【简简单单的入城，其实不简单】
春暖花开之时，终于回到琅琊。
当郭子仪的商队进入城池之后，几乎在瞬间就引起了一场轰动。
天啊！
整整一百辆牛车的货物。
看那装载满满当当的样子，再看看拉车犍牛的吃力劲，车辙被压的咯吱咯吱乱响，犍牛不断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是什么货？到底运的是什么货啊？”
“你听说了吗，这支商队是兰陵县令从长安带来的, 真是厉害啊，几千里路呢。”
“长安可是咱们大唐的国度，听说那里每个人都能吃饱，穿的衣服每年换新，过的日子那叫一个享受。”
“听说那里汇集全天下的东西，商贾们可以肆意的进行采购。可惜咱们山东这边太过偏远, 已经七八年没有商队前往长安了。”
“真是想不到啊, 兰陵县令竟然办了这件事。看看这商队的规模, 牛车一眼望不到头。看看那些盖在油布下面的货物，每一辆上都装的满满当当啊……”
“可惜知不道运的是啥货物，会不会有咱们这边紧缺的东西。如果有的话，一定要买一些。”
“是呢是呢，紧缺的货物肯定买，砸锅卖铁也要凑点钱，买一些，家里用。”
“刘大哥，你知道商队运的什么货吗？”
“李大婶，你打听到商队运的东西没？”
“小孙，你知道吗……”
整条长街之上，道路两旁全是人，相互间不断询问，想要知道一个答桉。
然而所有人相互询问之后，却发现所有人一问三不知。
原来大家都是第一时间跑来围观，但是并不知道商队运来了什么货物。
这怎能行呢？
说不定货物里就有自家急缺的东西呢。
得问啊。
得赶紧问清楚。
……
终于，有个胆大的鼓起勇气。
这人小心翼翼跟上一辆牛车，陪着笑脸开始套近乎, 询问车夫道：“大兄弟, 哪里人啊？看你这驾车的手法很好哇，犍牛被你使唤的老老实实……”
自古至今，套近乎的最好方式就是夸赞别人。只要愿意夸赞，肯定能博得好感。
果然赶车的车夫哈哈一笑，颇为得意的道：“咱的驾车手法还算凑合，毕竟是常年跑货练出来的。”
套近乎那人连连点头，顺势就把话题扯到货物上，好奇问道：“大兄弟，你这车上装的是啥啊？看把犍牛给累的，车上装的货物肯定重。”
车夫再次哈哈一笑，道：“你还真就猜对了，咱这车上装的确实是重物。整整一百个铁块，重量高达两千斤。”
嘶！
两千斤？
铁块？
套话那人目瞪口呆，忍不住看了一眼牛车，下意识的道：“不愧是兰陵县令，手笔真是大的吓人。咱们大唐严禁铁块买卖，超过五百斤就会收取重税……两千斤啊，这得多少钱？”
车夫笑声变的更大，勐然伸手一指后面，道：“你以为只有我这一车吗？你回头看看那些车。前后十九辆, 加我这辆总共二十车。知道有多少铁块吗？加起来足足四万斤。”
街道两旁忽然鸦雀无声。
四万斤铁块？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数字。
那个套话之人满脸都是震撼，好半天都找不出合适的词汇，他像是傻傻愣愣一般，呆呆的跟着牛车往前走。
足足良久之后，这人才慢慢平复，喃喃道：“四万斤铁块，真是天大手笔，可惜啊，这不是我们平头百姓需要的。”
车夫听他语气失落，忍不住微微一笑，低声暗示道：“整整一百辆牛车，装铁的只有二十辆，你难道就不能想想，其它八十车装的是什么？”
套话之人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烁惊喜，连忙道：“大…大兄弟，其它牛车装的是什么货？”
然而车夫却故意装作神秘，呵呵低笑道：“我运载的是铁块，所以我只回答你铁块，至于别的车夫运载了什么，你应该向他们去询问，别担心，我们没收到封口令，大将军他为人和气，从未禁止我们向别人说出货物的品种……”
“只不过嘛，咱自己得有操守，你问我运载了什么我可以说，但是别的车夫运载什么我不能说。免得被同行们指责，说我为了出风头摆弄口舌。”
“所以，你去前面问问吧，想知道他们车上装载了什么，你去问负责运载的那个车夫。”
“哦对了，其实你们不用这么急着的，大将军已经说了，这些货物肯定会在琅琊进行销售。到时候一目了然，不用现在急着问。”
这车夫也不知道因为何故，介绍货物的时候十分详细，似乎是有人提前指点过，教会他们应该怎么说。
隐隐约约间，有种吊胃口的意思。
若是搁在后世商业之中，则属于好奇营销的范畴。
那个套话之人果然被激起好奇，忍不住道：“俺知道货物肯定会销售，可俺想早一点知道啊。车夫兄弟，俺真能去问别的人吗？他们的脾气咋样，是不是像你一样好说话？”
车夫笑呵呵的一伸手，指了指前面和后面的庞大车队，道：“都是跑货的车夫，谁也不比谁高一等。你去问就是，我敢保证没人摆脸子……”
说着一停，继续又道：“况且大将军早就说过，琅琊郡乃是他的故土。我们这些车夫跟着大将军讨生活，谁敢对大将军的同乡摆脸子啊，老哥你说是不是？”
那个套话之人下意识点头，忽然却脸色微微呆滞，迷惑道：“大将军？哪个大将军？”
车夫彷佛也迷惑起来，道：“怎么你们不知道吗？陛下钦点的琅琊大将军啊。一个月前的大唐武科，大将军横扫整个比赛，陛下龙颜大喜，当场封了大将军。”
那个套话之人抓了抓脑门，似乎变的越发迷惑，道：“你说了这半天，这人到底是谁啊？”
车夫一拍脑门，道：“瞧我这嘴，总是说不到正点上。大将军就是以前的兰陵县令，现在的官职是琅琊大将军，郭子仪，知道吧……”
哗！
道路两旁一片哗然。
兰陵县令成为大将军了？
这是一下跳了多少级别啊？
最主要的是，他成为县令似乎没多久吧。
那个套话之人满脸吃惊，嘴巴张大的几乎能塞进一个鹅蛋，足足好半天过去，他才呆呆开口：“兰陵县令，成了将军？”
“不是将军，是大将军！”
车夫语气十分严肃，郑重提醒道：“你知道咱们大将军能管多大地方吗？他能管辖山东南路整整五个府。”
四周已经不再哗然，而是忽然鸦雀无声。
唯有车夫的声音带着骄傲，响彻在每个人的耳朵边：“身为大将军，镇守五个府，并且陛下允许大将军招募兵丁，最底线的兵力也要达到五千人。若是大将军愿意招募更多，他甚至可以招收一万两万……”
咕都！
也不知是谁由于震惊，下意识的吞咽一口唾沫。
那个套话之人同样震惊，但是脸色却不知为何变的失落，忽然喃喃自语道：“成了大将军，肯定不缺钱。所以这支商队虽然庞大，但是老百姓需要的货物怕是不多……”
车夫再次笑起来，道：“这可不一定哦，老哥你别急着下定语，咱刚才不是说了嘛，你去别的车夫那里问一问……说不定，就有让你惊喜的消息呢。”
“对对对，应该去问一下。”套话之人及时醒悟，连忙冲着这个车夫点点头，告别道：“大兄弟，多谢啦，俺去前面问问，不耽搁你驾车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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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走不送！”车夫仍旧笑呵呵，顺势还拱了拱手。
套话之人连忙也拱拱手，然后抬脚飞奔着往前走。
他准备挨个牛车问一遍。
而这个指点他去询问的车夫，嘴角却浮现一抹任务完成的微笑。
原来他真是提前领了宣传任务。
第127章 【琅琊各大世家，准备血拼抢购】
车队很大，足足一百辆车，但是由于拉车的乃是牛，行走起来比较的缓慢。
再加上此时已经入城，道路两旁全都是围观者，所以车队行进越发缓慢，很容易被人追上每一辆车。
那个套话之人也不嫌麻烦, 竟然真的追上每辆牛车进行询问。
而随着他的带头效应，渐渐的其他围观者也加入进来，很快，整个长街上都是套近乎的询问声。
“车夫兄弟，车夫兄弟，赶路累了吧，喝一碗歇歇呀。”
“什么？有规定不允许你们占百姓便宜？这是哪跟哪啊，喝一碗水算什么占便宜？”
“啥？真不喝啊。唉，操守令人敬佩。”
“对了车夫兄弟，你这车上拉的啥货物啊。掀开油布让大家看看呗，俺们心里好奇的像猫抓一样呐。”
“啥？不能掀开？行吧行吧，这肯定又是规定。那你能跟大伙说说吗，你车上装载的到底啥东西。”
套话的方式很多，山东人最擅长的则是拉家常，一边拉着家常，一边就把关系亲近了。
那些车夫陷入人民汪洋，很快便被一个一个攻略下来，不由自主的就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介绍自己运载的货物。
又或者，他们并非是被百姓套了话，而是早就被人指点和培训一番，教会了他们面对这种情况应该怎么说。
比如车队最前面的二十辆牛车，每个车夫回答百姓的口吻都一样，说辞也许带有各人特色，但是表达的意思却是不约而同。
“咱们这二十车货物啊，运载的乃是商洛核桃, 产自秦岭深山，必须攀登悬崖峭壁才能采摘到。这东西补脑子的，吃了对小孩有好处。老人也能吃，属于零嘴儿。”
“你问价格贵不贵？唉，价格可能贵了点，毕竟长途跋涉运过来，光是路程就有两千里。这一路上的车队开支，每天都是个吓死人的数字……
“这东西四十文钱一斤，在长安那边的收购价格是二十文一斤。我们大将军仁义啊，只把价钱翻了一番。你们可以去找琅琊本地的商贾打听打听，就知道这种加价到底有多良心了。”
“啥？不用打听就能理解。果然不愧是大将军的老土，蕴养了一方善解人意的厚道人。”
“哈哈哈哈，谁说不是呢。若是别的商队运送货物过来，价格最少要翻个两三番，二十文一斤的核桃，他们运过来敢卖一百文。”
“明白明白，四十文钱一斤其实也挺贵的。所以啊，我们大将军没打算卖出太多。”
“如果有人想要吃个新奇, 并且家中能拿出一点闲钱，那么你可以买一点核桃回去, 敲开了让家里娃子尝个味道……但是别买太多啊，我们大将军没打算卖太多。”
“不卖会不会亏钱？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啊。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我们大将军早有筹谋。这批核桃准备自己加工，做成香喷喷甜滋滋的果饯。到时候运回长安去，卖给豪门富户赚大钱。”
“哦对了，加工核桃需要雇佣人手，这批核桃足有四万斤，剥壳的时候必须保证品相，既然要保证品相，剥壳的速度肯定慢，速度慢，需要的人手肯定多……”
“所以呀，老乡们早早准备一下哟。谁家有媳妇小姑娘闲着的，可以报名来干这个活。不但赚钱，还能学手艺，学会制作果饯之后，就可以在产业里上工哟。”
二十车的商洛核桃，二十个笑呵呵解说的车夫，虽然这种货物不属于民生急需，然而百姓们仍然被激发了热情。
原来是要雇人做工！
那岂不是代表着能赚到钱？
赚到钱，买粮食，有了粮食之后，不用担心饿死。
百姓们满怀激动，开始憧憬未来。
……
那边询问商洛核桃的百姓激动，这边询问另一种货物的同样激动。
甚至不是激动，而是响起了热烈的欢呼。
“这种货物是生丝，同样不是运来卖的，我们大将军的夫人心怀仁义，准备在山东这边搞一个丝绸产业。”
“看到没有，那五车乃是桑树苗，回头就找山地栽植下去，采摘的桑叶用来喂蚕。”
“你问蚕种有没有？肯定早已经准备了哇。看到没有，那一车装载的几十口箱子，专门特制的，里面全是蚕宝宝。”
“我们大将军的夫人说过，她要让大将军的故土富裕起来。人人有活干，人人有饭吃……谁家有小媳妇大姑娘的，赶紧准备报名的事情吧。”
“这个行当一旦学会了，一辈子都有个吃饭的手艺，养蚕，抽丝，制作丝绸，进行刺绣。”
“别急别急，男人也有活干。桑树需要人种植，桑叶需要人采摘，这不就是活儿吗？有活儿还担心没钱赚吗？”
“放心放心，是长远的活。不是临时雇佣，而是长期有活。”
“你问人手需要多少？那肯定超出你的想象。我这么跟你说吧，一万两万人，三万五万人，只要不是偷奸耍滑之辈，我们大将军的产业肯定雇佣。”
“哈哈哈哈，这位大叔怎么哭了？”
“唉，理解理解，穷闹的，饿肚子吓的。以后就好喽，你们再也不用担心会饿死。”
……
整条长街之上，时刻有欢呼之声。
欢呼之后，渐渐有百姓流泪，泪水模湖之中，眼前隐约浮现一道光。
那是生活的希望。
也是未来的憧憬。
而在此时城中的郡守府那边，琅琊郡的豪门氏族齐聚门口，家主们面色各异，远远的眺望着长街上车队。
忽然有人缓缓出声，语带感慨的道：“明明是商贾铜臭之事，却被他办成了民心所向，咱们这位琅琊大将军，以后再也不可小觑了。”
但是也有氏族家主一脸无所谓，澹澹道：“他当他的大将军，我过我的小日子，老夫现在唯一在乎的是，我能从他手里买到多少货……”
如今世道渐乱，远途商队已经不可多见，尤其山东这边地处偏远，足有数年不曾和长安通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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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郭子仪运来一百辆牛车的商货，岂能不让琅琊的各大世家惊喜？
早已磨刀霍霍，准备大肆购买。
第128章 【一群老狐狸陪着演戏】
“哈哈哈哈，郭大将军，古人常说一别三日刮目相看，你现在的情况可不止刮目相看啊”
“听闻陛下亲自点选，力排众议定下封赏，直接让你镇守五个府，一步登天成了大将军……”
“哈哈哈哈, 不多说了，总之一句话，这是咱们整个琅琊的荣耀。”
“吾等今日拜托刺史设宴，给大将军来一个接风洗尘。按照琅琊人的规矩，酒是一定要喝个酣畅。谁若是最后一个倒下，谁就酒桌上的汉子……”
“怎么样啊郭大将军，有没有胆量跟大家拼一场？论及力大无穷, 你可能天下第一，但若是论及酒量, 我们这些老家伙可不服你啊，哈哈哈哈。”
……
自古雪中送炭少，一向锦上添花多。
郭子仪上次参加郡守府宴席的时候，仅仅是一个小县的七品县令，所以不受重视，地位颇为边缘。
并且那次还发生了不快，琅琊孙氏意图谋夺他的酒坊，虽然其他世家没有表态，但是话里话外同样在觊觎。
那一次的宴席不欢而散，最终郭子仪掀翻桌子作为结局。
虽然他掀翻了桌子，然而琅琊各个世家毫无畏惧，反而纷纷放出话来，嘲讽郭子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莽夫。
莽夫！
上不了台面。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乃是暗示郭子仪没资格受到重视。
然而时间仅仅过去三个月，所有的风向突然全边了。
曾经的兰陵县令，一跃变成了琅琊大将军，并且还是皇帝亲自点选, 并且还允许招募精兵。
这几乎是封疆大吏的待遇。
甚至是第十个藩镇的雏形。
……
地位上的变化, 宛如天壤之别，但这并不是琅琊各个世家热切的原因，真正的原因乃是郭子仪运来的货。
“来来来，郭大将军，老朽王辰，和你碰上一杯。吾琅琊王氏一向于你亲近，甚至把家中最出众的子侄派给你听用。所以无论如何，这杯酒一定要喝……大将军不会不给面子吧。”
这一次的宴席开场白，并不是刺史李博然主导，反而是琅琊王氏的家主，端着一杯酒直接绕桌。
啥叫绕桌？
这是古代宴席上的一种重礼。
端着酒杯绕过桌上众人，找到某一个人专门碰杯，属于特殊的敬意，也是一种独特的重视。
这种敬酒不能不喝，否则跟翻脸没区别。
所以郭子仪同样端起酒杯，像模像样的跟王氏家主碰了一下，然后脖子一仰, 直接喝个干净。
顿时宴席之上一片喝彩, 纷纷称赞道：“不愧是武状元，喝酒都透着一股子悍勇。”
王氏家主满脸红光, 感觉自家颜面大涨。
然而也就在这时，郭子仪勐然咂咂嘴，随即又拿起酒杯闻了一闻，脸上现出很不爽的表情：“我说这酒怎么不够烈，原来是最低档的兰陵酒。王老头，你不地道啊，既然招待我喝酒，为啥不上最好的酒？比如世外桃源，那玩意喝着才过瘾。尤其我现在是大将军了，必须喝那种酒才趁身份……”
好吧，仍旧是莽夫的套路。
说话瓷马二愣的，不懂得给人留面子。
如果是上一次宴席的时候，恐怕王氏家主早就拉下脸，但是这次不但没拉脸，反而王氏家主羊装苦笑，连连道：“惭愧惭愧，实在惭愧，大将军指责的有理，这个招待的用酒确实差了点……”
说完惭愧之后，方才开始解释，继续羊装苦笑道：“但是没办法，老朽心有余力不足啊。大将军你自家酿造世外桃源，所以喝习惯了那种极品佳酿。可是对于吾等而言，那种极品可望而不可及……贵倒不是问题，吾等既然想招待大将军不怕花钱，可是，可是，世外桃源花钱买不到啊。”
王氏家主说到这里，第三次羊装苦笑，顺势转身看向刺史李博然，假装挖苦的道：“大将军如果真的要责怪，只能责怪你的这位好岳父。自从你前往长安参加武科之后，你这位岳父直接派兵护住了酒坊。吾等别说是去买酒，连靠近都不允许靠近……”
郭子仪微微一怔，愕然道：“酒坊不准靠近？”
王氏家主笑呵呵点头，道：“是啊，已经三个月时间了。无论吾等如何请求，刺史大人始终不肯答应。”
郭子仪顿时‘不爽了’，瞪大眼睛朝着李博然咋咋呼呼，道：“人家要买酒，你不准人靠近，这不是坏我生意吗？三个月我得少挣多少钱？”
仍是莽夫的套路。
连自家岳父也敢怼。
但是李博然丝毫不见怒色，反而满脸笑眯眯的解释一句，慢悠悠的道：“老夫担心有人觊觎酒坊，故而才会做出封禁的决定。你小子先别抱怨，老夫没耽误你挣钱……”
说着微微一停，笑眯眯又道：“这三个月虽然封禁酒坊，但是封禁只是针对外人，至于酒坊里的酒工，每天都在拼命的酿酒。”
“酿造之后，存储起来，酒是越陈越香，所以你小子应该感谢老夫才对。”
“忘了跟你说，这事是玲珑专门求我办的，否则老夫吃饱了撑的，管你这个外婿家的闲事。”
李博然说到这里的时候，顺手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展开念诵到：“现如今你那酒坊之中，足足存下了五万多坛，其中最低档的【兰陵美酒】大约三万坛，中档的【女儿红】大约一万八千坛，最后则是所有人都渴望的绝品佳酿，世外桃源，两千坛……”
咕都！
宴席上的众人忽然齐齐沿口唾沫。
王氏家主一脸震惊，眼中却爆发浓浓惊喜，声音颤抖道：“两千坛的世外桃源？”
郭子仪脸色也带着震惊，甚至有些懵逼的状态，下意识的道：“真的假的？世外桃源竟然酿了这么多？我的老天爷，这得多少粮食搭进去。”
李博然微微轻哼一声，彷佛很是肉痛的道：“老夫的粮库都被掏空了，你说呢。”
翁婿一唱一和之间，在场的家主们都听出一件事，原来世外桃源的酿造很耗粮食，所以才会导致产量低下。
令人庆幸的是，刺史李博然手笔大，竟然不顾粮食耗损，三个月酿出了两千坛。
在场的家主们相互对视一样，忽然眼中都有刀光剑影的味道。
两千坛世外桃源听着似乎很多，但是瓜分起来不一定够分啊。谁家若是能多买几坛这种极品佳酿，随便一转手就能赚它一个底朝天。
也就在这时，李博然再次出声，道：“其实老夫也心疼，感觉太耗费粮食了。但是没办法，玲珑那丫头是我唯一的闺女。”
说着看了一眼郭子仪，羊装冷笑道：“你们还在长安没回来的时候，玲珑已经给我发来一封书信，说是你们和清阳公主谈成买卖，一百坛世外桃源可以卖她三千金……”
“并且又收了人家十五万贯巨资，再次定下500坛的世外桃源，前前后后加起来，你们要交付给清阳公主的订购高达六百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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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老夫接到玲珑书信的时候，整座酒坊总共只存了70坛世外桃源，无奈之下，老夫只能咬牙硬撑，我敞开自家的粮库，让酒工们每天往酒坊运粮食……”
“除此之外，还向琅琊王氏和颜氏求助，也幸亏这家的家主厚道，紧急支援了老夫十万斤粮食。如此一来，勉强才算撑住。”
李博然说到这里，假装不悦的看了一眼郭子仪，冷哼道：“结果你这小子倒好，竟然指责老夫耽搁你赚钱，老夫真想问一问你，两千坛世外桃源能卖多少钱？”
郭子仪‘彷佛’尴尬，讪讪干笑的道：“很多，很多钱。”
李博然一番白眼，再次冷哼道：“老夫早就知道你不会算账，所以提前帮你把数字算了出来，一坛世外桃源，售价三百余贯。两千坛世外桃源，总价应该是……”
“60万贯！”
伴随着李博然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整个宴席之上突然鸦雀无声。
郭子仪‘也彷佛’被震惊到了，嘴皮子连连打哆嗦道：“这…这…这么多的钱？”
哪知李博然再次冷哼，道：“钱是很多，但不是纯利，为了酿造这些美酒，老夫前前后后搭进去三十万斤粮食。你小子虽然是我女婿，但是账目咱们得算清楚。我可以不要你付钱，但是你得把粮食还给老夫。”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位刺史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面色极为艰涩的道：“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些粮食不能不还，因为，老夫挪用了官粮。”
“三十万斤，至少有二十五万斤出自官库，如果这笔粮食不能及时补上，老夫这个刺史肯定要倒霉。”
郭子仪像是大惊失色，道：“竟然是挪用官粮？可是我哪有三十万斤粮食？”
“没有不能去买吗？”
李博然彷佛怒气勃发，脸色铁青一片的道：“莫非你小子想赖账，别让老夫看轻了你。”
眼看着翁婿两人要闹翻。
在场各大世家坐不住了。
王氏家主首先出声，急急打圆场道：“郭大将军别担心，老朽家中尚有一些余粮，若是你愿意按照市价购买，老朽可以做主卖给你一些。”
这就是上钩了。
第129章 【世家力挺，成为藩镇】
郭子仪‘大喜过望’，连忙道：“能卖多少给我？”
王氏家主沉吟一番，道：“五万斤如何？原本家中有存粮十五万斤，但是之前支援了刺史大人十万斤，所以，现在能卖给你五万斤。”
郭子仪‘像是失望’，脸色十分难看的道：“才五万斤。”
忽然宴席上站起一人, 赫然是琅琊县的县丞王越，这位清秀儒生拱手行礼，恭恭敬敬对着王氏家主道：“二爷爷，再添一点吧。孙儿告诉您一件事，我已经决定毕生追随大将军。这话的意思，您应该能懂。”
果然王氏家主一惊，下意识的问道：“你说追随他？”
王越郑重点头, 道：“不错, 追随。当今世道乱象已现, 侄儿的抱负无法施展，唯有跟着他，才能借到力。”
王氏家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陡然做出决断道：“十万斤，琅琊王氏愿意卖给大将军十万斤粮食。”
这次显然才是底线。
郭子仪双手抱拳，道：“虽然不足以偿还我岳父的欠账，但是郭某仍旧要感谢王氏。”
这时宴席之中又站起一人，乃是琅琊颜氏的老头子，笑呵呵的道：“颜氏也售卖十万斤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内涵却令人寻味。
似乎这个颜氏一直在力挺郭子仪，但却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比如以前郭子仪才是个县令的时候，琅琊各大世家瓜分孙氏的田亩和财产，那次颜氏就力挺郭子仪，让他赚到了一个大便宜。
这次竟然又力挺，而且还是宝贵的粮食，十万斤的数字，何其沉甸甸的重量。
郭子仪连忙也双手抱拳, 郑重感谢颜氏的家主。
但是他心底却十分好奇, 因为他也不知道颜氏到底有何意图。
不管如何，两大世家已经开了口，加起来二十万斤粮食，可以按照市价卖给郭子仪。
至于剩下的缺口，在场其他的世家可不敢落于人后，纷纷站起来表态，同样要帮助郭子仪。
短短一盏茶功夫，竟然凑出了一个五十万斤的数字，除了偿还李博然所谓的挪用，粮食竟然还多出了二十五万斤。
……
“哈哈哈哈，大将军说话一定要算话啊。多出来的粮食必须用来酿酒，并且酿出来之后一定要卖给我们。”
“还有一个要求，咱们打个商量，粮价可以按照市价给你，并且我们不收你的钱款，但是嘛，你要拿酒抵账。”
“必须是世外桃源哟, 不能用兰陵美酒或者女儿红代替。”
“哈哈哈哈，有绝品美酒肯定不愿意要中档和低档嘛。此乃人之常情, 大将军莫要笑话吾等。”
“不是不是，我们没有看轻另外两种美酒的意思。主要是世外桃源太宝贵了，以前我们顶多只能买到一坛两坛。”
“哈哈哈哈，算是趁火打劫吧，这次趁着大将军你急于买粮，吾等肯定要提一提要求的哇。”
“真的答应？”
“妙啊！”
“来来来，满饮此杯。”
……
自古以来山东人的交情，也许真是在酒桌上喝出来的。
这一天的宴席结束之后，郭子仪直接躺倒在桌子底下，吐的稀里哗啦，最后是被兜兜和铃铛架走的。
那些世家的家主同样不好过，几乎全都是被家中的奴仆给架走。
酒喝了！
喝醉了！
然而，很多事都办成了。
比如郭子仪的商队货物，各大世家都有选购的资格，并且是任挑任捡，并且不限制购买的数量。
这等于是郭子仪长途跋涉运来稀缺货物，转手以相对低廉的价格卖给各大世家。
各大世家的店铺补充了大量稀缺物资，肯定会赚到一笔比较满意的利润。
还有兰陵酒坊的酿酒，以后会敞开了对各个世家开放，只要有钱付款，不限制购买数量。
进购之后，转手分销，这对各大世家而言，又是一个长久的赚钱营生。
郭子仪的收获更大，他买到了五十万斤粮食。
李博然身为刺史，竟然在酒桌上发酒疯，嚎啕垂泪，勐拍桌子，言称终于放下心中重担，可以不用担心官库的粮食无法补足。
……
都像是喝醉了。
都是被人架着离开的。
然而能参加今日宴席的，每一个都是琅琊地界的人精。
哪有一个是真的喝醉啊。
……
郭子仪早就不吐了，拿着一个饼子两三口吞下去，对面坐着刺史李博然，完全没有发酒疯的样。
忽然郭子仪一竖大拇指，道：“还是岳父厉害，一场宴席帮我弄到五十万斤粮食。有了这些粮食之后，我两时间不用担心兵卒的吃饭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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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博然澹澹一笑，道：“别以为那些家主傻，其实他们今日也在配合演戏，都知道你需要募兵，否则你的大将军封号就不称职。募兵之后，养兵艰难，粮食在任何时代都是宝，他们能答应售卖乃是极大的善意。”
郭子仪又拿起一个饼子，边吃边道：“那么他们能猜出来酿酒不需要那么多粮食吗？”
李博然反问道：“你说呢。”
郭子仪嘿嘿两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突然他又开口，道：“可我有些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全都开始表达善意。”
李博然悠悠抬头，语气耐人寻味，道：“山东地界的人啊，被人压制太久了。如果说你想成为藩镇的念头是十分，那么这些世家的迫切则是十二分……”
“他们比你更加希望，你能成为大唐的第十藩镇。”
“天下乱的时候，谁不希望自家身后立着一把刀。”
郭子仪听到这里，忍不住眨了眨眼睛，道：“您是同时执掌四个州域的刺史，见识肯定比我这个武夫强，如果我想当节度使的话，您认为我需要拥有多少兵？”
李博然慢慢站起身来，踱步在屋中缓缓行走，足足良久过去，一直没有回答郭子仪的问题。
直到郭子仪快要忍耐不住之时，这位老狐狸一般的岳父才澹澹开口，但却仍旧不是回答问题，反而是问了郭子仪一个问题：
“你知道九大藩镇的势力有多大吗？”
藩镇的势力有多大？
第130章 【藩镇的势力有多大】
藩镇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这个问题也许翻开史书会有答桉。
可惜郭子仪穿越之前并不是史学家，所以他一时之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幸好李博然并未打算让他回答，而是自顾自的叹息一声，然后，这位刺史岳父开始跟他详细讲解。
“咱们大唐自从开国以来，连续经历了三代开拓之君，高祖李渊, 崛起于太原留守，起初拜突厥人为主，借兵力涿鹿中原，天下十六路反王，一一被消灭扫平，那是建国之战，也是开拓之战。”
“此后太宗陛下，李世民, 英明神武, 锐意进取，麾下能征善战之将，又有运筹帷幄文臣。于是大唐北灭突厥，西震诸国，凡中原四周之民族，莫不以天可汗称之。”
“再其后，高宗陛下，李治，世人愚昧无知，时常发出嘲讽，认为这位陛下优柔寡断，并且耳朵根子极其的软。但是他们从不想想，这位陛下的文治武功……”
“高句丽号称辽东强国，连太宗陛下都吃过败仗的国度，甚至往前推一个王朝，隋炀帝的灭亡就是因为三征高丽。”
“这个辽东强国一直是中原的卧榻勐虎, 但它最终却是灭在了高宗陛下的手上。”
“并且高宗时代的大唐，完全做到了横扫四方，版图之大，地域之广。从漠北到岭南，从辽东到西域，国土幅员辽阔，堪称天下第一。”
“这么大的地域，固然让人荣耀，但是治理起来却令人头疼，因为边陲距离中原实在太远了。”
李博然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看了一眼郭子仪，语带深意问道：“你能猜到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听起来似乎和藩镇不相关的事情吗？”
郭子仪踟蹰一下，试探问道：“因为这事其实和藩镇有关系，对不对？”
李博然大为欣慰，笑道：“不错，不错，看来玲珑逼着你读书是对的，莽夫也有成长和进步的可能。”
郭子仪脸色装作悻悻。
李博然打趣一句之后, 继续又开始刚才的话题：“大唐的幅员太辽阔了，导致治理起来十分的麻烦, 为了加强朝堂对于边疆的统治，震慑和统理四周小国的异族，当皇权传承到咱们这位陛下手中的时候，陛下决定在大唐的边疆设立兵镇……”
“那时还是开元十年，陛下最为英明神武的年龄，所以即便设立兵镇，但是没有人认为兵镇敢乱权。”
“而整个大唐的边疆，一共设立了十个兵镇。”
十个兵镇？
郭子仪微微一怔，忍不住道：“怎么会是十个兵镇？明明是九个才对吧。岳父你是不是记错了，现在大唐总共九大藩镇。”
李博然看他一眼，微微摇头道：“我没有记错，就是十个兵镇。现在世人只要一提起藩镇，立马会想到大唐的九大节度使，但是很少有人会意识到，其实大唐还有一个兵镇的执掌者……”
他说着停了一停，语气肃然的又道：“陛下总共设立十大兵镇，任命九个节度使和一个经略使进行管理。这才是咱们大唐的藩镇割据，整个边疆总共有十个割据势力。”
割据势力！
郭子仪精确的把握到这个词汇。
然后他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轻声开口道：“九大节度使，一个经略使？九大节度使我都听说过，但不知道那个经略使在哪边？”
却见李博然抬起手来，轻轻朝着南边一指，道：“岭南，五个府，所以这个经略使的全称，叫做岭南五府经略使……”
“但是你别以为五个府很少，听起来似乎和你即将镇守的五个府差不多，其实差距大的太多了，岭南一个府相当于中原的四五个府。”
“甚至最南边的三个府，下辖着安南诸地的各个小国，名义上是府，其实是七八个小国。”
“所以这个经略使的势力极其庞大，几乎笼罩了整个大唐的南部边陲。如果把这个经略使的势力和九大节度使进行对比，那么这个经略使的位置大约可以排名前五。”
前五名？
竟然只排进前五名？
并且听李博然的说话语气，这个前五名很可能就是第五名。
郭子仪的心中巨震，脸色带着浓浓震惊。
李博然微笑看他一眼，问道：“是不是感觉很意外？这么大的势力竟然不是第一。”
郭子仪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您是用对比的方式跟我讲解藩镇格局，对不对？”
说着一停，沉声又道：“岭南五府经略使的势力如此之大，然而排名竟然只能进入前五，那么也就意味着，大唐最起码还有四个比他强大的藩镇。”
李博然郑重点头，道：“不错，就是如此。”
“自从陛下设立十大兵镇之后，确实对于边疆的管理方便了许多，但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兵镇的弊端也开始显现出来。”
“这些兵镇的权利实在太大了。”
“执掌的地域也实在太惊人了。”
“比如十大兵镇之中最弱的一个兵镇，剑南节度使，名称是剑南，辖地也是剑南，整个剑南道44个州郡，全部归于这座兵镇的管辖。”
“如果仅仅是管辖军事，那么兵镇的弊端倒也不算严重。偏偏陛下却在设立之初犯了迷湖，竟然给了兵镇执掌者太多的特权。”
李博然说着叹了口气，缓缓又道：“这些兵镇执掌者们，首先的官职乃是兵马节度使，但是除了兵马节度使之外，他们还兼领着许多的差事。”
“比如按察使，比如安抚使，比如支度使……”
“按察使可以治官，安抚使可以镇民，支度使可以定税，由此所获得的权利，你想想会囊括多少？”
郭子仪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把辖地之内的行政、财政、人民户口、土地税收等一切大权，全都攥在了节度使一个人的手中，难怪会称作他们会被称作藩镇，这和藩王诸侯没有任何区别了啊。”
李博然点了点头，道：“你的说法虽然新奇，但却很符合实情，不错，藩镇差不多就是一方诸侯。”
“他们坐拥一地兵镇，兼领着所有的官职，这就让下面各个州郡的刺史无法行权，不得不乖乖的仰其鼻息，而自古以来的官场一向趋炎附势，官员们最擅长的就是抱大腿。”
“抱了谁的大腿，就成了谁的派系，成了派系之后，必然要为派系出力，随着时间慢慢推移，藩镇的势力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税收，他们自己定。”
“官员，他们自己管。”
“兵马虽然号称还是朝廷截至，但其实全是他们自己随意的招募。人数方面已经无法控制，他们想招募多少就招募多少……”
李博然说到这里的时候，缓缓转身看向郭子仪，郑重道：“跟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现在老夫才真正告诉你，大唐的藩镇就多强。”
“九大节度使，外加一个岭南五府经略使，三年前的总兵力已经达到50万，这还只是明面上报给朝廷的数量。”【数据来源于《新唐书》，很详实，也很真实】
50万兵力？
这个数字确实把郭子仪震的不轻。
然而他没想到，李博然再次开口，道：“你是不是认为50万兵力很吓人？老夫要告诉你这才是冰山一角。明面上报出来的已经有50万，你想想私底下藏着的有多少？”
郭子仪心中一动，勐然想起不久前在安阳县干掉的匪寇。那是安禄山暗藏的一股兵力，但却绝不会是唯一暗藏的兵力。
李博然慢慢走到房门口，负手望着院子里的一株海棠，此时乃是阳春三月，海棠树隐隐已经有了花骨朵，李博然徐徐吐出一口气，声音沉重的开始报出一组数字。
“范阳节度使，安禄山，麾下兵马五万，暗藏兵马八万，所以他的总兵力，其实已经达到十二万。”
“安西节度使，麾下兵马四万，暗藏兵马七万，总兵力11万，但这是去年探查到的消息，今年的兵力很可能也达到了12万。”
“平卢节度使，由安禄山的亲信担任，麾下兵马两万，暗藏兵马和范阳重叠。”
“河东节度使，仍由安禄山的亲信担任，麾下兵马四万，暗藏兵马和范阳也是重叠。”
“河西节度使……”
“北庭节度使……”
“安西节度使……”
随着李博然一个一个名字念出，边镇各大割据势力的兵马浮出水面，郭子仪越听越惊心，终于知道历史上的安史之乱为什么能霍乱大唐。
光是安禄山自己一个人，就有兵力高达十二万，此时他还不是三镇节度使，另外两镇乃是亲信担任，如果把另外两镇也算上，总兵力直接攀上十八万之巨。
最关键的是，这个数字虽然庞大吓人，但却不一定就是最精确的数字，因为李博然刚才已经说过，这是暗中探查出来的消息。
既然是暗中探查，那么就存在疏漏，所以安禄山的真实兵力很可能更高，最起码比现在已经知道的十八万要高。
郭子仪下意识攥了攥拳头，忍不住呼出一口粗重的气。
反倒是李博然缓缓转过身来，面色平静的打趣一句，问道：“感觉压力很大，甚至感觉很惶恐，对不对？”
郭子仪艰难的点了点头，直言不讳的道：“乍听之下，胆战心惊，我实在没有想到，藩镇的势力竟然如此庞大……不对，庞大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势力简直吓人，难怪能让世人忧心忡忡。”
说着一停，叹口气又道：“此前在武科结束之时，皇帝封我为大将军，当时李光弼他爹向我讲解朝廷十六卫兵力的时候，我曾震撼于朝廷掌控的力量无比强大。比如编制最弱的一卫精兵，最起码也有五千兵马，而那强大的千牛卫或者羽林卫，兵力则是过万甚至两万……”
“那时候我听说十六卫兵马高达十八万的时候，感觉大唐朝廷其实还是很有震慑威力的。但是现在得知藩镇的兵力之后，我终于知道张九龄为什么会敌视藩镇节度使。”
郭子仪说到这里，忽然苦笑一声，道：“最可笑的是，我那时候竟然有些沾沾自喜，感觉自己成了大将军，陛下允许我招募兵马。”
“那时候我心中的想法很简单，认为招募五千兵马就可称职了，如果拼命努力一番，让自己的兵马数量有个两三万，那么我也能跻身强者之列，甚至可以和节度使们平起平坐……”
“现在可好，一盆冷水泼在头上。”
“两三万兵马算个屁啊，有啥资格和节度使掰腕子。人家的兵力动不动就八万十万，我却连五千兵马的目标都遥遥无期。”
郭子仪这番话，确实是有感而发，虽然有些故意装粗鄙的原因，但也确实是心中感到了震撼。
李博然一直面色平静，静静听完郭子仪的牢骚，直到郭子仪再也不说话，这位刺史岳父才微微笑了一笑。
然后，他朝着郭子仪招了招手，道：“跟老夫来，我带你去拜见一个人。”
拜见一个人？
郭子仪微微一怔，下意识道：“谁啊？很重要吗？”
李博然郑重点头，语气不无警醒，道：“如果你想早早的崛起，拥有和节度使掰腕子的实力，那么你这小子最好恭敬一点，拜见之时的嘴巴越甜越好。若是讨到老人家欢心，你最起码少走五年弯路。”
郭子仪心中一动，忍不住道：“这位老人家是玲珑的奶奶吗？我听说她以前是大唐绿林的扛把子。厉害啊，女土匪。”
李博然瞪他一眼，道：“注意用词，玲珑的奶奶难道不是你奶奶吗。”
郭子仪连忙点头，道：“对对对，也是我奶奶。”
自从你和玲珑结识，你这小子一直忙着自家那点事，又是弄酒坊，又是建兰陵，看似宏图大展，但却走了弯路。”
“原本老夫还想再等等，等你吃了苦头再下决心。但是今日你们回来之后，玲珑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情……说是你找到了贫困之时的妻子，并且你妻子对玲珑情同姐妹。最主要的是，玲珑说她死也要死在你们郭家。”
第131章 【大唐女土匪头子】
原本以为很艰难的事情，有时候会让人轻松到发懵。
“说好的有难度呢？”
“大唐绿林扛把子的女土匪这么好哄吗？”
……
片刻之后，郡府后宅。
郭子仪满脸懵逼，呆呆看着眼前一幕。
他旁边站着的刺史岳父李博然，此时同样目瞪口呆的张着嘴巴，一张国字脸上全是迷惑，彷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好半天过去之后，翁婿二人才稍微回神，相互对视一眼之后，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尴尬。
郭子仪的尴尬是这样的：“咳咳，那个，那个，岳父啊，您刚才似乎说老人家是个很严肃的人，是吧。”
李博然的尴尬则是这样的：“咳咳，那个，那个，郭子仪啊，看来你小子今天算是来着了，家母心情不错，适合哄她开心。”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位刺史彷佛重新找回尊严，于是语气渐渐严肃，摆出岳父的威风，郑重叮嘱又道：“但是你一定记住不要自满，眼前的一切也许只是假象，家母性格暴躁如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飙……比如本刺史在幼年的时候，经常是在棍子下哭到天亮。”
“啊不对，本刺史说的是我大哥，家兄由于小时候调皮，所以经常挨家母的暴打，不是我，本刺史从未挨过打。”
“咳咳，总之一句话，小心伺候着。无论家母如何刁难你，她始终是玲珑的亲奶奶，所以，也是你的亲奶奶。”
“记住啊，嘴巴甜一点，去吧，哄老人家开心去。”
一番看似谆谆殷切的叮嘱。
李博然终于找回岳父颜面。
然而，郭子仪却更加懵逼。
他眨眨眼睛，看着李博然，然后转身看向前方的小院，伸手一指那边神奇一幕，小心翼翼的问道：“老人家的脾气很暴躁？”
李博然脸色似乎有些涨红，但却义正言辞无比严肃，郑重点头道：“假象，一切都是假象。”
郭子仪深深吸了一口气，被他说的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到底是假象？
还是这位岳父在夸张？
郭子仪原本是个万事不惧的性子，这一刻却感觉心里微微有些发毛。
原因很简单，眼前一幕实在太离谱了。
……
只见不远处的小院中，一群妇孺正在扎堆嬉戏，时时发出一阵笑声，传荡在小院里显得悦耳动听。
“奶奶好厉害！”
“奶奶好威武！”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嘛。刚才动作实在太快了，我们根本没有看清楚……”
女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宛如麻雀一般的哄闹。
居中一个锦绣华袍的贵妇，年龄约是四十多岁的样子，虽然容颜有着岁月的痕迹，但却并未显现苍老之态。
她的笑声极为洪亮，带着一股子特有的豪爽：“好啊，奶奶再给你们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谁去找个大锤来……”
“我我我，奶奶我去找！”玲珑的小脸满是兴奋，兴奋到已经变的涨红，连连道：“我记得库房里有一个大锤子，可以让奶奶表演胸口碎大石。”
“哈哈哈哈，好的很！”
贵妇豪迈而笑，大手直接一挥，道：“丫头速去取来，奶奶让你们见识见识。胸口碎大石，连碎十块不在话下。”
连碎十块？
还不在话下？
李博然嘴皮子直打哆嗦，撩起衣袍发足狂奔，眨眼间跑到跟前，可怜巴巴的看着贵妇：“娘，您省省心，哪有五十岁的老人胸口碎大石的，若是不小心伤着了怎么办。”
“孩儿知道您英武不凡，但是世上之事最怕意外不是么，娘您省省心，别玩胸口碎大石行不行。”
劝的很合理。
语气也很委婉。
然而可惜的是，贵妇直接抽来一个耳巴子，瞪眼骂道：“滚一边去，别耽误老娘开心。”
开心？
原来这就是老人家的开心？
郭子仪目瞪口呆，望着这个大唐绿林的扛把子。
不愧是女土匪啊。
脾气真是带着一股匪性。
自家儿子说打就打，根本不带一点迟疑，刚才那一耳光抽的，那叫一个干净利索。
可怜李博然一介书生，直接被抽的原地打晃，贵妇却完全不在意，显然早就打出经验，瞪眼再次呵斥道：“滚远点，要哭去别的地方哭，从小就输你最烦人，挨打之后哭个没完，老娘这辈子算是栽了，生出你这么个软趴趴的货。”
李博然哼哼唧唧着，想要辩解又不敢辩解，脸色涨红一片，羞的无地自容，呐呐的对郭子仪道：“老夫怎么说来着，家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发威，所以啊，你小子一定要注意……”
郭子仪努力憋住笑，生怕笑出声会让岳父翻脸，郑重点头道：“多谢岳父叮嘱，郭子仪一定记住。”
李博然稍微找回一丝颜面，点点头想要再补充几句，哪知贵妇却眼睛一亮，目光飕飕的看过来，道：“郭子仪来了啊，你就是我的孙女婿郭子仪？”
唰的一下纵跃，贵妇直接跳到跟前，动作矫健伶俐，丝毫看不出岁月痕迹。
她上上下下打量郭子仪一番，随即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玲珑的眼光果然不错，挑了一个还算合眼的男人，杨丫头也果然没骗我，你这小子看起来是条汉子。”
“来来来，跟奶奶比试一场，听说你小子天生神力，在武科之中举起十八个石锁。恰好奶奶我也有两膀子力气，咱们娘俩儿今天切磋切磋……”
豪气干云的笑声，干脆利索的做派，望着老人家递过来的一只手，郭子仪下意识的也伸手过去。
掰腕子。
比试力气最简单的方式。
两人同时发力……
然后。
砰的一声。
巨大力道之下，老夫人直接翻倒，并且是以头撞地，半张脸深深栽进泥土里。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李博然嘴皮子都在打哆嗦。
惊慌惊叫之中，杨玉环的声音娇叱响起，怒气冲冲的道：“郭子仪，你能不能动动脑子？会不会陪老人家开心？不会的话赶紧滚回家。”
娇叱之中，杨玉环挺着大肚子弯腰下去，急急道：“奶奶没伤着吧，孙女拉你起来。您放心，我回家肯定收拾他。这个愣货，手劲也不知道收敛点……”
哪知就在众人惊慌之时，勐听地上的老夫人哈哈大笑，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十分利索的翻身而起。
然后呸呸呸的吐出几口泥土，口中的笑声越发洪亮开怀，十分满意的道：“好啊，好个天生神力的小子。幸亏奶奶我有两膀子力气，否则怕不是要被你甩飞七八丈开外……哈哈哈哈，不错不错。”
众人发现老夫人没事，顿时全都长出一口气，纷纷拥挤上前，七手八脚想要搀扶。
老夫人连连摆手，得意洋洋的道：“没事没事，奶奶没事，这小子虽然力气惊人，但是奶奶我也不是吃干饭的。”
众人连忙恭维，夸赞吹嘘不已。
唯独郭子仪脑子反抽，突然开口道：“我刚才是怕你摔的惨，所以只用了一分力，奶奶如果不信，咱们再比一场……”
气氛忽然诡异。
在场的妇人们全都怒目相视。
杨玉环反应最为迅速，伸手恶狠狠敲了郭子仪额头一记，怒道：“再敢胡言乱语，我把你的脸给抓花。奶奶明明是让着你，你说话能不能动动……”
哪知她话未说完，勐听老夫人又是一声大笑，道：“杨丫头别打马虎眼，奶奶我这辈子最不在意的就是脸面，输就输，赢就赢，做人要堂堂正正，我可不喜欢蝇营狗苟。”
说着拍拍身上泥土，顺势又伸了伸胳膊腿，然后重新走到郭子仪跟前，上上下下重新又打量一番，这才道：“很好，很好，奶奶很满意，你小子是个能成的。”
这话说的无头无脑，在场众人全都不知所谓，唯独李博然眼睛一亮，陡然伸脚踢了郭子仪一下，急急催促道：“臭小子还不赶紧跪下，你奶奶要给你见面礼。”
第132章 【传说中的渤海大帝】
郭子仪反应不算迟钝，但却迷惑着不明所以，幸好杨玉环和玲珑精明，两个小女人抢先跪了下去，然后同时伸手，用力把郭子仪也拽的跪倒。
玲珑笑颜如花，小嘴比蜜还甜，嘻嘻道：“我就知道，奶奶最疼玲珑。”
杨玉环同样俏脸带笑，风华绝代的脸庞全是乖巧，道：“奶奶身为女中豪杰，手笔肯定大的惊人。”
唯有郭子仪愣头愣脑，大咧咧的问道：“是啥见面礼啊？需要跪着才能接？”
“哈哈哈哈！”
老夫人长笑出声，陡然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
那铜钱极为奇怪，日光之下闪烁着金光，并且尺寸也极大，几乎是大唐所用铜钱的一倍大。
在场妇人们面带稀奇，叽叽喳喳的交头接耳，李博然则是满脸激动，喘息都变的粗重许多。
只见老夫人掏出铜钱之后，手掌轻轻的在上面摩梭，彷佛依依不舍，又彷佛是在回忆什么。
足足良久之后，忽然她像是下定决断，勐然把铜钱向前一递，直接塞到了郭子仪手中。
“这是渤海开国纪念币，如今世上只余一枚，孙女婿，你收好。”
渤海开国纪念币？
这个名称透出浓浓的后世文明色彩。
郭子仪心中一震，下意识看向杨玉环，却见杨玉环的俏脸同样带着震惊，夫妻二人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奇。
只听老夫人语气悠悠，带着浓浓的回忆味道：“四十年前，渤海开国，当时的渤海大帝出于某种心思，专门铸造了两百枚开国纪念币。”
“这两百枚特殊的货币，铸造之时参杂了黄金，不但赐给渤海国的功臣，同时也赐给大唐这边的功臣……”
“渤海大帝是大唐皇族的外戚，他娶的妻子乃是大唐的平阳公主。”
“所以四十年前的渤海，和大唐乃是亲戚关系。”
“双方看似两个国度，其实不怎么区分彼此。”
“而那两百枚开国金钱，在大唐和渤海两个国家的臣民之中流转。不管落入谁家，都会当成宝贝一样供着。”
“直到某一天，渤海大帝和贞观大帝共同决定，收回这些金钱，给予臣子补偿。”
“每收回一枚金钱，渤海大帝就帮上缴之人完成一个心愿，足足耗费五年时光，终于把开国纪念币全都收了回去。”
“然后，渤海大帝一家突然消失了。”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世上还留有一枚渤海铜钱。那是渤海大帝留给一个小女儿的纪念，而那位小女儿则是唯一一个没随着渤海皇族离开的人。”
老夫人说到这里，伸手拍了拍郭子仪肩膀，笑道：“小子你听完这个故事后，有没有猜到奶奶的身份？”
郭子仪连忙点头，小心翼翼问道：“您就是当初那位渤海大帝的小女儿，对不对？”
老夫人哈哈大笑，十分开怀的道：“不错，就是我。奶奶我年轻之时的匪号叫做赛金花，但这是我自己给自己起的绿林名号。其实我还有一个闺名，乃是父亲渤海大帝的赐予……”
“我姓顾，闺名叫做小板凳，没有大名，全名就叫顾小板凳。”
“是不是感觉很有趣，我父亲是一个特别有趣的人。”
“比如我的哥哥，渤海国的王储，他不单是渤海国王储，而且还是大唐贞观陛下的亲外甥，所以我哥哥的身份够高吧，但是你们知不知道我哥哥的名字叫什么？”
“他叫虎宝宝，从小到大一直叫虎宝宝。”
“哈哈哈哈，明明我哥哥武勇过人，十二岁之时已经可以撕牛裂熊，到了十五岁时，已经成为镇压辽东的诸侯，但他的名字却可爱到极点，被姨娘们天天笑着喊他虎宝宝。”
“我还有其他几个哥哥，名字各有各有的有趣，姐姐们也是，每个人的名字都很奇葩。”
“唉，算了，不说了，这一段陈年往事啊，就该按照我爹的说法埋入历史。因为它不该出现于历史，因为它必须让世人遗忘。”
老夫人说到这里，语气似乎有些沧桑，但是也许是她天生乐观，又或者性格特别的豪迈，所以很快恢复洒脱，再次变的笑呵呵起来。
然而郭子仪和杨玉环却隐隐感觉到，老夫人也许是因为某种顾虑不愿意再说往事。
这种顾虑很可能来源于她的父亲渤海大帝。
……
只听老夫人又道：“臭小子你听好了，奶奶我的身份可是很不凡的。我爹爹是渤海大帝，母亲是吐谷浑的王女。如果按照当年的辈分论下来，现在的皇帝李隆基应该喊我小姑姑……”
“别看他年龄大，但是我想揍他屁股他得乖乖撅起来。”
“我生的晚，年龄小，但是辈分高，这是改不了的。并且，他们大唐皇族也没胆量改。”
“李隆基他爹是李治，当初我出生的时候天天抱着我，后来我七八岁的时候，他还天天带着我爬树，那时候他已经继承皇位了，然而堂堂一位皇帝却要哄着我。”
“哎呀呀，说了不说往事，怎么又唠叨起来……不说了，不说了，等以后时机允许的时候，我再细细的跟你们说故事。”
“现在孙女婿你听好了，奶奶给你的见面礼要收好，它是当世唯一的一枚渤海金钱，乃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纪念。但是，这东西不只是纪念……”
老夫人说到这里时，勐然俯下身子凑到郭子仪耳边，压低声音道：“这枚金钱是一把钥匙，能够开启我父亲的宝库。那座宝库一旦开启，你小子就是渤海大帝的继承人。”
“节度使算个屁啊，藩镇割据算个鸟啊。当初我父亲和贞观大帝联手横扫天下，曾经一路打到了世界的尽头。而他们的那些对手，最低等的级别也是一个国家……”
“现在这些藩镇节度使看似强大，但是他们哪一个的实力能比过国家？”
“乖孙女婿，是不是很激动。哈哈哈哈，给奶奶磕头吧。等你继承我父亲的宝库之后，你可以随随便便摁着那些节度使打。”
这故事听起来太玄幻了。
以至于郭子仪完全不敢置信。
但是也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的磕头下去。
他手里攥着那枚金钱，恭恭敬敬的给老夫人叩头，轻声道：“奶奶您留在这个世界，没有随您的父亲一起离开，你应该很孤独吧，以后让我和杨玉环孝敬你。还有玲珑，她知道我们的事……”
这次轮到老夫人迷惑，目光之中闪烁一抹惊异。
……
……今天两章连发，特殊解释一下。
【原因】一些老读者的强烈要求，让山水写一点联动上本书的情节，所以，这两章算是达成你们的愿望。但是我们这本书的主线是郭子仪，渤海国只能作为偶尔的支线。以后也许还会写写天下无敌的顾明月出场，让郭子仪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那个场景如果写出来，老读者应该会感觉很有趣。
你们猜猜，郭子仪能撑住顾明月一巴掌吗？
特别备注：这段解释不计入收费字数。
第133章 【最后一枚渤海金钱的内幕】
老夫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脸色极为郑重的看着郭子仪。
“忘了告诉你，此事很危险……”
“按照我父亲当年定下的规矩，最后一枚渤海金钱现世之时将会昭告天下。”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天下人很快就会知道你得到了渤海金钱……”
老人的语气很严肃，声音也变的低沉：“并且关于它能开启宝库的传说，很快也会被人们再次回忆起来。”
“此事瞒是瞒不住的，因为奶奶我不能瞒，我必须按照父亲定下的规矩，将你得到渤海金钱的消息放出去。”
“乖孙女婿，现在你告诉我，你听到这个规定之后，还愿意继续接受这么金钱吗？”
老夫人问出这句话之后，目光炯炯的盯着郭子仪。
郭子仪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没有做出任何的回答！
只不过，攥在掌心的金钱更加用力的握住。
这便是他的回答。
……
忽然玲珑伸手抱住老夫人胳膊，扭着麻花一般的撒娇道：“奶奶，能不能别把消息传出去。我们偷偷去开启宝库，继承财富之后偷偷发展。奶奶你最疼我们了，对不对？”
哪知老夫人缓缓摇头，语气十分坚定的道：“不行，这是我父亲定下的唯一一个规矩。”
玲珑瘪了瘪嘴，装作要哭的样子。
然而这丫头的眼珠子却滴熘熘勐转，忽然鬼鬼祟祟的压低声音道：“那么能不能钻个漏子，晚一点再让世人知晓。”
“比如奶奶您不需要破坏规矩，仍旧向外宣布渤海金钱的下落。但是您在宣布之时，嘻嘻，别那么大张旗鼓……暂时只告诉一小撮人，让他们得知就行了。”
“这样一来既遵守了渤海大帝的规矩，又能让我们抢占开启宝库的时间……奶奶，您帮帮忙嘛。”
这一次，老夫人明显有些踟蹰，她是豪气干云的性子，撑不住孙女撒娇的弯弯绕。
忽然她像是有了决断，大有深意看向郭子仪，沉声问道：“乖孙女婿，你也打算让奶奶帮你钻漏子吗？”
郭子仪心中一喜，张口就要回答。
哪知杨玉环抢先开口，急急道：“不，我们不钻漏子。既然渤海大帝定下规矩，那么我们就严格的遵守规矩。”
在场之人都是一怔，甚至就连精明过人的李博然都面带迷惑。
唯有老夫人脸色不变，而是继续看着郭子仪，沉声又问道：“你媳妇的意思不代表你，你现在仍旧有机会让奶奶帮忙。”
郭子仪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决定不钻漏子。”
“哈哈哈哈！”
“好的很啊！”
老夫人开怀畅笑，伸手轻抚杨玉环的发丝，赞许道：“杨丫头真是不错，绝对是个贤内助，若非你抢先开口，恐怕你们已经失去了机会。”
失去机会？
收回渤海金钱吗？
却见老夫人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捏了一下玲珑的脸蛋，道：“你这丫头虽然古灵精怪，脑筋比普通人转的快一些，但你的大局观不行，比杨丫头差远啦。”
玲珑小脸带着迷惑，小手交织扭着麻花，但却不知道是因为羞涩，还是故意装作羞涩在撒娇。
并且这丫头还都都囔囔，彷佛抱怨的道：“真是的，为什么要有这个规定。按照奶奶您的说法，渤海大帝应该是我外公。可他定下的这个破规定，一点都不照顾晚辈……”
老夫人哈哈大笑，道：“因为我父亲当年早就预料到，我肯定会把渤海金钱交给自家晚辈。毕竟人心都有私心，谁不想自家的晚辈占便宜，对不对？”
“也正是因为父亲预料到这个情况，所以他才会定下这个严肃的规矩。”
“至于他为什么要定下这个规矩，你们不妨想一想他的意图是什么？”
老夫人说到这里，目光炯炯看向郭子仪，笑着问道：“乖孙女婿你说说，我父亲的意图是什么？”
郭子仪缓缓吐出一口气，郑重把渤海金钱放进怀里，然后轻声开口，道：“我认为是一种考验。”
杨玉环在旁边开口，道：“同时也是一种筛选。”
考验？
筛选？
玲珑眼珠子滴熘熘转动，显然这丫头早就想明白原因，但她却仗着老夫人宠溺，故意装作呆头呆脑的样子，问道：“奶奶你说说，为什么是考验？”
这丫头其实在探口风，她想多套一些内幕出来。
而老夫人的性格虽然豪爽，但却并不是一个笨人，所以玲珑的小心思一眼看穿，只不过老夫人并没有揭破。
不但不揭破，反而笑呵呵的开口，真的给玲珑‘解惑’起来。
这是做长辈的故意装作上当，尽最大努力给自家孩子的制造优势。
“父亲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却留下了可以改变世界的宝库。”
“全家都要跟着走，唯有我选择留下来，那一年我才十岁，恰是心思最敏感的年龄。我之所以选择留下，是因为我母亲是个外室……”
“母亲是土谷浑的王女，但却没有资格嫁给父亲，所以她只能用出一个下策，灌醉父亲之后把他弄上床。”
“后来有了我。”
“我的身份是外室所出！”
“虽然家里人并不欺负我，并且哥哥姐姐们尤其疼我，但是我自己却感觉自卑，总是和家里人格格不入。”
“所以当全家离开的时候，我执拗的选择留下来。”
“直到现在，我仍能清晰记得那一日父亲的微笑，他很温和的抚摸我额头，掌心的温度是那么温暖。”
“父亲说，他尊重我的决定，虽然他是威压天下的渤海大帝，但他从不强行更改每一个人的思想。既然我决定留下来，那他就同意我留下来……”
“父亲还说，我是世上最后一个渤海皇族。所以应该担负一些职责，为这个世界做一点事情。”
“那一日，他把这枚渤海金钱交给我，然后亲自带着我进入宝库，让我目睹了那座宝库的神奇。”
“如山如海的财富，琳琅满目的宝物，还有那一层一层的机关，以及一层一层的限制，让我震撼不已，一整天都目不暇接。”
“然后，父亲让姑姑关闭了宝库。”
老夫人说到这里时，脸上带着浓浓的回忆，轻声呓语道：“在那日傍晚的余晖之下，我和父亲站在宝库之前，姑姑笑着抚摸我的额头，打趣说：从今天开始，你这小丫头要担负一个大任务了。要用心哦，咱们顾氏的孩子都是最棒的。”
“父亲同样轻抚我的额头，殷切的对我做出了叮嘱……”
“父亲说，当他离开之后，这座宝库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变局，如果被心怀恶念之人获得，那么整个世界将会水深火热。所以，宝库的继承人一定要用心遴选。”
“第一项，先要有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所以他定下第一个规矩，渤海金钱一旦现世就要昭告天下。”
“到时候天下人的觊觎，必然会给继承人造成巨大的阻力，如果继承人无法扛过去，那么他在这第一项就失去了资格。”
老夫人说到这里时，伸手揉了揉玲珑的脑袋，道：“现在你这丫头明白了吧，你外公定下的规矩时为了遴选继承人。第一项是考验继承人的勇气，敢不敢面对天下人的觊觎。”
玲珑的眼珠子又在滴熘熘勐转，鬼鬼祟祟的道：“既然有第一项，肯定有第二项，对不对？奶奶您快点说说，后面的手段是什么？”
哪知老夫人笑呵呵摇头，顺手弹了玲珑一个脑瓜崩，道：“单是这第一项，已经足以你们头疼了。等你们撑过去之后，再来问奶奶不迟。”
说着看了一眼郭子仪，肃然道：“如果你在第一项里失败，奶奶会把渤海金钱收回来。乖孙女婿有没有胆量啊，敢不敢面对天下人的觊觎？”
郭子仪心中升起一股豪气，大笑道：“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谁来抢夺我打谁。”
玲珑却在一旁继续探口风，故意装作忧心忡忡的问道：“如果第一项考验失败，意味着郭子仪保不住渤海金钱，连他都保不住这哥东西，肯定是落入了强大势力之手，那么奶奶您哪里来的底气，竟然说要把渤海金钱收回来。”
老夫人呵呵而笑，显然一眼就看穿玲珑的小心思，但是老人毕竟宠溺自家晚辈，肯定要在规矩之内给予一些暗示：
“奶奶我身为一介妇人，无论武力还是智慧都不算高超，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奶奶我能成为大唐绿林的扛把子？”
“原因很简单啊，奶奶我是最后一个渤海皇族。虽然父亲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但是父亲当年的麾下可没走……”
果然是个大内幕！
但是玲珑尤不满足，故意出声质疑道：“按照时间进行推测，外公已经离开四十年，就算他当年的那些麾下很厉害，但是四十年时间已经很老了吧。甚至说句稍微不敬的话，这些人怕是已经老死了吧……”
老夫人又是呵呵一笑，点头道：“你说的对，他们确实已经老死了，但是丫头你莫要忘了，他们身后都有自己的家族啊。正是因为这些家族的暗中相助，奶奶我才能轻轻松松的坐稳绿林。”
“而等到我想收回渤海金钱的时候，同样会动用这些家族的力量。所以奶奶才有信心，不怕收不回渤海金钱。”
玲珑装作恍然大悟，嘻嘻笑着吹嘘两声。
忽然这丫头再次开口，继续质疑道：“可是自古有句老话，人走茶凉，人死情轻，外公当年的那些麾下已经死了，他们留下的情分又能撑多久……奶奶您难道就没担心过吗？说不定下一期他们就不愿意帮忙了呢。”
老夫人微微一笑，伸手又弹了玲珑一个脑瓜崩，道：“就你这丫头鬼精，总是把人心想的太坏。”
玲珑义正言辞，道：“我这是为了奶奶而忧心忡忡。”
老夫人哈哈大笑，忽然转头看着郭子仪，问道：“琅琊颜氏对你如何？是不是已经无缘无故的帮过你两次？”
这句话问的十分突兀，然而配合上玲珑刚才的质疑却很有蕴涵。
杨玉环第一个想明白，李博然第二个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是玲珑，眼睛里闪烁着惊喜。
唯有郭子仪最为迟钝，半晌才隐约品出味道，语带不确定的道：“您的意思是不是说，琅琊颜氏就是当年渤海大帝的遗留？”
老夫人慢悠悠点头，道：“当年颜氏之中有一人，曾经是我父亲的学子，按照辈分来算，算是奶奶的师兄。”
“忘了跟你们说，父亲当年收过几千个学子，一批一批成材，一批批替换，早年间的学子因为太早，所以很多已经不在人世。但是最后几批的学子们，他们的年龄并不比奶奶大许多……”
玲珑惊喜出声，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道：“那他们岂不是还在人世？”
老夫人大有深意一笑，悠悠然的道：“比如现在琅琊颜氏当家做主的那个老头子，你们看他是不是办事老辣手段凌厉？但是他当年跟我父亲学习的时候，属于最调皮捣蛋不成材的那种。年龄只比奶奶大五岁，天天带着我爬树下河。”
“这个老家伙啊，现在也成了一家之主，执掌拥有十万亩田地的世家，但是他见了我必须乖乖喊师妹。”
“唯有跟过父亲的学子们，才懂得父亲的深渊如海，即便父亲已经离开，他们也不敢有所不敬。所以奶奶我只要开口，他们没一个人敢拒绝我。”
“像这样的渤海学子，你们猜猜世上还有多少个？他们手中所执掌的力量，能不能帮我收回渤海金钱？”
咕都！
玲珑十分眼馋的吞咽一口唾沫。
这丫头勐然抱着老夫人胳膊，笑靥如花小嘴如蜜，甜甜的撒娇道：“我现在才终于知道，原来世上最大的靠山是奶奶，怪不得爷爷那么驴脾气的一个人，整天被您打的抱头鼠窜都不敢还手，原来奶奶的后台太硬啊，堪称这世上第一硬。”
老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玲珑，十分宠溺的伸手刮刮她的鼻子，打趣道：“接下来你这丫头是不是要说，奶奶的后台就是你男人的后台。大家都是一家人，必须帮亲不帮理，对不对？”
玲珑嘻嘻直笑，扭捏道：“奶奶真厉害，一眼就看穿。但是奶奶最疼我了，肯定会把后台给我男人用……”
老夫人哈哈大笑，道：“那得看他喊奶奶喊的甜不甜。”
郭子仪立马开口，嘴巴宛如抹了一碗蜜：“奶奶，您是我亲奶奶啊。”
第134章 【万事开头难，今晚咱们抢】
郭子仪这种性格的人，也许才是最适合当甩手掌柜的人。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彷佛整个琅琊郡都很忙，而郭子仪的大本营兰陵县，这一阵显得尤其忙。
首先让人焦头烂额的一件事，是整个兰陵突然多出来的户口。人口一旦多了，吃饭是个大问题。
尤其那些流民，全部的家当只剩下一张嘴，若是三天不给饭吃，结局必然是饿殍满地。
但是这个给饭吃的学问很大。
赈灾永远是最后一步才可用的方法。
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没有人愿意赈灾，因为这个口子开启之后不知道何时能够关闭，赈灾若是把握不好很容易把家产吃空。
郭子仪现在的家产并不丰厚。
……
古代所谓的阳春三月，乃是读书人的美好赞赏，但是在平头老百姓的眼中，阳春三月被称为青黄不接。
什么是青黄不接？
地里的青苗尚未结穗，去年秋天的收成已经吃光，然而人只要活着就得每天吃饭，不吃饭能活下去的那叫神仙。
所以这时节最常见的情形，就是家家都有嗷嗷待哺的嘴，以及，饥肠辘辘的肚皮。
若是往年时节，情况稍好一点，毕竟华夏老百姓受苦已久，对于饥荒的应对很有一套经验，比如挖野菜，啃树皮，上山抓鸟，下河捞鱼……
凡是能吃的东西，一律弄回家里做成饭食，营养啥的肯定不能在意了，填饱肚子已经是老天爷最大的开恩。
然而今年不行，兰陵县突然涌来的人口太多了。
这片土地上的野菜和树皮，原本能勉强支撑几万人的饥荒，每当青黄不接之时，老天爷尽力不让百姓饿死。但这是一种脆弱的生态平衡，是无数饿死者用命换来的平衡。
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那么所有的求食者都会饿死。
每个人都想找吃的，每个人都不想饿死，原本能支撑五万人的野菜和树皮，现在变成了七八万人一起分。
以前尚且吃不饱，仅是勉强挺过饥荒，现在突然多出分食的人，其结果不用说也能知道。
这样的结果必然是所有人一起死。
唯一能令饥民们庆幸的是，他们的县令并没有放弃他们。据说天下当官的心肠都很硬，哪怕老百姓饿死在眼前也会视若无睹，幸好他们的县令大人不是这样，幸好县令大人手底下的官员也不是这样。
所以，这个兰陵县算是来对了。
只要挺过这次青黄不接，所有饥民都感觉未来有奔头。
……
牛老七的肚子很饿，两条腿艰难的往前挪着。
他并不是流民，而是来自河南道安阳县的牛家村，自从那次遭遇匪患袭击，全村跟着大将军一起迁徙，到达兰陵县之后，算来已经有半个月时间。
老话说话的好，货离乡贵，人离乡贱，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定居，所谓的迁徙其实和流民没区别。
全村老少三百多口，成年壮丁一百二十人，由于常年练武，饭量比普通人要大，所以迁徙之初带来的那点粮食，早在路上就已经完全吃光了。
并且由于全村一起迁徙，安顿起来比流民更加困难，人在这世上想要活的好，首先得有一份土地种着才行，有地，才有粮，有粮，才能填饱嗷嗷待哺的嘴。
但是眼下这个世道，天下的田地都已经有主了，老百姓想要拥有一份土地，几乎是天底下最艰难的事情。
牛家村在迁徙之前就没有地，全村老少都是世家大户的雇农，现在来到兰陵县之后，短时间之内他们同样没有地。
原本在路上的时候，大将军曾经给过一个保证，大将军说他在兰陵县有五千亩田产，并且他的麾下兄弟们也有私产，每个人的名下都有五千亩田地。
甚至县衙还有一份共用地，亩数足足四万亩那么多，这些土地稍微拿出一部分，足够牛家村所有人耕种。
最令人惊喜的是，大将军说的田产承包责任制，啥叫田产承包大家听不懂，但是老府兵爷爷说这是开国之初的均田制。
均田制？
那不就和土地私有差不多吗？
祖祖辈辈只要家里不断香火，那么这份土地就一直给你耕种，除非你家里再也没人了，分给你家的土地才会被收回去。
均田制也好，土地承包也好，总之道理是一样的，那就是耕种的土地有一部分产出属于自已。
而不像之前那样，全村都是雇农，哪怕干活累死，土地的产出也和自己没关系。
“到了兰陵之后，你们会有自己的地！”
大将军给出这个保证的时候，全村老少简直做梦都能笑醒，土地啊，半辈子都在渴盼的土地。
然而真正到了兰陵之后，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头上。
大将军并没有说谎，他名下确实有五千亩田产，不但他名下有田产，他的十五个麾下同样有田产，甚至就连县衙里的那四万亩共用地，全村百姓也亲自去验证了一番。
没错，田地确实有。
但是，轮不到他们种。
原因是兰陵县的县丞大人，也就是那位整天跟老百姓唠家常的文弱儒生，他处理政务实在太拼命了，竟然早就完成了大将军交给他的任务。
足足十二万亩土地啊，田产承包到每家每户，这是何等艰巨的一个任务，谁能想到那个文弱儒生竟然两个月时间就完成。
“怎么不累死他！”
这是牛家村百姓们心里的忿忿。
但却没人真的把这句话骂出来。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位儒生是一个好官，能够为了百姓而拼命办政的人，难道不是一个好官吗？
如果不是那时的大将军接到圣旨，需要去长安参加大唐武科，而县丞大人争吵着随同前往，忘了禀告田产承包结束的事……
那么大将军肯定不会胡乱应承，答应要给他们牛家村土地种。
可惜事已至此，大将军也没有犯了难。
土地已经分给了兰陵百姓，并且开春之时已经耕种了庄稼，总不能要求大将军重新再分一次，把其他百姓的土地收回来分给牛家村吧？
牛家村人的性子傲，他们张不开这个嘴。
而对于大将军来说，所有百姓都是他的子民，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更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
“唉！”
牛老七叹息一声，甩甩脑袋把这些回忆压下去。
此时乃是傍晚，春日有些薄雾，他拖着沉重的两条腿，感觉肚子里更加饥饿。
手里拎着的一个破麻袋，软趴趴的让人心烦，这么大的一个麻袋，总共只装了半斤野菜，能不让他心烦吗？哪怕装满树皮也行啊。
前方影影绰绰的房屋，已经出现了他们村子的暂居点，那是靠河而建的一片宅子，据说是酒坊产业准备扩大的作坊，但是由于他们村子迁徙而来，一时之间没有地方安顿，所以大将军暂定了酒坊的扩大，先让他们在这里居住下来。
这里同时居住的，还有两千多个流民，再多实在住不下了，因为现在睡觉的时候已经是人挤人。
据说县衙那边的宅子里，同样也塞了两三千个流民，还有大将军最早建立的巡检所里，似乎也塞了两千多个流民。
然而这还不够，还有很多流民没法安置，所以只能临时盖起许多棚子，勉强当做暂时居住的地方。
相比那些住在棚子里的流民，牛家村的待遇算是很好了。
但也只是住的好，吃的反而不如流民们……
……
越是接近居住点，牛老七的心情越差，等他走到居住点门口的时候，终于情绪憋闷到了极点。
偏偏自家的小毛头不知死活，竟然欢天喜地的迎上来，抱着他的大腿，眼巴巴看着麻袋，吞咽着口水问道：“爹，挖到好多野菜吗？我饿，一整天都很饿。”
“饿你妈了B……”牛老七绷不住情绪，彷佛咆孝一般的喝骂。
小毛头吓的一个哆嗦，然而却不敢哭出声来。
穷人家的孩子懂事，知道爹爹肯定是没找到吃的，所以小家伙哪怕很委屈，但却依旧抱着爹爹大腿，改口撒谎道：“爹，我骗你的，我不饿，一整天都不饿。”
牛老七只觉眼眶一酸，赶紧扭头看向别处，他怕眼泪掉落下来，会让儿子看到他的软弱。
这时候听到脚步声响，妻子急匆匆的迎上来，脸色带着蜡黄，说话有气无力：“当家的，回来了啊。”
顺手就去接干瘪瘪的麻袋，明明失望但却温婉而笑，故作开心的道：“今天挖了这么多野菜啊，晚上可以让毛头和妞妞大吃一顿了。不愧是当爹的人，总不会饿着孩子。”
妻子这话是在宽慰他，但是牛老七却感觉扎心的疼。
他眼眶的酸楚再也憋不住，大颗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脱口而出：“如果不跟着大将军迁徙，说不定日子会好过一点。虽然在老家那边也没地，但是咱们至少能去做雇农。每天帮世家大户耕田，弄赚点粮食让你们吃……”
这是被生活压迫到极致，所以从心底产生的后悔。
然而也就在他说出这话之后，勐听聚居点里响起一声暴喝，只见老府兵爷爷面色铁青，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
声音很响！
这一巴掌力气很大，直接在脸上留了五个手指印，然而牛老七却不敢恼怒，反而规规矩矩的低下头，呐呐道：“四爷爷打的好，我刚才说错了话。”
“你也知道你说错了话！”
老府兵脸色暴怒，似乎还想再抽他一巴掌，然而巴掌提起来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老府兵仅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七娃啊，做人要讲良心啊。如果不是大将军的挽救，咱们全村老少早就被匪寇给屠了。哪还能像现在这样，能够来到兰陵县这个有希望的地方？”
“爷爷知道大家最近都饿坏了，人在挨饿的时候很容易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没什么，别去干就行了。”
“爷爷跟你们说过很多次，田产承包的事情不怪大将军。县丞提早完成了任务，没有及时向他禀告，这能怪他吗？凭什么怪他啊。”
“况且就算田产没被承包出去，难道咱们就不会遇到眼前的难关吗？这可是青黄不接啊，自古至今一直都有的情况。谁家在这个时节不是挨饿，谁家在这时节不是硬撑着？”
“撑过去了，就继续活一年。撑不过去，只能怪自家的命不好。”
“几百年上千年都是如此，哪是短短时间之内就能改变啊。”
“行了，爷爷不多说什么了。我看你这麻袋的干瘪样子，估计你今天没找到什么吃食……今晚先跟着我吃饭吧，我那边还存了一点而粮食。”
“让你媳妇搭把手，再喊村里一些媳妇都过来，今晚把我的粮食都拿出来，熬一大锅浓粥给大家吃。”
“愣着干什么，赶紧招呼人去。把你野菜拿出来，添到粥里补充补充。快点的，整天瓷马二愣的……”
老府兵骂骂咧咧，转身似乎要去取粮食。
然而牛老七却急急拦住，一脸羞愧的道：“我们哪能动您的粮食？那是大将军夫人赐给您养身体用的。大将军夫人说过，您老人家是个宝，以后是要享福的，是要跟着大将军享福的啊。”
老府兵重新抬起巴掌，怒气冲冲的道：“你小子是不是记吃不记打，四爷爷的决定你也敢不听。赶紧的，招呼人去。今晚咱们全村老少，一起吃一顿大锅粥。”
牛老七无奈，只能点了点头。
由于这番争执的动静有些大，导致聚居点里好多流民走出来观望，一个老妪远远站着看了半天，忽然叹口气像是做出决断，喊道：“牛老哥，让你们村里一人跟着我吃吧。我饭量小，每天领的施粥吃不完……”
随着这个老妪开口，其他一些流民也纷纷出声，道：“我们也能照顾一个，让你们村里一人跟过来吃吧。大家相互帮一把，撑着把这个时节渡过去。县衙里发放给我们的施粥很浓，掺点水进去可以多分一人吃。”
老府兵毫不迟疑的摇头，语气极为肃重的道：“你们是流民，全副身家只剩人，并且由于逃荒太久，每个人的身体都很差，所以大将军才会定下规矩，赈济施粥先给流民们吃……”
“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牛家村乃是迁徙的村子，虽然我们也缺粮食，但是我们在迁徙之时带了家当。锅碗瓢盆我们有，农具炊事我们也有，所以我们不是流民，而是和兰陵百姓一样的百姓。”
“像我们这样的百姓，不能去占施粥的便宜。”
“老汉我这不是为了颜面，而是学人家兰陵百姓的做法，你们应该也都看见了，兰陵百姓们从不去令施粥，他们哪怕饿的再惨，也只是自己去地里挖野菜。”
老府兵说到这里，语气变的更加肃重，义正言辞的道：“我们是迁徙的庄子，不是无根无基的流民，所以，我们不能占流民施粥的便宜。”
“况且大将军为了赈济你们，每天担负的压力如山如岳。两万多口流民，每天施粥几百口大锅。如果我们也跟着吃施粥，怎么能对的起大将军的重视。”
聚居点里流民们默然，纷纷弯下身子行礼致敬。
站在老府兵旁边的牛老七突然开口，大声道：“不错，我们牛家村人不能对不起大将军的重视。大将军早就说过，我们牛家村人将会是他麾下的兵。等到大将军忙完了所有人的安顿，他立马就会招募我们进军营当兵。”
然而不远处那个老妪却叹息出声，道：“可是你们天天挨饿，说不定哪天就饿倒了，就算以后想当大将军的兵，你们总得把眼前这一关渡过去吧。”
“家里的老婆孩子，总得吃点饭食撑着吧。若是老婆孩子都饿死了，你们以后再风光有什么用？”
老妪这番话像是针扎，瞬间扎破了牛老七的坚持。
……
就在这时，勐听夜色中啼声隆隆，转眼之间，一支骑兵狂奔而至，但见骑兵们各自背着一个口袋，远远的直接把口袋扔了过来。
领头一人乃是李光弼，沉声道：“这里有三百六十个肉饼，分于牛家村一百二十个壮丁立刻进食，吃完之后，养足力气，奉山东南路五府大将军郭子仪之命，尔等今晚要随军一起出兵剿匪……”
李光弼说完之后，目光微微一扫聚居点，缓缓道：“想要成为大将军的精兵，这是你们的入征考验，但是本将军要额外补充一句，今晚的剿匪不只是考验。”
“兰陵县的粮食消耗实在太大了，大将军让我们去找匪寇们拿一点。拿了这些粮食，你们的老婆孩子才能吃饱。”
“所以，现在你们牛家村人告诉本将军，敢不敢跟我去剿匪，敢不敢跟我去拿粮。”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问。
牛老七第一个拿起饼子往嘴里塞，哈哈大笑道：“原来四爷爷说的都是真的，精兵出征之前有肉吃，这饼子真香啊，我今晚一定要多杀几个匪。”
不远处的夜色中，郭子仪负手看着这个聚居点，旁边站着杨玉环和玲珑，以及身为县丞的王越。
王越的表情很无奈，唉声叹气的道：“剿匪取粮，不如说是抢粮。大将军你若是一直如此，以后的名声怕是很不好听啊。”
然而郭子仪不为所动，仅仅是面色冷厉一闪，道：“马陵山的那股土匪，我已经留他们很久了。”
第135章 【四字落泪，我相信你】
夜色漆黑，气氛祥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凝重，悄然弥漫在河畔的聚居点。
四周一片静悄悄，然而却是人头攒动，无数流民走出屋子送行，但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们站在夜色里，远远的看着牛家村的一百多口汉子，突然那个老妪弯腰下去，带头行了一个妇人礼。
随后无数流民同时弯腰，霎时间两千多人齐齐行礼，终于有人发出声音，大喊道：“要活着回来啊，牛家村的兄弟们。”
这是大唐的传统，送给出征者的祝福，虽然牛家村的汉子们还不是兵卒，但是流民们已经把他们看成兵卒。
牛家村的汉子们没有回礼，而是一个个拿着饼子拼命的撕咬，两三口下去，一个饼子吃光，咀嚼声此起彼伏，气氛渐渐变的肃重。
大战之前，进餐饱饭，能多吃一点，就多吃一点，也许就因为多吃一口，身体多攒出一点力气，到时候在厮杀中使出这点力气，成为砍死敌人的决定因素。
一百二十个汉子，三百六十个饼子。每人恰好分到三个，很多所有饼子吃光。
汉子们吐出一口气，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时候他们的妻子出现，端着一碗水送到跟前，送夫出征，并无多言，仅仅只说一声，发自心底的期盼：“孩他爹，活着回来啊。家里孩子小，你可不能倒下了。”
汉子们深深吸气，伸手抚摸妻子的发丝。
然后义无反顾的转身，列队站到了骑兵之后。他们虽然是平头百姓，但是全都接受过老府兵的训练，所以无论军纪还是气势，丝毫不弱于骑在马上的玄甲铁骑。
李光弼甚是满意，点头称赞一声，随即脸色一肃，沉声道：“我奉大将军之命，今夜负责剿匪，此去马陵山大约五十里路，就算骑马狂奔也要一个时辰，再加上入山之后的路径，也要行走半个钟头，所以时间很紧，你们需要借乘马匹。”
“众将士听令，分出一百二十骑，每骑负责携带牛家村一人，今夜你们两人共用一马，战功按照两人一骑点算……记住本将军的话，上了战场都是同袍，军功固然重要，但是同袍的安危更加重要。”
“此次入山剿匪，铁骑的功效无法发挥，所以主战者乃是牛家村的同袍，骑兵们负责钉死逃跑的贼寇。”
“尔等可听清楚否？”
伴随着李光弼的一声大喝，在场的骑兵和牛家村汉子同时爆吼，咆孝回答道：“回禀将军，清楚明白。”
“好！”
李光弼再次大喝一声，沉声道：“领取兵刃，即刻启程。”
一百二十柄横刀被一群衙役抬来，夜色之中闪烁着森森的白光，牛家村汉子默不作声上前，面色平静的领取了属于自己的刀。
然后骑兵们伸出手来，各自握住一个汉子的手掌，顺势一拽，牛家村汉子翻身上马。
两人共乘一骑。
李光弼目光扫视全场，随即缓缓扬起马鞭，啪的一声，甩个鞭花，断喝道：“全军出征。”
轰隆！
两百玄甲铁骑，共负载三百二十名战士，刹那间冲刺而起，夜色中瞬间远去。
……
不远处的河畔上，郭子仪目送战士们的背影。
在他旁边站着杨玉环和玲珑，往后一点的位置则是县丞王越。
郭子仪远远观望半天，直到再也看不见骑兵的踪迹，他微微吐出一口气，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李光弼越来越有大将风度。不愧是将门出身之人，这小子天生就是个将才。”
杨玉环微笑不语，玲珑则是撇了撇嘴，道：“如果让我带兵，我做的比他更好。”
郭子仪嘿了一声，竖起大拇指表示你真能吹。
县丞王越的脸色有些担忧，道：“下官唯一担心的是，李将军带的人马太少了，玄甲铁骑虽然很厉害，但是在山中发挥不出优势……”
这位儒生县丞说着一停，忧心忡忡又道：“我家族长曾经说过，马陵山里的匪患数量很庞大，那里乃是三个府的交界，属于三不管的地带。”
“往南是江淮道，往西是河南道，往北则是河北道，然而三处官府都不愿意管那里，所以，那里滋生了数量庞大的匪。”
“谁也不知道那里的匪患有多少，但是三五千人的数量怕是挡不住。然而李将军只带了三百二十人，下官很担忧他会不会剿匪不成反被剿。”
这个担忧很符合一个善良儒生的想法。
但是郭子仪不知为何却表现的毫无忧色。
反而他专门看了王越一眼，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道：“你家族长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些匪患的背后有氏族支持？”
言下之意，私通匪患。
甚至是，养匪为用。
王越明显迟疑一下，随即郑重摇头，沉声道：“这一点下官可以保证，我们琅琊王氏肯定没有参与。但是下官心里隐隐约约也能猜到，马陵山匪患的背后必然有氏族支撑。若是没有氏族门阀的暗助，天底下哪有盘踞一方的贼……”
说着叹口气，又道：“古往今来，一向如此。世道清平之时，氏族养匪主要用来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世道崩坏之时，匪患就是氏族参与涿鹿的兵力和资格。”
郭子仪嘿嘿两声，道：“比如大唐开国之初的李氏皇族，当初肯定也是暗中养匪的氏族，对不对？”
王越嘴皮子打个哆嗦，连连道：“这种话可不敢乱说。”
然而郭子仪再次嘿嘿两声，道：“世家养匪，乱世争夺天下，难怪隋末大乱的时候，天下会出现那么多的反王。原来他们都不是平头百姓，原来都是常年养匪的世家。”
王越的脸色有些难堪，但却并没有辩解这件事，反而再次叹口气道：“成则成为坐拥天下的皇族，败了则能继续隐藏爪牙做世家。如此稳赚不亏的买卖，世家门阀自然是乐此不疲。”
郭子仪冷冷一笑，道：“那么从今天开始，我给这天下立个规矩。以后再也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了，我要让这些世家全都亏个底朝天。”
王越踟蹰片刻，小声道：“您不适合说谎，脸色把您给出卖了。您还不如直接说，剿匪就是为了抢粮食。这样反而让人钦佩，感觉您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
郭子仪转身便走，边走边怒道：“这就是我不愿意跟读书人打交道的原因，你们的脑瓜子实在太好使了。骗不住，不好骗。”
哈哈哈哈！
宁静的河畔之上，响起杨玉环和玲珑的喷笑声。
杨玉环不无打趣看向王越，调侃道：“看吧，又把你家上官给气走了。按说你这种读书人应该很精明，不应该犯这么低级的小错误。为何你却一直如此，每次都不给他留颜面？”
玲珑则是挥舞一下小拳头，凶巴巴的吓唬王越道：“我看你小子是找打。”
王越抿了抿嘴，躬身行了一个儒生礼，但却并不解释，恭敬的退下了河岸。
杨玉环目视他的背影消失，忍不住称赞一句，道：“这儒生真是不错，没有一点读书人的迂腐。”
玲珑则是嘿嘿低笑，道：“就是有点执拗，整天和郭子仪顶牛。一个他，一个郭七，他负责顶牛，郭七负责唠叨，这两人联起手来，经常搞得郭子仪烦闷务必，嘻嘻。”
杨玉环微微一笑，伸手敲了玲珑的脑门一下，道：“别一口一个郭子仪，那是你的男人好不好。堂堂大唐皇族的郡主，怎么一点礼仪都没有……”
玲珑吃吃坏笑，道：“我又没跟他圆房，暂时只是挂名的妻室。要不姐姐你帮我办了这事，我以后必然改口喊他夫君。”
杨玉环拧了她脸蛋一下，没好气的道：“你今年才十八岁，这么急着找死吗？女人生孩子是个大难关，等你身子骨长开了再说这件事。”
玲珑连忙一挺小胸口，道：“我身子骨早就长开了好吧。”
杨玉环噗嗤而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道：“别挺了，两个加起来还没馒头大……行啦行啦，不要耷拉着脸，咱们去聚居点，看看流民们的情况。”
玲珑没精打采的点点头，扶着杨玉环慢慢下了河畔。
……
此时聚居点之中，牛家村的妇女们正在做饭。
由于汉子们吃了李光弼带来的饼子，并且已经跟着骑兵出征前去剿匪，所以这一顿算是省了，粮食和野菜可以让妇孺们吃个饱。
郭子仪走进聚居点的时候，恰是老府兵招呼妇孺们开始分饭的时候，一百多个妇人，外加一群小孩子，老老少少排队端碗，静静等着自己的那一份。
不愧是常年受到训练的村子，连妇孺身上都能看出军纪的影子，郭子仪甚是敬佩，忍不住称赞了一声。
众人见到他前来，手忙脚乱的都想行礼，不但牛家村的妇孺们围过来，甚至那些流民也呼啦啦的涌上前。
彷佛一眨眼的功夫，偌大的作坊院子已经全是人，夜色中密密麻麻一片，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郭子仪颇为无奈，连续挥手了好几次，不断道：“都出来干什么？人挤人不嫌憋得慌吗？”
老府兵用独臂拎着一个勺子，急匆匆的挤到跟前，恭敬道：“大将军，您来了，用过饭没，要不要一起吃一碗？”
这是华夏百姓惯用的打招呼方式，然而郭子仪却出人意料的点点头，欣然道：“一起吃？可以啊！我这人最喜欢热闹，但不知会不会打搅你们。”
老府兵连忙摇头，急急道：“不会不会，不会打搅。大将军能跟我们一起吃饭，这是大家几辈子的福分。”
郭子仪哈哈一笑，道：“那就给我盛一碗饭，我跟着大家一起吃。”
老府兵拎着勺子就往锅边跑。
然而还没跑几步，勐然被郭子仪追了上去，一把夺过勺子，笑着道：“算了，我自己来吧。你老人家是个宝，可不能把你给累着。”
说着亲自拎着勺子，走到煮粥的大锅边。
虽然他说是要跟大家一起吃饭，但是并没有真的给自己盛饭，而是目光看向牛家村的妇孺，笑呵呵的招呼一声道：“都愣着干啥？过来盛饭啊。小孩子先上前，每人一大勺浓粥，老人随后，年轻小媳妇最后……来吧来吧，本将军亲自给大家当伙夫。”
一边笑呵呵的招呼着，一边把勺子伸进大锅里，顺势一提，满满当当盛了一大勺。
然而下一刻，郭子仪的脸色明显变的伤感。
他慢慢俯身下去，额头几乎碰到大锅，两眼死死盯着锅里的汤水，口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足足良久之后，他缓缓直起身子，问老府兵道：“这种饭能吃饱吗？怎么全是树皮。野菜呢？现在连野菜也挖不到了吗？”
老府兵踟蹰一下，低声道：“能挖到，但是少。您也知道眼下是青黄不接的时节，田地里面几乎没有任何的产出。野菜刚刚露头，就被挖个干净。自古都是如此，老百姓硬撑着硬熬啊。”
“但是以前可以熬，这次不好熬，对吧？”
郭子仪沉声开口，道：“兰陵县四周的五个府，总共人口是六万四。以前青黄不接的时节，这些百姓可以挖野菜度日。但是这次由于我收拢了两万多个流民，所以挖野菜的人数比以前增多了。”
他说着停了一停，喃喃自语又道：“人数增加了，地里的野菜还是那些，所以肯定不够吃，所以要用树皮来代替。”
旁边老府兵连忙道：“这其实已经算不错了，至少目前为止没有饿死人，毕竟您每天都给流民们施粥，让他们不用每顿饭都去挖野菜找树皮，如果大家全都挖野菜找树皮，那种情况才是真的可怕……”
郭子仪抬起勺子，将一个小毛头的饭碗给盛满，然后他伸手摸了摸小毛头的脑门，语气彷佛是在给自己鼓劲：“不用太久了，暂时先撑着吧。琅琊郡的各大世家已经答应我，要卖给我五十万斤粮食做生意。”
“还有马陵山那边，剿匪也能弄到粮食，所以最迟到明天中午，我估计就有粮食能运到，等到粮食运到之后，我让你们全都吃一顿面饼子。”
他喃喃自语着，宽大的手掌不断摸索小毛头的脑门，温声问道：“告诉郭大叔，能再撑一夜吗？信不信郭大叔，可以让你们全吃饱。”
……
“我相信你！”
小毛头的回答很大声。
然后小家伙脸色无比庄重，再次大声又道：“因为你是我们的大将军。”
郭子仪眼眶一红，坚硬的汉子忽然落泪。
第136章 【收闺女？童养媳！】
“大将军叔叔，您会招募我爹爹当兵吗？”
“就是那种骑着马的兵，身上穿着很厚的铁衣服的兵，马的身上也穿着铁的衣服，敲起来叮当叮当的，那种兵。”
这次过来盛饭的小家伙，是一个年龄比刚才那小毛头更小的丫丫，也许是因为女孩儿的缘故，小丫丫天生带着一股子灵性。
虽然她很饿，看着大锅不断吞咽口水，但她却没有第一时间举起碗，而是伸手抱住了郭子仪的大腿。
仰着一张小脸，问出了刚才的话。
为什么都说童言无忌，因为这是最心底的心声。
郭子仪望着这个小女孩，看着她眼睛的胆怯和渴望，他忍不住蹲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温和，柔声问道：“能不能告诉郭大叔，你为什么想让自己的爹爹当兵？”
“因为有饭吃！”
小丫头想都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很是憧憬，仰着小脸道：“当了兵，有饭吃。有饭吃，爹爹就不会再挨饿。爹爹不挨饿，就有力气去外面找吃的，那样的话丫丫和母亲也不会饿了。”
郭子仪只觉心里一抽，忍不住用手拦着这个小家伙，道：“这话是谁跟你说的？是你自己想到的吗？”
“是我自己想的呀！”
“我晚上饿醒了的时候，母亲总是拿水给我喝，母亲说喝水可以撑肚皮，喝完以后就感觉不到饿。可是水喝了很多，我的肚子还是饿……”
“有一回我饿的实在撑不住，忍不住哭了，丫丫很少哭的，我知道自己哭了会让母亲难受，所以我总是忍着不哭。”
“可我那次没能忍住。”
“我饿的哭，母亲也跟着哭，母亲抱着我说：丫丫再撑一撑，丫丫再撑一撑，大将军马上就要招兵，你父亲肯定会成为大将军的兵。等你父亲被招募之后，就有一份粮食可以拿，到时候全都煮成浓粥给丫丫吃，让丫丫再也不会饿的哭……”
郭子仪眼眶发酸，但却强撑着继续追问，道：“你母亲的说法是把粮食给你吃，为什么你自己会想到要给父亲吃？”
小女孩丝毫没有迟疑，小脸蛋一片严肃的道：“因为爹爹吃饱之后，才能养活我和母亲呀。如果我把粮食吃了，会害死我的爹爹。爹爹若是饿死，我和母亲会跟着饿死。”
小小年纪。
如此早慧。
粮食让父亲吃，全家都能跟着活，粮食如果让她吃，全家只能她一个人饱……
这是顿顿饱和一顿饱的区别，蕴含着看似普通但却深邃的哲理。
然而郭子仪却认为，这并不是小女孩的早慧，虽然她说出了这番哲理，但她其实并非懂的哲理。
真正让她说出这番话的原因，是因为小家伙天性之中的善良。以及，孝顺。
郭子仪轻抚小丫头的发丝，故意装作好奇的问道：“郭大叔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想让父亲当那种穿铁衣的兵？”
“因为可以保命！”
小丫头回答的仍是干脆，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道：“那种铁的衣服，穿在身上可以保命，很厚，很硬。”
她的年纪毕竟还太小，不知道铁的衣服叫做重甲，而每一付重甲的造价，最起码也要几十贯的开支。
几十贯是什么概念？
在这个世道可以养活十几家人口。
如果用来雇佣人手，一千个成年壮丁干活一天只需要十贯钱。这还得是玩命干活那种，不管吃不管住只给工钱那种。
一千个人拼命干活一天，才有资格赚到十贯钱。而一副重甲的造价几十贯，可以雇佣几千个强壮汉子。
这是干活一天的价钱，但是可以反过来推算。
如果是一个汉子干活，玩命一般下死力的干活，不管吃，不管住，只给工钱，那么他如果想赚到几十贯钱，至少要干几千天的活。
赚到不代表攒到，因为吃喝都要花钱，所以想要攒到几十贯钱，一个汉子要干活上万天。
一年才365天，十年才3600多天。
一万天是什么概念，折算之后至少30年。
所以一副重甲的价值，可以等同于一个壮汉30年的劳力。并且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没日没夜拼命下死力干活的劳力。
……
小丫头肯定不懂重甲的价值。
在她心里只想着这东西很厉害，能让当兵之后的父亲保住命。
郭子仪虽然知道重甲的价值，但他却没打算向小丫头告知，反而他满脸带着温和，语气透着一股郑重，道：“好吧，现在郭大叔回答你的问题。我会招募你的爹爹，也会给他发一副重甲……就是那种铁一副，敲起来叮叮当当的那种铁衣服。”
“还有战马，我也会给他配上一匹，让他成为一名骑兵，赚粮食给丫丫吃。好不好？”
听到郭子仪答应，小丫头显得异常兴奋，但是兴奋之中却不忘正事，仰着小脸十分渴盼的补充道：“马也要穿铁的衣服哦，郭大叔不要忘了这个事。”
郭子仪哈哈大小，点头道：“好，马也要穿铁的衣服。如此一来，你爹爹可就不是普通骑兵了啊。他会成为一名玄甲铁骑，属于我麾下最精英的玄甲铁骑。”
“打仗的时候能保住命吗？”小丫头最关心的是这个。
然而这个话题，郭子仪一时之间却不敢回答。
自古沙场凶险，谁能保证不出人命？
玄甲铁骑虽然精锐，但是并不意味着无敌。
不远处的人群中，老府兵满头是汗的挤过来，老府兵身后跟着一个妇女，应该是小丫头的母亲。
两人的脸色都带着拘谨，小心翼翼的道：“大将军，丫丫惹您心烦了吧。这孩子从小就古怪，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还不懂穷人的价格，以为她的爹爹很重要。”
郭子仪郑重摇头，沉声道：“你们错了，我认为丫丫并不古怪，反而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心性，父亲在孩子的眼中必须是无价宝。”
说着哈哈一笑，又道：“一副重甲而已，一匹战马而已，既然小家伙的心愿是这个，那我这个大将军怎么不满足？”
“但我不能白白付出，需要收回一些本钱，你们牛家村太穷，全村也凑不齐一副重甲的钱……哈哈哈哈，拿孩子抵吧，把这个小丫丫交给我怎么样？”
老府兵怔了一怔，随即眼中闪烁惊喜。
然而丫丫的母亲却惶然失色，下意识的认为郭子仪要治孩子的罪。
“大将军，求求您……”这妇人脸色苍白的想要下跪。
郭子仪一把拽住她，另一手抱起小女孩，突然朝着外面喊了一声，笑道：“媳妇儿，赶紧来，我准备认一个好闺女，这事得让你来操持一番。”
不远处的夜色中，杨玉环的声音同样带笑，道：“是认闺女呢？还是认童养媳？这个小丫丫真不错，我觉得当闺女不如当儿媳。”
丫丫的母亲愣在当场。
四周的流民们满脸羡慕。
大将军想收个闺女，将军妇人想要个媳？不管是什么情况，小丫丫的身份一步登天了啊。
第137章 【我吹牛逼，他们爱听】这一章很有味道，5000超级大章
这一晚的夜色很美，漫天的繁星点缀夜空。
虽然没有月亮，但有一条银河，横亘天际，润光如玉，隐约竟像是真的一条大河，垂挂在天上缓缓的流淌。
这样的景色若是落入文人眼中，恐怕又要有一篇脍炙人口的文章。
然而景色在老百姓眼中，习以为常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有啥可看的啊？
夜间不都这样吗？
景色再好看有什么用，能让饥肠辘辘的肚子填饱吗？
不能！
所以老百姓没有心情，欣赏这份美丽的夜色。
大家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在大将军和大将军的两位夫人身上，哦，对了，还有一脸清秀的书生县丞，他也算是个爱护百姓的好官。
……
阳春三月的夜晚，稍微还是有点冷，郭子仪让人点起几堆篝火，陪着流民们在火边聊天。
木头燃烧的噼啪声，伴随着流民们的怯怯声，然后是郭子仪的温和，以及杨玉环的温婉，再加上玲珑郡主偶尔的叽叽喳喳，以及儒生县丞王越偶尔的补充。
渐渐的，聊天勾画出一副蓝图，令人憧憬，美好未来。
夜其实挺深了，然而流民们不舍得去睡，所以郭子仪索性不去催促大家，而是继续陪着大家慢慢的聊，兴之所至，想到什么就聊什么，然而流民们就喜欢听这个，每个人的脸上都泛起了活色。
也其实挺深了，小孩子们撑不住困倦，渐渐的都趴在母亲怀里，发出轻微但却安逸的酣睡声。
有大将军保护的地方，小孩子真是睡的很酣畅。
……
郭子仪怀里也抱着一个丫头，这是刚刚收为童养媳的牛丫丫。暂时没有大名，小名叫做丫丫。
原本郭子仪想给起个大名的，但是牛家村的妇孺们一致反对。
她们认为丫丫的命太好了，好到一步登天成了大将军家的儿媳，如此天大的际遇，怕是消损了几辈子的福运……
赖名好养活，长大之前就别改名了，就叫丫丫，就叫牛丫丫。让这个赖名获得老天爷的怜悯，可以保着丫丫健健康康的成长。
郭子仪很想说一句，这是封建老迷信，但却被杨玉环狠狠瞪了两眼，无奈他只能宴息旗鼓不做声。
没办法，今晚的杨玉环太有人望，不但和牛家村妇孺打成一片，而且连流民们都很恭敬她。
至于原因，郭子仪懂。
无非是杨玉环给大家许下的未来，让所有人的心里都生出了憧憬。
甚至就连郭子仪，也忍不住心生憧憬。
……
“大将军真的要筑城吗？”
“筑城真会雇佣很多人吗？”
“真的不会发起徭役吗？”
“干活真的会给粮食吗？”
各种各样的问题，一整晚的不断重复，若是没耐心的人，肯定会心烦。
郭子仪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是他一整晚都没有表现出不耐，并非伪装，而是打从心里就没有不耐。
反而他总是不厌其烦，回答问题的时候总是微笑，那种温和的表情，彷佛一个慈祥的大家长。
“筑城肯定要筑，并且是在原有基础上扩充十倍。”
“三个月前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巡检，那时候的地盘只有巡检所，外加我自己购买的一座小酒坊。”
“后来由于一个不小心，皇帝家的侄女看上了我……哈哈哈哈，没错，就是玲珑郡主。”
“他爹是大官，他爷爷是王爵，并且咱们大唐的皇帝陛下，按辈分也是他的爷爷。”
“你们说说，这样的后台厉害不？肯定厉害对吧，所以我跟着沾光了。”
“自古都说朝里有人好做官，况且玲珑郡主是皇帝的侄女，于是我这个侄女婿很快升官了，从一个巡检直接变成了县令。”
“据说在升我官的时候，朝廷里争吵了很大一阵，你们应该懂的，朝廷里面有坏官……那些坏官不愿意让我升官太快，所以就跳出来提出各种难题。”
“比如那时候的兰陵，仅仅是一个小镇，如果想要设置成县，首先就得修筑城池。”
“行吧，这个难题咱答应了。”
“仅仅答应之后，官位直接落实，并没有等到我修好了城池，才允许我成为兰陵县的县令。”
“大家应该还是懂的，这就是后台硬的好处，对不对？”
对于身如浮萍的流民而言，跟他们说话一定要用套路，越是把自己吹嘘的厉害，流民们越感觉安心。
所以郭子仪一直在刻意表示，自己是个后台很硬的人物，妻子是皇家的侄女，而且是个很得宠的侄女。
偏偏流民们就喜欢听这个。
所以郭子仪无论怎么说，大家全都感觉说的有道理……
比如：“城还没修，官已经当了，然而正当我准备修筑城池的时候，忽然皇帝亲自点名让我去长安。”
“长安你们知道吧，咱们大唐的帝都，皇帝亲自点名让我去，是因为要升我做更大的官。”
“所以我只能放下筑城的打算，带着兄弟们千里迢迢去了长安。”
“去了之后，先逛了一个元宵花灯节，嘿，在灯节上遇到了一个大奸臣的儿子飞扬跋扈。”
“这我能忍吗？”
“肯定不能忍对吧？”
“所以我三下五除二，一个人对战那小子带着的五十个精兵，一拳一个，全都打死。连那个大奸臣的儿子，也被我一拳送去见了阎王。”
“威勐的名头顿时就闯下了。”
“皇帝的亲妹妹清阳公主，直接赠送我三千两黄金，并且还上赶着求我，一定要和她做生意。”
“咋样？我的后台是不是又多了一个。”
“参加完花灯节之后，大唐开启了武科选拔，这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皇帝会亲自点名让我去。”
“哈哈哈哈，让我去不就是拿状元名号的吗？”
“连续五关，关关第一。无论是天南海北的英雄，又或者节度使的麾下，只要在比赛之中遇上我，没有一个能抗住我一拳的。”
“武状元轻轻松松就归了我。”
“皇帝很开心，对我很重视，立马决定要让我做大官，做整个朝廷最大的官。”
“但是呐，那些坏官又跳了出来，说：‘不行不行，升官升的太快了。前阵子才刚刚成为县令，一转眼就要升为朝廷最大的官。我们羡慕嫉妒，求陛下别升郭子仪太快……’，皇帝很生气，但是不能把所有坏官一下子都杀掉，所以只能稍微降低一下，让我暂时委屈的当个大将军。”
“总共给了我五个府的地域，加起来一共是76个县，山东南路这么大一片土地，从此以后交给我镇守。”
“临离开长安的时候，皇帝拉着我的手不断叮嘱，说：‘郭子仪啊，郭爱卿，朕其实想让你当朝廷最大的官，但是那些奸臣拦着不让朕下旨，没办法，暂时先委屈一下吧。你回到兰陵之后，一定要给朕干出点名堂来，让那些奸臣们看看，朕选的爱卿是个有本事的，到时候朕再升你的官，他们就没有借口再吵闹’。”
“皇帝的面子肯定要给的，对不对？所以我虽然心里很生气，但是我没有爆发我的暴脾气，而是拿着刚刚发的一笔横财，置办了整整一百牛车的货物……咱回家好好干出名堂，让那些狗贼奸臣们好好看看。”
“也让皇帝好好看看，他选的郭子仪绝对是个有本事的人。”
这一番牛皮吹下来，杨玉环脸色习以为常，玲珑郡主和县丞王越则是目瞪口呆，彷佛第一次认识郭子仪一般。
但是流民们却很兴奋，眼睛之中全都闪烁着振奋的光。
“大将军，大将军，原来筑城是皇帝的要求啊，怪不得您要扩大十倍。”
“这事必须得干漂亮啊，让皇帝看到您的本事。”
“话又说回来，这事事皇帝支持的啊，既然有皇帝支持，筑城肯定没有困难，不管筑多大的城，肯定没有困难。”
流民们叽叽喳喳的热切声，恰是郭子仪吹牛皮想要达到的意图。
他得给人吃定心丸，让流民们感觉心里有谱。
天底下谁的名头最能让百姓憧憬？
不就是皇帝吗？
所以在郭子仪的嘴中，皇帝成了殷切以盼的大后台。
……
郭子仪的笑声很洪亮，惊醒了几个酣睡的小娃娃，揉揉眼睛之后，发现是大将军在笑，于是小娃娃们打个哈欠不睡了，咕噜着眼睛也跟着听故事。
其实不是故事，而是郭子仪说给大家的生活希望：“皇帝亲自关注山东这边，那么咱郭子仪肯定不能拉稀，所以这个筑城必须要筑最好的城，用的劳工必须是很多很多的劳工。”
“你们才多少人啊？总共跟我过来的两万多。不是我吹牛，这些人我还嫌弃不够呢。”
“从明天开始，王县丞负责招募的事。到时候大家全都去报名，帮我郭子仪把城池给修起来。”
“都把心放在肚子里，这次筑城不发起徭役。用工，给酬劳。成年汉子干活一天，发给粮食二斤半……记住这是管吃管住之后的额外发放，成年汉子一天二斤半粮食不了少了吧？”
“这可是那种没掺土掺糠的粮食哈，一般只有豪门大户的嫡系才有资格吃。除了嫡系以外，旁系没有资格，想吃这种粮食，八辈子都没可能。”
“但是我郭子仪讲良心，我偏就给大家这种粮食。一口唾沫一个丁，今晚咱们就这事约定下来……王县丞你负责记住，筑城劳工发的粮食二斤半，如果你出了错，我可不饶你。”
这一刻的儒生县丞，表现的极为配合，瞬间装作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道：“大将军你能不能别这么败家？管吃管住，额外给二斤半粮食，这消息要是传扬出去，恐怕千里之外都会有人来干活。”
郭子仪眼睛一瞪，骂骂咧咧的道：“读书人就是烦，本大将军做事需要你叽叽歪歪吗？你只需要记住我定的规矩，以后按照规矩给大家发粮食就行。否则的话，撤了你的官。”
王越像是被吓坏了，乖乖的点头表示一定照办。
四周流民们的兴奋，连喘息声都变的粗重。
干活一天，二斤半粮食！
并且是管吃管住之后额外给的，完全可以省下来给家中老婆孩子吃。
大仁义啊。
有的流民开始擦眼抹泪，嘴里不断的念念叨叨，细细听过去发发现，念叨的事儿很是扎心：“娃儿，你咋就没撑到今天呢。如果你撑到今天，撑到爹爹遇到了大将军，那你就不用饿死了，可以跟着来兰陵。”
“娃儿，你咋就没能跟着来兰陵呢？大将军要筑城啊，筑城要雇佣劳工，爹爹我干活一天，能挣到二斤半的粮食，不掺土的那种粮食，不掺糠的那种粮食啊，爹爹挣到粮食之后，怎么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饿死啊……”
“娃儿啊，我的娃。”
郭子仪的眼眶酸楚，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这个流民的肩膀。
他想安抚几句，但却感觉嗓子里像是堵着一块铅，发不出任何声音，说不出任何的安抚。
唯有杨玉环温柔的声音响起，响彻在流民们的耳畔：“一天三斤粮食才好，二斤半不足以活人。夫君，改一下规矩可以么。”
郭子仪看向杨玉环，四周的流民们也看向杨玉环。
那一张风华绝代的侨联，这一刻彷佛闪烁着光辉。
郭子仪几乎没有任何迟疑，郑重点头道：“好，既然是夫人的提议，那么你肯定已经做过精确计算。三斤粮食，二斤半改成三斤。”
流民之中突然有人嚎啕大哭，连滚带爬的爬到杨玉环跟前，大力磕头，脑袋撞在地上砰砰响，谁也拉不住，死命的磕着头。
“杨夫人，杨夫人啊，俺谢谢您，俺代表全家七口谢谢您。”
“三斤粮食七个人吃，完全可以保证饿不死，杨夫人啊，您是人间的活仙女……”
这时代还有没观音菩萨的信仰，仙女就是老百姓心目中最仁慈的仙。
粮食从二斤半仅仅加到三斤，流民们已经开心的哭起来凄凄惶惶。
然而流民们没有想到，这竟然只是郭子仪的初步打算。
“我说你们是不是脑子抽抽啊！”
“能不能等我把事儿说完再哭？”
“一个汉子干活一天三斤粮，但你们怎么不问问妇女和孩子？还有老人家，同样也能干点活。难道在你们的眼中，我郭子仪是个剥削百姓的恶棍吗？”
“只给成年汉子粮食，老弱妇孺干活白干？这种事我做不出来，我怕被人戳我的嵴梁骨。”
“都听好了，筑城雇工不限男女，不限年龄。成年壮汉由于体力大，所以筑城之时干重活。一天下来，三斤粮食。”
“老人只要还能爬的动，能够在干活的时候搭把手，比如烧点开水，帮忙做饭，那么就算参加了雇工，每天发给一斤的口粮。”
“小孩子可以干点杂活，比如砍树枝送到窑上当柴火。筑城需要大量的青砖，所以咱们肯定是要烧窑的……但是小孩子就不给粮食了，按照砍树枝送柴火的数量给钱。这个钱不准乱花，尤其是家里大人不准向小孩子伸手要，让娃娃们攒起来，过阵子我要办学堂。”
“学堂其实可以免费，小孩子吃喝用度花不了几个钱，但是我要给孩子们立个规矩，上学所需必须是自己赚。”
“最后是妇女，你们是大唐的半边天啊。我这人说实话别看打仗很勐，犯起牛脾气的时候似乎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我怕媳妇儿，我每天都要讨好我媳妇。”
“对于你们这些妇女，我同样也得讨好着点。暂时你们就在筑城的时候帮着打下手，有力气干粗活的可以干点粗活，如果力气小的那就烧火做饭，洗衣缝补……按照成年汉子的折半酬劳，我每天发给你们一斤半粮食，咋样，是不是算作讨好啊？”
“你们别急着惊喜，也别急着谢我，更不准磕头，谁磕头我把谁撵出去。”
“跟你们说实话，妇女一斤半粮食算是给的少了。等到筑城之后你们被我媳妇雇佣，跟着她去做那些挣大钱的产业，到时候一个妇女可就不是一斤半粮食了，你们很可能一天挣到个几十文上百文呢。”
“哈哈哈哈，但是暂时我先占个便宜，让姐妹们帮忙把城池筑起来。毕竟有了城池之后，咱们才算是有了根基。”
“长安那边的豪门大户，早就准备着把户口前来了，人家来的意图可不是来住，而是开商铺做生意弄产业。如果咱们连个城池都没有，怎么拿店铺给人家做买卖啊，对不对？”
“自古都说商货兴旺，人气才会兴旺。等咱们的城池兴旺起来之后，各家各户的好日子还会远吗？”
“到时候家里的日子好了，逢年过节的肯定得吃顿肉，是不是？娃娃们身上的衣服，做娘的肯定也有闲钱去扯块布。针头线脑的缝制一番，小孩子美滋滋的穿在身上。”
“哈哈哈哈，真是越说越感觉以后有奔头啊。”
“但是不能再这么唠嗑下去了，夜色已经很深很深了。明天就要开始筑城，可不能耽搁了大伙休息。”
“赶紧都睡吧！”
“别送，都别送，我和两个媳妇也回家睡觉去，明天还有一大摊子事儿要办呢。”
“走了哈，都回吧，回吧，别送，别送……”
……
夜色迷离，天上一条银河垂挂。
无论郭子仪如何咋呼，然而流民们根本不听，足足两三千人，就那么默默的站在聚居点中，人人的目光带着卷恋和感激，遥遥的看着郭子仪一家走出很远很远。
直到身影都看不见了，这群流民还不远去睡。
他们生怕一觉醒来之后，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大将军。
第138章 【指挥数万人的大工程】
古人起床是很早的，鸡叫一遍还睡的都是懒人。贫穷者是早起干活，富裕者同样有事做。
总之一句话，一日之计在于晨。无论是平民百姓，又或者王公贵族，甚至就连坐拥天下的帝王，同样没有睡懒觉的坏习惯。
懒觉谁都想睡，躺着肯定比站着舒坦，但是古人深刻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人活着就得干活人的事。
啥叫活人的事？
百姓种田。
书生读书。
豪门大阀拼搏家业。
王侯将相参加早朝。
而至于胸怀大志的帝王，也许起的比所有人都早。
……
郭子仪打着哈欠，轻轻给杨玉环掖好被角，顺手又抓起玲珑的小腿，小心翼翼的塞进被褥中去。
这姑娘一点不像个郡主，反而像个农家的野丫头，睡觉从来都不安生，光熘熘的小腿经常是伸出被褥之外。
现在虽然是阳春三月，然而凌晨的气候还有冷意，稍加不注意就会着凉，这时代感冒可不是闹着玩的。
鸡开始叫二遍了，但是天色仍未放亮，郭子仪蹑手蹑脚的走向门口，但是床上的杨玉环已经被惊醒。
“怎么不再睡一会？现在天都没亮呢。”
怀孕的女人贪睡，问话的时候还打着哈欠，迷迷湖湖的顺手一掀，把暖乎乎的被窝给掀开。
下一刻，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郭子仪连忙走回床边，重新把被角给她掖好，低声道：“不早了，鸡已经叫第二遍了。今天要开始筑城，我估计流民们早就已经聚集。”
杨玉环把脑袋缩在被窝，轻声道：“那你加件衣服再去，这时节的早上还有些冷。”
郭子仪摆了摆手，道：“不穿不穿，穿了到地方也要脱掉，流民们衣衫褴褛的干活，我穿厚的有些不像话。况且我也不怕冷，冬天都没觉得冷。”
杨玉环嗯了一声，轻轻点头道：“那你去吧，记住少发火。虽然咱们眼下艰难，但是熬过去这一关就好了。粮食的事情别急，中午肯定有粮食运过来。”
这时玲珑都囔一声，睡眼惺忪的哼哼道：“我奶奶手底下的那些绿林，抢东西比当兵的利索。马陵山那边早就被他们摸清，所以李光弼他们肯定不会空手而回。”
郭子仪微微点头，转身走向房门，打开之后跃步而出，顺手又把房门重新关紧，叮嘱道：“天还早，你俩再睡一会。也别喊兜兜和铃铛起床，让两个小丫鬟多补补觉……咱家不做地主老财，不干折腾下人的事。”
屋里传出杨玉环的笑声，打趣道：“嘴上说的好听，还不是心疼两个丫鬟，男人啊，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玲珑则是继续都囔，哼哼唧唧的发出呓语。
这时鸡开始叫第三遍，东方终于微微露出鱼肚白，郭子仪干咳一声，道：“走了哈，你们再睡一会。”
……
出了简易县衙的后宅，没走几步就是前院，管事郭七早已候着了，旁边还站着二十个家丁。
清晨露水重，这些人的衣衫都是湿漉漉，显然全都起的很早，说不定鸡还没叫就已起了。
郭子仪微微皱眉，有些不悦的道：“我不是说过吗？咱家不兴豪门那一套。老七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都在打哈欠。”
郭七满脸陪着笑，虽然挨骂但却毫不在意，反而涎着脸嘿嘿两声，支支吾吾找借口道：“起的早，精气足，院子里还是有些乱，我带着他们稍微收拾一下……”
说完不等郭子仪开口，急急转移话题道：“家主起的也很早哈，您先把早饭吃了行不。知道您今天忙，我提前让我媳妇做好了饭。您放心，这次没放肉，煮的是粥，配十个饼子。简简单单吃一点，吃完才有经历去办公。”
郭子仪瞪他一眼，问道：“没逼着你媳妇熬夜吧？”
郭七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回答的口吻却含含湖湖，道：“睡了一会，睡了一会，没熬夜，不算熬夜。家主先把早饭吃了行不，吃完饭才有精力办公事……要不我让媳妇把饭端过来，保证粥和饼子都还热乎。”
郭子仪无奈，只能道：“别折腾了，我过去吃。”
郭七听到他答应，顿时喜滋滋的头前领路。
不远处的一间屋子中，郭七媳妇正在探头探脑，见到郭子仪过来，连忙开始操持，很快端上一桌子菜，热气腾腾的喷着香味。
郭子仪眉头又是一皱，转头质问郭七道：“这就是你说的简简单单吃一点？”
郭七再次满脸赔笑，扯东扯西的道：“下回一定注意，下回一定注意，这婆娘们总是不听话，做饭总是往多了做。”
旁边郭七媳妇同样满脸赔笑：“家主您别生气，奴家下回一定注意。”
两口子嘴上认着错，然而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死性不改，反正郭子仪下次再吃饭的时候，保证还是现在的老样子。
没奈何，郭子仪只能一屁股坐下，顺手抓起一个饼子，三两口吞了下去，然后端起一碗浓粥，稀里哗啦的往嘴里灌。
饭的热乎劲刚刚好，显然是推算了他起床的时间，仅从这份用心的程度，就让郭子仪心中一暖。
所以当他抓起第二个饼子的时候，顺势指了指墙边的凳子，羊装生气的道：“自己搬过来，跟我一起吃。你们这两口子啊，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郭七嘿嘿笑着，涎着脸半个凳子过来，他是郭氏的家臣，有资格配家主吃饭。
但是郭七媳妇却不肯上桌，仅是拿了碗快夹起一点点菜，然后小声小气的道一句谢，端着碗蹲在门口吃的香甜。
这是古人的规矩，郭子仪严令几次都改不掉，无奈只能笑了一笑，继续吃他的饼子喝他的粥。
自从他穿越之后，力量越来越大，饭量自然跟着见涨，经常是十个八个饼子转眼下肚。
但是他早饭一般没法吃的太饱，因为郭七两口子固执的认为早饭要少吃才能养生，所以哪怕郭子仪每次提意见让加量，但是这两口子依旧我行我素的控制他的伙食。
早上就十个饼，多一点都不让吃，粥只给两碗，再想多喝的话郭七就会唉声叹气。他媳妇也会擦眼抹泪，眼巴巴的就那么看着郭子仪，偶尔还会哭哭啼啼的道歉，认为自己没能掌控好家主的伙食。
这两口子绝不是吝啬，想要贪占郭子仪的伙食，而是实打实的忠心，实打实的想让郭子仪好。
没办法，又是古人的迂腐。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圣贤开始，传下来这个早饭要少吃微妙的规矩。郭子仪很想骂人，但却憋着不能骂。
他要是一骂，郭七的媳妇肯定又会擦眼抹泪，女人一旦哭起来，抽抽噎噎的让人心烦。
……
十个饼子很快下肚，两碗粥也很快喝光，这时候天色已经亮了，郭子仪站起来伸展一下筋骨。
他看了一眼郭七，发现这家伙正在把最后一口饼子往嘴里勐塞，显然是想赶紧吃完，然后跟着他去做事。
由于吃的急，噎的翻白眼，郭子仪看的想笑，忍不住瞪他一下，呵斥道：“没人逼着你，吃这么快干什么？要是哪天你噎死了，本家主到哪里再找一个忠心的？慢慢吃，不用急……”
然而郭七已经把饼子恶狠狠咽了下去，穿着粗气道：“今天要筑城，家主肯定忙，我这个当家臣的人，哪能让家主等候我。”
郭子仪哼了一声，看似不给他好脸，心中却满意至极，感觉这家伙真是贴心。
主臣二人吃完了饭，一前一后走出屋子，郭七媳妇行礼相送，嘴中一直唠叨着郭子仪穿的太少。
等到郭子仪走出很远，听到屋子里响起郭七媳妇的呵斥声，老习惯了，又开始骂小孩：“这是家主的厚赐，你个小东西享大福了，先别流口水，把桌子凳子擦三遍……”
“臭小子算你有良心，知道先去向夫人请安，用你提醒吗，娘自然也记得，家主心善，夫人也心善，所以咱们做下人的，更应该记住应有的规矩。”
“说了好几遍，不准流口水，那个糕点是夫人让做的，听说昨晚上收了童养媳……糕点很费钱，你这臭小子别惦记。”
“你说夫人赏给你吃？”
“夫人赏了也不准吃。”
“糕点很费钱，家主现在正是花大钱的时候，养了那么多流民，臭小子你想想家主的压力有多大。”
“记住啊，等会夫人如果赏你吃糕点你要拒绝，就说自己已经吃饱了，吃的是家主赏给你的肉饼子。”
“儿啊，咱们做人一定要讲良心，你爹能成为家臣，把咱们娘仨接过来，这是家主的厚爱，咱们要一辈子报答。”
“这才对嘛，这才是懂事的好孩子。乖，娘要给夫人准备早饭，你把妹妹喊起来，帮着穿好衣服，先去夫人那边问安，留在那边好生伺候着。”
“夫人若是教导你学问，一定要跪下磕头感谢，那可是很厉害的学问，学会了你小子就成材了。”
“以后有了本事，能更好的帮家主做事。不像你爹，顶着个家臣的名头没本事。娘都懒的说他，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除了能对家主忠诚，他是一点屁本事没有。”
“啥？你小子说啥？管理家丁那叫本事吗？能帮家主做事才叫有本事。”
“赶紧滚开，喊你妹妹起床，去给夫人请安，留在那边伺候着。记住不要淘气，否则老娘一棍子抽死你。”
……
一直走出老远，还能听到郭七媳妇的咋呼声。这个典型的关中妇女，性格之中透着一股彪悍。
郭子仪无奈的摇摇头，看了一眼跟着身后的郭七，提醒道：“你抽空说说你媳妇，不要老是这样训孩子。尤其是指派孩子干活，我认为这事完全没必要。咱家不兴豪门那一套，我和夫人都不喜欢折腾下人。”
郭七陪着笑，像是听进去了。
然而这家伙嘴上却执拗的很，啰啰嗦嗦的辩解道：“他不小了，今年已经十岁。应该学着干点活，免得养出个懒惰性。况且也不是啥累活，就是伺候在夫人跟前。夫人眼看就要临盆，行走坐卧需要时刻注意，小孩子反应快，正适合在一旁搀扶着。”
郭子仪没奈何，冷哼一声道：“那你闺女呢？她才三岁能干什么？三岁的小妞妞，你也舍得让她伺候人？”
郭七挨了训，然而死性不改，继续涎着脸皮道：“这是夫人钦点的，夫人喜欢让妞妞陪着。”
郭子仪再次冷哼一声，但却没再坚持。
郭七十分得意，嘿嘿笑道：“家主您别生气，这事其实是两个小东西占便宜。他们伺候在夫人身边，每天都能学到东西，可了不得啊，都是大学问。比如昨天晚上我家小子做的课业，我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鸡和兔子在一个笼子里，从上面数，有35个头，从下面数，有94只脚……”
这家伙又开始絮絮叨叨。
郭子仪嫌他啰嗦，陡然加快脚步，主仆二人顺着街道不断往前，很快看到了前方黑压压的人群。
流民们早就已经聚齐了。
……
此时虽然是清晨，天气还带着凉意，但是县丞王越却忙的满头大汗，带领一帮书吏们正在奋笔疾书。
“姓名？”
“哦，你叫刘大牛。”
“原籍？”
“哦，河东道逃荒的。”
“年龄？”
“哦，今年三十一岁。”
“家里有五个孩子是吧，三男俩女娃是吧？”
“什么？大孩竟然已经十五岁了？”
“行，给你走个后门，按照大将军的意思，半大孩子干活可以按照成年算。一天发给三斤粮食，允许在工地上干活。”
“但是要记住，孩子不准干重活。”
“行了，登记完毕。你被编为窑工，等会跟着去开窑，头几天会很累，挖窑洞是个重力活。等到窑口开起来就好了，可以学到一门烧窑的养家本事。”
“按照大将军的特殊规定，窑工每天会额外补助一斤粮食。并且中午吃饭的时候偶尔有肉，隔三差五就能打一打牙祭。”
“记住啊，规矩是不准把肉藏起来带回家。必须自己吃下去，否则扛不住窑口的重活。”
“下一个上前，回答问题的时候速度快点。”
……
几十个书吏，全是从琅琊郡府借来的，都是经年的老吏，办起差事十分利索。
两万多口流民，再加上兰陵县的百姓，甚至琅琊郡其它县里闻讯赶来的百姓，人数已经不知道有多少，
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群，郭子仪的心里忽然有些发虚。
指挥几万人一起筑城，这种大工程他可是没有一点经验。
千万可别搞砸了啊。
第139章 【150万贯，吓傻各大世家】
真正干起来的时候，郭子仪才发现自己白担心了。
原来古代人的组织能力并不差。
数万口百姓，黑压压一片，纵然极目远眺，一眼也望不到头。但是随着书吏们快速的登记和指派工种，庞大的队伍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分散。
“甲子号第一小队，两百人，挖地基，本书吏给你们指定一个小队长，就是这个身材牛高马大的汉子，大家跟着他走吧，挖地基的时候注意安全。”
“甲子号第二小队，两百人，运送砖石，跟着你们的队长走吧，干活的时候注意安全。”
“……”
“……”
“丙子号第十小队，两百人，烧火做饭，你们的小队长是这位老大娘，干活的时候遇到事情先找她反应。去吧，去吧，先去把大锅架起来，烙饼的鏊子也支好，等到粮食运送过来的时候，你们立马开工烧火做饭。”
“……”
“……”
“丁丑号第一小队，两百人，卸粮食车，送水送饭，诸位嫂子恭喜啊，这可是个轻松的活儿。”
“丁丑号第二小队……”
……
郭子仪目瞪口呆，看着庞大的人群快速分流，那种井然有序的场面，简直超出了他对古人的认知。
足足好半天过去，他才算是回过神来，恰好这时一个书吏抱着一大摞册子，急匆匆的往县衙那边去，结果被郭子仪一把拽住，示意自己有问题要问。
那书吏是个眼色活泛的，立马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怀里虽然抱着一大摞书册，但却不耽搁他行礼行的正式，行礼之后方才开口，满脸堆笑的道：“姑爷您有事吗？”
仅从这一句话，就能听出他的来历，这个书吏必然是玲珑她家的家生子，否则不会喊郭子仪为姑爷。
郭子仪一手拽着他，另一只手指着眼前场面，问道：“这种组织手段你们是从哪里学来的？又是谁给你们专门培训的？哦对了，培训是教导的意思。我问问你，谁教导你们这些本事？”
那个书吏明显一愣，怔怔反问道：“这也能叫本事？姑爷您别说笑话行不行？谁家书吏不是如此，这有什么可称赞的啊。”
郭子仪同样一愣，呆呆道：“听你这话的意思，这是你们的基本能力？”
那书吏正要回话，勐听不远处响起一个声音，悠悠然的喊道：“郭子仪，你过来，陪老夫说说话，勿要耽搁底下人做事。”
郭子仪转头看去，发现是玲珑的父亲李博然，今日李博然并未穿着官服，而是穿了一件普通的儒袍，刺史身后还跟着一群老家伙，正是琅琊各大世家的家主们。
这架势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来观看兰陵县筑城的。
刚才那个书吏不等郭子仪开口，再次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才小声告别，满脸不舍的道：“姑爷您忙，小人先告退，等您忙完之后若是还想问事情，小人随时等候着您的招呼……”
这是眼色极为活泛的人精。
不但给郭子仪留下个好印象，而且不耽搁李博然那边喊郭子仪过去，让人忍不住心声好感，很容易就能记住他这个人。
郭子仪点了点头，语气和睦的道：“你也忙，忙去吧，等到忙完之后，抽时间专门找你聊聊。”
书吏又惊又喜，连忙再次行礼，然后抱着一大摞书册拔脚飞奔，明显是干活的劲头比之前勐多了。
郭子仪赞叹一声，这才转身走向李博然，虽然他是莽夫的人设，但是并不会毫无规矩，所以先是弯腰行了一礼，粗声粗气的喊了一声‘岳父’。
仅这一声岳父，搭配上弯腰的一礼，顿时让李博然十分欣慰，感觉在众人之前颜面大涨。
这就是莽夫的好处。
若是个儒生对人行礼，对方只会认为理所应当，但是莽夫向人行礼不一样，肯定是因为尊重某一个人。
琅琊王氏的家主首先出声，称赞道：“短短几日不见，大将军越发稳重也。”
其他诸人连连附和，纷纷道：“是极是极，举手投足已有重臣风范。”
李博然哈哈一笑，摆摆手道：“诸位莫要夸他，免得这小子沾沾自喜。不过本刺史倒是很欣慰，吾家爱婿不弱于他人也。哈哈哈哈。”
一群老狐狸相互吹捧起来。
郭子仪心里有些发焦，他不愿意陪这些人扯闲篇，今日乃是筑城第一天，多少事情等着他忙活？
老狐狸们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郭子仪的心态，顿时全都笑呵呵起来，大有深意的道：“大将军的性子还是急躁了点。”
李博然负手背后，慢悠悠的道：“陪着老夫随意走走吧，也让诸位家主看看你的兰陵城。”
说完首先抬脚迈步，像是闲逛一般的往前走。
那群世家家主依旧笑呵呵，甚至还有人朝着郭子仪招了招手。
郭子仪无奈，只能陪着大家一起走。
……
闲逛真是个聊天的好方式。
李博然一边慢悠悠的走，一边像是在欣赏阳春三月的景色，然而郭子仪却敏锐发现，这位岳父其实是在观察筑城的工地。
突然这位刺史岳父大有深意开口，问郭子仪道：“老夫看你刚才的样子，似乎很惊讶书吏们办事的速度？”
郭子仪点了点头，由衷赞叹道：“我真是没有想到，几十个书吏就能把几万人安排的头头是道。偏偏听他们口吻，似乎这事稀松平常。”
李博然看他一眼，道：“老夫告诉你，这事确实不是值得惊讶。”
“书吏们办事利索，乃是成为书吏的基本。但是今日他们能够如此速度的办事，其实并不全是因为他们的利索。”
“而是那些百姓心无隔阂，愿意老老实实的听从指派。”
“你这臭小子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你管吃管住还发粮食的举动多么惊人……自古筑城或者挖河，多是发起徭役征发民夫。徭役是什么？徭役就是让百姓免费的做劳工。并且徭役是不管饭的，百姓需要自己填肚子。”
“所以隋炀帝开挖大运河的时候，才会死亡那么多的劳工。大多数并不是因为累的，而是因为没饭吃饿死的。”
“而你现在做的事，已经不是免除徭役这么简单，你不但管吃管喝，竟然还额外发给粮食……”
“臭小子你自己想想，这种待遇老百姓何时有？”
“咱们大唐的百姓啊，骨子里最是善良不过，你如此厚待他们，他们岂能不对你掏心挖肺。这才是书吏们能够极速办事，几十个人就指派了几万人的原因。”
李博然说到这里时，专门看了一眼在场的家主们，笑着问道：“诸位以为本刺史说的可对？”
琅琊王氏的族长一脸肃然，郑重点头道：“所言有理，而且事实恰如所说。”
其他家主同样点头，纷纷望着郭子仪发出感慨，道：“郭贤侄仅凭这一个良政，就让几万个百姓归心。你让他们吃饱，他们愿意用命相帮。这座兰陵城池的筑造速度，怕是一天会有一个大变样。也许不用半年时间，就能拔起一座新城。”
……
交口称赞，颇多憧憬。
显然这些世家家主除了自家利益之外，其实感情上也是盼望郭子仪的未来能更好。
众人继续闲逛，观察着筑城的工地。
突然李博然眉头微皱，问道：“那些在地上撒石粉的劳工，应该是准备开挖城墙的地基，但是老夫怎么觉着他们挖的有些长，这长度怕五里路都挡不住……”
终于轮到郭子仪显摆了，得意洋洋的伸出五根手指，翻了一下，然后又翻了一下，道：“五里翻三次，就是城墙的长度。咋样，以后的兰陵够大吧。”
嘶！
世家家主们全都到抽一口凉气。
五里翻三次，那不就是十五里的意思？一座城池的城墙长度达到十五里，那么城池的规模之大可想而知。
李博然明显也有震撼，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十五里城？你小子真敢干。老夫同时执掌四个州域，郡城的城墙也才十里长……”
话才说到一半，勐然改口大笑，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手笔倒也可以。身为陛下亲封的大将军，以后要镇守山东南路五个府。府城所在之地，确实需要规模。”
四周那些家主却纷纷开口，道：“如此巨大一座城，靡费之巨可想而知，这事根本不可能完成，万不可操之而过急呀。”
唯有颜氏家主一脸笑眯眯，慢悠悠的道：“但是此城若能筑起，必然是俯视周边的一座重镇。北望河北道，西眺河南道，南临江淮，东看大海……老朽认为咱们这里应该有这么一座城，老朽十分盼望有一座重镇能崛起。”
立马有世家主家反驳，语带提醒的道：“但是您老人家有没有想过，这种城池已经可以列入巨城范畴。若是想要成功筑起来，非是地方势力可以完成啊。这得是朝廷级别的大工程，而起得是征发徭役十万级的工程。”
另一个家主紧跟着开口，同样反驳外加提醒道：“对对对，王氏家主说的有理。自古筑城一事，靡费不可为不巨。老夫认为应该赶紧停工，然后按照咱们的能力做规划。谁都渴盼有一座重镇，可是咱们得有自知之明啊……”
这位家主在说话之时，连续用了两次‘咱们’，透露出的隐含信息，竟然是想群策群力帮着兰陵筑城。
果然李博然此前说的很对，这些世家真的寄望郭子仪崛起，否则不会如此上心，又是卖粮食又是帮筑城。
这是一个很好的苗头。
预示着琅琊郡的各大势力将要携手，因为郭子仪而拧成一股抱团的力量。
……
但也正是因为心存襄助之一，所以才会对筑城之事特别的上心。
众口纷纷，都是规劝。
甚至就连刺史李博然，目光也带着忧虑之色，问郭子仪道：“你小子是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可知道十五里的巨城意味着什么？”
“知道！我媳妇帮我精确推算过。”
郭子仪为了表现自己的粗浅，专门从怀里掏出一个事先准备的小本本，展开念诵道：
“筑城十五里，城墙两丈高，并且墙上宽度要有一丈，可以让军卒在城墙上列队奔跑。想要筑造这种城墙，造价确实大的吓死人。”
“成年人跨跃一步的长度，大概是三尺三的度量，我媳妇专门弄了一个标杆，把三尺三称作是一米。”
“那么建造一米城墙的造价，也就也可变成推算费用的标杆。”
“墙一米长，高两丈，厚一丈，需要耗费巨型青砖五千块，黏土做浆大概需要两百车。掺杂桐油十桶，糯米水五十大锅……费用经过推算，是五十贯上下。这大约是富户之家起一座宅子的价钱，并且还是那种占地不小的大宅子。”
“造价真的很吓人啊，但这只是一米城墙的造价！”
“一里长的城墙有五百米，五百个五百贯是多少呢？我媳妇算过了，是2万5000贯。”
“一里城墙就要这么多钱，15里长度则要37万5000贯，城墙总共有四面，也就是四个37万5000贯。总价是多少呢？嘿嘿，整整150万。”
郭子仪念到这里，偷偷观察众人的反应。
李博然的嘴皮子在打哆嗦。
世家家主们的脸色带着苍白。
就连那个一直无条件支持他的颜氏老头，这一刻的脸上也显出极为凝重的表情。
足足得有七八个喘息的时间过去，众人彷佛才从震惊之中转醒。
王氏家主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问道：“你现在手里有多少钱？”
郭子仪再次又展开小本本，念诵道：“长安元宵花灯节，做诗外加卖酒总共弄了五千两黄金，折算钱款之后，约是五万贯钱。”
“武科比武之后，各大赌坊分了我七万五千贯，但这其中有两位皇子的影子，他们的四万贯我不准备用，所以，暂时按照三万五千贯计算。”
“再然后，清阳公主订购【世外桃源】美酒，十五万贯钱款，提前支付与我。”
“除此之外，还有我成为大将军之后收了一些贺礼，林林总总架起来不少，大约是两万贯的样子。”
“这总共是25万，但我离开长安之前大肆采购货物，花了十万贯，只剩十五万。”
郭子仪故意一条一条念的精细，然后合上小本本笑了两声，道：“王家主你听清了吧，我现在能用的钱款有十五万。”
王氏家主的脸色极其精彩。
彷佛在看一个不着调的二愣子。
足足良久之后，这位家主才竖起一个大拇指，哭笑不得的道：“仅仅筑造四面城墙，就要耗费150万之巨，你手中只有十五万钱财，竟然也敢动心思干这个事……老夫不得不说一句，我活了五十年没见过这么胆大的。”
听着像是称赞，其实是在嘲讽。
但是郭子仪故意装作听不出，反而得意洋洋的大笑起来，道：“刚才你们不是说了吗？这时代的百姓愿意下死力。只要我管他们吃饭，他们肯定拼了命的帮我。”
那些世家族长全都一脸苦笑，认为郭子仪又犯了愣劲，纷纷道：“可你有没有想过，靠百姓拼命是不够的。筑城所需的钱财从哪里来，仅是四面城墙就得150万贯……”
150万贯啊！
这还仅仅是城墙的耗费。
如果再算上城池内部的建造，所有的开支怕是能吓死无数人。
偏偏郭子仪一脸‘无所谓’，反而神神秘秘嘿笑两声，道：“你们放心，我有办法。”
第140章 【这个老头会数学？】
“无论你有什么办法，老朽都看不到成功希望。”
颜氏的老头说话很慢，但是慢有慢的味道和内涵，所以每当这个老头开口之时，无论李博然还是各位家主全都用心的听。
“前几天你刚回来的时候，率领百辆牛车的阵容很风光，吾等琅琊氏族为你接风洗尘，一场酒宴喝的大家全都酣畅淋漓。觥筹交错之间，被你骗买了五十万斤粮食……”
“说是被你骗买，其实大家心里早有准备，否则你以为单靠大将军的名头，可以压服整个琅琊的诸多世家吗？”
“世家的根子可是很硬啊，不是你说砍就能一下子砍光。当初琅琊孙氏一夜之间灭门，对外宣布乃是遭了悍匪袭击，然而有些事不需要明说，聪明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仅仅一个孙氏被灭，你回忆回忆当时你岳父是什么表现？他很惊恐，堂堂一个同时执掌四州的刺史很惊恐。”
“他身后站着武阳王府，老王爷乃是大唐军队的大帅，即便如此手握兵权印把子的家势，可是你岳父听到孙氏被屠之时很惊恐。”
“孙氏才是几品世家啊？严格来说连下品都算不上，属于末流小氏族，全族也就百来口。传承的年月更是短浅，总共也就那么七八十年。”
“老朽可以很不屑的说，孙氏属于上不了台面的小家族。可就是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家族，被屠之后的扫尾已然让你岳父头疼。”
“他在第一时间就要把我们都拉拢上，用瓜分孙氏田地和家产的办法拧成一股绳。唯有琅琊县的世家全都帮他，他才能帮你平息掉孙氏的事。”
“老朽絮叨这半天，想必你可以听明白，虽然你性格鲁莽，但是老朽知道你并不傻。你能听懂，也能想通，砍一个小世家已经是大麻烦，如果砍掉琅琊所有世家又是什么麻烦？”
“既然你不能砍掉我们，那么肯定也不能逼迫我们，比如你想要再买粮食这种事，琅琊的各个世家不会答应了。”
“卖给你五十万斤，那是寄望你的未来。陛下封了你大将军，你想实至名归必须募兵。最少的底线是五千精兵，而五十万斤粮食足够你养一年的兵。”
“听懂了没？那些粮食卖给你是扶持你养兵的。”
“五十万斤，这是琅琊氏族的资助。别以为你花了钱，就认为这是一笔买卖。老朽可以毫不客气的跟你讲，愿意卖给你就是一种资助。”
“粮食自古是个宝，有钱你不一定买的到，尤其大宗采购，更是千难万难。”
“若是我们不愿意卖给你，你能提兵化作匪徒把我们全杀了吗？”
“呵呵，世家真要这么好灭，历朝历代的皇族早就动手了。轮不到你，你武力再强也轮不到你。”
“小伙子，别瞪眼，老朽知道你是装的，你如果真要发飙的话早就发飙了。”
“这才对嘛，年轻人就该乖乖听长辈的教导。”
颜氏老头真是个絮叨货，一口气竟然说了两三盏茶的时间，看似絮叨烦人，说的话也毫无主线，偏偏在场世家全都用心倾听，就连刺史李博然都面色肃重。
终于，颜老头像是铺垫完毕，展露真正的意图。
老人家慢慢伸手，指向不远处的筑城工地（古代有工地这个词），缓缓道：“十五里巨城，四面城墙六十里，耗费需要150万贯，动用劳工多大7万人。”
“筑城的钱款先不提，因为你小子总共只有15万贯，差距太大，提了也没必要。”
“老朽仅仅提一下粮食问题，这个问题你根本没办法解决。7万人啊，每天吃吃喝喝是个什么数字？”
“重体力活是需要吃饱的，所以一个人一天最少二斤粮食，无论是煮粥又或做面饼，二斤粮食是必须的底线。”
“一个人一天二斤粮，七万人一天就是14万斤，好家伙，老朽说这个数字的时候嘴皮子都在打哆嗦啊。”
“这还只是你管吃管喝的粮食。”
“偏偏你还要额外给老公们酬劳。”
“老朽打听过了，你给的数量挺吓人。成年壮汉一天三斤两，妇女折半发给一斤半，老人和小孩竟然也能领，并且竟然能领一斤粮。”
“你今天连续两次说过，你的媳妇很会推算账目，那么老朽问一句，这个粮食的消耗你媳妇帮你算过没？”
“别掏小本本啦，老朽直接帮你算出来……你这种发粮的方式，折算平均之后大约每人2斤粮，七万人一天的发放数量，同样也是14万斤的数字。”
“厉害啊，老朽真要说一句你厉害。但是老朽这句厉害，你应该能听出是在嘲讽你。”
“管吃管喝再加上发给酬劳，你筑城一天的开支就要28万斤粮食。小伙子你有没有找郎中瞧过，老朽认为你脑子肯定有点毛病。”
“一天28万斤粮食，我们总共卖给你50万斤，根本撑不到两天，你的粮食就要见底。”
“别张嘴，乖乖听老朽继续说，老朽知道你想辩解什么，无非是说你昨夜派人去剿匪了，是不是？”
“剿匪是个好办法，马陵山里确实藏着几千悍匪。肆虐抢劫十来年，山里藏的家底确实多。”
“但是老朽告诉你，匪徒们存下的粮食并不多。你就算把整个马陵山匪患全部扫平，撑死天也就能弄回来百万斤粮食。”
“一百万斤听着很多，折算约是1万担。但是有什么用呢？顶多也就让你再支撑三天。”
“我们的50万斤粮食，外加马陵山匪患的1万斤，总共能让你支撑五天，然而五天时间能筑起一座城吗？”
“不能吧！”
“哪怕是7万人日夜拼命也不能。”
“这事老朽同样帮你推算过，估摸着最少也得半个月才成。7万人下死力的拼命，半个月可以筑起四面城墙，至于城池之内的建设，现在根本没办法预估。”
“仅仅四面城墙，半个月的巨大消耗。你每天需要付出28万斤粮食，总共应该是420万斤……”
“吓不吓人？”
“折算4万多担啊。”
“担也称石，4万石粮食是个什么概念？去年整个琅琊郡的秋收，总共也才10万石出头，这可是整个郡的产出，养活着整个郡的人口。”
颜老头说到这里，大有深意看了郭子仪一眼。
别看这老头年纪不小，长篇大论却是中气十足，前后两大段言辞，滔滔不绝宛如黄河，然而气息悠长，语速丝毫不乱。
话很多，很唠叨，但是郭子仪能够感受的到，这位老人真是诚心诚意在担忧他。
“郭大将军，老朽年纪不小了，吃过的饭比你多，见过的市面比你多。活了六十来岁，形形色色的秉性都见过。”
“操之过急的人，永远成不了事，运筹帷幄的人，尚且会因时局而失败……”
“这世上确实有化腐朽为神奇的人，但是老朽不认为你是这样的人。”
“五十年前，老朽十岁，曾经有过一段神奇经历，在渤海国中度过了求学生涯。”
“那一段生涯，我毕生难忘，而我的恩师渤海大帝，他的一切永远记在我心。”
“老朽说的化腐朽为神奇之人，正是我的那位大帝恩师。”
第141章 【原来郭子仪是仙人弟子】
“你现在筑城的情况，几乎和他当年如出一辙。但是你所承受的压力，根本连他百分之一都达不到。”
“瞪大眼睛干啥？是不是因为百分之一这个词汇让你迷湖？此乃老朽当年所学的数学，乃是渤海国书院的一门学科。”
“此事暂且不提，数学不是你这种憨憨能懂的。老朽继续跟你说往事，说一说我恩师渤海大帝的事。”
“当年他不但要筑造巨城，而且还要养活上百万的流民，那时候大唐才开国不久，李氏皇族过日子需要勒紧裤腰带，根本帮不上他什么忙，反而经常在后面扯后腿……”
“比如现在世人一提起就竖大拇指的太宗陛下，当初几乎是天天住在我恩师的家里。甚至一度把朝堂都移到那边，舔着脸占我恩师的无数便宜。”
“那段往事的艰难，如今之人恐怕已经忘却了。但是老朽没有忘，依旧清晰的记在心中。”
“我记得恩师那座巨城，耗费足有千万贯之巨。”
“我记得恩师养活百万流民所动用的粮食，一天时间就要消耗掉两三百万斤……”
“那时候的河北关道上，黑压压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全天下的世家被我恩师诱惑，上赶着运粮食过去帮他的忙。”
“北方突厥的草原上，大部落小部落驱赶着无数牛羊前往，可怜巴巴的堆着满脸笑，求我恩师能够让他们在筑城的时候出点力。”
“还有西域的商贾，三十六国的国君们，乃至于现在飞扬跋扈的吐蕃和土谷浑，那时候哪个不是被我恩师耍的团团转。”
“他们心甘情愿的送粮食，生怕我恩师养流民的时候不够用。他们满怀渴盼的驱赶着牛羊，躬身塌腰的在我恩师门前候着，只要能拿到一个允许商队进城的文书，立马跪下去亲吻恩师的鞋子……甚至惊喜过头之时，连我们这些学生的靴子也亲。”
……
又是渤海大帝的故事，郭子仪听的悠然神往。
这时候的颜老头，满脸都是敬仰和憧憬，彷佛陷入旧日回忆，喃喃自语的道：“老朽跟你说这么多，是让你明白世上的差距。同时也时在告诉你，做人一定要认清楚自己的底蕴。”
“你的底蕴是武勇，将来可能是天下第一勐将。而我恩师的能力是智慧，他因智慧而达高度。”
“武勇之人的驰骋之处，应该是沙场之上的纵横，你可以率领无数兵马，打下一个赫赫威名，但你无法依靠智慧，解决内政上的困难。”
“什么是内政？”
“筑城就是内政。”
“养活流民也是内政。”
“这根本不是你的强项，偏偏你却要取短而弃长。”
“所以老朽才会如此的担忧，忍不住唠唠叨叨了这么多。郭大将军，我眼中的小伙子。老朽跟你絮叨了这么多，你不会恼羞成怒打死我吧？呵呵呵呵！”
打死颜老头？
郭子仪想都不会想。
这位老人明显是一番赤诚，所有的唠叨皆是长辈牵挂。
……
别人对自己好，这个情必须领。
郭子仪郑重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然而他缓缓直起身，面色显的有些肃穆，沉声道：“老人家说了这么多，郭子仪听了很受启发。尤其是关于您恩师的往事，让人心中忍不住神往无比……”
“那位大帝的风采，我这个晚辈已经见不到了。但是关于他不花钱而能筑造巨城的手段，我这个晚辈倒是有一些独特的猜测。”
“你们都知道，我这人脑子笨，也许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诸位在心里已经开始嘲笑我……你算个啥啊？也敢说你能猜到渤海大帝的手段。”
“但我郭子仪偏还就要说，我真的猜到了那位大帝的计策。”
“人嘛，有时候是有共同之处的。比如我这个人性子莽，做事喜欢直来直去不弯绕。那位大帝智慧渊博，做事肯定无数的弯弯绕。然而不弯绕和弯弯绕如果到了极致，恰恰会成为殊途同归的同一种人。”
郭子仪说到这里，嘿嘿笑着看了众人一眼，然后专门看向颜老头，故作得意洋洋的道：“所以您老人家想不想听听，我的不花钱筑城办法是什么？并且每天28万斤粮食的开支，我又是用什么方式可以解决掉……”
先是承认自己不行。
却坚持自己要干的事。
虽然故作得意洋洋，但是坚毅的秉性凸显无疑。
颜老头的面色渐渐严肃，忽然竟是郑重举手一拱，缓缓道：“大将军坚持本心，老朽必须洗耳恭听，无论你的办法有没有用，老朽都要赞一句你的坚持……”
这位长者再也不把郭子仪当个憨货愣头青。
众目睽睽之下，郭子仪哈哈笑了一声，突然语气变的豪迈，声音滚滚道：“我要售出城门税，我要卖出城中坊，凡是筑城期间助我粮食者，可按份额获取兰陵城的税收分润。”
“凡是购买城池之中土地者，我允许他们按照规划进行建造，房屋也好，店铺也罢，产权归投资者所有，所得利益归个人所收。”
“自我成为大将军起，我将不断募兵扩充势力，震慑周边，坐拥重镇，并且我媳妇有深渊入海的智慧，得授神仙所赐的诸多神奇。以后的兰陵将会是繁华所在，天下商贾将会追求这里的寸土寸金。”
“有我天下无敌的武勇保护，有陛下钦赐的镇守山东南路五府职权，再加上我媳妇不断搞出的产业，以及我手里握有的绝世巨宝白犀角……”
“这座城在建造之时若是没人投资，那只能说世家氏族的眼光太短浅啊。”
郭子仪说到这里，目光看向颜氏老头，得意问道：“您老人家感觉怎么样？”
他是故意表现的轻浮，凸显莽夫的人设。
然而这一刻的颜老头却满脸震惊，彷佛见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之事。
陡然这老头嚎啕大哭，发疯一般的噗通跪下，大声道：“恩师吗？是恩师吗？你小子如此粗鄙的一个人，竟然能用出恩师当年的手段。这绝非凑巧，这肯定不是凑巧……”
“说，你小子给我说，那位传授你酿酒秘方的仙人是谁？那位传授你妻子神奇之术的仙人是谁？”
“老朽要见他，老朽要见他啊啊啊……四十年了，足足四十年了。自从恩师一家登天消失，老朽已经四十年没有见到恩师了啊。”
“郭子仪，我求求你，你让老朽临死之得偿所望，让我见一见日思夜想的恩师行不行，行不行啊。”
“你肯定是关门弟子，你肯定是恩师的关门弟子。我只是个书院的学徒，我这个记名弟子给你行礼啦。”
“郭子仪，师门真传的小师弟，求你可怜可怜我，师兄我想念恩师啊。”
六十多岁的老人，这一刻哭的像个孩子。
而在场诸位世家族长的目光，看向郭子仪之时已经完全不一样。
那是一种震惊，以及无比的热切。
渤海大帝的关门弟子？
传说中全家登天成仙的渤海大帝。
郭子仪他，他，他是这位仙人大帝的真传关门弟子？
……
……今天两张连发，关于渤海大帝的故事，请看山水的老书，那个老阴逼主角挺有意思的。咱们这是大唐五部曲，剧情相互连贯的。
第142章 【你们这群鼠目寸光的蠢货】
第141章【你们这群鼠目寸光的蠢货】
河南道，徐州，郡治所在地，彭城。
从琅琊郡到这里，路程大概是三百里，如果骑马狂奔赶路，只需要半日时间就可到达。
一封加急书信，被人快马送来。
“阳春三月，万物向阳，相距甚远，不能聚首，遂以书信一封寄之，敬请彭城柳氏吾弟亲启：”
“小十九，我是你颜氏三哥，五十年前渤海求学，你我皆为束发之童。于圣贤膝下听讲，足十年而贯之。”
“四十年前，恩师飞升，渤海国一日之间大变，所有皇族随同恩师归隐……那座世间明珠的巨城，和吾等渤海学子再无关系。”
“那日乃是挥泪作别之日，彼此各因前程而分道扬镳，此后经年累月，又为家族牵绊，故，一别四十年竟无聚首。”
“时今日，为兄迫于兴奋，寄发书信一封，嘱人快马加鞭，定要送至吾弟手中。”
“柳小十九，你给哥哥听好了，立马打开你家的粮库，立马调动你家能调动的车马，无论是牛车马车还是人力车，总之所有的运输工具全都要用上……”
“运粮过来，能运多少就运多少。”
“一千石不嫌少，一万石不嫌多，怕只怕你小子没胆量，做不出运送十万石的大手笔。”
“速来，速来，粮食所运之地，直往琅琊兰陵，此处将有巨城崛起，此处将有大利益可图。”
“以上，甚急，敬颂，春安。”
“唐天宝四年三月，琅琊颜氏族长，颜庭文，顿首寄之。”
……
一封很古怪的书信，在彭城柳氏激起波澜。
阅信者是个老头子，年龄和琅琊的颜老头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这个老头不是家主，而是彭城柳氏的一位族老。
他接到书信之后，第一反应就想照办，然而族老的权威不够大，无奈只能拿着书信找家主。
柳氏的家主看完之后，先是皱眉沉吟了许久，由于书信写的含糊，上面的要求又太过敏感，涉及粮食之事，任何家族都要谨慎对之。
于是这位家主召集全族的族老，以及嫡支几脉的年轻一辈继承人，聚而议事，共同商量。
大家族涉及利益之事，商量事情的时候很容易发生争吵。
首先是嫡支二脉的一个青年，满脸冷笑的看向柳氏老头，虽然抱拳行礼，但是语带嘲讽：“十九叔，您是不是应该找个郎中瞧瞧了？仅仅凭着一封书信，您就要打开家中的粮库，甚至要动用全族的车马，运送1000石粮食去兰陵？”
“兰陵是什么地方？侄儿我从未听说过！想必是个穷乡僻壤，又或者小到上不了台面的破地方。”
“而1000石粮食石多少？折算斤两足足十万斤。您老人家因为一封书信，要把10万斤粮食运到穷乡僻壤。侄儿我身为家族第二脉的继承人，首先就要对您说一声不同意。”
这个青年才刚刚说完，又有一个青年站起来，虽然语气恭谨，然而意思坚决，同样：“侄儿也认为，十九叔这次有些欠考虑。自古以来，粮乃根基。钱库可以没有存钱，但是粮库一定要丰盈充足。哪怕是里面的粮食堆积发霉，但也好过空荡荡的饿死老鼠……”
“所以侄儿我身为嫡支第三脉的继承人，对于您老人家的提议做出拒绝。”
“您想运粮食去兰陵，那是您老人家自己的事。比如您所在的第五嫡支，完全可以拿自己的粮食去运。但是想动家族的粮库，侄儿我肯定是不能答应的。”
“十九叔，对不住，侄儿并非针对您，侄儿是为了全族考虑。眼下世道已经呈现乱象，咱们彭城柳氏必须把粮食攥紧。”
“侄儿说完了，十九叔得罪莫怪。”
……
凡是年轻一辈，几乎全都反对。
唯一一个没有反对的人，仅有第五支脉的继承人。
这个继承人是柳老头的亲孙子，肯定不敢跟爷爷唱反调。但是这个继承人脸上的那种不情愿，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看出来。
家族议事，族老和继承人的意见都很重要，眼看着年轻一辈全都发对，柳老头的目光忍不住看向那些族老们。
幸好老一辈比较持重，并未在第一时间反对，而是纷纷出声询问，渐渐的面带思索之色。
所谓思索，其实就是迟疑的表现。
小辈反对，老辈迟疑，柳老头不由长叹一声，面带苦涩的看向柳氏家主。
“十三哥，你总不该不懂吧。”
“五十年前的渤海求学，家里原本是把资格给你的，但你由于刚刚大婚，舍不得离家远行，所以才让我捡了漏，成为彭城柳氏前往渤海的幸运儿。”
“十三哥你说说，这些年你有没有后悔过？”
柳老头的这个问题，在场诸位小辈们全都莫名其妙。
然而议事花厅的主坐上，柳氏家主竟然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十九弟说的一点没错，为兄我足足后悔了五十年。倘若当初我能果决一点，那么去渤海求学的就是我。”
“这么多年以来，你嫂嫂也经常向我致歉，总是说因为她的牵绊，让我没能聆听圣贤之声。”
“唉，悔恨交加啊。”
“后来老十九你学成归来，果然学识远超我们这些同辈。而咱们彭城柳氏也正是因为有你，所以这四十年来一直在不断壮大。”
“经商你懂，治家你会，无论接人待物又或场面上的手腕，你每一项都能做的精于吾等。”
“你在计算产业收益的时候，从来都不需要动用算盘，仅仅是拿着树枝随便在地上画一阵，就能把全族的收益和开支精确算出。”
“我知道，这全是你在渤海学到的学识。”
“除此之外还有官场上的交际，咱们彭城柳氏四十年来一直顺风顺水……为兄我心知肚明，这是因为你的同窗之助力。”
“渤海学子啊，曾经那个传说中的大帝门徒。”
“你们这些人，骨子里仿佛被刻进了一种印记，每当一个学子发出请求之时，其他同窗必然会义无反顾。无论事情多么艰难，你们总会尽力相帮。”
“就比如今日这封书信，来自于琅琊郡的颜氏家主。颜氏是个大族，族中连续三代出高官。为兄我这些年担任彭城别驾，对于颜氏一门的朝官多有交际。”
“所以我深知这个家族的底蕴，也深知那位颜氏家主的能力，他和你一样都曾去过渤海，这四十年来把颜氏经营的好生兴旺。”
“今日他发信于你，信的内容如此古怪，不说缘由，只说要求。他让你打开家族粮库，他让你能动多少车马就动多少车马……并且要把粮食运到兰陵，并且还是毫无收益的白白运过去。”
“一千石不嫌少，一万石不嫌多。”
“真不愧是山东氏族的族长啊，这口吻听起来让人想竖大拇指。一万石粮食得多少？足足得有100万斤。然而在这个族长的信里，他似乎认为百万粮食不算多……”
“老十九，哥哥跟你说句实话。如果我是普通族老的身份，我肯定毫无条件的支持你。原因很简单，我信任你们渤海学子的友谊。虽然那位颜氏家主的书信古怪，但是他提的这个要求肯定是有原因的。”
“如果哥哥我是普通族老，我肯定支持你按照他书信的要求办。”
“但是不行啊，老十九，我是族长，我要为咱们整个家族负责。”
“就如刚才这些小辈们所说，粮食在任何时候都是根基，而眼下世道已经呈现乱象，咱们更应该谨慎的攥紧粮食。”
“咱家的粮库有多少存粮，任何人可以不知道但是你知道。7万石这个数字，想必你熟记于心……”
“7万石就是700万斤，也是你经常说的3500吨。为兄这么多年跟着你学习数学，知道吨位乃是你们渤海学科的计量单位。”
“最近几年以来，你经常很自豪的跟我说，一个大族能够拥有存粮3500吨，已经属于世上拔尖的豪门。”
“老十九，说真的哥哥要谢谢你，不但我要谢谢你，全族都要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的这么多年操劳，咱们柳氏绝对没能力攒出这些粮食。”
“你是族老，是为家族立下大功的族老。如果不是你，咱们彭城柳氏绝对发展不到今日这般壮大。”
“但是壮大也好，攒出堆积如山的粮食也好，虽然是因为你的操劳，但却不能任凭你支用……”
“这个规矩你应该懂，因为这个规矩本就是你求学归来以后订立的。3500吨粮食，700万斤粮食，这是咱们全族的根基啊，它关系着全族每一个人的命啊。”
“一旦这些粮食出了问题，全族之人的结局是什么？”
“小孩子嗷嗷待哺，成年人饥肠辘辘，族中的媳妇和闺女孙女们，也许为了一口吃喝要陪人睡……”
“你自从求学归来以后，每年都要赈济一些穷苦，那些贫穷之家饿死人的景象，你老十九应该比我这个家主熟悉吧。”
“如果咱家的粮食亏空干净，结局是不是和那些饿死之家相同？”
“所以，老十九，为兄我以家主的身份，郑重拒绝你的请求，家族粮库不能打开，里面的粮食不能动用。”
“但是，老十九，哥哥我换成兄弟身份跟你说，我这个当哥哥的要帮你。家族粮库不能动，哥哥我这一支的私粮可以动。”
“100担粮，也就是100石，琅琊距离彭城不远，所以运输的车马可以多装载一些。100石粮食是1万斤，正好可以装满5辆牛车。”
“我不动用族里的车马，这5辆牛车我自己花钱雇，如此支持于你，你可感觉满意。”
“老十九，说真的，其实为兄心里很确定，运粮去兰陵肯定会有一番大收获，原因很简单，我坚信你们渤海学子的远见。但是身为一族之长，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坚信而堵上全族。”
“老十九，就这么定了吧。你如果心里感觉憋屈，议事之后可以单独找我，为兄我乖乖让你揍一顿，出出你心中的憋屈气。行不行。”
……
不愧是一家之主。
难怪能执掌全族。
柳老头缓缓起身，冲着柳族长拱了拱手，郑重道：“十三哥，多谢你。今日家族议事，就按大家的意思吧。”
“家族粮库不动，我自己动我自己这一脉的私粮。除了留足一年的吃喝所需，剩余的10万斤粮食我全运过去……”
柳氏家主微微一惊，下意识道：“你竟然这么有底气？”
柳老头没有回答，而是目光看向在场所有人，忽然问道：“还有哪位兄弟愿意伸出手，也学家主一般动用私粮帮帮我？小辈们也行，你们每个人攒下的私粮应该有个三五十石。若是愿意凑一凑，也能凑个10万斤。”
然而可惜的是，在场小辈们全都佯装没听到。
唯有老辈那些族老们，面色皆都带着迟疑和思索，足足良久之后，终于有个族老站起来，郑重道：“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十九弟的操劳，咱们彭城柳氏根本晋升不到一流世家。而我们每一支的私财，也不可能攒出现在这么多……”
“我决定了，我帮十九弟，拿出100石粮食，凑足5辆牛车运去兰陵。”
“就算这1万斤粮食没有任何收益，就算这1万斤粮食是白白送人。那我也认了，亏就陪着十九弟一起亏。”
又是1万斤粮。
家主1万斤，这个族老1万斤，柳老头豁出一切12万斤……
总共凑了12万斤粮，除此之外再也无人出声。
柳老头的面色很奇怪，目光之中仿佛闪烁一种悲怆，足足良久之后，他忽然哈哈大笑，道：“全族粮库之中，堆放着700万斤粮食，就算留足三年的吃喝作为保底，也能有600万斤的闲余粮食可以动用。”
“600万斤，却不能动，只有家主和十四哥愿意帮我，加上我总共才凑了12万斤……”
“哈哈哈哈，彭城柳氏啊。我操劳奋斗一辈子的家族。”
“我曾无数次的梦想，要把家族变成顶级豪门，为了这个梦想，我四十年来兢兢业业。”
“天时地利人和，我每一次都能攥住，然而那都是小机会，想要成为顶级豪门需要的是大机会啊……”
“偏偏机会来临的时候，我竟然只能眼睁睁看它溜走。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分家吧，老子我要分家。”
柳老头大笑变成了大哭，大哭之后猛然脸色坚毅，他目视在场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反对他的年轻晚辈。
几乎是一字一顿，无比坚决的道：“从今天开始，我这一脉脱离柳氏。按照分家的规矩，我这一脉应该从家族粮库分到50万斤粮食……老子现在就我，我一时一刻都不想耽搁。”
蹭的一声！
柳氏家主霍然站起。
然后是那些老辈的族老们，几乎全都面色震惊的站起来。
齐齐道：“老十九，你疯了不成？”
柳老头面色漠然，淡淡看着这些人，忽然仰头看天，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刚才第二支的云侄儿说，他不知道兰陵是个什么地方。他说那里是穷乡僻壤，又说那里上不了台面……小孩子不懂事，你们这些人也不懂吗？”
“兰陵是什么地方，你们真的不知道吗？”
“那里有一个刚刚被封为大将军的人，那个大将军拥有镇守五个府的权利。”
“还有他的岳父，琅琊刺史李博然，虽然官职是琅琊刺史，但是他同时执掌四个州……”
“比如咱们彭城所属的徐州，就是那位刺史的执掌地界。而家主你身为彭城郡府的别驾，这么多年有没有受过那位刺史的照应？”
“你被照应过，但也被呵斥过，所以你对于那位刺史的官场手腕，应该比咱家的小辈们熟悉。”
“那位刺史的手段何等凌厉？”
“他现在的身份是那位大将军的岳父。”
“一位镇守五府的大将军，拥有陛下钦赐的募兵之权，一位执掌四州的刺史，身后站着的是武阳王府……”
“这样一股势力，要在兰陵筑城，并且手笔大的惊人，光是粮食消耗就要数百万斤。”
“任何人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应该能知道他们的决心有多大。”
“也更应该能知道，将来的兰陵将会是何等一座重镇。”
“人家来求粮，这是给了天大的机会啊。结果你们呢？你们担心粮食会亏光……”
“哈哈哈哈，他妈的，鼠目寸光，无以同路。分家吧，老子跟你们分家啦！”
……
次日清晨，彭城城外。
280辆牛车，装载62万斤粮食，日光浩浩之下，车队绵延一眼望不到头。
启程，前往兰陵。
柳老头真的和家族分了家，分到了属于他这一脉的50万斤粮食，然后他又拿出全支所存的私粮，仅仅留下一年的口粮作为保底，仅仅他自己，就出了60万斤辆。
柳氏家主按照约定，私人协助了1万斤。
那个同辈的族老，也按约定出了1万斤。
除此之外，再无一人，哪怕柳老头在分家之时大笑大哭的嘲讽，甚至把世事和未来全都分析给大家听，然而，仍是没有一人愿意跟谁他。
……
这一日，彭城柳氏闹分家。
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它地方也有豪门在闹分家。
并且分家之后，各地都有辆车启程。
浩浩荡荡的运输粮食，前往一个以前很少听过的地方。
兰陵！
郭子仪的兰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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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突然出现的族群】这一章很有意思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筑城的第三天，郭子仪成为大将军的第二个月，似乎是因为消息终于在天下传播开来，所以终于有人前来投奔所谓的亲戚。
关键来的人还不少。
组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
……
“亲戚？开什么玩笑？”
郭子仪楞了愣神，下意识放下碗筷。
“要我亲自接见？摆足场面的去接见？”
“还要拨给他们良田，并且赠送居住的房屋？”
“这是来投奔的亲戚吗？”
“我怎么感觉像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此时他的扮相很不错，裤腿挽起来赤着脚，脚上还沾着泥，脚丫子黑黝黝。
手里端着一个大碗，两根树枝做成的筷子，蹲在树荫下面，四周全是吃饭的窑工。
干重活的人，一天要淌十斤汗，所以身上的味道很冲，闻起来有种辣眼睛的酸爽。
窑工们身上酸臭，郭子仪同样好不到那里去，今天他仗着巨力开山挖石，一个人流的汗能顶十个人。
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见他这样先要捂鼻皱眉，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保证不会耽搁一丁点时间。
熟人也有躲的，并且还是特别熟的人。
比如杨玉环，这一刻就捂着自己的鼻子。
又比如玲珑郡主，同样也躲的远远的。
两个丫鬟兜兜和铃铛很有勇气，竟然拿着毛巾想要给姑爷擦擦汗，结果才一上前，就被味道一冲，呕的两声，丫鬟差点吐了。
仿佛受惊的小兔一般飞奔逃开。
全是熟人，全都躲开，并且一脸恨铁不成钢，远远的看着郭子仪咬着牙。
“干活就干活，我们不拦你，可你这满身的臭汗能不能洗洗，窑口不远的地方就是沂河吧。”
“堂堂一个大将军，赤着脚光着膀子挖泥，行，你说你懂的砖坯模具，要教会窑工们节省力气，这是你身为将军的仁义，咱们全家人举起双手赞成你……”
“可你毕竟不是个窑工啊，你能不能注意点个人形象。”
杨玉环的语气很无奈，隔着老远扔过来一块木牌，道：“赶紧的，去河边洗个澡，我让郭七送套衣服过来，等会你需要正正经经的接见亲戚。”
话题又续上了，郭子仪的脸色很诡异。
他眨眨眼，冲着杨玉环眨眨眼，意味深长道：“亲戚？你确定是亲戚？洗脚妹，咱别开玩笑行不行？别人不知道我的情况，你难道也不知道我的情况吗？”
“若是真有亲戚出现，那岂不是一千多年……”
他话还没有说完，猛然醒悟赶紧闭嘴。
杨玉环的表情也很诡异，风华绝代的俏脸带着笑意，悠悠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你现在是大将军嘛，肯定有亲人来投奔你。”
“所以说，你赶紧的准备一下，等会需要正正经经的接见，万万不可轻慢了郭氏的族人。”
正正经经？
不可轻慢？
郭子仪又眨眨眼，突然冷笑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不远处的杨玉环拉下脸来，郑重道：“由不得你的坏脾气，这件事你得乖乖的。”
杨玉环很少如此严肃。
所以郭子仪立马听出这事很重要。
他表情渐渐凝重起来，沉声问道：“躲不掉吗？必须应酬吗？你知道我的脾气，我学不来虚伪的那一套。”
杨玉环叹了口气，伸手一指玲珑，道：“问她，让她给你讲讲。”
说着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或者你也可以问兜兜，问铃铛，甚至问郭七，问郭七他媳妇……窑口上的这些窑工，你也可以随便找人问，无论你问哪一个人，保证大家都能跟你说清楚。”
郭子仪脸色更加凝重，顺手拽起蹲在树底的一个人，沉声道：“牛老七，你跟我说说，为什么我要正正经经去接待别人，就因为他们是来投奔我的亲戚吗？”
牛老七满脸无语，先是小心翼翼看了看不远处的杨玉环，然后才对郭子仪道：“大将军，我怎么感觉您以前没见过世面呢？不对，没见过世面的人也不像您这样……您仿佛是从小生活在深山，压根就不懂族亲相帮的道理。”
郭子仪眉头一皱，呵斥道：“利索点，没功夫听你显摆。你还想不想当骑兵了？再敢啰嗦一句我让你一辈子留在窑口。”
牛老七神情一变，语速瞬间加快：“亲族，世上最重要的牵绊。打断骨头，连着筋。有人受穷了，亲族要帮扶。家里断了炊，亲族要伸手，不能眼睁睁看着族人饿死，那会让世上所有人戳他脊梁骨。”
郭子仪打断一声，冷笑道：“要是按照你这个说法，天底下应该没有饿死人的情况，然而真实的情况是，自古以来每天都有人饿死。”
牛老七怔了怔，突然急急摇头，道：“不对，不是这样的。大将军您说的饿死人，自古以来确实天天有，但这是因为亲族也断了炊，所以这个人才会被饿死……”
郭子仪皱了皱眉，沉声问道：“听你这个意思，若是亲族没有断炊之前，人肯定不会饿死吗？”
“肯定不会！”
牛老七一脸坚定，郑重的道：“比如我们牛家村，全村三十七户，每户大约七口人，全村一共249人，男女老少，皆是亲族，如果有哪一家断炊挨饿，村里的长辈立马就会出头，挨家挨户的筹集粮食，帮着这一家度过难关……”
“亲族，世上最重要的牵绊。打断骨头，连着筋。”
牛老七又重复一次刚才的说法，然而才继续道：“像这种全村是一族的情况，和那种村中有好几个姓氏的不同，那种村子确实会有饿死人的情况，因为村民之间并不全是亲族。”
“如果遇到严重的灾荒，这村里某一个姓氏整体断炊，那么相互间不能支援，结局是所有族人一起挨饿。要么集体逃荒，要么集体饿死。”
“大将军现在明白了吗？亲族是世上最重要的牵绊。从很久很久以前的古代，亲族就是人能活下来的保证。”
郭子仪确实听懂了，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时牛老七又道：“说完了亲族的重要，再说投奔之事您就容易明白了。自古以来经常有这种例子，甚至咱们当下同样很多这种例子……”
“某个族群里的某个人，突然在某个地方发达了，而他的族人在家乡受穷，听到消息之后前去投奔。这得郑重接待，并且要拿出最大的能力安置族人。”
“为什么呢？”
“因为族人来投奔他，并不一定是拖累他，反而是给他带来底蕴，给他带来族群之人的支撑。”
郭子仪突然打断，冷笑道：“如果这个族群并不是在老家受穷，仅仅是因为想享福而来投奔呢？目的不纯，难道也要用心接待吗？”
牛老七踟蹰一下，小心翼翼打个比方，道：“比如您的这个亲族，千里迢迢过来投奔。即便他们不是因为受穷，而是因为想来沾您这位大将军的光。但是对于您而言，仍旧要正正经经的接待他们……”
郭子仪再次冷笑，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牛老七倒也光棍的很，直接道：“那么您会被人戳脊梁骨，任何人听了这事都要戳您脊梁骨，说您是发达忘本，说您是断族无根。”
这时大树底下站起一个窑工，年龄看起来越有四十岁上下，古人四十岁已经做爷爷了，所以这个窑工的口吻也像个老人。
这个窑工语重心长的道：“大将军啊，您可千万不要犯糊涂。族群前来投奔您，这是天底下的大好事。单单名声这一点，就能让您赚个大便宜……”
牛老七则是小心翼翼拽一下郭子仪衣角，低声提醒道：“您两位夫人已经跺脚好几回了，再耽搁下去肯定要给您摔脸子。大将军，赶紧的吧。窑口上不缺您一个劳力，我们原本也没打算让您帮工。您身为大将军，应该做大事，天天在窑口上呆着，传出去对您的威望不利。”
这时不远处急匆匆跑了一群人，领头的正是喜欢唠叨的郭七管事，然而这一刻郭七毫无唠叨，反而显现出雷厉风行的一面。
他带着二十个家丁，上前一把抬起郭子仪，风一般冲向河畔，赫然竟是把郭子仪这个家主扔进了水里。
然后郭七自己也跳下水，二话不说抡起一条毛巾就给郭子仪洗身体，一边洗，一边还满脸兴奋的大喜：“可了不得，咱们郭氏的老太爷竟然也来了。家主您这是兴旺发达之象，所以全族才会一起前来投奔啊……从今天开始，咱们这一支就是郭氏的主支了。”
他是郭子仪的家臣，这辈子注定是郭氏的人，所以才会一口一个咱们，并且实打实的心中兴奋。
郭子仪见不得他的兴奋，忍不住伸手把他推开，道：“我自己洗，你先把嘴角的哈喇子擦擦行不行？投奔而已，多大点事，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傻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赚便宜了。”
哪知郭七裂开大嘴，喜得露出满口牙，连连点头道：“您说的一点没错，咱家就是赚大便宜了。”
郭子仪一脸无语。
……
被家丁扔进河里洗了身上酸臭。
然后又被杨玉环和玲珑催促着换衣。
等到郭子仪一身大将军朝服的时候，管事郭七突然嚎啕大哭的坐在地上，鼻涕眼泪，甩的横飞：
“这才是英武不凡的家主啊，咱家终于也要有气象了。”
“以前您虽然是大将军，然而全家只有您和两位夫人。纵然再加上兜兜和铃铛两个丫头，再把我这个不成器的家臣一家也算上，全家总共也只有九口人……”
“现在好了，族群来了。咱们郭氏一门兴旺发达，以后子子孙孙必然延绵无尽。咱们要分出十支，二十支，五十支，一百两百支，兴旺发达，兴旺发达啊，哈哈哈哈。”
魔怔了！
郭子仪被他气的不轻，然而杨玉环却十分肃然，甚至就连一向调皮的玲珑，这一刻也俏脸带着严肃，同时对郭七行了一礼，郑重道：“烦劳郭七家臣，陪着家主去接待族群，我们妇人不方便出面，一切只能由你操持……子仪他脾气毛躁，并且对于民间俗礼不太了解。所以，郭七管事你多多劳心。”
这一下可不得了，两位夫人的亲自嘱托。
郭七直接牛气冲天，擦眼抹泪的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那种庄严和肃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厮要登基当皇帝。
但见这位爱唠叨的家臣一挥手，宛如帝王一般指派着二十个家丁，道：“尔等速速前往通知，就说家主即刻便至……”
“让李光弼将军派出骑兵，列队在街道两旁摆出阵势。”
“让王越县丞派出衙役，水火阵仗全都要用上。”
“还有吹鼓手，我记得流民里有一撮人会这个，让他们立马带着唢呐笙箫，最欢快的调子吹起来……”
……
不得不说，郭七除了爱唠叨是个毛病，办事能力是有的，尤其是擅长这些杂事。
接待的场面被他搞得很隆重。
那群前来投奔的‘亲族’很兴奋。
隆重才好啊！
说明大将军真的重视他们。
来之前的忐忑，一路上的担忧，千里迢迢跋涉的艰难，以及忍饥挨饿的凄苦，这一刻，突然全都烟消云散了。
好大一支队伍，黑压压一片人头。
放眼一望而去，队伍竟然排出二里地，男人挑着担子，女人推着独轮车，担子上堆放着衣物被褥，担子里装着好奇露出小脑袋的小孩。
也有没推小车的妇女，怀里抱着孩子，手里牵着一个，背上还趴着一个……这种属于穷的家里没有独轮车，甚至连个扁担也没有的情况，但是孩子多，只能靠母亲用力气背负或者抱着。
突然有个妇女眼中流泪，低下头使劲亲吻自己的孩子，似乎所有的心酸和忐忑，这一刻全都化作的振奋，故而，她哭的特别凶。
泪水磅礴，声音嘶哑，然而，却全是欢喜：“妞儿，妞儿啊，能活了，咱们能活了。你看到没有，那就是咱们郭氏的大将军。他叫郭子仪，和你爹爹一个辈。他是你的族叔，是能让你饿不死的族叔。只要他认下咱们，咱们娘俩都能活了……能活了啊。”
哭声在吹鼓手的吹打中，并不显得特别清晰，然而郭子仪听在耳中之后，却感觉脑海之中响起炸雷。
此前所有的不情愿，以及对于投奔沾光这种事的厌恶，忽然之间，烟消云散。
他明悟了一个至理。
族有强者，庇护弱亲。
此乃千古传承之美德，也是华夏民族屹立的根基。
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郭子仪满脸都是微笑，亲和的宛如三月春风。
他拔脚而起，直奔那个妇人，然后伸手抱向那个胆胆怯怯的小妞妞，温暖的声音仿佛父亲：“乖，小妞妞，我是你的族叔，你可以喊我族叔……”
春风般的笑容，暖如父亲的语调，让那个小妞妞胆怯之中鼓起勇气，慢慢向他伸出了干枯瘦弱的小手。
你是族叔，敢让你抱。
……
……山水写完这一章之后，自我感觉很有味道，曾几何时，我们华夏的传统多么令人欣慰，然而再看看当今这个世道，让人不由自主一声叹息。钱，钱，钱，一切都是钱，别说是同族，亲兄弟之间有时候也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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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郭氏族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人只有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才会选择离开自己的故乡。
安土重迁，华夏民族的本性，即使是在一千年后的后世，这种习性仍旧影响着很多人。
在一个地方住习惯了，轻易不愿搬迁离开，而这个地方如果是故乡，那么还会额外多出一份心灵上的寄托。
那是家！
所以每当春节之日，才会有一个春运的词，几千万甚至上亿人的回家路，一度被西方民族惊呼为人类第八奇迹……春运大迁徙。
……
后世尚且如此，何况古代大唐。
这一支郭氏族人若非被逼无奈，他们绝不可能抛弃自己的故土。
世上也许会有一些人，因为想享受荣华富贵而投奔亲戚，但是绝不会有整整一个族群因为这个缘故，从而全族一起离开故土迁徙远方。
只有被逼无奈，只有活不下去，方才如此，方才赌上一切如此。
如果赌输了，整个族支都会成为流民。
正因为如此，故而这支郭氏族人几乎全都心怀着忐忑。
……
虽然场面被郭七搞得很隆重，虽然吹吹打打显的热闹非凡，然而在郭子仪没有开口之前，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会被接纳。
也许大将军仅仅是因为礼节，做出一番相应的接待样子呢。
也许接待之后很快就会下令，驱赶他们全都离开这片土地呢。
人穷志短，是真的志短。
全部的希望如果压在一件事上时，不由自主就会在心中生出忐忑。
甚至忐忑都不足以形容，而是一种莫名的恐慌和忧虑。
直到……
他们看到郭子仪抱起那个小妞妞。
那一刻的小妞妞，小脸依旧带着怯怯，但却因为饥饿的逼迫，让一个小小的孩子鼓起勇气问出一句话：
“族…族叔，能给我东西吃吗？我饿，妞妞很饿。”
小家伙的一句话，让无数郭氏族人骤然紧张，几乎所有人全都摒弃凝息，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恐惧。
他们生恐郭子仪会说出一个‘不’字，并且在下一刻就把小女孩扔回她母亲怀中。
所以这一刻的时间，仿佛停滞了千万年之久。
直到……
他们听到了郭子仪哈哈的大笑声。
“原来你叫妞妞啊，真是个不错的好名字。族叔我前几天刚刚收了个闺女，被你婶婶抢过去当作了童养媳。她的名字叫丫丫，和你的名字真般配。”
“哈哈哈哈，一个丫丫，一个妞妞，一个是我童养媳，一个是我族侄女。真好啊，真的好啊。”
“妞妞很饿是吗？”
“你想不想吃糕点？”
“往那边看，看那个擦眼抹泪的家伙，他叫郭七，是我的家臣，这个家伙最喜欢唠叨，但是他的性格很善良……尤其是疼爱小孩，疼爱咱们郭氏的小孩。”
“所以妞妞向他伸出手吧，让他抱着你去吃糕点。只要你甜甜的喊他一声郭七伯伯，这家伙绝对会开心的蹦起来。”
随着郭子仪的鼓励，又或是饥饿让人的胆量变大，总之小妞妞仅仅是迟疑一下，然后真的朝着郭七伸出了小手。
她的语气依旧很胆怯，小小的脸蛋带着讨好：“伯伯，我可以喊您伯伯吗？族叔说您会带我去吃糕点，糕点是能填饱肚子的吃食吗？”
嗷的一声。
郭七嚎啕大哭。
这厮没有高兴的跳起来，而是哭的鼻涕眼泪横飞。
他双手一把接过妞妞，想也不想就往后边跑，一边跑，一边还努力哄孩子：“妞妞真乖啊，伯伯带你去吃糕点。使劲吃，敞开了吃。吃完之后去拜见两位夫人，她们肯定喜欢你这样的小侄女……”
妞妞被郭七抱走了。
她的母亲明显有些焦灼。
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跑出来去追。
然而也就在这时，她的肩膀出现一只干枯的手，是一位老人的手，老人满脸都是欣慰。
“老七家的，不用担心，妞妞是去吃饭，不是被人拐走。擦擦脸上的泪吧，再把衣衫整理一下，然后随同所有的族人，一起见过咱们族支的嫡支……”
嫡支！
在他口里郭子仪是郭氏嫡支。
并且老人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声音很大，并且不断用眼睛偷窥，悄悄观察郭子仪的表情。
他很忐忑！
他在试探。
没敢直接开口认亲，而是通过劝说妞妞母亲的方式进行旁敲侧击。
郭子仪不傻，能看出老人心中的忐忑。同时也能理解，老人为什么会试探。
人穷志短，是真的志短。
当一群人抱着莫大希望投奔亲戚，并且把全部的希望都压在这件事上，那种期待被接受的迫切，以及担忧被拒绝的恐慌，笔墨难以形容，唯有经历过才懂。
……
解决的办法很简单。
打消忐忑的方式也很直白。
世上有很多种方法都适合，郭子仪选择了他最擅长的一种。
“哈哈哈哈，妞妞她娘是吧？怎么见了我这小叔子之后，一脸担惊受怕的模样呢？”
“怕我晚上爬你床吗？那你可以踢我下去啊。哈哈哈哈，莫非你不舍得踢我，反而盼着我吗？”
自古华夏民间的传统，小叔子是可以和嫂子开玩笑的，也可以讲荤段子，甚至玩笑开嗨了动手扒裤子的都有。
所以这一刻的郭子仪，刻意把自己放在了小叔子的位置上，张口就是开荤，凸显自己的粗犷。
极其奏效。
这是拉近距离的绝招。
暂不说妞妞母亲面红耳赤，羞羞答答的横了郭子仪一眼，暂不说四周那些郭氏族人放声大笑，每个人都在拼命的使劲大笑……
甚至有妇女故意大声开口，起哄般的叫喊道：“七嫂子，赶紧的啊，拿出你往常的泼辣劲，让咱们的子仪小叔子见识见识，他不是要爬你床么，你解开裤腰带咬他一口。”
荤段子一开，场面顿时嗨。
而潜藏的压抑和忐忑，则在飞速的消失退却。
……
族群中的老人们，连同刚才那个劝说妞妞母亲的老人，一起走出来，面色很严肃。
一块普普通通的木牌递了过来，上面简简单单刻着一个‘郭’字。
最年长的一个老人，牙齿都已经掉光了，说话有些漏风，语气却很坚定：“孩子，拿着这牌牌。虽然不是什么宝物，甚至连精贵都算不上。但是天下一笔写不出两个郭字，从今往后你就是族里嫡支了。”
郭子仪没有任何迟疑，郑重的把木牌收了起来。
“好啊，真好！”老人家笑的合不拢嘴，忽然颤巍巍的伸出手来。似是想抚摸郭子仪额头，但却因为身高有些够不着。
郭子仪连忙弯腰，低头，甚至连膝盖都弯曲下去，尽量让老人的手掌能碰触他。
干枯的手掌，摸索在额头上仿佛树皮划过，伴随着的，是老人暮气沉沉的请求：“娃子啊，我八十七了，按照咱们之间的年龄差距，我至少能做你的太爷爷。人活一辈子，辈分很重要，代表着族群没有消亡，即使死后也不会断了香火……所以，能喊我一声太爷爷吗？”
很显然，这是郭氏族群最老辈的一个人。
郭子仪保持着弯腰低头的姿势，方便老人家不断抚摸他的额头，口中很是恭敬的开口，郑重喊了一声太爷爷。
伴随着他这一声喊，猛然场面剧烈变化。
只听轰隆巨响，漫天扬起尘土，郭氏族人一千多双膝盖，齐刷刷的跪倒在地上，齐齐大喊道：“嫡支入族，延绵郭氏。”
郭子仪怔了一怔，下意识就想开口阻拦，耳边却响起老人家颤巍巍的笑声，抢先阻拦他道：“娃子，别乱开口，这一跪是你应得的，从今天开始你是族长。”
说话之间，老人家终于把手掌拿开，突然浑浊的眼眶流下泪水，苍老的声音带着解脱：“我八十七了，死也可以瞑目。两个月之前，做出全族迁徙的决定。这一路上艰难跋涉，每天看着族中的娃子们忍饥挨饿。惊恐和迷茫，自责和痛悔，像山一样沉，压在我身上……”
“子仪啊，太爷爷不怕你笑话。我这一路上真是害怕啊，害怕自己做出的决定会害死全族。”
“全族一千七百二十口，在我的决定下背井离乡，如果最终到不了你这里，如果最终不能被你承认……”
郭子仪猛然伸手，轻轻扶助老人家，轻声道：“太爷爷，都过去了。无论过去多么的苦，最终你们走到了我这里。恰恰巧合的很，我真是咱们族支走出来的人，所以也就不存在不承认，又或者冷漠拒绝的情形，对不对？”
他并不是这个族支的人，甚至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然而这一刻他却郑重开口，承认自己就是这个族支走出来的人。
太爷爷仰着头，浑浊的目光看着郭子仪的脸，看的很细，看了良久。
足足好半天过去，这位老人家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娃子，谢谢你。其实你我都知道，彼此之间并无血缘……”
郭子仪立马打断，故意笑道：“我都准备去爬七嫂子的床了，嫂嫂们也怂恿七嫂脱下裤子咬我了，这咋能没血缘呢？没血缘哪能当小叔子，您说是不是？”
老太爷笑了！
听懂了郭子仪的善意。
所以这位老太爷终于放下所有的忐忑，终于放下所有的担忧，他再次伸出手，重新抚摸郭子仪的额头：“你是个大仁义的人，老天爷会赐福你。郭氏有你，真的很好，真的很好啊……”
这一次的口吻，才像个太爷爷和小孙儿说话的口吻。
……
一筐一筐的饼子，不断从筑城工地抬过来，送饭的妇女们笑声爽朗，不时和郭氏族人套着近乎。
整整二十口大锅，直接就架在了这里，锅底下火焰熊熊，锅中的粥汤热浪翻滚。
吃！
全族一千七百二十口，无论男女老少一起吃。
郭子仪亲自端着一个碗，伺候在老太爷的身边，玲珑手里拿着一个小勺子，动作轻柔的吹散粥汤的热气，像孝孙媳一般，喂给老太爷吃粥。
杨玉环由于怀胎已经九个月，身子的不便让她无法伺候人，但也一直守在老太爷身边，恭恭敬敬的带着柔笑。
八十七岁的老人啊！
在后世都算是不常见的情况。
搁在大唐这个时代，几乎可以说是人瑞。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尤其八十多岁的老人，活着就是家族兴旺的象征。
得敬着！
得宠着！
就算皇帝见到这样的老人，也要赶紧快步上前行一个礼。
敬的是年龄。
敬的是活过八十七年的岁月。
……
老人吃的很慢，并且饭量也很差，仅仅吃了半碗粥，已经没有再吃的意思。
但他虽然老，却并不倚老卖老，反而用手抓着郭子仪的手，语重心长的叮嘱起来：“万事开头难，基业要一点一点的攒。万万不可因为颜面，硬撑着糟蹋粮食……”
“今天是族群投奔的第一天，你可以让大家吃肉饼喝浓粥，但是吃完这一顿之后，以后不能再这么大手大脚。”
“一千七百多口人，每天这么吃的话谁也顶不住。听太爷爷的话，下一顿别这样了。”
“族人安置的地方，不需要专门建造房子。你划一片地方，让族人们自己建，都是有手有脚的活人，没必要全都指望你，来你这里虽是为了求活，但是决不能拖累了你。”
“划片地就行，全族聚集而居，名字就叫郭氏庄子，你也把宅院建在庄子里。”
“住在族群之中，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族里还有一个人没死，你大晚上的可以安生睡觉，郭氏一千七百二十口死干净之前，不会让坏人出现在你这个族长的床前。”
“太爷爷看你媳妇快要生了，小孩子降生以后待在族群也有好处。咱们全族受你恩典，会把你孩子当成宝贝护着。漫说是恶人想要暗害，狗在你家门口叫一声都帮你打走。”
一句一句，老人家叮嘱的很细。
叮嘱到最后一件事时，老人家的脸色显得极为肃重，道：“世上恶人多，暗箭最难防，尤其像你这样的大人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盯上。所以太爷爷要给你个护卫，让他待在你的身边保护你……娃子你别笑，这是咱们郭氏的高手。”
高手？
护卫？
用来保护我的？
这恐怕真是开玩笑。
郭子仪努力憋着不敢笑，旁边杨玉环和玲珑同样憋的很辛苦。
大唐武科横扫全场，成为武状元探囊取物，这样的武力情况需要护卫吗？啥样的高手能有资格给郭子仪当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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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原来这就是大高手？】
不管如何，老太爷的心意还是要领的。
高手不高手的无所谓，毕竟是整个族群的一番心意，倘若郭子仪开口拒绝，说不定会滋生一些麻烦。比如族群心中忐忑，又或者产生自卑，那样对于安定不利,也于祥和不利。
古人就这点毛病不好，受人恩惠总想着报答，如果不让报答，可能一辈子都是个心事。
现代人恰恰相反，占便宜绝对没够，今天吃你一顿，明天还想着再吃,后天吃习惯了如果你不给,他可能骂你凭什么克扣他的饭。
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穿越去古代生活吧。
……
一个年轻人被叫到了跟前。
单看造型就有些特立独群。
郭子仪的面色带着古怪，杨玉环明显在憋着笑，旁边玲珑郡主憋了几次，终究是没能支撑住，喷笑出声，差点喷出鼻涕泡。
两个丫鬟兜兜和铃铛，围着这个年轻人转了好几圈，越看越觉得好奇，发出脆铃般的欢笑。
“姑爷你快看，他的脚丫子露在外面呢。一拱一拱的，上面还冒着热气……”
脚丫子冒热气？
这种事很多人都有经验。
郭子仪瞬间后退几步，杨玉环也下意识的捂着鼻子，然而两个小丫鬟不知死活，竟然还天真烂漫的围着观看，忽然抽抽鼻子，眉毛微微皱起，道：“奇怪，怎么有股臭味？哎呀不好,是他的脚臭……”
呕呕呕！
俩丫鬟跑出老远，扶着一颗大树呕吐。
郭子仪满脸悲怜，缓缓出声道：“年轻啊，俩丫头还是太年轻，以后多注意点，看见脚丫子冒热气赶紧跑。”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
凡是这种冒热气的脚，全是臭气熏天的大汗脚。
……
脚臭熏走了两个丫鬟，然而这个青年似乎并不羞愧，他像是一株挺拔的青松，傲然站在原地不言不动。
摆姿态？
装高手？
别说，还真有点酷酷的味道。
只不过头发乱的像个鸟窝，身上的衣服也脏到没法看，人若往他跟前一站，先被他身上臭味冲击的脑袋发懵。如果单论这一点，倒也算是一种战斗力……
但是这小子实在太瘦了，浑身上下仿佛没有四两肉，干干巴巴的,脸色也带着蜡黄,倘若这样的人也能算是高手，那么天底下恐怕没有高手了。
偏偏郭老太爷似乎很欣慰,笑呵呵的张开没牙的嘴巴，介绍道：“这孩子的身世可怜，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他七岁那年的时候，跟着父母在山里打柴，遇了狼，爹娘被吃的一口没剩……族里都以为，小七也没了，哪知过了五年之后，这孩子穿着一身破烂从山里走了出来。”
“五年，整整五年，这孩子像个野人一般在山林里活着，每天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杀狼。”
“咱们郭氏老家那地界，山林延绵足有几十里，狼群的数量得有好几百只，然而五年时间被他杀个干净。”
“族人们问他怎么杀的，不说，只是咧嘴笑笑，露出一口白牙，像个孩子般天真。”
“他从山里回来后，就在族里的村子中生活，那时他才十二岁，连个半大小子都算不上，但是由于爹娘已经没了，所以吃饭生活也就成了问题。”
“按照自古以来的规矩，族群要养活孤寡幼儿，但是咱们郭氏穷，族里没有积攒的族业，没办法，只能让他吃百家饭，东一家，西一家，谁家有口多余的饭，就会喊这个孩子过去吃……”
“但是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都没有多余的口粮，这孩子倒也命硬，自己挖野草树皮吃。竟然让他又活了八年，如今已经是二十岁的小伙子啦。”
老太爷说到这里，伸出手拍了拍年轻人的屁股，笑骂道：“臭小子，整天瓷马二楞的，见了你子仪族叔，为什么不行礼拜见？”
年轻人咧开嘴，一口白白的牙齿，笑的很甜，眼神像是孩童般清澈。
老太爷呵呵而笑，转头看着郭子仪道：“这孩子对你笑，心里是接受你了。别怪他，他就是这么呆呆的样子。除了会笑，很少跟人说话。以后就让他跟在你身边，时时刻刻保护你的安危。”
郭子仪很想告诉老太爷，他的武力根本不需要护卫，如果真要遇到需要护卫的时候，基本上也就代表着到了绝境。
尤其是这个郭小七，看身段就不是个当护卫的料，瘦成这样，浑身没有四两肉，人的力气是藏在肌肉中，总不可能藏在他那干巴巴的骨头中吧。
除了会笑。
除了眼神清澈。
这家伙怕是没有任何用途，留在身边反而要想着照顾他。
至于所谓杀掉山林野狼，并且还是五年时间连续杀狼，郭子仪认为是这家伙说了谎，因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不可能有那种战斗力。
设想一下，很容易猜到真正的实情，当一个孩子走出深山之后，担心自己不会被族群收留，所以会有很大几率撒谎，意图表明自己是个有用的孩子。
如果他真有实力杀灭狼群，为什么后面的八年时间要吃百家饭，并且遇到青黄不接的时候，需要去挖草根啃树皮生活？打猎不行吗？能杀死狼难道不能打猎吗？
显而易见，这家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人，他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而已，所以给自己塑造了一个高手的人设。
但是郭子仪不能把这些猜测说出来，说出来会让老太爷感到伤心，毕竟是老人家的一番好意，同时也是族群想要报答他的心意。
护卫就护卫吧。
我当他是个‘高手’行了吧。
纵然帮不上大忙，留在身边也能当个使唤的，尤其是这家伙不擅长言辞，简直和郭七管事截然相反的情况，郭子仪听烦了郭七的唠叨，正好弄个沉默寡言的在身边。
一个叫郭七，喜欢唠唠叨叨，一个叫郭小七，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这两人若是凑在一块，以后的日子肯定很有趣。
郭子仪对此十分期待。
……
老太爷很开心，认为郭子仪同意把人留下来是对的。
这位老人家抬起颤巍巍的手，轻轻在郭小七的屁股上抽了一记，道：“愣着干什么？赶紧给你族叔露两手。既然要担任你族叔的护卫，总得让他先看一看你的成色……””
“好！”这次郭小七终于开口，算是见面以来说出的第一个字。
然而郭子仪却哈哈一笑，摆摆手道：“不必了，自家人犯不着如此。”
哪知老太爷却很严肃，郑重的道：“自古有句老话，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你这个当族叔虽然不是帝王，但你是皇帝亲自封赐的大将军，小七以后跟着你，如果吃闲饭可不行。必须得有让你入眼的本事，才有资格成为你的护卫。”
郭子仪有些无奈，只能点了点头，道：“既然太爷爷如此坚持，就由我亲自试他一试，让他露两手就免了，咱家不兴花架子。”
这话才一出口，周围众人全都色变。
杨玉环首先出声，急急阻拦道：“你脑子犯什么抽？不想想自己的力量有多大？你若是亲自出手试探，小七侄儿还能活命吗？”
玲珑郡主也急忙点头，道：“就是就是，你可不能试。当初在武科比赛之中，你一拳打死了白犀牛。”
两个丫鬟叽叽喳喳，纷纷道：“对呀对呀，姑爷你可不能出手，否则这个小七被你打上一拳，恐怕当场就要翻白眼了呢。”
郭子仪怔了一怔，颇为遗憾的叹口气，道：“确实，我不能出手。最近我的力气又有增长，连我自己都有些吃不准。”
这时李光弼抬脚走出，道：“我来吧，让我试试他。”
说着看向郭小七，一脸和蔼笑意，道：“小七侄儿是吧，我是你族叔的结义兄弟。名叫李光弼，官职是折冲都尉。前几天的晚上，我带兵出去干了一趟剿匪的活，结果限于突发情况，没能和大股匪患干起来，仅仅只杀了几百个匪，憋的我手脚越发痒痒……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叔侄活动活动筋骨，如何？”
郭小七目光清澈，冲他咧嘴而笑，道：“好！”
又是很干脆的一个字。
李光弼缓缓上前，目光渐渐变得锐利，顶级武将在出手之前，身上的气势先会迸发，那种凛冽杀意，胆小之人一个照面就会胆寒。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郭小七竟然毫无畏惧，反而大叫一声，道：“好杀气！”
众人全都一怔，感觉有些意外。
李光弼的面色微微肃重，慢慢拉开架势道：“倘若你真是个有本事的，我第一个赞成你成为护卫……”
“看招！”
大吼的同时，已经甩出一记鞭腿。
历史上能和郭子仪齐名的人物，武力肯定是非同一般的情况，李光弼这一腿又猛又急，几乎瞬间就甩到了郭小七胸前。
“来的好！”
郭小七大叫。
然后……
所有人只听砰的一声。
这家伙直接倒飞出去。
轰隆巨响！
身体撞在远处一株大树上。
树干震颤摇晃，这家伙栽倒下来，四仰八叉，姿态难看。
众人大惊失色，李光弼满脸呆滞，下意识道：“我只用了三分力气，打算稍微试探一下而已。”
那边郭七管事已经急匆匆跑过去，弯腰下去想要探查郭小七的鼻息，哪知就在这时，躺着不动的郭小七蹬了蹬腿，竟然慢悠悠的爬起来，然后慢悠悠的走了回来。
他嘴角流淌一缕血丝，明显是被刚才那一下给震的，然而这家伙仿佛不知道疼痛，脏兮兮的脸上竟然带着笑，露出一口白白牙齿，笑容像个天真的孩童。
“行了，到此为止吧。”
杨玉环陡然出声，发话道：“无论是子仪还是光弼，你们兄弟俩全都没脸了，身为叔叔辈的人，非要试探一个侄子。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折冲都尉，仗着武力很强吗？不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烧吗？”
说话之间，杨玉环挺着大肚子走上前，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轻轻给郭小七擦拭嘴角的血，柔声道：“婶婶同意了，允许你当护卫。暂时先留在你族叔身边，负责保护他的安全，等婶婶生了娃娃以后，你负责保护你的小族弟，好不好？”
很显然，杨玉环迸发了母性的慈爱。也许是因为悲怜郭小七的身世，也许是因为看出郭小七的呆纯。
那边的老太爷发出一声呵呵的笑，被族中几个老人搀扶着走过来，一群老头子颤颤巍巍，然而脸上都显得很自豪，纷纷道：“小七很不错，以后要好生保护你的族叔。他是咱们郭氏的脊梁，也是全族人活下去的依靠……若是你族叔出了事，爷爷们先拿你这个小家伙治罪。”
“好！”郭小七仍旧干脆利索，干干巴巴的吐出一个字。
突然他探手腰间，摸出一根黑黝黝的短棒，裂开嘴微笑，眼神清澈如水，对郭子仪道：“送给你，我磨的武器。”
这是他首次说出的长句子。
郭子仪微微一怔，低头去看这根短棒。
短棒大约也就两个巴掌长，粗细差不多和小孩拇指一般，通体发黑，唯有顶端一点闪着白光的尖，另一端则是缠绕着细细的草绳，做成适合手掌攥握的手柄。
李光弼好奇凑过来，盯着短棒打量半天，问道：“这是武器？什么材质？”
郭小七一脸甜甜的笑容，道：“山里捡的，我磨出来的。握在手里刺出去的时候，可以很容易刺穿树干。”
这个短棒的尖短虽然很小，只有一点点闪光的白点，然而这个白点看起来很锐利，应该是下了功夫磨出来的。
李光弼嘿嘿两声，转头看着郭子仪道：“粗制匕首，民间常见。”
郭子仪点了点头，顺手拍了拍郭小七，温声道：“武器很不错，但是族叔不需要。我力大无穷，适合使用重兵器。所以还是你拿着吧，以后才能更好的保护我……”
这番话明显是为了安抚。
然而郭小七却郑重点头，甜甜笑着答应道：“好！”
他十分庄严的把短棒插回腰间的裤带上。
这时郭子仪才发现，他的裤腰带也是草绳编织，顿时有些心疼，忍不住轻声道：“回头让你婶婶给你置办一身衣服，再去河里好好的洗洗身上泥垢。以后跟着我当护卫，可不能穿的脏兮兮……”
“好！”
郭小七又是简简单单一个字。
……
收护卫的事定了，郭氏的老人们都很开心，仿佛是终于做了一点报答，所以老人们的神色都轻松不少。
恰好这时到了饭点，所有人准备去吃饭。郭子仪搀扶着杨玉环，夫妻两个人窃窃私语着。
杨玉环的语气带着酸楚，低声道：“你真是没脑子，看不出来老人们是想给小七找个吃饭的活儿吗？所谓护卫，无非借口，这孩子这般纯真，老人们是想让你庇护他活下去。”
郭子仪有些尴尬，道：“我哪能像你想的这么深，我一开始还真以为是个高手呢。”
杨玉环正要再次开口，猛然后面响起‘噗通’一声，众人齐齐扭头看去，却发现是郭小七被一块石头绊倒，摔了个狗啃屎，嘴里全是泥。
杨玉环叹了口气，轻声道：“看吧，哪有一点高手的样。以后他跟在你身边，你把他当咱们的孩子一般照看着吧。辈分上也合适，侄子和儿子没区别。”
郭子仪愣愣发呆，满脸古怪的道：“二十岁的儿子？我今年也才二十四岁好吧！”
杨玉环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然后偷偷的指了指自己脑袋，暗示道：“你真没发现吗？小七的脑袋有些问题。也许是因为他七岁那边父母被狼吃掉，那时候他已经吓出了精神问题……所以，他二十岁也还是孩子。”
郭子仪回忆郭小七的清澈眼神，以及脸上那种纯真的笑容，忍不住点头认可，道：“你说的对，他可能真是个孩子。”
高手不高手的无所谓。
以后留在身边当孩子养吧。
遇见就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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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手笔大一点，直接一万精兵起步】
“老大，增兵吧。”
吃饭的时候，李光弼突然向郭子仪提议。
并且很是郑重，面色带着迫切。
“若是前几天的时候，兄弟我绝不会开这个口，那时候咱们不但缺粮，而且流民们尚未稳固,人心惶惶，多有不利。”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每天都有粮食运过来，虽然筑城的消耗依旧巨大，但是我们的存粮却日渐增多。”
“比如昨天上午，彭城柳氏的粮队到来,整整280车粮食,足足60万斤重。据说他们为了运来粮食，竟然和族群选择了分家。”
“下午的时候,来的是河北道宁城孙氏粮队，35万斤精粮，全是颗粒饱满的麦子。”
“晚上那会儿最吓人，半个钟头的功夫连续来了十七支粮队，据说是因为接到信件的时间相近，并且彼此距离咱们这里路途差不多，所以到达的时间也凑巧，几乎像是约定了一般。”
李光弼说到这里，脸上明显带着震撼，这小子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继续又道：“这十七家粮队的背景，每家都是势力不小的豪门，运来的粮食也多，基本都在50万斤上下。十七个50万斤啊，我当时听了消息直接愣在原地。”
“卸车的时候,人山人海啊，流民们全都疯了一般,不用招呼就自发奔跑过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笑着笑着却放声的大哭。”
“那个卸车的场面，说实话真让我感动了。”
“有个老大爷扛着一带粮食，满脸流泪的往粮仓飞奔……说是粮仓，其实是咱们仓促之间划出的一片空地，那大爷扛着粮食过去后，望着已经堆积如山的粮袋，突然跪地下去，扬天嚎啕大哭，说，不会再饿死了啊，终于不用害怕会饿死。”
李光弼再次吐出一口气，脸上先出一抹铁汉的温柔，喃喃对郭子仪道：“老大你知道么，那个场面真的很好。”
郭子仪点了点头，语带感慨的道：“家里有粮，心中不慌，虽然这是自古的老话，但是放在任何时代都合适。”
李光弼也跟着点头，顺势却把语气一转,道：“现在粮食有了，堆积如山的粮食。流民们的心里安定了，干活的劲头比之前更足。趁此良机，咱们应该趁热打铁。”
“老大，增兵吧，是时候增兵了。”
李光弼说出这个请求的时候，底气明显是前所未有的足。
……
仅仅是昨天傍晚，就有十七支粮队到来，每支粮队运输50万斤，堪称是数十年未见的大场面。
17个50万斤是多少？
850万斤！
如果再加上彭城柳氏的60万斤，以及宁城孙氏的35万斤，仅仅是昨天一天时间，郭子仪就收到了945万斤粮食。
而他筑造兰陵新城的开支是多少呢？
琅琊颜氏那个老头曾经给他推算过！
总共需要420万斤，可以支撑着把城墙造好。
而四道十五里长的城墙，围拢成的一座巨大城池，到时候就算城内毫无建筑物，依旧会给人莫大的安全感。
原因很简单，城过十里乃巨城。
古代城池之中，超过十里的真不多，凡是能够超过十里的城池，莫不是傲视一地的繁华重镇。
所以只要把这四道城墙建起来，郭子仪的筑城目标就算是可完成，有这巨城在手，根本不担心繁华不起来……
城内的建筑物不需要他继续投钱，那些世家豪门自己会掏钱往里砸。
现在有粮食945万斤，筑造城墙的开支是420万斤，结余很容易算出，至少是425万斤。
……
如今大唐的府兵制度已经颓废，募兵必须给兵卒们粮食或者兵饷，所谓兵饷，也叫粮饷，说白了还是粮食，古代最重要的一直是粮食。
“算笔细账吧！”
郭子仪缓缓开口，语气带着肃重：“既然决定增兵，并且咱们也有增兵的底气，那么，先算算开支吧。自古当兵吃粮，乃是天经地义，如果不把兵饷所需的粮食备好，咱们增兵就属于坑害兵卒……”
“我来算！”
李光弼一脸振奋，自告奋勇道：“兵饷和兵制我都擅长，从小我爹就教导我。”
郭子仪点了点头，然而并未让李光弼开始，反而目光看向郭小七，笑着吩咐道：“小七去跑一趟，喊你玲珑婶婶过来，她管着家里的账目，让她来参加这件事……”
“顺便把你郭七大叔也喊来，他管着家里的钱物和支出，哦对了，还有你杨玉环婶婶，这个点她应该已经睡完下午觉，告诉她出门活动活动筋骨。女人生孩子是个关卡，所以越是临盆之前越要活动。”
一连几个吩咐，然而郭小七却仿佛只记住一个，呆呆的道：“婶婶需要活动筋骨，才能保证生孩子的顺利。”
这家伙首次说出长句子，可惜没能用在正事上。郭子仪有些无奈，叹口气道：“行吧，随你能记住多少。”
郭小七站起来，酷酷的道：“那我去告知婶婶。”
瓷马二楞的朝着远处去了。
等到这家伙身影走远，郭子仪才把目光看向李光弼，道：“你亲自再跑一趟吧，把玲珑和郭七都喊来，顺便叫上其他兄弟，咱们一起筹划筹划征兵的事。”
……
到底还是李光弼利索，很快就把人喊了过来。
而等到所有人聚齐之后好半天，远处才终于出现郭小七的身影，他搀扶着杨玉环，小心翼翼的走着，旁边还跟着三四个小孩，嘻嘻哈哈的嬉闹撒欢。
众人先未商量正事，而是远远看向那边，发现郭小七一脸纯真，搀扶杨玉环的动作很用心，他脸上的那种笑容，仿佛面对母亲的孺慕。
跟随的几个孩子分别是童养媳牛丫，郭七管事家的儿子和闺女，以及郭氏族群的小妞妞，全是年龄不大但却懂事的娃娃。
“挺好，挺合适！””郭子仪忽然说了一句，语气带着莫名的温柔：“也许对于小七而言，这才是他合适的差事。”
旁边李光弼笑了起来，道：“我看他是把大嫂当母亲了，恭喜你大哥你提前有个儿子啦。哈哈哈哈，二十岁的儿子。”
众人都笑出声来，感觉十分的有趣。
唯有玲珑俏脸带怒，呵斥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可笑的？小七虽然呆笨了一点，但是他比你们强的多。你们也曾搀扶过杨姐姐，谁的动作能比他细致吗？”
李光弼等人的笑声嘎然而止，纷纷低下头掩饰尴尬。
……
幸好这只是小插曲。
正事还是商量募兵的事。
郭子仪首先开口，一脸郑重的道：“借着今次筑城的良机，我卖出了兰陵城的税收份额，由此获得一大笔投资，有19个氏族给咱们运来粮食。”
“数量已经盘点过，总共是945万斤，刨除筑城需要的开支之后，大约还能结余425万斤。”
“粮在手，心不慌，大家应该已经能看到，流民们的精气神一扫萎靡，人心思定，万事可期。”
“刚才李光弼兄弟向我提议，要趁热打铁征召新的兵卒，募兵是大事，需要考虑的周全万分……然而大家都知道，你们老大我是个莽夫的性子，让我冲锋陷阵我擅长，但是让我考虑全盘我不擅长。”
“所以把大家全都喊来，群策群力的商量一番……赵老九，别拿眼睛去瞅你大嫂，虽然她智慧超群，但她马上就要生了，咱们这群大老爷们不能总是靠女人出主意，咱们自己也应该学会动脑子琢磨事。”
“还有你，仆固怀恩，你缩头干什么？缩头我就不点你名字了吗？”
“你们这群家伙都给我记住，以后你们再也不是死牢里的死囚，而是大唐的将军，是要领兵镇守一方的将军。”
“以前做事可以不动脑子，但是以后不可能不动脑子。否则难道要我罩着你们一辈子吗？那你们还当个屁的将军啊！”
“行了，话不多说。现在先让李光弼开始，给咱们说一说募兵的开支。”
做老大必须有气势！
郭子仪的气势仿佛天生。
别人的心思也许体现不出来，但是李光弼的崇拜几乎写在脸上，明明他出身将门，无论精明还是智慧全都很不凡，若是对待别人之时，一眨眼能有三个心眼子，然而面对郭子仪时，总是不由自主的崇拜。
“老大的话，就是我的话。大唐武科之后，咱们兄弟都领了差事。职位高一点的做了折冲都尉，职位第一点的也是偏将级别。甚至就连武力最差脑子也最差的赵老九，身上也捞了一个兰陵城兵马守备将军的差事……”
“说句良心话，这份人生际遇全是老大给的。如果没有老大，咱们这些人怕是去年秋天就被问斩了。”
“但是以前咱们靠着老大，以后不能总是一直拖累老大，咱们自己也得争气，不枉男儿世上走一遭。”
“再说下去有些啰嗦了，兄弟们以后慢慢再闲聊，现在我先跟大家讲一讲，咱们大唐兵制的军饷制。”
“凡兵卒，应募者，日粮一斤半，铜钱十五文，这是最基础兵卒的军饷，一般是巡城武侯的待遇。之所以待遇低下，是因为不需要打仗，虽然是应征当兵，但是守的是城池内部，说白了，和巡街震慑的衙役没区别。以前咱们兄弟干过的巡检所，大体和这种级别的兵卒一个样。”
“待遇稍微高一点的兵卒，属于城防军备的麾下，闲时要守卫城防，遇到战时要到城墙上拼命，所以军饷超过基础兵卒，一般是每天二斤粮食二十文钱。”
“再接着，是牙兵，这种是要时时刻刻准备干仗的，即使没有仗打的时候也不准闲着，必须日日操练，保证战力十足。”
“兄弟们都接触过牙兵，甚至咱们老大麾下就有牙兵，比如武阳王府陪嫁给玲珑郡主的七百牙兵，这阵子他们的操练情况大家应该见识过。”
“很累，玩命的练。所以兵饷也高，并且是令人乍舌的高。”
李光弼说到这里，语气明显变的深沉，缓缓道：“一个牙兵的兵饷，日粮需要六斤，除此还有铜钱，每日要给三十文。”
“由此大家可以想想，五千个牙兵的开支是多少。账目很容易算，光是粮食一天就得发出3万斤。若是再算上铜钱，一天的开支是15万文。”
嘶！
众人到抽一口冷气。
郭七又开始习惯性的唠叨：“太吓人了，太吓人了，这样养兵的话，不用多久就把家底吃光。”
郭子仪瞪他一眼，道：“别咧咧，听李光弼继续说。你只负责听，以后负责开支这笔数。”
郭七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道：“太吓人了。”
郭子仪直接抬脚，轻轻踢了这货一下。
李光弼脸色有些肃重，沉声道：“郭七管事虽然唠叨，但是他唠叨的很对，养兵确实吓人，我也感觉吓人。”
“老大你现在是大将军的品秩，按照军制最起码要掌兵五千。刨除咱们现在已经拥有的一千兵力，仍旧要招募四千兵卒才算合格。”
“四千兵卒如果全都是牙兵级别，那么兵饷开支光是粮食就是每天”
郭子仪猛然开口，道：“不是四千，是四千八，此前你父亲曾经专门告诫我，武阳王府陪嫁的牙兵不能算我兵力，那是玲珑的嫁妆，不能划到我的帐下。”
李光弼怔了一怔，随即点点头道：“也对，私兵是肯定不能充入公账的。”说着忽然苦笑一声，道：“如此一来的话，四千八和五千没区别了，咱们直接按照五千兵力的数目征召吧，这真是一笔令人胆颤的开支……”
招募五千兵力！
并且是牙兵级别。
每天开支的粮食是三万斤，支付的铜钱是150贯。
但是，这只是一天的账目。
那边玲珑拿着本子，另一只手提笔记录，忽然俏脸之上泛起苍白，声音艰涩的道：“兵饷一年开支，需要1095万斤粮食。”
咕嘟！
在场所有人全都吓的吞了一口唾沫。
1000多万斤粮食？
折合11万石。
这是什么概念，这是十个富裕之县的一年产粮总数。
十个富裕之县的产粮，才能供应五千精兵。难怪当初皇帝曾经跟郭子仪说，他当皇帝的也没法帮郭子仪弄出五千兵。
然而就在众人震惊的时候，郭子仪却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我想手笔更大一点，直接一万精兵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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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真正的高手，也许隐于平凡】
杨柳春风，携带郭子仪的声音，传荡开来，传出挺远。
“手笔大一点！”
“直接一万精兵起步！”
不远处的河畔上，杨玉环脚步一停，她抬头看了这边一眼，目光之中闪过一丝锐利。
那种锐利的光,仿佛洞察整个世事，宛如深渊一般，透着无限深邃。
一万精兵起步！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转了一圈。
虽然仅是片刻之间，但她脑中已经沧海桑田，所有的可能性，所有的困难处，一一被她琢磨而出，瞬间在脑中形成一本详细的攻略。
“想要招募一万精兵，将会出现四十七种情况,每种情况会有三到六个意外可能，解决的办法总共两百八十种。”
如同超级计算机一般，想出两百八十种办法只用了一瞬。
然后，杨玉环眼中的锐利消失，重新变成了往常模样。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笑着对孩子们招了招手。
“孩子们，歇歇脚，我溜腿溜的有些累，咱们歇息一会再活动……”
几个孩子连忙拥簇上来，纷纷道：“婶婶（娘亲），我们给您揉揉腿。”
喊婶婶的是妞妞，郭氏族里的孩子，喊娘亲的是牛丫丫，身份暂时还存在着争议，因为郭子仪想收闺女，杨玉环想要童养媳,最终决定等孩子降生再确定，到时候根据男女的情况下定论。
但是不管如何，牛丫丫的身份肯定是家里人。
所以这孩子最亲昵杨玉环，每天都要跟在杨玉环的身边，闲时哄杨玉环开心，忙时静静陪着杨玉环坐着。一旦杨玉环表现出任何疲累，这孩子就会小心翼翼的给杨玉环揉腿。
其她几个孩子也是，每个人的小手都很轻柔，一边揉，一边还仰着小脸问：“婶婶，舒服吗？肚里的弟弟今天有没有乱踢，我们想趴在您的肚皮上听一听。”
杨玉环微笑，风华绝代的脸上尽是温柔，点点头道：“可以呀，但是动作要小心一点。”
于是几个孩子全都小心翼翼，轻轻的把耳朵贴在杨玉环的肚子上。
唯有郭小七躲开一旁，像是木头桩子杵在河畔，依旧是呆呆的模样，眼神如同泉水般清澈。
但是在那清澈的深处，却仿佛有种锐利的光，扫视整片河岸，凝视着每一处灌木和荆棘。
真的很像个高手,时刻警惕和提防，可惜脸上呆呆的模样，又似乎他只是在发呆。
杨玉环突然招了招手，示意他不用躲的那么远，温声道：“小七也过来吧，婶婶没把你当外人。趁着休息的空档，婶婶要给大家讲点东西，这是丫丫她们已经习惯的老规矩，以后你也要跟着她们一起学。”
郭小七仿佛怔了一怔，然后才呆呆的答应一声，道：“哦，一起学。”
他老老实实的走过来，学着孩子们一般坐在地上，咧开嘴，笑的甜。
牛丫丫扯了几团茅草，调皮的放在他头上，郭妞妞张开小手，板着他的脖子往上爬。
唯有郭七的儿子郭云，这时已是很懂事的半大孩子，所以并不调皮胡闹，而是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甚至还拱手行礼，像模像样的道：“郭云见过小七师兄，以后您也是婶婶课堂的学生。”
郭小七仍旧呆呆，道：“哦，我是学生。”
“嘻嘻。真呆！”
郭七的闺女名叫郭雨，年龄和郭妞妞差不多大，很调皮，拿着一根草在郭小七的鼻孔瘙痒。
于是郭小七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逗的孩子们发出嘻嘻哈哈坏笑。
这一切，杨玉环全都没有制止。反而一脸温柔，静静的看着孩子们胡闹。
但她口中却缓缓出声，淡淡道：“小七是第一天参加课堂，婶婶要按照规矩先考考你。以此掌握你的智力程度，方便以后根据你的情况教学……”
“那么，考什么好呢？”
杨玉环像是沉吟自语，然而口中的语速丝毫不停，直接道：“不如就考刚才听到的那句话吧。”
说着看向郭小七，温声问道：“小七你说说，你族叔能招募一万精兵吗？”
郭小七呆呆的坐在那里，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杨玉环也不生气，反而再次温声开口，道：“刚才他们的讨论声音很清晰，你应该已经听到了募兵的开支。1095万斤粮食，这是一万精兵一年的开支，但是你族叔手里的粮食不够，并且需要留出筑城劳工的开支……小七你说说，你族叔能招募一万精兵吗？”
又是同样的问题，只不过问之前先给详细讲解了困难。
这次郭小七呆呆半天，终于张嘴回答了一个字，道：“能！”
虽然仅有一个字，但是语气却很坚定。
显然这个回答是他发自内心，坚定的认为郭子仪能够招募一万精兵。
杨玉环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
不远处的众人同样一怔，他们的感觉更加意外。
几乎是下意识的，李光弼等人全都站起来，然后抬脚走向这边，却又不十分的接近，而是隔着大约七八步远，重新坐下来静静的倾听。
杨玉环经常给孩子们讲课，这是大家已经习惯的事，而讲课是不准打搅的，所以大家选择静静的听。
“小七你说说，为什么这么回答。”
“因为，能。”
“但是婶婶刚才说的很清楚，一万精兵一年需要1000多万斤粮食，你族叔现在的粮食不够，他连一半的粮食都没有。这种情况之下，你还认为能行吗？”
“是的，能！”
“很好，跟婶婶详细说说，为什么你这么坚定，你肯定有自己的理解，对不对。”
……
河畔清风，徐徐吹拂。
郭小七的脸上仍旧呆呆，然而说出的回答却让所有人再次一怔。
“你们说的开支，是一整年的开支。”
“族叔手里的粮食，是现在就有的粮食。”
“粮食不够吃一年，但是可以吃半年。”
“半年之后，秋天到了，田地里，庄稼成熟，又有新的粮食，能给兵卒继续发兵饷……”
整个河畔之上，忽然落针可闻。
足足好半天后，李光弼蹭的一下站起，他迅速走到郭小七跟前，俯下身子盯着郭小七，森然道：“你不傻，在装傻，对不对？刚才你的这番回答，超出了我们这群人的智慧。小子你跟我说实话，其实你一直在装傻，对不对？”
可惜郭小七脸色迷惑，眼神清澈的看着他。
不远处郭子仪招了招手，道：“李兄弟，回来吧。你不用诈他，他不是装的。”
李光弼微微皱眉，转头道：“老大，小心一点好，如果他是装傻，必然居心叵测，这样一个人物留在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咬一口。”
郭子仪无奈，只能把脸色一沉，道：“你的怀疑是出于好心，所以我不会说你什么。但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小七他根本就没有伪装。”
说着伸手一指，指着坐在地上的郭小七，道：“你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呆呆的样子带着迷惑，明明他刚才回答的问题很精髓，偏偏回答之后仍旧一脸呆呆。如果真是想要伪装，他岂会回答问题。并且答完之后，继续一脸呆滞？”
李光弼若有所思，皱眉沉吟半天，足足半晌过去之后，方才笑着点点头，道：“老大说的对，是我太谨慎了。如果真是装傻之人，必然是时时刻刻装傻，哪能一边装傻一边表现精明，并且表现的是超过我们这群人的精明。”
“哈哈哈哈，说真的，刚才我真是吓了一跳，同时，也被惊艳了一番。”
“如果不是这小子的回答，我们这群人仍旧转不过弯来，哈哈哈哈，想法陷入误区了啊。原来募兵的开支不需要全部备好，原来募兵的开支是可以计算上未来收益的。”
李光弼说着伸出手来，重重在郭小七肩膀一拍，赞赏道：“小子你很不错，回答的问题很精髓。现有425万粮食，可以保证一万精兵半年的兵饷。不需要筹备一年的所需，因为兵饷不会一下子发一年的……哈哈哈哈，你小子回答真不错。”
哪知郭小七迷惑茫然，怔怔反问道：“这很难吗？每个人都知道的呀。”
李光弼一怔，愕然道：“每个人都知道？”
“对呀！”
郭小七咧开嘴，笑的如同孩童，很是平静的道：“村里的人，每天都要吃饭。一年时间，吃很多饭，但是，家里没有一年的粮食。但是，没有一年的粮食也没饿死。因为，今天吃饱再想明天……”
可能是因为长句子的缘故，所以郭小七表达起来有些吃力，然而他表达的这番意思，却让李光弼等人脸上火辣辣的烧。
每个人一年要吃很多粮食。
穷人家里不可能备下一年的粮食。
虽然如此，但却并未饿死。
因为，今天吃饱再想明天的办法。
只要保证今天饿不死，那么就有机会去筹备明天。如此不断努力不放弃，不断去寻求新的收入，那么就能日复一日的活着，然后变成经年累月的活着。
就好像一个人刚刚降生，一辈子肯定需要很多粮食，但是降生之时就要把所有粮食准备好吗？显然这种情况是绝不可能的。
一边吃，一边赚，如此简单，如此而已。
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李光弼等人却陷入的误区，只想着一万精兵的开支很巨大，却忘了这个开支是可以分批开支的。
……
谁都看出来，李光弼的脸色有些涨红。
突然这货干笑两声，略显尴尬的重新拍拍郭小七肩膀，然后目光看向杨玉环，讪讪道：“嫂子您继续授课，不打搅您继续授课……”
撒丫子就跑，瞬间溜回郭子仪他们那边。
杨玉环面带微笑，自始至终没有掺和，直到李光弼跑回去，她才再次开口说话：“小七的回答很正确，但是你李光弼叔叔也没有错。他是因为心里太急，所以才把募兵之事看的重。人若是太过重视一件事，很容易就会在思考之时受到影响……所以婶婶今天给你们上的课程，可以叫做遇事先要学会冷静的思考。”
“不只是冷静思考，甚至要学会抽身，把自己从你最重视的事情中抽离出来，然后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重新去思考这件事。那时候的思考，才是真正的思考。”
“行啦，暂时就讲这么多吧。丫丫她们还小，一时之间记不住太深奥的学识。小七你虽然大一些，但你也不太合适一下子学太多。”
“所以咱们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你们这群小家伙可以去族叔那边玩一会。但别调皮胡闹，乖乖在一边听。听听募兵的过程，也听听练兵的方式。这些东西不需要你们现在学会，但是从小耳濡目染很有意义。”
“比如你们李光弼叔叔，出身乃是将门，他为什么能够精通兵制，就是因为他从小耳濡目染。”
“去吧，都去你们族叔那边。”
“小七单独留下来，随着婶婶在河畔上活动活动。我见你虽然回答了问题，但你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意义。所以，你得单独开个小灶继续学……”
……
丫丫她们去了郭子仪那边，被大人们人手一个抱在怀里，果然乖巧的不调皮不胡闹，老老实实的听大人们商量募兵。
郭小七则是单独开小灶，像个孩子一般跟在杨玉环身后，一个听，一个讲，如同师徒又或母子，慢悠悠的在河畔闲逛。
“小七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李光弼叔叔急着募兵？”
“他在马陵山剿匪的时候吃了亏，被那群土匪们用计耍了一夜。但是究其原因不能怪他，而是因为他带去的兵力太少。”
“他每扑向一个匪窝的时候，土匪们早早的一哄而散，然后躲的远远的敲锣打鼓，不断的对他进行嘲讽和挑衅。”
“等他带兵冲过去的时候，土匪们早又换了地方。所以那一夜他筋疲力尽，总共也只灭掉了一伙匪。那还是因为突然袭击的缘故，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收获。”
“所以他坚定的认为，手里可用之兵太少了。他认为如果你族叔麾下能有一万大军，并且那晚上能让他带去剿匪的话，那么他就可以凝聚大势直接围山，保证不让任何一个土匪跑的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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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原来是一体双魂】这章应该会让大家感觉出乎意料
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郭子仪发现小七似乎很困，整天睡眼惺忪的，动不动就要打哈欠。
然而问他原因，却又问不出所以然，这家伙每次的回答都是咧开嘴，发出那种甜甜的无声的笑,恍如孩童，烂漫纯真。
所以郭子仪问了几回之后，也就不再管这个迷迷糊糊的家伙，反正郭小七除了打哈欠，其它倒也没什么大碍，毕竟只是打哈欠嘛，春困也是可能的。
但是杨玉环却很重视,连续多次追问缘由,可惜问了好多天之后，同样也没能问出什么。
“许是因为他天生鲁钝，而我最近授课的内容又比较难，所以，累到脑子……”
杨玉环这么跟郭子仪说着，决定暂时先停一停郭小七的课。
“让他先跟着你一段时间吧，学一学护卫应该做的事情。虽然你不需要让他护卫，但他毕竟挂着个护卫的名。若是每天不干正事，领钱粮的时候别人要说瞎话。”
很好的借口，也符合现实。
郭子仪却不想带着郭小七，只因他最近忙着募兵很操劳，可惜杨玉环十分坚持，甚至义正言辞：“他是你的护卫，辈分是你族侄。虽然名义上是族侄，但是咱们已经决定把他当成孩子养。”
“你给他定的钱粮很高，几乎是一个玄甲铁骑的双倍。自古做大事者，不能因私而废公……纵然大家不会说闲话，但是咱们夫妻先得守规矩。”
“听我的,让他跟着你，哪怕每天什么事情不做，仅是跟在你身后发着呆，那也行，那也算肩负了护卫的职责。”
杨玉环说的很有道理，郭子仪找不出拒绝的言辞，无奈只能答应，每天把郭小七带在身边。
带在身边之后才发现，其实这家伙倒也不拖累什么，他总是呆呆的，每天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睡眼惺忪，如果没人和他搭话，他能一整天不说话。
所以郭子仪渐渐习惯，李光弼他们也渐渐习惯。
甚至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众人仿佛忘记了有这么一个人，明明他每天就跟在郭子仪身边,无论去什么地方都仅仅跟着，然而在众人的印象里，潜意识的就会忽略这个人。
对于这种情况，杨玉环反而很满意，专门表扬一番，故意在众人面前不吝夸奖：
“护卫嘛，就得像个影子一般，平日里不显山露水，遇到事情才派上用途……小七很不错，是个好护卫。”
李光弼等人听了这种夸赞，无不表现的面色古怪，果然大嫂不管多么智慧深邃，依旧还是有着女人的母性，如此这般的夸赞郭小七，几乎和溺爱孩子没区别。
但是众人并未感觉不满，反而认为这种情况十分合理，毕竟郭小七呆呆的样子让人心疼，随着时间推移谁都能看出他的鲁钝。
甚至已经不能算是鲁钝，而是智力方面出现了大问题，很可能是他幼年之时目睹父母被狼吃掉，所以在那时候就已经吓出了病症。
于是不止杨玉环疼爱郭小七，众人也渐渐对他变的宠溺。
柔弱如孩童者，是会受到强者怜悯的。
……
然而谁也不曾弄明白，郭小七为什么每天犯困。
夜色深沉，山林幽森。
马陵山的一座山寨中，匪患们的面色都带着惊恐。
“天黑了，天黑了，不知道今晚会是谁死，也不知道今晚会有多少人死。”
“仅仅十来天的功夫，已经有两个山寨消失，几百口人死的不明不白，自始至终查不到原因。”
“有鬼，肯定有鬼。”
“咱们这片山林之中，肯定藏着一群吃人的鬼。”
无论匪患们多么惊恐，夜色一如既往的来临，整座山林变的静谧，偶尔有虫鸣伴随轻风。
黑漆漆的密林中，一棵参天的古树上，有一双眼睛轻轻眨动，宛如暗夜里的两颗明珠。
竟然是郭小七。
仿佛一头蹲在树上的狼。
他的耐心很足，静静蹲在树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块木头疙瘩，又像是麻木的雕塑。
蚊虫在他身上叮咬，他似乎感觉不到痒痒，既不去抓挠，也不去驱赶。他只是静静蹲在树上，连喘息的声音都很低微。
他手里攥着一根短棒，通体黑黝黝的看不出材质，唯有顶端一点锐利，闪烁着米粒般的光滑。
远处的山寨中，两百多个悍匪聚集在一起，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兵器，并且整个山寨点燃着无数火把。
照亮。
防备。
所有人不睡。
警惕心十足。
郭小七咧开嘴，脸上全是单纯的笑，仿佛喃喃自语，又仿佛跟人说话：“全寨警惕也没关系的，只不过杀起来有些慢，小七你胆子小，先睡一会吧，等你睡醒之后，我这边就能完活。”
“听话，小七，你先睡一会，别被吓到了。我去杀完他们之后，再喊你醒来回家去。”
“这些匪徒是族叔的麻烦，咱们不能让族叔有麻烦，还有杨玉环婶婶，那么疼咱们，婶婶今天给咱们做衣服，看咱们的目光那么温和，就像娘一样，就像娘一样……”
“郭小七，你睡了吗？”
“睡了就好，我去杀人。”
明明他自己就是郭小七，然而他却一句一句喊着郭小七，陡然他脸上的清澈笑容不见，慢慢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森然。
仿佛一眨眼之间，突然就变了个人。
下一刻。
嗖一声。
郭小七的身影激射而出，宛如从古树中冲出的大鸟。他那瘦弱干枯的身躯急速划破夜空，赫然降落在山寨之内的悍匪群中。
两百多号悍匪，几乎同一时间举起兵器，嘶吼声，暴喝声，刀光剑影之中，整个山寨都是狂笑。
“哈哈哈哈，不睡觉果然管用，这个刺客忍不住了，他终于现身出来了。兄弟们，剁了他啊。
“哈哈哈哈，现身之后你还有威胁吗？小东西，去死吧。”
狂笑不断，悍匪们蜂拥而上。
然而仅仅几个喘息之后，突然狂笑声变成了惊恐。
“跑啊，跑，这是鬼，他是个鬼。”
山寨中的火把通明，照亮着整个屠杀场面，只见火光闪耀之中，郭小七的身影宛如鬼魅，他在人群中急速穿梭，所到之处不断有人躺下。
每个死去的悍匪，伤口全都一般无二，喉结位置出现一个洞，不断往外喷出血沫子。
那是郭小七的短棒，曾经要送给郭子仪的短棒，当时李光弼曾经鉴定，认为是一把粗制的简易匕首。
匕首是短兵，一般用来防身，若是用来进攻，也只能是刺客类的攻击。
然而这匕首似的短棒在郭小七手中，却比大唐陌刀队的陌刀还要有力，所过之处，杀人如割草。
……
这个山寨有两百多个土匪。
郭小七杀人的速度快的如同杀猪。
然而即便他速度极快，耗费的时间依旧大半夜，原因很简单，匪徒们在亡命逃窜。
所以郭小七的大部分时间，主要是在山林里搜寻逃窜的匪，找到一个，杀掉，然后调转方向，继续再找。
马陵山连绵一百里，正常情况下只要匪徒散入山林几乎不可能被全歼，然而事实却十分诡异，这个山寨的匪徒一个也没跑掉。
他们每个人的身上像是被标记了什么，又或者仅仅是气味被郭小七给记住，于是不管逃的多远，也不管藏的灌木多密，总能被郭小七直接找出，然后在喉结处捅上一短棒。
那一点很小很小的锐利，成为了所有匪徒们亡魂的收割。
……
天快亮的时候，郭小七揉了揉眼，他脸上依旧带着森寒，然而语气却十分的温柔：“小七，醒醒吧，人杀完了，这是马陵山匪患的第三个山寨。”
“对不起啊，我把你的脸上沾了血。你回去之前先去河边洗洗脸，免得吓到咱们的杨玉环婶婶。”
“哦对了，婶婶给咱们做的衣服很好看，你回去后穿起来，让我也开心开心。”
“我知道你不舍得穿，准备留着过年的时候穿，我其实也不舍得穿，可是我心里总是忍不住。”
“求求你啦郭小七，你就提前穿一次嘛，我昨晚杀人这么累，你应该奖励奖励我。”
“答应啦？谢谢谢谢。那我先睡了啊，你回去跟着族叔当差吧。”
“老规矩啊，遇事大叫一声，如果真有坏人刺杀咱们族叔，我会在第一时间清醒过来……”
“但是希望永远不要这样。希望永远不用我保护族叔。”
“那样的话，族叔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喜欢族叔的骂骂咧咧。喜欢他用手掌抚摸咱们头。嘴上喊着臭小子呆小子楞小子，其实眼神却像父亲那般慈爱。”
“郭小七，我真羡慕你，每次都是你享受族叔的慈爱，而我只能躲在你心里睡大觉。”
“好好好，我不啰嗦。我昨晚杀完人太兴奋嘛，忍不住就想和你说说话。除了你，我没人说话嘛。”
“好好好，我睡觉，不耽搁你回去跟着族叔，不耽搁你回去拜见婶婶。”
“先睡了啊，明晚上见。”
……
东方露出晨曦之时，郭小七回到了兰陵。
他脸上沾的那点血液，早就已经偷偷的洗干净，他悄悄的溜回房间，像个乖孩子一般躺在床上，没多会，发出静谧祥和的酣睡声。
也不知道梦里梦到什么开心的事，脸上全是那种纯真甜甜的笑。
然而可惜的是，他仅仅只睡了一小会，当天色全部放亮的时候，屋外响起了郭七大叔的呵斥声。
“臭小子，太阳晒屁股了，赶紧起床，麻溜吃饭，你知不知道你族叔已经早早出门，去忙活今天的募兵和操练事物。你这个做护卫的娃子，啥时候能真的像个护卫……”
郭七大叔的骂骂咧咧，带着一股子长辈的唠叨，床上的郭小七睁开眼，伸手使劲揉了一揉，咧开嘴，脸上依旧甜甜的笑。
他睡眼惺忪的跟在郭七大叔身后，听着郭七大叔不断的唠唠叨叨，到了郭七婶婶屋子后，桌上已经摆好了今天的早饭。
郭云和郭雨两个小家伙，看到他来连忙伸手招呼，嘴里还嚼着饭，含糊不清的道：“小七哥哥，赶紧吃饭啊，吃完之后一起去后宅，给杨玉环婶婶问早安……”
“小七哥哥，你怎么又打盹？看来你今天还是不能听课，婶婶肯定不允许你跟着听课。”
“真是太可惜了，我们这几天学了很多东西呢。比如水烧开之后，蒸汽可以变成力量，那种力量没有上限，而且能够源源不绝。就如同咱们的家主郭子仪叔叔，可以一下子掀翻几万斤的石头。”
“还有还有，昨天我们还学了炼钢，小七哥哥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钢，那是比铁更加坚硬的宝贵金属……婶婶说了，让我们好好学，以后会建造一座高炉，让我们成为炼钢的技术员呢。”
“哎呀小七哥哥，你怎么还是打盹！”
“算啦算啦，婶婶说你是学习累到了脑子才这样，那么我们就不跟你多说了，免得你的脑子更加累。”
……
叽叽喳喳的声音，伴随着早餐的咀嚼。
吃完饭之后，去后宅拜见请安，杨玉环照例是一脸疼惜，专门又询问了郭小七的情况，然后拿出一双鞋子，满脸温柔的递过来。
“婶婶快要生了，身子骨很不便利，若是搁在以前的手艺，我一晚上能做三四双鞋。”
“郭云和郭雨先别眼馋，这双鞋子给你们小七哥哥穿。他身为大将军的护卫，每天要跟着你们叔叔跑，有双好鞋子穿在脚上，才能更好的节省体力……”
“小七怎么哭了？快点擦擦眼泪。听话，把你脚上的破草鞋脱了扔掉。试试这双，试试婶婶帮你做的这双。”
“听话，不准执拗，婶婶现在就让你穿，不准留着等过年再穿。”
“这才对嘛，感觉合不合脚？”
“合脚就好，出门去忙吧。记住不要和李光弼他们搭话，免得那些糙汉子又捉弄你……”
“中午记得回家吃饭，军伍上的伙食毕竟不精细，大锅做饭，不够干净。”
“如果你族叔有空的话，顺便让他也回来吃一点，但是如果他忙的很，那就让他在军伍上凑合。反正他那人是铁胃，吃口石头也能消化了。”
“去吧，去找你族叔做护卫吧。婶婶这边要开课了，今天要给孩子们讲数学……”
……
郭小七仍旧睡眼惺忪，跟着郭七迷迷糊糊的走着，东方一轮旭日，洒下万道金光，照在他那呆呆的脸上，仿佛有种莫名的光辉。
他咧开嘴，甜甜的笑，忽然轻轻自语一声，仿佛还未睡醒般的梦语：“今晚要多多努力，争取弄掉两个寨子。”
走在前边的郭七听到他声音，忍不住又唠唠叨叨的呵斥起来：“怎么还在犯困？马上就到军营了。你小子能不能争争脸，给你族叔好好的争争脸。”
“哦，好的！”郭小七呆呆的回答，咧开嘴继续的笑，只不过迷迷糊糊之间，口中却又轻轻的说了一句：“那就三个寨子吧。”
三个寨子！
他今晚要灭掉马陵山三个寨子。
可惜郭七管事根本听不懂，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满脸怜悯疼惜的叹息道：“这孩子啊……”
前方传来汉子们的咆哮声，新建的募兵军营已经遥遥在望，只见大营门前的空地上，有一道铁塔般的身影正在负手而立。
是郭子仪，他每天都会在门口等郭小七。
如同父亲一般，见到孩子前来才放心，但是脸色却耷拉着，仿佛极端的不情愿，故意训斥道：“又睡懒觉，天天睡懒觉，到底我是护卫，还是你是护卫，要不你来当这个大将军，让我也学你一般舒坦舒坦……”
郭小七仍旧一脸呆呆，回答的语气却很肃穆：“我不当大将军，族叔才是大将军。我是护卫，负责保护。”
郭子仪哈哈大笑，转身朝着军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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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郭子仪治下，人心的变化】这一章强烈推荐
杨棒棒的名字很土，他自己也觉得很土。
问过几次母亲，得到的答案是爷爷给起的名，因为杨棒棒出生的时候，全家穷的只有一根扁担，扁担又叫棒棒，是挑夫借以养家的工具。
爷爷做了一辈子挑夫，老到挑不动了传给儿子，儿子生了孙子，以后肯定也要做个挑夫，所以老人家预料深远，直接给孙子起名叫棒棒。
杨棒棒就是杨家挑夫的意思。
很土，经常被小伙伴们笑。
有时候杨棒棒被笑的急了，也会和小伙伴们吵闹反击：“你的名字很好吗？你叫孙镢头也很可笑吧。镢头是用来刨地的，所以你以后一辈子要刨地。”
“虽然你要刨地，但是你家没地，所以你和你爷爷爹爹他们一样，以后一辈子都是富人家的雇工。”
行吧！
大家谁也别笑话谁。
都是穷苦人家的出身，都是一辈子没有未来，所谓席上滚地下，难以分高低，其实哪是难分高低啊，全都在最底层用不着分。
所以随着杨棒棒慢慢长大，慢慢懂的自己这辈子会是个什么情况，他不再恼怒别人嘲笑他了，也不再和别人恼怒争执了。
命就是个烂泥的命，名字土一点又算啥？
有那和人争吵反击的力气，还不如到地里找点野菜，添在锅里熬点菜汤，能给瞎眼的母亲补补身体。
……
但是最近，杨棒棒忽然又开始在乎名字了。
他觉得人既然活在世上，必须要对得起活的这一辈子，名字如果太土，总是惹起姑娘们的笑。
若是以前，笑便笑吧，反正自家穷的叮当响，这辈子估计是找不到媳妇了，笑随她们笑，反正不会嫁给我。
老话说得好，穷不过三代，很有道理啊，连续穷三代的话肯定找不到媳妇，这就属于断香火的情况，可不就是穷不过三代么。
香火都断了，哪里还有第四代？
穷，娶不起媳妇，一辈子的苦命，无所谓别人的眼光。
姑娘们笑便笑吧，反正不会嫁给我这种穷人。
虽然她们的家庭也很穷，但是越穷的姑娘越不愿意嫁给穷人，原因很简单，深知穷的可怕性。
……
原本生活没有指望了，所以对名字啥的不在乎，但是谁又能想到，老天爷忽然睁眼了。
去年年底遭遇寒灾，老家那边活不下去了，到处冻死人，饿死人，眼看着他家也要冻死饿死的时候，年老的爷爷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逃荒，全家逃荒。
灾民受难，想要逃荒，这种事情自古常有，官府也很愿意支持，所以当天就给了路引，像是撵狗一般把他们全家撵出了老家所在的县。
老家的三间茅草屋，被官府的书吏给估了半贯钱的价，半贯钱，五百文，给钱的时候专门问了一句，要粮食还是要钱？
当了一辈子挑夫的爷爷有点智慧，即使再饿也选择要钱而不要粮食。
所以他们全家七口人，带着少到可怜的五百文上路。钱，能在饿到极点的时候随时买，而如果带着粮，可能走不出多远就没了。
因为粮在饥饿之人的手中留不住，总会忍不住的想要吃掉它。所以不能带着粮上路，而应该带着钱上路。
哪怕仅仅五百文，却可以让全家有个撑下去的希望。
母亲抱着吃奶的弟弟。
爷爷背着流鼻涕的妹妹。
父亲和他各自一根扁担，挑着家里的破衣被褥。
奶奶身子骨最差，乃是长年累月饿出的病，所以逃荒路上什么都不能干，只拿着一根木棍领着母亲……
为什么会领着母亲呢？
因为母亲天生是个盲人。
从小就瞎，才会嫁给穷困潦倒的爹。
逃荒的路，其实和赴死没有区别，不知道未来在何方，也不知道哪天就会死。
也许某天一睁眼的时候，发现家里某个人再也睁不开眼了，这种情况在逃荒路上很常见，杨棒棒一路上见过了很多回。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感觉悲伤，但是看的多了以后，渐渐也就麻木起来。
穷人的命嘛，不就是这样么。
终于那一天，轮到他们家，由于一路餐风露宿，年弱的妹妹病倒了，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眼见是不能活了。
母亲不断的哭，试图用奶水救活妹妹，然而妹妹已经五岁，早就忘了婴孩吸吮的动作，并且由于高烧昏迷，根本就不懂得吸奶。
父亲眼泪不断的流，默默把妹妹搂在怀里，努力哼一个小调，试图让妹妹走之前能感受家的温暖。
就在全家人茫然无助的时候。
远方官道上出现了浩浩荡荡的车队。
一队骑马的战士跑在最前面开路，很容易就发现了道路旁边的他们。
那一天，杨棒棒记得无比清楚。
那句话，杨棒棒一辈子忘不掉。
“是逃荒的流民吗？”
“需不需要救助？”
“我们是琅琊大将军的麾下，后面是我们大将军的商队。有很多流民跟随着，你们愿不愿意也跟随？”
“哎呀，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在生病？”
“赶紧的，送去大将军那边，请夫人拿出一份神药，先把这个小丫头救活……”
……
那一天的场景，真像是梦中一般。
杨棒棒呆呆的看着战士跳下马，抱着他的妹妹重新跃上马，然后狠狠一抽马鞭，带着他的妹妹狂奔而去。
其他战士们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裹，拿出里面黄澄澄的糙面饼子，递过来，满脸温和的笑：“老乡，先吃个饼子垫一垫，咱们商队要到中午时候才会扎营，那时候营地里会有专门配给流民的饭……”
那饼子真香啊。
杨棒棒一辈子没吃过那么香的饼。
然而到了中午之后，他很快推翻了自己的认知，原来世上还有更香的饭，那种饭的名字叫郭大将军粥。
郭大将军粥！
这是流民们发自内心的名字。
粥里有肉，是专门剁成泥浆一般的肉，据说是大将军认为流民们饥饿太久，必须用肉食才能迅速的弥补身体亏空，然而也因为饿的久，所以不能直接吃大块的肉，那样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所以就把肉剁成泥浆一般，添加在浓浓的浓粥里面。
那一碗粥，让杨棒棒喝的泪流满面，只因他听到母亲欢喜的笑声，不断说着今天肯定会有奶水……
母亲有了奶水，吃奶的弟弟就不用担心饿死。
已经快要饿断气的爷爷和奶奶，也在喝粥之后渐渐有了力气，最主要的是妹妹，妹妹当天晚上就被送了回来。
竟然活了！
竟然退烧了！
送妹妹回来的是个将军，专门用手使劲拍了一下父亲肩膀，说道：“记住了啊，你欠我们大嫂一百贯钱，为了救活你的闺女，我们大嫂使用了一份神药……”
那一刻，父亲又是欢喜又是惊恐。
欢喜是因为妹妹被救活了。
惊恐是因为全家背上了一百贯的债。
老天爷啊，一百贯！
他们逃荒离开之时，老家的三间茅屋只卖了五百文，那是祖辈好几代的积攒，总共也只卖了五百文。
可是现在，他们欠了一百贯。
一百贯是多少钱啊？
听商队的先生说是十万文……
全家忽然感觉塌天了，这些钱可以买全家几百次的命。而妹妹一个穷家丫头，她的命哪里能值这么多？
……
背上了巨债，全家心慌慌。
然而很快就有流民悄悄过来，告知他们不要有任何的惊慌。
“大将军手底下的人，经常会吓唬新来的流民，动不动就是欠债多少，动不动就是能买你多少条命。”
“但是别怕，大将军根本不记账。否则你看看咱们今天吃的肉粥，再看看营地外围保护咱们的兵卒，这阵势得花多少钱，咱们吃的肉粥又得多少钱？”
“说句不客气的话，咱们的命不值一碗肉粥钱，可是大将军偏偏就给咱们吃，在他眼里人命可比钱重要。”
“我看你们一家也是个没地方去的，不属于那种有投奔地方的逃荒情况，所以，留下来吧。跟着大将军一起，去大将军的兰陵县……”
去大将军的兰陵县！
这是商队中所有流民的口头禅。
……
到了兰陵之后，生活突然有了希望。
父亲由于是常年干挑夫，直接被筑城的书吏选为小队长，负责带领两百个流民，每天挑运泥土去做砖坯。
没办法，兰陵县的牛车太少了，即使有，也舍得用来运泥土，因为要运输粮食，粮食比泥土值钱。
奶奶身子骨弱，但是筑城工地竟然也收，负责每天刷锅洗碗，干一天竟然能给一斤半粮食。
这可是实打实能够存下的粮食啊，因为工地上一天三顿都是管饭的。
爷爷因为一辈子做挑夫，身体早早的就已经夸了，没法干活，应征筑城劳工没被选上，但是有个书吏却派了爷爷一个活，让爷爷每天在吃饭的时候给大家唱信天游。
爷爷的嗓门还算洪亮，专门唱一种欢快的歌子，于是书吏竟然也给爷爷记工时，每天发给的竟是五斤粮食。
竟然比壮汉劳力赚的还多。
最关键的是妹妹！
曾经被大将军夫人医治过。
听说大将军夫人快要生小孩了，所以对小孩特别的亲切喜欢，经常会让人把妹妹喊去，和很多很多孩子一起陪大将军夫人做游戏。
刚开始的时候，杨棒棒认为这是大将军夫人喜欢如此，但是后来有个老人说，这是大将军夫人在找借口行善。
因为妹妹这种五岁的孩子无法干活，无法干活就不能在工地上吃饭。虽然大将军不缺孩子们的一顿饭，但是规矩不能够随随便便的被破坏。
干活，有饭吃，不干活，不能来筑城工地吃。
这其实不是大将军定下的规矩，而是所有流民自发认可的规矩。
所以大将军夫人就让年纪太小的孩子去陪她，借着陪她的借口让孩子们跟着她一起吃饭。
据说经常会派发一种糕点，甜的像是添加了蜂蜜一般，小孩子吃了不生病，个个都吃的脸蛋红扑扑。
……
最后是他杨棒棒。
半大的孩子，十五岁年纪。
原本筑城招工那天，他也是跟着全家去应征的，哪知却被一个书吏一脚踢开，板着脸孔骂骂咧咧的训斥：
“这么壮的小伙子，不去种田拉犁可惜了。筑城没你的份，你留在家里种田吧。当个牛使，拉你们家的犁，你们全家都在筑城工地上，所以你小子要把全家的地都种了。”
种田？
拉犁？
当个牛使！
说真的，杨棒棒根本不在乎当牛累不累。他主要在乎的是，书吏口中说的全家的地。
地啊！
老百姓最渴盼的地。
像我们这种逃荒的流民，难道竟然会有自己的地吗？
很快就弄明白了，原来是大将军动用了强权，并且仗着他的岳父刺史威风，强行逼迫琅琊郡所有的世家。
根据各个世家的田产情况，每个世家要拿出一半的土地来，名义上还是属于世家的地，但是要授田给兰陵县的流民们。
叫做田产承包责任制。
地是世家的，但是承包给流民。
这可和以前的雇工制度不一样，世家雇工种地的时候只需要一天给一斤粮食就行，不干活的时候，一粒粮食也不用给。
但是田产承包之后，世家没有权利再管土地，流民们承包土地之后自己种，只需要把收成的五成上缴给世家就行。
自己竟然能够留下五成。
老天爷啊，这实实在在就是流民自己拥有了地啊。
据说那些世家很恼火，隔三差五就要找大将军诉苦，整天吵吵嚷嚷的，叫喊着要大将军陪他们的损失……
但是也不知道因为啥，光是喊叫不见动作，甚至当流民们种地之时缺少农具，这些世家竟然还会送来农具。
据说，还是据说哈，据说琅琊郡的世家其实是情愿的，据说这些世家已经和大将军绑成了一股绳。
整个琅琊郡的大人物们，铁了心的要把这里变成安居乐业之地。
怎么才能安居乐业呢？
百姓有地种就是安居乐业。
……
一百亩，整整一百亩啊！
父亲是壮年男丁，按规定可以授田三十亩。杨棒棒是半大小子的男丁，按规定可以授田二十亩。
仅仅爷俩，两个男丁，就已经给家里分到五十亩地，这几乎就是爷爷经常说的以前的均田制。
爷爷奶奶和娘，属于老弱妇孺，每人十亩地，这又是三十亩。加上杨棒棒和父亲的五十亩，全家已经达到了八十亩。
弟弟由于还在吃奶，所以没有资格授田。
但是妹妹不一样，大将军夫人很喜欢她，所以授田的书吏故意讨好，竟然给妹妹授了二十亩的口粮田。
老天爷啊！
一个五岁丫头授田二十亩。
名义上是妹妹的口粮田，其实还不是全家的田地么？
……
天气很热，浑身汗水哗啦啦的淌。
然而杨棒棒不在乎，他咬着牙恶狠狠的往前走，肩膀上的绳子已经勒进肉里，后面扶犁的是孙家闺女。
她又在喊了，真是烦人。
“杨大哥，歇歇吧。咱们两家的土地加起来，足足得有两百亩。你一个人当牛使，可不能累出毛病来。”
“杨大哥，你真有劲，像牛一样，拉犁拉的特别快。”
“可是杨大哥，我不舍得你当大牲口，要不咱们去排队报名吧，租借世家的一头大牲口来。耕一亩地只需要给一斤麦子呢，我不舍得让你像大牲口一样。”
真烦，特别烦！
杨棒棒一边拉着犁，一边回头训了一句，道：“一斤麦子不是粮食吗？耕两百亩地就是两百斤。有这两百斤麦子，我宁愿自己当牲口。”
是啊！
宁愿当牲口。
在这大唐，尤其在这兰陵，哪个流民不想当牲口，哪个流民不想拉犁？
拉犁累，但是种的是自家的地啊。
孙家闺女你等着，再敢啰嗦我就揍你，不对，我不揍，等你晚上再来撩拨我的时候，我就把你摁在床上狠狠的压一顿。
反正你爹你娘已经点头了，我爹我娘也送去了三尺红布，我今晚就压了你，看你还敢不敢啰嗦我。
……
……山水自我感觉，这种情节很有味道，我最喜欢写这种，日常类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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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身后站着郭子仪，兰陵百姓的脾气都很大】
郭子仪现在每天忙的两脚不沾土。
募兵，操练，巡视田地，视察筑城……
总之只要是兰陵县正在搞的工程，他必须每天都要出现在这些场合里，并且还不是一次，而是每天很多次。
原本郭子仪不愿意这样,他认为做老大的需要学会用人，所谓用人，就是放权，反正手底下的兄弟们够忠诚，而且每个人都有独特能力的一面，如果事情放给他们做，岂不是更加的事半功倍？
比如儒生县丞王越，出身乃是累世豪门的王氏,人家自幼饱读诗书，而且拥有着济化万民的志向，所以无论干什么政务，干起来总是像拼命一般。
这种上佳的苦力哪里找？这不得好好的压榨一番吗？就算不给他搞个996，至少也要用一用让后世资本家落泪的007。
还有李光弼，出身乃是将门，这小子天生是个帅才，操练兵马的手段娴熟无比，并且经常有独到见解，隔三差五就有一次灵光迸发，现在兰陵正在搞的轻骑兵大刀队，就是这小子前几天的独特创举。
又或者仆固怀恩，铁勒族的倒霉蛋，由于常年倒霉，所以擅长夹缝生存，他的那些生存技巧传给兵卒们，岂不比郭子仪亲自去教导要强？
以上这些道理很对是吧！
说出来很让人信服是吧！
然而可惜的是,杨玉环坚持让郭子仪亲自参与。
“放权是放权,参与是参与，所谓领袖，知人善用，但是在知人善用之前，首要的前提是你成为领袖。”
“现在的你还不是领袖，你只是因为皇帝封了大将军，而他们的官职都比你低下，所以才会聚集在你的麾下。”
“那些氏族世家也一样，都是因为对未来的利益抱有期待，所以才大力支持你，所以才下本钱投资你。”
“这全是因为利益的关系，而利益团体是最容易崩盘的，当别处的利益比你这里大时，这些人说不定就会出现背叛者。”
“一旦出现背叛，那时候你怎么摆平？仗着个人武力横扫吗？你就算杀光他们又有什么意义？局面崩盘了，你等于做了多年的无用功。”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首先要做的是深入人心，成为一种实际上的领袖,然后是精神上的领袖。”
“实际领袖容易成,精神领袖很艰难。但是如果你真的成为了精神领袖,那么咱家的基业也就稳如泰山了。”
“这是一条很漫长的路,需要你俯下身子耐住寂寞，别怕累，别嫌烦，任何事你都参与进去，任何地方都有你的身影，而不是做个甩手掌柜，那样是建立不起威望的。”
“威望是什么？威望就是人民潜意识里想聚集在你身边。怎么做到这一点呢？我现在逼你做的就是。”
“比如募兵的时候，你亲自询问应征者的情况，脸上带着笑，语气很亲和，让每一个士卒在应征的第一时间里，就能清晰的意识到谁是他们的主帅。”
“操练的时候，你和士卒们通吃同练，甚至隔三差五要住在军营，和士卒们做到抵足而眠……”
“郭子仪，你别笑，这是很正经的事，也是古往今来最有效的练兵手法。”
“咱们那个时代的电影里，经常能看到国军降临喊校长的情景，知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那就是蒋光头做校长时立下的威望。”
“黄埔军校那些将领喊他校长，绝不仅仅是因为读军校时的习惯，而是因为蒋光头在当校长的时候，做到了把他的名望深入人心。”
……
郭子仪辩不过杨玉环，况且认为杨玉环说的有道理，既然媳妇说的有理，那么肯定要从善如流。
所以最近一段日子以来，郭子仪整天忙的脚不沾地。
早上先去筑城工地，检查筑城劳工们的伙食，装作发发火，怒气冲冲的摔勺子，大骂几声不准节省粮食，一定要让干活的汉子们吃的好。
发完火，享受着做饭妇孺们擦眼抹泪的称赞，以及等候吃饭的流民们，那种由衷的感激和孺慕。
顺着筑城工地一路去军营，这时候恰是军伍上的清晨操练，二话不说，加入进去，率领士卒们往死了练，直到练的汗流浃背躺在地上大喘气。
杨玉环专门叮嘱过，操练的时候一定要每次都是第一，并且是绝对的第一，是让士卒们感到绝望且追赶不上的第一。
这是在士卒们心中留下影子，让他们永远都记住郭子仪的无敌。永远第一，谁也追赶不上。
早晨操练完毕，军伍上的第一餐开始，这时候要和士卒们同吃，并且经常把自己碗里的肉块夹给某个士卒。
换来的结果就是，那个士卒激动的满脸涨红，接下来的操练必然玩命，十有八九会累到需要急救。
忙完了军营的上午操练，照例去衙门里走上一趟，这时候无论县丞王越干的政务多么漂亮，郭子仪肯定要摆着脸色训斥几句。
有时候是训斥做事不够细，有时候是训斥授田章程有问题，总之是鸡蛋里面挑骨头，无论如何都要找点缺点的。
但是对于衙门里的书吏们，以及三班衙役和帮闲们，反而要一脸和蔼，笑呵呵的十分亲切。
这是建立上官威望的手段，全是杨玉环琢磨出来的门道。
原本郭子仪还担心，这么做会让王越撂挑子不干，哪知他试过几次之后才发现，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原来越是有宏愿的儒生，越能承受这种重压和苛责，不但不会撂挑子，反而认为这就是救世主……
行吧！
王越这个儒生纯粹是贱骨头。
明明饱读诗书，明明一腔热血，并且干政务的能力超群，一个人可以顶十个人用，可他就是贱骨头，越是挨骂越有干劲。
……
这一轮路线走下来，时间恰好到了过午，军营那边又开始操练，郭子仪赶回去继续和士卒们一起。
下去的操练是两个时辰，换算成后世时间是四个小时，但是郭子仪只待一个时辰，也就是说他需要偷懒两个小时，其实不是偷懒，而是有新的任务不得不去做。
干啥？
去田间地头巡视啊！
说是巡视，实则是干活，比如看到哪家的小子拉犁太累，累到几乎虚脱了躺在那里哭哭啼啼，这时候郭子仪就该出场了，上前二话不说开始拉犁。
一边拉，一边还要训斥几句，无非是你小子以后再敢这么拼命，信不信本大将军把你的腿打折？
话要说的凶狠，但是语气却带着关怀。
骂完了拉犁的小伙子们，转头对扶犁的姑娘家和颜悦色，甚至装作打趣，笑呵呵调侃询问：
“有没有看上这个小伙子？”
“和他搭伙拉犁多久了啊？”
“家里爹娘点头没？”
“点头了那就赶紧把婚事办了啊。”
“办喜事的时候记得喊一声，本大将军要来喝一杯。不用担心花销，衙门里会有补助。若是明年能生个孩子出来，本大将军还会给予奖励……”
“哈哈哈哈，不用道谢，酒坊那边有资助名额，办喜事的时候记得去申请，报上本将军的名字，可以额外领取五坛子酒。办喜事嘛，肯定要办的场面些，对不对？”
每次和蔼可亲的打趣，总是让姑娘家羞羞答答，眼睛偷偷去瞅小伙子，眉眼里面全是对生活的期待。
这时候的小伙子们来精神了，无论多累都会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抢夺郭子仪手里的犁绳，发誓赌咒今天要耕十亩地。
郭子仪一脚下去，小伙子重新躺回地上，犁还是郭子仪给拉，一下午最少耕出二十亩。
他力大无穷，拉犁像是玩一般，然而再怎么力大无穷，也不可能一个人当成几千几万个人使。
所以他每次帮百姓拉犁，象征的意义大过实际意义，然而正是这个象征意义，让他的名望在民间飞速升腾。
就仿佛整个琅琊郡几十万上百万亩土地，全都是郭子仪大将军亲自耕种过一般，任何一个老百姓只要一提起来，必然会发誓赌咒的跟人吹：
“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家的土地就是大将军给耕的。”
“那天大将军到了我家，看到我家的小子在拉犁，累到在地，喘着粗气。大将军流泪了，心疼的把我家小子撵开……”
“然后大将军大吼一声，抓起犁绳奋力拉起，地动山摇，泥土横飞，仅仅一下午的功夫，我家的一百亩地全都耕了一百遍。”
一下午时间耕一百亩地？
而且还是耕了一百遍？
这种话纯粹的是吹牛逼，任何一个有头脑的都不信，然而老百姓信誓旦旦，你要敢质疑立马会翻脸……
……
是真的翻脸！
管你什么来头。
你就算来头再大，难道还能大过我们大将军吗？到了我们大将军的地界，你敢动我们老百姓一下试试看。
比如今天这一次，一支豪门车队的管事就被百姓骂了狗血喷头。
“长安来的又咋样？”
“我们这里天天有长安来的人。”
“就比如昨天，整整两百辆牛车，货物装载的满满当当，打的旗号是清阳公主。人家公主的身份比你高贵吧？可是公主下车问路的时候一脸柔笑。”
“你没听错，就是公主亲自下车问路。特别温和，特别温柔。问完路之后，还赏了我一贯钱。不信我回家拿你瞧瞧，让你小子狗眼看人低。”
“骂你咋了？我还想打你呐。”
“别以为你是豪门车队的管事，我这个平头老百姓就得畏畏缩缩。哼，门都没有。”
“刚才我跟你说大将军耕地的事，你竟然敢一脸不信的怀疑我。就只这一点，你在俺们兰陵就混不下去。不管哪个百姓见了你这样的，保证不会有好脸色搭理你。”
“哟呵？还敢吓唬我？行啊，你打我一下试试看。”
“兰陵县衙里的王越县丞，天天盼着有百姓去告状，你小子如果打我一下，我立马就去县衙告状。”
“信不信王县丞立马就会派出衙役，先把你这个豪门恶奴给抓起来，问都不问，打你二十棍。至于你身后的主子敢不敢去求情，我告诉你就算去求情也是没用的。”
“我们大将军站在王县丞身后，谁也别想让王县丞法外开恩，越是你们这种豪门，越是要被整治的厉害。”
……
从来没见过这么横的百姓。
这支商队的管事懵逼了。
幸好他仅仅只是商队管事，并不是这支商队的主事，真正能成为主事的人，并且是千里迢迢前来兰陵的人，都是世上的人精，都知道怎么对待眼前这种局面。
果然很快一个中年人出现，笑呵呵的走下马车走过来，见面不说什么，先是拱手道歉，然后才一脸亲切，慢悠悠的和百姓套着近乎。
“老哥哥啊，看你年龄不小了，得有五十岁出头了吧，也不知道咱俩的年纪谁更大。”
“你刚才说的大将军，是兰陵大将军郭子仪吧，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是来投奔他的。”
“哈哈哈哈，原来老哥哥你知道，原来你这阵子经常见到长安前来投奔的豪门，那就好说了，咱们不需要剑拔弩张。”
“没错，我们是迁徙过来定居的，实话跟您说，花了大价钱，我们全族嫡支四百零七口，就连吃奶的孩子都买了户口。”
“这还是过年时的事儿，郭大将军在长安参加武科，他启程回归之时，曾经卖出一些兰陵县的户口。当时是我家中一个晚辈不经请示，仗着得宠直接自作主张的花了钱。”
“心疼啊，说实话真的心疼。全族嫡支四百零七口，花了足足4070贯。”
“可是没办法，豪门要脸面，既然家中晚辈已经自作主张，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再心疼也只能认了。”
“当天傍晚，就拉着一车铜钱，送去大将军在长安的别院，拿到了全族人的兰陵户口。”
“但是那时候正在过年，不合适全族进行迁徙，尤其是家里的一些固定产业，需要慢慢的出手售卖。这不，足足三个月，总算是弄妥了一切，于是全家就迁徙过来了。”
“哈哈哈哈，是是是是，不能虚伪，我承认刚才的说辞有点虚伪。但是老哥哥你也应该体谅，我们毕竟家大业大人口众多。既然迁徙过来，肯定是想安居乐业。所以嘛，备点货物运过来也算合情合理，对不对？”
“真的吗？您竟然要跟我讲讲兰陵县的店铺出售规矩？”
“哎呀呀呀，这位老哥真是贵人呐。您别推辞，我一定要行礼。啥叫老百姓身份不够格啊，我这个豪门主事的祖上也是泥腿子嘛。您听我的，让我给您行个礼。”
“老哥现在您可以说说了，兰陵县里的规划是怎么个章程？如果我们准备购买一些店铺，甚至是在新筑的城池中购买土地建宅子，应该在哪个区域合适，您认为哪条街道以后会最繁华……”
……
不愧是豪门主事，提得起也放得下。
高朋满座的时候，这种人可以高谈阔论。但是面对田间地头一个老农，这种人也能满脸堆笑的套近乎。
至于套近乎的目的，无非是探问兰陵新城的格局。
究其根本，还是大族逐利。
所以这一下午的时间，这个豪门主事一直和老农聊天，至于老农需要照顾的庄稼，根本不需要老农再去操劳。商队中里的人手派出去几十个，细心又细致的在田里忙活呢。
用几十个家奴的劳力，换取一个兰陵老农的消息，这个买卖很赚，任何一个迁徙而来的豪门都认为很赚。
兰陵新城竟然要建十五里？
郭子仪竟然要卖城中的未来产业？
已经有二十多家车队前来，并且在县衙之中购买了产业份额？
募兵一万起步……
四周的匪患已经没了……
大将军夫人的第一门产业，已经招收了五百个女工在做事。
傍晚的时候，这位豪门主事问到了所有关心的答案，但也正因为得到了答案，他忽然变的心急如焚。
时不我待啊，已经有人抢在他们家族前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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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又有二十多个势力加入】
“自古商人重利轻情义，世家重利也重情义，这话是句屁话，老夫一直这么认为……”
“郭大将军莫要笑，老夫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老夫乃是世家出身，但是不妨碍老夫这么想。”
“世家所谓的重情义，其实在乎的是个脸面,既然已经站了队，下了注，那么就算明知是个死，也只能不见棺材不落泪。”
“打个比方说，咱们大唐开国初的玄武门之变，那些选择李建成的世家门阀不聪明吗？他们难道看不出来李世民拥有兵权优势吗？”
“看的出来,也做过努力,甚至各种阴谋诡计一起用,想尽所有办法要弄倒李世民。”
“可是那些世家唯一没做的事，就是背叛李建成的阵营去投李世民。”
“为啥？”
“是因为脸面！”
“但是这个脸面不仅仅只是脸面，而是那些世家无可奈何的苦涩，已经豁出去一切的赌注，下的注码太多没有办法回头了。”
“大将军听到这里，应该能够明白了吧。世家下了注，选择了阵营，由于没法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这就是所谓脸面，是一种不得不硬撑的脸面。”
“开国初的那些世家，倒在了玄武门之下，今日我们这些世家，选择迁徙前来兰陵……”
“老夫现在只想问大将军一句话，这句话大概也是其余二十多家共同的心思，老夫想问的是，大将军会拉着我们一起倒下去吗？”
“我们既然举族迁徙,站队的姿态已经举世皆知,此后就算再想改换阵营，怕是也没有哪个势力肯接受，即使接受，也不会是诚心的接受。必然是贪占我们的钱财，榨干我们的所有家产，然后，随手弃之……”
“所以我们迁徙来兰陵，属于压下全族身家性命的赌，大将军你若是倒下去，我们的结局可想而知。”
“老夫说了这么多，全是掏心窝的话，没有一丁点虚伪，没有一丁点策略，实实在在就想问一句，大将军你害的我们全族灭亡吗？”
……
天气很好，适合郊游，所以今日有二十多家的氏族豪门，共同邀请琅琊大将军一起踏青。
踏青不是目的,郊游也不是清闲，而是这些远道而来的氏族们心中没底,想要从郭子仪这里探一探底。
除了探底之外,还想得到一份承诺，唯有得到承诺之后，这些豪门才敢真的在兰陵扎根。
所以才会出现上面的那些话，由一个豪门家主作为代表说出来。
看似是郊游中的闲聊，然而谈论的是身家性命。
外来户的心里有忐忑，这种情况可以理解，自古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哪怕是豪门世家也会如此。
这种情况下吃定心丸是最重要的。
故而今日不止是郭子仪应邀而至，连同琅琊郡的各大世家们也纷纷参与，甚至刺史李博然也放下一切公务，专门以郭子仪岳父的身份赶过来。
这是琅琊方面的表态，也是一种欢迎加入的姿态，然而光是表态和姿态还不够，真正有用的必须是郭子仪的承诺。
但是怎么才能给人承诺呢？
有些话不适合放在明面上讲啊。
难道郭子仪直接拍着胸脯，大包大揽的告诉这些人，你们全都放心，我肯定要当藩镇，所以大胆下注给我吧，以后咱们兰陵的势力会越来越大……
这不行，太没城府了，况且传出去也对发展不利，很容易受到其他藩镇的敌视和狙击。
……
幸好今日的借口是郊游，郊游是最适合闲聊吹侃的。
闲聊嘛，想到什么可以说什么，或者偶然看到一个场景，有感而发的说上几句，说的人‘肯定是出于无心’，听的人‘也许是误会了含义’，那么最终表达的意思是啥，就要看彼此双方的默契了。
所以当众人走上城外河畔的时候，郭子仪指着远处的一片宅子，似乎就是‘有感而发’，语气显得极为自豪。
他是莽夫，说话肯定要有特色，比如沾沾自喜的自豪，在场所有人都能理解。
也正是因为理解，所以听的尤为仔细，毕竟莽夫是不擅长演戏的，说的话肯定没有多少弯弯绕。
而郭子仪说的话果然没有弯弯绕：“大家看到没有，那片宅子大不大？靠河，临水，前前后后十五进的宅院，占地总共得有五十多亩，具体多少亩没算，因为盖这片宅子的时候不是一次盖完的。”
“最初是去年秋季，郭某带着十五个兄弟来此落脚，穷的很，全副身家只有几十贯，这还是因为保护玲珑郡主，一路上餐风露宿赚取的报酬。”
“当时的兰陵还是个小镇，说是小镇其实也就是个大点的村，没啥产业，只有一个破落的酒坊，此外就是荒废多年的巡检所，里面住着一群皮毛稀稀拉拉的野狐狸。”
“连狐狸的日子都不好过，可见这方水土多么的贫瘠，但是这地方真的是贫瘠吗？郭某认为天底下就没有贫瘠的地方。”
“所以我当时就做了决定，我以后还就扎根在这里了。”
“先是拿出二十贯钱，卖下了破败的酒坊，然后和十五个兄弟一起，重新修葺了荒废的巡检所。”
“有些传闻你们都听过，我的巡检职务属于吃软饭吃来的，没错，这事咱不避讳，确实是玲珑郡主去找他爹吵闹，所以才帮我弄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差事。”
郭子仪说到这里，故意回头看了一眼李博然，问道：“岳父你说说，这事我没瞎编吧？”
不远处李博然慢悠悠的闲逛着，闻言笑呵呵的一捋胡须，道：“那时候老夫很生气，差点派人把你抓进大牢，若非玲珑哭哭啼啼，老夫怎会心软答应……”
郭子仪‘得意’而笑，嘿嘿道：“这就是我的本事。”
李博然仍旧笑呵呵，继续和世家族长们闲逛。
郭子仪则是重续刚才话题，再次伸手一指远处的那片宅子：“当了巡检之后，酒坊也同时开业，最开始只有五个酒工，酿酒的地方则是一间大屋。”
“第一锅酒酿出来的时候，说实话我和兄弟们都馋的很，但是，没人舍得喝。眼巴巴的看着那些酒被装上车，眼巴巴的看着买酒之人递过来的钱。”
“颜氏老叔，这事说起来还得谢谢您，若非您的家族第一个采购，我的兰陵美酒哪能那么快打响名声。”
“今日人多，我就不跟您行礼了哈，但是这番感激，郭子仪一辈子放在心里。”
“诸位家主们，咱们继续聊，我这人脑子笨，说话没有条理性，想到哪，说到哪，你们若是嫌弃啰嗦，可以专门向我提问题。”
“没人提吗？没人提的话我继续了哈。”
“酒坊酿的三种酒，让我赚了开门红，于是就扩大产业，重新建了三间大屋，做工坊，多酿酒。”
“可是没想到，扩大三间大屋还是不够用。所以继续扩，继续盖工坊。”
“前前后后得有十来次吧，终于盖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你们都看见了，整整十五进的一大片院落，里面有三十间大屋，常年雇佣着两百个酒工。再加上打杂的，做饭的，林林总总算起来，光是酒坊就有五百人。”
“等会若是大家有兴趣，咱带着大家进去逛一逛，顺便取几坛【世外桃源】，郊游停歇的时候共同品尝。”
“哈哈哈哈，嫌少也没用，这种酒乃是宝贝，一坛子能卖三百贯，你们去问问清阳公主，她向我采购的就是这个价，而且是人情价，提前给钱的大宗采购价。”
“所以诸位别嫌少，也别心里骂我吝啬，如今我到处都要用钱，这种酒暂时还供应不起，大家稍微喝上一点，过过嘴瘾就行。”
“酒坊产业，大体就是这么个情况了，前后用时半年，从两间破屋子发展到今日，占地五十余亩，拥有酒工和杂役五百多人。”
“每天光是开支出去的工钱，少说也得有个二三十贯，但这还只是小项开支，真正的大头是分成，我给酒工们定了一种生产股份，按照生产价值给予他们奖励，这才是大开支，一天要发给他们一百多贯呐……”
在场世家的家主们眼光爆闪，有人忍不住道：“分给酒工的利润一百多贯，大将军一天的入账岂不是一千多贯？”
郭子仪装作迷糊的抓了抓脑门，迟疑道：“应该没那么多吧，撑死天也就两三百贯。我用钱的地方多，缺钱就从酒坊这边拿，玲珑郡主负责管理家里的账目，她从未跟我抱怨过我拿胡乱花钱……所以，我也就不确定酒坊一天能赚多少钱。”
在场的家主们纷纷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和兴奋。
仅仅一座酒坊，一天能赚两三百贯，并且这是不确定的数字，真实恐怕要远远超过这个收入。
原因很简单，郭子仪这种莽夫肯定不懂账目，但是玲珑郡主何等精明，肯定会把账目算的死死的，既然郭子仪每次拿钱都不被抱怨，肯定是因为他花用的钱财不算多。
这种莽夫既然认为酒坊一天能赚两三百贯，那么绝对是因为他花费的数字就是这个，而负责管账的玲珑郡主没有抱怨，显然是因为酒坊每天赚的利润要多的多。
多到何等程度才不会被抱怨呢？
恐怕至少也得是一千贯起步才行。
嘶！
一天赚一千多贯，一个月岂不就是三万贯？
在场的世家家主们再次对视，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兴奋更加浓重。
郭子仪越强，他们才越安心。
现在一座酒坊的收益，就能有每个月三万贯，岂不是意味着郭子仪的基业已经有了稳固，仅仅这座酒坊就能供养一大批精兵。
……
顺着河畔继续往前闲逛，美其名曰还是郊游踏青。
不多会的功夫，前面又出现一大片宅子。
这次不用郭子仪开口，已经有人试探出声，语带深意的问道：“老夫发现那片宅子出出进进全是女子，并且宅子四周栽植着无数的桑树，由此联想起大将军离开长安之前，曾经大肆采购蚕丝蚕种和桑树苗子……莫非这片工坊里的产业，乃是丝绸之类的行当？”
郭子仪哈哈一笑，得意道：“猜的没错，就是这个。我媳妇那人聪慧绝顶，脑子里懂的东西特别多。你们看看那片宅子是不是很大，虽然很大但是还在扩建之中，它可不止是丝绸工坊，后面还要建造其它工坊，比如制糖，比如蜜饯，又比如军械，又比如炼铁……”
莽夫就是莽夫，一兴奋就容易‘泄露机密’，然而在场的世家家主们却更加兴奋，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在放光。
竟然准备建造炼铁工坊？
还有自己的军械制作产业？
好啊！
真的好啊！
这如果不是奔着藩镇的目标，恐怕说给傻子听傻子都不信。
……
今日这些世家家主们全都感觉，这次郊游试探绝对是不虚此行，探出了郭子仪的野望，也探出了郭子仪的家底。
但是这还不够，光是郭子仪的家底还不够。自古能成大事者，基业不仅仅是自家，治下百姓同样重要，甚至比自身的家底更重要。
于是某个家主再次开口，佯装随意的问道：“老夫来此之前，听过一些传闻，据说大将军坐镇兰陵之后，弄出了一个田产承包责任制的门道……百姓得田之后，肯定欢天喜地，但却不知道这种方式施行之后，会不会影响田地里的收成。还有，百姓们愿不愿意上缴粮食。”
郭子仪哈哈大笑，十分‘得意’的道：“这事简单，随便找个人问问就行。”
说着带头前行，顺着河畔一路继续走，渐渐离开产业园区，前方出现了临河的水田。
郭子仪远远大喊一声，冲着一个正在插秧的小伙子招招手，骂骂咧咧的道：“杨棒棒，瞎眼了吗？没看到本大将军过来吗？你这小子竟然还不上前行礼。我看你是皮痒痒了，孙家丫头怎么会看上你。”
一番粗言恶语，听的世家家主们目瞪口呆，相互间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一种忧虑。
如此对待百姓？如何能收人心？
哪知这个念头才刚刚兴起，那边插秧的小伙子已经大叫出声，竟然还是不过来行礼，甚至没有任何的畏惧和恐慌。
反而远远喊道：“我又不傻，过去行礼肯定会挨揍，如果耽搁了插秧，恐怕会被您揍的爬不起床……大将军您过来看看，俺家这十亩水田今天就能完活啦。剩余还有三分地不到，要不留给您过过手瘾？但是俺又有点担心，担心您插秧的手法不利索。”
郭子仪‘勃然大怒’，一撸袖子拔脚飞奔，赫然冲入那片水田，赫然开始了插秧。
并且还骂骂咧咧道：“老子不会插秧？我让你这小子见识见识。”
这个莽夫竟然忘了正事，撇下一群尊贵的客人去干农活了。
那些世家家主们瞠目结舌，人人脸上都带着不可思议。
反而琅琊郡的世家家主们，全都一脸笑呵呵的习以为常，甚至颜氏家主竟然也撸起袖子，笑眯眯的同样走下水田，慢悠悠的道：“插秧好啊，老朽也来插秧。”
紧接着，刺史李博然等人，全都走下水田，纷纷弯腰插秧。
原地留下那二十多家世家家主，面色怔怔的看着眼前一幕，足足好半天后，方才有人若有所思，喃喃道：“诸位看到没有，琅琊郡已经拧成了一股绳。”
旁边一人紧跟着点头，沉声道：“郭子仪下去插秧，这些琅琊世家的家主毫无二话的也去插秧，这是在向吾等提醒，也是给吾等暗示。”
说着猛然一笑，伸手撸撸袖子，悠然道：“诸位，老夫先下田了。自幼饱读诗书，整天钟鸣鼎食，可是这插秧种田的活儿，老夫还真是从未干过。”
但是来了这兰陵之后，老夫必须撸起袖子干一次。
这就是加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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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郭子仪的大军，终于伸出獠牙】
郭子仪的封号是琅琊大将军，但是权责管辖的范围却不只是琅琊。
当初皇帝就说了，让他镇守山东南路五个府。
一府之地有多大，约莫可以理解为后世的一个市，行政单位也许不一样，但是管辖的地域差不多，即使有些差距，也是大同小异。
五个府，就是五个市，而五府兵马归他掌管，所有军事方面以他为首，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一份莫大的权力。
但是很多人都感觉奇怪，郭子仪仿佛忘记了自己的职权。
自从长安归来以后，他一门心思忙活兰陵的事，步履所踏之地，从未出过县域，目光所及之处，最远只到琅琊……
这种状态让某些有心之人感到意外，意外之余忍不住心中暗暗窃喜。
“似乎这位大将军的野望并不大啊，只喜欢缩在一个地方过点小日子。很好，很好，让他继续过他的小日子吧，千万可不要来我们这里，不要指染我们已经固化的利益。”
“我就说嘛，这种莽夫不需要警惕，哪怕他能横扫大唐武科，一举被封为琅琊大将军，但是出身烂泥之辈，心胸限制了他的高度。”
“明明拥有镇守五个府的权力，但却躲在一个小县里面过日子，听说他正在筑造巨城，城墙的长度足有十五里，好家伙，这是准备一辈子在那个地方趴窝啊。”
“如此巨大城池，动用人力物力不敢想象，所以仅此一项，就能拖累他三五年时间腾不出手，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筑城已经把他拴死在兰陵县。”
“除此之外，还有授田，这人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竟然重现开国之初的均田制，只不过改了个名称，美其名曰田产承包责任制，地是各大豪门的地，被他逼迫着拿出一半分给百姓……”
“嘿嘿，诸位等着看好戏吧。琅琊郡的豪门岂肯干休，任何一个世家的土地都是底线，现在郭子仪动了琅琊世家的底线，恐怕过不多久就要被人弄下去。”
“无论如何，咱们算是可以安心了，坐山观虎斗，笑看狗咬狗，可怜堂堂一个镇守五府的大将军，最终怕是要落得一个凄惨收场的结局啊。”
“可怜啊，真是可怜，出身卑微之人，有了大权也不知道怎么使。心胸和野望，永远还是烂泥腿子的高度。”
……
但是郭子仪真的没野望吗？
如果有野望为什么躲在兰陵不出来？
有人认为他是胸无大志。
也有人认为他在积攒底蕴。
所以这些人做出的选择，产生了很极端的两极分化。
一部分士族心怀嘲讽和不屑。
一部分士族偷偷派人去兰陵。
山东南路五个府，加起来总共46个县，自打两晋隋朝开始，就有士族盘亘，此后数百年时间，士族更加延绵。
甚至史书之上有一个专门称呼，形容这个历史时代的特殊群体。
山东士族！
只不过这个山东并不是后世的山东。
而是泛指肴山以东的很大一片区域。
有的属于河南道，有的属于河北道，甚至还涵盖山西的一部分地方，以及江淮背部的很多府县。
而在这一片土地上盘亘的世家，统一被称作为山东士族。
势力很强，强到令人发指。
另一股强大的势力叫做关陇贵族，自从建国之后一直和山东士族争斗，然而七八十年斗来斗去，双方谁也没能把谁弄下去。
很多人经常说，武则天时期把世家灭掉了，其实那只是假象，世家一直活的很悠哉。
尤其山东这边，士族盘亘几百年，根深蒂固，把持一方，利益触手伸展到方方面面，县域官员由这个县的几大家族轮流做。
整个肴山以东，情况皆是如此。
所以某些士族才会说，郭子仪千万不要来指染他们的利益，因为，那些利益已经被他们视作固化的利益。
外人想来分一杯羹，那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
郭子仪所在的琅琊郡四周，属于更为纯粹的山东之地。基本上就是后世的山东，行政划分一共20个府。
南路拥有五个府，下辖属地46个县，按照郭子仪的权责分属，他有权力在任何一个县域征兵……
不但征兵，还能驻兵。
不但驻兵，还能指派军事将领。
比如每个县衙之中的县尉，乃是专门执掌县域武力的官员，这个官员的派遣和任命，郭子仪就有资格直接拍板。
权力是不是特别的大？
除此之外，作为镇守大将军的郭子仪还有特权，是什么呢？是从各府各县抽取军税。
所谓军税，就是供养兵马的税。
各府各县无论一年的税收有多少，郭子仪作为镇守大将军有资格索要三成。大唐国库一般是上缴六成，那么只有剩余的一成归各府各县。
这是大唐开国之时的规定，据说由那位传奇人物渤海大帝参与制定，当初似乎有个专门名词，叫做大唐国库和地方分税制度。但是随着时间久远，这个词汇已经很少有人提及。
国库六成，每年上缴入库。
军税三成，供养驻地兵马。
属地一成，是各府各县的收入。
这一成收入是全县税收的一成，主要用来供养本县的十来个官员，比如县令，比如县丞，又比如县尉，典吏，司法佐……
除此就是一些衙役和帮闲，一整年下来也开支不了多少钱粮。
所以一成税收很不错了，官员们的收入属于高收入。
但是，世上从来没有满足的人。
一成税收已经很不错，四成税收岂不是更完美？国库的六成上缴不敢乱动，属于军税的三成可以贪下来啊。
而这三成军税，恰恰是镇守大将军的利益。
以前的时候，山东南路没有设立大将军，各地县衙自己供养县兵，军税自然会塞进腰包里。
县兵才能吃几个粮食？
不打仗的时候需要让兵卒吃的太好吗？
甚至就算打仗，跟我们有啥关系？钱粮拿去供养丘八多可惜啊，截留下来成为自家的财富不好吗？
抱着这种想法，肯定伸手截留，拿习惯了之后，习惯成为自然，那么下意识的就会认为，这份利益就是自家的利益。
不管谁来分享，都会疼如挖肉，既然想挖我的肉，肯定是我的敌人……
所以这五个府的官员们，以及盘亘在46个县的士族们，暗中观察了很久，也曾警惕了很久。
一开始的时候，尤其是听到朝廷设立大将军的时候，这些士族先是集体暴怒，然后又相互沟通联系，拧成一股绳，聚成一个利益整体，准备等郭子仪前来之时，立马给上一个恶狠狠的下马威。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士族发现事情出乎意外，镇守大将军竟然没有动静，只想缩在兰陵县里过日子。
哈哈，胸无大志啊。
这还担心个屁，这还联合个屁。
利益团体没了外地，内部重新又分化，再次恢复老样子，相互间争夺每一份利益。
……
五个府的纷争，郭子仪仿佛毫无知晓。
岳父刺史李博然倒是提醒过几次，甚至琅琊郡的世家以及长安迁徙世家都有提醒。但是突然有一天，这些人竟然也不再提了。
反而和郭子仪一般，仿佛忘了这五个府的利益。
接下来的日子里，兰陵县似乎真的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筑城，给民夫发粮食。
授田，督促着百姓种地。
办产业，派出商队前往长安跑商。
募兵，一万精兵渐渐的操练成型。
曾经装作劫匪抢到的那批军械，终于悄无声息的从山中启封，这可是十二车军械，全都是出自大唐工部的精良军械，专门为边军所打造，每一件军械都是宝贝。
五千杆桐油长枪，三千把硬木强弓，配发下去之后，战力和边军没区别。
但这还不算结束。
郭子仪离开长安之前曾经大肆采购生铁。
一幅又一幅重甲，在一座工坊里悄悄被打造而出。
一柄又一柄横刀，渐渐做到了全军人手一柄的配备。
时间慢慢在推移，整个兰陵县每天都在忙碌着，然而给外人的感觉，却像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
终于，时间到了今年的秋收。
田野之中，麦浪泛着金黄，一阵秋风吹拂，仿佛荡着波纹。
郭子仪的一万精兵，突然有两千兵马出了兰陵。
向北而行……
兰陵以北，乃是琅琊郡的郡府所在，而过了琅琊郡府再往北，则是山东南路最北边的两个府。
淄川府。
青州府。
两千兵马，全是骑兵，浑身罩着铁甲，战马也配备铁甲，日光浩浩之下，反射着黑黝黝的光。
人手一杆桐油长枪，平放在战马的马鞍上。
人手一把硬木强弓，斜挎在战士们的背部。
腰间是横刀，刀鞘全都雕着‘兰陵玄甲铁骑’六个字。
老天爷，这支兵马竟然全是铁骑，不但是铁骑，而且是曾经天下闻名的玄甲铁骑。
两千铁骑一路向北，越过琅琊郡郡府之后突然分兵，一分为二，各自一千。然后继续前行，不急不慢的接近北部的两个府。
一个是淄川府。
一个是青州府。
……
先于两千兵马出发的，是发往两个府的两封信。
“秋收在望，民生寄托，每年此时此节，常有匪患滋生，掠夺百姓，抢钱抢粮，又有屠村屠民之事，千家万户苦不堪言。”
“本大将军受陛下封赐，镇守山东南路五个府，职责所在，属地清平，因担心匪患横行，影响秋收粮食入库，故而于今日派出兵马，前往尔地进行巡视……”
“此信，寄发淄川（青州）二府，提前通知，望尔周知，待我大军到达之日，烦请按照军律予以配合，提供相应钱粮，以做军马吃喝供应。”
“另，此二府下辖八县之县尉，即刻前来兰陵，拜会本大将军，将有一场考核，严查尔等领兵之能，若延迟不至，军法治之……”
砰的一声！
淄川府府尹重重一拍桌子。
这位府尹面色铁青，双目之中几乎喷出火来，咬牙切齿的道：“他以为他是谁？竟然想用一封书信指手划脚。这里是淄川，是我们淄川四大家族的淄川。”
在场坐着一群官员，以及几个家族的主要掌权者，人人脸色难看，眼中闪烁着愤怒。
谁也没想到，一直被他们嘲讽和轻视的郭子仪竟然有动作了，虽然他仍旧躲在兰陵县没有出来，但是他麾下的兵马却派了出来。
好啊！
真是看走眼了啊！
原来你不是想关起门来过日子，而是准备在利益出现的时候才动手。
秋收，果然是选了个好时刻。
书信里说的好听，说什么派出兵马巡视各地，主要是担心匪患滋生，所以派兵是为了震慑匪患，然而谁都不是傻子，岂能不知道郭子仪的意图。
这厮在信上说的很清楚，要他们按照军律提供钱粮，名义上是供应这次出巡兵马的吃喝，但是谁都知道他想拿走的是多少。
三成税收！
整整三成税收啊。
按照大唐开国之时的规定，这三成税谁是用来供养兵马，可是这么多年以来，这三成军税一直是大家的瓜分。
我们注定塞入囊中的私钱，郭子仪现在要来拿走？
……
“府尹大人，不能让他得逞？此人就算是镇守大将军，拥有者名正言顺的权力，但是他想拿走我们的钱，这就是割下我们心头的肉。”
“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唯有实力才是真的，想指染利益，必须有相应的实力。可他一个烂泥出身的人物，有什么实力剜我们的肉？”
“他是武状元不假，然而武状元再能打又能打几个？”
“他是大将军又怎么？没兵的大将军只是个笑话而已。”
“早就探听过了，这人总共只有一千兵马。其中两百人是他砸锅卖铁才养起来的兵，另外八百则是武阳王府陪嫁给孙女的嫁妆……真是可笑啊，堂堂一个大将军只有两百兵，反而妻眷陪嫁的有八百。”
“就算这全部加起来，一千兵马拿来吓唬谁？咱们淄川四大世家，再加上十多个小姓士族，每家只需要出动一两百个家丁，就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实力。”
“想拿走我们的钱，想分割我们的利益，哼哼，那就别怪我们打他的脸。”
“府尹大人，府尹大人，您在听吗？为什么您的脸色这般难看？”
“哦对了，郭子仪这次派来巡视的兵马是多少？有五百吗？他不可能把全部兵马都派出来吧。”
……
众目睽睽之下，淄川府尹面色森然，冷冷笑道：“就算他全都派来，又能那我们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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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手握重兵，谁敢不服】
三日之后，淄川城头。
秋收季节，天气酷热，然而一众官员却感觉透体冰寒，甚至手脚抑制不住的打哆嗦……
古语云：兵过一万，无边无沿，但是谁又能想到,一千兵马竟然也有黑压压的压迫感。
日光浩浩之下，城头站着几十个官员，而在高约一丈的城下，赫然就是陈兵布阵的铁骑。
兰陵玄甲铁骑！
有眼尖的官员，看着骑兵腰间的横刀，刀鞘朴实无华，刻着六字楷书。
又有一杆大旗,迎风猎猎作响,日光浩浩治下，骑兵身上的铠甲反射幽光。
咕嘟！
也不知是哪个官员，十分艰难的咽口唾沫，脸色极为难看，语气极为艰涩：“竟然全是骑兵……”
全是骑兵！
而且全是铁骑！
铁骑是不擅长攻城的，但却不代表没有压迫力，恰恰相反，铁骑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震慑。
拥有铁骑在手，意味着势力强横，而一千个铁骑意味着什么，这些官员每一个都知道。
一千个铁骑，代表着一千副重甲，每幅重甲五十斤，仅是用铁就得5万斤。
再加上战马的头罩铁甲，以及胸口和两侧的锁子鳞甲，用铁同样不遑多让,最起码两万斤是挡不住的。
所以仅仅是一千铁骑的用铁，加起来最少是7万斤上下，而根据大唐铁冶的律法,超过五百斤生铁的售价就会翻番。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几万贯甚至十几万的大笔资金。
……
“为什么会如此？”
“为什么会如此？”
“明明郭子仪只是个烂泥出身，他怎么可能发展的如此迅速？”
“这才多久啊？这才多久啊？从他参加完武科之后，至今也仅仅七个月时间……”
“并且这七个月时间，他一直缩在兰陵县，忙着筑城，忙着授田，忙着安置流民，忙的每天焦头烂额。”
“他哪里来的钱？他怎么可能会有钱？”
恐慌是没有意义的！
恐慌无法改变现实。
如果世上真有后悔药，恐怕这一刻所有的淄川官员都想吃一颗，他们真的后悔，为什么没有仔细探查兰陵的消息。
其实并非没有探查！
而是探的不够深入。
甚至还可以认为，派出的探子们很可能是中了计，此前曾经派出的那些人手，暗地里前往兰陵县打探消息，也许探子们进入兰陵的时候，就已经被兰陵县那边针对了。
现在回忆起来，探到的消息真是可笑啊。
兰陵县缺粮！
筑城的流民们每天吃不饱！
郭子仪使用强权，发起严酷的徭役。
据说兰陵县每天都饿死流民。
据说筑城的工地每天都有叛乱。
还有整个兰陵县的兵马,总共只有一千的数量,其中两百是郭子仪的家底，另外八百是妻眷的陪嫁。
据说郭子仪现在混的很惨，他的酒坊已经被琅琊世家盯上，并且不断进行瓜分，产业已经落入别人之手。
一切的消息，都在表明郭子仪陷入泥潭。
他每天焦头烂额……
并且还胸无大志……
所以他整整七个月缩在兰陵，只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
但是现在，就在城下不足一百步的距离，赫然有一支骑兵，精锐到极点的玄甲铁骑。
突然只听战马嘶鸣，一个将领缓缓上前，人在城下立，目光仰城头，昂声道：“本将军之名，仆固怀恩，我乃大唐武科榜眼，受陛下封赐折冲都尉，今领一千兵马，巡视淄川秋收，凡有匪患滋生之事，本将军一时三刻便可平定……”
这是开场白，说穿了就是场面话。既是介绍一下自己的来历，同时也是显露接下来的意图。
果然仆固怀恩紧跟着又道：“山东南路五个府，一切兵马军事归于琅琊大将军掌管，吾乃大将军麾下将领，又有陛下亲封之武职。今次不但领兵巡查淄川，同时也是探寻重建折冲府的驻地……”
“你们没有听错，本将军也没有说错，从今天开始，淄川要重建折冲府了。”
“哈哈哈哈，诸位官员为什么不说话？莫非是看到本将军前来，纷纷欣喜以后会有个好同僚吗？”
“你们欣喜的很对，我仆固怀恩肯定是个好同僚，以后有我坐镇淄川，率领兵马守护一方，凡是淄川境内的四个县，咱保证再也没有任何匪患……”
“说了这么多，本将军算是介绍完来历，那么接下来有两件事，希望城头上的诸位好生配合。”
“首先第一件事，敢问哪位官员是淄川府尹？站出来让咱认识认识，我家大将军有个口信传给你。”
这话说出之后，城头一众官员悄然后撤，唯有淄川府尹面色变幻不定，最终选择慢慢向前走了两步。
靠近城垛子之后，故作神色平静的俯视，语气硬撑着傲然，淡淡开口道：“本府就是淄川府尹，你有何口信要说于吾？”
城下的仆固怀恩一脸笑意，仰着头拱了拱手，道：“我家大将军说，他孩子出生之后没能大操大办，让他感觉很是丢脸，竟然没有大人物去庆贺……”
“刚开始的时候，大将军还觉得无所谓，但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我家大将军的火气越来越大。”
“终于，暴怒了！”
“就在十日之前，直接给长安发了一封飞禽传书，书信之中火气冲天，直接向陛下抱怨不满。”
“大将军的脾气，一向是莽而又莽，然而众所周知，陛下偏偏赏识我家大将军。”
“因此陛下也龙颜大怒，认为大将军的儿子降生没能大肆操办很不妥，立马下达一道圣旨，要亲自起驾来兰陵。”
“只不过朝堂上一帮老货，叽叽歪歪的跳出来阻拦，认为陛下年事已高，不适合长途跋涉。”
“所以陛下取了个折中的办法，一次派出三位皇子前来兰陵，专门给我家大将军的孩子庆生，同时也带来了皇家的各种赏赐。”
“大将军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勉强才算是压下了一些火气。但是五天前的时候，忽然再次暴怒起来……”
“连陛下都派出皇子来庆贺，为什么山东南路五个府的官员没动静？”
“这分明是蔑视，分明是不把大将军放在眼里。”
仆固怀恩说到这里，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依旧仰望城头，语气显得十分平和：
“所以本将军这次领兵出巡之时，大将军让我给淄川官员带个信……你们如果不给他面子，休怪大将军也不给你们面子。”
城头上的淄川府尹一脸平静，足足良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本官乃是文官，身为一府执掌。虽然郭大将军武职甚高，但是文武两职不在一个管辖体系……”
说着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他的大将军职权，只负责五府兵马事宜，至于各府各县的府衙县衙政务，按照唐律是轮不到他指手划脚的。况且文官和武官不宜深交，这是开国之时就定下的规矩。所以本官即便有心给他面子，可是本官和他并没有这份交情。”
能成为一府执掌，官品最少是五品，并且在州郡之中肯定有后台，而且是利益一体能够力挺的后台。
所以这位淄川府尹说话很硬，几乎是毫无婉转的拒绝了郭子仪的口信。
……
仆固怀恩哈哈大笑，仰望着城墙点了点头，道：“行吧，反正本将军已经把口信带到。第一件事，算是完成。”
“接下来，本将军要干第二件事……”
说这话的时候，仆固怀恩的语气渐渐变化，猛然脸色一森，仰天一声爆吼：“淄川府的录事参军，以及下辖四个县的各县县尉，都是谁，给我站出来。”
城头上的淄川府尹眼神一冷，及时断喝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属于府衙县衙官员，虽然执掌兵事，但却是地方兵制。纵然是郭子仪亲至，他也没资格呼来喝去……”
“闭上你的臭嘴！”
仆固怀恩根本不等他说完，直接又是一声爆吼，猛然从背上取下硬弓，铮铮一声拉弓引箭。
嗖的一声破空！
一支利箭瞬间插在城头。
只见仆固怀恩面色冷厉，几乎一字一顿的道：“奉琅琊大将军郭子仪之命，本折冲都尉率兵巡查淄川匪情，保护秋收，震慑肖小，凡军事之事，有权节制各地。无论州府府衙之录事参军，又或县衙之掌兵县尉，即刻编入军中，随军完成任务……”
说到这里，再次搭弓引箭，脸色越发冷厉道：“刚才那一箭，是给你们的警告。此后二十个喘息时间里，本将军希望看到尔等站在我面前。”
城头上的淄川府尹也很硬，直接冷笑道：“若是他们不愿意出现在你面前呢？”
“军法从事！”仆固怀恩缓缓说出这四个字。
然后他慢悠悠的吐出一口气，淡淡又道：“还有十九个喘息。”
城头上的官员们先是迟疑，随即看到有个人疾步窜起，像是发疯一般跑下城墙，所有人都听到他语气焦急的大喊：“开城门，立马给我开城门，我要出去，老子要出去……”
淄川府尹一脸震惊。
城头上其他官员，脸色则是透着苍白，众人眼睁睁看着刚才那人狂奔，仅仅十来个喘息就到了城门口。
谁也没有料到，这人竟然是淄川府的录事参军。
紧接着下一刻，城头再次有四个人窜起，赫然是淄川下辖四县县衙的四个县尉，竟然也发疯一般的冲到了城门口。
连淄川府的录事参军，五个人一起奋力推动城门，竟然急急打开一道缝，争先恐后的跑了出去。
总共不到二十个喘息，全都站在了仆固怀恩面前。
……
喘息声很大！
脸色带着忐忑！
但是身躯却挺的笔直，生怕被挑出任何的毛病。
仆固怀恩骑在马上，终于不用仰头跟人说话，这次他是俯视，目光炯炯盯着眼前五个人。
就那么一直盯着，默不作声的盯着。
足足良久过去，仆固怀恩才缓缓开口，道：“琅琊大将军在几日之前已经发布将令，召五府46县的武职即刻前往兰陵，参与考核，进行述职，若有违逆，军法从事，为何尔等迟迟没有动身，直到今日还是留在此处……本将军想问一句，你们真的不怕军法吗？”
不怕军法？
那是以前。
不知道郭子仪的麾下拥有如此精兵，自然也就不在乎大将军发出的将令。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光是淄川府的城前就出现一千兵。
而且是铁骑。
全都是铁骑。
号称天下无敌的玄甲铁骑。
有个县尉下意识咽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道：“回…回禀仆固怀恩将军，吾等从不敢违逆将命，至于为什么会迟迟不动身，主要是因为郭大将军发来的是一封信，那封信是发给府尹大人的，并没有专门发给吾等这些人……所以，所以。”
“所以尔等认为那不算将令是吗？”仆固怀恩一脸平静。
四个县尉连连点头，但却不敢进行辩解。
录事参军由于级别稍高，勉强算是有点底气开口，只不过语气同样小心翼翼，低声下气的道：“回禀将军，吾等有错，没能在第一时间应召，也没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大将军的书信就是将令。”
说完之后，十分光杆的仰头，看着仆固怀恩道：“错已经犯了，吾等甘心受罚。只盼着将军您能法外开恩，让我们可以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此次巡查匪情，吾等必然身先士卒。”
仆固怀恩仍旧一脸平静，仅是缓缓递出自己的马鞭，道：“军中同袍，需要照顾，但是军法不容情，本将军只能在自己权限之内稍作减免。每人十鞭，相互轮着抽。抽完之后马鞭还我，然后尔等归队等候差事……”
“是是是！”
几个县尉一脸大喜，竟然似乎不恼怒被惩罚，反而人人长出一口气，并且是真真实实的长出一口气。
接下来，五个人果然轮换着拿起马鞭，恶狠狠的互抽，足足抽了十鞭。
城头上几十个官员，目睹着这诡异的一幕，耳边听着鞭子的啪啪声，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忽然仆固怀恩抬头，面色重新浮现微笑，淡淡道：“看到没，本将军很威风，我一句话发出，你们各县的县尉就得乖乖受惩罚……”
“本将军的这份威风，是我家大将军给的。”
“而他们这几个县尉挨了惩罚之后，以后也可以借用我家大将军的威风。”
“是不是感觉很震惊？”
“是不是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这么乖？”
“很简单，因为他们是武职！”
“哪怕以前跟你们利益一体，哪怕他们也往兜里捞过钱。但那是以前，是没有军法震慑的以前……”
“当我家大将军的目光投来时，意味着各地武职全都有了军法枷锁，若有错，必惩罚。军法加身的森严，唯有武职之人能懂。”
仆固怀恩慢悠悠的说着，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
突然他仰天开始大笑，然后手臂重重一挥：“可以不开城门，可以拒绝我入城，但是本将军带兵巡查秋收之后，我会重新再来这座淄川城，那时候，我要拿走三成军税……”
“这是我家大将军的份额，属于他的一粒粮食也不能缺。”
大笑声中，一千铁骑轰然而去。
后面紧紧跟随的，是刚刚受完十鞭军法的淄川录事参军，以及，四个县的县尉。
城头之上，一众官员面色苍白，足足良久之后，有一人艰涩开口，喃喃道：“所谓拧成一股绳，真是一个大笑话，还没开始反击，我们的武职已经成了对方麾下的人……”
“天要变了啊。”
以后的淄川府，下辖的四个县，将会出现一个新的声音，琅琊大将军郭子仪的声音。
而且还是一言九鼎的声音。
手握重兵不容反驳的声音。
这仿佛让人意识到，又有一个强势的藩镇将要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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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民心，民生，活着】
当年大唐开国征战，李世民对阵河北窦建德，三千玄甲铁骑，穿刺十万大军。
一战而胜之。
三千铁甲，可以扫平一个河北道，并且还是乱世的河北道，拥有枭雄霸主的河北道。
如今郭子仪派出两千玄甲铁骑,针对的区域仅仅是山东南路的两个府，一府之地大约三四个县，两个郡府总共也就八县之地，这等于是拿着大棒打孩子，想怎么敲打就怎么敲打。
同一时间里，琅琊郡的几大世家突然有了动作，各自派出族中饱学士子,以及数十位名动山东的老儒,出郡城，往北行，进入两府八县之地，拜访各地豪门士族。
高谈阔论，文会争锋，先占据道义制高点，再以利益和前景诱惑。于这两府八县之士族，暗中达成无数勾连协议。
又有兰陵县一众豪门，乃是帝都长安迁徙而来，经过数月时间适应，如今已经扎根稳固，于是同样出动族人，派出几十支商队，携带各种货物北行，散入两府八县行商。
凡所卖之货物，皆为民生之急需，并且价格低廉,几乎相当于白送,每每销售货物之时，大肆吹嘘兰陵县之繁华……
城墙长达十五里的巨城。
七万民夫同时筑城的盛况。
但是，并非发起徭役。
每天管三顿饭，额外发给工筹，即使老弱妇孺，也能赚到吃喝。
田产承包责任制，几乎重现大唐开国初期的均田制。
资助流民开荒。
鼓励百姓生育。
凡是新婚夫妻，县衙会补贴钱粮，办婚事的时候，兰陵酒坊会资助喜酒。
若有女子怀孕，即刻有郎中上门，每月免费问诊一次，每月提供保胎汤药三副。
若至分娩之时，接生婆不请自来，费用由县衙承担，无需分娩之家支付。
并且婴孩降生满月之时，还有一笔令人惊喜的福利，只需要把孩子抱去大将军门前，抱着婴孩在门前拜上一拜，大将军夫人必然会出门，亲自抚摸孩童的额头,予以赐福，赠钱赠粮，甚至婴孩所用之襁褓尿布，大将军夫人也会大量赠与。
这就是兰陵……
琅琊大将军郭子仪坐镇的兰陵。
人间乐土，百姓桃源。
随着无数商贾的传播，两府八县百姓无不向往，虽然无法迁徙兰陵定居，但是心中已经有了渴盼和归属……
“若是我们也能活在郭大将军的治下，该是一种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民心思顺！
而两府八县的官员，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几乎每天都要聚集，但却商量不出任何对策。
终于有一天，有官员绷不住了。
“府尹大人，请恕下官无法再硬撑，我们临淄县的全体官员一致认为，为官者必须做到遵守朝廷的法度……”
“朝廷法度规定，镇守大将军有权征用三成军税，养兵之用，合情合理，恰好眼下秋收渐渐完成，我县税粮已经开始了征收，下官决定，十日之后亲自前往兰陵，押送三成军粮，上缴镇守大将军。”
“府尹大人，下官做出这个决定并非突兀，更不是背叛，也不是向人摇尾乞怜。”
“而是审时度势，认为时势就该如此。”
“咱们淄川府的情况，几乎没有了任何抵抗的可能。吾等皆是士族出身，擅长口舌刀笔之术，但是兰陵一方同样不缺士族，人家有整个琅琊郡的士族做刀笔……”
“甚至还有长安迁徙而来的大族，也都加入了郭子仪的阵营之中，所以士族力量这一项，咱们淄川府输的一败涂地。”
“对方又派出大量商队，各种民生物资大肆出售，价格低廉，百姓受益，导致民间声望一日比一日高涨，几乎每个百姓都盼着能去郭子仪能够镇守淄川府……”
“除了这两项，还有朝堂上的争锋，吾等这些时日连续发给长安飞禽传书，可惜却未收到朝堂大佬的任何力挺。”
“为什么他们不力挺？”
“因为他们在朝堂上也有阻力。”
“根据下官所知，大皇子李琮摆开阵势坚定不移的支持郭子仪，此皇子虽然没有实权，但却遥领太原牧的职位，他签发的文书虽然不管用，但是大义上却能占据道理。”
“郭子仪每一项政务只要想施行，根本不需要向朝堂上请奏报备，只需要给李琮发去一份文书，这位没实权的皇子立马就给用印，那个印乃是太原牧印，盖印之后意味着获得允许。”
“府尹大人啊，形势不如人啊。请恕下官不能继续硬撑，我要和全县官员一起去选择活路了。”
选择活路！
什么活路？
无非是认清郭子仪的实力，承认郭子仪镇守大将军的权责，老老实实不反对，乖乖上缴三成军税。
……
郭子仪所代表的势力首次伸出獠牙，和固守势力进行了一次悄无声息的较量，最终以两府八县的官员颓然长叹，老老实实的接受现实而告终。
这一年秋收，两府之地尽入执掌。
整个山东南路五个府，郭子仪这次仅仅只动了两个府，至于剩下的三个府，依旧还是风平浪静。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如果步子迈的太大……
似乎也没有什么威胁！
但是，还是稳点好！
……
兰陵县获得了大丰收。
古代北方种植的是春麦，并非后世熟悉的冬麦，所以收割是在秋天，而不是后世的夏粮收割。
自古秋收是大事，如果丰收那更是大事。
官员们欣喜，老百姓惊喜，而那些曾经流离失所的逃荒流民，则是每一天都陷入狂喜。
任何地方的丰收，都意味着这个地方有了新粮，而家家户户有了新粮吃，就不需要衙门进行赈济。
那么衙门征收的税粮就会积攒出来，拥有更大的能力去赈济流离失所的人。
而流离失所的流民不断接受赈济，活下去就会慢慢的扎根下来，慢慢变成本土的百姓，慢慢转化为拥有家产的人。
哪怕这份家产可能很少很少，也许仅仅是一间破屋半瓮粮食，但却代表着不再是流民，代表着重新变成了可以自己活下去的百姓。
百姓！
流民！
这是两个概念！
是两个差距很大的层次。
哪怕百姓很苦，但却无有流离之危，所以能当个百姓的话，已经能让人感觉幸福。
……
柳七姐背着一个藤筐，汗水淋漓的在桑林里忙活，秋老虎很热，热的人喘不开气，浑身像是洗了澡一般，淡薄的衣衫完全湿透。
不远处的桑林边，传来儿子的哭声，可怜巴巴的喊着，十分委屈的喊着：“娘，娘，我渴，我热，咱们回家吧，晚上再来干活行不行……”
柳七姐迟疑一下，强忍着没有过去，反而远远喊了一句，故意装作生气道：“渴什么渴？热什么热？那么多的孩子都在桑林边玩耍，为什么他们全都没有喊渴喊饿？”
虽然是训斥，但是做母亲的毕竟心软，所以语气也忍不住软下来，变成了温柔的安抚：“乖儿子，你忍忍，娘再忙一会，马上就能完活。”
她一边安抚着，一边用目光在桑林四周寻找，很快她看到几个年纪稍大的孩童，挖了一个土坑躲在里面凉快，那个土坑很小，毕竟是孩子们临时挖的，几个孩子缩在里面有些拥挤，很难再有空闲的地方留给人。
柳七姐矜持的抿了抿嘴，最终还是发出了请求，远远的喊道：“是大牛二牛吗？能不能帮婶婶一个忙，你们帮我照顾一下石头，让他到土坑里凉快凉快……”
那几个孩子其实也不大，最大的一个只有七八岁，闻言从土坑里露出脑袋，咕噜噜的眨着眼睛。
那个最大的孩子很懂事，直接点头道：“可以照顾石头，我们会哄他不哭，但是柳婶婶你听到了吗，石头哭着说他很渴，可是，我们不敢去河边打水，大将军有规定，十岁以下的小孩不准靠近河畔。上次我偷偷去河边，被大将军抓到了，一巴掌抽在我屁股上，大将军的巴掌可厉害……”
柳七姐连忙摆手，声音温柔的道：“你们不要去河边，不要去打水，只帮我照看一下石头，等会我帮你们所有人去打水。大牛乖，大牛最懂事了，快点把石头包进土坑里，让他沾沾泥土的湿气。”
大牛从土坑里跳出来，抱起哭的可怜的小娃娃，重新缩进土坑，躲避炎热的秋老虎。
忽然另一个小孩露出头，远远的问柳七姐道：“柳婶婶，你还是一个人过吗？我听我娘说，昨天县衙里有人上你家了，是个办差事的书吏，来催促你成家的。我还听我娘说，我还听我娘说，她说柳妹子不应该拉不下脸，她说柳妹子应该再找个男人……”
大牛也露出头，一脸关怀的道：“柳婶婶，您一个人好累啊。要养两个孩子，特别的累。”
柳七姐怔了一怔，随即强行的挤出笑脸，温声道：“你们这些小娃娃呀，婶婶其实并不累，我虽然要养两个孩子，但是大丫头已经不需要操心。所以我只需要照看石头，照顾一个孩子算不得累。”
大牛眨眨眼睛，好奇道：“那您是不愿意再成家吗？县衙的书吏来过好几次了。”
柳七姐面色渐渐怅然，神情似乎陷入迷惘，甚至连摘桑叶都忘了，喃喃一声道：“若是能有个男人依靠，谁又愿意守着呢。可是，可是我想再撑一撑。大丫头争气，拜了大将军夫人成为弟子，我这个当娘的要给她留个好名声，不能死了男人就急慌慌的改嫁，那不好，对丫头的名声不好……”
……
……这章是剧情衔接，所以可能稍微枯燥，但是写生活日常就这样，有时候单章难以表达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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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送礼】这一章超级有味道
秋天的日头过了中午以后，炎热的程度反而比正中午更猛。
仿佛天上挂着一团火，又仿佛天地是一个大火炉。而桑树林里由于不透风，热度更是像个蒸笼一般。
柳七姐浑身都是汗，但她自始至终没有歇息，她手脚十分利索，采桑的手法也娴熟,每次伸手出去之后，都能精准揪下几片稚嫩的桑叶。
摘几片。
再摘几片！
手上动作一直不停，不断的忙活忙碌着。
她背上的藤筐很大，最起码能装几十斤桑叶，而稚嫩的桑叶何其轻飘飘？想要装满一筐需要摘很多，很多……
然而藤筐即使再大,终究抵不住辛劳的人，渐渐的,藤筐终于满载。
几十斤的重量,压在一个女人身上，并且这不是一下子压在身上，而是持续不断的添加重量，足足一上午时间，藤筐重量不断变重。
所以这几十斤的重量，几乎等于是连续背负几个时辰，即使是成年的壮汉劳力，恐怕也会感觉的吃力。
柳七姐的背都快压弯了，然而脸上全是满足，她终于腾出手来擦一把汗，背着藤筐开始往外走。
整片桑林之中，不时能遇到采桑的妇女，相互间都很熟悉，见面肯定打声招呼。
一个中年女人看到柳七姐，顿时远远的喊了一声，手上摘桑叶的动作不停，嘴上说着特别羡慕的话：“柳七妹子呀,干活就是利索,我们的藤筐才装了一半，你竟然已经采摘了满满一筐。”
柳七姐冲这个妇女也笑笑，道：“嫂子您也不慢呀，我看您的藤筐也快满了。”
两个女人打着招呼，各自仍旧忙着自己的事，一个继续摘桑叶，一个背着藤筐往外走。
忽然中年女人又喊了一声，笑着问道：“昨天县衙又来人了吧，催婚的书吏怎么说？这次给你介绍的什么人，是不是个能干活的壮汉子？”
柳七姐迟疑一下，脸色微微有些红，低声道：“我暂时没想法，我要照顾大丫头的名声，嫂子您应该明白的，我家丫头刚刚拜了师。”
对面中年妇女的神情郑重起来，忍不住点点头道：“是得注意点，毕竟是大将军夫人的弟子。如果你这个当娘的急着改嫁，说不定会惹出什么闲言碎语,所以，唉……”
“可是柳七妹子啊，这样实在太苦了你。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你每天简直把自己当牛使，壮汉劳力都不敢像你这么拼，嫂子我真担心你会突然累倒下。”
中年妇女一边说着，一边眼眶变的湿润，轻声又说了一句，道：“咱们女人啊，毕竟不是顶梁柱，哪怕再能硬撑，可是总归需要个男人做依靠……”
柳七姐抿了抿嘴，声音同样变的轻微，道：“我不怕累倒，我还能撑，以前的日子比现在更苦，不也是一步一步撑过来了么。”
她背着藤筐继续往外走，告别道：“嫂子您忙着，我先回去交桑叶，老规矩哈，大牛和二牛我帮您带回去，今天又多亏他俩帮我照顾石头呢。”
中年妇女点点头，笑道：“去吧去吧，不用谢不用谢，这俩小子嘴馋的很，你今天千万别再给他们买零嘴。”
柳七姐也笑一声，道：“牙糖而已，一文钱能买十多根，孩子喜欢吃，我家石头也喜欢舔。嫂子你忙活吧，我先去交桑叶。”
中年妇女嗯了一声，这次没再说什么。
但是等到柳七姐离开之后，她却远远的看着柳七姐背影，她望着柳七姐背上那个硕大藤筐，忽然轻轻的发出一声叹息：
“真是能拼啊！”
……
柳七姐走出桑林之后，急匆匆冲到土坑旁边，先是吃力弯腰下去，小心翼翼的抱起儿子，擦一把儿子脸上的汗水和泥，然后使劲的使劲的猛亲几口。
儿子只有两岁，见到母亲顿时又是欢喜又是委屈，呜呜哭道：“娘，娘，我渴，我热……”
柳七姐眼眶发红，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柔声道：“娘有错，没能照顾你，但是石头很懂事，从来不会耽误娘干活。石头很懂事，很懂事。”
她一边安抚儿子，一边把目光看向土坑，招呼道：“大牛二牛，还有三娃，棒槌，拐棍，你们都出来，跟着婶婶走……婶婶今天干完活了，帮你们娘亲照顾你们。都跟我走，给你们买糖吃。”
“哇，吃糖喽，柳婶婶又要给买糖喽。”
孩子们欢呼，瞬间从土坑了跑出来好几个，个个像是泥猴子一般，围着柳七姐不断雀跃。
桑林里几乎同一时间传出好几个妇女的喊声，纷纷道：“柳七妹子，别乱花钱，这些小崽子吃东西没个够，哪能让你天天的乱花钱。”
柳七姐温婉的笑笑，喊着回复道：“牙糖而已，一文钱能买十几根，孩子们爱吃，我家石头也爱舔……嫂子们，你们忙活着，孩子我全给带回去，帮你们一起照顾着。”
桑林中的女人们纷纷感谢。
温馨的互助，彼此的帮扶，当柳七姐忙碌的时候，小孩们帮她照顾儿子，所以等她第一个忙完之后，反过来照顾这些小孩子。
……
烈日毒辣，宛如火炉，柳七姐眼睛一眨不眨，始终盯着河里的孩子们。
天太热，所以先带孩子们洗个澡，但是只准在浅水滩里，并且不允许脱离她的视线。
孩子们在水里撒欢，扑腾着小脚丫踢着水，儿子石头笑的开心，一声一声的喊着娘。
大牛和二牛已经很懂事，所以玩水的时候也不忘照顾石头，一直把石头护在怀里，不准小家伙自己在水里乱动。
河畔上偶尔有微风，夹带着水气的凉爽，这是一天之中柳七姐最轻松的时候，她把藤筐放在地上歇歇疲乏。
但是这种忙中偷闲的慵懒，终究不属于一个为了生活而操劳的女人。
所以她很快重新背起藤筐，柔声的冲着河里孩子们召唤：“都上来，跟着婶婶走，不要一直玩水，会被河妖抓走。”
孩子们很懂事，恋恋不舍的爬上河岸，然后乖乖的跟在柳七姐身后，顺着河岸慢慢的往回走。
这一路上柳七姐需要背负几十斤的重量，所以走路的速度很慢很慢，并且要停下来歇息好几次，最终才能到达上缴桑叶的地方。
交桑叶的地方是一片大宅院，四周同样也栽植着桑树，此时院门口并不忙碌，仅有两个小姑娘在打着盹。
见到柳七姐来，顿时两个小姑娘都站起来，远远的先喊一声，甜甜笑道：“柳婶婶好，今天您又是第一个呀。”
然后两个小姑娘一起回头，冲着大院里面呼喊：“郭七大叔，别偷懒啦，柳七婶婶来交桑叶，很快也会有其她婶婶来交桑叶，您要开始忙啦，没机会偷懒啦。”
伴随着喊声，郭七管事急匆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账本，开口先是笑呵呵，道：“今天热，我还以为要晚一阵，想不到柳七妹子还是这么拼，竟然早早的就摘满了藤筐。”
笑着打完招呼，顺势又笑骂两个小姑娘一句，道：“你们两个小鬼头，已经跟着夫人学了好些天学问，自己应该也能识字了，帮着过秤算账不行吗？为什么非得喊我，不肯让我偷个懒……”
两个小姑娘挤眉弄眼，嘻嘻道：“钱在您手里管着，我们当然要喊您出来。哎呀郭七大叔，您就别唠叨啦，没看到柳七婶婶很累么，赶紧给她过秤算账呀。”
接下来的一幕，娴熟中透着温馨。
柳七姐把藤筐挂在大秤钩上，然后自己拎起硕大的木秤，郭七仅仅是随便看了一眼，直接就笑着点了点头，道：“可以了，不用秤的太仔细，都是每天交桑叶的熟人，重量上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说着示意柳七姐把藤筐放下，他拿着账册开始记录，一边写，一边念：“丝绸工坊女工，柳七姐，今日采摘桑叶一筐，重量五十八斤半，按照老规矩，重量取整数，算作六十斤，按六十斤结算。”
柳七姐抿了抿嘴，轻声道：“您不用这么照顾，就按五十八斤半。”
哪知郭七笑呵呵摇头，道：“这是大将军的规定，更是大将军夫人的要求，所以妹子你不用谦让，咱就按照六十斤给你结算。”
一边说着，一边放下账本，顺手拉开大门口一张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拎出一大串的橙黄铜钱。
解开串钱的线绳，细细开始数数，笑着又道：“六十斤桑叶，结算六十文钱，但是由于桑园是大将军的产业，里面的桑树都是从远地采购移植过来，有成本，要减去，按规定收你六文钱，柳妹子对此有没有质疑？”
桑园是属于郭子仪的，桑树也是属于郭子仪的，然而妇女们采摘桑叶来卖，六十文钱仅仅只收六文钱成本。
相当于收取一成，几乎和不收没有区别。
旁边两个小姑娘直翻白眼，纷纷道：“郭七大叔，求您能不能别再唠叨，这都是大家熟知的规定，您犯不着每天都要说上许多次。”
郭七笑呵呵的，瞪了两个小姑娘一眼，道：“唠叨没有错，让人听清楚规矩是必须的，你们两个丫头片子，以后做事的时候也要如此。”
两个小姑娘嘻嘻直笑，道：“我们肯定比您做的精细，但是不会像您这么能唠叨。”
柳七姐在一旁郑重开口，道：“郭七管事说的对，规矩必须要守好。比如桑叶的成本，这份钱应该收。其实我们都知道，收取一成是很少的。大将军仁慈，夫人也仁善，这是给了我们活路，让我们可以好好的活着……”
郭七点了点头，顺手一指桌子上的五十四个铜钱，笑着道：“虽然你这一天很辛苦，但是一天能赚到五十多文，即使是壮汉劳力，也很难有这么高的收入……今天还是按照老规矩吗？需要把钱放在工坊里投资吗？”
柳七姐迟疑一下，不知为何轻轻摇头，道：“这次不投了，今天需要用钱。五十四个铜板，您都交给我吧。”
说着再次迟疑一下，轻声又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额外支取一些，我在工坊里存了应该有十贯钱吧，我想取出来两贯钱作为花用……”
郭七明显一怔，有些惊奇道：“五十多文还不够，竟然要额外再取两贯钱？你要买什么东西，需要花这么多钱？”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猛然脸色一沉，怒道：“妹子你说实话，是不是有人恐吓你？若是真如此，我带你去衙门，或者咱们直接去找大将军，也可以直接去找夫人，总之不能让你被人欺负，咱们工坊的女工不准任何人欺负。”
柳七姐连忙摇头，急急道：“不是不是，没人恐吓我，是我自己要用钱，没有人逼迫我取钱。”
郭七又是一怔，显得更加惊奇，道：“两贯钱不是小数啊，你到底要干啥大事情？”
柳七姐略显腼腆，轻声道：“我听那些读过书的书吏们讲，孩子拜师的时候要给师尊束脩……郭七大哥您知道的，我家大丫头拜了夫人做师尊。”
郭七的脸色渐渐肃重，目光之中闪着浓浓的欣赏，道：“所以你想置办礼品，送去给夫人当束脩？”
柳七姐抿了抿嘴，继续轻声道：“本来应该第一时间就给的，可是我一个农家妇人不懂这些事，要不是听到书吏们讲，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应该这么做。”
郭七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两贯钱，两千个铜板，你每天累死累活的采摘桑叶，一个女人把自己当牛使，只赚五十多文，需要四十多天才能攒出两贯钱……柳妹子我问你一句，你一下子花这么多钱舍得吗？这全是你的血汗啊，是你用手一片一片摘桑叶摘出来的钱。”
“一筐桑叶六十多斤，最起码得有几千上万片桑叶，四十多天，天天如此，如此艰难的攒出两贯钱，你真的舍得一下子花掉吗？”
郭七问出这话之后，眼眶明显有些发红。
柳七姐却满脸温笑，轻声道：“我觉得应该花，我觉得必须花，郭七大哥，人要懂得感恩，您说，对不对？”
郭七没再说什么，而是重新抽开桌子的抽屉，然后从里面拿出两贯钱，郑重的递到了柳七姐手中。
……
如今的兰陵城内，已经有了繁华迹象，各种商铺不缺，货物琳琅满目。
柳七姐背着空荡荡的藤筐，身后跟着一群开开心心的小孩，她走到一家店铺之前，拘谨的向里面观望。
门内的小厮连忙迎出来，满脸堆笑的打着招呼，问道：“这位大姐需要什么东西吗？我家店铺各种货物都齐全。”
柳七姐指了指一块砚台，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是读书人用的吧？可以当做礼品送人吗？”
小厮的神情顿时肃穆，郑重道：“原来竟是要买礼品送文人。”
他急急的冲着店里喊一声，道：“掌柜您来，有个生意需要您。”
一个中年人从柜台后面出现，打眼一扫似乎就知道是什么情况，顿时笑道：“要买文房四宝？这位妹子家里有人读书吗？”
柳七姐抿了抿嘴，小声道：“家里确实有人读书，但我不是买给家里人的，我丫头拜了夫人做师尊，所以我想着给夫人送束脩。您知道的，夫人刚刚生了宝宝，是个男娃呢，大将军的男娃将来肯定有出息，所以，所以……”
中年掌柜的脸色也顿时肃穆。
整个兰陵，甚至整个琅琊，夫人这个称呼众所周知，谁都知道代表着谁。
那是所有人打从心里尊敬的大将军夫人。
中年掌柜的轻轻吐出一口气，温声道：“既然是给夫人送礼，这块砚台肯定是合适的。夫人生的是男宝，将来必然是文韬武略，所以你这份礼物选的很好，老夫可以做主给你个成本价。”
柳七姐连忙拿出钱，一脸忐忑的问道：“成本价是多少？贵不贵？我听说读书人的东西都很贵？但我今天总共只带了两贯钱……”
掌柜的看着她的手，看着手上干枯老皮，忽然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更咽的道：“不贵，你的钱足够。妹子你背着个藤筐，应该是丝绸工坊那边的采桑女吧？你，你，你竟然舍得拿出两贯钱！”
柳七姐温柔的笑着，轻声道：“做人要懂得感恩。”
……
生意结束，柳七姐带着孩子们继续往前走。
她买了牙糖，让孩子们开心的欢呼，儿子石头由于年龄小，所以只给了一根慢慢的舔，但是舔的很幸福，甜甜的喊着娘。
不远处的身后，那个掌柜的远远看着柳七姐背影，忽然像是有感而发，慢慢念出了一首诗：
沧沧采桑女，背负一藤筐。
儿在林边喊，一声一声娘。
秋日炎炎热，躲暑泥坑藏。
莫怪娘心狠，劳碌艰辛忙。
日复又一日，采桑攒钱粮。
……
诗的最后两句没能作出，而是变成了几句莫名的轻叹：
攒得两贯钱财数，一方砚台尽花光，桑女容颜全是笑，赠人之后手余香。
人若懂得感恩，真好！
这座兰陵新城，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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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还是送礼，但这次是王爵】
两位皇子的车架，一前一后进入琅琊。
然后又像是不约而同，一前一后的出了琅琊城，往南走，向兰陵。
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来了，也都知道对方拜访了琅琊刺史，并且还更加明确的知道,接下来去见郭子仪的意图。
每个皇子都有一颗当皇帝的心。
但是光有心思不可能成为皇帝。
自古皇权之争，大多刀光剑影，谁能争取的支持力量大，谁就有可能成为笑到最后的人。
所以为了能够争取到支持，皇子们丝毫不在乎任何许诺，但是,支持者并不是太容易招揽的。
比如刚刚拜访过的琅琊刺史，两个皇子几乎没有任何收获,无论两人多么的彬彬有礼，又或者采用各种表达和暗示，可惜他俩的心思全都白费，刺史李博然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态。
这让两位皇子很失望。
但却并不感觉到颓丧。
想要招揽一位大佬加入阵营，尤其还是同时执掌四州的大佬，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决不能因为一时失败而放弃。
暂时的失败而已，无所谓。
既然已经来到了山东地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机会，以后多多拜访就是，三顾茅庐不成那就五顾。
所以两位皇子毫不气馁，反而都能迅速的静下心神，一边赶往兰陵新城，一边和幕僚心腹商量探讨。
两队车马，一前一后，相隔的距离其实并不远，极目远眺就能看到彼此，然而自从长安出发之后,双方自始至终没有打过招呼,甚至连他们的幕僚们，同样也没有打招呼……
……
马车慢悠悠的行走，颠簸的节奏让人慵懒，一个幕僚缓缓掀开车帘，朝着前方的另一支车队观望。
片刻之后，他放下车帘，然后看向车中的十八皇子，笑意岑岑的开口打趣：“殿下现在有没有感觉后悔？”
这句话问的无头无脑，然而车中的皇子却点了点头，道：“本王确实有些后悔，我应该采纳你的建议，可惜现在已经出了琅琊，再想回头去采购礼品已经不合适……如果回去采购，我们就会耽搁时间，而一旦耽搁了时间，九哥他就会抢在我的前面拜见郭子仪。”
说着看了一眼幕僚，叹口气又道：“孙先生您说说,此事还有补救的机会吗？我虽然是排行十九的皇子，但却是人众皆知的豪爽寿王,偏偏这一次在送礼上出现失误，竟然被我的吝啬九哥抢占了先机。”
“他那么吝啬的一个人，竟然会在琅琊城里突然采购礼品，而我这个号称豪爽的寿王，车队里只有长安带来的那些礼物。”
“世上之事，最怕对比，如此对比之下，九哥他抢占了先机。”
“孙先生您是大才，应该知道先机意味着什么。所以，这事还能补救吗？”
此时车中一共坐着四个幕僚，被成为孙先生的正是刚刚发问那个，闻言又是笑意岑岑，慢悠悠的开口道：“输了就是输了，补救是不可能补救的……”
“老夫连续三次提出建议，让殿下给郭子仪送上厚礼，可是殿下却踟蹰不决，认为这么做有失风度。”
“现在看到九皇子的车队里多出两车礼物，而殿下您的车队仍是从长安带来的那些，一方是临时增加礼品，一方是保持原样未变。呵呵，对比很强烈啊。”
“殿下你自己刚才也说过，世上之事最怕对比，这一对比之下，就显得您不够诚意。”
“而一向吝啬过人的九皇子，这次却显得比你有诚意。”
车中一片默然。
足足良久过去，寿王才缓缓出声，道：“所谓诚意，应是发自真心，若是礼物送的多就算真心，那么这种诚意似乎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孙先生已经悠然而笑，摆摆手道：“这话说的对，但也不全对，诚意固然是发自真心，但是诚意也可以从礼品体现，关键是要看针对什么人，因为每个人对于诚意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
“比如咱们拜访琅琊刺史之时，想要表达诚意就不能用礼品去表达，李博然这个刺史出身武阳王府，自幼却是饱读诗书的有名才子，他重学识，重礼仪，重规矩，也重传统……”
“简而言之，这人是个儒生，所以想要让他感觉到诚意，我们用的办法必须是文人类的手法。”
寿王不由自主点头，车中其他三个幕僚也点头，忽然一人开口发问，语带深意的道：“那么郭子仪呢？他是什么样的人？”
孙先生悠悠一笑，抬手攥起了拳头，道：“莽夫，武勇，性格毛糙，毫无城府。此人当初尚未展露英姿之前，就敢在朝堂上大骂李林甫，甚至面对陛下之时，也是一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姿态……他不是装的，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
“借用民间一句话，这种人叫做直毛驴。脾气坏，脾气直，一言不合就敢翻脸，天王老子也敢揍。”
“但是这种性格很好啊，尤其是武将必须有这种性格。否则如果一个武将拥有极深的城府，天底下还有其他聪明人的活路吗？”
“聪明人靠脑子吃饭，武将靠武力吃饭，结果一个武将又有武力又有脑子，而聪明人玩脑子玩不过打又打不过。这还怎么活？这还让聪明人怎么活？”
“所以老夫认为，郭子仪这种性格很好。他是天生的武将，就该天生的如此。脾气直，脾气坏，没有城府，不懂弯弯绕……”
孙先生说到这里，话题似乎有些跑偏，但是其实并未跑偏，反而是进行了一番铺垫，接下来，才说出他的本意。
“现在我们知道了郭子仪的性格，那么也就能想明白他对于诚意是怎么理解的……”
“在所有莽夫的眼中，看事情的时候都是注重表面，比如某个人对他说话之时够不够和善，某个人拜访他的时候送了多少礼品。这就是诚意，莽夫们认为这就是诚意。”
“但是我们聪明人都知道，说话的和善很容易假装，礼品的赠送只需要有钱，所以无论说话还是送礼，都是最不能体现诚意的方式，然而，这种话和莽夫们说不通。”
“他们只注重表面，他们偏偏认为这才是诚意。反而如果我们用文人的方式，莽夫们立马认为是虚伪。他们反感虚伪，他们喜欢实际的收获。”
孙先生一番长篇大论，说完之后再次笑意岑岑，看着寿王道：“而老夫让殿下加购礼品，就是为了让郭子仪得到实际的收获，可惜殿下由于矜持，已经丧失了机会……你自己也说过，再回去采购来不及，因为那样会让九皇子抢先拜访，谁先拜访谁就获得更大的优势。”
这番话像是嘲讽，又像是在教训，作为一个幕僚，似乎有些逾越。
偏偏寿王却一脸惊喜，急急开口道：“孙先生连续几次训斥本王，显然是对于此事已经有了补救之策，对不对？”
孙先生慢悠悠一笑，笑意岑岑的点了点头。
果然！
寿王大为振奋，忍不住竟然站了起来，郑重行礼道：“请先生施展神奇手段，万万不可让九哥他抢占先机……”
“您知道的，郭子仪太重要了，自从他展露头角以来，父皇对他异常赏识荣宠，不但赐下大将军职位，而且还给了五个府的镇守地。”
“甚至默许郭子仪可以大肆征兵，并且父皇像是忘记了限制郭子仪的征兵上限。”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本王几乎以为是在梦中，天啊，不限制征兵上限……这意味着只要郭子仪有能力，他绝对会成为大唐第十个藩镇节度使。”
“甚至，是最强大的节度使。”
寿王说到这里，显得十分焦灼，猛然竟是弯腰下去，再次郑重的给幕僚行礼，诚恳道：“孙先生，请你一定要施展手段。郭子仪如此重要，万万不能让他被九哥招揽。”
孙先生缓缓点头，面色也渐渐变的肃重，沉声道：“首先老夫要提醒一句，殿下注意自己的言辞，所谓手段，不可轻施，尤其是对于郭子仪这种人，更是不能对他用任何手段。”
“否则的话，得不偿失，甚至一旦被他感觉到被人用了手段，那么这种莽夫的暴怒是谁也压不住的。别说你现在只是个皇子，你就是皇帝陛下他也敢打。”
寿王脸色一变，怔怔道：“那，那，那该怎么办？”
只见孙先生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抬手掀开了马车的车帘，顺手往外一指，指着道路两旁，像是莫名其妙问道：“殿下你向外看看，能不能领悟什么？若是有所领悟，那么事情成了一半……”
寿王再次一怔，下意识凑到车窗边，甚至其他三个幕僚，也纷纷凑了过来。
全都往外看。
……
这时恰是秋收刚刚完毕，田地尚未来得及任何翻耕，所以目光一望而去，几乎可以说是一望无际。
平坦而又空荡荡的田野，极目远眺甚至能够看到十几里外，官道不远处的一道河岸，郁郁葱葱全是参天的大树，秋风袭来，夹杂着河水的微微腥气。
在那河岸之上，时时可以见到人影，那是一群一群的百姓，似乎正在挖着沟渠。
偶尔有笑声随风，透着一股子由衷的欣喜，可那是百姓的欣喜，难以引起贵人的共鸣。
所以寿王看了半天之后，感觉没有任何的收获和领悟。
他有些忐忑，忍不住望向孙先生，讪讪道：“本王，本王……”
孙先生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殿下无需自责，老夫早就猜到你领悟不到什么，原因很简单，殿下自幼锦衣玉食。唉，王公贵族啊，可笑的王公贵族……”
寿王心里微微有些不悦，脸色也显得有些尴尬，但他强忍着没有表露出来，只不过心中却已经不以为然。
可惜孙先生终究不是天人，无法看穿一位皇子的内心，所以犹自在那里献策，语带肃重的道：“老夫给殿下想出的补救良策，其实就是车外的这一片天地，浩瀚天地，民生维艰，古往今来的百姓何其穷苦，而郭子仪恰恰是一个同情穷苦的人……”
“殿下不妨回忆回忆，咱们这一年来收集的信息，凡是关于郭子仪的，是不是都和百姓有关系。”
“他在兰陵落脚的时候，买下一个酒坊办产业，那时候挣的钱不多，但是已经开始接济穷人。”
“他去长安参加武科，一路上率领骑兵风驰电掣，但是到达关陇之后，却选择了下马步行，只因路上的百姓变多，他不想惊扰了哪怕一个百姓。”
“成为大将军之后，他发了人生第一笔大财，结果没有贪图任何享受，而是把钱财全都拿出来采购货物，然后他组起一支庞大商队，千里迢迢的启程往回走。”
“这一路之上，餐风露宿，据说他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但却救济无数流民，甚至每顿饭要让流民吃点肉。”
“他是个莽夫，他脾气很坏，但是他对穷苦百姓的仁慈，却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真挚。”
“所以，寿王殿下，你现在有所领悟了吗？知道该怎么博取郭子仪的认同了吗？”
孙先生目光炯炯，仿佛要直透寿王的内心。
……
其实寿王的心里很不以为然。
但他知道孙先生的智慧如渊。
这位幕僚乃是他母亲费尽一生之情，方才帮他勉强捆绑在自己的身边，所以这位幕僚每次献计献策，都是抱有一种师尊和父辈的心态。
然而寿王很腻歪这种心态。
可他又深知必须借助孙先生的能力。
所以哪怕他心中不以为然，甚至对于孙先生刚才的话毫无领悟，但他却努力装出谦恭，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本王愚笨，暂时无法领悟太多，请孙先生教我怎么做，本王一定会用心的做。”
孙先生目光里的失望一闪而过。
足足良久之后，方才缓缓开口，道：“跟我下车吧，咱们走着去兰陵，这一路的风景，老夫想让殿下看看……”
所谓风景？
其实民生！
他真正想让寿王看的，其实是兰陵百姓的民生。
若是能把民生看懂，想来应该能引发郭子仪的认同。那么接下来的拜访之举，才会达到想要达到的意图。
……
寿王虽然满心不愿，但却表现的从善如流。他真的跟着孙先生下了车，真的跟着孙先生走着去兰陵。
当前方出现一座宏伟巨城的时候，他们恰好在路边碰到了一个很平凡的人。
那确实是一个很平凡的人。
女人。
她背着一个硕大藤筐，她脸上泛着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在她身后跟着几个小孩，叽叽喳喳说着一些有意思的话。
“柳七婶婶，你好厉害呀，大将军竟然夸你，说你是个伟大的女人。”
“柳七婶婶，什么是伟大？大将军夸你伟大的时候，为什么你眼圈通红通红的呀？”
“柳七婶婶……”
“柳七婶婶……”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女人脸上发自内心的笑。
这一幕场景让孙先生心中一动，他示意寿王一起迎上去打个招呼。
他很确定，这个女人会对寿王有帮助。
可他却没有注意到，寿王眼中的不耐和反感。
“一个背着藤筐的穷女，身上穿的又脏又破，竟然让本王折节，还要迎上去打招呼……倘若本王将来成为皇帝，必然让孙先生明白他今天的错，哼，此大羞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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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郭子仪的怒火】
“你仅仅送给郭子仪一方砚台，竟然被郭子仪专门请进后宅？”
“不但专门设宴款待你，而且还全家一起陪你？”
“甚至把刚刚满月的孩子抱出来给你看？”
“甚至，甚至，甚至在你告辞离开的时候，郭子仪亲自把你送到城门口……”
寿王殿下的脸色有些震惊，震惊之中隐约又带着浓浓质疑。
怎么可能啊？
这怎么可能啊？
郭子仪就算暂时还未崛起，但他毕竟已是镇守大将军，而这个女人何德何能，竟然能享受通家之好的待遇！
被请进后宅……
全家陪着吃饭……
把刚满月的孩子抱出来……
临走时亲自送到城门口……
这分明是通家之好的待遇啊，用的是最高端的招待礼仪。
寿王忽然上上下下打量柳七姐，十分细致的将这个女人容貌看一遍，最后他心中十分确定，这绝对是一个普通到极点的妇女。
相貌不美！
气质皆无。
尤其是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是穷家的粗布，不但落满了补丁，而且浆洗的发白。
再加上，这个女人似乎刚刚干完活，所以身上有着浓浓的汗味，大热天的闻着皱眉。
如此一个女人，肯定不是因为相貌被郭子仪重视，否则郭子仪的审美该是何等奇葩，才会看上这样一种毫无美感的人。
那么，郭子仪为什么会重视她呢？
又或者说，这个女人其实在吹嘘，也许她根本没有受到招待，所有的一切全是她编造的谎言。
寿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继续再试探一番。
他脸上故意堆出笑容，语气努力装作和蔼，道：“柳七姐，你的名字叫柳七姐对吧，你说你送的砚台是城里买的，总共花了两贯钱才买到，而郭子仪收到之后很开心，他认为你送的是一份很厚的礼，对不对？”
柳七姐有些拘谨，小心翼翼的点头，弱弱道：“贵人，奴家没有撒谎，大将军他真的很开心，两位夫人同样也很开心。”
寿王故意不说话，盯着柳七姐的眼睛看。
柳七姐只觉心里发慌，声音都变的慌乱起来：“贵人，奴家真的没说谎。”
她说着像是为了自证，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急急道：“您看看，这是大将军送给我的回礼。”
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再次急急道：“这是夫人送给我的回礼。”
寿王的眼中精光爆闪，双目死死盯着这两样东西。
首先是一块羊脂玉佩，但却没有雕琢任何花色，反而密密麻麻刻着小字，那些字似乎刚刚刻上去不久。
并且字体极为粗糙，显然是临时起意而刻，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笔画之间也没有打磨。
寿王忍不住伸出手，一把夺过来道：“这上面刻着什么字？让本王看看可好？”
语气是征求的口吻，动作却是一把夺过去，柳七姐吓的一个哆嗦，旁边的孙先生脸色一变。
可惜寿王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他只是把注意力全都放在玉佩上，目光不断闪烁，细看上面的文字：
“君子比德如玉，女子亦可如此，今有郭氏通家之好，柳七姐，登门而来，赠吾子满月之礼，一方端砚，饱含真心，郭子仪深感荣幸，特以羊脂玉佩还礼之。”
这是刻在玉佩正面的字体，详细说明了赠送玉佩的原因，而在玉佩的另一面，则是工工整整的刻着一首诗。
沧沧采桑女，背负一藤筐。
儿在林边喊，一声一声娘。
秋日炎炎热，躲暑泥坑藏。
莫怪娘心狠，劳碌艰辛忙。
日复又一日，采桑攒钱粮。
并且这首诗的落款十分正式，竟然用上了郭子仪的官名：
琅琊大将军。
山东南路五府镇守使。
兰陵郭氏，子仪。
如此落款行文，乃是非常非常郑重的表现。然而最让寿王震惊的，却是这首诗的诗题，只见五个工整小字，全都涂抹了金粉，赫然是：【伟大的母亲】
寿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羡慕和嫉妒，他再次佯装和蔼，微笑着把玉佩还给柳七姐，然而手掌顺势一夺，却把另一样东西夺了过来。
“本王再看看这是什么，看看郭大将军的正妻送了你什么，可否？”
他嘴上仍是征求的语气，然而动作依旧是毫无尊重，但是第二样东西被他夺过来后，他看了一眼就没有任何兴趣。
这是一个稍显普通的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对玉镯，虽然玉质极为不错，但却入不了他这个王爵的眼中。
所以他仅仅只看了一眼，直接就把东西又还了回去，故作儒雅的点评道：“很不错的一对玉镯，价值至少要十贯开外，如此看来，郭大将军的夫人对你很亲切，她赏赐的这对玉镯，足可以看出亲切之意。”
柳七姐抿了抿嘴，小声提醒道：“这不是赏赐，夫人她专门说过这不是赏赐，而是回礼，是给奴家的回礼……”
寿王不以为然，敷衍式的点头道：“嗯嗯嗯，是回礼，是回礼，但你一个干粗活的女人，似乎不太合适戴这个。”
柳七姐明显很是赞同，忍不住小声解释道：“奴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时就跟夫人说了，可是夫人却告诉我，这对镯子其实并不是给我的……我送的砚台是给大将军孩子的礼物，所以夫人的回礼是回给我孩子的礼物。是给我女儿的，以后让我女儿戴。”
寿王‘哦’了一声，继续敷衍道：“原来是给你女儿的，但是你女儿似乎也不适合吧。出身…呵呵…出身略显低微，戴太好的镯子肯定不适合。”
可惜这次柳七姐不再认同，反而一脸急切的争辩道：“不，我女儿有资格戴，奴家的大丫头很懂事，已经拜了夫人作为师尊。”
说到这里时，柳七姐的语气猛然变骄傲，竟然不再畏畏缩缩，而是鼓起勇气大声开口：“夫人她经常教导小孩子，教导很多很多小孩子，但是只有我家的大丫头是弟子，是被夫人直接接到家里住着的弟子。”
寿王原本敷衍的脸色，几乎在一瞬间变成了惊喜。
变脸是任何一个皇族的绝学，这位王爵同样很擅长这种绝学。
他突然从腰间拽下一块玉佩，语气带着又是振奋又是急切的示好，道：“相逢一见，就是有缘，天下这么大，人口这么多，然而本王却在道路之上，遇见柳姐姐这样的奇女子，哈哈哈哈，本王也送你一件礼物，算是咱们之间的缘分，请柳姐姐一定要收下……”
说着目光一闪，看向柳七姐的儿子，猛然一把抱起来，故作亲昵的亲一口，再次和蔼道：“这是柳姐姐的孩子吧，本王一看就感觉喜欢。不如就拜我为父，以后由本王养育他……来来来，小家伙喊一声父王听听。”
……
寿王的脸被抓花了。
血淋淋的十几道手指印。
一辈子性格柔弱的柳七姐，从未像今天这么凶狠过。她像是发了疯的母豹子，吼叫着抓花了一位王爵的脸。
她发疯般抢回自己的儿子，然后带领着其他的几个小孩子，慌里慌张的跑掉，躲的远远的跑掉。
寿王从未受过这种忤逆，以至于柳七姐逃走很远他才反应过来，于是这位王爵的咆哮声响彻而起，声音之中的怒火似乎带着浓浓杀意。
“啊啊啊啊，孙先生你放开我，本王要杀了她，本王一定要杀了她。”
“还有你，孙先生，刚才你为何突然出手，为何死死的摁住我的手。否则本王七尺男儿，岂能被一个女人袭击。我只需要一拳，就能打的她吐血。”
“可是你，你这个幕僚，竟然死死摁住本王的手，让本王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啊啊啊啊，气煞吾也。你这是想让我受到羞辱，你这是故意让她抓伤我的脸。”
无论寿王如何暴跳如雷，也无论寿王如何的咆哮挣扎，然而自始至终，孙先生一直死死的摁着他。
直到……
柳七姐带着孩子们逃的再也看不到踪影。
这时候孙先生才终于双手一松，放开了暴跳如雷的寿王殿下。
接下来的一幕，十分的诡异。
寿王不断喘着粗气，双目之中闪烁着阴狠。
孙先生缓缓仰头，看着天上的白云变幻。
足足良久过去，两个人都不说话。
后方的王爵车架渐渐赶来，寿王眼中的阴狠越来越重，而等到车架终于到达，并且一群护卫如狼似虎的狂奔过来，孙先生轻轻叹了口气，俯首做出一个请罪动作：“殿下动手吧，老夫知道你想杀人。”
寿王脸上一片森然。
孙先生面色极为平淡。
他保持着俯首的动作，口中不紧不慢的说着，像是在临终告别，又像是长辈的殷殷教诲：“殿下，老夫要告诉你一个道理，这世上的穷人虽然可怜，但是她们并非是呆子傻子，她们懂得看心，她们能感受真心……”
“而如果是虚情假意，伪装出的一副赤诚，那么对于百姓而言，她们首先想到的是提防。”
“若是虚情假意之人的意图太急切，让性格柔弱的百姓感受到威胁，这时候她们会远远的躲开，头也不回的远远躲开……但是这个躲开是有前提的，前提是没威胁到她们的孩子。”
“倘若威胁到孩子，那么柔弱的百姓就不再柔弱。而是会变为凶狠，而是会变为疯狂。她们会像发疯的野兽一般，扑上来直接对你进行撕咬。”
“就比如刚才的柳七姐，她绝对是一个温婉的女人，性格怯懦，柔柔弱弱。但是当她看到殿下抱起她的孩子，并且让孩子喊你父王的那一刻……”
“殿下啊，你的意图太明显了。”
“做人前倨后恭，先就三分恶意，柳七姐不傻，她能感受到你的意图。”
“殿下你刚开始的时候，看她的目光带着厌恶和鄙夷，这是因为她相貌普通，对于殿下毫无吸引力，并且她浑身都是劳苦大众的汗味，那种汗味让殿下感觉很难闻。”
“但是当殿下听说她的女儿住在郭子仪家中，立马意识到那个丫头是郭子仪正妻的唯一入室弟子。所以殿下你瞬间改变，想要把柳七姐弄在手里……”
“你为了增加争夺皇位的力量，想把一个相貌普通并且浑身汗味的女人弄到手，然后以此为台阶，和郭子仪搭上关系，这手段其实并没有错，古往今来成大事者莫不如此。”
“可是，殿下，太着急了啊，也太有目的性了啊。”
“你甚至连最起码的亲切基础都不愿意培养，直接就想把柳七姐弄到手变成你的台阶……呵呵，穷苦人就一定是傻子吗？人家能感受到真心啊，人家能察觉到恶意啊。”
孙先生不紧不慢的说着，丝毫没有顾及寿王的颜面，这位智慧如渊的幕僚，将寿王的一切心思剖析出来。
护卫们面面相觑，随即全都装作没听到，所有人一起抬头，呆呆的盯着天空看。
寿王殿下喘着粗气。
孙先生笑的一脸悠然……
“殿下，杀了老夫吧。我知道，你想杀了老夫。”
……
当日傍晚，兰陵城中。
郭子仪皱着眉头，手里拿着两张拜帖。
足足半晌过去，他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杨玉环，沉声问道：“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寿王有没有杀那个幕僚？”
对面杨玉环正在奶孩子，闻言淡淡笑了一笑，语气略带嘲讽道：“对于一个想争皇位的皇子而言，最起码的隐忍能力他还是有的。刚开始时的暴怒和杀意，是因为天生的性格凉薄，但是稍微冷静一下，立马就会变为隐忍……”
说着看了一眼郭子仪，淡笑又道：“那位孙先生是个大才，寿王肯定舍不得杀了他。”
郭子仪冷哼一声，口中缓缓念了两个字：“寿王。”
突然他再次问道：“柳七姐怎么样，有没有受到惊吓。”
这次杨玉环比较郑重，面色肃然的道：“中午之时发生的这一幕事，恰好被玲珑执掌的兰陵密谍碰上，当时两个密谍就在不远处，这俩人的身份乃是官道旁小茶摊的摊主。但你知道的，这只是伪装，他们主业不是卖茶，而是监控进出兰陵新城的官道……”
“这俩人看到柳七姐抓伤了寿王，立马悄悄的跟上去进行保护。不久前刚刚传来消息，柳七姐已经安全的回到家。”
杨玉环说到这里微微一停，紧接着又道：“我已经让玲珑传出去话，让李光弼调派五十个精锐牙兵过去，明面上是巡视丝绸工坊，暗地里则是防备寿王报复……”
郭子仪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我希望他不要报复，免得我不得不宰了他。”
杨玉环嫣然一笑，打趣道：“这不像你的脾气啊，莫非有了儿子之后学会隐忍了？”
郭子仪不接这个话茬，而是慢慢的站起身，沉声问道：“现在寿王和夏王同时来到兰陵，并且同时给咱家递来了拜帖，用的借口都是皇帝旨意，派他们两个来庆贺咱儿子降生，你认为咱们应该怎么接待，如果接待的话应该先接待哪个……又或者，两个一起接待，让他们来一场狗咬狗？”
杨玉环轻轻拍打着小襁褓，道：“你去问问玲珑，让她告诉你夏王的情况，这个夏王虽然不可能继承皇位，但我认为还是可以稍微礼遇的。”
郭子仪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道：“听你这个意思，夏王做人还算靠谱？”
杨玉环点了点头，道：“挺忠厚的一个人，可惜性格不适合当皇帝，所以，历史上的夏王确实没能当皇帝。但是这人和皇长子李琮都挺不错，也都对咱家报以很诚挚的诚意……你是一家之主，你自己琢磨着决定吧。”
郭子仪也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道：“既然如此，我先去问问玲珑，如果这个夏王真的不错，那咱们就和他交个朋友。”
“寿王呢？你准备怎么办？”杨玉环在屋里问了一句。
门外传来郭子仪嘿嘿两声，但却没有传来任何的回答。
于是屋里的杨玉环一脸微笑，颇为无奈的拍了拍小襁褓，柔声道：“宝宝你看见没，这就是你的爹，他嘴上说着没生气，心里怕是早已一肚子火……那个寿王，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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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两个王爵，我选择谁】
片刻之后，玲珑房中。
两个小丫鬟正在做蜜饯，其中嘴馋的兜兜不时舔舔嘴角，铃铛则是气鼓鼓的，抱怨兜兜不该添加那么多的糖。
玲珑郡主斜躺在贵妃榻上，貌似悠闲而又慵懒的打着盹，然而若是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嘴角带着一抹笑。
只要玲珑笑，必然有财来，果然郭子仪走过去一看，发现贵妃榻上放着账本。
账本的旁边是算盘！
算盘的旁边是笔墨。
赚大钱的时候，一天算十遍账，赚小利的时候,一天三次算盘珠，现在账本不离身边，直接放在休憩的榻上,可见赚的已经不是大钱，而是让财迷郡主兴奋的巨钱。
“说说吧，又挣了多少？”
郭子仪抬起手，轻轻弹了一个脑瓜崩，道：“不用装睡，你嘴角的兴奋藏不住，堂堂一个郡主，没见过你这么贪财的……”
“嘿嘿嘿嘿！”
玲珑果然睁开眼，笑的像个傻丫头。
郭子仪皱皱眉：“口水赶紧擦擦，也不嫌邋遢。”
然而玲珑还是笑，根本不去擦嘴角，反而得意洋洋的道：“我贪财怎么了？我贪财也是为了这个家。家里挣的多，分到我手里的自然也……”
突然意识到漏了嘴，急急忙忙进行改口，努力摆出一脸严肃道：“咳咳，作为杨姐姐钦点的平妻,我属于郭氏后宅的主事人,等到百年之后死了,我是能埋进主坟陪你俩的人，所以，我必须为了这个家努力，家里挣了钱，我自然很开心。”
郭子仪嘿了一声，顺手竖起大拇指，嘲讽道：“不愧是武阳王府出身，身上有老王爷的影子，说谎不打草稿，义正言辞张口就来。”
玲珑大怒，呲牙咧嘴像个凶狠的小豹子：“有你这么当夫君的吗？动不动嘲讽自己媳妇？”
郭子仪哈哈大笑，再次弹了玲珑一个脑瓜崩，道：“行了，不嘲讽你，赶紧坐起来，斜斜躺着像什么话。”
玲珑不情不愿的起身，噘着小嘴也不知道嘟囔啥。
郭子仪又道：“算账的账本也收起来,我有正事找你问。关于夏王和寿王的情况，杨玉环让我来问问你……”
话才说到这里,猛然他脑中灵光一闪，目光看向账本，脱口而出道：“我明白了，是这两个王爵送来的钱，对不对？能让你这个财迷如此兴奋，想必他们送的钱财不是小数，对不对？”
玲珑展颜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得意道：“人家可是王爵，送钱多显俗气哇，全是珍奇异宝，又或者锦缎美玉。”
郭子仪脸色却肃穆下来，沉声问道：“说说吧，这两人送的东西值多少钱。”
玲珑竖起两根手指，毫不隐瞒道：“十万贯，每个人十万贯，加起来就是二十万，咱家啥都没做就入账二十万。并且这还是随意估算的数字，如果精确推算的话恐怕不止。”
郭子仪到抽一口冷气，满脸震惊的道：“二十万？”
玲珑俏脸上全是兴奋，点点头道：“今年年初的时候，你在长安参加武科，事后各大赌坊分钱，这两个王爵的手笔就很大。”
说着看了一眼郭子仪，又道：“当时是每个人两万贯，这次直接加注到了十万贯，前前后后算起来，仅这两个人就让咱家入账二十四万……”
郭子仪顺势在榻边坐下，沉声问道：“密探的记录本呢？拿出来让我看看。”
玲珑抬手递过一个册子，然后眨着眼睛趴在郭子仪背上，道：“看吧，这里面记录的就是夏王和寿王的情况。其中夏王的记录比较少，寿王的记录稍微多，但是不论是多是少，暂时都不能算是齐全。”
郭子仪点了点头，道：“毕竟咱家的密探队伍才刚刚成立，能探查的东西肯定不算多，没关系，慢慢来……”
说着翻看册子，仔细阅读下去。
片刻之后，忽然轻轻‘咦’了一声，笑道：“这个夏王很有意思啊，真想不到皇族之中竟然有这种奇葩。”
玲珑也笑了起来，如有同感的道：“是吧，我也感觉这人有意思……”
话只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郭子仪的话里有话，连忙肃重问道：“你是想选择夏王？”
郭子仪摇了摇头，道：“杨玉环说了，这人不适合当皇帝，所以，咱家肯定不会选择他。但是这人的秉性不错，即使不当皇帝也能当朋友，所以，咱家倒是可以和他结交一番。”
玲珑皱眉琢磨一下，半晌才点了点头，道：“既然是杨姐姐的建议，肯定要按建议办……那么寿王呢？杨姐姐的建议又是什么？”
郭子仪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略显森然的道：“你负责执掌咱家的密探，消息报上来你先看过，比如这册子里记录的事情，你阅读的肯定比我更仔细，所以，你应该能想到我准备怎么对待这个人。”
玲珑俏脸越发肃重，小声问道：“你想揍他？还是杀他？”
郭子仪慢慢站起身，不置可否的道：“杀一个王爵？暂时我还没这底气……”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而是大踏步朝着门口走，玲珑微微好奇，急急问道：“你去干啥？准备接待的宴席吗？不用这么早吧，最起码要拖个两三天。人家今日才投递了拜帖，按规矩咱们应该三日后再招待。”
门外传来郭子仪的声音，语带深意的道：“规矩是规矩，礼仪是礼仪，按规矩是拜帖之后三日登门，主家同样是三日之后设宴款待……但是谁又规定过，不能提前私下见见呢？”
私下见见？
见谁？
玲珑眼中闪烁猜测。
这时两个小丫鬟凑过来，兜兜满是笃定的道：“姑爷他肯定要去见寿王，然后一巴掌把那个坏蛋给抽死。”
铃铛则是道：“我觉得是去见夏王，姑爷应该很赏识这个王爵。”
玲珑沉吟片刻，忽然笑颜如花，道：“你们都猜对了，但只对了一半。”
……
此时城中，一座客栈。
夏王的脸色有些愁苦，隐隐还带着一些肉疼之色，偶尔嘴里唠唠叨叨，隐隐约约像是在抱怨什么。
“太多了，你们送去的礼物实在太多了。”
“那都是本王的钱啊，都是本王的钱。”
“本王知道郭子仪很重要，也明白交好他的意义，可是，可是，本王的钱啊。”
“这次来山东，原本我就不想来，是你们，非要撺掇我，甚至还在朝堂上发力，不经过我同意争下这个差事……”
“犯众怒啊，你们这是让我犯众怒。明明我不想来，你们却非得争，其他兄弟很想来，结果却被你们给压下去。”
“他们肯定在埋怨我，肯定认为我这个老九不厚道。”
“唉！早知道本王装病就好了。装病不用干差事，尤其是干这种自掏腰包的傻差事。”
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倘若郭子仪的家臣郭七和他结识，恐怕瞬时之间就会引起共鸣。
可惜郭七不可能背着郭子仪和夏王结识，而夏王的幕僚们也不会成为郭七。
这些幕僚早就习以为常，压根不在意夏王的抱怨，反而自顾自的商量着下一步动作，甚至开始推演和郭子仪结交的好处。
所以，夏王这个王爵直接被下属晾在一边。
但他竟然没发怒。
虽然是个王爵，一脸忠厚老实，不但脸上忠厚，性格同样如此。
他听着幕僚们的商议，感觉自己的抱怨没人听，于是讪讪笑了两声，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装作很关心大事的模样道：“诸位的计策都很好，本王认为……”
话都没有说完，一个幕僚直接摆摆手，道：“殿下若是闲着无事，可以去街上走一走，您不是最喜欢接济穷苦么，可以去街上看看有没有乞丐，若是遇见了，就赏赐几个钱。莫要打搅吾等，吾等尚有计策未曾商定。”
做下属的如此不敬，任何皇族恐怕都会立马翻脸。
偏偏夏王却毫无异议，反而从善如流的点点头，欣然道：“对对对，本王去街上走走。我听说郭子仪的治下有很多可怜人，他们全都是各地逃荒而来的流民。”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郭子仪仅凭一己之力，赈济他们肯定很吃力，所以本王可以带上一点钱，到街上看看有没有可怜人。”
幕僚们纷纷催促，生怕他说起来又是没完，不断道：“殿下快去，快去，钱已经给您备好了，十个侍卫每人拎着一个钱袋子，总共一百贯，足够您今天救济穷苦所用。”
夏王登时大喜，甚至是惊喜，道：“你们今次竟然愿意给我一百贯？以前你们可不愿意给我这么多！”
幕僚们再次催促，道：“对对对，这次给您一百贯。殿下快去吧，快去逛街吧。见到穷苦之人，好生接济他们……”
夏王喜滋滋的走了。
直到这位王爵的背影消失，一众幕僚才相互递个眼色，道：“吾等这不算是利用殿下的善良，因为夏王殿下本就如此善良，诸位以为然否。”
“然也，然也，天生秉性，何谈利用？吾等乃是顺势而为，襄助殿下发挥他的最大优势。”
“既然话说到此处，诸位不妨分析分析，倘若郭子仪听到殿下在城中的行善之举，是不是会在心里先有三分好感呢？”
“哈哈哈哈，必然是有好感的！”
“而这个好感一旦建立，就意味着咱们殿下的优势，有了这份优势之后，剩下的就是吾等继续努力也！”
“身为幕僚，当尽心而为，哪怕殿下他没有心思争夺皇位，但是咱们做幕僚的仍旧要试上一试。”
“此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尔！”
“只不过，殿下还是有些愚啊。”
“他听到咱们给郭子仪送重礼，顿时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张口‘那是他的钱’，闭口‘那是他的钱’，但是听到咱们给他备了一百贯钱去逛街，顿时又喜滋滋的无比开怀，可他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百贯钱同样也是他的钱啊……”
“但也正因为如此，吾等这些做幕僚的更要帮他。”
“此前已经帮他争取到了一位节度使，接下来要帮他争到郭子仪，甚至将来继续帮他争，一直把他推到皇位上。”
“唯有如此，方能彰显吾等之能。”
“诸位同道，咱们继续计议。”
……
幕僚们很忙，每天都很忙，所以夏王很少打搅幕僚们，甚至越是大事他越是躲的远。
他不像别的皇族那般，遇到事总是召集幕僚商议对策，他天生的性格不求上进，一辈子只想当个闲散王爵。
然而可惜的是，他的出身太好了。
母亲是武惠妃，乃是武氏家族的掌上明珠，武则天执掌天下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极受荣宠。
后来母亲入宫当了妃子，更是权倾后宫十五年，手里权大，必然有人投效，所以母亲生的四子三女全都不缺人手，每个人的麾下都聚集着一大批能人。
但是夏王很反感。
他更喜欢当个闲散王爷。
每天带着钱上街，看到可怜人救济一番，受人感激致谢之时，是他最为开心的时刻。
比如眼下这一刻，夏王就感觉很开心。
堂堂一个王爵，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手里攥着一根糖棒子，不时美滋滋的舔上几口。
在他对面的墙角下，几个小家伙同样蹲着，各自手里也攥着一根糖棒，同样也在美滋滋的舔着。
“怎么样？甜不甜？”忽然夏王开口，十分得意的问道：“本王没骗你们吧，这种糖棒最好吃。”
小家伙们纷纷点头，冲他露出甜甜的笑。
其中一个小丫头伸出手，手心里托着一个草编的蚂蚱，道：“送给你，你是好人。但不是因为你给我买糖吃，是因为你给我娘买药吃……”
夏王很惊喜，小心翼翼的收下这份礼物，并且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礼。
小丫头见他如此，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甜：“大叔，你真的是王爷吗？王爷也会有好心人吗？像我们大将军那样的好心人……我们大将军可好了，你和他一样好。”
夏王抓了抓脑门，道：“你说的是郭子仪？本王这次来就是见他的。但是我感觉他不好，他收了我一大笔钱。那些钱，可以买很多很多的药，也可以，买很多很多的糖。”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笑，郭子仪的声音响起：“还可以买很多很多的粮食，对不对？并且无论是药是糖还是粮食，都应该给这些穷苦的人，对不对？”
夏王一怔，起身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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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本王很烦郭子仪】
河岸之上，古树参天，郭子仪弯腰捡起一块石头，随意朝着河面扔了出去。
足足四五个喘息之后。
轰的一声。
石头在河面极远处炸起水花。
一群侍卫听到声响，急匆匆的跑上河堤，结果夏王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们不要过来。
侍卫们踟蹰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上前，目光带着警惕，小心翼翼看着郭子仪。
夏王无奈叹了口气，转头对郭子仪道：“你这一块石头扔出去，咱俩的清闲都没了。明明是约定好了比赛打水漂，偏偏你仗着力气弄出这么大的响动。本王这些侍卫都是死脑筋,接下来他们肯定不愿意离开半步……”
郭子仪哈哈一笑,道：“这不挺好么，说明你的侍卫足够忠诚。”
夏王没反驳，而是‘嗯’了一声，道：“你说的没错，这些侍卫很不错。当初我母妃尚未离世之前，专门给我挑选的贴身保护。所以，是挺好。至于忠诚，也很忠诚。”
郭子仪看他一眼，道：“但你说话的语气似乎很不爽。”
夏王徐徐吐出一口气，顺手从河堤上抓了一把青草，慢悠悠的一根一根数着，最后把一根放在嘴里轻轻咀嚼。
然后他嚼着草根，懒洋洋的坐下，斜靠在一颗古树上，仿佛慵懒假寐的隐士。
郭子仪又捡起一块石头，嗖一声朝着水面扔出,然后也懒洋洋坐下，同样斜靠在古树旁边。
一个王爵，一个大将军，毫无形象,如同民夫。
那群侍卫见此情况，反而全都放下心里，于是悄悄退下河岸，重新隐藏在一片树林中。
郭子仪微微睁开眼，看着退到远处戒备的侍卫，调侃道：“你这派头真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皇帝。”
夏王怔了一怔，随即‘哈’了一声，自嘲道：“我这叫派头足？那你是没见过其他皇子的派头。别的不说，就说我的寿王弟弟，他若是出门游玩，身边的护卫最起码五十人，并且还要带着净街鼓。鼓声意向直接清场……”
说着一停，接着又道：“相比之下，本王的派头是最差的，我总共只有十个护卫，而且是母亲留给我的护卫,除了这一批护卫之外，我这些年从未自己再招募过人手。”
郭子仪嘿嘿两声,故意装作不懂道：“身为一个王爷,出门却不注重安全，莫非你很能打，所以不担心有人刺杀？”
夏王又是一怔，突然哈哈大笑，摇头道：“像我这样的人，已经被皇族养废了，手无缚鸡之力，但又不是饱学的儒生，既不能文，也不能武，说白了，我就是个米虫。”
“对于皇族而言，不在乎王爵是不是米虫，只要老老实实的活着，只要心里别有任何野望，那么就是最大的安逸，就是对皇族最小的威胁。”
夏王说到这里，笑着问了郭子仪一句，道：“你猜猜这是为何？”
郭子仪佯装琢磨一会，道：“莫非是因为皇子太多，但是能继承皇位的只有一个，为了防止争斗太激烈，所以就把大多数皇子进行放养？”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夏王一拍大腿，顺手竖起大拇指，道：“想不到你竟然很聪明，竟然能一眼看穿本质。本王经常听人说，郭子仪是个大莽夫，不但言语粗鄙，而且胸无点墨，若是没有一身蛮力和脾气，怕是连口饱饭也吃不上。”
郭子仪砸吧砸吧嘴唇，道：“其实这些评价很中肯，我似乎真是这样一个人。”
夏王哈哈大笑，像是听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突然他笑声一收，由衷道：“郭子仪，郭大将军，本王很羡慕你，你这样的生活才叫生活……”
他说着慢慢起身，站在古树之下眺望远处，喃喃道：“看看这片土地，多么平静祥和。市井阡陌，农人笑语，虽然暂时还很穷苦，但是每个人的脸上洋溢幸福。如同桃花源一般，令人心驰神往。”
“最关键的是，你这里没有乞丐。哪怕再穷再苦的人，竟然不愿意伸手向人乞讨。若是有人施舍了东西，他们竟然要想尽办法给一份回礼……”
“回了礼，就不是接受施舍，而是礼尚往来，属于人情交往。”
“比如那群小孩，吃了本王送的糖，开心之余，不忘回报，或是拿出一个草编的蚂蚱，或是送给我一两颗好看的小石子，虽然物件不值钱，却是孩子们珍藏的宝贝，而这种礼尚往来的习惯，恰恰表明了兰陵的政通人和。”
“啥叫政通人和？”
“老百姓把自己当人就叫政通人和。”
“若是把自己当乞丐，习惯性的伸手乞讨，那只能说明这个地方穷苦太久，百姓们被生活压弯了腰，挺不直了，所以才乞。”
“这种乞并非伸手的乞，而是心里自我认知的乞。”
“放眼整个大唐，各地都有乞者，但是你这里没有，你这里的百姓有一种特殊的精气神……”
“这是你郭子仪的功业，甚至可以说是功德。一地民生，责在官首。本王从民生之中能够感觉到，你郭子仪付出的努力和心血。”
“这种付出让我羡慕，也是我一直渴盼的生活，可惜，我没有资格干这些事。”
这位王爵说到此处，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我虽然是个皇子，但我如同笼子里的鸡。别人羡我锦衣玉食，却不知我游手好闲……必须游手好闲啊，因为想干事也干不了。”
郭子仪缓缓站起身，走到这位王爵身边，道：“我倒认为你不是游手好闲，你其实每天都在干正事，比如你送给我治下百姓的药，你送给小孩子们的糖，身为一个皇子，蹲在地上和小孩一起玩，这就是干正事，而且是行善事。”
“哈哈哈哈！”
夏王突然笑了，笑的满脸凄苦，道：“那是行小善，不是行大善，小善以钱，大善以治。可我没资格治，所以只能花些钱……”
“送药也罢，送粮也罢，救不了万民疾苦，只能救几个遇到的人。”
“所以这是小善啊，这只能算是小善。”
夏王一边说着，一边苦笑叹息，也不知是因为何故，脸色渐渐变得憋屈。
这人的心里有郁愤。
郭子仪伸出手，郑重的放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宛如老友，沉声道：“夏王殿下，郭某有句话要跟你说。”
夏王微微一怔，随即也面色郑重，道：“请讲。”
郭子仪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道：“莫以善小而不为，天地良心有人知。”
夏王又是一怔，似乎若有所思。
郭子仪突然又道：“这两句话，是郭某专门送给你的，另外还有两句话，我准备送给你的寿王弟弟，夏王想不想听听，我准备送什么话给他？”
夏王一脸好奇，道：“本王确实想听，大将军要送给寿王的是什么话？”
郭子仪目视远处，几乎一字一顿的道：“莫以恶小而为之，亡羊补牢犹未迟。”
夏王像是有些迷惑，但是很快像是懂了，忍不住轻声道：“大将军的这番意思，莫非是指寿王今日做的事？”
郭子仪冷哼一声，沉声道：“他在我兰陵城外，拦下一个采桑女，言语轻薄，心怀鬼胎，针对一个女子也要用心机，意图借着台阶与我结交，可他却不明白，我郭子仪最反感的就是这种人。他妈的，我不抽死他算是好的……”
夏王的脸色突然很古怪！
支支吾吾的提醒道：“郭大将军你可能不知道，本王和寿王乃是一母同胞，你当着我的面骂他，等同于是在骂我。”
这次轮到郭子仪一怔，愕然道：“竟然是一母同胞？为何差距如此巨大？”
夏王抓了抓脑门，悻悻道：“你是在嘲讽本王对吧？很多人都说我是皇子中的蠢人，尤其是和寿王一比，我简直是无能无为。”
郭子仪又是一怔，感觉有些苦笑不得，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是蠢人而是窝囊，性格窝囊，自卑的很，明明我刚才是在夸你，结果你却听成了嘲讽。”
夏王抬起头，目光带着质疑，道：“真的吗？不是嘲讽？”
郭子仪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再次伸出手放在夏王肩膀，轻轻的，又是一拍。
“交个朋友吧。”
“我认为你这个皇子很适合当朋友。”
……
当日傍晚，夏王回到客栈。
幕僚们还在商议事情，每个人都显得很肃重，偶尔会有争执，甚至大吵大嚷，吵吵嚷嚷之余，一条一条计策不断定下。
夏王很反感，但却没阻拦，他只是静静坐在一边，看着幕僚们为了‘大业’而忙碌。
终于有个幕僚像是碍于情面，随意问了一句道：“殿下今日游玩的如何？去城中赈济穷苦可曾开心。吾等给殿下准备的一百贯钱，恐怕已经全都施舍出去了吧？”
夏王习以为常的‘嗯’了一声，道：“本王逛了一下午，确实花掉了一百贯，我买了很多草药，也买了很多粮食，送给城中的病人，以及缺衣少食的穷苦……”
那个幕僚明显不耐烦，但是碍于情面装作继续听。
夏王也不管他怎么姿态，继续絮絮叨叨的又道：“本王还买了很多糖棒，分给城里的小孩子吃，她们很开心，陪着本王一起吃，我们蹲在街角舔着糖棒，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孩子们送给我礼物，并且和我成为好朋友。”
“哦哦哦，不错不错，真的很不错！”幕僚们听着殿下的唠叨，纷纷佯装钦佩的点头，称赞道：“看来殿下这次出门很有收获，您的施舍会让很多百姓受益。”
哪知夏王脸色一肃，郑重的道：“不是施舍，这次并非施舍。人家给了我回礼，所以不能算是施舍。而是朋友，她们和本王交朋友。”
幕僚们敷衍似的道：“对对对，不是施舍。就如殿下所说，您今天又交了很多朋友，对不对。”
夏王略显得意，道：“那可不，就是交朋友，不但那些小孩子把我当朋友，郭子仪同样也一样。他陪着我在河畔玩，我们比赛用石子打水漂。这个家伙仗着力气大，每次都把石子扔出很远很远，轰隆一声，砸的河面炸起水柱。”
“整整一下午，我们玩的很开心，抓了很多鱼，直接在河堤上用一口锅煮了，很多小孩子跑来吃，和我们成为了好朋友。”
“郭子仪有个毛病，他总是喜欢把手放在我肩膀，动不动就轻拍一下，动不动就拍一下……”
“尤其是喝酒的时候，这家伙竟然搂着我的肩膀，说什么好兄弟就该大口吃鱼大口喝酒，否则就是不给他大将军面子。”
“你们知道吗，这家伙原来酒量很差，本王才跟他喝了三杯，就已经把他灌醉了。满嘴都是胡话，吹牛吹得惊天动地。”
“说什么他继承了一座大宝库，以后的兰陵将会是天下重镇。”
“还说他儿子天生聪慧，仅仅满月就已经会笑，小孩子笑而已，有什么惊奇的，本王仅仅是质疑一句，结果这家伙大叫大嚷，非要抱孩子给我看，让我看看他孩子何等聪慧。”
“我仅仅是夸了一句，结果他兴奋的像个傻子，非要让小宝宝喊我伯伯，可是他儿子才一个月大哪会说话啊。”
“唉，这个人啊，不像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尤其是喝醉的时候，简直是……”
夏王的唠叨是出了名的，一件事经常会絮絮叨叨说上很久很久，所以，幕僚们早就习以为常。
不但习以为常，而且都学会了敷衍。
反正你唠叨便是，我们装作听了就是，至于真听还是假听，幕僚们心知肚明都知道大家是在假听。
但是这一刻，所有幕僚的脸色全变了。
很精彩！
很震惊！
他们从最开始的敷衍，变成了不可思议的惊喜，然后又由惊喜，渐渐变成了震惊。
郭子仪和殿下在河畔比赛打水漂？
这是小孩子才喜欢的游戏。
然而也正是因为小孩子的游戏，所以更能体现出友情的真挚。
抓鱼。
喝酒。
喝醉了吹牛，抱着孩子认殿下当伯伯。
老天爷啊！
这是通家之好的交情啊。
身为一位大将军，并且是陛下钦赐的镇守大将军，坐镇山东南路五个府，麾下拥有着一万精锐铁骑……
这样的一位大将军，谁都能看出他崛起的速度，哪怕是脑子最迟钝的人，也能看出这是大唐第十藩镇的雏形。
而一位藩镇的交情，尤其是通家之好的交情，何等珍贵，弥足珍贵啊。
然而我们的夏王殿下竟然唠唠叨叨，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今日的收获有多大。
老天爷啊，这莫非就是殿下的憨厚之福吗？
今次山东之行，和寿王派系的争锋……
已经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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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本王要勾结藩镇，谋算这个该死的郭子仪】
身为大唐的王爵，消息都是很灵通的。
哪怕是客居在外，依然有独特的消息通道，比如某些心怀野望的世家，又或者某个想要抱大腿的落魄者，总之这世上最不缺乏的就是谄媚之辈，幻想着可以借各种机会获得赏识。
兰陵城中同样有人如此。
所以,很多消息也就瞒不住。
寿王很快知道了郭子仪和夏王私下见面的事。
……
仅仅半天时间，竟有两拨人登门，几乎不约而同，全都向寿王告密。
告密者兴冲冲，寿王却满心怒火，只不过为了表现自己的礼贤下士，以及营造一位贤王的雍容大度，所以，他勉强保持着微笑。
但是等到两拨人离开之后，寿王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或者可以说，他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嫉恨。
轰隆一声。
一张桌子被掀翻。
声响巨大，传出很远，然而整座客栈顶楼毫无异动，竟然连个前来查看情况的小厮都没有。
这是兰陵城中新建的客栈，经营者显然是个很有实力的世家，所以客栈建造的奢华不凡，顶楼天字号的客房尤其注重私密。
所以哪怕寿王掀翻桌子，哪怕他暴怒的大吼大嚷，但是丝毫不用担心被人听去，也丝毫不用担心他的真实面目被人知晓。
唯有几个极为亲信的铁杆，才能目睹这个皇子的另一面。
只见这一刻的寿王，满脸都是狰狞扭曲，他咬牙切齿，他眼神如蛇，粗重而又阴沉的喘息里，恶狠狠的声音仿佛从牙缝挤出来。
“郭子仪,你该死。”
“本王千里迢迢而来，想要对你进行招揽，这是恩赐，是天大的恩赐……”
“可你，一个烂泥出身的武夫，竟然不识抬举，竟然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凭什么，凭什么，夏王是皇子，本王也是皇子，同样都是递了拜帖，同样都给你送了厚礼，为什么你竟会选择夏王，而把本王的善意弃之不顾。”
“该死啊，你们都该死。”
“夏王算什么东西？整个皇族谁不知道他是个蠢货。胸无大志，烂泥扶不上墙，他一辈子最大的梦想，竟然是带着钱在大街上逛，动不动救个穷人，动不动施舍个小乞丐。”
“这是能当皇帝的料吗？”
“他有资格执掌大唐江山吗？”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夏王的蠢。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本王的英武。”
“甚至就连父皇，经常夸赞我的都是英武，寿王类父，寿王类父啊，这是整个长安都知道的话，每个人都知道是皇帝经常说过的话。”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啊，你这个该死的郭子仪，竟然无视这所有的一切……”
“该死，该死，啊啊啊啊，你和夏王都该死啊。”
人性的阴暗，唯有在私密之中才会显现，而人性的狠毒，则在阴暗之中酝酿和滋生。
寿王咬牙切齿的声音，以及他那扭曲狰狞的面孔，宛如癫疯，让人惊恐。
但是屋中的几个亲信早就习以为常。
又或者说这些人本就是一丘之貉。
只见一个眼角狭长的儒生，阴恻恻的发出一声冷哼，道：“事已至此，强争无益，郭子仪和夏王私下见面，显然是加入了对方的派系，自古皇权之争，一向刀光剑影，唯有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才能给对手带去最沉重的损失……”
这人说着一停，狭长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又道：“殿下，做决定吧。柳某此前向您进献的三个计策，如今可以毫无顾忌的施展出来。只要用出这三策，柳某保证郭子仪的日子不好过。”
寿王的脸色十分阴沉，但却并未第一时间做决定，反而像是迟疑，又或者心中犹有不甘，足足好半天过去，方才缓缓开口道：“本王想…想…如果孙先生愿意努力，是不是还有机会把郭子仪拉拢过来。”
说着看向在场几个人，声音低沉又道：“尔等应该明白，郭子仪是一把很锋利的刀，此人虽然是个桀骜武夫，但是占据的地方很有优势。尤其看他这兰陵新城，已经有了繁华重镇的雏形，再加上他的大将军职权，以及麾下执掌的兵马……这一切若是能为本王所用，那么本王的实力将会更上一层楼。”
“固然，郭子仪让本王愤怒，固然，本王恨不得斩了他。但是自古争皇位者，无不以隐忍为先，哪怕被人唾弃在脸上，也要保持雍容大度的胸怀。”
“为了皇位，为了那个九五之尊的皇位，本王可以忍，本王可以忍，只要他愿意加入，愿意成为本王的马前卒，那么，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寿王说到这里，目光看向几个亲信，语气明显带着希冀问道：“尔等说说，本王还有机会吗？如果我去请求孙先生出力，能不能把郭子仪拉到阵营中。”
在场几个亲信全都冷笑。
那个眼角狭长之人笑的尤为阴冷。
“殿下莫非忘了，孙先生刚刚训斥过你。身为一个幕僚，却整天在主子面前摆谱，动不动以长辈自居，动不动指手画脚。”
“柳某早就想跟殿下说，这个老东西根本没本事，除了装腔作势，几乎一无是处。”
“他若是真有本事，何至于让殿下蒙羞。”
“比如此次来兰陵之后，殿下您回忆回忆他都干了什么？他让您舍弃王爵车架，下车跟着他步行，美其名曰要观看兰陵的民生，然后以民生为引子博取郭子仪的好感。”
“结果呢？”
“结果是殿下您耽搁了行程，导致夏王抢在您的前头进了兰陵。”
“一步先，步步先，夏王先到了兰陵，必然先递交拜帖，而同一时间的殿下您，则是在城外被一个穷女抓伤了脸。”
“羞辱先不提，咱们只说耽搁的机会何等可惜。”
“夏王提前送上拜帖，郭子仪先入为主必然感觉亲善，而殿下落后进城，递上拜帖就显得傲慢。”
“一边显得亲善，一边像是傲慢，对于郭子仪那种毫无城府的武夫而言，他的选择肯定是抢先递上拜帖的夏王。”
“这一切，恰恰全是孙先生的原因，如果他不是突发奇想，如果他不是故作高深，那么就不会有殿下舍弃车架，不会有殿下徒步进城被人抓伤。”
“堂堂一位王爵，被一个民间女人抓伤了脸，此事往大了说，乃是有损皇族威严，往小了说，乃是殿下连一个民间女人都搞不定。名声若是传扬出去，很多人会一位殿下无能无为。”
“所以，损失大矣。”
这个姓柳的一番长篇大论，几乎每一句话都在暗指孙先生，明明是在胡搅蛮缠，寿王却越听越愤怒。
天性狭隘的人，最受不了调拨。
寿王的胸口又在欺负，牙齿又咬的咯咯作响。并且，脸色再次变为狰狞。
姓柳的眼中一喜，连忙道：“殿下，做决定吧。郭子仪注定已经不可招揽，既然不可招揽那么就是敌人。尤其他现在已经亲近夏王，更加不能让他活的悠哉……否则的话，对殿下的大业不利。”
听到大业两个字，寿王的最后迟疑终于崩塌。
“好！”
他恶狠狠的突出一口气：“不能为我所用，那就不共戴天。”
说着看向几个亲信，语气带着浓浓狠厉，道：“尔等都说说，本王应该怎么办？”
几个亲信纷纷上前，每个人的脸色都带着阴狠。
一人嘿嘿冷笑道：“殿下有没有印象，去年的时候朝廷里曾经出了一件大事，乃是兵部和工部联合户部，共同和范阳节度使打了一场官司。”
寿王先是一怔，随即脱口而出，道：“你说的是军械丢失那件事。”
“不错！”
这个亲信满脸阴森，嘿嘿笑道：“军械丢失，范阳节度使损失巨大，勃然暴怒之下，将兵部工部和户部一起告了，可惜由于证据不足，再加上武阳郡王胡搅蛮缠，最终陛下没有拍板定案，仅仅只是安抚了范阳节度使几句……”
“但是一位节度使是容易安抚的吗？尤其是涉及一百多车精良军械的损失。”
“那可是工部精心制造的边军武器啊，每一把的造价都是极为不菲的。”
“一杆桐油长枪，价值最低十贯，硬弓的造价更高，几乎每一把都得二十贯开外。”
“而范阳节度使丢了多少军械呢？”
“一百二十车啊，他丢了整整一百二十车。”
这个亲信说到这里，缓缓弹出两根手指，又道：“两百万贯，这就是损失。即使是一位节度使，拥有藩镇税收的大权，但是想要攒出两百万贯，最少也要积攒五六年……”
“并且这五六年时间，必须是饿狼一般的刮地皮，导致民不聊生，导致怨声载道。”
“唯有这么狠厉的搜刮，才能攒出这么多的财富。这其中付出的心血，以及背负的恶毒骂名，殿下只要想一想，就知道那位节度使的心中有多么暴怒。”
寿王目光忽闪，突然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到底什么意思？范阳节度使丢失军械，和郭子仪难道有关系不成？”
亲信嘿嘿两声，道：“殿下猜的没错，这事还真有可能。”
说着四下瞅瞅，做出一副小心谨慎的架势，压低声音道：“就在昨日，小人专门在兰陵新城的军营外面盯了一天，我表面上装作游逛闲玩，实际上一直注意着军营。”
“终于在傍晚的时候，我看到军营的兵卒出来，他们是换防军营外的守卫，换防之后很迅速的关闭营门，但是仅仅一小会功夫，小人已经瞅见了军营里的情况。”
“殿下您绝对不敢相信，郭子仪的军营里竟然全是牙兵，他们在巨大的校场上操练，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精锐兵器。”
“而那些兵器，小人一眼就看出来历，桐油长枪，精制硬弓，小人曾在工部当过差，并且是在军械坊里当的差，我很确定，那些兵器绝对是工部所造。”
寿王深深吸了一口气。
亲信低声又道：“众所周知，郭子仪是个烂泥出身，虽然他武力过人，但是他家底淡薄，没有成为大将军之前，他只是个穷哈哈的小县令，即使当了大将军之后，他赚到手的几笔财富也是有数的。”
“武科比赛的赌坊分润，清阳公主订购美酒的款项，再加上长安城里杂七杂八的世家，攀附他的时候送去的一些礼金，这些全都加起来，撑死天也不超过二十万贯……殿下您琢磨琢磨，这些钱能够干些啥？”
寿王目光森森，沉吟道：“二十万贯，听着是一笔天大巨资，但若是放在养兵之上，宛若大海里滴下的一滴水。就算再怎么节省使用，顶多也只能养出一千个兵。”
亲信嘿嘿笑着点头，道：“但是郭子仪目前的兵马，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一万大军。”
旁边那个眼角狭长的柳姓亲信突然开口，补充道：“最关键的是，这一万大军全都是精锐。至少两千人是骑兵，而且还是玄甲铁骑，另外八千人虽然是步卒，但却是拥有精良军械的步卒，说白了，这些步卒也是牙兵级别，之所以没能成为铁骑，限制他们的主要是没有战马。”
“战马的事情咱们先不讨论，因为任何一个势力都缺战马。咱们主要琢磨琢磨，郭子仪的兵卒们为什么会配备边军武器。”
“这些兵器是哪里来的？”
“似乎大唐工部近年来并未额外制造吧。”
“即使有额外制造，但是兵部似乎也没有签发给郭子仪的记录吧。”
“也就意味着，郭子仪得到的这批兵器不是正规途径得来。”
“最主要的是，这批兵器的数量很耐人寻味。”
姓柳的亲信说着一停，冷笑又道：“去年军械丢失大案，范阳节度使总共丢了一百二十车兵器，但是打官司的时候，兵部只承认他们被悍匪抢去了一百零八车，另外有十二车军械，兵部坚称是被范阳提前运走了……”
“这件事，当初吵的很厉害。范阳节度使咆哮声声，发誓自己并没有提前运走兵器。”
“而兵部则拿出证据，言称是玲珑郡主亲自护送。之所以亲自护送，是因为收到范阳节度使要求提前运走十二车兵器的书信。”
“但是范阳节度使更加咆哮，再次向陛下发誓他没有给玲珑郡主发信。”
“嘿嘿，真是有意思的很啊。”
“玲珑郡主亲自护送的十二车军械，无论兵部还是范阳全都各持己见，最后因为陛下的不了了之，权当是被另一股不知来历的匪患劫走了。”
“但是现在，这批军械的去向怕是可以定论了。”
“玲珑郡主的男人是郭子仪，郭子仪手里突然有了一批军械，而这些军械的出处，恰恰是大唐工部的精心制造……”
“殿下，您明白应该怎么做了吗？”
几个亲信满脸都是恶意。
寿王的眼神则是更加狠毒。
“郭子仪想当藩镇，这事本就能引起其他藩镇的敌意，尤其范阳节度使安禄山，似乎在武科之中就和郭子仪有了小仇。”
“现在本王攥有他劫掠军械的证据，只需要给范阳节度使通风报信，那么，这两人的小仇就变成了大仇。”
一个亲信嘿嘿低笑，眉飞色舞的道：“是不共戴天的生死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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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忙里偷闲，但也不闲，要开战了】
兔丝固无情，随风任倾倒。
两草犹一心，人心不如草。
小孩子们念书的声音，朗朗而又清脆的传荡。郭子仪等人围坐在一颗大树下，享受着秋高气爽的慵懒。
一壶茶，几个杯，水气袅袅之间,品味一缕清香。
这是一场通家之好的小聚，能够参与的总共也就五六个人。
郭子仪是一家之主，可惜却没有资格坐在主位，反而被清阳公主占着位置，另一个主位则是坐着玲珑的父亲李博然。
两个丫鬟兜兜和铃铛，负责在一旁烧水泡茶,忙忙活活之间,嘻嘻哈哈的调皮。
玲珑的母亲陪着武阳老王妃，坐在距离大树不远处的小塘边，指挥几个家丁和丫鬟，正在小塘里面抓鱼摸藕。
玲珑则是留在树下，负责给大家斟茶倒酒。
客人之中有人喜欢喝茶，但是也有人喜欢喝酒，比如郭老太爷，简直无酒不欢。
可惜由于年龄太大，喝了半杯就开始打瞌睡，半眯着眼，半仰着头，像是在看天色，又像是在看树叶，不时发出一声呓语，宛如感慨般道：“丰收啊，大丰收，有了这次丰收以后，日子可就舒坦好过了。”
老太爷的呓语,没人去出声打搅。
唯有客人之中的另一個酒蒙子,端着酒杯迷迷糊糊的道：“丰收吗？这可是大喜事。噫吁嚱,合该吟诗一首啊……”
郭子仪连忙摆手，瞪眼道：“李白老兄，你千万别，我知道你号称斗酒诗百篇，可是咱们今天不搞这个。你就老老实实喝酒，千万别诗兴大发。否则孩子们又要遭罪，我媳妇非逼着她们背诵你诗。”
李白醉眼朦胧，端着杯子摇摇晃晃，呆呆道：“背诵吗？刚才不是正在背诵吗？两草犹一心，人心不如草……”
说话之间，砰的一声，脑袋撞在桌上，发出浓浓的酣睡声。
这个酒蒙子只要喝了酒，时时刻刻都有可能睡着，无论是在朝堂，又或是在乡野。即便今日这种通家之好的小聚，大诗人同样不拘泥于礼仪。
礼仪绑不住这种人。
此时的杨玉环已经坐完月子，可以抱着孩子在院子里透透气，顺便也参与小聚，可惜却招了训斥。
只见清阳公主连声叹气,面色带着浓浓的无奈，道：“你们这两口子啊，我是哪一个都说不了，杨玉环你才刚出月子，就这样急不可耐的出来乱逛，若是吹了风，小心落下病。”
“还有小宝宝，满打满算才降生四十天，这么小的宝贝儿，你竟然也敢抱出来……别揭，你又乱揭，跟你说了多少次，小孩子尤其不能受凉，快点把小襁褓盖好，再敢乱动小心我发火。”
“别跟我说透气，小孩子捂不着，他的襁褓都是我选的，料子全都是最上佳的丝绸，即使包的严丝合缝，但也不会捂着孩子。”
“你还揭，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算了算了，我来抱吧。你这个当娘的没心没肺，真不像是我认识的杨玉环。”
“以前伱怀胎的时候，那些小心翼翼都去哪里了？为什么生了孩子以后，当成个野草一般糊弄。”
“别跟我说你那一套歪理，本公主不相信男孩子需要贱养，即使贱养有益，但我也不想听。”
“咱们家这种身份层次，需要让孩子受苦吗？尤其是小宝宝才多大啊，刚刚降生你就苛待他？”
“这不是贱养，这是让他受罪。”
“把孩子给我，快点，本公主亲自抱着，免得我看的揪心。”
谁能想到，堂堂一个公主这么唠叨。
不但唠叨，而且还护犊子，明明小宝宝是杨玉环生的，可是这阵子一直被清阳公主当成了宝。
自从她由长安而来，名义上是带着商队前来采购美酒，然而来了以后根本不干正事，反而一直住在家里不走了。
刚来的时候，杨玉环还没分娩，那时她便天天盯着，生怕杨玉环有一点意外。
等到孩子出生以后，这位公主越发的上心。
她不但亲自伺候杨玉环坐月子，而且每天要监督小宝宝睡觉，并且严防盯守，拒绝任何人闯进月子房，整整一个月不准杨玉环出门，小宝宝则是由她负责亲自带。
比如这一刻，又被她把孩子要了过去，先是小心翼翼的掖好襁褓，然后轻轻柔柔的拍打几下，感觉襁褓里的孩子睡的安逸，脸色这才显出释怀的温柔。
由于抱了孩子，所以连说话声音也变的轻柔，但她语气仍旧带着不满，转而又去呵斥杨玉环：
“赶紧走开吧，忙你的事情去，姐姐我早就看出来你心思不属，一直朝着小书院那边打量，去吧，教导小孩去……”
“本宫真是想不明白，别人家的孩子那么重要吗？就算她们拜了你做师尊，可是弟子难道比儿子更重要吗？”
“算了算了，不说你了，我知道你有长远打算，想要教导出一批铁杆亲信，然后以此为根基，用来强固你们郭氏。唉，没办法，谁叫你们郭氏人少呢。”
“去吧，去忙你的事情去，小虎头由我抱着，比你这个当娘的更安全。”
堂堂一位公主，语气像个老妈子，然而杨玉环自始至终没有争辩，反而老老实实的选择了听训。
直到清阳公主再也不训她，杨玉环才微笑起身，道：“那就请姐姐辛苦一下，妹子我去小书院看看。”
清阳公主摆摆手，佯装不满的撵她走。
转而又看向郭子仪，脸色顿时拉了下去，冷哼道：“还有你，糙汉子，现在已经是大将军了，为什么整天还是没个正经？”
“秋收是你应该参加的吗？你力气再打能当几个人使？”
“老百姓收割庄稼，你也拿着镰刀去凑合，结果人家忙得不可开交之时，还要给你这个大将军行礼见礼。”
“筑城烧砖，你天天往窑口上跑，咋滴，炫耀你力气大啊？怎么不累死你，天天抢人家窑工的活。”
“还有丝绸工坊，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吗？里面全是女工，很多都是逃荒之时没了丈夫的寡妇。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再加上一帮子二十来岁的小娘们，个顶个的都很馋男人……”
“她们看到你，眼睛里全是水汪汪的，你难道没发现，个顶个的都想往你身边凑！”
“咋滴，你小子不服啊？犟嘴，再犟嘴，既然不是想偷吃，那你为啥去工坊？”
“我说过你多少次了？那些女人就算可怜也轮不到你可怜。既然工坊建立起来，那就让她们靠着工坊生活。”
“虽然累，但是日子有奔头。累又如何，可怜又如何，这世上可怜的人多得很，这些女人能来到兰陵已经是大幸运。”
“其它地方的女人，怕是八辈子都摊不上兰陵女人过的幸福日子。”
“昨天我专门拦着郭七，审问他有没有拦着你，结果这个郭七倒是有种，扯东扯西就是不肯承认。”
“哼，今天我把话撂在这，以后你再敢去工坊试试看，信不信姐姐我直接给你纳上一百个小妾。天天把你拽在床上，累死你个没脑子的糙汉子。”
一改从前啊！
真是一改从前。
以前清阳公主刚刚和郭子仪夫妇认识时，几乎每一句话都透着端庄大气，然而自从这位公主来了兰陵以后，自从住进郭氏宅院以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像是个老妈子。
郭子仪被训了半天，感觉有些拉不开脸，但又不好直接反驳，只能选择从其它方面下手。
他目光看向李博然，故意装作悻悻，道：“岳父大人您看到没有？咱们大唐的公主很蛮横。”
哪知李博然悠悠一笑，端着茶杯根本不掺和，反而道：“老夫认为挺好……”
说着看了一眼郭子仪，又道：“长姐如母，姐姐是母，既然你们拜了清阳公主做姐姐，那么她就有资格训斥你们。无论是你，还是杨玉环，又或者小女玲珑，以及两个陪嫁丫鬟……你们全家所有人，清阳公主都有资格训。还是那句话，长姐如母。”
郭子仪咂巴咂巴嘴，悻悻嘀咕道：“长姐如母，岳母也是母，您怎么不赞一赞我岳母，她从来就不唠叨我们。”
李博然顿时哭笑不得，道：“她？唉！”
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发现妻子正陪着老夫人，刚才还仅仅是指挥家丁丫鬟们抓鱼，这会儿竟然亲自跳下了小池塘，大呼小叫的，抓鱼抓的特别兴奋。
李博然叹了口气，反问郭子仪道：“看到没有，她像个当长辈的样子吗？”
郭子仪嘿嘿两声，道：“我觉得挺好！我也想跟着去摸鱼。”
猛然耳朵被人揪住，清阳公主一脸怒气的道：“你觉得挺好？你还想过去摸鱼？姐姐跟你说过多少次，身为大将军要蕴养风范。不动如山，威严自起……若是你下河摸鱼，大将军的威严还要不要？”
郭子仪忍不住争辩：“今日是通家之好的小聚，能够参加的没有外人。”
清阳公主眼睛一瞪，呵斥道：“总之我不允许，你以后切记要时刻注重蕴养风范。哪怕有一时松懈，也可能前功尽弃。”
郭子仪无奈，只能哼哼两声，道：“那你放开我耳朵，免得我丢了风范，自古以来的大将军，没听说谁被揪耳朵的。”
清阳公主噗嗤一笑，果然松开了揪耳朵的手。
……
这时李博然轻咳一声，慢悠悠的从石凳上站起，大有深意道：“郭老太爷喝多了，年纪大的人需要安静。李翰林喝多了，需要在梦乡里寻觅诗情。不可打搅，不可打搅啊……”
话里有话！
清阳公主笑意岑岑也站起来，悠悠道：“既然如此，咱们去别处逛逛，让老人家休息，让李翰林梦寻酒乡。”
郭子仪点了点头，顺势朝着不远处一指，道：“不如去那边逛逛，那边是刚修的一处竹林。”
李博然遥遥一望，道：“不错，竹林雅致，适合闲聊。”
说是闲聊，然而几人的脸色隐约都透着肃重。
郭子仪领头往那边去。
李博然慢悠悠的像闲逛。
清阳公主抱着小宝宝，仿佛不经意间朝着玲珑眨了眨眼。
于是玲珑也起身，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不远处的小塘边，玲珑的奶奶正在抓鱼，老王妃看似玩的热闹，其实目光不时往这边扫一眼，看到几人去往小竹林，顿时脸色泛起笑容，莫名其妙说了一句道：“这是要谈大事了，终于要准备动手了吧。”
郭氏后宅的另一处，是小孩子们书声琅琅的小书院，杨玉环正在教导弟子们读书，目光却朝着这边注视，忽然风华绝代的脸色也泛起笑，低声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声音突然变高昂，肃重道：“孩子们，今天咱们学习新的一篇，唯有我兰陵郭氏，可以救亡华夏。”
……
孩子们的读书声更加朗朗，远远的竟然能传到小竹林这边。
李博然侧耳听了几句，忽然若有所思的道：“你夫人教导的这些学识，老夫怎么感觉像是屠龙术？臭小子，你郭氏莫不是以后想造反坐江山，当皇帝？”
郭子仪嘿嘿两声，道：“我肯定不会造反，但是有些人肯定造反。比如兰陵北边的河北道，边关之处的范阳藩镇，那个名叫安禄山的胖子，恐怕越来越按捺不住了。”
李博然目光一凌，突然道：“此前你曾含含糊糊跟我说过一次，说是你从长安归来的路途上平掉了一股匪患，人数足有一千，但却不是当地的匪，对不对？”
郭子仪点了点头，沉声道：“那是安禄山藏在安阳的兵。”
李博然目光再次一凌，缓缓道：“此人是范阳节度使，安阳县则是属于河南道，相距一千多里路，他却偷偷藏着兵……”
旁边李光弼低声说道：“安阳县虽然是个不出名的小县，但是那里的地域优势很明显，往东是洛阳，往西是长安，如果有谁在造反的第一时间控制那里，必然可以做到长驱直入肆虐中原。”
清阳公主抱着小宝宝，插一句嘴道：“这岂不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众人一起点头。
李博然沉吟片刻，突然又道：“一年前的那次军械丢失大案，老夫估计你们是瞒不住了。”
郭子仪再次嘿嘿两声，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当初做这事的时候就没打算瞒太久。因为一旦我们启用这批军械，必然会被有心之人给盯上……”
说着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而现在的兰陵城中，怕是最不缺少的就是有心人。”
清阳公主再次插一句，道：“比如我的某个侄儿，大唐的十八皇子，寿王。”
郭子仪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希望他能按照杨玉环的推测，急不可耐的去跟安禄山媾和，那样的话，我们能省去故意放出风声的力气，并且，由他通风报信更容易消弱安禄山的警惕……”
他说着一停，眼神变的坚毅：“我现在有一万大军，盼着这厮早点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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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准备动手，干掉郭子仪】
大唐北镇，边陲重地。
往北走，是浩瀚草原，往东去，是渤海王国，西北是雁门关，出了雁门是阴山,所以这地方历代紧要，乃是几百年来的兵家必争之地。
地势如此重要，必然设置重兵。
这里是一座巨大的军城。
城中心是节度使的府邸。
府邸很大，很深，鳞次栉比，檐廊亭阁,看起奢华程度，竟似不弱皇宫。
曾经有忠臣弹劾,此乃逾制之大罪。但是后来不知为何，竟然不了了之。
……
安禄山静静的坐在桌前，望着桌上一封书信不说话。
信并未打开，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仿佛这位节度使毫无兴趣，自始至终不曾展信阅读。
在这座客厅的下首，坐着一个略显拘谨的文士，正是不久前极力建议寿王之人，也就是那个眼角狭长的柳姓心腹。
忽然安禄山轻哼一声，目光宛如一头山中猛虎，带着凶残，带着杀意，声音低沉问道：“你叫柳茂生？是寿王的属下？”
柳茂生一脸拘谨，眼神显得很飘忽，面对藩镇节度使之威，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赔笑回答：“安大将军敬上,小人确叫柳茂生，出身乃是华阴柳氏，五年前成为寿王班底，我擅长……”
他正要继续介绍自己，哪知安禄山猛然一挥手，直接打断道：“不用这么啰嗦，本将军没兴趣听，我只问你一句，你送的这封信是寿王所书吗？”
柳茂生又打个哆嗦，越发小心翼翼的赔笑，道：“回禀安大将军，此信确实寿王所书。关于信中的内容，其实小人全都知晓……若是大将军太忙，抽不出时间阅信，那么小人可以…可以口述给您听。”
“呵呵！”安禄山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淡笑。
突然这位节度使站起来，高大而又胖硕的身体宛如一座山，他离开座位，走到柳茂生身前，然后缓缓俯视下来，目光依旧如同山中猛虎。
“说吧，信里写了什么事？”
柳茂生刚要开口,哪知安禄山冷冷一笑,大有深意的道：“若是本将军消息无误的话，你们寿王现在应该在兰陵，乃是受了皇帝旨意，代为庆贺郭子仪生子……”
“这让本将军很好奇，寿王为什么要给我写信。他在长安的时候，几度婉拒本将军的好意，满朝文武都收我的礼，你们这位殿下却故作清高。”
“以前躲着我，现在却又急匆匆的亲近，并且还是身处兰陵，做出如此突兀动作。”
“所以本将军推测，你们寿王怕是没安好心。要么他是想利用我，要么他是要针对某个人，对不对？”
“你不用急着辩解，本将军继续往下猜。”
“兰陵那个地方，以前平平无奇，但是自从去年以来，那里崛起了一個人物，郭子仪，武科状元，封号琅琊大将军，镇守山东南路五个府……”
“五个府的地盘不算大，但是他的封号是大将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他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武职巅峰。”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和我们这些节度使已经可以平起平坐。原因很简单，我们这些节度使的武职也是大将军。”
“彼此都是大将军，唯一的差距只不过是镇守地域不同，有的大，有的小。”
“比如本将军所镇之地，乃是大唐北镇的边关，地域宽广，辖制极大，所以我成为了藩镇，属于大唐武职的最巅峰。”
“而郭子仪镇守的地域虽然只有五个府，但是任何人都不能小觑他的潜力，比如我们这些藩镇节度使，一直都是把他当成同辈中人看待。”
“他镇守的地域少，但他是大将军，和吾等一样，终有一日要崛起。”
“他坐镇之地是兰陵，那个曾经平平无奇的地方，因为有了他，所以终有一日会成为重镇。”
“而你们的寿王，现在就在兰陵城，那么本将军的猜测便也有了方向，我猜你们寿王是想针对郭子仪，对不对？”
不愧是一代枭雄，果然心思精明。
突然他又是一笑，目光森然的道：“你们寿王想针对郭子仪，却让你带着书信前来拜见我，所以本将军还有一番猜测，我猜伱们寿王是想利用本将军……”
“此一石二鸟之计，不知本将军猜的对是不对？”
“但是你们寿王有没有想过，本将军是这么容易被利用的吗？即使本将军容易被利用，但是本将军愿意和郭子仪成为对头吗？”
“我们彼此都是大将军的武职，属于平起平坐的同类中人。固然他现在势力较弱，但他再弱也是一位大将军……你们寿王想要两虎相争，躲在后面渔翁得利，这算盘打的很好，只可惜也只能打打算盘。”
柳茂生只觉得透体冰寒。
他平日的诡辩本事完全派不上用途。
隐隐约约间，他仿佛感觉到客厅四周全是人，似乎埋伏着一些刀斧手，似乎下一刻就要跳出来。
也许是情急生智，又或者是极力挣扎，这厮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直接大喊一声道：“安大将军，你危险矣。”
嗯哼？
安禄山的目光已经不似猛虎，而是如同一只择人欲噬的饿狼。
他森森的盯着柳茂生，语气带着霸道和杀意：“说清楚，给你三句话的机会，若是三句话解释不清，本将军不在乎杀一个皇子的家奴。”
柳茂生脸色顿时涨红，脱口而出道：“在下不是家奴，而是殿下的幕僚。”
安禄山慢悠悠弹出两根手指，淡淡道：“已经两句话了，你还剩下一句话的解释机会。”
咕嘟！
柳茂生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曾经自以为是的口舌之力，曾经沾沾自喜的诡辩之能，这一刻方才知道，在强者眼中只是个笑话。
只剩下一句话的解释机会！
这是何等的轻蔑和不在意。
仿佛他只是一只小虫子，随便挥挥手就可以碾死，而事实上，也确实可以被轻松碾死。
咕嘟！
柳茂生又咽了一口唾沫。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明显带着颤抖，小心翼翼的道：“安大将军曾经丢失一百二十车军械，郭子仪就是那个抢劫军械的人。”
说出这话之后，他只感觉浑身轻松，仿佛逃脱苦海，终于性命得救。
他坚信安禄山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必然会生出前所未有的重视，肯定会急切的追问他，甚至是开始礼待他……
一位藩镇的礼待！
柳茂生忍不住有些憧憬。
然而可惜的是，他憧憬的太早了。
只见安禄山慢慢直起身体，不再用目光俯视和压迫他，但是下一刻说出的话，却让柳茂生如坠冰窟。
“你的解释很好，本将军感觉很满意。但是很可惜，你超出了三句话的限制……”
柳茂生只觉脑中轰然巨响。
超出了三句话的限制？
怎么可能超出了限制？
他下意识想要争辩，然而抬头却看到安禄山的眼睛，那是何等凶残的一双眼睛啊，仿佛天生有种嗜血的欲望。
“安大将军，安大将军，小人愿意投效，我愿意投……”
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戛然而止。
在他的脖子上，出现了一双大手，这双大手重重一拧，直接拧断了他的脖子。
动手的并不是安禄山，而是一个身材如铁塔的壮汉，这个壮汉拧断柳茂生的脖子后，宛如拖死狗一般的拖着往外走。
自始至终，安禄山冷眼旁观，面色毫无波动，仿佛只是死了一只小虫子。
那个壮汉拖着柳茂生的尸体，出门之后直接往外一扔，然后重新走了回来，拱手行了一个军礼，恭敬道：“大帅！”
安禄山这才点点头，伸手一指客厅里的椅子，道：“坐。”
壮汉再次抱拳，然后才坐了下去。
这时屏风后面人影一闪，安庆绪的身影急匆匆而出，这小子脸色明显带着震惊，以及浓浓的不解和忐忑，小声道：“父亲，为什么要杀柳茂生，他是寿王的亲信啊，这岂不是和寿王闹崩？”
安禄山目光冰冷，同样伸手一指客厅里的椅子，道：“你也坐下，等会细说……”
安庆绪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哪知安禄山语气森然，缓缓又补充一句道：“我知道你收了寿王的好处，也知道你一心想要郭子仪死，可是，你不该背着我。”
安庆绪顿时打个哆嗦，再也不敢有任何抱怨，连忙道：“父亲勿要生气，孩儿知道错了，我这就坐下，我乖乖坐下。”
这次他乖乖的要坐下，却不曾想安禄山又是冷厉一句，道：“若是眼睛瞎了，可以抠掉别用，你的史思明叔叔在场，为什么不向他请礼问安？等会议事完毕之后，你自己去找军法官领取惩罚，二十鞭子，一鞭不少。”
旁边的壮汉连忙开口，恭声道：“大帅勿用如此，庆绪贤侄只是一时失误，想必是惊见末将杀人，所以才……”
安禄山直接一挥手，打断道：“规矩就是规矩。”
壮汉不再开口。
安庆绪则是急急上前，恭敬抱拳行礼，道：“小侄安庆绪，拜见史叔叔。”
原来这个壮汉就是史思明。
历史上安史之乱的两大枭雄，竟然是极为重视规矩和礼仪的人，这不得不说是个嘲讽，甚至可以说是个惊天大笑话。
……
整座客厅之中，总共只有三人。
安禄山，史思明，安庆绪。
除此之外，再无旁人，甚至连门外的侍卫，这一刻也十分自觉的撤走。
安庆绪的城府明显不深，坐下之后仅仅老实的一小会，已经忍不住再次开口，满是不解的道：“父亲，孩儿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您一向与朝臣亲善，尤其是对皇族亲善，每逢过年过节，都要送去长安无数厚礼，恨不得所有人都能收您的礼，恨不得所有人都能成为咱家的朋友……”
“为什么这次却一反常态，竟然坐视史思明…咳咳…坐视史叔叔拧断柳茂生的脖子。”
这小子说着看了一眼史思明，语带不满又道：“柳茂生是寿王的亲信，今次乃是带着寿王的善意而来。自古两国交恶，一向不斩来使，况且人家不是和我们交恶，而是想要和我们结成联盟……”
安禄山面沉入水，似乎并不想解释，但却缓缓一抬手，朝着史思明示意一下，道：“你跟他说说，让他明白原因。”
坐在下首的史思明点点头，然后目光看向安庆绪，沉声道：“杀柳茂生，是为了警告寿王，咱们藩镇不容调拨，更加不容利用。”
“但是人家是带着善意来的啊！”安庆绪大声争辩，十分激动的道：“而且是告知咱们关于郭子仪的事。”
“父亲，史叔叔，你们不是经常说么，郭子仪以后会是个大麻烦。”
“既然是大麻烦，而且还和咱们有了一些私仇，那么肯定不能放任他轻松自在，肯定要想办法弄死这个人啊。”
“以前咱们没借口，不方便直接对他动手，现在好了，知道了他劫掠军械的事。这个借口何其有利，咱们可以立马发兵弄死他。”
“明明是个机会，史叔叔你却杀了柳茂生，这要是惹起寿王恼怒，不肯帮咱们作证……”
安庆绪还想再说，可惜安禄山已经狠狠瞪他一眼。
然后史思明紧跟着开口，语带郑重的道：“贤侄或许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大帅和我要这么做。”
“首先，寿王是想利用我们。这个皇子一向心胸狭隘，必然是和郭子仪有了嫌隙，所以，他想利用我们搞掉郭子仪。”
“但是对我们而言，我们要考虑的是不能被人利用。藩镇威严，不容调拨，故而我们要杀他亲信，以此对寿王进行敲打。”
“其次，军械丢失的事。”
“贤侄莫非真的认为，郭子仪有能力吞下那些军械吗？当初军械丢失的那件大案子，贤侄真以为是郭子仪干的吗？”
安庆绪满脸迷惑，下意识道：“难道不是吗？寿王在信里言之凿凿说的很清楚啊。他的一个亲信窥探郭子仪军营，发现郭子仪麾下士卒用的是边军武器。”
史思明呵呵一笑，道：“边军武器又如何？能确定是咱们丢的那一批吗？不要被寿王所引导啊，这个皇子分明在强行攀扯。”
说着停了一停，目光看着安庆绪，又道：“贤侄可以回忆回忆，当初咱们丢失军械是什么情况，那时候郭子仪才刚刚从长安越狱，手底下总共只有十七个兄弟……”
“他就算再能打，一个人能打过一千多个护送军械的牙兵吗？”
安庆绪下意识愣住，喃喃道：“听你这么一说，似乎真的不是他。那么，当初那事是谁干的呢？”
史思明语气变的肃重，缓缓道：“那是你父亲派出的最精锐牙兵，全都是久经战阵的铁血边军，若想在短时间内灭掉这些牙兵，对手必然是同样精锐的情况，并且，兵力至少要超过三倍。”
“由此你可以想想，郭子仪当时有这个能力吗？他没有，他那时候总共只有十七个刚刚越狱的死囚。”
安庆绪终于懂了，忍不住点头道：“所以说，军械肯定不是郭子仪劫走的，对不对？”
“绝对不是他！”史思明一脸笃定。
直到这时，安禄山终于开口，道：“但是，不妨碍我们把罪名扣在他头上。”
安庆绪又是一愣，呆呆问道：“这却为何？”
“原因很简单！”安禄山的目光带着森然，缓缓道：“因为当初那件事，动手的是朝廷中人，这让为父感觉到了危险，所以不得不提前做一些事情。”
“比如，借此机会发兵，搞掉兰陵的郭子仪，以此作为敲打，让朝廷中人知道我的威力。”
史思明接口道：“希望大帅的这次敲打动作之后，可以让咱们赢得继续发展的时间，毕竟咱们现在的力量还不够强，还不足以颠覆整个大唐江山……”
安禄山缓缓点头，面色极为肃重。
但是安庆绪却兴奋起来，急吼吼的道：“就算咱们没实力颠覆大唐，但是干掉一个郭子仪足够了，哈哈哈哈，我要把他剁成肉泥，然后把玲珑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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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朕决定，让他们打】本章是安史之乱的开启
一封千里奏疏，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
藩镇要起兵。
报复折辱者。
并且是一次起兵五万，长驱直入横扫山东……
“臣，安禄山，启奏陛下，自古文士爱名，武夫重义,或有脾气桀骜，一腔热血忠诚。”
“臣，自二十岁起，为国戍边，肝胆赤诚，由一边军卒子,累军功而至大将军。”
“世人只羡臣之升迁,未思臣之疾苦，若无大功,何来升迁也。臣之满身伤病，历次大战之积劳，然则无怨无悔，从未向陛下抱怨。”
“值今次，终抱屈难平。”
“去年，大唐天宝三载，臣受朝堂兵部、户部以及工部诱惑，言称有精造军械，可供于边军使用，但因造价靡费，国帑空虚，故而让臣付出钱款，用以弥补三部开支。”
“臣初闻此事，犹豫不决，盖因武将为国戍边，军械兵马皆应朝堂配发，何来私自掏钱一说,何来自负钱款一说？”
“然臣又思及边军苦楚，士卒所用兵器多年未曾更换，朽败不堪，难以为用。”
“军械，士卒之性命也，上阵杀敌，依之臂膀，若军械不良，士卒徒然横死。”
“故因此，臣终下决定，付出巨资六百八十万贯，向朝堂三部采购军械。”
“此笔巨款，骇人听闻，朝堂诸臣无不暴怒，抨击臣搜刮民资民财。”
“然则谁又能知，此巨资实乃臣之多年积攒，从开元二十年起，历十三载节衣缩食,一粒粮,一尺布,臣不舍吃，不舍穿，全家老小，度日清廉，唯此狠心节省，方才攒出家业。”
“为边军士卒之军械，臣无怨无悔付出，六百八十万贯，尽皆给予朝廷。”
“共采购军械一百二十车，总计桐油长枪十九万柄，坚木硬弓五万四千张，重甲一万副，马鞍马镫等物数万余。”
“余去年春时，发起商队运输，为防引发争议，护送将士皆化作镖师。”
“至河南道境内，与山东南路接壤处，突然遭逢大变，所有军械尽被劫掠。”
“以上，乃军械失窃大案之前后，臣之心痛如绞，臣之心如刀割，曾于去年告上朝堂，求陛下给臣做主……”
“然则限于证据确实，难以查实劫掠之匪，陛下虽有心帮臣，难以抓捕匪人也。故而安抚宽慰，让臣感羡天恩。窝此憋屈，耐心苦等。”
“足足一年，臣夜不能寐，想及数百万家资损失，想及数十万军械被劫，边军士卒仍旧使用老旧之兵，军中怨言日渐一日难以压制。”
“此中之苦楚，谁能知晓也？”
“至今日，臣惊骇得一消息，乃十八皇子寿王殿下，于山东兰陵惊见边军兵器，制造精良，崭新如初，遍思朝堂历年以来之配发，从未有过配发山东之军械。”
“由此，一桩大案水落石出。”
“兰陵郭子仪，封号琅琊大将军，此贼安敢欺我，竟于暗中劫我军械。”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臣乃武夫，一腔肝胆，为国戍边多年，始终任劳任怨，无抱屈，无不平。”
“唯此折辱之事，武夫义愤难平，劫我军械者，如杀我父母，此不共戴天之仇，唯有生死而加之。”
“然则臣乃陛下之臣，莫敢私自启用刀兵，即使激怒攻心，犹然强行忍受，先发奏疏于陛下，表明臣之磊磊忠诚，奏疏之后，方才起兵……”
“以此恭敬，显臣之忠。”
“天宝四年，范阳节度使，安禄山，敬拜变下。”
……
一封很长很长的奏疏，通篇全都在抱屈诉苦。然而无论再怎么抱屈诉苦，依旧掩盖不住起兵的本意。
这封奏疏才一发至长安，顿时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无数朝臣或惊或喜，又或者抱有别样心思，大肆攻讦，议论纷纷，攻讦藩镇桀骜者很少，指责郭子仪者极多，连续三日早朝，始终不曾弥消。
自始至终，皇帝一直摆烂。
任凭朝臣们争论，任凭各种争吵，仿佛已经昏庸糊涂，始终拿不出帝王的决断。
直到第四日，又是早朝时。
皇帝终于‘像是’有了一点精力，终于‘想要’处理这一件大事。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皇帝的处理方式何等奇葩。
大唐早朝。
太极殿中。
唐玄宗深深打了个哈欠，仿佛强睁着老眼昏花的眼，忽然笑呵呵一声，慢悠悠的道：“安禄山这个武夫，想不到竟是写了一笔好文章，看看他的奏疏，通篇之乎者也，不但文采斐然，而且诉述清晰……”
“朕很欣慰啊，大唐武将竟然文武兼备，此乃朕之用人精明，诸位爱卿可还佩服？”
直接冷场。
很多大臣满头黑线。
一件几乎可以动摇国本的大事，藩镇起兵要去攻打一个镇守大将军，然而在陛下的口中，竟然成了一件有趣的事……
不但不担心，反而沾沾自喜，认为自己用人精明，认为大唐的武将文武兼备。
那是个藩镇节度使啊。
麾下执掌着八万精兵。
如果再算上其亲信史思明执掌的平卢藩镇，以及另一个亲信执掌的河东藩镇，等于安禄山同时握有三镇大权，总兵力达到了骇人的十九万余。
十九万兵马。
而且全是边军！
虽然这人在奏疏里表明，只会起兵五万入关报复，但是谁又能确定，他真的只是起兵五万？
如果战事打的极为顺利，发现关内力量毫无反抗之力，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起兵五万那么简单，到时候恐怕是十九万大军一齐入关。
嘴上说要报复郭子仪，派出五万大军横扫山东。
可是横扫了山东之后呢？
是不是会进一步的想横扫河南？
然后，再继续，打进关陇，谋朝篡位。
……
“陛下，安禄山狼子野心！”
伴随着一声大吼，有個大臣站了出来，满脸铁青，目光喷火，厉声又道：“此人嘴上说的好听，实则就是要起兵谋反。”
历朝历代以来，无论皇帝多么昏聩，但是朝堂之中不会缺少忠臣，当然也不会缺少奸诈之臣。
所以这个大臣才只说了一句，瞬间便有好几个大臣同时开腔，齐齐争辩道：“颜大夫何其可笑，怎能只攻讦安禄山？人家身为藩镇节度使，积攒十几年家资买军械，结果被郭子仪全都劫掠，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起兵五万进行报复，听起来确实不合规矩，但是，咱们要体谅人家的憋屈嘛。”
“换成咱们自己想一想，摊上这种事能忍得住吗？”
“恐怕谁也忍不住吧，恐怕反应比安禄山更激烈吧。”
“人家虽然要起兵五万，但是人家并没打算乱来，不但先给陛下发来奏疏，而且还在奏疏里详细说明了行军路线……”
“这叫啥？这叫忠诚。”
“起兵报复，是为了一腔愤怒难平。提前奏疏，则是把陛下放在尊主的位子上。”
“由此可见，安禄山还是忠诚的嘛。”
“堂堂一位藩镇节度使，麾下执掌着十九万兵马，然而面对奇耻大辱之时，人家并没有气昏了头，仅仅只派出五万兵马，仅仅只去进行山东报复。”
“所以吾等认为，此事应该予以体谅，就算安禄山的举动稍显不对，但是咱们要体谅人家的憋屈，对不对？”
不愧是当官的，歪理也能讲成正理。
而那个正直大臣则是再次大吼，脸色的暴怒谁都能看出来，悲愤道：“尔等，尔等，祸国殃民……”
结果一群大臣纷纷冷嘲热讽：“哟，颜大夫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似忠贞，恐怕也是怀有私心吧。”
“休怪吾等直言，你颜大夫难道就一腔为国吗？你站出来抨击安禄山，无非是想给郭子仪站台嘛……”
“明眼人不说暗话，谁不知道你们琅琊颜氏和郭子仪穿一条裤子？”
朝臣的吵嚷，大臣的争辩，整个早朝大殿宛如市井集市，渐渐竟然演变成了泼妇骂娘的场面。
但是吵归吵，骂归骂，能屹立朝堂的没有啥子，谁都知道这事最终拍板定论还是皇帝。
而皇帝呢？
表现的果然够昏庸。
如此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动摇国本，但是皇帝竟然像是毫不担忧，反而笑呵呵的再次开口：
“大唐自开国之时，一向崇尚武风，遥想当初贞观之年，豪门贵族之间出现仇隙，如何解决呢？双方真刀真枪的干一仗。”
“比如贞观年代的卢国公程知节，曾因家族产业与另一位国公结怨，双方敌视争斗，堪称旷日持久，最终太宗陛下决定，让双方各领家丁部曲干一仗……”
“谁打赢了，谁就有理。输的一方，老老实实认输。”
“贞观年代能如此，太宗陛下能如此，那么朕这位大唐中兴之主，曾经开元之治的缔造者，朕难道没有这种大胸襟吗？哈哈哈哈，朕同样也可效仿太宗陛下的手腕也。”
“诸位爱卿争吵了三日，一直没能吵出个结果，既然如此，朕乾纲独断……”
皇帝说到这里，目光慢悠悠扫视全场，然后语气不紧不慢，缓缓做出了决定：
“安禄山想要起兵，那就由着他起兵，五万边军而已，入关又能如何？诸位爱卿无需大惊小怪，陪着朕在长安看一场热闹即可。”
“至于郭子仪，那小子朕有印象，是个愣头青，脾气同样犟的很。尤其是当初武科之时，这小子似乎和安禄山产生了一些嫌隙，趁着这次机会，朕估计他也想和安禄山过过招……”
“哈哈哈哈，武将嘛，就该有武将的血性，让他们打，让他们撸起袖子狠狠的打。”
“谁打赢了，谁就有理，谁打输了，乖乖认输。”
“朕乃大唐之主，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在这场争斗中死掉一个大将军，难道朕会缺少其他武将盼着效忠吗？”
“无论是安禄山死，又或者郭子仪死，无所谓，让他们打就是，谁死了就把大将军职位让出来，正好让朕拿去封赏人……”
“哈哈哈，杨国忠，你小子不用挤眉弄眼，朕之所以这么决定，就是要给你小子好处。你姐姐天天哀求朕，求朕给你安排一个好差事。这不，好差事来了。等到两位大将军分出胜负，死的那个人的职位赏给你。”
整座朝堂大殿再次冷场。
几乎落针可闻。
无论是忠臣还是奸臣，此时脸色全都难堪无比。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昏庸如此，坐视安禄山起兵，坐视郭子仪迎战，等到死人之后，职位拿去封赏人。
并且封赏的是杨国忠，那个靠着姐姐上位的狗东西，这个狗东西除了耀武扬威的本事，除了飞扬跋扈的性格，一无是处，一无是处啊。
陛下真的昏庸了！
大唐风雨飘摇啊！
无论忠臣还是奸臣，这一刻在心底同时苦叹。
……
昏庸的皇帝宣布散朝，大臣们带着憋屈纷纷离去。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有几个大臣悄悄留了下来。
比如武阳郡王，散朝之后慢悠悠的在皇宫里走着，像是在欣赏风景，又像是随意而行，直到一个小太监不经意间出现，悄无声息的领着武阳郡王走入深宫。
又比如李大将军，散朝之后看似去左羽林卫当值，然而仅仅坐了片刻，忽然起身出门，步履悠闲之间，也被一个小太监领走。
还有老丞相张九龄，御史大夫颜真卿，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工部尚书……
这些人看似不经意留下，在皇宫前麓欣赏风景，然而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全都被小太监引进深宫。
由于是分散而行，自始至终没有引起朝臣们的注意。
但是当这些人聚集之后，议论的话题却无比肃重。
……
皇宫深处，一座偏殿。
唐玄宗面色深沉，目光带着浓浓忧虑。
“诸位爱卿说说，此事应该如何应对，安禄山起兵五万入关，看似给朕上奏了奏疏，但是百骑司早已探报得知，他在奏疏的同时已经派出了大军……”
“也就是说，他一边上奏一边出兵。五万精锐边军，如今怕是已经进入了山东境内。”
“而郭子仪的麾下，如今只有一万兵，况且全是新兵，满打满算操练也没超过半年……最主要的是，从未经历过战阵。”
“朕很忧心啊，怕他撑不住这一局。”
“他若是撑不住这一局，安禄山入关的五万大军很可能变成十九万。那时候，恐怕就不再是‘报复私人折辱’，而是，霍乱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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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天下十大藩镇，纷纷举兵入关】
一方风起，天下云动。
无论是任何一个时代，五万大军都是一个不小的动作，古代经常有一句话，形容的很是贴切。所谓兵过一万，无边无沿，除非是登高远望,否则一眼望不到头。
一万军队的规模，已经一眼望不到头，而五万是个什么概念，五万大军几乎是漫山遍野。
若是列队而行，可以排出十里长龙。
若是军阵排布，占地至少五十亩广。
若攻城,如潮水狂涌，一浪盖过一浪,黑压压催山压城。
若扎营,如华盖散地，无数帐篷崛起，顷刻间无边无际。
所以五万大军一动，天下突然风起云涌。
……
大唐陇右，吐蕃边疆。
嗖的一声利箭破空，一头羚羊被射到在地。
顿时有几个骑兵呼啸而上，疾驰之间俯身将羚羊抓起，急速驰骋之中，羚羊稳稳放在马背上，凸显马术之精良，堪称是人马合一。
然后这几个骑兵狂奔而回，突然齐齐将缰绳轻轻一勒，马蹄腾空，瞬间止住,几個骑兵翻身下马，抱着羚羊恭敬弯腰，道：“大将军威武，这是第一百只羚羊……”
不远处的高坎上，一个中年汉子临石而立，他并未骑马，身上也未穿甲胄，但是手持一张大弓，却有一股莫名肃杀。
羚羊被骑兵们恭恭敬敬放在面前，然而中年汉子看都不看一眼，反而目光眺望东方，像是要洞穿山川河岳。
良久之后，中年汉子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安禄山终于动了，比老子猜测的时间早了十年。真是有趣啊，他动的竟然这么早。”
下方几个骑兵相互对视，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开口道：“据说是因为郭子仪劫掠军械，所以才出动大军进行报复……”
“哈哈哈哈，报复？借口而已！”
中年汉子一声大笑，笑声之中带着浓浓嘲讽：“老子早就说过，安禄山不似人臣,豺狼之本性,自古乃天生，老话说的好,身怀利器，杀心自起，这杂碎同时执掌三镇，麾下兵马高达十九万余，这已经不是身怀利器，而是拥有霍乱天下的本钱，所以他已经不是杀心自起，而是变成了想当皇帝的心。”
话太惊人，没人敢接。
虽然几个骑兵都是亲信，但是这一刻全都装作没听懂。
足足良久之后，才有一个骑兵小声问道：“大将军莫非是想找安禄山的麻烦？”
中年汉子冷冷一笑，道：“不错，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若非顾及影响，早想揍他一顿。”
几个骑兵身体一震，刚才那人急急开口，道：“大将军万万不可，咱们的职责是守卫西陲，若是您挥军入关，吐蕃必然趁机而动。”
中年汉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明显带着一丝犹豫。
那个骑兵急急又道：“况且咱们身处陇右，距离长安尚且千里之遥，而安禄山入关之地，却在更遥远的肴山以东，他肆虐的是山东，针对的是兰陵，根据麾下所知，兰陵的郭子仪总共只有一千兵力……
这个骑兵说着一停，紧跟着又道：“此次安禄山派出五万大军，针对的郭子仪仅仅一千兵力，对比如此悬殊，几乎没有任何意外，双方只要接阵而对，必然一瞬间将其横扫，所以，所以……”
这骑兵又是一停，语气略显无奈：“所以就算咱们疾驰赶往，恐怕赶到之时已经结束了。”
连续劝阻，掏心挖肺，至此方才说出建议，小心翼翼的对中年汉子道：“大将军，忍忍吧，咱们守卫西陲的任务更重要，死一个郭子仪总好过吐蕃入侵。”
自始至终，中年汉子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这个骑兵说出建议，他才面色肃重的点了点头，缓缓道：“你说的对，老子守卫边陲的任务更重要，我若挥军入关去揍安禄山，陇右这边必然陷入空虚，到时候宛如敞开大门，随意可让吐蕃人进出……”
“所以，老子不能任由性子来，我得守好陇右，我不能让吐蕃人入侵。”
“但是，老子心里很不爽啊！”
“郭子仪那个小伙子，乃是我们郭氏的后起之秀，虽然老子和他没有任何亲情，甚至连最骑马的交情都算不上，可他毕竟姓郭，是和我一个姓氏的郭。”
“他妈了个巴子，安禄山这个狗日的，敢欺负我们姓郭的人，老子总有一天弄死他。”
几个骑兵亲信默不作声，任凭大汉骂骂咧咧半天，直到感觉大汉似乎消了气，这才小心翼翼的道：“大将军若是真的心里不爽，其实也是可以稍微帮点忙的……”
“比如您可以派出一支骑兵，千里奔袭前往山东兰陵，日行五百里，夜行三百里，最多只需要五六日时间，就可以急速到达山东……”
“如果那个郭子仪够坚韧，能够撑住安禄山五万大军的两三波攻势，那么咱们的骑兵到达之时，就可以帮他扩充抵抗的力量。”
“但是大将军，您派出的兵马不能太多，兵力若是太多，无法做到千里疾驰，所以最多只能派出一千骑兵，算作是您帮助郭氏同族的心意。”
一千骑兵，战力其实不小，但若是和安禄山的五万大军一比，很明显将会是杯水车薪的力度。
中年汉子身为节度使，自然精通兵略兵事，所以略加思考之后，直接沉声开口，道：“三千，老子派三千骑兵。你们几个亲自出动，替老子狠狠揍安禄山一顿。”
“顺便若是能见到郭子仪，替我跟他说几句称赞的话，就说老子很欣赏他，赞他不愧是个姓郭的男儿。年纪才二十岁的小伙子，竟然已经成了大将军，仅凭这份成就，天下姓郭的脸上都有光彩……”
“去吧，立马动身，挑选三千铁血精锐，每人配备三匹战马，日夜兼程，千里疾驰，若是有谁敢在路上偷懒，回来后休怪老子给他一顿军棍吃。”
几个骑兵轰然应诺，大声道：“得令，大将军放心，吾等就算累死，也会星夜兼程。只要郭子仪能撑住五天，吾等的三千骑兵必然到达。”
“好！”
大汉手臂一挥，道：“速去。”
几个骑兵毫无耽搁，转瞬之间翻身上马，马蹄腾空，战马嘶鸣，霎时间扬起尘土漫天，轰隆隆朝着远处的军营而去。
仅仅片刻之后，军营之中冲出一支骑兵，风驰电掣，直奔东方。
而大汉自始至终没动，手持大弓遥望东方。
忽然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大唐有九大藩镇，外加岭南五府经略使，世人皆以为飞扬跋扈，兼且拥兵自重宛如诸侯，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老子这个陇右节度使一直是朝廷拥笃。
“我并不是帮郭子仪。”
“我是要保住陛下的良将……”
一阵山风袭来，吹起他的衣摆，忽然远处出现又一头羚羊，急速奔驰在浩瀚的边陲上。
大汉缓缓举起了弓。
然后慢慢又放了下去……
只因他隐约看到，那头羚羊的腹部已经隆起。
那是一头怀孕的母羚羊。
大将军者，并非天生杀伐之心。其实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心肠很柔软。
陇右节度使，右骁卫大将军，太原郡公，郭知运。
忠心耿耿，赤诚一片。
这是唯一心无二志，唯一对大唐忠诚的节度使。
也正因为他忠诚，所以才能坐镇陇右，因为陇右距离长安实在太近了，几乎可以说是在拱卫关陇的边陲。
……
大唐剑南道，同样与吐蕃接壤。
天下之富，富在益州，这里是剑南道的治所，同时也是剑南节度使的镇府所在。
与陇右节度使郭知运的霸气不同，剑南节度使崔光远看起来像个儒生，他生了一张清秀的脸，眉宇之间像是时刻带着犹豫。
但是说出的话，却具有着节度使不可置疑的坚定：
“天下尚未大乱，皇权犹在人心，安禄山这么急切动手，真以为世人皆会摄于他的淫威吗？”
“本节度使和郭子仪没交情，我也看不上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子，尤其是这小子不通礼仪，属于毫无规矩的愣头青，去年大唐武科之时，本节度使去长安拜谒陛下，见过他一次，这小子连个招呼都没和我打。”
“他不懂规矩无所谓，但是本节度使要懂规矩，而我的规矩是什么呢，我的规矩就是天下的规矩尚未乱。”
“既然天下的规矩尚未乱，那么所有人就该按照规矩来，此次安禄山挥军入关，竟然在起兵之时方才奏疏陛下，这就是坏了规矩，堪可称之为乱臣贼子。”
“我不管陛下怎么定论，我这里认为他是乱臣，既然他是乱臣，那么他就该打……”
“传我命令，点起三千精兵，千里奔袭山东，驰援琅琊大将军郭子仪。”
“这世上不管是谁，坏了规矩就要揍。所以不管安禄山打的是谁，本节度使都要派兵去帮帮场子……”
“但我帮的不是安禄山的场子。”
“我要让他知道什么是规矩。”
自始至终，整座大帅营帐只有一个声音，满帐将军几十个，没有任何质疑声。
仅有整齐划一的轰然应诺。
“得令！”
于是片刻之后，三千骑兵冲出大营。
……
西北，朔方。
这里是大唐与西域诸国的交壤，距离中原足有五千里之遥，虽然路途遥远，但是同样设置军镇。
朔方节度使，王忠嗣。
这位节度使乃是一代名将，然而如今已经垂垂老矣，
虽然老，但是虎威犹在。
“安禄山那个狗东西，老夫一向是看不上的，至于郭子仪，同样不是个好鸟！”
“去年大唐武科之时，老夫见过这个小家伙，脾气混的很，嘴上没个把门的，动不动就张口骂娘，老夫当时就想给他一耳光。”
“但是，老夫最终没动手。”
“不是因为陛下在现场的缘故，也不是因为他娶了武阳郡王那个老滚刀肉的孙女，老夫若是想动手打人，不会碍于任何人的情面。”
“之所以没有揍他，只有一个缘故。是什么呢？是这小子很年轻。”
“他是真的年轻啊，去年满打满算才只22岁。但却横扫武科比赛，一骑绝尘般的甩下了所有人。”
“啧啧，当时老夫真是又振奋又惊喜啊。”
“射箭比赛之时，这小东西单臂拉开了八牛弩，力气比赛的时候，一个人举起了几千斤……”
“千古以来，悍勇之将常见，然则楚霸王之类的猛人，五百年也未必能出一个。”
“这种人是老天爷赐下来的，是彰显我们武人之风的象征。”
“老夫不喜欢安禄山，同时也不喜欢朝堂中那帮嘴皮子货，若是没有他们的放纵，陛下不至于昏聩到今天这个地步，以至于老夫对于陛下曾经的忠诚，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不断消退。”
“世人皆称，节度使飞扬跋扈，藩镇一地，宛如诸侯。”
“话说的一点没错，比如老夫就是如此。尔等都是我麾下亲信，所以老夫也就不妨直言，我对大唐的忠心不太多了，目前还剩下仅有的一点点，即便是这仅有的一点，也是多年积累的习惯而已……”
“所以大唐若是乱了，若是有人霍乱谋反了，老夫无所谓，坐看风云起。”
“乱就乱，哪个朝代不曾乱过？当一个王朝注定衰败时，总会有人把他推翻的，对不对？”
“所以对于安禄山起兵这件事，老夫心里并没有多少波澜，甚至我很早之前就推断，这个狗东西总有一日会谋反。”
“但是话虽这么说，今次老夫却不想让他太顺利。”
“原因很简单，他选择动手的对象是郭子仪。郭子仪那个小东西，老夫确实看不上眼，但他是老天爷赐下的绝世猛将，是能彰显我们武人之风的象征……”
“他手中若是也有五万兵马，老夫绝对不会出手帮他，但他现在势力微弱，安禄山却以五万大军相欺，嘿嘿，老夫不答应。”
“传我之命，出兵五万，千里疾驰河东道，直接掏史思明的老窝子。”
“咱们距离山东太远，派兵过去来不及，那就去打河东道，打安禄山亲信的地盘，他杀郭子仪一个兵，老夫就砍他亲信史思明的十个兵，他若是肆虐了山东兰陵，那么老夫就让史思明的河东道变成焦土。”
又是轰然应诺！
朔方大军，全是悍将，竟然因为老爷子的武人之风，直接出动五万去打河东道。
掏史思明的老窝，就等于动安禄山的一处大本营，从战略角度而言，比直接派兵去帮郭子仪更有利。
这是第三个因为安禄山起兵入关而有动作的节度使。
但却不是最强大的一个节度使。
很快，河西节度使也动了。
可惜，帮的却不是郭子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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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打就打，谁怕谁，一万对五万又何妨】
大唐河西藩镇，天下第一节度使。
从唐玄宗开元年间开始，河西军一直是最能打的军队，而节度使这个职位的出现，也是因为河西军镇的首创和建立。
中国历史上第一位节度使，任何史书上记载的都是河西。
此后历任更换，权势越来越大,从开元初年到开元末年，河西藩镇渐渐变得尾大不掉，隐约已有独立迹象，几乎成了国中之国。
八年之前，夫蒙灵察成为新一任河西节度使，飞扬跋扈，穷奢极欲,但因麾下兵马众多，而且战斗力极其强悍，所以大唐朝廷已经不能节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眼听之任之。
美其名曰：停掉不听宣。
整个大唐九大藩镇，外加岭南五府经略使，虽然势力都很庞大，但是唯有河西藩镇最强横。
这个节度使拥有军事专杀之权，并且自己在河西凉州开牙建府，官员由自己定，税收由自己收，任何大唐的政令若是和他利益冲突，他都可以毫无顾忌的推翻重立。
已经和土皇帝没有任何区别。
最关键的是，这位名叫夫蒙灵察的节度使很狂妄，而且心胸极其狭隘，堪称是睚眦必报。
“去年大唐武科之时，本军镇让小儿前往参加,本意是赢取武状元之名，以此谋取个上等武职。”
“所谓谋取武职，其实是给皇帝一个面子，本军镇早就不听大唐的招呼,我想让儿子当将军随时可以当。”
“原本这個面子，皇帝应该接着，甚至满朝文武百官，也都在私底下达成默契，我儿既然参加武科，必然是武状元入手。”
“然而，突然杀出个郭子仪。”
“此子不通规矩，仗着武力肆意张狂，我儿在武科比试之前与他稍有嫌隙，竟然被他在擂台赛上一拳打飞。”
“伤势的情况你们都知道，足足半年没能下来床，即使吃了无数灵丹妙药，但是依旧落下了病根……此后十数年里，我儿连个行房的能力都没有。”
“自古汉人有句老话，断人香火不共戴天，虽然本军镇有很多个儿子，但是每一个儿子都代表我家的香火。”
“而我这个小儿被郭子仪打伤，丧失了行房留后代的能力，此等不共戴天之仇,本军镇岂能容忍他活着。”
“当时在长安的时候，本军镇就想动手弄死他。”
“然而很可惜，长安毕竟是大唐的帝都，虽然大唐已经日薄西山，但是帝都仍旧让人无法肆意妄为……尤其是，武阳郡王那个老东西还没死。”
“再加上左羽林卫那个姓李的，以及千牛卫那个姓程的，全都跟我不对付，一直都在盯着我……”
“他们占据主场之地，随时可以调动数万兵马，而本军镇虽有虎狼大军，奈何那时候并未带去长安。”
“所以，那次我忍了。”
“虽然忍了，但是心中暴怒如同一团火，所以从长安归来之后，本军镇打算即刻起兵……”
“谋反也好，叛乱也罢，总之在本军镇眼里，大唐已经不足以成为河西人的宗主。我们要自己建国，自己治理自己的土地，甚至我们要打下整个中原，掀翻了大唐的五千里河山。”
“本军镇差点就起兵了，结果被你们苦苦劝住。”
“你们这些人啊，血性真是差了点，非说什么不能当出头鸟，非说什么大唐底蕴犹在。本军镇若非看在多年故旧情分，以及尔等苦苦哀求的赤诚，我焉能同意罢休，焉能忍住不起兵？”
“这一忍，足足忍了一年多。”
“终于，本军镇等到了机会。”
“安禄山那个狗东西起兵了，挥军五万进关报复郭子仪，嗤，报复，真是个狗屁不通的借口。”
“这厮除了耍阴谋诡计，没有一点英雄豪杰之气，麾下明明执掌着十九万兵马，竟然连个霸道的说辞都不敢……”
“想谋反就直说嘛，直接派出十九万大军叛乱啊，偏要小心翼翼的试探，弄出个报复郭子仪的借口。”
“这等小人行径，本军镇嗤之以鼻。”
“但是本军镇不得不感谢他，因为他成了第一个起兵的出头鸟，有他出兵在先，本军镇尾附其后，哈哈哈哈，骂名都是他的，占便宜都是我的。”
“传我帅令，兵出河西！”
“先派两万大军，直奔陇右边境，本军镇一直都知道，陇右那个郭知运忠心大唐，他表面上看似藩镇割据，暗地里其实是皇帝拥笃，此次安禄山起兵入关，郭知运这个节度使肯定替皇帝忧心……”
“嘿嘿，他忧心，我让他更忧心，两万大军威逼陇右边境，让他不敢做出太大动作。如果他敢派兵去帮郭子仪，本军镇就扫了他的陇右军镇。”
“其次，再派两万大军，绕过陇右边境，直奔剑南道边境，那里是崔光远的地盘，崔光远这个人读书读傻了，明明是个武夫，非要去学文人，整天把规矩挂在嘴边，动不动就想做个卫道士。”
“今次安禄山起兵，这个崔光远肯定恼火，若是本军镇猜测没错的话，他肯定要派出兵马去帮郭子仪……其实他跟郭子仪没有交情，他只是想守护规矩做个卫道士。”
“但他在其它事上做卫道士可以，在这件事上本军镇坚决不允许，所以我要派兵去威慑他，警告他不要派出太多兵马。”
“再次，依旧派出两万大军，直奔朔方，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估计尔等都知道原因，朔方和我们河西接壤，彼此之间早就不对付。即使没有安禄山起兵这件事，咱们怕是也忍不住太久了。河西跟朔方，必然要打一场。”
“今次去打他，并不是豁出家底的大决战，而是因为朔方节度使那个老东西，一辈子最注重的是武人武风……”
“这老东西同样和郭子仪没交情，甚至在长安的时候也想揍郭子仪，但是这个老东西重武，骨子里是个武痴性子。在他眼中，郭子仪是上天赐下的绝世猛将，所以他肯定要袒护，他肯定要派兵去骚扰安禄山的大本营。”
“鉴于此，本军镇绝不能让他如意，直接发兵两万，先和这个老东西打一场，让他抽不出兵力，也不敢抽出兵力。”
“以上这三股大军，共计六万人马，或是威慑某个藩镇，或是直接打上一场，本军镇的意图很明确，我要让他们帮不了郭子仪。”
“除此，再起兵一万，全部挑选精锐骑兵，千里奔袭前往山东。虽然安禄山已经起兵五万，而郭子仪只有很少很少的兵，但是本军镇仍旧要加一手，我要让这个小子绝无翻身可能……即使安禄山的五万兵马弄不死他，本军镇的一万骑兵也要灭了他。”
“之所以只派一万骑兵过去，是因为山东距离河西实在太远，若是派出兵马太多，无法做到千里奔袭。”
“但是一万骑兵足够了，足够把整个兰陵化作焦土。据说这小子在兰陵倾注了所有心血，本军镇要让他的所有心血化为乌有。”
“众将听令……”
“给我扫平整个兰陵，烧杀抢掠不做限制，本军镇随便你们怎么杀，随便你们怎么抢，奸*淫妇女也可，屠抢豪门也行，我让你们爽个够，也允许你们发横财，但是唯一一个死命令，必须把郭子仪的人头带回来。”
“本军镇要用他的人头，送给我的小儿做个礼物。”
帅命之下，轰然应诺。
整个大唐最强大的河西藩镇，直接出动了六万一千大军。
……
山东，琅琊，兰陵新城。
摆在郭子仪面前的是十五封书信，每一封都是长安发来的飞禽传书。
坐在郭子仪四周的是亲朋好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重之色。
先是琅琊刺史李博然开口，语带深沉的道：“安禄山起兵入关，三日之内已达黄河，一旦渡过黄河之后，进入山东全是坦途。自古边军多是骑兵，且是久经战阵的精锐，长途奔袭十分急速，数日之内就能到达兰陵……”
“但是老夫推测，他们不会这么快到达，反而要沿途进行肆虐，尽力发足了战争财。”
“说穿了，安禄山报复你只是个借口。他真正想要做的，其实是试探中原的力量。”
“所以老夫认为，他的兵马渡过黄河之后会攻打沿途城池，而中原内部城池由于多年安逸，几乎每一座城池的兵力都不强，面对五万边军的进攻，可以说是毫无防御之力。”
“由此，安禄山便会试探得出，原来关内已经羸弱如此，原来他真有可能造反成功……”
“那么到时候就不再是五万兵马入关了，而是他麾下的十九万大军全都入关，祸乱整个天下，掀起刀兵之戈。”
李博然说到这里，目光肃重的看向郭子仪，沉声又道：“局势将会如何，老夫已经帮你分析的很清楚，但是老夫等人帮不上其他忙，这一场战事只能由你去打。”
郭子仪缓缓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忧色，反而哈哈一笑，故作鲁莽的道：“打就打，谁怕谁。”
这话才一出口，在场好多世家族长全都面色一变，纷纷开口提醒，语气不无焦灼：“郭大将军，你切莫如此，安禄山派出的可是五万大军啊，稍有不慎就会肆虐整个山东……肆虐山东没关系，但他很快会攻打兰陵，吾等刚刚把家业安在这里，万万不能被一场刀兵给败了。”
唯有琅琊颜氏的老头，关注的事情和众人不一样。
这个老头看向郭子仪面前的十五封书信，忽然语带深意问道：“仅仅半日时间，长安那边连续传来十五封飞禽传书，老朽很是好奇，这是谁在给你通报消息，还有，通报的都是些什么消息？”
郭子仪哈哈一笑，故作得意的看了看众人，道：“伱们没想到吧，陛下是我的军师，长安是大唐的帝都，时时刻刻能汇聚天下消息，各地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飞禽传书报至长安……”
“而陛下汇聚这些消息之后，立马全都给我发来了一份，并且还附上了局势分析，比你们分析的更加仔细。”
“怎么样，想不到吧，虽然我郭子仪才刚刚崭露头角，但是我身后站着一个大后台，哈哈哈哈，皇帝陛下亲自给我撑腰呐。”
能不撑腰吗？
在场众人心中都是一叹。
你小子莽夫愚笨，陛下却不愚笨，对于安禄山起兵这件事，陛下一眼就能看穿意图。
所以陛下不是帮你，而是在帮自己的江山，若是放任安禄山试探出关内深浅，岂不是要酿成真正的大祸乱？
众人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嘴上却没有说出来，原因很简单，都知道郭子仪是个鲁莽性子。
如果弄的这小子下不来台，说不定直接掀桌子翻脸，那可不好，大家还盼着他抵御安禄山呢。
所以哪怕心里无奈，嘴上却不断夸赞，甚至佯装好奇，纷纷出生询问，道：“是吗？陛下竟然给你汇聚了天下消息？到底是什么消息，可否让吾等也听听……”
众目睽睽之下，郭子仪仿佛很得意，他故意沾沾自喜的拿起一封信，摇头晃脑的念诵出来：
“陇右节度使郭知运，派出三千精锐起兵，千里奔赴，驰援兰陵。臭小子你听好了，郭知运麾下的骑兵很能打，尤其是此次他派出的三千精锐，带队的乃是亲卫将领五人，一旦到达兰陵，必能充你军力。”
“所以你小子要撑住，千万别让范阳军队一下子打垮了。”
“朕已经下旨户部，免掉你山东南路五个府的税收，直接免了三年，够你弥补损失了吧。”
“记住，撑住！除了郭知运，还有其他人来帮忙！”
郭子仪念完之后，拿着书信扬了一扬，道：“大家都听清楚了吧，一个节度使派兵来帮忙了。”
众人极为兴奋，忍不住又看向其它书信，急急问道：“除了这位节度使之外，陛下似乎还说有其他人？”
郭子仪哈哈大笑，道：“放心放心，多得是，多得是，十五封书信呢，都是陛下汇聚了帮忙之人的消息。”
在场之人无不大喜。
然而谁也不知道，这一刻郭子仪心中的声音：“等人帮忙？我闲的吗。”
他缩在兰陵苦心发展一年，费劲心血搞出了一万铁骑，这要是还打不过安禄山的五万兵马，那可以直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没错，郭子仪压根没打算等人帮忙！
他要独立干挺安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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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又见面了，千古第一硬弓】
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郭子仪手中悄然多了一件大杀器。
那还是半个月之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长安城门偷偷打开，趁着月色放出了两个人。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却有六匹马，这是古代疾驰赶路的配置，几乎能做到日行五百里的急速。
出长安,过蓝田，然后绕道秦岭，折转进入河南，再然后，悄然进入山东境内……
目标直指兰陵新城。
这两个十分奇怪，白天坚决不赶路,唯有到了夜间，才会风驰电掣的疾奔。
并且沿途从不投宿,全是在山林之中歇息，
从长安到兰陵，路途足有两千两百里，如果再加上隐秘绕行，实际行程超过两千五……
这么长的路途，耗时仅仅五個昼夜，如此急速狂奔赶路，却能做到不被任何人发现，宛如昼伏夜出的幽灵，从未泄露过任何踪迹。
他们到达兰陵新城的时候，恰是第六日的凌晨，由于天色已经放亮，所以竟然隐忍着不肯进城，足足等了一天,悄悄躲在河畔的密林中。
直到傍晚来临,天色渐渐变黑，两个幽灵般的身影方才走出，悄无声息的蹲守在河畔的一条道路上。
他们似乎很熟悉郭子仪的日常行程,所以选择蹲守的地方十分明确……那一天的傍晚，郭子仪从军营回家，两个人忽然从夜色中冲出，郭子仪差点拔出了横刀。
而跟在郭子仪身后的郭小七，手掌已经瞬间握住了匕首，那一刻的郭小七，眼中爆闪着森寒杀气，完全看不出呆滞，仿佛一头山中的狼。
幸好那两个人及时开口……
“郭小子，是老夫，别出声，别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句又急又快的叮嘱。
郭子仪整个人陷入懵逼。
足足良久之后，他才怔怔开口，满脸不可思议的道：“李伯父？怎么是你？还有高公公，你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由不得郭子仪不懵逼。
实在是这两人出现的太离谱了。
一个是李大将军，李光弼的父亲，身为大唐左羽林卫的大统领，他的职责是时时刻刻守护长安。
另一个是高力士,皇宫大总管,这个老太监一辈子缩在深宫，从未听说他离开过长安城。
然而就是这么两个不可能离开长安的人，竟然出现在两千里之外的山东兰陵，并且不肯进城，而是躲在城外……
……
片刻之后，河畔密林中。
郭子仪终于明白了原因。
他怔怔看着藏在密林里的六匹马，以及其中一匹马背上放着的武器，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掌颤抖的上去抚摸。
那是一把堪称巨大的弓，也是一把形状怪异的弓。
但是对于郭子仪而言，他却对巨弓无比的熟悉。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让他满心都是欢喜。
千古第一硬弓，轩辕弓！
伴随着轩辕弓而来的，是高力士满脸肃重从怀里掏出的一封信，郑重交给郭子仪之后，语气瞬间变得松懈无比：
“谢天谢地啊，终于完成了陛下的交代，这一路之上，老奴和李大将军真是担惊受怕，生恐被任何人发现踪迹，生恐被任何人看到轩辕弓……”
“现在好了，宝弓终于交到你的手上。老奴就算立马死了，也能对得起陛下嘱托了。”
“郭大将军，好久不见啊，老奴给您请安，顺便问候杨夫人，听说您家小公子十分康健，老奴真是打从心底感到开心。”
也许是因为完成任务的缘故，所以高力士这个老太监闲的有些唠叨。
而李大将军则是武人之风，仅仅对郭子仪说了一句话：“陛下让我给你送弓，以及亲笔所书的一封信……”
一句话后，再也无话，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郭子仪，伸出手重重怕了拍郭子仪肩膀，然后直接翻身上马，趁着夜色悄然离开。
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同样悄无声息，唯一的区别就是，留下了一张弓和一封信。
那封信是皇帝亲笔所书，信的内容让郭子仪由衷感慨。
“郭小子，是不是很惊喜？朕这个当皇帝的，给你的尊敬够可以吧？”
“自古以来，帝王对臣子都是下旨，唯有朕不同，朕这次给你的是一封信，不但是亲笔所书，而且不是圣旨……”
“郭小子你听好，朕最近感觉很不好，身体越来越差，精气神也越来越差。”
“以前朕为了伪装昏庸，故意装作精力不济，但是这次不一样，朕是真的感觉衰老了。”
“就在写这封信的前一刻，朕刚刚吐了一大口血，并且还昏厥了，时间长达一盏茶那么久……”
“所以当朕醒来之后，立马意识到朕不能再耽搁了，原本想要采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现在看来需要改成烈火烹油。”
“大唐九大藩镇，外加一个岭南五府经略使，这些年经过朕的刻意放纵，已经越来越变得飞扬跋扈，是时候了，是时候让这个天下乱起来了。”
“还记得咱们之间的谋划吗？”
“先让整个天下大乱，陷入兵荒马乱之境，然后你平定乱局，趁势灭掉士族……”
“这一场豪赌，朕谋划了多年，原本还想继续再酝酿几年，等你实力强大之时再动手，但是，不行了，朕太老了，不能再耽搁。”
“所以朕决定，现在就动手。”
“最主要的是，不动手也不行了，安禄山刚刚上报奏疏，派出五万大军悍然入关，用的借口是报复你，实则是想试探关内的力量。”
“但是你小子先别担忧，他的大军不会太快到达兰陵。”
“朕早就和武阳郡王推测过，这厮一旦入关绝不会长驱直入，他会慢慢的行军，攻打沿途每一个城池，稳扎稳打，占据地盘，所以从关外到兰陵这一路，边军的推进最少要持续一个月之久，最终才会到达兰陵，那时候才是你动手的时刻……”
“郭小子伱听清了没，一个月，边军的推进至少要持续一个月。而你动手的时间，也要忍上足足一个月。”
“记住了，这一个月之内你千万别动手。任凭安禄山的边军推进，任凭他的军队去攻占城池。不管他占据多少地方，也不管他把山东肆虐成什么样，总之你要忍，放任他肆虐。”
“这是一次很大的牺牲，也许会有很多百姓惨死，但是朕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因为朕要激起藩镇们的野望。”
“所谓烈火油烹，就是要让所有藩镇都动起来，要让他们看到大唐的日薄西山，要让他们看到大唐面对边军之时的无力。”
“所以，一个月，任凭安禄山肆虐，任凭他攻城拔寨。各地藩镇看到他如此轻松，看到他长驱直入的顺畅，郭小子你说说，那些藩镇是不是也会怦然心动……”
“毋庸置疑，任何一个有野望的藩镇都会怦然心动。”
“所以，该叛乱的肯定都会掀起叛乱。”
“甚至朕和武阳郡王还有推测，安禄山经过一个月的顺畅之后会变得信心无比膨胀，很可能他不再是用五万兵马做试探，而是出动所有的兵力全部入关。”
“那时候乱的也不再是山东，被乱军肆虐的也不再是山东，而是整个中原，而是整个大唐。”
“那时候的你，终于可以出手了。”
“但是朕心里很明白，这是一副太沉太沉的担子，你发展的时间实在太短，麾下的兵力实在太少。”
“然而没办法，朕只能依靠你，朕坚信一个道理，上苍不会无缘无故降下绝世猛将，像你这样的天生武人，必然是撑起一个时代。”
“朕把轩辕弓给你送来了，并且是悄无声息的给你送来，这其中的意图，想必你小子能明白……”
“记住了，一个月，忍足一个月之后，拿上你的轩辕弓。”
“哪怕是面对百万乱军，朕也坚信你能一箭平定。”
“创造一个千古佳话吧！”
……
一件大杀器，悄然到了郭子仪的手中。
按照皇帝的意思，此后一个月的时间郭子仪需要忍，无论安禄山的兵马如何肆虐山东，也无论安禄山的兵马占据多少城池，总之一定要忍，不断激发各大藩镇的野望。
站在皇帝角度而言，这是一种大局观的豪赌，然而对于郭子仪而言，他连一天都不想去忍。
甚至，他要主动出击！
原本没有轩辕弓的时候，他已经决定要率兵去干挺安禄山，现在有了这件大杀器，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皇帝让他忍。
但他不想忍。
……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无论皇帝现在多么亲厚我，也无论他做出多么大的支持，但是我心里一直很清醒，我知道自古皇家没有情义。”
“媳妇你不用担心，我现在的脑子还没变的太笨，此前你跟我分析的那些事，我一直都还记在心里。”
“皇帝让我忍，坐视安禄山肆虐山东，以此激发安禄山的野望，以及其他藩镇的野望，然后让我去平定乱局，最终达到大唐中兴的目的。”
“这事对于李家江山而言，只不过是一场刀兵叛乱的阵痛，虽然会牺牲很多百姓，但是收获的却是国运延绵。”
“在这场乱局之中，我成了皇帝手里的刀，替他打，替他杀，然而等到乱局平定之后，恐怕我的待遇不会太好。”
“到时候皇帝只需要一张圣旨，就可以剥夺咱家所有的一切。”
“原因很简单，咱家的根基太浅了，满打满算，仅仅发展了一年，哪怕咱们夫妻仗着穿越者的优势，但也无法像开挂一般直接变成顶级势力。”
“对于咱们而言，最缺少的是发展时间。”
“偏偏现在皇帝却想动手，想要提前掀起乱世之局，这等于是说，一下子掐断了咱家的发展时间。”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咱们要拖，要把乱世之局玩后拖，越是拖得时间久，咱家的势力才会越稳固。”
“所以媳妇你说的对，这次咱们不能按照皇帝的意图办，他想激发藩镇的野望，想掀起整个天下的乱局，但是咱们要反其道而行之，咱们要狠狠的打消安禄山的气焰。”
“让他偃旗息鼓，缩回范阳不再异动……”
“这个最想叛乱的藩镇不再异动，其他各大藩镇必然也不再异动，那么，天下的格局有恢复成以前那般。”
“各地藩镇格局，大唐在中央煎熬，相互之间节制平衡，无法限制新的势力崛起。”
“而那个新的势力就是咱们家。”
“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攥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是真的，等到咱家的势力庞大起来，拥有和其他藩镇平起平坐的力量，那时候再也不会无力反击皇权，不会被皇帝的一张圣旨剥夺所有……”
“媳妇你瞪我干啥，这不都是你教导我的吗？人要有私心，要为了老婆孩子而奋斗。我这不正是为了你们吗？我现在要做的事简直就是乱臣贼子。”
“哈哈哈哈，当然是乱臣贼子啊。不听皇帝的话，不就是乱臣贼子吗？”
“但是咱们夫妻都明白，其实咱们不愿意做恶人。咱们只想好好活着，只想在这个时代好好活着，对不对？”
“来来来，好媳妇让我亲一下，顺便再让我亲亲小虎头，亲完你们我就要带兵出征啦。”
“安禄山的五万大军，我要让他一个都回不去范阳……”
……
当消息传出之后，整个天下一片哗然。
谁也不敢置信，郭子仪竟然主动起兵去迎战安禄山。
最让人惊骇的是，他麾下竟然拥有一万兵力，不但拥有一万兵力，而且全都是骑兵，甚至其中的两千骑兵全副重甲，赫然是曾经闻名天下的玄甲铁骑。
一万骑兵大军，宛如风驰电掣，仅仅一日之间，狂奔三百余里，原地安营扎寨半日，全军养足精神之后，立马再次席卷，蜂拥直驰北上。
仅四十里，涛涛黄河遥遥在望。
而这时，恰是安禄山的五万大军刚要渡河之时。
日光浩浩之下，郭子仪的一万骑兵提前占据地利，摆开冲锋阵势，随时可以冲杀。
千古第一硬弓，稳稳的握在了郭子仪的手中。
他要在第一时间射杀对面的领兵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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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一箭之威，这是屠杀】
秋风肃杀，涛涛黄河。
范阳藩镇五万大军，风驰电掣席卷而来，大股骑兵奔袭之时，扬起遮天蔽日的沙尘，宛如黑压压的浓云，天地都变的阴沉。
这等声势即使隔着黄河,依旧给人莫名的压抑，只觉脊背阵阵发凉，心里不由自主胆寒。
五万大军啊，而且还是边军，一旦度过黄河，入关之后将会何等肆虐。
对于安逸已久的中原腹地而言，面对这种悍勇的边军肯定无法阻挡,挡是挡不住的，唯一能做的只有逃。
望风而逃。
弃城而逃。
城池是国家的，性命是自己的，所以自从安禄山宣布起兵的消息传出，山东境内的许多官员早已打好了算盘。
弃城，保命。
反正安禄山没有明言是要造反，而是借口报复兰陵的郭子仪，那么这事就属于两个大将军的私怨，我们这些当官的犯不着掺和进去。
既然犯不着掺和进去，那么弃城离开也就不算临阵脱逃……而是给两位大将军腾出战场，方便双方可以毫无顾忌的进行决战。
很奇葩啊！
官字两张口，谁什么都是对。
这些官员根本不会在意，边军入关之后百姓的凄苦，城池不守而破，边军长驱直入，苦的是谁呢？苦的肯定是百姓。
但是苦又如何,老百姓的命能叫命吗？即使没有边军入关，难道老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吗？
千百年来，黎民黔首,活着就该受罪,生下来就得活受罪。
所以这些当官的毫无心理负担，弃城逃跑的时候没有任何罪责感。
整个山东北境的州府，尤其是靠近黄河的州府，已经有十几个城池的官员开溜，有的甚至提前五六天已经开溜。
官都跑了。
跑的比谁都快，跑的比谁都利索。
但是如果有一天，安禄山的兵马撤出离去，那么这些官员必然卷土重来，并且还是大张旗鼓的卷土重来。
他们会重新坐回官位，毫无负罪感的坐回官位，继续‘治理’百姓，美其名曰鞠躬尽瘁。
官都跑了，整个山东北境如同敞开了大门，原本号称天堑的黄河，无法起到任何阻拦作用。
任凭边军渡河……
任凭肆虐山东……
然而官员们并未预料到，自古华夏总有一些慷慨悲壮之士，哪怕明知是死，仍旧一往无前。
但见此时的黄河之畔,竟然有一队衣衫寒酸的士卒,他们手里攥着粗劣的刀,他们的手臂在颤抖，但是人人脸色决然，目光一眨不眨盯着黄河北岸。
北岸沙尘飞扬，五万大军遮天蔽日，无数旌旗猎猎，黑压压一片到达黄河。
黄河之上是一座巨大浮桥，范阳的边军已经开始渡桥。
突然这群衣衫寒酸的士卒全都举起刀，领头一人大喊道：“兄弟们，忍着点，现在先别砍断浮绳，否则淹不死几个人。最起码也要等桥上有一两千人，咱们才给他们来一下狠的……”
“他妈的，想渡河肆虐山东，门都没有！”
“官员们全是软骨虾，听到边军立马逃跑，但是咱们山东自古以来不缺汉子，自古以来不缺站着撒尿的男儿。”
“黄河是咱们的天堑，身后是咱们的父老乡亲，若是咱们坐视边军渡河，等同于是把兄弟姐妹让他们害。”
“奶奶個熊，这事想都别想，就算咱们打不走五万大军，但是咱们要断了他们渡河的桥，淹死几千个王八蛋，让这些狗日的知道山东汉子不是好惹的……”
“兄弟们，忍着点，拖得时间越久，桥上渡河的兵马越多，到时候咱们砍断浮桥绳索，让这些该死的杂碎喂王八去。”
“哈哈哈哈，让他们喂王八去。”
领头士卒大笑出声，然而攥着刀柄的手掌却不断颤抖。
他没法不颤抖，因为桥上的渡河大军已经越来越近。
太近了，实在太近了。
已经能够看清先锋部队，全是精锐的骑兵在急速狂奔。
也许再过几个喘息，就能有骑兵狂奔而至。
这群衣衫褴褛的士卒忍不住咽口唾沫。
一个年级轻轻的小伙子满脸紧张，下意识的道：“伍大叔，动手吧，如果再拖下去，俺心里有些害怕……”
旁边另一个士卒紧跟着开口，语气同样带着紧张，道：“是啊是啊，快动手吧，伍大哥，不能再拖了。那些骑兵在桥上也能飞奔，他们接近的速度越来越快，如果到了弓箭射程之内，他们肯定会向咱们射箭……”
边军骑射一向精准，而且会形成密集如雨的笼罩，到时候无数利箭射来，砍断浮桥的机会必然丧失。
领头的士卒明显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连忙举起了手中的刀，大喊道：“兄弟们，砍浮绳。”
然而也就在他要砍断浮绳的一刻，陡然感觉脚下大地似在震颤，隐隐约约之间，听到南边传来轻微的声响。
仿佛仅仅一个愣神功夫，南边的声响已经变的巨大，宛如轰隆隆的雷声，脚下大地的震颤更加清晰。
这群士卒虽然落魄，毕竟都是军伍中人，仅仅一听之下，心中立马有了猜测。
南边有大股军队出现……
并且很可能是骑兵在急速狂奔。
否则的话，声音由弱到强的变化不会这么快，并且，脚下的震颤也不会这么清晰。
“最少几千骑兵，才有这种阵势！”
那个伍大哥下意识开口，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南边，喃喃道：“但这是哪里来的骑兵呢？”
猛然他瞳孔一缩，眼中尽是不可思议，只因他已在南边的官道之上，看到了略显模糊的大军轮廓。
甚至隐隐约约之间，还能看到大军之中一杆大旗，迎风招展，猎猎飘扬……
这股大军的速度好快啊！
仅仅一个恍惚的功夫，大军的模糊轮廓已经清晰，这时候那杆大旗上的字迹，终于也清晰的落入这群士卒眼中。
“郭！”
那是一个郭字！
代表着这股大军的主帅！
但是……
郭？
姓伍的士卒首领有些茫然，他一时之间想不起附近城池有哪个将领姓郭。
突然旁边那个年轻小伙子大叫一声，语气之中带着不可思议的惊喜，道：“郭子仪，莫非是琅琊大将军郭子仪，伍大叔啊，这股大军说不定是郭子仪大将军的兵。”
仿佛一层窗户纸，被点透之后所有人瞬间醒悟。
姓伍的士卒首领满脸狂喜，忍不住振奋道：“不错，不错，肯定是他，肯定是他，真是想不到啊，这位大将军竟然主动迎击……他没有躲在兰陵城中，而是率军北上迎战。这是要保咱们山东北境啊，他不允许边军动咱们山东的任何地方。”
听他这么一分析，士卒们全都振奋不已，然而也就在这时，又是那个年轻小伙子大叫一声，惊恐道：“伍大叔，边军…边军…你快看桥上的边军……”
自古河上架桥，尤其是架浮桥，必须选择水势平坦之处，否则浮桥容易被湍流给冲断。
而这座黄河浮桥正是如此，架设之地乃是黄河水势最平坦处，水势平坦，意味着河面跨度极宽。
这是一座纵跨长度足有十里的桥【查史料得知】
原本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砍断这座浮桥的连接绳索，然而因为之前的故意拖延，想要尽量多淹死一些边军，所以，导致渡桥边军的先锋骑兵十分接近。
这时候其实还是有机会砍断绳索的，但是他们见到南边出现大军之后忍不住激动。
激动之下，不由自主的又耽搁了一些时间。
而也正是耽搁的这一段时间，黄河上渡桥的范阳边军疯狂推进，尤其是先锋开路的那些骑兵，距离登上河畔已经不足一千步。
一千步！
折合后世大概一千米。
如果再进行换算，大约就是两里路。
两里路看似距离较远，但是对于骑兵而言何等之短？后世短跑健将可以百米十秒以内，战马若是急速冲刺则如迅猛雷霆，一千米，也许几个恍惚就能到达。
所以，这群士卒已经陷入了危机。
“兄弟们，跑！”
姓伍的不愧是首领，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他们错失了良机，于是再也顾不得去砍绳索，而是拉着那个年轻小伙子转头就跑。
同一时间里，空中响起锐利的破风声，显然是桥上骑兵已经进入射程，果然向他们射出密集的箭。
但是很幸运，这群士卒反应足够快。
他们瞬息翻滚在地，从河畔之上咕噜噜的滚下去，头顶虽然密箭如雨，但却没能伤害到任何一人。
呼哧！
众人全都喘着粗气，连滚打爬的朝着南方奔跑。
而也就在这一刻，南边的大军同样狂奔而至，但见领头一骑绝尘，马上是个青年将领，由于速度太快，瞬间越过他们。
姓伍的士卒首领急急大吼，仿佛咆哮般道：“将军，郭子仪大将军，范阳边军过河了，我们没能砍断浮桥，求您，求您一定要保住山东……”
大地震颤，蹄声隆隆，黄河水声涛涛之间，隐约听到前方传来的一声大笑：“哈哈哈哈，原来你们是想砍断浮桥，不错啊，面对五万大军竟有这份勇气。”
“但是不能砍断浮桥，幸亏没有砍断浮桥，否则的话，等于是帮了对方那些注定要死的货。”
幸亏没有砍断浮桥？
否则等于帮了对方？
还有，对方是注定该死的货？
这……
这……
这口吻似乎不对劲啊。
听起来实在太狂了啊。
就算您是大将军，可您难道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敌人吗？
五万大军啊，而且是藩镇麾下的精锐边军。俺们整个山东北境的官员闻风而逃，几乎连个放屁的胆量都没有……
为什么到了您这，竟然口气这么狂？仗都没有开始打，您就说对方是注定该死的货。
姓伍的士卒明显呆愕，其他士卒同样懵逼。
可惜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询问了。
只因前方突然响起了剧烈的喊杀声。
仿佛两头猛虎相撞，声势直震山野，仅仅一个恍惚之间，似乎已有无数惨叫……
这群士卒强撑着胆量，小心翼翼的躲在一个土丘后，微微露出头，看向黄河畔。
入眼所见，顿时全都目瞪口呆。
只见刚才狂奔而过的那位大将军，手中握着一把形状怪异的弓，在那弓弦之上，赫然搭着一杆巨大箭支，长度最起码一丈，箭头闪烁乌光，宛如狰狞的龙头，透着森然的压抑。
“开……”
陡然大将军一声爆吼，仿佛天地之间响个炸雷，电光石火之间，他拉开了巨大的弓箭。
轰隆一声！
真的是轰隆一声！
古往今来所有的弓箭，射出之后都是飕飕的破风声，然而这一刻，这群士卒的认知改写了。
他们听到的弓箭破风声，竟然是剧烈震耳的轰隆，真的很震耳朵啊，连脑瓜子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这得是何等力道，射出的箭支才能有如此声响。而这种箭支一旦命中敌人，又将会造成何等骇人的杀伤力？
很快，他们知道了答案。
但见那一箭射出之后，巨大的箭支急速如电，仅仅一个刹那，已经破空百丈。
轰！
对面浮桥上的骑兵，有一人直接从马背上飞起，他是被巨大的力道带飞，整个身体倒着往后飞去。
然后只听砰砰砰砰的声响不断，后面十几个骑兵连续不断飞起，胸口尽皆被巨大利箭洞穿，宛如串糖葫芦一般成了一串。
轰！
最终这十几个骑兵的尸体，一起砸在了黄河上的浮桥上。
“杀！”
此时黄河之畔的战场上，剧烈的厮杀之声弥漫，直冲云霄，震动天地，然而无论喊杀之声多么剧烈，似乎所有的声音都被那一箭所压倒。
整个黄河之畔仿佛为之一静。
咕嘟！
姓伍的士卒下意识咽口唾沫。
咕嘟，咕嘟，咕嘟！
他清晰的听到身边几个伙计也在咽唾沫。
时间像是过去良久，又似乎仅仅只是一瞬，这群衣衫褴褛的士卒几乎不约而同，脱口而出全都是一样的话：“这一箭真猛啊，简直是在屠杀。”
屠杀！
这两个字其实形容的并不贴切。
明明他们看到那些铁骑正在横冲直撞，手中横刀砍飞无数的边军头颅。
明明每一个瞬息之间，就会有成片的边军倒下。
但是也不知为什么，如此震撼的杀伐场面他们不认为是屠杀。
反而那位大将军一箭射出，同时洞穿了十几个骑兵之后，让他们下意识全都呆住，让他们下意识的异口同声……
屠杀！
一箭射死十几人。
铁骑们每个瞬息砍死几百上千人。
然而对比之下，他们感觉那一箭才是屠杀。
滔滔黄河，风声呼呼，漫天弥漫的厮杀声中，这群士卒忽然又一次咽口唾沫。
他们看见那位大将军又拉开了箭！
轰隆……
又是震耳欲聋的破风声。
真猛啊，这是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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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一场大战，大发横财】
“规矩点，蹲好了，双手放在头顶，裤腰带解开仍在地上，兵器放在脚边，眼睛不准乱瞅。”
整个黄河之畔，到处响彻着咋呼声。倘若有人登高而望,恐怕会被眼前的局面惊呆。
但见浩浩黄河之畔，到处是黑压压的人群，老老实实蹲在地上，仿佛数之不尽待宰的羔羊。
顺着人群往不远处看，是一片尸横遍野的战场，弥漫血液腥气，老鸦在呱呱高歌。
一战而胜。
但非全歼。
原因很简单，范阳全体投降了。开战仅仅几盏茶时间,活着的四万多人全都投降了。
遍数古往今来的战争，从未像这一次结束的这么快。
赢了！
大胜！
范阳一方是五万大军，其中一万乃是骑兵，数量占比极为惊人，占据了总兵力的五分之一。
五分之一啊！
这是一个极其悚然的数字。
这时代想要供养一个骑兵，每天的花费至少要几十文，马的草料，兵的肉食，武器的保养，操练的损耗……
即使是一个普通骑兵，一天的消耗就要几十文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最起码要开支六七十贯钱。
就算按照最低军费，每个骑兵一年五十贯，那么一万骑兵要多少钱呢？最少也要花掉五十万贯。
巨资！
但这还只是养兵的花费。
如果再计算建立骑兵时的开支，那简直是個令人头皮发麻的数字。
光是战马采购这一项,已经足以让九成九的势力退缩。
所以范阳一方拥有一万骑兵,绝对无愧于边军精锐的名声，此次安禄山派兵入关，果然不只是想试探一番。
他明显是做了两手准备。
以一万骑兵为尖，搭配四万精锐步卒，这股战力非同小可，很有可能会横扫向前。
倘若真的做到了横扫披靡，连续攻城拔寨不受损失，那么安禄山立马就可以增兵，毫无顾忌的竖起造反大旗。
而倘若五万大军进展不利，那么安禄山就试探出了关内的力量，到时候只需要及时撤兵，必然不会受到太大的损失……
这两手准备确实很不错，小算盘打的叮当作响。
然而很可惜，世事总是出人意料。打死他也不会预料到，他的五万大军会有另一种结局。
……
郭子仪的兵力只有一万，但他的一万兵力全是骑兵。
双方都是一万骑兵参战。
范阳额外多出四万步卒。
边军步卒同样很能打，一个人至少能打关内三个，所以这额外多出来的四万步卒大军，完全可以拥有大优势战胜的实力。
然而，他们输的很惨
原因很简单,郭子仪麾下有玄甲铁骑。
整整两千个玄甲铁骑！
果然老话说的好，钱用在刀刃上肯定不白花，这一次黄河之战，双方的结局天壤之别。
输的一方实在太惨了！
……
范阳一方的五万大军，先锋部队是一万骑兵，这些骑兵在急速狂奔之下，其实已经安全的渡过了浮桥，所以从战场角度而言，他们不算是被郭子仪占据地利偷袭，而是正面迎战，双方实打实的硬碰硬。
一万骑兵开路，后面跟随四万步卒，宛如潮水一般连绵不绝，渡过浮桥之后就可加入战场，边军历来悍勇，战力绝对不会差。
但是很倒霉，他们摊上了更猛的！
郭子仪麾下两千玄甲铁骑，人人手中一杆桐油长枪，狂奔冲刺之下，宛如巨龙手中的尖刀。
仅仅一个照面，范阳骑兵就倒下了两千多，然而玄甲铁骑并不停顿，长枪洞穿尸体继续冲锋，于是下一刻，范阳骑兵又是倒下两千多，在下一刻，还是两千多……
双方都是骑兵！
但是骑兵和骑兵不一样。
我浑身穿着铁甲，手里拿着的是桐油长枪，你身上穿的是皮甲，手里拿的是砍刀。
你刀还没砍到我身上，我的长枪已经洞穿了你。
就算你刀砍中了我，但是刀锋破不了我的防。
这还怎么打？
装备的钱不是白花的啊。
……
“规矩点，都蹲好了，现在开始清点登记，都给老子乖乖的说实话。”
“你，叫啥。家是哪里的，在范阳当兵多久了？”
“楞什么楞，问的就是你，没看见我们的书吏在等着吗？如果所有俘虏都像你一样，这要登记到什么时候？赶紧的，回答老子的话。”
牛老七现在很牛逼，自从加入郭子仪军队之后他一直很牛逼。
体魄强健，人高马大，再加上牛家村百姓全都被老府兵训练过，很容易在新兵之中露头拔尖，所以仅仅操练了三个月，牛老七就被选入了玄甲铁骑。
选入玄甲铁骑之后，这货更加玩命的锻炼，无论是骑术，又或是杀伐，全都极其优良，很快就升为了小队长。
一支骑兵小队是五十人，战场冲锋时会形成一个小团体，而在战后打扫战场时，同样也形成一个小团体。
他们这一队人，一战之下干掉了几百个骑兵，此后又抢先冲入范阳步卒大军，竟然被他们抢到了一千多个俘虏。
全是战功啊！
必须细细点算。
所以牛老七兴奋之余，马不停蹄的狂奔向后，仗着脸皮够厚，硬是拽起一个随军书吏，然后骑马狂奔而回，满脸堆笑的请求书吏帮他登记战功。
书吏被他用马颠簸的不轻，自始至终一直耷拉着脸，但是牛老七无所谓，他的骑兵队员们也无所谓……不就是脸难看嘛，读书人的脾气都这样，俺们这些大老粗不在意，只求你帮俺们点算军功就行。
赔笑而已，谁不会？
讨好而已，这个俺们擅长。
伸手不打笑脸人，看你好意思不给俺们点算。
并且除了赔笑讨好之外，俺们还把所有的粗活都揽了，比如呵斥询问战俘的情况，比如收拢搬运战俘的兵器，这些俺们都干了，只要你给登记上就行。
抱着这种心理，这群浑货表现的很贴心，而那位书吏也终于消掉怒气，正正经经的开始帮他们点算军功。
首先是登记俘虏情况。
牛老七亲自负责询问。
说是询问，其实和恐吓没区别，咋咋呼呼的，吓的俘虏们胆战心寒。
“他娘的，你说你是河北道的人？”
“仅仅只在范阳当了三年兵，而且还是被强征入伍的兵？”
“马勒个巴子，伱小子没有骗我吧？”
“若是按照你这个说法，你小子属于受迫受害，虽然已经成了战俘，但是我们大将军反而要优厚你……”
“你张大嘴巴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不相信老子的说法？”
“娘的，老子真想给你一耳光。”
“听好了，现在开始老老实实回答询问，登记家乡住址，登记家中情况，等到书吏将你的情况记录之后，老子亲自把你送到负责遣返的那边去。”
“姓名叫啥？”
“哦，你叫田大石，孙书吏您听清没，这小子叫田大石。”
“哦哦哦，听清了啊，那您给他记上，给他记上。我继续帮您问，继续帮您问。”
“家乡在哪？”
“妈的，老子知道你说过是河北道，但这是登记程序，你老老实实配合回答。”
“呵呵呵呵，孙书吏您给他再记一下，河北道的人，家里上没老下没小，独身，没亲没故。”
“什么？”
“你小子不想被遣返？你想跟着我们去兰陵讨口饭吃？”
“啊哈哈哈，好兄弟，好兄弟，赶紧站起来，别蹲着，别蹲着，啥叫讨口饭吃啊，哪能让你去当叫花子。”
“我跟你说，你这种情况可以被收编。只需要经过三个月的思想教育，过关考核之后就能成为兰陵的兵。”
“看到没有，我们身上的铁甲，你用手敲一敲，是不是叮当响。”
“这铁甲一副造价好几十贯呢，天底下当兵的谁不想穿一套。嘿嘿，小伙子，我看你很不错，说不定以后能成为玄甲铁骑。”
“孙书吏，孙书吏，给他记上了没？这小子自愿投效当兵。不是我逼迫的哈，是他心甘情愿的哈。”
……
牛老七笑的合不拢嘴，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孙书吏一脸鄙夷，眸子里却闪烁着羡慕之色，忍不住道：“斩首一人，军功一分，俘虏一人，军功三分，若是劝服俘虏应征入伍，军功则会翻倍计算……你们这一支小队俘虏到这么多人，今次真是要大发横财了啊。”
“嘿嘿嘿！”
牛老七继续笑的合不拢嘴，两只大手不断的搓着。
战士们同样笑的合不拢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
仅仅他们这一支小队，打扫战场加上登记俘虏，耗时竟然整整一下午，收获的刀兵皮甲堆积如山。
傍晚来临，原地立起简易的大营，放眼一望而去，到处都是排着队乖乖领取饭吃的俘虏。
孙书吏拿着书册，后面跟着亦步亦趋的牛老七，两人穿过巨大的营地，朝着中间的大帅营帐而去。
这一路之上，目睹着一车一车正在装载的缴获，忽然孙书吏有感而发，下意识说了一句道：“这一仗打下来，咱们大将军才是真的发横财。几万人的兵器和皮甲，以及四千多匹还能用的战马……啧啧，这仗打的越打势力越雄厚啊。”
最关键的是俘兵，俘虏了接近四万个兵。
全是边军，不用训练就是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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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啥玩意？仗打完了？这么快？】
有一个很奇怪的道理，任何时候都很通用。
当你发了一笔横财的时候，别人的心里总是十分的不舒服，哪怕这个人是你的亲朋好友，依旧也会羡慕嫉妒恨。
纵然嘴上不说，暗地里也要尖酸几句。
但若是完全陌生的人，反而情况要好上很多,这些人即使不送上祝福，但也会由衷的发出一声钦佩……
钦佩啥呢？
钦佩你发财的本事。
……
这一次安禄山起兵入关，几乎吸引了整个天下的注意力，朝堂重臣争论纷纷，十大藩镇皆有动作，所有人都在心里猜测，山东到底会被肆虐到何等程度。
兵祸！
绝对是兵祸！
如果稍有不慎,很可能演变成天下大乱。
正因为如此，某些人在心底暗喜，盼望着安禄山的边军能够长驱直入，盼望着天下真的陷入乱局……
而另一部人则是忧心忡忡，几乎每天夜里都没法安然入睡，即使强撑着睡下，也会突然惊醒，吓出一身冷汗之后，披着衣服走出房间，立在夜中遥望东方，祈求上苍千万不要有兵祸。
兴是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这些夜间难以入睡之人，才是真正的心怀苍生之人。
可惜，他们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忧虑和感伤,唯有默默的祈祷。
天下芸芸众生,自古一向如此,有人盼着乱世到达，有人渴盼和平安逸，人心不同，善恶有分。
但是不管是善是恶，这一次都把注意力投向山东，每天关注着时局，每天在做着推测……
到底山东已经被肆虐成什么样了啊？
范阳五万大军会不会继续进犯别处？
若是真的继续进犯别处，是不是意味着藩镇真会谋反。
这种猜测但却定测的日子，任何人都感觉是一种煎熬。然而谁都没能预料到，这一次兵祸竟然结束的如此之快。
只一战！
几盏茶时间！
结束了！
……
琅琊郡城，城西官道。
由于是州府治所之地，故而官道修的比较宽，并且道路极为平坦，能够满足骑兵行军。
突然西边传来轰隆声，扬起漫天的尘土飞扬，但见黑压压一队骑兵，风驰电掣的狂奔而来。
这种奔雷般的声势，顿时引起琅琊城守卒的警惕，尤其是担任城门令的一员武将，几乎瞬间就把武器抽了出来,目光凝重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骑兵？”
他旁边一个中年士卒，似乎曾经担任过斥候,所以仅从骑兵扬起的飞尘规模，就能大体推测出兵力多少，所以这一刻也是下意识抽出武器，几乎脱口而出道：“至少两三千兵力，而且绝对是精锐，但他们肯定不是兰陵的骑兵，因为郭大将军早已带着骑兵回家了……”
这话一说，所有城门守卒都感觉脊背一凉。
那个武将紧紧握住武器，目光一眨不眨看着西方，漫天飞尘席卷，黑压压袭来，这武将深深吸一口气，语带肃重的道：“全都打起精神，随时准备关城门，各自拿起警鼓大槌，一旦势头不妙立马擂鼓。”
一众守卒越发紧张，脸色都有些苍白，其中一個小年轻的明显是个新卒，此时连说话都带着惊恐的颤抖，道：“将…将军，那些骑兵是敌人吗？”
“暂时不知！”
武将满脸肃重，目光仍是一眨不眨盯着西方，沉声道：“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对方这种声势必须引起警惕。”
“可是，可是……”那个年轻士卒艰难咽口唾沫，下意识开口又道：“可是郭大将军已经打赢了啊，一战之下俘虏几万个边军。难道还有敌人没被发现，难道他们是来屠城报复的？”
“闭上你的嘴！”
武将一声断喝，语气森然道：“如果再敢发此言论，休怪我先一刀砍了你，按大唐兵律，战时扰乱军心者死。”
年轻士卒吓的一缩脖子。
那个中年士卒连忙开口，打圆场道：“将军不要生气，这孩子不是故意的，他才当兵没几天，面对这种阵势肯定害怕。”
武将冷哼一声，没有继续呵斥，自始至终一直把目光盯着西边，突然握刀的手掌青筋暴起，这是下意识动作，显得他内心十分紧张。
“全都注意，撤回城内，对方狂奔的速度极快，已经进入了千步之内，然而毫无减速迹象，本将军感觉很不好。”
他口中大声下令，指挥守门士卒后撤，但他自己却丝毫未动，仍旧手握刀柄站在原地，大声继续道：“记住了，一旦势头不好，立马关闭城门，并且擂鼓，通告全城。”
士卒们急速跑进城门内，那个年轻士卒忍不住开口，道：“云哥，你也赶紧进门啊。为什么还站在外面，如果对方……”
这一次他没有喊将军，不知为何喊的是云哥。
可惜他话还没有说完，武将已经一声断喝，厉声道：“对方是敌是友尚未可知，本将军不可能提前回撤。倘若来的乃是亲善势力，本将军却抱头鼠窜躲回城中，被人看在眼中之后，丢的是咱们山东人的脸。”
年轻士卒明显一呆，脸色急切道：“可是云哥，如果来的是恶人呢？如果是来屠城报复的呢？他们都是骑兵，狂奔的速度很快，一旦被他们接近城门，你没时间跑进城里啊。”
武将再次断喝，脸上显出决然，几乎像是咆哮般道：“那就算本将军倒霉，没能洞察敌人恶意，但是身为琅琊守门令，本将岂能临阵退缩？废话少说，你小子给我拿好擂鼓锤，一旦势头不好，立马擂鼓通报……其他人也打起精神，时刻准备着关闭城门。”
士卒们满脸惊慌，远远看着武将背影，明明武将的背影很单薄，众人却感觉看到了一座山。
忽然那个中年士卒叹了一声，伸手拍拍年轻士卒的肩膀，低声道：“现在你明白了么？为什么他能成为将军！而你虽然和他年龄差不多，但却只能当个守门卒。大无畏的勇气，差距就在这种大无畏的勇气。”
年轻士卒抿了抿嘴，呐呐辩解道：“如果我曾经也去过兰陵，也在郭大将军的麾下当过兵，那我，那我……”
中年士卒摇了摇头，道：“你想说如果你也当过郭大将军的兵，那么现在也能像咱们的城门令一样有勇气，对不对？”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年轻守卒毫不避讳，道：“云哥以前和我差不多，胆子都是一样小。我们两家是邻居，从小光着屁股长大，我胆子小，他胆子也小。”
这守卒说着看向门外，望着武将孤立城外的背影，喃喃又道：“只不过他被郭大将军训练过，所以才变得现在这么有勇气。我听他跟说，他在兰陵当兵的时候学了很多。有时候还能和郭大将军同吃同睡，时时刻刻受到大将军的关怀。所以，所以，他是受到大将军的影响……”
中年士卒点了点头，道：“也许吧！”
他再次怕了拍年轻士卒肩膀，郑重道：“以后若是有机会，伱小子也该去兰陵试试，年轻人要有狠劲，才能博取一个未来，比如你的云大哥，他现在已经是城门令。”
年轻士卒面色茫然，目光之中却闪烁憧憬，喃喃道：“去兰陵当兵么？当郭大将军的兵！可是，可是，大将军刚刚俘虏了几万个兵啊，他还缺人吗？”
中年士卒更加郑重，不断鼓励道：“只要男儿有血性，哪个大将军不喜欢，牙娃子，有机会你去试试啊。”
“好！”
年轻士卒双手忍不住攥拳。
……
这是一幕插曲，看似漫长其实很短，仿佛大战之前的宁静，所以闲的对话悠闲。
但其实所有人的心情都不悠闲，而是一众压抑之下的努力强撑。
西边的啼声越发轰隆，显然骑兵的狂奔速度极快。
刚才还只是距离千步，这一片刻已经进入了五百步内。
仍旧还是没有减速的苗头！
门外那个武将单手握刀，已经把刀子高高扬起，忽然他转头看来，沉声再次下令：“只要我刀子劈出，你们立刻关闭城门。”
门内这些士卒甚至来不及答应，天地间仿佛已经被蹄声掩盖。
真快啊！
那股骑兵像奔雷一样快。
仿佛一转眼间，已经到达眼前，突然只听一声大喝，声音带着急切和强横，咆哮般道：“速派向导，速派向导，吾乃陇右节度使账下，亲卫指挥使王方平，奉大帅之命，率领三千骑兵驰援兰陵，大战在即，不可耽搁，速派一员向导，指引吾等驰援……”
大喝声中，骑兵狂奔而至，这时候才终于看清，这一股大军全都风尘仆仆，领头竟有十几个武将，人人脸色带着凝重和急切。
然而琅琊城这边的守卒们，脸色突然全都变得极其古怪。
驰援的？
陇右节度使帐下前来驰援的？
这……
这……
这该说什么才好！
就在他们愣神的档口，对面又是一声断喝，厉声道：“尔等愣着干什么？速速派出向导啊。大战在即，耽搁不得……”
“哈哈哈哈！”
担任守门令的云哥大笑起来。
他手中握着的武器重重往地上一插，然后大踏步的迎了上去，人还没到骑兵跟前，再次一声大笑：“在下乃是琅琊城门令，欢迎各位陇右的同袍……诸位，诸位，你们跑错地方啦，这里是琅琊郡城，不是兰陵新城，我们郭大将军的兰陵城，它的位置在东南边。”
……
片刻之后，场面诡异！
陇右的十几个骑兵将领，脸色全都带着愕然之色，愕然之中，又有浓浓的不可思议，以及，浓浓的质疑……
“你没说笑吧？仗已经打完了？”
“郭子仪他…咳咳…郭大将军他竟然挥军北上，率领一万兵马悍然迎战范阳五万大军？”
“根本不给对方机会，让对方进入山东肆虐？”
“直接堵在黄河口，打了一场硬碰硬的仗？”
“啥？不配称之为硬碰硬的仗？”
“哦哦哦，你说的也有道理，如果真是一万兵马对悍五万大军，结果却是一战之下俘虏四万，那还真算不上硬碰硬，范阳边军简直是软脚虾嘛……”
“但是不对啊，范阳边军不应该是软脚虾啊。天下九大藩镇，外加岭南五府经略使，安禄山这个节度使的势力可以排进前三，他麾下的兵卒不可能是软脚虾啊。”
“没错，我们就是不信你说的话。”
“这世上确实有以少胜多的战役，但是没有你说过的这种以少胜多。”
“五六万人的大战，在任何朝代都可以称为一场战役，结果你却告诉我们，这一仗仅仅打了几盏茶时间……”
“好，就按你说的办，我们亲自去兰陵看看，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人还算不错，刚才我们狂奔而来的时候，三千骑兵的声势何等骇人，但你竟敢孤身独立城外，只这一点就足以让我们赞一句佩服……”
“啊哈？你说啥？整个兰陵军中都是你这种人？你只是兰陵军中勇气最弱的一个？”
“我说兄弟，别开玩笑行不行？你这样的如果算是勇气弱，那些勇气大的该是什么样？”
“还有还有，你这么年轻就成了一座郡治之城的城门令，这可不是普通武职，已经迈入偏将级别。如果你真的弱，怎么可能坐上这个位置？”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你肯定是在自谦。原来你曾经是郭大将军的亲卫，而且还跟着郭大将军的夫人读过书……这是门生弟子啊，难怪能被安排个高位。”
“啥？算不上门生弟子？”
“郭大将军的夫人教过很多人？兰陵很多士卒都要跟着读书？”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好，我们就去兰陵，非得亲眼看一看不可，看看你是不是在吹嘘。”
……
陇右的三千骑兵走了，风驰电掣的狂奔去兰陵。
他们带着浓浓的质疑，带着不可思议的好奇，想要亲眼去看一看，必须去亲眼看一眼。
城门令云哥限于职责，没有亲自给他们做向导，但却出于想帮幼年小伙伴一把的私心，他把那个年轻士卒派给陇右骑兵当向导。
带他们去兰陵，顺便小伙伴也能去兰陵，若是机缘足够，说不定他的幼年好友能留在兰陵。
陇右骑兵走了，琅琊郡城的城门又恢复平静。
然而正当守门士卒刚要送一口气的时候，突然西边又响起轰轰隆隆的马蹄声……
声势同样浩大！
漫天尘土飞扬！
毋庸置疑，又是一大股骑兵。
……
片刻之后，城门之前，几乎像是一般无二的向导，爆吼咆哮般的响彻而起。
“速速派出向导，速速派出向导，吾乃剑南节度使帐下，率领三千骑兵驰援兰陵，大战在即，不可耽搁，速速派出一员向导，指引吾等前往战场……”
整座琅琊城前，守门士卒一脸懵逼。
而那位武将守门令，这一次变得轻车熟路，他满脸带着亲切笑容，哈哈大笑的迎了上去。
来驰援的，肯定是抱有善意的。
既然是抱有善意，以后很可能会是盟友，所以，必须给他们灌输一些东西，让他们感觉到郭大将军的好……
嘿嘿嘿嘿。
连续蛊惑两大节度使的麾下将领们，让他们对兰陵产生亲切和好奇，这，应该算是一个大功劳吧。
大将军肯定会奖赏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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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我的老天爷，郭子仪这么有钱吗？】
琅琊到兰陵，大约四十里，倘若骑兵急速狂奔，半个时辰就能到达。
由于大战已经结束，陇右骑兵并不着急赶路，而是放缓速度骑行，慢悠悠的朝前赶路。
这是因为骑兵都爱惜战马,几乎视作自己的第二生命，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骑兵从来不肯让战马狂奔。
反而不是骑兵的那种人，骑马之时恨不能风驰电掣，鞭子狠狠的抽，从来不在意马匹会不会跑脱力。
但是陇右骑兵之所以慢悠悠而行，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们想仔细观察兰陵的民风面貌，回到陇右之后才好汇报给节度使。
所以这一路上,他们走的很慢，甚至有时候还会下马步行，走到天边地头去查看一番……
……
虽然赶路的速度很慢，但这是相对于狂奔而言，战马赶路的速度即使再慢，也远比行人用徒步要快上许多。
四十里路，徒步要走两三个时辰，然而马匹慢悠悠而行，照样可以一个时辰到达。
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一座城池，仅仅看那城墙高度，已经可以看出巨城的雄伟。
“看吧，那就是郭大将军坐镇的兰陵城。很大，很大,厉害吧，是不是特别厉害……”
说话的是那个琅琊郡城的年轻守门卒，他现在是陇右骑兵们的向导，说是向导，其实他并未来过兰陵，只不过知道路途怎么走，再加上城门令出于暗帮一把的私心，所以派他过来，负责充任向导。
这小子远远指着兰陵新城，满脸都是兴奋和憧憬之色，口中不断嚷嚷，显得极为自豪。
而陇右骑兵的那十几個将领，这一刻则是满脸带着震撼，忽然一人转头看向其他人，沉声问道：“如果咱们陇右也想筑起这么一座大城，你们认为咱们大帅要调用多少钱款？”
“这……”
其他将领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却回答不出。
反而是最初那个将领，自顾自的又开口说话，缓缓道：“至少需要两百万贯，才能筑造四面城墙，并且,仅仅是筑起城墙……如果再算上城内的建筑,各种商铺民居民坊，那么至少要五百万开外，甚至八百万贯都有可能。”
嘶！
十几个将领全都到抽一口凉气。“这…这怎么可能？刘大哥你莫非是说笑？八百万贯，郭子仪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
刚才那个将领一脸肃重，肃重之中似乎又略带迷茫，喃喃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然而事实就是如此，想要筑造一座巨城，耗费最起码要五百万贯，而如果城内建造的稍微繁华一点，那么至少要耗费八百万贯巨资……”
他说着微微一停，目光看了众人一眼，又道：“这数目可不是我瞎猜的，而是咱们大帅亲口说的，大帅曾经也想在陇右筑造一座巨城，所以委托工部和户部帮他做过测算，最后得出的结论，需要八百万巨资。”
十几个陇右将领听的瞠目结舌，忽然一起眺望前方的兰陵新城，虽然此时还隔着很远，但是影影绰绰已能看清，尤其那高耸的城墙，给人一种雄浑和厚重之感，即使再傻再楞的人，也能看出那是一座巨城。
八百万才能建造的城！
突然一个将领喃喃开口，满是不可思议的道：“郭子仪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
旁边另一个将领忍不住开口，同样满是不可思议的道：“八百万贯啊，不是八万八十万，即使是咱家大帅，担任节度使多年，藩镇一地，自主税收，可是咱们都知道，大帅他绝对拿不出八百万。”
“而郭子仪，他，他……”
“虽然他已经位至大将军之列，但他满打满算只当了一年多吧。他没成为大将军之前，据说是个穷困潦倒的穷光蛋。”
“一个穷光蛋，怎么可能突然这么有钱？就算他任职以来搜刮地方，但也不可能一年时间搜刮八百万，对不对……”
“老七你别瞎说，免的祸从口出。虽然郭子仪不是咱们的大帅，但是人家毕竟是一位大将军，你安敢用穷光蛋这种字眼称呼他，这话就算咱们大帅听了都要惩罚你。”
“啊？对对对，刘大哥说的对，小弟知错，小弟知错。”
“嗯，你能及时醒悟就好。穷光蛋这种说法，是万万不能用到一位大将军身上的。人家虽然还不是藩镇节度使，可是人家的武职已经和咱家大帅齐平。所以，需要尊重。”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位大将军在最初之时确实很穷，所以嘛，他穷的叮当响乃是真实情况。”
“对对对，刘大哥说的对，小弟我刚才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一时用词不当而已。”
“据说这位郭大将军在最初之时，乃是长安死牢里的一介死囚，得罪了宰相李林甫，差点走了黄泉路。”
“诸位同袍可以想一想，死囚那种情况能算有钱吗？浑身上下只有一副囚衣，可不就是穷的叮当响嘛。”
“最关键的是，他当初得罪的是李林甫啊。”
“李林甫你们都知道吧，就是朝堂里的那个奸相，咱家大帅最讨厌这个老杂毛，经常在喝完酒之后骂上几句。”
“咳咳，老七你闭嘴，话题聊偏了，咱们刚才讨论的是郭子仪为什么会有钱。”
“啊？对对对对，聊偏了聊偏了，多谢刘大哥警醒我。”
“哈哈哈哈，小弟这张嘴啊，经常惹祸，经常惹祸……”
“咱们重新聊，聊郭子仪为什么有钱的事。”
“但是这等于又回答刚才的迷惑了啊，他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多的钱？”
……
毕竟是一群武将，擅长的是拿刀砍人，一旦涉及其它行当，顿时全都漏了底。
没一个懂经济的。
反倒是琅琊郡城的那个年轻守卒，这时显得极为自豪，开口道：“各位将军，求你们别再闹笑话了行不行？俺刚才在一边听了半天，憋笑差点把自己憋死过去……”
“实话跟你们说吧，郭大将军的这座巨城没花钱，前前后后仅用半年时间，动用壮汉劳力多达七万人。但是，一分钱都没有花。反而，郭大将军还倒赚了一百多万呢。”
嗯哼？
你说啥？
十几个陇右将领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射过来。
那个刘大哥一脸厉色，明显强压着心中不悦，冷声道：“小兄弟，你是把我们当傻子哄吗？这一路上看伱挺实诚个人，想不到竟然是个嘴皮子货。”
年轻士卒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登时脸色也变得不悦，怒道：“怎么滴？你不相信我？别看你是个将领，而我只是个小卒，但我不妨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我还真就有些看不起你……不但是你，还有你们，一个两个全都是土鳖，全是没有见识的土鳖。”
“不相信我是吧？质疑我的说法是吧？”
“行，咱们继续往前走。遇到兰陵这边的人时，随便你们拉一个进行询问。到时候你们就知道，自己的见识多么可笑。”
……
“好，就按你说的办。”
不愧是武将，性子都很直爽，不似读书的文人，满肚子都是弯弯绕。
那个刘大哥猛然伸出手来，重重和年轻士卒击了一掌，郑重道：“这事咱们赌一把，如果我们输了给你认错。但是如果你输了，可别怪本将军抽你一耳光。”
“怕你啊！”年轻士卒大喊一声，满脸都是自信之色。
刘大哥深深看他一眼，随即轻轻一拍战马，沉声道：“走，继续向前走！本将军偏就不信，这世上还有平白无辜发财的人……几百万贯才能建造的巨城，一分钱不花竟然能够完工，哈，世上如果真有这种好事，天下间岂不全都是巨城。”
年轻士卒不再争辩，只是嗤嗤冷笑几声。
……
接来下的时间，彼此之间连话都不说一句，各自阴沉着脸，顺着官道继续往前。
由于已经进入兰陵境内，官道上很容易便可碰到行人，但是也不知道为何，陇右将领们一直没有拦人问话。
直到经过一大片田地，远处是郁郁葱葱的河堤，无数壮汉赤膊上身，挥汗如雨的挖着沟渠。
那个刘大哥终于眼神闪动，跳下马来走向田地之中。
其他将领见他下马，顿时也都全体下马，而那个琅琊城的年轻士卒则是嗤笑一声，慢悠悠的跟在后面并不进行阻拦。
他们这群人一路走到沟渠旁，刘大哥顺手拦住一个挑着扁担运土的汉子，和和气气问道：“老乡，忙着呐，我刚才看了半天，见你挖土之后并未堆积到沟渠边上，反而装进筐子之中，拿扁担挑着往外走……这是要干啥啊，不嫌弃浪费力气吗？”
那个百姓一边挑着担子往前走，一边笑呵呵的朝他摆摆手，道：“你不懂，你不懂哩。额介是挑土去挣钱，哪能算是浪费力气塞。”
刘大哥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道：“老乡你这口音很熟悉啊，莫非竟然是关陇一带的人？”
百姓仍旧挑着担子往前走，喘着粗气点点头，咧嘴笑道：“你娃猜对了，额奏是关陇人，逃荒来的，全家都来的。”
刘大哥目光闪动一下，试探道：“全家逃荒，那岂不就是流民？如此说来，老乡你是被人雇佣了干活吧。雇主苛刻吗？干活一天能不能给你一斤粮食？”
那个百姓的脸色猛然拉了下来。
肩膀上的担子突然也放了下来。
然后，这百姓抬起手，竟然毫无畏惧的对着陇右武将们，怒气冲冲的道：“你娃不懂没关系，可你不能胡咧咧。再敢这么乱说，额一巴掌抽死你。”
刘大哥明显又是一怔，他没想到一个流民竟然这么有胆气，面对他们这些身穿甲胄的将领，竟然敢抬起巴掌咋咋呼呼……
也就在这时，眼前的百姓再次开口，大声道：“你娃给额听好咧，额现在可不是流民，全家都不是流民，全家都有兰陵户籍。”
“额在大将军筑城的时候，从头到尾一直参加干活，全家七口人，五口都在干活，只有两个小娃娃，年纪太小不让去。”
“额们家里五口人，在筑城工地上干了半年多，仅仅第一个月的时候，额们就不再是流民了，知道不？”
毕竟是普通百姓，说话有些词不达意，但是刘大哥却听出一个细节，那就是这个百姓在参加筑城的第一个月时不再是流民。
他仿佛恍然大悟，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我明白了，郭子仪是空手套白狼，他用兰陵县的户籍，换取流民帮他干活。难怪他能一分钱不花，建造巨大的兰陵新城……这是压榨啊，这比征发徭役还狠。”
那个百姓的眼神忽然很凶。
抬起的巴掌竟然真的抽了过来。
但是陇右这群武将随便一抬手，轻飘飘的就将巴掌格挡开来。
那百姓被格挡开，脸上的怒气更加重，陡然大吼一声，破口骂道：“瞎了你娃的狗心，竟然这么说额们大将军。你晓不晓得，额们大将军多么仁善……”
“当初额们几万流民，几万张嘴巴的重担，压在他身上，山一样的沉。”
“一天下来，就得几十车粮食，到处都是煮粥的大锅，柴火烧的像日头那么红。”
“那开支可大啊？俺们流民可有钱给啊？”
“没的钱给，有钱就不是流民了哇。所以刚开始的那些天，郭大将军买粮食花钱像淌水一样凶。”
“可他不管花掉多少钱，从没断掉流民们一次粥，七万多口人啊，没有一个被饿死。”
“后来开始筑城，男女老少齐上阵，不管是老掉牙的老头，还是光屁股蛋的娃子，只要愿意到工地上干活，就能管吃管喝填饱肚子。”
“额们大将军说了，介个叫做以工代赈。流民们干活不但管吃管喝，每天还按照劳力情况发给粮食。”
“比如像额这样的壮劳力，干活一天能领三斤精粮，听清没，三斤粮，而且是精粮，没掺糠和土的精粮。”
“你娃屁都不懂，就知道胡咧咧。”
“额们每天能领三斤精粮，在工地上干活管吃管喝，所以捏，额们每个人都能攒下粮食。”
“仅仅一个月，家里的粮筐都满了。”
“也就是那时候，大将军发布政令，家有余粮，不属流民，合该发给户籍，从此成为百姓。”
最后这一句话，明显是这个百姓在背诵一段政令的文辞，所以显得极为工整，陇右将领们则是听的目瞪口呆。
七万多个流民，参加筑城劳工，不但管吃管喝，而且发给粮食……
连续发一个月，导致所有流民家里的粮筐都满了，家有余粮，不再是流民，所以发布政令，配给流民户籍。
这政令没问题，大唐任何县域在对待流民之时都是这么做的，只要流民能够扎根一地，肯定要发给当地户籍的。
真正让这群将领震撼的是，七万人连续一个月发给的粮食。不对，不是一个月，刚才这个百姓说了，筑城总共耗时半年之久……那岂不是说，郭子仪连续给人发粮食发了半年之久。
嘶！
每人每天，三斤精粮。
我的老天爷……
刘大哥下意识咽口唾沫，忽然转头看向其他将领，怔怔问道：“你们谁能帮我算算，郭子仪他一共发出了多少粮？”
十几个陇右将领面色难看，纷纷掰着手指开始计算，可惜毕竟是武将，算式方面不太精通。
偏偏就在这时，琅琊郡的年轻士卒一声冷笑，十分自豪的道：“不管发出多少粮食，俺们郭大将军一分钱没花……
陇右将领们齐齐抬头，这一次没敢像之前那般质疑。
而那个百姓紧跟着开口，语气同样也是极其自豪：“对，额们大将军一分钱没花。相反，他还挣了一百多万。”
陇右将领们更加不敢质疑了。
只剩下浓浓的迷惑……
以及浓浓的好奇……
凭啥啊，到底是凭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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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我们好像被莽夫耍了】
“末将刘天宝，拜见琅琊大将军……”
“末将王方平，拜见琅琊大将军……”
“末将殷长生……”
“吾等乃是陇右节度使帐下，奉命率领三千骑兵驰援而来，这是我家大帅的兵符引信，请琅琊大将军点验审核。”
“同袍们，三千骑兵兄弟们,听我号令，齐齐下马，躬身，礼！”
伴随着一声粗犷的大吼，陇右三千骑兵随着十几个将领，霎时间翻身下马，整齐划一的躬身行礼。
这等军容风貌，透着一股子彪悍，兰陵这边无论文人还是武将,全都不由自主的点头暗赞。
不愧是陇右精锐，果然有精锐风范。
唯有郭子仪，故意装作狂放，哈哈一声大笑，连连摆手道：“哎呀呀，远来都是客，不用见礼，不用见礼，太见外了嘛，实在是太见外了。”
“哈哈哈哈，郭某虽然是个大将军，但是这个大将军是皇帝非要封给我的，咱其实不是个仗着职位压人的人，咱其实是个特别亲切和蔼的人……”
“哈哈哈哈，快快快,都免礼，不用这么见外，不用这么见外嘛。”
……
郭子仪是個莽夫，这事整个天下人都知道。
所以无论他刚才装的多么狂放，也无论他在话里话外怎么吹嘘自己，但是这群陇右将领毫无意外，反而认为这正是郭子仪的真实。
“回禀郭大将军，这番礼仪我们是一定要做的！”
“大唐自从开国以来，一直注重武勋功业，您是堂堂大将军，吾等只是一群偏将，所以这番礼仪必须做，否则便是不恭不敬，倘若被我家大帅知道了，他老人家必然会军法论惩……”
“郭大将军勿用怀疑，吾等确实诚心诚意见礼，这既是因为对您武职的尊敬，同时也是对您所建功业的佩服。”
“论武职，吾等皆是偏将，与您相比,差距太多！”
“论功业，您刚刚一战横扫五万大军，遏制范阳边军入关,保住山东百姓不受兵祸荼毒。”
“我家大帅常言，强者庇护一方，您就是这种强者，是值得吾等敬重的强者。”
……
这一幕乃是发生在当日的傍晚。
陇右骑兵终于到达了兰陵新城。
由于乃是千里驰援而来的友军，所以兰陵一方显得极为重视。
虽然人家没能帮上忙，但是一番心意必须领，毕竟是千里驰援啊，其实何止是千里……
从大唐陇右到山东兰陵，路途足足三千五百里，据说这些骑兵一路狂奔，几乎每日都要驰骋四五百里，总共只用了七个昼夜时间，绝对是玩命一般的在赶路。
固然是因为对方主帅的命令，但是也可看出这些陇右汉子的实诚。否则人家稍微在路上拖延几日，谁又能发出任何不满的指责么？
诚信驰援，心意得领。
所以，兰陵这边接待的场面很隆重。
规格也极高。
首先是郭子仪身为琅琊大将军，同时兼任兰陵新城的首任刺史，他亲自带领队伍出城，在城门口迎接陇右骑兵。
其次，全城二十一个从长安迁徙来此落户的世家，以及整个琅琊郡所有世家在兰陵新城这边坐镇的族老，集体跟随郭子仪出城，共同迎接远道而来的援军。
再次，已经三个月大的郭虎头，被杨玉环亲自抱着，连同玲珑郡主一起出面，摆出极为重视的姿态，甚至专门把小宝宝举起来给陇右将领们看了一眼。
这种举动看似无聊，又似乎刻意在做作，然而古人偏偏在意这个，十几个陇右将领全都满脸激动。
一位大将军的亲自迎接，已经显得足够重视和亲切，竟然还把自家的嫡长子抱出来，同样参加迎接他们的场面……
这，这，这可是未来山东藩镇的小少主啊。
所以！
轰隆一声！
突然三千陇右骑兵齐齐下拜，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无比郑重的礼，大声咆哮道：“吾等陇右精锐，拜见兰陵小公子。”
这次的礼仪之重，竟然超过了拜见郭子仪之时。
但是整个兰陵城的迎接队伍，对此却全都点头称赞不已，甚至有一群世家老叟，齐齐竖起了大拇指，摇头晃脑赞叹道：“陇右节度使郭知运，不愧是藩镇一地的老帅，看他这些麾下知礼懂节，可见这位节度使的儒雅，帅掌一军，治军有方，可赞啊，真的可赞……”
一边称赞着，一边看向郭子仪，突然连连叹息又道：“人比人，气死人，人家陇右节度使是大将军，咱们的琅琊刺史也是大将军，可是咱家这位大将军啊，最擅长的是撸起袖子、瞪眼珠子、破锣嗓子，一言不合，张口骂娘，哎哎哎，丢人啊。”
如此庄重的场面，这种词调肯定不合时宜，偏偏说话的是一群老叟，个个都是快要半截入土的人，所以在场众人只能一脸无奈，全都装作耳边刮过了一阵风……
唯有郭子仪‘勃然大怒’，怒气冲冲的直接撸起袖子，眼珠子瞪的很大，凶神恶煞瞪着这群老叟，大喝道：“郭某已经在读书了，谁敢说我不懂儒雅，你，你，你，还有你，你们这群老头，天天叽叽歪歪，有种站出来比划一番，单挑群殴随便怎么选，郭某若是皱一下眉头，我就……”
猛然嘴巴被人捂住，伸手的是县丞王越，这位儒生满脸臊红，几乎像是哀求般道：“刺史大人，求您给咱们兰陵留个脸面吧。现在是迎接友军的场合，您万万不能撸袖子和一群老叟干架啊……求您了，行不行，给咱们兰陵留点脸，留点脸。咱不跟老叟们一般见识，好不好？”
像是哄小孩一般。
郭子仪像是悻悻不已，怒哼着甩开王越的手，道：“我今天给陇右友军一个面子，并不是怕了这群老叟，哼！”
“是是是！”
县丞王越不断点头，周围的兰陵众人也连连点头，纷纷哄劝道：“刺史大人您不愧是大将军，果然具有大将军的胸襟。”
“哈哈哈哈！”
郭子仪大笑起来，像是被众人夸的很得意。
这一幕奇葩的场景，落在陇右十几个将领眼中，这群将领悄悄递个眼色，都看出对方心里的暗笑。
“果然如同传说中那般，郭子仪是个粗鄙莽夫，他除了武力惊人，其他方面全是烂泥……这种庄重场面，他竟然要跟一群老叟干架，可见心性之粗浅，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城府。”
“由此可见，兰陵城的崛起必然不是因为他，此人身后必然隐藏着能人，又或者是许多世家在齐心协力帮他。”
“但是这样更好，此人城府越浅越好，如果是个城府深沉的人，反而不容易从他嘴里掏出有用的东西。”
“吾等虽然是千里驰援而来，但是吾等毕竟是陇右的人，咱们的大帅是藩镇一地的节度使，这个郭子仪以后很可能也会是节度使，既然都是节度使，彼此之间肯定会有利益纠葛……”
“哪怕是盟友，也会有冲突，况且咱们大帅并未和郭子仪结盟，今次派咱们前来驰援乃是因为安禄山的缘故！”
“所以，咱们必须替大帅提前打探一番，越是能掌握兰陵城的详情，越是能让大帅做出正确判断。”
这群陇右将领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色，反而试探性的夸赞一番，纷纷竖起大拇指道：“郭大将军不愧是武将典范，性格直来直去毫无弯弯绕，吾等见您如此，越发心生敬佩。”
“哈哈哈哈！”
郭子仪又是一声大笑，直接伸手攥住一个将领的手，故意豪放道：“说的好，郭某爱听。来来来，别在城门口傻站着啦，都进城，都进城，今天咱们大宴一场，郭某陪着陇右兄弟们不醉不归。”
说话之间，拽着这个将领往里走，口中不断发出大笑，言语之间尽是吹嘘：“我跟你说，不是我吹，郭某家中有一项产业，乃是仙人赐下的酿酒秘方，那酒老带劲了，喝一口直透心窝子。哈哈哈哈，所以卖的特别红火，挣钱哗哗的啊……”
这个将领连连点头，顺势旁敲侧击的问道：“兰陵美酒，天下闻名，当初郭大将军获得仙人赐福，整个天下全都羡慕不已，但是末将却有些好奇，您的酒坊产业能挣多少钱啊？”
说着故意一停，佯装迷惑又道：“酒这东西，是个好东西，比如末将就很喜欢喝酒，每次发了军饷都要买点酒喝。”
“但是末将爱酒归爱酒，却不会把全副家当都花在买酒上……”
“末将如此，想必很多人也是如此。”
“既然如此，可见酒并不是个不可或缺的东西。那么就算它再贵再赚钱，但也赚不了建造一座巨城的钱吧。”
终于流露出第一个意图，这个将领想要打探兰陵新城建造的钱款来源。
郭子仪仿佛毫无察觉，反而表现得沾沾自喜，十分得意道：“嘿嘿嘿嘿，你很好奇对吧？郭某跟你说哈，这里面门道可大了。我这座兰陵巨城的建造，根本没有花我一分钱……”
这武将心中一喜，其余陇右武将同样心中一喜，纷纷道：“竟然有这种好事？不知郭大将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这些人翘首以盼，感觉下一刻就能套出口风。
毕竟话题已经说到点子上了，郭子仪这种莽夫肯定不懂得隐瞒。
哪知郭子仪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拍了拍将领肩膀，问道：“你叫刘天宝是吧？看起来应该是你们这群人的领头。现在是个什么官？武职达到将军级别了吗？”
这个将领连忙道：“回禀郭大将军，末将正是刘天宝，因受我家大帅赏识，给了一个振威校尉的武职，按照咱们大唐的武职划分，末将勉强算是属于将军级别……”
郭子仪嗯嗯两声，大剌剌称赞道：“不错不错，年纪轻轻已经是将军了。”
陇右将领们齐齐一怔，刘天宝满脸都是懵逼！
年纪轻轻成为将军？
这话确实是一种称赞。
但是，得看谁说啊。
比如这话如果出自一位年老的大将军之口，又或者是朝堂上那些年纪较大的朝堂大佬，那么合情合理，确实是一种称赞。
但是出自郭子仪之口，怎么听都感觉有些不对味。
为啥！
原因很简单。
郭子仪说人家年轻，其实他比这些陇右武将更年轻，这些陇右武将基本上都是三十岁上下，而郭子仪今年才仅仅二十三岁。
一个二十三岁的小青年，夸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年轻有为……
偏偏这个小青年是个大将军，从地位上而言确实有资格夸赞一个普通将军。
但是，这种夸赞怎么听都感觉有些不对味。
相互对比之下，莫名有种嘲讽之感。
陇右将领们都很尴尬，那个领头的刘天宝尤其尴尬。
然而郭子仪却恍若未知，继续大剌剌说着夸奖的话，但是任何人都能看出来，这位大将军的肚子里实在没有‘墨水’，明明是个粗货莽夫，偏要装一番老成持重……
强烈映衬之下，就显得很是奇葩。
但是没办法，谁叫他是大将军呢，武将官大一级，确实有着威压下属的权力，即使不是上下直属，同样也还是可以威压。
所以这群陇右将领哪怕尴尬，然而脸上却不得不保持着笑脸，纷纷装作恭听，强忍着继续听这位大将军的‘夸赞’。
突然郭子仪眉头一皱，莫名其妙一抓脑门，像是想起什么迷惑的是，喃喃自语道：“你刚才说你是振威校尉？那岂不是将军之中最低的武职？似乎，似乎……”
猛然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李光弼，问道：“李兄弟伱跟我说说，振威校尉是几品来着？我以前好像听你说过，但是我一转眼全都忘了。”
堂堂一个大将军，连大唐各级武将的品秩都记不住，这让陇右将领们全都瞠目结舌，兰陵一方的众人却习以为常。
唯有李光弼心中一动，似乎领会到郭子仪的意图，笑着回答道：“振威校尉，从六品，虽然是将军级别之中最低，但是毕竟已经迈入将军之列，三十岁能够达到这种程度，属于从军之人比较有成就的……”
这番话既进行了解说，同时又夸赞了刘天宝，滴水不漏，十分严谨。
但是郭子仪这个‘武夫’，他的关注点明显很另类，当他听完李光弼的解说后，顿时伸手一拍脑袋，道：“我就说嘛，刚才我就感觉不对劲，振威校尉，才是个从六品啊……”
突然目光看向刘天宝，语气像是十分惋惜道：“兄弟你如此精锐，竟然才是个从六品的官，可见你家大帅吝啬的很，分明是不舍得给麾下大官当。”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顺手一指刚才的李光弼，得意大笑道：“你再看看郭某的兄弟，待遇那叫一个扎实，我这位李光弼兄弟今年才二十二岁，但他已经是正五品的折冲都尉……是上府级别的折冲都尉哦，正五品，比你这个从六品，直接高出好几级。”
“哈哈哈哈，我看不如这样，刘兄弟过来跟我，别在你家大帅那边干了。他只给你个从六品的官，我这里随随便便就能给你弄个五品。坐地升级，爽是不爽。”
“咋样，你说句话啊？这是啥眼神，开心的呆住了吗？”
“喂喂喂，刘兄弟，在听吗？”
刘天宝一脸懵逼，懵逼之中带着浓浓尴尬。
足足好半天，这个陇右将领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郑重的拱拱手道：“郭大将军的厚爱，末将感激莫名，但是末将自从从戎，一直在我家大帅帐下，大帅对我很好，末将不愿意离开。”
郭子仪叹了口气，像是十分失望，道：“唉，太可惜了。”
似乎是心情变的不爽利，猛然挥挥手道：“算了算了，喝酒去，今天不醉不归，郭某心里不舒服。”
他这个作态，倒让陇右将领们心生歉疚，一时之间不好意思再开口，继续进行先前的旁敲侧击。
只能跟在后面，老老实实走在兰陵新城的大街上。
足足良久之后，才有一个将领似乎反应过来，于是悄悄一拽刘天宝胳膊，拽到后面压低声音问道：“刘大哥，我们貌似是想掏他口风的哇，比如建造兰陵巨城的钱款来源，你刚才差点就问到了点子上……这怎么仅仅一转眼功夫，这个话题突然就没法继续了呢？不但没法继续，我们心里好像还很歉疚呐？”
刘天宝微微一怔，下意识迷茫起来，喃喃道：“是啊，我刚才在套他话啊。怎么突然之间，我变的心里歉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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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脸厚心黑的郭子仪】
想从郭子仪嘴里套话，这群陇右将领注定要失望了。
涉及一个势力的发展之路，内幕肯定不可能告知别人，但因为对方乃是千里驰援，毕竟属于抱有善意的友军，所以郭子仪也不至于翻脸，直接把这些人给打出去……
故而采用装莽夫的老手段，糊里糊涂结束了建城钱款来源的话题。
这其实已经是一种比较温润的大度了！
我不做回答，但我也不阻拦你们自己去发现，兰陵城就在这里，城里的一切都不瞒人，你们可以探查，也可以模仿，至于能不能查到学到，那只能看你们的本事了……
总之一句话，不阻拦，但也不指点，想从我这里直接得到答案，对不起，郭某暂时还没有那么傻。
……
虽然郭子仪绕过了建城钱款的话题，导致陇右将领没没法继续再往深里问，但是，并不代表这群人没有收获。
整座兰陵新城实在太大了。
城内的繁华实在太惊人了。
中央一条宽广大道，道路两旁全是店铺，各种建筑，鳞次栉比，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一种错觉，宛如自己突然之间置身长安……
长安！
那可是大唐的帝都啊。
曾经大唐威震四海的时候，那座帝都号称是天下第一城，繁华锦绣，雄浑巍峨，即使远在辽东又或西域的人，心里也会对大唐的长安向往。
长安如此神骏，兰陵新城竟然能类比长安，因为如果不能类比的话，绝不会让人产生置身长安的错觉。
陇右将领们感觉眼睛都不够使了。
忽然他们脸色惊疑，带着浓浓的愕然和震惊，下意识追到郭子仪身后，指着不远处的一群商贾，问道：“郭…郭大将军啊，那群商贾莫非是西域人？”
郭子仪眼都没抬，直接点了点头，笑呵呵的道：“应该是西域人吧，但是郭某没在意过，我这里每天都有外族商贾前来，郭某哪有精力挨个询问他们的来历。”
说着砸吧砸吧嘴唇，故意装作傲然又道：“除非是那种大型商贾，一次性运来几千上万只羊，那样才会由郭某出面，勉为其难的招待他们一番。”
嘶！
陇右将领们到抽一口凉气，结结巴巴的道：“几千…几万上万只羊？这样的商贾才有资格被您招待？”
郭子仪哈了一声，道：“差不多吧，但不是绝对，有时候即使来的商队十分巨大，但是恰巧郭某有事需要忙碌，那我也没功夫接待，一般都是甩给手底下人……”
说着一停，顺手一指不远处的县丞王越，笑呵呵道：“你们看到没，那是我们兰陵的县丞，哈哈哈，脏活累活都是他干。”
“说句掏心窝的话，本大将军感觉有些对不起他，以前兰陵是个县的时候，这位县丞已经是县丞了。现在兰陵建成了巨城，无论规模还是规格都要超过郡府，然而我手下这位县丞，依旧还是从七品的县丞。”
陇右将领们目光闪动，语带试探问道：“莫非是您在朝堂上遇到了阻拦，某些人不愿意让您麾下的官员升迁？”
郭子仪哼了一声，仿佛突然变的怒气冲冲，恶狠狠的道：“这事我也不瞒你们，我在朝堂上确实有个对头，那个老奸臣，郭某总有一天要弄死他。”
陇右将领们心领神会，忍不住道：“郭大将军所说之人，莫非是有着口蜜腹剑之称的李林甫？当朝宰相，陛下肱骨。”
“屁的肱骨！”郭子仪眼睛一瞪，仿佛极为愤然，骂骂咧咧道：“这老贼若是肱骨之臣，郭某岂不是擎天之柱。妈了个八子，一说起他我就……”
突然后面冲过来一个人，正是兰陵的县丞王越，急急哄劝道：“大将军不要生气，咱们不跟那个人一般见识，您千万可别发火啊，免得让陇右友军看笑话。”
十几个陇右将领也连忙开口，纷纷道：“是是是，大将军别跟那个老贼一般见识，此人奸诈误国，总有一天会被老天收去。其实我家大帅也经常骂他，每次喝完酒之后都要骂……”
郭子仪‘啊’了一声，仿佛极为惊喜的问道：“你们大帅也如此吗？果然不愧是一位好节度使。”
十几个陇右将领齐齐一怔，面色隐隐都带着古怪。
合着只要是和您一样破口大骂李林甫，那么在您眼中就是一个好节度使？这种奇葩性格，果然只有您这位天下闻名的莽夫才会有。
陇右将领们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嘴上是万万不敢吐露心声。
反而要试探性的说上一句，故意示好道：“其实郭大将军可能还不知道，我家大帅对您的崛起十分赞赏，比如今次吾等来此之前，大帅曾经对吾等发出感慨……”
“是吗？”郭子仪仿佛更加惊喜，急急催促道：“说说，你们大帅如何夸奖郭某的？”
陇右将领们心里发笑，感觉这个莽夫大将军真像个孩子，但是脸上却十分严肃，真是语气也变的肃然，郑重道：“我家大帅说，郭子仪不愧是姓郭的，此等后起之秀，实在为天下郭氏长脸。”
“哈哈哈哈！”
郭子仪一声大笑，十分得意的道：“好好好，果然是个好节度使，等你们启程回归的时候，郭某一定要准备点好东西，让你们带回陇右，替我送给你们大帅。”
突然像是反应过来，脸色猛然一变，‘十分惊喜’又道：“等等，你们大帅姓郭？刚才你们那话的意思，分明是说你们大帅也姓郭。”
陇右将领们集体懵逼。
足足好会儿过去，这群人才怔怔开口，满是不可置信的道：“郭大将军，您莫非连天下各大藩镇的姓氏都不知？”
这怎么可能啊？
身为一位大将军，哪怕性格再怎么莽夫，但是天下各大藩镇势力的情况，最起码也要做到耳熟能详吧。
偏偏郭子仪却一脸理所当然，大剌剌的点头道：“咋了，不行吗？郭某是大唐的将领，又不是各大藩镇的麾下，我凭什么要记住他们的姓氏，我哪有闲功夫去记住这些……”
陇右将领们只觉胸口发堵。
好家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自古为将之道，首要娴熟时局，一个合格的势力首领，必须对天下各大势力如数家珍。
甚至都不用说势力首领，就说说他们这种级别的偏将，哪个不是精通兵法？哪个不是熟知天下格局？
除此之外，还要作战勇猛，上阵之后真刀真枪，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去拼杀，如此拼命之下，慢慢积攒功勋，今年累月的付出，才换来一个偏将的武职。
结果和这位大将军一比，突然觉得天底下真是没有公平。
瞧瞧人家郭子仪，二十三岁成为大将军，执掌山东南路五个府，坐镇一座繁华雄浑的巨城，麾下兵马悍勇，一万人可以硬干五万大军，手底下当官的也任劳任怨，比如那位儒生一般的县丞……
这样的家底和势力，任何一个首领都该励精图治啊，结果这位大将军倒好，竟然连最起码的时局都不在乎……问他为什么不知道各大藩镇的姓氏，他竟然说没有闲功夫去记忆。
我的老天呀！
就这样的浑货也能担任大将军？
我上我也行！
十几个陇右将领满脸凄惶，仿佛连情绪都变的不佳。
幸好这次还有一人没被郭子仪带歪节奏，自始至终一直保持着足够的冷静，无论郭子仪多么东扯西扯，但是这个人始终记着刚才想问的事。
……
“郭大将军，咱们聊天的方向似乎有点歪了呀。末将刚才向您问的事，明明是西域商贾的事……”
这个一直保持保持冷静的人，正是不久前第一个被郭子仪忽悠住的刘天宝，此人不愧是一群将领的领头，无论能力还是心性全都高人一等。
他见郭子仪越扯越远，终于忍不住开口阻止，并且语气稍微带着一点试探，故意装作好奇的道：“莫非郭大将军不愿意回答，又或者想要掩饰兰陵城的繁华，所以，您才……呵呵呵呵，末将胡思乱想，请大将军赎罪。”
既然被人把话说到了明面，郭子仪再继续装糊涂就有些没意思了。
但是，莽夫还是可以继续装的。
所以他直接哈哈大笑，仿佛习以为常的道：“是吗？聊天聊歪了吗？啊哈哈，这是郭某的老毛病了。想到哪，说到哪，有时候因为聊天聊的开心，我甚至能和人说说皇帝媳妇的事……”
这话有些犯忌讳，陇右将领们全都当做没听到。
刘天宝更为干脆，直接伸手一指街上的商贾，道：“大将军您刚才曾说，兰陵城里每天都有异族商贾，唯有那种运来几千上万牛羊的人，才有资格受到您的招待，是么？”
郭子仪见他一直盯着这事，心知不能再继续东扯西扯，于是点了点头，笑道：“不错，确实如此。”
答完之后，他甚至还主动开口，故意泄露一些机密道：“但是招待归招待，税收是肯定不会减免的，在我这里什么都好谈，就是钱这一项绝不退让。”
“比如一队西域来的商贾，运输的货物是牛和羊，他们每运来一头犍牛，郭某就收他们两贯钱的商税，而每运来一只羊，郭某要收他们四百文的商税。并且不管卖没卖掉，只要运来就得交税……”
陇右将领们默默记在心里，并且开始悄悄推测兰陵城的收入。
刘天宝则是直接开口，故意装作震惊的道：“一头牛要收两贯钱的税？西域犍牛在关内的价格顶多也就五贯钱吧。羊的价格是一贯，但您直接收取四百文。我的老天，这是四成的重税啊。郭大将军，您这么狠吗？”
郭子仪哈哈一笑，得意道：“你说的没错，我这里的商税确实狠。但是我狠又如何，那群商贾上赶着来我这里做生息，原因很简单，他们在我这里卖牛卖羊挣的多……”
“比如西域犍牛，没有经过驯化，短时间内不适合耕田，价值比咱们大唐耕牛差得多。”
“但是我这里提供一项服务，乃是我媳妇弄出的一门特殊产业，我们雇佣了几百上千个农夫，成立一支专门驯化犍牛的队伍。西域商贾只需要把牛运来兰陵，接下来所有的烦心事他们都不用做……”
“他们只需要把牛扔给农夫们，一两个月之后就能收获驯化好的耕牛，那时候价值可就不一样了，一头会耕田的犍牛可以卖到二十贯。售价翻了四倍，商贾们笑逐颜开。”
“最关键的是，我那些农夫是免费给商贾们驯化耕牛，但是我也不吃亏，因为驯化的过程中占了便宜。”
“占啥便宜呢？嘿嘿，免费使用西域商贾的犍牛耕地。虽然一开始耕地很慢，但是越驯化就越娴熟，即使再慢，也比用人拉犁强的多。况且驯化娴熟之后，每一头犍牛都是好牲口。”
“哈哈，这叫双赢，我媳妇发明的词！”
郭子仪说到这里，故意洋洋得意看着陇右将领，道：“原本只值五贯的西域犍牛，驯化之后成了价值二十贯的耕牛，并且售卖之时极为抢手……你们说说，西域商贾们开不开心。”
“何止是开心，简直是上赶着求我，毕竟这生意做的太舒服了，售卖挣钱之时太轻松了。”
“我这里自从建城之后，整个山东都有商队前来，甚至河南道，河北道，江淮，扬州……各地商队汇聚，看到耕牛肯定要抢，所以西域商贾们无论运来多少犍牛，最后都能轻轻松松的售卖一空。”
“且是售价翻了四倍的售卖一空。”
“他们卖一头牛，售价二十贯钱，我收两贯钱，仅仅是一成的税，现在你们还感觉高吗？真以为那些商贾是傻子吗？”
陇右将领们怔立当场。
一成税收，确实不高，其实何止是不高，简直是天下间少有的轻税。
对比大唐其它地方，兰陵这里简直是商贾的福地。
陇右将领们无不感慨，彼此间悄悄递个眼神，他们隐隐约约间，似乎已经摸清了兰陵城的深浅。
……
这时郭子仪忽然开口，语气比刚才显得惆怅。
“你们应该能看出来，郭某我现在很缺钱，刚刚打了一场硬仗，俘虏了三万多个降卒，虽然他们乃是降卒，但他们都是爹娘生养的人。是活生生的人，不可能把他们饿死，对不对？”
“所以说啊，郭某必须养着这些人，三万多个降卒，就是三万多张嘴。即使每人每天只吃一碗饭，你们算算我的开支是多少……”
“况且郭某并非狠心之辈，不可能让降卒每天只吃一碗饭，人心都是肉长的，咱做不出那种压榨的事。”
“你们刚才听我说赚钱，听起来似乎我赚的很多，但是算算我的开支，我其实压力比山还大啊……”
叹息声中，郭子仪猛然看向陇右将领们，仿佛心中有所期待，有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据说藩镇节度使们都很有钱，不知道你们大帅富不富裕？若是手头宽松的话，能不能支援我一点……”
“呵呵呵呵，毕竟你们大帅自己都说，我是郭氏的后起之秀，既然是后起之秀，他这个老前辈肯定要提携提携嘛，对不对？”
陇右将领们再次陷入懵逼！
足足良久，没能缓过神来。
好家伙！
这人脸皮这么厚的么？
我们大帅和您无亲无故，却能在您危险之时派出兵马驰援，三千骑兵一路狂奔，累死累活玩命一般，您不说给点钱款答谢我们大帅，竟然还想从我们大帅那里弄点回来？
提携？
提携个屁啊！
这事要是让我们大帅听到了，恐怕他老人家再也不认为你是后起之秀。
想借钱？
门都没有。
这世道谈什么感情都可以，但是唯一不能谈的就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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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几万降卒若是归心，势力何等突飞猛进】
陇右将领们又发现了奇怪的事。
“敢问郭大将军，那个地方是干什么的？看起来像是正在建宅，干活之人却显得奇怪。”
“郭大将军，郭大将军，不方便告知吗？莫非这是兰陵城的机密？”
“若是方便告知，还请大将军予以解惑，末将等人真的很好奇,我们感觉那些干活之人很熟悉。”
“不是对他们的人感到熟悉，而是对他们身上流露的气息熟悉……这些人，这些人，咳咳，郭大将军还请勿怪，末将感觉这些人好像都是兵啊。”
“但如果这些人都是兵,怎么舍得让他们干粗活啊？尤其是建宅盖屋这种粗活，随便雇些民间工匠就能干吧。”
“可如果这些人不是兵,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呀，这些人的体魄之强健，手臂上全是肌肉隆起，任何一个带过兵的将领只要一看，立马就能看出这些人全都是兵……”
“而且他们还不是普通的兵！”
“他们最起码是上过战场的兵。”
“甚至末将隐隐有些猜测，这些人很可能全都见过血，很可能全都杀过人，他们是凶悍的悍卒，他们是精锐的牙兵，对不对？”
“郭大将军？郭大将军？您这是啥眼神？莫非末将的询问碰触到禁忌了吗？”
……
气氛忽然有些压抑。
兰陵一方的众人全都不说话。
似乎是因为陇右将领们不识抬举，终于问到了一个不可碰触的问题，所以兰陵一方才会沉默，用沉默的方式表达不满。
然而越是如此，越显得这件事重要。
此前陇右将领们不断发出问题，自始至终都没有惹起任何反感,顶多是郭子仪东扯西扯，含含糊糊的把话题绕过去。
比如询问兰陵建城的钱款来源，这个问题在任何一个势力都是禁忌之问,但是陇右将领们发问之后,郭子仪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兰陵一方的所有人同样没表现不悦，显然是认为这個问题并不足以触碰禁忌。
又比如陇右将领们询问西域商贾的事，专门盯着兰陵城的税收问题进行求教，嘴上说是求教，谁都明白乃是一种旁敲侧击，这事如果换一个势力的首领，很可能立马就会暴怒翻脸。
然而郭子仪依旧没有表现不悦，反而仔仔细细的进行了解说，他不但说了兰陵城的税收规定，而且还说了驯化西域犍牛的内幕，这等于是把一种赚钱的手法直接告知，让陇右将领们轻轻松松就能学会。
无论是建城钱款的来源，又或者城池之内的商税税收，这都是十分敏感的话题，可是兰陵一方并未避讳。即使不能详细回答，也会笑呵呵的绕开话题。
自始至终，所有人都没有表示出反感。
唯独这一刻，气氛忽然变了。
整个兰陵一方的人，上至郭子仪，下至衙门里的书吏,凡是今日前来参加迎接的人，这一刻全都采用了沉默以对的方式。
沉默，有时候就是最大的不满。
甚至可以理解为，我们兰陵人已经生气了。
你们陇右骑兵千里驰援，这份心意我们固然要领，所以当我们面对你们的旁敲侧击时，我们愿意稍微透露一些隐秘出来。
这是对于友军的谢意，也是一种亲善的表现，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你们能够探查我们的最核心机密。
什么是最核心的机密？
刚才陇右将领们问的就是最核心机密……
……
足足良久之后，郭子仪仿佛做出了决断。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刘天宝的肩膀，语带无奈的道：“刘兄弟，郭某依旧还是喊你刘兄弟，虽然你的年龄比我大，但是兄弟这个词很合适我们，兄或弟，都可互称对方为兄弟，对不对？”
刘天宝连忙点头，郑重抱拳行礼道：“能被大将军喊一声兄弟，末将感觉几辈子的福分。”
郭子仪呵呵一笑，摆摆手道：“客套话不用说，咱们没必要如此，虽然大家才是初次见面，但是你们毕竟抱着善意而来，三千骑兵狂奔七日，千里驰援我们山东，仅仅这一份情，就足够我们相交一辈子。”
“所以，郭某喊你一声兄弟。”
“我这人虽然性格鲁莽，但是我认兄弟的眼界很高，如果不是我看上眼的人，皇帝老子我也不在乎……”
“我能喊你一声兄弟，是因为我真的把你当成了兄弟。不只是你，还有其他诸位将领，我都认作兄弟，没有一丝的假装。”
“你们应该能看出来，郭某我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既然我说把你们当成兄弟，那就是真的把伱们当了兄弟。”
郭子仪说到这里，再次拍了拍刘天宝肩膀，笑着问道：“你能感觉到郭某的诚意吗？”
刘天宝踟蹰片刻，忽然再次郑重抱拳，语带歉疚的道：“郭大将军如此一说，末将等人感觉很是惭愧……我们，我们，我们一直在旁敲侧击的问事情。”
“哈哈哈哈！”
郭子仪一声爽朗的笑，摆摆手道：“不用惭愧，这是人之常情。你们毕竟是陇右节度使的麾下，效忠的对象肯定是那位大帅。所以你们想要探查一些兰陵的事情，带回去汇报给那位大帅得知，这事很合理，郭某并非不通人情。”
“只不过嘛，刚才你们问的那个问题有点犯忌讳，导致郭某一时无法决断，其他兰陵人更加无法决断。”
“所以大家才会全都沉默，用沉默的方式表达心中不满。”
“但是刘兄弟，请你莫要怪他们。所谓人之常情，我们兰陵人也有。”
“生在一方水土，扎根一座城池，这里就是我们的家，这里就是我们祖祖辈辈要守护的基业。一旦涉及到核心利益的时候，我们肯定要在心中升起警惕。”
“任何一个势力都是如此，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好处跟人分享。我们兰陵人不是圣人，所以同样也会有狭隘和私心，对不对？”
“保护自家的利益，保护自己城池的利益，这合情合理，这是人之常情，对不对？”
“上至郭某我这个大将军，下至城中的任何一个贩夫走卒，无论是长安迁徙而来的世家，又或者山东本土的各个氏族，我们的利益已经绑在了这座城，所以我们要好好守护这座城的核心利益……”
郭子仪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向前指了指，指着不远处那个地方，指着那里干活的人，语带郑重的道：“而那些正在干活的人，被你们看出是兵的人，他们就是我兰陵的核心利益，是我们兰陵能不能崛起的一个机缘。”
“很重要，非常重要！”
“也正是因为重要，所以我们刚才的反应才会那么强烈，比如当你们开口询问的时候，在场的兰陵众人全都心生不满，其实何止是不满啊，我估计很多人心里已经窝火了，哈哈哈。
“甚至就连郭某本人，刚才也差点发火，我这人若是发起火来可是拦不住的哈，你们三千骑兵不够我一个人打的。”
“但是呢，郭某仅仅是窝火了一小会，很快就做出决断，认为不该瞒着盟友。”
“哈哈，盟友，我暂且认为这个词儿很合适咱们。”
“虽然你们大帅并未明确表达要跟我结盟，但他毕竟派出了三千个精锐骑兵来帮我。仅仅这一个举动，其实已经给结盟打下了良好基础。”
“既然彼此之间可能成为盟友，那么必须要做一点互通有无的事，比如我兰陵这边的某些优势，某些适合赚钱适合发展的办法，我都可以告知你们，让你们带回去进行汇报。”
“同样的道理，你们陇右的好东西也可以弄来兰陵，比如发动当地的商贾组建商队，运输那边的特产和商品过来售卖，货通有无，这就是一种互通有无。”
“但这是民间性质的互通有无，想必你们大帅那种级别的不会太在意，毕竟是藩镇一地的大佬嘛，小钱小利肯定看不在眼里。”
“所以，郭某愿意分享我兰陵的核心机密。”
郭子仪说到这里时，脸色明显变的肃重。
而那群陇右将领则是屏气凝息，十几个人全都小心翼翼的凑过来。
“但求郭大将军解惑，末将等人五感莫名。”刘天宝作为表率，无比郑重的拱手行礼。
郭子仪点了点头，随即再次抬起手来，重新又指向不远处那个地方，指着那边正在干活的几百个人。
“其实不用我明说，你们怕是已经猜到了，没错，那些就是郭某俘虏到手的范阳边军。”
“你们不愧是带兵的将领，每个人的眼力都不差，仅仅一搭眼，就看出这些人全是兵。哪怕他们没有穿甲胄，哪怕他们没有拿兵器，但是他们从军多年养成的习惯，以及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息，根本瞒不住你们，随意一眼就能辨认。”
“既然如此，郭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些边军确实如你们所猜，他们每一个都是久经战阵的悍卒……”
郭子仪说着微微一停，语气变得十分郑重到：“而且全是精锐的牙兵！”
刘天宝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道：“此次安禄山挥军入关，据麾下所知乃是五万大军。而大将军您在黄河之畔一战，直接歼灭了对方八千余人……俘虏四万二，但却放归了接近一万，所以，所以，您现在手里的俘兵应该有三万，对不对？”
郭子仪伸手比划一下，毫不避讳的道：“确切的数字，是三万两千四百人，其中有三千左右是骑兵，剩余则是步卒兵种。”
说完突然一笑，又道：“但是不论骑兵还是步卒，他们全都是牙兵级别，这事我不瞒你，我认为瞒也瞒不住……毕竟安禄山那个狗东西担任藩镇多年，他麾下的兵力情况早就被其他势力熟悉。尤其他此次挥军入关之前，大张旗鼓的上书给皇帝，看起来像是奏报，其实是在炫耀。”
刘天宝忍不住接口，小声道：“但是他的炫耀，却泄露了兵马的配备，比如他奏疏之中所写的五万大军，竟然毫不避讳的说明了全是牙兵。此人嚣张跋扈，刻意说明兵力的情况，无非是想震慑四方，让所有人感觉他实力强大。”
郭子仪‘嗯’了一声，淡淡道：“这么做有好处，目的是警告各大势力不要插手他的事。五万牙兵级别的精锐大军，这种威慑力还是很吓人的。”
刘天宝嘿嘿两声，突然道：“可惜他怎么也没能料到，郭大将军您竟然这么猛，即使没有任何驰援，也能一战横扫他的军队……五万牙兵啊，这得是多少年的心血，结果被您直接包圆，过不多久怕是全都会变成您的兵。做嫁衣啊，这是做嫁衣。”
郭子仪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套口风，我刚刚已经说过要分享兰陵的隐秘，咱们兄弟之间不要藏着掖着，你想问我怎么归化降卒就直接问。”
“好！”刘天宝显得十分兴奋，急急点头道：“既然大将军不把我当外人，那么末将再含含糊糊就显得不地道了。我确实感觉很好奇，想要知道大将军怎么归化这批降卒。”
他说着一停，继续又道：“自古以来，降卒最难归附，即使强行镇压，即使强行收编，但是归顺之心难以培养，忠诚之心更加难以培养，甚至如果操之过急，很容易激起大规模的哗变……”
旁边的李光弼突然插了一句，淡淡道：“纵然平日里不敢哗变，但是心里一直会憋着，遇到战时凶险，立马暴露本性，所以自古以来很多场大战输赢，竟然是由于士卒哗变导致的，而那些哗变的士卒若是细究根源，十有八九曾经是被俘虏归顺的降卒……所谓归顺，其实心里一直没有归顺。”
“对对对，李光弼将军说的对！”
刘天宝一脸敬佩，竖起大拇指道：“末将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心里才极为好奇。”
他说着看向郭子仪，郑重道：“自古降卒难附，这是任何一个势力都头疼的问题。而郭大将军您一次俘虏了几万降卒，并且全都是精锐牙兵级别的悍卒。这些悍卒在范阳当兵多年，心里怕是多多少少都对范阳有所亲近……”
“所以末将很想知道，大将军您难道不担心吗？收拢这批降卒之后，看起来确实让您的势力突飞猛进。但若是一个闹不好，没有成功收化他们的心，那么等到日后再遇战事，几万个牙兵悍卒的哗变很惊人啊。”
这位陇右将领说完之后，目光直直的看着郭子仪，显然极为期待，想听听郭子仪的回答。
而郭子仪则是哈哈一笑，猛然伸手第三次拍他肩膀，道：“问的好，问到点子上了。你问的这件事，恰是我要跟你们分享的机密，同时，也是我们兰陵人的利益核心。”
“成功收化几万降卒的心，对于任何势力都是大利益，所以这其中所用的手法，想必你们大帅会怦然心动。”
“呵呵呵呵，刘兄弟你听好了，我们兰陵所用的办法，乃是一连串的手段，首先第一招，劳动与改造。”
劳动与改造？
刘天宝明显有些迷惑。下意识的道：“把降卒变成奴工，这种事倒是不鲜见，自古以来，常有实例，但是这么做很危险啊，十有八九会让降卒怀恨在心……”
郭子仪微微一笑，道：“我们这里的劳动改造，保证不会让他们怀恨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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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劳动改造，发给一朵小红花】
口说无凭，亲历为证。这是脍炙人口的名言，也是古往今来的至理。
道理说于人听，不如让人亲自去参与，即可体现大度，又可消除怀疑。
所以郭子仪没有继续进行讲解，而是带着众人直奔不远处那个地方，等到了地方之后，他刻意停脚不上前，示意陇右将领们自己过去问。
仅这一番姿态，无愧于大人物的胸襟，刘天宝等人无不郑重拱手，恭恭敬敬的送上一份敬佩。
然后这群陇右将领齐齐抬脚，毫无迟疑的进入了眼前这一处工地。
……
这里真的是工地，似乎正在建造居民坊，由于兰陵新城巨大无比，导致城中规划的民坊极多，号称有一百零八个坊，规模几乎直追长安城。
规模如此巨大，必然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完工，虽然兰陵新城已经建成半年，但是城中的民坊大多还未动工。
谁都知道这是一项旷日持久的大工程。（注：古代有工地和工程这俩词汇）。
却说陇右将领们进入这片工地之后，目光不断的向四周观察，越是观察，越是心惊，仅仅走出几十步远，每个人的脸色已经凝重。
其中一个将领忍不住开口，小声对刘天宝道：“刘大哥你发现没，这个民坊的占地很惊人，刚刚我粗略估算一下，最起码也要八百亩开外。”
哪知刘天宝却遥遥头，缓缓举手弹出了一根手指，沉声道：“一千亩，最少一千亩。”
他说着微微一停，紧跟着又道：“以前我没从军的时候，曾在家乡县衙当过田税吏，身为田税吏，首先要擅长望地查亩，必须做到一眼望去，立马能估算田亩……而刚才我极目远眺这片民坊，已经估算出了它的占地亩数。”
“一千亩，最少一千亩！”
刘天宝再次重复一句，语气带着强烈的自信。
咕嘟！
十几个陇右将领全都咽口唾沫。
占地一千亩的民坊，这得建造多少座宅子，而这些宅子建成之后，又将居住多少户人家？
众人再次眺望眼前工地，心中充满了震撼和不可思议。
尤其是刚才那个将领，满脸都是羡慕的神情，忍不住道：“刘大哥，这兰陵的手笔真大啊。若是咱们陇右也能如此，那该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
刘天宝一怔，随即苦笑摇头，语带无奈的道：“这怎么可能？你我都知道这是痴心妄想。虽然咱们大帅励精图治，但是他坐镇陇右十年也没能建造一座城……唉，非是咱们大帅无能，而是咱们这些手底下的人无能啊。”
这位陇右将领的首领面带苦涩，轻声又道：“看看人家郭子仪，担任大将军仅仅一年多，咱们都能看出来，这位郭大将军属于胸无点墨的人物，无论是智谋，又或是城府，他根本比不上咱们大帅，甚至连咱们这些低级将领都比不上。”
“然而这又如何呢？不妨碍人家坐拥一座巨城。不但建造城池没花一分钱，而且还倒赚了一百多万贯。”
“并且城池建立之后，城内的民坊丝毫不停，竟然规划了108个坊，每个民坊的占地竟然这么大。”
“这几乎就是另一座长安啊！”
“但是这一切的成就，根本就不是郭大将军的本事，而是他手底下有能人，运筹帷幄的能人。”
“相比之下，咱们这些人真该抽自己一耳光。郭子仪的麾下能帮他运筹帷幄，轻轻松松建造一座城。而咱们这些人呢？咱们哪一个能帮得上大帅？”
“王方平兄弟，你行吗？”
“殷长生兄弟，你行吗？”
“还有你，你，你，你们这些人，哪一个能行的？说出来听听，办过什么漂亮事？”
在场的陇右将领集体沉默。
刘天宝叹了口气，又道：“不只是你们，其实我也一个样。除了能拿着刀子砍人，我从军以来从未帮到过大帅。”
“但是这天下缺乏拿刀子砍人的属下吗？”
“不缺啊！”
“任何一个汉子只要吃饱饭，都可以做到拿着刀子去砍人，拼上几年命之后，积累功勋也能当个偏将……”
“所以说，咱们这些人屁用没有，虽然成了偏将，虽然被大帅重用，但是，咱们屁用没有。”
这位陇右将领的首领说完，忍不住仰天看了叹了一口气，语带羞愧的道：“人比人，羞死人，可惜能力乃是天生，咱们注定比不上郭子仪的属下。”
陇右将领们依旧沉默，每个人的脸色都带着羞惭。
反而刘天宝忽然振奋精神，郑重开口又道：“虽然比不过别人，但是咱们也不能泄气。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不懂可以问，不会可以学……比如眼前这一座工地，比如工地上干活的这些俘兵，这就是咱们要问的，这就是咱们要学的。”
“郭大将军不是暗示过么，他说这片工地就是归化俘兵的手段，既然给了暗示，吾等岂可轻忽？”
“必须好生观察，必须细细求索。”
“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现在就去问，现在就去学，莫要让郭大将军久等，那样会显得咱们不敬。”
……
十几个陇右将领分散开来，各自去探寻这处工地的细节。
刘天宝最为干脆，大踏步走近一座正在建造的宅院前，他几乎没有任何前奏，直接伸手拽住一个人，温声问道：“这位兄弟，打搅一下……”
仅仅开口才八个字，并且语气十分的温和，然而被他拽住之人却勃然大怒，像是咆哮般道：“滚一边去，别耽误老子干活。”
好家伙，凶悍的很！
刘天宝一怔，强忍着心中窝火，继续语气温和道：“这位兄弟为何如此暴怒，在下似乎并没有惹着你吧？”
说着抬起手来，想要拍拍对方的肩膀，示意亲切，缓和气氛。
哪知对面的汉子猛一甩肩，直接将他的手掌震开，怒气冲冲又道：“你耽搁老子干活，这比杀了我还狠。他妈的，你知不知道我想挣点积分有多难？赶紧滚一边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口气依旧很冲，骂骂咧咧的很难听。
刘天宝终于忍不住了！
他虽然城府不错，毕竟是个武将，武人的脾气都暴，很少有人能做到唾面自干。
尤其是眼前这汉子张口闭口骂娘，刘天宝哪能忍得住这份气，顿时脸色一沉，语带冷厉的道：“本将军和你好生说话，你却几次三番不识好歹。真以为本将军脾气好么？信不信我一刀剁了你……”
“哟呵？”
对面的汉子突然笑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道：“这还来了个嘴子货！”
猛然汉子的脸色也是一沉，身上竟然透出一股浓浓煞气，嘿嘿而笑，尽是不屑：
“一口一个将军，将军算个鸟啊？老子刚刚只一搭眼，就看出来你穿的是偏将级别甲胄。呸，小小一个偏将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大爷啊？”
“你知不知道老子以前是什么人物？”
“你知不知道老子以前掌管多少兵？”
“妈了个巴子的……
“吓唬我？你看老子我像吓大的吗？”
“实话跟你说，你这样的在我面前根本不够看。你才是个小小偏将，老子我以前可是实打实的将军。”
“赶紧滚一边去吧，别耽搁老子我干活。再敢叽叽歪歪，小心我一巴掌拍死你……”
“瞪眼？”
“你他娘的还敢瞪眼？”
“有种你拔刀试试，试试你能不能砍到我，老子只需要一只手，保证把你揍趴下。”
“郭子仪大将军我打不过他，但是你这种偏将级别的算个蛋。”
“想在我面前人五人六？也行！你给老子弄点积分来。”
“只要你能给老子弄到积分，老子自缚双手让你打一顿，甚至就算你砍上老子几刀，老子保证不会皱一下眉头。”
“但若是你没法弄到积分，那你能滚多远就滚多远，趁我没有发怒之前，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奶奶的，我跟你说这些干啥？有这扯皮的工夫，老子能搬好几块砖了。”
……
刘天宝面色铁青，几次忍不住想要拔出横刀。
但他最终没有拔刀，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重新平复情绪，重新让自己的语气温和，然后他郑重拱拱手，语带赤诚的道：“这位兄弟，在下先给你道个歉，如果我真的耽搁了你的事，我愿意对你进行一番弥补……”
自古以来，人最怕敬。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再不讲理的二皮也怕敬。
刘天宝的这番礼数，终于让汉子发不起火。
这个汉子突然叹了口气，像是意兴阑珊的道：“算了算了，老子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从一个将军变成阶下囚，本身就窝着一肚子的火，再加上最近几日干活不利索，导致我赚取的积分比别人少……奶奶的，好几个老兄弟都在嘲笑我，所以我的脾气才会特别差。”
汉子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看向刘天宝，又道：“说吧，你想问啥？趁着我这会儿心情好，有什么想问的你赶紧问。”
汉子同意接受询问了。
刘天宝反而没有开口。
他竟然弯下腰去，搬起一大摞砖石，笑着道：“我先帮你干活吧，咱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这样的话，应该能帮到你一些……我干的活，算在你身上，可好？”
汉子微微一怔，像是有些踟蹰，目光明显有些飘忽，似在向远处观察。
半晌过去之后，这汉子才迟疑开口，语带不确定的道：“这不好吧，我不确定你这样做行不行？劳动改造的规矩很严格，你帮我干活说不定会害了我。”
突然不远处传来郭子仪的声音，笑着道：“事有特殊，可以允许，但是，只允许这一次……毕竟刘兄弟找你询问事情，必然会耽搁你干活挣积分，故而我允许一次，把他干的活算在你身上。”
汉子登时大喜，满脸都是兴奋，远远的对郭子仪喊道：“大将军说话可要算话啊。”
郭子仪哈哈一笑，遥遥反问道：“你在我这里劳工改造也有数日了，你可曾见到我有过说话不算话的时候吗？”
汉子也是哈哈大笑，满脸更加兴奋，道：“那就好，那就好。”
转过头来，弯腰下去，抱起一大摞砖石，看向刘天宝的目光变的亲切，急吼吼的催促道：“赶紧搬，多帮我干一点，你今天要是能帮我挣到五个工分，老子随便你问什么都回答……快点快点，愣着干什么，别偷懒哈，你答应了帮我干活的。”
刘天宝满脸怔怔，抱着一摞砖石不知该怎么开口。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跟上汉子的脚步，一边搬砖往前走，一边问出了自己的迷惑：“这位大哥，工分是什么？似乎你最开始时说的是积分，为什么现在又改口说成工分……莫非，这两种有所区别不成？”
汉子毫不迟疑，立马回答道：“工分就是做工的记分，干一个时辰，记做一个工分。我们这些范阳降卒，按照规定每天要做工五个时辰。如果不偷懒，每个时辰都努力的干，那么一天下来能赚五个工分。”
他说着微微一停，搬着砖如同奔跑一般往前走，继续又道：“赚取五个工分之后，就能到书吏那里换取一个积分。这种积分很硬，很有用……”
刘天宝心中一动，感觉自己终于碰触了核心机密，连忙追问道：“积分有什么用？”
“嘿嘿嘿嘿！”汉子突然笑的很鬼祟。
他仍旧搬着砖石快速往前走，压低声音道：“这积分叫做改造积分，乃是我们降卒之间的硬通货。不但可以当钱花，而且还有很多其它用途……”
“比如我如果赚了五个工分，找书吏把它兑换成一个改造积分，那么我拿着这个积分之后，可以去申请一个学时的思想教育课程。”
“你小子可能还不知道，这个思想教育课程有多么重要，授课的导师不是旁人，正是郭大将军的正妻……”
“每当我们降卒听上一次课，并且在课后能够完成作业，那么，我就能获得一朵小红花。”
“这个小红花可是了不得啊，它意味着我们这些降卒能不能早日成为普通人。”
刘天宝听到这里，心中越发感觉碰触到了机密，急急追问道：“由降卒变成普通人吗？需要多少朵小红花？”
汉子明显早已背熟改造章程，几乎脱口而出的回答道：“只要凑齐一百多小红花，任何一个降卒都可以脱离身份，发给兰陵户籍，成为兰陵居民……”
“但是像老子我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只当个普通居民就满足？我要凑齐三百朵小红花，重新成为一个将军！而且，是郭大将军麾下的将军。”
汉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满脸都是向往和憧憬。
刘天宝的眼神，则是显出浓浓的惊骇和不可思议。
他终于探查出核心机密了，但是这个核心机密让他震惊。
自古以来，降卒难附，哪怕强行镇压，心里也会藏着逆反。
所以想要归化降卒，最重要的就是收心。
而眼前这个桀骜的汉子，他那么的渴望挣到积分，换取小红花，成为兰陵人。
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郭子仪已经收了他的心啊。
老天爷！
这距离黄河之战才几天啊，这群降卒投降才几天啊，为什么一个桀骜的范阳将领，竟然已经被郭子仪收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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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兵】
“这位兄弟，你感觉值得吗？”
刘天宝踟蹰良久，终于决定试探一番。
他先是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发现郭子仪仍旧站在工地外面，根本没有进来的迹象，显然是放手让他们探查。
如此大度的胸襟，让刘天宝心里有些惭愧,但他虽然惭愧，并未放弃探查。
反而故意言语试探，听起来甚至像是挑拨，压低声音道：“这位兄弟，你甘心吗？我刚才听你解答半天，感觉这个劳动改造很严酷,比如你们一天要干五个时辰,每个时辰仅仅只给一个工分……”
“攒足五个工分之后,才能换到一個积分。这岂不意味着，你们一整天都要拼命的干？”
古代一个时辰等于后世两个小时，所以五个时辰加起来就是十个小时。
一天干十个小时，这种劳动强度确实很大，甚至可以说，后世的资本家听了都要流眼泪。
然而汉子却似乎很生气，猛然恶狠狠的瞪了刘天宝一眼，道：“老子怎么感觉你像是在挑拨？我们一天干活五个时辰关你屁事？”
刘天宝一怔，下意识道：“五个时辰啊，难道不累吗？若是我被人逼着这么干活，我心里肯定会有怨言……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憋着。”
汉子‘哈’的一声，抬手一指眼前工地，问刘天宝道：“你自己看看，我们这些人像是心有不甘吗？没有吧,每个人都在拼命的干！”
“比如你看左边墙上那个家伙，对，就是骑在墙头正在钉大梁的那个,日头这么烈，晒的人脱皮，然而你看看这厮，他光着脊梁在那里玩命呢……”
“还有右边那个，对，就是拿着大铲垒墙的那个，你看他垒墙多么精细，似乎是个天生的泥瓦匠。”
“可是你知不知道，他曾是实打实的折冲都尉，而且是上府级别，官职乃是从四品。”
“从四品是什么级别，不用我说伱也明白，像你这样的低级偏将，怕是一辈子升迁不到从四品。”
“我们这些人，曾经都是将军，手中大旗一挥，千军万马冲刺，但你看看我们现在干活，有谁表现出任何不甘心吗？”
“另外你再仔细看看，这一片工地上可有督工？没有吧，一个都没有。”
“既没有拿着鞭子抽打我们的人,也没有凶神恶煞骂骂咧咧的人。”
“我们没有受到任何逼迫，我们随时都可以停下来歇息。”
“但是我们不愿意歇，我们自己心甘情愿的干，不但心甘情愿，而且还相互比赛……谁若是干活干的利索，赚取的工分比别人的多，那么大家全都羡慕不已，在他面前说话的气势都要矮三分。”
汉子说到这里，再次看了刘天宝一眼，问道：“现在你还质疑吗？是不是感觉自己刚才的挑拨很可笑。”
刘天宝的脸色很是尴尬。
足足良久过去，他才勉强开口，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小红花吗？”
“不错，都是为了小红花！”
汉子郑重点头，脸上显得严肃，沉声道：“想要得到一朵小红花，必须参加思想教育课。光是参加还不行，还必须完成课后的作业，如果作业不及格，那么这一堂课就算废了。”
“所以说，小红花并不是每堂课都能获得的，需要用心学习，成绩达标才可以。”
“而想要参加思想教育课，就必须拿着改造积分去申请。”
“一个改造积分，只能申请一趟课。而想要拥有一个改造积分，首先手里要存下五个劳工工分。”
刘天宝听的有些眼晕，忍不住道：“为什么要这么绕，直接定一个最简单的规矩不行吗？”
他说着停了一停，皱着眉头又道：“比如干活一天能得五个工分，五个工分恰好可以换一个积分，而一个积分可以申请一趟课课程，岂不代表着干一天活就能上一次课……”
“这样的话，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只需要你们干一天活，其实就可以参加一趟课。何必要设置工分和积分，换来换去绕的人发懵。”
哪知汉子哈哈一笑，有些嘲讽的道：“你以为就你聪明，我们这些人都是笨蛋吗？其实最初我们也像你一样想，认为工分和积分的设置很麻烦……但是实际干活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这是郭大将军的一番善意。”
刘天宝微微一怔，愕然道：“这是他的善意？”
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郭子仪的笑声，淡淡解释道：“人吃五谷杂粮，总有病痛病患，又或者连续多日干重活，铁打的汉子也会累趴下。”
“若是把规矩定为干一天活可以上一天课，那么对于那些只干了半天就撑不住的人怎么算？”
“其实半天还好好算，可以算做半次课程，但是如果有人某一天遇到特殊情况，仅仅只干了一个时辰就歇息呢？”
“这时候就不好统计了吧。”
“虽然降卒们的改造规矩是一天干五个时辰，但是郭某从未强制任何一个人必须干满五个时辰。”
“毕竟他们干的都是重体力活，连续干五个时辰实在太累了。容易把人累趴下，时间久了容易累出病。”
“所以我才定下工分和积分的章程，把他们的劳动成果进行细致划分……”
“干一个时辰，得一个工分，积攒五个工分之后，可以换取一个积分。”
“这样细致划分之后，每个人的劳动成果都不会白费。即使他们某一天只干了半个时辰就歇息，但是负责统计的书吏依旧会给记录下来。”
刘天宝微微一怔，下意识道：“半个时辰也给记录啊？”
不远处的郭子仪哈哈大笑，道：“为什么不计，半个时辰相当于半个工分啊，降卒们付出体力干重活，郭某总不至于连这点分数都克扣吧。”
刘天宝想了一想，突然又问道：“那如果有人偷懒，每次干活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呢？该怎么计算，是取消分数还是计算整数？”
这次郭子仪没有回答，反而那个汉子‘呸’的一声，不屑道：“真要有这样的懒货，不需要郭大将军动手，我们这些降卒之中的将领，直接一巴掌抽死偷懒的货。”
汉子说着一停，突然又道：“但是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出现，因为任何一个降卒都不愿意偷懒，大家拼命干活还来不及呢，强迫我们歇息我们都不愿意歇。”
刘天宝满脸迷茫，喃喃道：“那个小红花就那么重要吗？换取兰陵户籍就那么重要吗？”
汉子毫不迟疑，哈哈一笑道：“那当然，我们参加劳动改造的目的就是这个。”
刘天宝目光一闪，突然道：“但是据我所知，郭大将军似乎并不限制你们离开啊。比如黄河一战结束的时候，他曾经放归了接近一万的降卒……”
“能放一万多人走，肯定也能放你们走，但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跟着来了兰陵？”
“当降卒很荣耀吗？”
“干这种重体力活很开心吗？”
“恐怕不是吧，除非是脑子不正常的人。”
刘天宝问出这些迷惑之后，目光直直的盯着汉子，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汉子怎么回答。
令他惊喜的是，汉子果然不打算隐瞒他，只不过在回答之前，汉子先是瞪了他一眼，道：“你问话的时候能不能别闲着，一边搬砖一边问话难道不行吗？别忘了，你小子答应帮我干活挣工分的。若非看在你能帮我挣积分的份上，老子可没有心思回答你的问题。”
刘天宝一怔，连忙继续搬砖，急急道：“是是是，兄弟你指责的有理，我确实不该停下来，咱们一边干活一边聊……”
汉子这才满意，点点头笑了起来。
他自己也搬起一摞重重的砖石，催促刘天宝和他一起运到盖屋的地方，一边走，一边道：“其实你的问题很好回答，眼前这一片正在建造的民坊就是答案……”
“看到没有，这是一座四合院，占地两亩多，建成之后可以住四家人。”
“够大不？够宽敞不？”
“你再看看咱们搬的这些砖石，每一块都是城外窑口精心烧造的，不偷工，不减料，扎实的很，良心的很。”
“用这种砖石建房，建成之后最起码能住几十年，而像这样的房子，哪个大唐百姓不向往？”
“但是这些宅子不卖给外人，只有兰陵户籍的百姓才可以拥有。而我们这些降卒之所以心甘情愿归降，就是因为我们想要一个能让全家团圆的房屋。”
刘天宝听到这里，脑中猛然灵光一闪，他终于明白了一切，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的意思是说，郭大将军答应你们把家眷接过来？”
“哈哈哈哈！”
汉子大笑起来，放下砖石直了直腰，猛然伸手一拍刘天宝肩膀，语带深意的道：“其实在你过来问我的时候，我就看出你身上的甲胄样式出自陇右，陇右和我们范阳一样，都是大唐的藩镇所在地……而我们这些武将，则是各自藩镇的麾属。”
“虽然咱俩的级别有些差距，但是身份都是别人帐下的将领。这也就意味着，咱们有共通之处。”
“那么我问问你，你在陇右的时候能和家人团圆吗？”
“或者我换个说法，你在陇右那边有家吗？”
……
我在陇右那边有家吗？
刘天宝忽然陷入沉默。
自古以来，兵将随军驻扎，哪怕是成为将军级别的人物，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带着家眷。
除非是那种常年驻守一地，并且家乡恰好也在驻扎地，那种情况之下，家人才会在身边。
但是这种情况太少了，几千几万人之中不一定有一例。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对于古往今来的兵卒将领而言，最大的苦恼莫不是与家人别离……而且是长久的别离。
这时汉子缓缓吐出一口气，语带感慨的道：“其实我在范阳那边过的很好，安禄山那位节度使对我很不错，军饷发的爽快，待遇也很优厚，甚至允许我在范阳城里置办宅院，也允许我把自己的家人接去居住……”
“对于我这种将军级别的将领而言，在安禄山那里任职没有太大遗憾，钱不缺，家人不离，每个月都给三天休沐，让我可以和家人住在一起。”
“但是这种良好的待遇，仅仅只到我这个级别，下面的偏将们，以及偏将下边的校尉们，队正们，无数兵卒兄弟们，他们即使当一辈子兵，也不可能享受到我这份待遇。”
“所以他们很痛苦，每逢节日尤其痛苦，那种遥望故乡的眼神，时时让我感到心痛！”
“我是个做将军的，但我这个将军没能力改变什么，既不能让士卒回家探亲，也不能让士卒的家人搬来……这种爱莫能助的苦楚，刘兄弟你应该有所体会吧。”
刘天宝听到这里，如有同感的点点头，轻声道：“你还好，至少是个将军级别，可以在驻扎之城安家，有资格把家眷接去一起住。”
“我却不一样，我官职只是个偏将，哪怕我们大帅很亲厚我，但是军中规矩是不能破的。”
“偏偏我家乡乃是江淮，距离陇右足有三千里，这么远的距离，不可能让我回家省亲……说句不瞒你的话，我已经七年时间没有回家了。”
刘天宝说着，目光忍不住看向眼前这片工地，忽然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郭大将军那么有信心，难怪他有底气归化几万降卒，只因为他拥有属于自己的城。”
汉子点了点头，接话道：“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座正在建设的城。城中有大片大片的空地，可以盖起一百多座民坊，而每一座民坊只要建成，最少可以容纳五六千人居住……”
他说着微微一停，目光也看向眼前这片工地，语带憧憬的道：“我们范阳降卒三万人，可以把家眷全都接过来，即使全都接过来，人数顶多也就十万……”
“十万人口，二十个民坊足够了。这里将会是我们的家，每个士卒兄弟都可以和家人团聚。”
从此扎根在此，成为兰陵的人。
这就是我们范阳降卒心甘情愿归顺的原因。
所以我们拼命干活，不用人监督拼命的干，我们建造的每一座宅子，都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所造。
家在这里的憧憬，让我们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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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把敌人变少，把朋友变多】
陇右将领们终于走了，带着三千骑兵离开兰陵。
天下无不散宴席，况且人家也不是来赴宴的，而是过来帮忙打仗，只不过没赶上战事而已。
这不能怪人家，实在是战事结束的太快。
此次安禄山挥军五万入关，天下人都以为山东要遭殃,那毕竟是五万大军啊，而且还是藩镇边关的边军。
五万边军的实力，几乎可以和关内十五万大军相比。而在这种强大兵力的威慑下，陇右骑兵们仍旧敢来帮忙，单是这份心意，就足以令人感动。
况且人家并非装装样子，而是千里疾驰一路狂奔,从陇右到兰陵两千五百余里,人家只用了七个昼夜就到达。
哪怕是再挑剔和狭隘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在玩命的赶路。
连赶路都玩命，显然不存在装样子的可能，因为越是来的早，越有可能参与到大战之中。
所以任何人都能看出来，陇右骑兵们是真的要来上战场拼命的。所以任何一个兰陵人都明白，今后的陇右将会是兰陵的好朋友。
我遇艰难时，你千里驰援，虽不曾并肩携手，但心意我已明知。
从今而后，你我是友！
……
时间已经是深秋了，又或者可以称作为初冬。
天气还未变寒，但却甚是凉爽。
这季节不需要在树下乘凉，随便往院子里一坐就很舒爽，天高云淡，微风习习,让人不由自主犯懒，总想懒洋洋的打个盹。
郭子仪拎着小酒壶，美滋滋的喝上一口,然后打个酒饱，张开嘴巴等人投喂。
一只芊芊素手，捏着一粒炸做金黄的花生米，轻轻放在他的口中，顺手帮他擦一下嘴角的酒渍。
花生米炸的很脆，嚼起来满口生香，郭子仪只觉十分满足，惬意的仰躺了下去。
枕着的触觉很柔软，带着一股少女的清香，但却不知道是玲珑的腿，又或者是铃铛的腿。
没关系，反正是自家丫鬟的腿，而且是通房丫鬟，枕着不算犯法。
“嘻嘻！”
耳畔响起两个丫鬟的嬉笑声，声音里带着甜甜的幸福，芊芊素手再次出现，这次投喂的是一块酥脆的炸虾仁。
郭子仪仿佛坐吃等死的懒货，慢悠悠的嚼着喷香的虾仁。他感觉这种日子很满足，但是投喂他的两個丫鬟比他更感觉满足。
唯有旁边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冷哼,显示着这家女主人的不满：“你们两个丫头，就这么惯着他吧，总有一天把他惯出毛病，养出一个好逸恶劳的大爷来。”
说话的是杨玉环，此时正在做针线活，偶尔举起手里的小棉袄，对着日光查看缝制的针脚。
两个丫鬟受了呵斥，并没有惊慌之色，反而调皮的吐吐舌头，嘻嘻笑着道：“今日是休沐呀，姑爷需要好好歇息，从开始打仗到现在，姑爷足足忙活了一个多月，又是带兵出征，又是归化降卒，可累了，要歇歇……”
杨玉环无奈，伸手拧了一下丫鬟的脸蛋，打趣道：“屁大点的姑娘，竟然懂得疼人了。要不我今晚给你俩挂个红灯笼，让你们圆了通房丫鬟的美梦啊？”
这话调侃的有些荤，两个小丫鬟嘤咛一声，脸腮儿通红，垂着小脑袋不敢说话。
杨玉环哈哈大笑，继续做她的针线活。
在她身边的地上，铺着一块厚厚的油毡布，玲珑郡主正在以头触地，用脑袋顶住一个小家伙的脑袋。
这是一种名叫顶牛的游戏。
只可惜玩游戏双方的势力有些不对等。
一个是二八少女，一个是穿开裆裤的奶娃，即使少女再怎么柔弱，奶娃也不是她的对手。
纯粹是仗着力气欺负人。
有种后世脚踢幼儿园的味道。
“哈哈哈，虎头你又输了，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整座郭氏后宅的院子里，响彻着玲珑得意的脆笑声。
可惜乐极生悲！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
却是杨玉环抬起巴掌，重重在玲珑的小屁股上抽了一下，呵斥道：“堂堂一个郡主，没有一点正行，你跟一个吃奶娃娃比顶牛，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丢脸。”
玲珑伸手揉揉屁股，哼哼着犟嘴道：“我陪小孩子玩，肯定要玩小孩子的游戏。姐姐你凭什么打我，你没发现小虎头玩的很开心吗？”
杨玉环气笑了，眼睛一瞪道：“他玩的开心？我看是你玩的开心吧。小虎头才多大，满打满算一岁多……你让他和你顶牛，还不如让他去顶石头。”
玲珑眼珠子乱晃，俏脸显出一抹鬼祟，尤其眼睛之中的窃喜和惊喜，仿佛是突然之间发现了好玩的事。
杨玉环何等精明，顿时看穿她的小心思，连忙呵斥道：“伱要是真敢抱着小虎头去顶石头，可别怪我罚你去给郭老太爷送饭……”
玲珑吓了一跳，顿时泄气道：“不去不去，我才不去，老太爷太能啰嗦，每次去送饭都要唠唠叨叨个没完，耳朵都听炸了，打死我也不去。”
杨玉环轻哼一声，道：“算你还有个怕的事。”
玲珑眼珠子又咕噜噜乱转，陡然抱起小虎头撒丫子就跑，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中，透着得意洋洋的兴奋：“我们去撵狗，让小虎头骑狗玩。”
这次轮到杨玉环吓了一跳，急急道：“你还敢让他骑狗，知不知道家里的大黄多可怜，上次被小虎头骑着，揪掉了大黄半个脖子的毛。疼的它呲牙咧嘴，见到你们俩个就躲着走……回来，赶紧给我回来。”
然而院子深处传来玲珑的嘻嘻哈哈，以及小虎头咿咿呀呀的兴奋，一大一小早就溜远了，很快那边想起忠犬大黄的凄惨叫声。
杨玉环气的面色铁青，忍不住就要站起身去追。
直懒洋洋斜躺的郭子仪终于睁开眼，道：“打狗撵鸡，孩子天性，小虎头已经一岁了，你犯不着这么紧张。”
杨玉环脸色气的更青，怒道：“小虎头是孩子，玲珑也是孩子吗？她都二十岁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大的孩子？况且我并不是紧张她和小虎头，我是可怜给咱家护院的大黄……看家狗，算一口，你懂不懂。”
郭子仪嘿嘿而笑，道：“就是因为狗算家里的一口，所以玲珑和小虎头才和它亲近啊。你听听它叫的多欢快，我估计现在尾巴摇得很欢实呐。”
杨玉环重重一摔针线筐，道：“这是叫的欢快啊？这是叫的凄厉吧。可怜的大黄，怎么摊上这么一家子人。”
郭子仪又拎起小酒壶，美滋滋的喝了一口，这才道：“其实你应该感觉开心，玲珑疼小虎头是好事。你难道没发现吗？她比你更宠溺小虎头……”
杨玉环仍旧气冲冲的，道：“疼爱是好事，宠溺可不行。你难道没发现吗？玲珑的性格越来越像个孩子。以前她可不这样，浑身透着精明。”
郭子仪哈了一声，道：“她现在也很精明，只不过精明是针对外人，唯有在家里的时候，她才会流露出孩子的天性。尤其是在你面前，越发像个小孩子……”
说着一停，继续又道：“一个人在什么时候才会像小孩子呢？必须是感觉毫无压力并且受到照顾的时候。玲珑如此，我也如此，甚至咱家的两个丫鬟，甚至还有郭七一家，只要大家在家里的时候，全都是同一种感受，没压力，特轻松，所以不由自主的，就会流露出天性。”
“造成这一切的根本，是因为你这个后宅之主的能力，家事被你治理的利利索索，产业也被你规划的面面俱到，我们所有人全都不用费心劳神，只需要按照你的步骤去走就行。”
“这种情况之下，大家毫无压力，所以在你面前之时，就会显得特别放松……这是好事啊，你应该感到骄傲才对嘛。”
旁边两个小丫鬟急急点头，纷纷补充道：“是呢是呢，姑爷说的很对，我们也感觉特别轻松，只要有夫人在就特别轻松。”
说话之间，丫鬟铃铛又伸出芊芊素手，捏起一粒炸花生米，娴熟利落放进郭子仪口中，笑嘻嘻道：“姑爷吃点，压压酒气。”
另一个丫鬟兜兜，则是把郭子仪脑袋搁在她腿上，同样伸出芊芊素手，又轻又柔的按摩，甜甜道：“姑爷累不累，眯眼再睡一会嘛。”
杨玉环气的面皮发鼓，她那风华绝代全是无奈，突然伸出手指，挨个点了点三人脑门，恨铁不成钢的道：“合着全家就只有我操劳，你们只需要跟着享福就行了，是吧？”
两个小丫鬟嘻嘻直笑，乖巧道：“有您在，我们特别安生。感觉这才像是过日子，而且日子特别有奔头。”
杨玉环表面装作生气，其实她十分宠溺两个丫鬟，闻言虽然故意耷拉着脸，但却抓着两碟糕点塞过去，佯装呵斥道：“自己也吃点，不要老是想着伺候人，某些人相当大爷，我这个主母可不能压榨丫鬟……听话，把糕点都吃了，瞧瞧你俩瘦的，不准把糕点给他吃。”
两个小丫鬟乖巧答应，看向杨玉环的眼神都带着孺慕。
……
这时郭子仪翻身而起，脸色显得有些肃穆，沉声道：“按照时间推算，陇右骑兵们应该回到陇右了吧。你帮我分析分析，接下来会是一个什么情况？”
说着看了一眼杨玉环，沉声又道：“比如当他们回到陇右之后，见到那位同样姓郭的节度使，汇报这一次兰陵之行，说出他们的所见所闻……那么，那位节度使会是什么反应？”
“除此之外，还有剑南道的骑兵，他们同样在咱们兰陵呆了数日，同样看到和接触很多核心之事……那么当他们把这些汇报给剑南节度使之后，那位节度使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杨玉环像是没有细听，似乎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然而当她开口之时，才知道早已胸有成竹：
“郭知运这个节度使，属于传统武将的情况，虽然他已经藩镇一地，拥有了类似诸侯的势力，但是他骨子里忠心，可以看作是大唐拥笃。”
“而剑南道节度使崔光远，他对于大唐的忠心不算多，但是这个人很执拗，毕生守护他所谓的规矩……比如今次他派兵来源，就是因为他认为安禄山挥军入关乃是破坏规矩。”
“这两位节度使都是藩镇，麾下各自执掌着接近十万大军，虽然他们对大唐的忠心不一样，但是可以把他俩都看成是大唐拥笃。”
“只要咱家还在大唐发展，并且没有表现出谋反作乱的心，那么，着两位节度使不会成为敌人。”
郭子仪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也就是说，能够成为盟友，对不对？”
杨玉环悠悠一笑，道：“藩镇也好，节度使也罢，当势力和权利达到一定程度时，无论军事还是民生其实都是政治。”
“而政治是什么？”
“政治就是把敌人变得越来越少，变朋友变得越来越多。”
“这个朋友也许不是知心友人，但却可以是用利益捆绑的同路。最关键的是，你在捆绑他们的时候不能让他们感觉到强势，又或者说，尾大不掉的威胁。”
杨玉环说到这里，笑意岑岑看着郭子仪，夸赞道：“这一点你做的很好，莽夫是最让人放心的人。等到这两地的骑兵们回去之后，向他们的节度使汇报之时，必然会先说你的秉性，而你的秉性必然会让两位节度使放心……”
郭子仪点了点头，笑着道：“那可不，我这种粗人，毫无城府，直来直去，任何人都不用担心，防备我背后捅刀子。”
杨玉环‘嗯’了一声，道：“所以接下来的局势，应该是两位节度使对咱们兰陵产生兴趣，并且由于你展现出来的无威胁性，很容易让他们做出结盟和友善的决定。”
“如此一来，天下九大藩镇就有两个成为盟友，有了他俩的守望相助之后，无论朝堂还是藩镇再想动咱们就得好好想一想。”
“而不像此前那般，安禄山想起兵就起兵，虽然他没能威胁到咱们，但是他起兵的随意已经显示出咱家的弱势……如果咱家够强，他敢随随便便动兵么。”
郭子仪听到这里，忍不住点头，道：“是这么个理。”
说着感慨一声，再次又道：“人活于世，果然派系和势力很重要，我现在才终于体会到，有人相助的重要性，哪怕我再怎么能打，但是盟友仍旧不可或缺。”
杨玉环微微一笑，道：“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咱家主要是和人结缘，朝堂上与人为善，藩镇中拉拢盟友……有了守望相助之后，又可以缩起来偷偷发展了。”
郭子仪眼中一闪，道：“种田，发展，等到下次再展示力量时，我估计咱家可以成为藩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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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短暂的平淡祥和】
兰陵城中的108个民坊，已经建成了大约40个，这40个民坊之中，有一些是比较特殊的。
这些特殊的民坊，一般都是大姓大户举族而居，占地千亩，住着几千口人,即便是和后世相比，这种民坊也能算得上大村。
城池之中的民坊，其实就是一个一个的村。而五六千口人的村，可不就是大村么？
比如城中的大将军坊，坊中央是镇守府衙，府衙的四周围着一個庄子,居住着兰陵郭氏两千五百口。
这个庄子的名字很直白,直接就叫做郭氏庄子,像是一个忠诚的侍卫，牢牢拱卫着郭子仪的镇守府。
古代讲究举族聚居，族群就是最大的底蕴，所以郭子仪所在的地方，也是郭氏族群所在的地方。
庄子围着镇守府而建，看似是沾了郭子仪的大光，但若是反过来一想，这是全族人在时时刻刻保护他。
如今的兰陵郭氏，其实是一年前迁徙而来，严格而论，他们和郭子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只不过大家都姓郭，所以千里迢迢投奔过来，而郭子仪接纳他们之后，这支郭氏就成了兰陵郭氏。
一年前的时候，全族一千七百二十口，短短一年时间过去,全族变成了两千五百口……
足足增加了八百口人。
很能生！
也很能娶！
但这并不是郭氏特有的情况,整个兰陵城里很多大族都是这种情况。
甚至不止是大族，小家小户也一样,添丁进口，传承子嗣，敢生，敢娶，这代表着一种安定，也代表着不缺衣食。
目前兰陵的最重要政务，恰恰就是鼓励百姓增加人口。
……
傍晚薄雾，氤氲缭绕，各家各户房顶的炊烟，仿佛轻纱一般笼罩着城。
这样的景色，很美，它代表着民生，它意味着生活。
郭子仪拎着一个食盒，身后跟着家臣郭七和护卫郭小七，三人趁着夜色未来，敲响了一座宅院的门。
门根本没栓，里面传来一声笑呵呵的招呼声：“是族长吗？又来给爷爷送饭啊。”
郭子仪推门而入，入眼看到白发苍苍的郭老太爷,手里拿着一个藤筐，慢悠悠的编织着。
许是老眼昏花,所以编织的很慢，但却极为用心，藤筐极为精致。
郭子仪走过去，先是轻轻放下食盒，然后伸出手来，放在老人的肩头揉捏。
哪知郭老太爷却抖抖肩，笑着道：“你手劲大，我这把老骨头可吃不起，别捏，别捏，身子骨还没僵硬呢，再说我也不是个能享福的人。”
郭子仪根本不听，继续轻轻给老人捏肩，也笑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是兰陵郭氏的老族长，怎么就没有资格享福呢？”
老太爷哈哈大笑，露出仅剩的两颗牙。
“让我猜猜看，今天你们送来了啥！”
像是小孩子一般，十分好奇的掀开食盒，入眼所见，顿时满意，点点头道：“青菜豆腐，这就对嘛，不靡费钱，吃着也不累牙口，看来你们是听进去了，以后就按照这样的伙食给我送。”
郭子仪顺势坐在老人身边，道：“上次您发了大火，气的差点昏过去，我和玉环吓的胆战心惊，哪还敢不听您老人家吩咐……这不，家里丫鬟做的豆腐，青菜也是自家种的，厨娘是郭七媳妇，送饭的是我们三个晚辈……老爷子可还满意，这顿饭一分钱没花。”
“满意满意，特别满意！”
郭老太爷笑的合不拢嘴。
突然却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道：“家大业大，越发要懂得勤俭节约啊。万万不可像以前那样，变着花样给我弄吃食，爷爷我老了，能活八十八岁已经心满意足，吃什么都是吃，何必乱糟蹋钱……”
郭子仪静静听着，不时夹一筷豆腐送到老人嘴边。
老太爷吃上几口，笑的越发合不拢嘴，忽然像是小孩子献宝一般，拿起编织的藤筐给郭子仪看。
“你说说，这藤筐能卖几个钱？能不能给族里娃子换一口肉，吃了以后蹭蹭的长个头。”
郭子仪毫不迟疑点头，郑重道：“您老人家编织的藤筐，肯定是不缺乏买家的，最起码能卖十文钱，可以买到半斤肉。所以族中娃子们很幸福，有一个八十八岁的太爷爷疼他们。”
郭老太爷开怀大笑，仿佛最后两颗牙也要不保，道：“那就好，那就好，等会你走的时候，把这几日编的藤筐都带上，拿去卖了，换钱回来。买点肉，买点糖，给族里娃娃们分了，你家的小虎头也要分一份。”
郭子仪恭敬点头，答应道：“听您的。”
郭老太爷一脸欣慰，伸出手来轻轻摩挲郭子仪额头，喃喃道：“不容易啊，你不容易。短短一年时间，让全族多了八百多口人。壮丁们娶了媳妇，媳妇们生了娃娃，这是功德，是大功德……”
“还有整个兰陵城，以及城外的家家户户，听说都有添丁进口，日子过的慢慢兴旺。”
“很好，这就很好。身为大将军，身为镇守一地的守护者，你就该如此，你应该如此，你也必须如此。”
“以前如此，以后也要如此，要一直坚持下去，要让所有人都活出个未来……乖孩子，记住了吗？”
郭子仪温声而笑，恭敬答应道：“听您的，都记住了！”
郭老太爷欣慰点头，道：“好！”
这一顿饭，老人家唠唠叨叨了许多。每次郭子仪来送饭，老人家都要唠叨许多。
并且唠叨的话题天天重复，若是没耐心怕是撑不住天天的听。
比如玲珑，听到送饭就会找借口开溜。
比如杨玉环，经常也是到了饭点佯装要喂养小虎头。
又比如小丫鬟兜兜和铃铛，更是听到给老太爷送饭就花容色变。
不是她们心坏，而是太害怕老太爷的唠叨。
唯有郭子仪，似乎很喜欢听，只要他能抽出时间，他必然会亲自来给老太爷送饭。
这一顿晚饭，他是陪着老太爷吃的。
……
告别老太爷后，天色尚未全黑。此时家家户户都有炊烟，正是一日傍晚的晚餐时。
郭子仪慢悠悠的像是闲逛，身后跟着呆呆的郭小七，哈欠连天，睡眼迷离，仿佛时刻就要睡过去，看不出一点护卫的警惕性。
旁边另外跟着一人，乃是郭子仪的家臣郭七，这个爱唠叨的中年男人，果然又在唠唠叨叨。
“小七啊，你这样可不行啊！”
“怎么又开始打瞌睡了呢？”
“到底是真的有病还是想偷懒？”
“一年前的时候，你出现过这种情况，那时候兰陵正在建城，每个人都忙的焦头烂额，唯有伱，忽然像是得了病，整天打着瞌睡，整天哈欠连天……”
“足足半年时间，夫人找了好些郎中帮你瞧病，然而不管多么厉害的郎中，谁都看不出你到底有没有病。”
“后来城池建完，大家不再那么忙了，哈，你这小东西突然也好了。”
“喂喂喂，听我说话没？”
“你这个臭小子，我看你就是装的。”
“明明城池建好之后，你整个人都变的利索很多，结果前不久家主带兵打了一仗，俘虏了三万多个范阳牙兵，需要招抚归化，开始忙碌起来，这可好，你小子突然又犯起了困。”
“这次不管夫人多么疼你，也不管家主多么宠溺你，大叔我可不管，我一定要改改你这毛病……”
“小子，小子，你给我睁开眼，你给我好好的精神点。身为家主的贴身护卫，你看看你有没有一点护卫样子……”
“哎呀呀，你这小东西，怎么不听话，怎么不听话！”
郭七管事的唠叨，如今已经全城闻名。
郭小七像是听进去了，老老实实的点点头，咧开嘴，纯真的笑，甜甜答应一声，道：“哦，我精神点。”
但是答应的同时，张大嘴巴又打个哈欠。
郭七管事气的跺脚，似乎又要开启新一轮的唠叨。
这时郭子仪转回头，满是无奈的道：“我说你能不能闭嘴，这一天到晚说话累不累？早就跟你说过，别管小七的事，他这是脑疾，最容易犯困。”
“您可拉倒吧！”
郭七跺了跺脚，道：“啥脑疾，分明就是您在宠着他。家主啊，不能这么宠他啊。这天下间的大人物，没见谁的护卫敢这样。”
郭子仪叹了口气，伸手轻抚郭小七额头，温声道：“所谓护卫，无非是给他一个身份，让他有口饭吃，让他可以在家里住着……其实老七你应该明白，我和夫人把他当孩子养。”
郭七管事张了张嘴，最终却选择放弃唠叨，而是叹了口气，有些伤感的道：“莫非是真的么，这孩子真有脑疾？唉，唉，可怜的。”
郭子仪继续轻抚郭小七额头，声音变的更加温厚，道：“他七岁的时候遭逢大变，估计是那时候吓出了脑疾，你看他平日的鲁钝模样，还有他经常自言自语和人说话……这不是脑疾是什么？这是一种名叫精神分裂的脑疾。”
郭七管事默然，脸色显出怜惜，忽然也伸出手，轻轻抚摸郭小七额头。
郭小七抬起头，感受着两个人的手掌温暖，打个哈欠，笑的很甜。
突然郭子仪大有深意叹了口气，柔声道：“如果你真的精神分裂，夜间能变成一个绝顶的刺客，那么族叔想劝一劝你，你不用每天晚上偷偷出去……”
说着看了一眼郭小七，温声又道：“族叔我天生神力，这天底下能和我打的没有几个，也许我会有许许多多敌人，但是这些敌人注定会被我慢慢灭掉。”
“所以，不用你小子在暗中忙活。”
“你就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每天当好你的贴身护卫，让夫人别再担心你，也让我别再担心你，好不好？”
“一年前的那次，你整整犯困了三个多月，而在那三个月时间里，马陵山的悍匪死了个干净。”
“几十个山寨啊，两万多个悍匪，曾经我让李光弼带兵去打，连续三次都没能成功……那些匪徒化整为零，散入山林之中躲避大军，所以李光弼哪怕有天大本事，但却自始至终没能成功。”
“原本我想的是，等我腾出工夫亲自去一趟，仗着我的天生武力，耗费一大段的时间，慢慢清扫山林，灭掉那些匪患。”
“但是我没想到，那些匪患全死了。”
“三个月时间，几十个山寨，两万多口人，陆陆续续死个绝。”
“至今马陵山四周还流传着，说是那片山林之中出现了鬼，所以悍匪们才会死绝，两万多人一扫而空。”
“族叔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真的有鬼，也不知道那些匪患是不是鬼杀的，但是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族叔我也就选择这么听……”
“但是，小七，族叔我不傻，我有自己的分析能力。”
“从你开始犯困那天起，马陵山那边开始死人，你足足犯困了三个多月，马陵山那边死了两万多个悍匪……”
“夫人跟我说，你是个好孩子。”
“夫人跟我说，要把你当儿子养。”
“所以，小七，以后别再让夫人担心，以后不要再偷偷的出去，好不好。”
“你族叔我本事大的很，不需要让你去孤身犯险。哪怕你夜间真能变成绝世刺客，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自己单打独斗，终有一日会遭遇危险……”
“那样的话，夫人会很伤心。而族叔我，同样也会很伤心。”
“其实你这次犯困的原因，我和夫人多多少少有些猜测。自从我在黄河一战而胜，俘虏了范阳边军三万人，天下各大势力闻风胆寒，纷纷派人前来探查窥视……”
“这些悄然而来的探子，经常是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消失在夜里，没人知道是谁在出手。”
“但是，小七，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夫人是那么的智慧如渊……”
“如果真的是你，你以后别再出去了，晚上老老实实睡觉，乖乖的当好你的护卫，好不好！”
“别惹夫人生气，别让夫人担心，好不好！”
“以后你多把精力放在家里，比如多陪陪你的小虎头弟弟，你难道没发现么，小虎头最喜欢和你玩耍，每次你抱着他的时候，他都开心的笑个不停。”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担心，小虎头是我的儿子，对于某些敌对势力而言，小虎头算是我的一个软肋。”
“我虽然很能打，但却不能天天守在老婆儿子身边。”
“所以，小七，这件事交给你吧，我认为你能够守护好这个家。”
“我和夫人把你当儿子养，小虎头就是你的亲弟弟，保护好他，别让他受到危害，好不好？”
郭子仪像是随意而言，又像是若有所指，当他再次把手掌抚摸郭小七额头时，看到呆呆少年脸上纯真的笑。
“好的，族叔！”
简简单单四个字，像是孩童跟人许诺一般。尤其族叔两个字，透着浓浓的孺慕。
但是郭子仪却看出来，郭小七想喊的并不是族叔。
于是他手掌轻轻一拍，揉了揉郭小七的头发，笑着打趣道：“如果想喊爹爹，其实也是可以的。”
这一次，郭小七的笑容无比璀璨。
宛如夜间绽放光华的明珠。
“爹爹，爹爹！”
竟然是争先恐后的两个声音.
然而郭子仪却心里一悲，仰天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果然被夫人猜对了，这孩子真的是一体双魂。
……
同一时间里，城中某座客栈。
寿王殿下的眼中带着惊恐，看着房中的几个神秘人，战战兢兢的道：“你们，你们竟然想动郭子仪的儿子。本王绝不配合，打死本王也不敢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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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告密小能手，寿王殿下】
几个神秘人淡淡一笑，丝毫不在意寿王的冷厉，反而慢悠悠的坐下，仿佛经年的老友相见。
“寿王殿下，莫怪吾等没有提醒你，自从你派出亲信前往范阳，暗中告密郭子仪劫掠军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郭子仪终有一天会知道……”
“自古有句话，上船容易下船难，殿下告密的时候应该能想到，你做这事注定和郭子仪成为死敌。”
“倘若被他知道你告密的事，殿下认为他会放过你吗？”
“呵呵，在下认为他不会放过你！”
“据说这位琅琊大将军性格鲁莽,做起事来丝毫不顾及后果……哪怕殿下是个皇族，但他说不定一刀就砍了。”
几个神秘人说到这里，脸上忽然显出一抹嘲讽，淡淡又道：“死了的皇族，还是皇族吗？陛下有几十个儿子，死一个两個似乎没有大碍吧。”
寿王殿下脸色难看，咬牙硬撑道：“我就不信郭子仪敢杀我，杀我之后他也得死。父皇不会放过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哈哈哈哈！”
几个神秘人一起大笑！
“殿下啊，不得不说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自古皇家无亲情，帝王真会疼儿子吗？还是那句话，陛下有几十个儿子，死上一个两个，根本没有大碍。”
“但是郭子仪只有一个，像他这种猛人五百年未必出现一个，所谓绝世猛将，实乃国之镇石，只要郭子仪活着一天,只要郭子仪还效忠大唐，那么对于整个天下而言，任何势力想动大唐都得琢磨琢磨……”
“这话如果放在一个月之前，也许很多势力都不把郭子仪放在眼里，但是自从一个月前的黄河之战结束，这天底下有谁再敢轻视于他？”
“他手握千古第一硬弓，麾下有一万精锐铁骑，坐拥一座繁华巨城，几十个豪门世家在暗地里力挺他。”
“兵不缺，将不缺，氏族豪门不断派出士子到他麾下出仕，所以他的内政人才同样也不缺。”
“据说他的夫人智慧如渊，拥有通天彻地的才能，仅仅一年时间，创办数大产业，赚钱宛如山崩海啸，整个兰陵一天比一天繁华……”
“所以，这位大将军钱也不缺。”
“这样一个什么都不缺的人，未来注定会成就一方大势,但他虽然成就大势，却不会让陛下警惕,因为这人性格粗莽，而且还是陛下一力提拔的……”
“从他崭露头角那一天起，陛下一直对他荣宠有加，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简直比亲儿子还亲。”
“比如我们说一个最简单的例子，郭子仪现在的正妻杨玉环，当初曾经被李林甫进贡给陛下，足足在皇宫之中待了三个月。”
“那三个月，据说陛下从未碰过这个女人，反而暗中叮嘱高力士，时时刻刻都在维护着。”
“高力士那条老狗，装腔作势很有一套，表面看似背叛陛下，暗中投效了杨玉环，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条老狗是无比忠诚的……他之所以投效杨玉环，其实是遵从陛下的旨意。”
“后来大唐举办元宵灯节，天下官员齐聚长安，很多人都知道，那是李林甫要趁机弄死郭子仪，但是郭子仪毫无畏惧，率领麾下千里奔赴长安。”
“也就在那时，陛下悄悄把杨玉环放出了宫，然后立马又纳了一个妃子，专门取名也叫做杨玉环……”
“这固然是为了保住帝王颜面，但若是细细一想是不是可以看出陛下对郭子仪的荣宠？”
“郭子仪这种莽夫，历来都是吃软不吃硬，而陛下既然对他如此之好，他肯定不会生出逆反的心。那么也就意味着，他永远都是陛下的忠实拥笃。”
“一个威猛无比的天生猛人。”
“一个注定会成就一方大势的莽夫。”
“他没有逆反之心，他会一直忠诚大唐，而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只要他还忠诚于大唐，那么对于天下各大势力而言，这个人就是大唐最坚硬的一块基石……”
“无论谁想霍乱，无论谁想反叛，都得先想一想，能不能搬动郭子仪这块石。”
神秘人这一番长篇大论，显然是极为擅长口舌的说客。
突然其中一人站起来，走到寿王面前缓缓俯身，目光炯炯，带着嘲讽，笑呵呵问道：“现在殿下还有幻想吗？还认为你在陛下的心里比郭子仪重要吗。”
寿王脸色苍白，整个人仿佛瘫在椅子上。
神秘人见他不答，再次笑呵呵开口，道：“殿下不愿意说，在下帮你回答吧。对于陛下而言，十个皇子也比不过郭子仪……既然连十个皇子都比不上他，殿下你单独一人岂不更加无所谓。就算郭子仪把你打死，陛下也会装聋作哑。”
说着看了一眼寿王，淡淡道：“这就是帝王，古往今来皆如此。”
寿王面色惨淡，眼中全是惊恐。
而神秘人见他眼中的惊恐，顿时心底暗暗一喜，趁热打铁道：“所以殿下已经退无可退，唯一能做的就是硬着头皮走下去。你已经和郭子仪结仇，不是他死就是伱亡。”
“我该怎么做？”
寿王猛然开口，语气带着急切，道：“你说我该怎么做。”
“哈哈哈哈！”
屋中几个神秘人再次大笑。
刚才那人慢悠悠直起要，故作深奥的负手背后，悠悠然道：“这天下有九大节度使，外加一个岭南五府经略使，十大藩镇，已经够了，天下的利益只有那么多，碗里的肥肉岂能让多一个人来咬。”
“所以对于郭子仪而言，他想崛起必然会招致藩镇的联手打压。”
“这其中又以我们范阳人最恨他，我们的安禄山大帅绝不会让他崛起……”
“此前黄河一战，此人俘虏我们三万兵卒，意图招抚归化，变成他的兵马……嘿嘿，打的算盘很好，但却为他埋下了祸端。”
“降卒是那么好招抚的吗？”
“那可都是跟随我们大帅很多年的老卒啊。”
“尤其还有一些将领，个个受过大帅的恩惠，这些人只要抓到时机，必然会率领降卒们哗变。到时候，狠狠给郭子仪背上捅一刀。”
然而寿王听到这里时，陡然开口道：“这又能如何？动不了郭子仪的根本。他既然能在黄河一战而胜，直接横扫你们范阳五万大军，那么即使降卒们哗变，他也有能力重新镇压……”
“说的对！看来殿下也是个精明人！”神秘人竖起大拇指，像是在称赞寿王的智慧。
但他随即悠悠然一笑，满腹自信的道：“如果是正常情况，郭子仪确实有能力镇压哗变，可若是他突然遭逢巨变呢？那他还有精力去镇压哗变吗？”
寿王目光一闪，脸色若有所思，喃喃道：“突然遭逢巨变，受到极大打击……我明白了，难怪你们要害郭子仪的儿子。想必这就是所谓的巨变，让郭子仪陷入痛苦之中。”
“哈哈哈哈，然也！”神秘人得意而笑，满脸都是傲然，道：“此次吾等悄然而来，已经做好了周密部署，连番计策之下，保证让郭子仪陷入绝境。”
“首先，是针对他的儿子。这件事需要殿下帮忙，用你的皇子身份登门求见。”
“求见之时，我们会派出死士刺客跟随，装作是殿下的侍卫，又或者装成抬礼物的家丁……这些礼物我们已经备好，全都是小孩子最常用的东西。比如一些华贵的衣物，比如一些精巧的玩具，到时候殿下借口想让小孩子试穿试玩一下，必然能够成功的让郭子仪把儿子抱出来。”
“毕竟是上门送礼嘛，肯定不会引起怀疑，而当郭子仪儿子被抱出的一刻，也就是我们死士刺杀的一刻。”
“只要郭子仪的儿子死在当场，连环计策的第一步就算成功也。”
“第二步，降卒哗变。当郭子仪儿子被刺杀之时，他这个做父亲的必然陷入悲痛，即便他当场发威打死所有刺客，但是一个遭逢巨变的人没法保持平静心。”
“他不能保证平静心，他的妻子同样也不能保证平静心，甚至他的那些麾下老兄弟们，比如李光弼和仆固怀恩这些人，所有人都会急急赶往郭府，导致整个兰陵的兵马无人指挥。”
“这时候，我们范阳的三万降卒立马哗变。杀人放火，屠戮城池，引发兰陵城内慌乱，趁机占领兰陵城防……”
寿王听到这里，仿佛连喘息都变的兴奋，忍不住喃喃道：“如此突然巨变之下，说不定真有机会。”
“哈哈哈哈！”
神秘人得意而笑，道：“这才仅仅只是开始，接下来才是最狠杀招。我们范阳兵马十五万，已经有五万大军悄然而来，此时就躲在山东境内的某个府，随时可以急速奔袭而至……”
“此五万大军的突然奔袭，再配合上三万降卒的哗变，加起来八万精锐，寿王殿下感觉结局当如何？”
寿王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更加兴奋的道：“八万精锐边军，足以扫平整个兰陵。”
神秘人‘哈’了一声，傲然又道：“你以为只有八万吗？其实是十八万啊，我们范阳的剩余十万大军，此时也已经开始秣马厉兵。只要这边的八万精锐一动手，剩余的十万大军立马长驱直入。”
寿王陡然打个哆嗦，面色变的苍白，下意识道：“如此多的兵马，十几万大军……这，这，这固然能灭掉郭子仪，可是你们怕不是仅仅只灭郭子仪。”
这位皇子说着，眼神之中显出惊恐，突然惊叫一声，浑身颤抖道：“你们莫非是要谋反？”
神秘人缓缓俯身下来，再次嘲讽的盯着寿王，淡笑问道：“无论谋反还是不谋反，对于殿下有什么损失呢？我们安禄山大帅并不想当皇帝，无非是想多占一点地盘而已……比如山东这一片，比如郭子仪的兰陵新城，若是能够占据，我们大帅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人说着一停，语气开始变的诱惑：“失去一片山东而已，对于大唐算不得什么，毕竟现在已经有十大藩镇，每个藩镇都占着一大片的地盘，我家大帅就算占了山东，但他仍旧还是忠于大唐的节度使……”
“这件事对于陛下和其他皇族而言，或许有些肉痛或许有些不舍。”
“但是这件事如果做成了，对于殿下你可是大大有利，试想一下，我们节度使以后力挺你，到时候殿下争权夺利，很可能会成为国之储君啊！”
“你的父皇已经老了，我们大唐的陛下他太老了，也许不用多久，就会撒手人寰……自古帝王驾崩，储君就是新君，嘿嘿，寿王殿下你将会是新君哟。”
宛如蛊惑人心的魔鬼，这番语言让寿王怦然心动。
而神秘人看到寿王脸色的意动，顿时趁热打铁再次开口，急急补充道：“殿下可以放心，此事必然成功，我们大帅如今已经同时执掌三镇，如果再占了山东那就是执掌四镇……”
“一个同时执掌四大藩镇的节度使，他若是力挺你这个皇子该是何等力度？”
“恐怕到时候都不用殿下去争，储君的位置自然而然就会交到你手上。”
“所以，殿下你还等什么呢？”
“这一切的好处，这天大的好处，只需要你负责出面一下，帮我们去求见郭子仪，借着送礼的机会，让死士们刺杀他的儿子。”
“多么简单啊！”
“储君之位唾手可得哟！”
“并且我们干掉郭子仪之后，殿下你也算是少了一个仇人。从此安安心心当你的皇储，静静等待着成为新的皇帝……”
“怎么样？干不干？”
如此天大的利益，付出仅仅是一点，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恐怕都不能抵抗这种诱惑。
所以寿王像是急不可耐，又像是心中兴奋无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重重和神秘人击掌，大声道：“本王答应了！”
“哈哈哈哈！”
几个神秘人发出早有所料的大笑。
……
但是这些人怎么也没料到，当日夜里的漆黑之中，一条宛如幽灵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寿王房中。
郭小七手里握着匕首，眼睛像是野狼一般放着光，幽幽道：“如果你说的是假话，如果你想骗我族叔，那么，我这把匕首会杀死一个皇子……”
然而寿王毫不在意威胁，只是把声音压的极低，急急道：“能不能想个办法，瞒住他们带我出去？我要去见郭大将军，我必须立刻见到郭大将军。”
郭小七点了点头，鬼魅般的身影悄然消失，房中仅仅留下一句话，仍旧幽幽道：“一盏茶之后，你可以自己走出去，我会让他们全都昏睡，并且在天亮之后毫无怀疑。”
“真的可以吗？”寿王下意识问了一句。
窗外淡淡一笑，声音若不可查：“虽然昏睡，但是正常昏睡，放心吧，他们不可能怀疑的。”
寿王这才放下心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静静缩在漆黑房中，仿佛煎熬一般，足足等了一盏茶时间。
然后，他推门而出。
再次深吸一口气后，面色坚定的走向了城中镇守坊。
这个喜欢告密的皇子，他这次要去向郭子仪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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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我要让安禄山提前死】
夜色漆黑，幽深静谧。
古代大宅都有门房，用于客人登门之时歇息，与其说是歇息，不如说是等候。
因为越是大人物的府邸，拜访之人越是络绎不绝，而大人物日常忙碌,接待客人的时间必然不多。
就算能够抽出时间接待，但也不可能把客人一起接待。
这时候就需要排队，根据客人的情况定下接待时间，比如重要的客人，肯定要优先接待，不重要的客人，则是稍微往后推……
更多的则是没必要接待的客人,一般是让其在门房里面坐一会，而这种客人也有自知之明,大多数不会强求被大人物接见。
这些人能够登门拜访不被撵走，能够把代表心意的礼物放在门房，已经得偿所愿，已经可以离开。
所以古代的门房很重要，代表着一个豪门大宅的接纳。谁能登门，谁不能登门，谁登门之后可以立马接待，谁登门之后需要稍等片刻，这其中都有巧妙的划分，乃是每一个拜门子之人都娴熟的技巧。
而寿王身为一位皇子，并且是极有实力的皇子，他这辈子很少去拜见别人，反而别人拜访他的比较多。
即使偶尔他去拜访别人，也会因为皇子的身份受到重视，从没有在门房之中等候的情况，更不用说被撵走不准登门的可能。
所以对于寿王而言,他对于如何跟门童打交道很不擅长。
尤其是干巴巴的在门房里等,对他而言简直是从未有过的经验，若是搁在往常，恐怕他早就拂袖而去。
但是今天晚上拜访的这家，打死寿王也不敢拂袖而去。
反而他面带忐忑的在门房里候着，来来回回的在花厅里不断走着，脸色带着焦灼，眼中带着忐忑。
终于他像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和和气气问道：“敢问这位小童儿，您家大将军何时能来？”
担任门童的是个小姑娘，闻言先是困倦的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道：“首先我要跟你说明白，我可不是看守门房的门童。而是夫人的弟子，今天轮到我排班……”
小姑娘说着又打个哈欠，再次道：“我们郭府没有豢养门房，因为夫人她不喜欢铺张浪费，但是呢，我们师公毕竟是個大将军,身为大将军,必然经常有人拜见他,所以这个门房又不能不设置，否则对于客人们显得不尊敬……”
“鉴于这种情况，夫人想了一个办法，让我们这些弟子排班，每人负责一天的门房接待。”
“这样既可以为家里省钱，又能让我们这些弟子得到锻炼，你说对不对？”
“比如本姑娘我，今天就轮到排班，无论吃饭还是睡觉，又或者读书和做课业，我都要待在门房里，接待前来拜访的客人。”
“但我真的没想到，大半夜的竟然还有人登门，若非你说你有急事，本姑娘真想骂上你一顿。”
“这已经不是让我受到锻炼，这是在耽搁我的良好睡眠啊，你知不知道我们的课业有多重，晚上如果睡不好觉白天会耽误学习呢。”
小小一个姑娘，嘴巴却很伶俐，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偏偏还气鼓鼓的噘着嘴。
抱怨这么多，但却没有回答寿王的问题。
若是搁在普通人家，寿王恐怕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但是面对这个小姑娘时，寿王却满脸陪着笑，不断点头道：“是是是，确是鄙人不对，深夜造访，打搅了你的休息……”
说话之间，下意识伸手入怀，结果脸色一僵，脸色变的尴尬。
他有些讪讪道：“来的匆忙，况且是乔装而来，竟然身无长物，想送你点礼物都没法送。咳咳，以后给你补上，以后一定给你补上哈。”
小姑娘摆了摆手，笑嘻嘻的道：“礼物就免了吧，我可不会收你的礼，不只是你，任何人的我都不会收，我们这些弟子排班当值，可不是为了收人礼品的哟……”
眼看着小姑娘又要长篇大论，寿王连忙出声打断，急急道：“好好好，我不送伱礼。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郭大将军什么时候能来？鄙人真的有急事，需要立刻面见他。”
小姑娘眨眨眼睛，忽然像是小大人一般背着手，围着寿王转了一圈，像是在审视和大量。
足足好半会儿过去，小姑娘才像模像样的点点头，道：“看你这幅架势，确实像是有急事的人……”
“要不我再去帮你通报一下，看看我家师公起来了没有。”
“我跟你说哈，我师公睡熟之后可难喊醒了，打呼噜像是打雷，可能我刚才去喊他的那次他根本没醒。所以，我或许还要再去喊一次。”
寿王心里一喜，顾不得小姑娘说话啰嗦，连连道：“还请快去，鄙人真有急事。”
小姑娘点了点头。
但也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低沉道：“不用了，我已经过来了。”
伴随着这个声音，郭子仪大踏步进门，先是扫了一眼寿王，但却没有任何表示。
反而走到小姑娘跟前，伸出手拧着小姑娘耳朵，笑骂道：“臭丫头学什么不好，偏偏去学郭七的唠叨，不但学他唠叨，而且还背后说师公坏话……我睡觉很难喊醒吗？我打呼噜像打雷吗？”
小姑娘被揪着耳朵，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但却不辩驳，乖乖的挨着训。
然而郭子仪的手指已经松开，顺势轻轻一揉小姑娘额头，道：“犯了错要罚，罚你抄写十遍作业，去吧，去后宅去吧，这里不用你守着了，今晚咱家不再接待别的客人？”
小姑娘听到要罚作业，脸蛋变的更加愁苦，可怜巴巴道：“我继续值班行不行，不罚抄写行不行？十遍啊，师公您好狠。”
郭子仪哈哈一笑，屈指弹她一个脑瓜崩，故作严肃道：“不准讨价还价，立刻去接受惩罚。”
小姑娘学着大人一般叹了口气，抱着一摞书本可怜兮兮的走了。
……
直到这时，郭子仪才转脸看向寿王。
他伸伸手，指了指一张椅子，道：“殿下坐下说话吧，请赎郭某招待不周，这大半夜的想弄盏茶水都不易，实在是因为我家的人手太少。所以，殿下还请勿怪啊。”
寿王连忙道：“不敢不敢，是我自己唐突，深夜叨扰，扰人清梦。”说着顿了一顿，紧跟着又道：“但是事急从权，在下不敢不来。”
郭子仪大有深意看他一眼，忽然笑道：“殿下不需要如此姿态，郭某并不是吃人的老虎。况且你身为大唐的皇族，怎能在郭某面前自称在下？这于理不合，所以殿下应该自称本王为佳。”
寿王怔了一怔，脸色有些拘谨，小心翼翼道：“那我…那本王就听从大将军的建议。”
郭子仪点了点头，再次指了指椅子，道：“咱们坐下说话吧，再急的事情也不能站着，对不对？”
寿王这次没再坚持，而是从善如流的坐下。
郭子仪顺手拉过一把椅子，直接坐在寿王的对面，目光炯炯看来，像是带着稀奇，问道：“殿下深夜而来，并且乔装打扮，既没有带护卫，也没有穿华服，反而粗布长衫，如同民间百姓……这莫非是想躲避什么人，又或者要告知郭某什么隐秘的事？”
寿王急不可耐点头，道：“大将军说的不错，本王确实有隐秘告知。”
他不等郭子仪开口，直接继续道：“大将军您知道么，范阳的安禄山又派出五万大军，如今已经悄然进关，目前就躲在山东境内……”
郭子仪眼神一闪，沉声道：“说清楚，具体躲在何处？”
寿王摇了摇头，道：“这我不知道，本王没敢往深里问，主要是担心引起对方怀疑，所以我只能从他们的话里推测。”
说着看向郭子仪，又道：“我从他们话里透露的意思推测，这五万大军藏在山东某个府，很可能是受到当地官员庇护，所以才能够悄无声息的掩盖行踪。”
郭子仪点了点头，沉吟道：“殿下这个猜测，十有八九正确。涉及五万大军行踪，掩盖起来十分困难，如果没有手握重权的官员相助，五万大军的动静很容易被人查知。”
寿王急急点头，道：“所以本王惊闻此事之后，心里简直像是翻江倒海，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大唐的官员竟然已经和关外藩镇勾结在一起。倘若没有勾结在一起，无论如何也不会做这种事，对不对？”
郭子仪又点了点头，道：“帮藩镇掩盖大军行踪，协助五万兵马悄然入关，这事如果往大了说，等同于是帮助藩镇造反……”
他说着顿了一顿，目光又看向寿王，问道：“殿下深夜急来，要告知的就是这件事吗？”
“不不不！”寿王急急摇头，语气焦灼的道：“这才只是其中一项。”
郭子仪眼中又是一闪，沉声道：“莫非还有其它的事？”
寿王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他们逼着我帮忙，让我出面拜访你，然后借着拜访时机，想要用死士刺杀您的儿子。”
郭子仪缓缓站起来，面上的杀气一闪而过，缓缓道：“还有么？”
“有有有！”
寿王再次深吸一口气，又道：“他们还想在暗中蛊惑降卒，配合五万大军进行哗变，并且关外还有十万大军，如今也已经秣马厉兵，只要兰陵一乱，立马长驱直入……”
“郭大将军，这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啊。安禄山如此做派，分明是想造反了。否则他若只是想报复你，何必出动麾下所有的兵马。”
“加起来十八万大军啊，这要是打进关内可了不得，整个中原必然水深火热，无数百姓陷入兵祸。”
寿王这次的语速很快，直接把一切所知全都说出来。
他说完之后，目光似有忐忑，小心翼翼看着郭子仪，期期艾艾问道：“郭大将军，本王这番告密可算有功吗？”
郭子仪缓缓吐出一口气，郑重道：“郭某可以很明确回答，殿下此举乃是大功，不但可以将功折罪，而且以后还会成为我郭氏的朋友。”
寿王先是一喜，随即脸色一变，面带苍白的道：“将功折罪？将功折罪？郭大将军，您莫非……”
郭子仪点了点头，若有所指的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殿下曾经所做的事情并不隐秘。你派出麾下亲信，去安禄山那里告发我，说我劫掠他的军械，鼓动他挥军入关报复我……”
“殿下这一番动作，郭某其实早就知道，只不过由于黄河一战我占了便宜，并且整个山东没有遭受兵祸荼毒，所以，郭某才没有出手针对殿下。”
寿王连声音都带着颤抖，喃喃道：“我还以为我做的够隐秘……”
郭子仪看他一眼，突然语带好奇问道：“但是郭某有些迷惑，我想不通殿下的所作所为，既然你曾经派出亲信去告发我，那么肯定是把郭某当成了敌人，为什么这一次不趁机会，帮着安禄山继续动兵呢？”
“我不敢啊！”
寿王满脸都是苦涩，声音带着浓浓的惊恐，道：“我又不是傻子，岂能把自己往死路上送，那些人说的好听，但他们分明是在利用我。倘若我真的配合他们，帮他们刺杀了你的儿子……郭大将军你说说，那时候的你会放过本王么？”
郭子仪点了点头，道：“如果我儿子真的出事，那时候的我必然发疯。”
寿王也点了点头，苦笑又道：“像你这样的猛人，一旦发狂谁能抵挡，那些刺客固然会被你当场打死，本王恐怕也逃不出你的一拳……本王很有自知之明，我深知我的皇族身份护不住我。”
他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再道：“况且我是大唐的皇族，我怎能配合外人霍乱自家的江山？即便我将来成不了皇储，无法继承父皇留下的位子，但我至少能当个闲散王爵吧，当个闲散王爷至少能保证享福吧。”
“而若是安禄山造反成功，我这个皇族还有享福的机会吗？那时候的我，砧板上的肉啊。”
郭子仪‘嗯’了一声，伸出手拍了拍寿王肩膀，郑重道：“所以，殿下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寿王深深吸了口气，仰着脸忐忑看着郭子仪，小心翼翼问道：“大将军真的愿意揭过旧怨不提吗？”
郭子仪更加郑重，沉声道：“你能在得知阴谋的第一时间告知我，这就是对我郭氏最大的功劳，并且不只是对我郭氏，你对整个天下都有功……安禄山若是造反成功，整个天下都要受到兵祸。”
寿王脸色依旧带着忐忑，再次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郭大将军准备如何应对？”
郭子仪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望向外面的夜色，道：“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我上次能搞掉安禄山五万大军，那么这一次同样也还是能够搞掉……”
“可他关外还有五万大军！”寿王忍不住开口。
郭子仪猛然一声狞笑，森然道：“那就直接打过去，让这个姓安的提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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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想害我儿子，尝尝杨玉环的毒计吧】
仍是此夜，镇守府后宅。
郭子仪脸色阴沉着，一下一下的擦拭着轩辕弓，这把古弓的材质特殊，擦了桐油之后乌油油的亮，灯火映衬之下，仿佛有萤光流动。
再配合上古拙无比的花纹，让古弓看起来更加的赏心悦目。
但这古弓虽然好看，确是一把千古大杀器。
突然郭子仪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你们说说，如果我用尽全力拉动此弓，能不能一箭射穿十里……”
说着看向众人，沉声又道：“我想在万军之中射死姓安的。”
房间里的气氛很压抑。
几个家眷都不敢出声。
谁都能看出来，这时的郭子仪憋着一股火，很大很大的怒火，整个人已经怒火中烧。
这时候的郭子仪，几乎没人敢出声劝阻他。
幸好，家里还有杨玉环……
……
“老公，能消消火么？”
“我知道你现在很暴怒，胸膛里憋着一股火，其实不只是你有怒火，我的心里同样也憋着火。”
“小虎头是咱们的心头肉，那些人却想派人刺杀他，这对于咱们夫妻而言，绝对是不共戴天之仇。”
“敢打咱们孩子的主意，这种人绝不能留在世上。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把他们找出来全杀死。”
“但是，老公，杀这些人可以，你去攻打安禄山不行。”
杨玉环说到这里，伸手轻轻给郭子仪按捏肩膀，柔声又劝道：“我知道你很能打，力气一天比一天大，所以你的信心一天比一天足，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你……”
“但是老公啊，你这是盲目自信。”
“你现在总共只有一万兵马，安禄山麾下却有十五万大军，此人担任节度使多年，藩镇之地经营的水泄不通。他掌握的三大兵镇，地域之广超过三个山东。”
“这是什么概念，这可不是三比一的概念。”
“人家掌控之地经营多年，三大兵镇都有亲信掌控，不但兵多将广，而且财富不缺……”
“其实何止是财富不缺，我估计任何一个藩镇们都是富可敌国。毕竟这么多年的积累之下，即使是傻子也能积累到惊天财富的。况且藩镇们不是傻子，他们是搜刮一地的节度使。”
“而安禄山这种藩镇，枭雄之心必然早有准备，他即使每年只攒一百万资财，这么多年也会攒出个天文数字。”
“兵多将广，钱财不缺，这种势力是最难啃的硬骨头，需要旷日持久的时间才能灭掉。”
“相比之下，咱们的实力差太多。”
“比如安禄山掌控超过三个山东的地域，咱家现在却连半个山东都没能囊括，所以从地盘根基而言，首先就输了很大一截。”
“其次，兵马。人家有十五万大军，咱家总共只有一万。纵然咱家的将士们再能打，但你舍得让他们一个人打十五个吗？”
“真要这样的话，根本不是打仗啊，而是去送死，是让将士们去白白送死。”
郭子仪听到这里时，猛然冷哼一声开口，道：“为什么不能打？此前黄河一战我不是照样打赢了？当时也是一万兵马，对阵的是五万大军，战局却是横扫披靡，将士们几乎没有任何牺牲。”
杨玉环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一样，这次和上次不一样。”
她继续给郭子仪捏着肩膀，柔声分析道：“上次之所以能赢，是因为占据天时地利，你仗着黄河之屏障，于河畔对他们进行截击……对方五万大军无法同时渡河，所以也就没办法同时参战。在如此情况之下，你才做到横扫披靡。”
“但是这一次，人家做好了充足准备，不但提前派出兵马悄然入关，而且还有山东境内的官员帮忙遮掩！”
“你至今连他们藏在哪个州府都不知道，如何能做到打仗之时占据天时地利……”
“不但占不到天时地利，你甚至要时刻提防偷袭，说不定什么时候，对方的大军就会突然袭来。”
“即使不来偷袭你，但是人家可以埋伏吧。当你率领咱家兵马北上之时，走在出关去打安禄山的路上，对方只要提前埋伏好，绝对会打你个措手不及。”
“老公你可不要忘了，对方的兵马并非普通兵马，而是常年驻守边疆的边军，是能够和草原异族厮杀的边军。”
“五万边军如果提前做好准备，占据地利提前埋伏起来，一旦冲击而出，必然势如破竹。”
“到时候五万伏击一万，你说说咱家的将士会死伤多少人？”
郭子仪张了张嘴，然而却无言以对。
足足良久之后，方才沉声说了一句，若有所思的道：“这才只是对方派进来的五万兵马……”
杨玉环点了点头，正色道：“不错，这才仅仅五万兵马。而在关外的范阳，人家还有十万大军。”
郭子仪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掌轻轻在轩辕弓上摩梭。
又是良久之后，他再次开口道：“若是你能加快速度，帮我把三万降卒归化，直接收编扩军，增加三万兵力……”
他话还没有说完，杨玉环已经出声打断，郑重道：“此事想都不要想，仓促归化降卒是大忌，稍有不慎，如同在身下埋了一颗雷。”
“况且今夜寿王前来示警，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范阳那边派出的暗碟，准备蛊惑降卒们哗变……”
“这让我突然意识到，咱家最近有些太放松警惕了，虽然降卒们表现出极大的归顺之意，但他们毕竟是跟随安禄山多年的老兵。尤其那些将领，很多人受过安禄山的厚待。”
“不可能因为咱们兰陵的政策好，能给士卒们提供家人团聚的机会，所以就让降卒们立马死心塌地，成为忠诚无比的兰陵士卒。”
“反而他们的思想会有波动，很容易会被范阳的暗碟蛊惑，一旦心里出现反乱的苗头，绝对会酝酿成哗变的局面。”
“所以，这些降卒暂时不能用，绝不能用，坚决不能用。”
杨玉环用了一连三个不能，风华绝代的俏脸全是严肃。
郭子仪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脸上的阴沉稍微消退，眼中的怒火也隐去一些。
这时候别人屋里其她人才敢开口。
玲珑首先凑过来，小心翼翼的建议道：“其实要想弄死安禄山，不一定非得去攻打他，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啊，比如阴谋诡计暗着来……”
郭子仪微微一怔，皱眉道：“阴谋诡计？”
玲珑紧跟着又道：“也不一定是阴谋诡计，堂堂正正的计策也行，杨姐姐智慧如渊，肯定能想到各种办法，咱们挑选一些最合适用的，用软刀子去搞死那个姓安的。”
郭子仪心中一动，目光看向玲珑，随即又看向杨玉环，若有所思问道：“你们似乎已经有了计策，所以才一前一后的进行配合，一个劝阻我不要动兵，一个怂恿我使用计策……说说吧，到底你们想出了什么阴谋诡计。”
杨玉环轻轻掐了他一把，故意用抱怨的语气缓和气氛，道：“哪有这么说自家妻子的，我们在你眼里难道全是擅长阴谋诡计的女人吗？”
郭子仪嘿了一声不说话。
杨玉环轻哼一声，抬脚走到屋中的桌子旁，玲珑则是急急拿出一大张纸，小心翼翼的铺在桌子上。
另外则是小丫鬟兜兜和铃铛，各自用手举着一盏灯，乖巧站在桌边，负责掌灯照亮。
这番架势显然是早有准备。
郭子仪心中再次一动，起身走到桌子旁边，只看了一眼，脸色已经震惊，几乎脱口而出道：“地图……”
确是是地图，但却不是普通的地图。
这时代由于技术落后，所以记载山川河岳的地图很简陋，然而眼前这幅地图却不一样，它的精密程度几乎和后世相同。
虽然精密程度和后世相同，但是图上画的却不是后世地域，反而竟是这个时代的山川河岳，以及整个天下的州府城池。
杨玉环微微一笑，若有暗示的冲着郭子仪眨眨眼，含糊其辞的道：“以前我读书那会，看过大唐天宝疆域图，虽然时隔多年，但我毕竟吃过智慧仙药，所以嘛，凭着记忆把它画了出来。”
郭子仪仍是面带震撼，目光盯着地图道：“你这哪是画了出来？你这简直是复制了一份。了不起，媳妇你真是了不起。这份地图即使在咱们那时…咳咳…总之这东西很有用。”
杨玉环‘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这方面的话题。
她纤手一伸，点在地图之上，肃重道：“你仔细看看，大唐各大藩镇的所在，是不是围成一个大圈，仿佛一群饿狼在盯着中间的大唐。”
“这些藩镇曾经是大唐的守护者，是对抗异族入侵的坚城壁垒，然而当一个王朝日薄西山时，曾经的守护者就成了觊觎者。”
郭子仪忍不住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屠龙者终成恶龙。”
杨玉环笑了一笑，道：“形容的虽然不够贴切，大体也算是这么回事，但是老公你以后别拽文了，没看见玲珑和两个丫头都在憋笑么。”
郭子仪不吭声。
杨玉环继续又道：“九大藩镇，外加一个岭南五府经略使，这十大势力围在大唐四周，其中至少有七八个藩镇心怀不轨……自古有句老话，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对于这些手握重兵的藩镇而言，恐怕都有一颗想当皇帝的心。”
“只不过么，这些人城府够深，即使心里急不可耐，但却没有人掀起乱局。”
“原因很简单，出头鸟最容易死。毕竟大唐的底蕴还在，举一国之力摁死一个节度使还是可以的。”
“所以藩镇们都在忍，同时也都在盼，忍是忍住贪婪的欲望，盼是盼着有谁第一个出头。”
“一旦有人动了苗头，那么其他人必然会悍然而动。”
“就比如上次安禄山派兵入关之时，好几个节度使同时也有了动静！”
“只不过由于老公你的威猛表现，直接在黄河一战锁定了胜局，战事结束的实在太快，并且还是大优势的胜利，导致山东没被兵祸荼毒，其他地域更是风平浪静……有战，但没有乱，所以藩镇们立马偃旗息鼓，重新缩起爪牙等待时机。”
“上一次的时候，其实皇帝的意思是趁势引发大乱。趁乱收拾天下，最终达到李氏皇族清扫豪门氏族的意图。”
“但是那一次咱们夫妻经过商量之后，认为咱家暂时没有能力在乱世之中自保，所以老公你才会挥军北上，在黄河之畔截击安禄山的边军。”
“等于是摁死了他起兵叛乱的苗头。”
“上一次摁死苗头，这一次咱们不摁了，不但不摁，咱们反过来帮他添一把柴火。”
郭子仪微微一怔，皱眉道：“帮他添柴？怎么添？难道要把咱们兰陵拱手让出来，以此激发他的雄心壮志吗？”
杨玉环摇了摇头，道：“兰陵是咱家的家业，不可能拱手给人，甚至不止兰陵，山东其它地方也不能让他动。这一片地域是咱家的，任何人都不允许指染。”
“咱们这里不准他动，但是可以促使他动别处，比如让他兵发河北道，侵占河南道，然后一路向西，直逼关陇……”
“这是正规的造反路线，也是占据中原的最佳路线。安禄山这种一门心思想造反的人，他在利益面前必然会暂时放下私仇，所以，他肯定会按照我谋划的路线去造反。”
“他现在之所以要偷袭咱们山东，看似是因为咱家和他有大仇，但是究其根本，他主要还是因为想占地盘的利益所致。”
“但是咱们山东属于偏远之地，对他而言并非是不可或缺的利益，如果有河南道和关陇这种利益可选，他肯定会优先去选择那些地方……”
郭子仪听到这里，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忍不住道：“你是想通过某种手段，逼迫他不得不起兵造反？等他造反之时，咱们这边根本不拦他，而是放他过去，让他去肆虐中原，对不对？”
说着炖了一顿，沉吟又道：“但是这种人是那么好逼迫的吗？据说安禄山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忍。”
杨玉环微微一笑，眼中闪烁一丝杀机，道：“想害我的小虎头，这种人必须死。或许他真的很能忍，但是我当初在长安已经留下了后手……”
郭子仪微微一怔，忍不住好奇道：“你在长安留了后手？是谁啊？”
杨玉环目光悠悠，像是遥望长安，低声道：“另一个叫杨玉环的女子，以及她那个飞扬跋扈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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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第一招，让他们滚蛋】
短短数日之内，兰陵新城突然变的风声鹤唳。甚至不止兰陵，连带着周边的府县同样如此。
比如琅琊郡府所在地，大白天竟然在城门口加派兵丁，而傍晚天还未黑之时，城门竟然早早的关闭。
并且宵禁也提前了一个时辰。
琅琊是郡府所在之地，气氛尚且如此的紧张，下面县域自然更加严重，已经有县城在白天也不开城门。
但是最严重的还是兰陵这边。
只见城墙之上，赫然出现了八牛弩，每隔五百步，就有一架八牛弩安放，并且每架弩弓的旁边，全都配备着三十个精兵，时时刻刻警惕，随时可以开弩。
除了八牛弩这种重器，城墙上面还驻守着精兵，甚至兰陵镇府突然发布告示，号召城内的壮丁汉子参与城墙巡视，只要愿意参加，立马发给兵器，等同于全民皆兵，像是准打打一场硬仗。
同一时间里，城内到处可见巡街的武侯，十步一岗，百步一哨，而在比较繁华的几条大街上，则是专门配备了最为精锐的骑兵。
以骑兵巡街，任何突发状况都可急速而至，哪怕是街面上偶有百姓吵闹，骑兵们也会轰隆隆的疾驰而来，无论是不是吵架，先把人围起来，问清缘由之后，才会决定放不放人。
这种严防死守的架势，让整座城池变的风声鹤唳，而在城池之外的各个村镇里，乡巡检们也开始不分昼夜的巡查。
各种各样的迹象，无不让人感觉异常，即使是脑子再笨的人，恐怕也能猜出这是在防备着什么……
至于精明一些的人，更是隐隐猜透了答案。
未雨绸缪！
排兵布阵！
这怕是在准备打仗啊，而且是低于进攻的大仗。
……
城中一座客栈之中，寿王殿下面沉入水，仿佛很生气，又仿佛很无奈。
突然这位殿下冷哼开口，佯装嘲讽的道：“用到本王的时候，你们一口一个好处，用不到本王的时候，立马就想翻脸不认人吗？今次这番欺辱，本王算是记下了，等到以后见了安禄山，我必然向他讨个说辞，哼！”
对面几个文士模样的神秘人，纷纷向寿王拱了拱手，其中一人语带无奈，道：“事发突然，吾等也没有办法，原本咱们拟定的计策很好，连环用计之下必能拿下兰陵。但是……”
寿王像是越发生气，再次嘲讽道：“但是你们突然发现，郭子仪的兰陵新城不好啃，人家提前排兵布阵，并且加固了城防，比如城墙上的那些八牛弩，每一架都是大杀器，如果你们硬攻此城，必然要损伤大量兵卒，是不是？”
屋中的神秘人点点头，不无遗憾的道：“吾等真是没有想到，郭子仪此人竟然有洞察先机之能……但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为什么他竟然能提前洞察我们的举动呢？莫非是有人泄密？悄悄给他透露了风声？”
《诸世大罗》
寿王心里打鼓，脸色却努力镇定，冷哼嘲讽道：“这得问问你们自己人，本王反正是从未出过这座客栈。最近几天你们一直盯着我，连客栈里的小儿都不准进我的屋。饭菜是你们端进来，盘盏是你们拿出去……”
说着突然爆吼一声，愤怒道：“本王身为一个皇子，却被你们当成犯人一般关着，这等奇耻大辱，哪里有一点盟友的待遇。”
对面神秘人连忙再次拱手，郑重致歉道：“殿下应该明白，这是为了保守隐秘，毕竟咱们要做的事情太大，任何一点消息都不能泄露出去。”
寿王越发愤怒，猛然站了起来，大吼道：“说的好听，但是保住隐秘了吗？你们把本王关在这里，自己却把消息泄露了出去。”
神秘人面色尴尬，低声解释道：“或许并非我们泄露，而是别的地方漏了马脚。比如藏在青州境内的五万大军，也许是那些大军的踪迹被人见到了。”
寿王心里一喜，脸上却继续冰冷，道：“青州？那地方距离兰陵很近啊，两百里的路程，一日之内就可到达。你们胆子倒是挺大，竟然敢把大军藏的这么近……”
神秘人叹了口气，道：“这是为了能够迅速攻来，故而才会把大军藏的近便。”
说着面带遗憾，再次叹口气又道：“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兰陵这边已经察觉到动向。大军失去偷袭之机，硬攻则会损伤巨大，所以，所以……”
寿王冷冷一笑，使劲嘲讽道：“所以你们打退堂鼓，准备向郭子仪低头认输？”
神秘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事不可为，自然要避而远之，重新等候时机，方为上佳之策。”
寿王似乎很不甘心，突然又道：“那么蛊惑降卒的事呢？能不能继续再做下去，如果能让降卒们哗变，说不定仍能让兰陵乱起来。”
神秘人摇了摇头，缓缓道：“事不可为，事不可为。此番吾等拟定的连环之策，缺了任何一环都不能成功。”
“比如先要刺杀郭子仪的儿子，让他遭受巨变之下失去冷静。同时让城中三万降卒哗变，冲上街头进行烧杀叛乱。这样才能配合藏在青州的五万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下兰陵。”
“这一切，必须环环相扣，任何一环出现问题，其它几环也会出现问题。”
“现在的局势很明显，郭子仪已经做出了防备，不但加派守城力量，而且还发动城中百姓，表面上满城风声鹤唳，暗地里肯定也有暗碟巡查。”
“这种情况之下，必然有无数人盯着降卒的情况。我们哪怕有任何异动，都有可能被人察觉。”
神秘人说到这里，再次拱手致歉，道：“所以，事不可为。无论殿下如何责怪吾等，但是吾等必须为自家主帅负责。今番想要谋算兰陵的意图，暂时能能偃旗息鼓。”
寿王像是被劝服，无奈点了点头，道：“行吧，只能如此了。虽然本王心里不甘，但是本王不能逼着大家涉危……”
说着像是想起一事，又问道：“你们还会继续呆在兰陵吗？”
几个范阳暗碟全都摇头，道：“如今满城戒备，我们留下来并非上策。以后再找机会吧，遇到好时机再过来。”
寿王连忙又问道：“青州的五万大军怎么办？继续藏在那里还是撤回范阳？”
几个范阳暗碟踟蹰片刻，最终选择如实相告，道：“此次泄露机密，很有可能事大军行踪被人查知，所以那五万大军也不能藏了，必须立刻撤回范阳那边。”
寿王有些失望，这次是真的失望，忍不住道：“我还以为你们会把兵马继续留下来呢。”
范阳暗碟听他语气失落，连忙好生安抚道：“以后肯定卷土重来，但是现在必须撤出，否则这支大军一旦被郭子仪查到踪迹，以他莽夫的性格说不定又要出兵……我们藏起大军是为了突然偷袭他，可不想和他这个猛人硬碰硬。”
寿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道：“行吧行吧，说来说去都是你们有理。唯有本王被利用，兴冲冲的帮你们去递拜贴……甚至郭子仪已经有了回信，答应让我去他家里进行拜访。”
说着看向几个暗碟，问道：“这应该算是机会吧，你们依旧可以借这个机会刺杀他儿子。”
几个范阳暗碟一起冷笑，纷纷道：“此乃陷阱也，有去没有回。郭子仪既然连城墙都进行加防，又岂能不防备他的家眷受到刺杀。”
寿王连忙道：“这人是个莽夫，属于没脑的蠢材。所以，他说不定没想到这方面。”
范阳暗碟齐齐摇头，纷纷道：“此人虽然是莽夫，但他麾下有能人，否则怎能短短一年之内，白手起家筑造一座巨城。”
说着看了一眼寿王，好言相劝道：“所以殿下还是打消念头吧，郭子仪的麾下肯定会帮他查漏补缺。咱们之前拟定的刺杀方案，绝对会成为一个大陷阱。”
寿王像是脸色惨变，忍不住道：“那我怎么办？本王已经递上拜贴了啊。”
范阳暗碟笑了起来，道：“只要我们没有派出死士跟随，也就不存在刺杀他儿子的事。那么殿下去拜访他又何妨，属于平平常常的人情交往嘛。”
寿王像是明白过来，不由长出一口气，连连道：“是是是，确实是。本王一时惊忧，竟然没想明白。”
几个范阳暗碟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嘲讽之色，显然是认为寿王属于蠢材，故而全都很是瞧不起他。
虽然心里瞧不起，但是脸色并不表露出来，而是齐齐再次一拱手，行礼告别道：“此番为了做成大事，不得不把殿下拦在房中，现在吾等告辞离别之际，郑重向殿下说一声抱歉。还请海涵，还请海涵。”
施礼之后，转身出门，临走之前忽又回头，故作亲切不舍的道：“今日一别，乃因情势，此后山高水长，吾等常思殿下。希望不久将来，又可重聚筹谋。”
寿王这次也拱了拱手，道：“本王期待着久别重逢之日。”
几个范阳暗碟点点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客栈。
寿王一直盯着他们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这位皇子突然一声冷笑，语带深意的道：“本王唯有一句话没说谎，我是真的期待久别重逢之日……”
久别重逢之日，必然是郭子仪杀这些人之时。
范阳暗碟们走了，但是寿王依旧窝在客栈没动静。
他足足等了一整天，直到确信这些暗碟没有在某处盯着他，这时他才乔装打扮一番，趁着夜色悄悄出了门。
今日发生的这些事，他必须全都告诉郭子仪，无论是范阳暗碟离开，还是青州藏着的五万大军也要撤离，这对于兰陵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事。
……
当日夜，镇守府。
郭子仪面带温厚，亲自给寿王斟了一杯酒。
“殿下此番告知，让郭某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走了好啊，这些混蛋走的好。”
“如果他们不走，郭某说不定真会忍不住。”
“幸好我妻子的计策高，让我们兰陵摆出风声鹤唳的架势，城防加守，排兵布阵，如此迎敌姿态，让对方感觉到事不可为。”
“退走了好啊，退走了不用打仗。否则一旦打起来，受苦受难的是百姓。”
“虽然郭某心有不甘，但也只能让他们走了。”
寿王端着酒杯，脸色有些拘谨，小心翼翼的道：“本王这算是功劳吧？”
郭子仪脸色肃重，点点头道：“算。”
寿王明显一喜，忍不住又道：“那么大将军曾经答应我的…咳咳…答应我的……”
郭子仪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寿王肩膀，道：“殿下放心，郭某说到做到，既然答应和你结为通家之好，那么我必然会信守这个承诺。”
说着微微一顿，紧跟着又补充道：“但是有一句话，郭某需要提前说明，我和殿下可以成为朋友，咱们两家也可以结为通家之好，然而这是私家友谊，不代表我会帮你争夺皇位。”
寿王连连点头，语气十分兴奋的道：“这已经很好了，这已经很好了。能有一位大将军做我朋友，对于本王而言已经是极大收货。就算郭大将军你不帮我，但你最起码不会站在对立面……”
郭子仪又是哈哈大笑，语带深意的补充道：“并且有我这个朋友之后，别人要动你就得想想后果。”
“毕竟谁都知道，我姓郭的是个莽夫，脾气坏，性子莽，谁要是动我朋友，我肯定要揍他一顿。”
这个揍他一顿的说法，其实已经隐含了暗示。
寿王并不是蠢，立马听出这个暗示，顿时惊喜连连，声音都带着颤抖，道：“这可，这可……郭大将军，本王我……”
他结结巴巴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郭子仪再次拍拍他肩膀，郑重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个，算是帮你撑一撑底气吧。但我还是那句话，我肯定不参与皇权争夺。你若遇到危机时，我可以把你救出来，但你与皇子争权厮杀，我肯定不会下场帮忙。”
他虽然如此说，然而寿王仍旧一连感动，道：“即便如此，本王也满足了。能有郭大将军作为我的退路，本王有信心和任何一个兄弟去争。”
这次郭子仪没有搭话。
足足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出声，改换话题道：“现在有一件事，需要殿下帮帮忙，如果事情办得好，对于殿下也是一大收货。”
寿王心中一动，连忙问道：“何事？”
郭子仪慢慢站起身，看着外面无边夜色，沉声道：“请殿下回长安，配合某几个人，各种手段，连番施展，搞风高雨之下，逼迫安禄山造反……”
寿王目瞪口呆。
“逼着安禄山造反？”这位皇子满脸都是震惊。
郭子仪点点头，郑重道：“不错，逼着他造反。”
“这是我妻子的连环计，咱们已经用过了第一计。摆出警惕迎敌之态，让对方感觉事不可为，这是为了逼走对方，从而达到稳固自我的目的。”
“现在对方已经撤走，兰陵脱离了兵祸威胁，但咱们不能让安禄山继续再缩爪牙，不能让他继续在范阳等待机会……”
“所以，咱们要逼着他造反。”
郭子仪解释之后，目光诚恳看着寿王，郑重问道：“殿下愿意帮忙吗？”
寿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样郑重问道：“我回长安之后，需要配合的是谁？”
第182章 【再回长安时，威势已不同】
这是郭子仪第三次来到长安！
第一次时，他刚刚穿越，站在喧嚷繁华的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古人，迷迷糊糊之间，以为是在拍戏……
尤其当他看到杨玉环时，当街大喊一声‘那小妞我睡过’，震惊整个长街，无数人以为是个傻子。
那一次郭子仪锒铛入狱，才一开局就成了天牢死囚，有吃有穿，三顿不缺，并且不用做工干活，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
唯一的问题，秋后要问斩，大好头颅一刀剁掉，十八年后未必还是一条好汉。
所以郭子仪想办法自救，把自己打造成一个莽夫的人设，恰好遭遇番邦贡品需要辨认，朝廷发出榜文招募能人异士……
那是郭子仪第一次站到朝堂上，以一个死囚的身份崭露头角，众目睽睽之下，拉开千古第一硬弓，当庭一箭，射杀使节。
从那天开始，大唐出了个楞头驴一般的莽夫。
第二次来长安时，大唐元宵灯节，天下官员齐聚，武科提前开启。
那一次的郭子仪，名声震动整个长安，先于长街之上，一人对阵五十牙兵，一拳一个，所向披靡。
又于武科之上，横扫所有对手，连续五关全部第一，博得了天下第一武状元的名号。
武科之后，获封琅琊大将军，虽然尚未手握重兵，但是世人已经预见到一位顶尖武将的崛起。
所以那一次时，郭子仪在长安的待遇已经有所不同。
登门拜访的很多，攀附交情的也很多，然而也仅止攀附交情，并没有显得特别热切。
毕竟长安乃是帝都，无数顶级豪门在此，虽然那时郭子仪已经崭露头角，但是在顶级豪门眼中也就那么回事。
毕竟一个没有兵马的大将军。
暂时还入不了顶级豪门的眼。
但是郭子仪第三次来长安时，一切全都变的和以前不一样。
……
城中朱雀大街，顶级门阀之地。
郯国公府！
冬日赏雪，宾客满园，忽然郯国公慢悠悠开口，语带深意的笑着道：
“诸位听说了没有，咱们大唐的那位莽夫大将军来长安了，就在昨天傍晚，车马进入城门，并且进城之时极为低调，几乎没有弄出任何动静。”
“甚至他还专门下马步行，老老实实接受城门守卒盘问，按律缴纳了一笔入城税，然后规规矩矩的进了城。”
郯国公说完之后，像是随意而言一般，继续向前游逛，赏着园中雪景。
但是在场宾客已经听入了心。
“老老实实进城？”
“这人现在这么老实吗？”
宾客之中有一人，面色带着浓浓好奇，道：“据说这个郭子仪十分粗鄙啊，性格也极为鲁莽张狂，号称大唐第一莽夫，动辄惹是生非……像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老老实实吗？”
旁边另有一人，微笑接了话茬，道：“毕竟已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嘛，表面上姿态还是要做做的。像他如今这般地位，难道还需要张扬声势进城么？不需要，根本不需要，反而越是姿态随和，越能显出强大底蕴。”
刚才那人不由点头，深以为然道：“柳溪吾兄，所言有理。”
然而宾客之中又有一人，冷笑出声道：“山易改，性难移。你们真以为他会低调吗？你们怕是还不知道他此次来长安的声势有多大。”
说着微微一顿，再次冷笑又道：“像他这种莽夫，张扬乃是本性，想让他变的低调，这辈子都没可能。”
在场宾客顿时好奇，忍不住都把目光看向这个人，问道：“王兄此言，是何用意？”
“没何意，就是说个事实！”
这位姓王的宾客面色平静，淡淡道：“我只是想告诉大家，这次郭子仪并没有低调，虽然他进城之时老老实实，看似把姿态摆的十分低，但他此次前来的声势之大，恐怕和低调没有任何关系……”
这人说着停了一停，忽然伸手弹出八根手指，沉声道：“八百辆牛车，组成硕大商队，诸位都是家大业大之人，但是你们谁家组建过这种级别的商队？”
“足足八百辆啊，可不是八辆八十辆。”
“这么巨大的一支商队，光是赶车的车夫就要八百人，行在官道之上，连绵足有数里，宛如一条长龙，一眼望不穿前后。”
“如果光是商队巨大，那么鄙人倒也不怎么震惊，毕竟这一年时间谁都听说过，郭子仪的兰陵在飞速崛起，不但有很多豪门氏族迁徙过去扎根，而且连番邦的商贾都去做生意。”
“据说那座兰陵新城，如今已是一座商贾之城。”
“所以即便他此次携带巨大商队而来，但是鄙人听到之后并未感觉到意外。”
“真正让我震惊的，其实是随他一起来长安的人。”
这个姓王的说到此处，目光刻意一扫在场众人，发现众人全都面带好奇，顿时他现在颇为得意，继续显摆道：“你们可知道随他而来的都有谁？”
在场宾客齐齐摇头。
唯有那位郯国公微微一笑。
只不过，郯国公并未开口插言，反而也表现出浓厚兴趣的样子，笑呵呵的站在那里准备倾听。
姓王的宾客伸出手指，先是指了指城中某个方向，故作夸张的道：“清阳公主，诸位应该都熟悉吧。自从一年之前离开长安，据说一直在兰陵住着没走，仿佛忘了长安才是她的家，仿佛忘了她在长安还有一个夫君……”
在场宾客全都目光闪烁，脸色隐隐约约流露出暧昧的笑意。
唯独郯国公脸色一沉，郑重开口道：“此事莫可妄言，需防祸从口出。清阳公主乃是陛下亲妹，如今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妇人，而郭子仪风华正茂，今年仅才二十岁出头……”
这位国公说着一顿，紧跟着又道：“此事断无可能，莫要胡言乱语。据老夫所知，清阳公主乃是客居在郭子仪家中，她与郭子仪的正妻结拜，乃是金兰姐妹之谊。”
说着又是一顿，再次道：“这位公主的膝下一直没有子嗣，所以她把郭子仪的幼子当成自己孩子，之所以这一年时间不愿意回长安，是因为她舍不得离开小孩子而已。”
“郯国公说的没错，此事在下也可做证明。”
宾客之中忽然有一人出声，面色十分严肃的道：“我家族里有个堂妹，嫁到了蓝田云氏，而蓝田云氏在一年之前，举族迁徙去了兰陵定居。”
“定居兰陵之后，经常登门拜访郭氏，由于彼此之间有些生意合作，所以和郭氏的交情较为融洽。云氏女眷偶尔会被请去，参加郭氏举办的后宅宴会。”
“比如我的堂妹，她便是郭氏后宅常客，据她来信所言，她每次去都能看到清阳公主……”
“这位公主确实很喜欢小孩，时时刻刻都要抱着郭子仪的儿子，甚至她经常会呵斥郭子仪夫妇，指责这对夫妇对孩子不够好。”
众人听的齐齐点头，纷纷道：“吾等也曾听闻，清阳公主性格温婉，但因膝下无子，所以常怀忧伤，她把郭子仪的儿子视如己出，倒也算是弥补了心中失落。”
郯国公出声道：“所以这件事很明显，清阳公主乃是因为孩子才客居兰陵不归，除此之外，别无缘由，世上之事最怕乱嚼舌头根，很多祸事都是从口中惹出的。”
那个姓王的宾客有些尴尬，脸色讪讪的辩解道：“其实鄙人也没有暧昧方面的猜测，我只是震撼于公主车架随着郭子仪回来而已。”
在场宾客全都装作没听见，急急改换话题道：“除了这位公主，还有其他人么？王兄你出身顶级门阀，消息方面比我们灵通，所以，还请解惑。”
姓王的宾客不傻，知道这是众人给他台阶，连忙点头道：“有有有，确实有，此次郭子仪前来长安，声势绝对是浩大无比，他商队之中，竟然还跟着两个皇子的车驾。”
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故作夸张的道：“两个皇子啊，跟随一个大将军回归长安，并且看其摆出的姿态，竟然是跟随的架势……”
在场宾客微微一静。
半晌过去，有人语带谨慎出声，缓缓道：“此事乍听之下，颇为令人震撼，但若细细一想，似乎有些缘由。”
郯国公猛然开口，替这人补充道：“自然是有缘由，这两位皇子是陛下派去的。”
那人顺势一笑，道：“不错，正是陛下派去的。据说是因为郭子仪的儿子出生之时，这位大将军抱怨喝喜酒的人太少，所以竟然别出心裁的上了一份奏疏，大咧咧的喊陛下去他那里参加喜宴……”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竟然真的准备去兰陵，幸好满朝文武阻拦，劝了好一阵子才算拦住。”
“自古天子之行，不可轻易离都，这是为了家国天下着想，也是为了大唐的安定着想。”
“所以陛下被群臣拦住之后，只能发了一份圣旨给郭子仪，言明自己不能去，但会派两个皇子去，代替陛下参加喜宴，恭贺郭子仪有子。”
“不得不说，陛下对这位大将军真是够厚待的。”
“据说两位皇子启程之时，专门从皇宫里领取了大量的奇珍异宝，全都是陛下赏赐，让他们带着送去兰陵。”
“而这两位皇子去了兰陵之后，按规定是要早早回归的，只不过由于一些突发状况，所以才耽搁了回归的行程。”
这位宾客说到这里，笑意岑岑看着那个姓王的，语带暗示道：“王兄现在明白了吧，两位皇子并非随着郭子仪归来，而是他们本就要回归，这次只是顺道一起罢了。”
姓王的宾客又尴尬起来，悻悻道：“此事倒也…倒也……咳咳，在下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在场宾客已经不敢让他继续胡言，急忙都道：“今日雪后初晴，景色沁白如玉，然则冬日毕竟寒冷，赏景之余竟然有了冷意，不如就此告辞，各回各家暖和吧。”
说着齐齐拱手，向郯国公致谢道：“感谢国公招待，吾等心满意足。”
郯国公同样急着结束，连忙大笑出声，佯装挽留道：“这就要走了吗？不再多留一阵了吗？那好那好，既然诸位归去之意坚决，老夫确实不能强行留客，哈哈哈哈，日后定要再次设宴邀请。”
众宾客齐齐施礼告辞。
大家全都要走，那个姓王的自然不好意思独自留下，所以也跟着一起离开，出了国公府之后分道扬镳。
但是这个姓王的怎么也想不到，其他宾客竟然悄悄的重新回来，再次进入国公府第，继续在院子之中赏景。
众人齐聚之时，语气颇为惋惜，纷纷道：“太原王氏乃是累世豪门，曾于贞观之时号称五姓七望之首，历代人才辈出，堪称门阀领袖，可叹这一代的王氏嫡子，竟然是个口无遮拦的人……”
其中一个宾客语带深意，淡淡笑道：“若是长此以往，王氏怕要倒个大霉。”
另一人紧跟着开口，不无冷笑的道：“钟鸣鼎食太久，容易滋生傲慢，畏惧之心不存，忘记了这天下的主人是谁。据说王氏这几年越来越张扬，竟然摆明车马的和藩镇结交……”
“何止是摆明车马和藩镇结交，他们还毫不避讳的参与争储。”刚才那人再次开口，仍旧淡淡笑道：“并且是家族各个分支各自选了一个皇子，纷纷对自已押注的抱有极大信心。”
这时郯国公摆了摆手，不无惋惜的道：“家业太大之时，难免滋生纠葛，若是没有一个强力的掌家之人，更容易出现分崩离析的局面。可惜自从王氏老族长亡故之后，这一代的嫡支们没有一个成器的……”
说着突然闭口，摇摇头道：“算了算了，不提他们家的事。老夫今日邀请诸位赏雪，可不想诸位被扫了兴致。”
宾客们笑意岑岑，道：“王氏之事让人扫兴，那不如说说大家都感兴趣的事。比如，咱们是不是该去拜访一下某位大将军……毕竟人家远道而来，咱们乃是长安主客。即便以前没有什么交情，但也可以略尽地主之谊嘛。”
郯国公哈哈一笑，道：“诸位这话，倒是说到老夫心里了，只不过嘛，老夫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和郭子仪没交情，老夫却是早早有了交情，所以我若是登门拜访，那可算是理所应当。”
宾客们齐齐一怔，纷纷好奇道：“国公竟然和郭子仪有交情？您是什么时候和他结交的啊？”
郯国公一脸得意，道：“他的封号是琅琊大将军，镇守府所在之地叫做兰陵，兰陵旁边一个县，名字叫做古郯县，嘿嘿哈哈，老夫的国公封号就是郯国公呀。”
“他的属地有郯，本国公的封号是郯，这难道不是天然的交情吗？这难道不是很早就建立的友谊吗？”
这位国公脸色的得意，在场宾客全都瞠目结舌。
原来您和郭子仪是这样的交情……
第183章 【武阳王府的绿林媳妇们】
一个从未谋面的国公，大言不惭的说有交情。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由此可见郭子仪的地位已经完全不同。
城中，武阳王府。
一群花枝招展的小丫头，围着武阳郡王叽叽喳喳，故作可爱之际，不断做出各种试探：
“祖父，祖父，今次咱家还会设宴吗？”
“这一次如果设宴，还会让我们小辈参加吗？就像去年那一次一样，让我们陪着郭子仪姐夫坐一桌。”
“还有玲珑姐姐，我们很想念她呀，一年时间没见，也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祖父祖父，要不这样吧，您老人家辛苦一番，带着我们去城中别院。我们真的特别思念玲珑姐姐，恨不得立马就见到这位姐姐。”
这群小丫头很会哄人，各个嘴巴甜的像是抹了蜜，不断撒娇讨好，显得十分乖巧。
然而武阳郡王是什么人物？
曾经号称是天下第一滚刀肉。
这群小孙女的心思，岂能瞒得住他眼睛。
所以武阳郡王哈哈一笑，顺手捏了捏一个丫头的脸腮，故意打趣道：“你竟然也会想念玲珑？爷爷莫非是听错了不成。从小到大，你这丫头最喜欢和玲珑争，无论有什么好东西，你都要从她手里夺过来，哪怕你不喜欢，但也不准让玲珑拥有……”
“比如去年的时候，玲珑回家那一趟，爷爷给她一座别院，当作她出嫁的嫁妆。结果你这丫头又哭又闹，非要让爷爷把别院收回来。”
“甚至你这丫头还发誓赌咒，这辈子一定要抢回那座别院，即使仍在那里不住，但也不能让玲珑去住……”
“哈哈哈哈，这才隔了多久时间啊，怎么你这丫头竟然变了性子，不但不和玲珑争了，反而说你思念她？”
“乖孙女，你跟爷爷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嘛，爷爷我老湖涂了有点想不明白呐，哈哈哈哈。”
人老不羞，喜欢逗小孩。
显然这老家伙是故意的，专门捉弄自己的小孙女。
但是捉弄归捉弄，老人毕竟疼爱孩子，所以武阳郡王笑了一阵之后，脸色突然变的肃重起来，郑重道：“你们这些小家伙的心思，爷爷我宛如明镜一般，无非是看到郭子仪崛起了，成为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军，所以你们想要攀附，借此弄点好处到手……”
“老话说的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去年这个时节的时候，你们的姿态可不是这般。”
“那时候各个倨傲，各种胡搅蛮缠，不但在宴席上刁难玲珑，而且连带着郭子仪也不放过。”
“为什么会如此？”
“无非是那时候郭子仪不够强。”
“所以你们就毫无顾忌，做事没有留下一点后路。”
“现在好了，人家崛起了，坐镇山东五府之地，拥有一座繁华巨城，并且麾下精兵过万，竟然能和藩镇争锋。”
“你们开始后悔，却又不想放弃攀附，所以全都跑到爷爷这里来，叽叽喳喳的哄骗我这个老头子出面。”
“唉，丫头们啊，爷爷经常教育你们，做人做事千万不要前倨后恭。与人为善，留条后路，可是你们不听啊，反而认为老头子啰嗦。”
“以后都长点心吧！”
武阳郡王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缓缓又道：“此番说教你们，是为了你们好。但是爷爷心里也明白，你们这些小丫头不一定听进去……”
“算啦，不说了，谁叫我是爷爷呢，做爷爷的就该给孙女们谋利益。”
“都收拾一下吧，把漂亮衣服穿上，咱们现在就走，爷爷带着你们去城中别院。”
顿时一群小丫头欢呼，雀跃着拥簇而上，叽叽喳喳道：“祖父您放心，我们早就准备妥当了。保证不会丢武阳王府的脸面，保证会让郭子仪姐夫赏心悦目”
“还有我，还有我，祖父您看，我穿的是不是很素雅？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套衣服，平日里我很少穿给人看呢。”
“这次去见郭子仪姐夫，肯定会让他眼前一亮，说不定欣喜之下，会送我一份很不错的礼物。”
“祖父，您说郭子仪姐夫会给我们礼物么？他现在是大将军，执掌那么大一片地域，听说他现在十分有钱，他的兰陵新城很是繁华呢。”
“我们和玲珑姐姐是堂亲，所以全都算是他的小姨子，祖父您说说，姐夫是不是要给小姨子礼物。”
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断，彷佛一群雀儿在耳边争鸣，武阳郡王笑呵呵的听着，带领一群小丫头出了门。
才一出门，就发现院子里站着十几个人，全是年轻一辈的男子，个个翘首以盼的在那里候着。
见到武阳郡王之后，连忙全都弯腰施礼，脸色带着浓浓期待，口中却是支支吾吾，颇为尴尬的道：“祖父…祖父，您这是要带着姐妹们出去么？”
武阳郡王心知肚明，意味深长的笑道：“不错，爷爷要出门。这群丫头吵得我头疼，所以不得不带着她们去走一趟亲戚……”
门口的男子们结结巴巴，明显是有些抹不开脸，继续支支吾吾道：“原来…原来是去走亲戚呀。不知是哪位亲戚，竟然要祖父亲自带领。”
武阳郡王澹笑不语。
幸好一群小丫头们帮腔，纷纷道：“是去郭子仪姐夫那边，去城中的那座郭氏别院。以前是咱家的别院，爷爷送给玲珑姐姐当嫁妆的。”
青年男子们羊装惊喜，连忙道：“原来竟是郭子仪姐夫啊……”
武阳郡王似笑非笑，看着一群孙儿道：“怎样？汝等莫非也想去？”
毕竟是当爷爷的人，主动给小辈台阶下。
顿时这群青年男子又惊又喜，道：“若是爷爷愿意带上我们，孙儿们正好去拜访郭姐夫。时隔一年不见，心中万分想念。”
“滑头！”武阳郡王笑骂一声，随即大手向前一挥，道：“尔等在前面开路，老夫允你们通往。”
青年男子们欢呼一声，争先恐后的涌出王府。
武阳郡王叹了口气，带着女孩们也都出府。
……
这一幕小辈扎堆的情景，落入府里中年一代眼中，不由齐齐一叹，相互苦笑无语。
足足良久之后，才有一个中年出声，语带失落道：“家中这十几个子嗣，无论哪一房都没有成器的，果然一年之前郭子仪的嘲讽没错，咱们武阳王府怕是要断代了啊。”
另一个中年人走到他跟前，脸色颇为无奈的道：“大哥你这番话，算是说到我心里了，这些孩子自幼享福，没一个愿意吃苦受罪的，经年积懒之下，全都长成了歪苗。”
刚才那个中年人点了点头，明显是如有同感，然而忽又摇了摇头，郑重道：“其实也不能说全部，勉强还有几个孩子能看得过眼。比如你家里的瑶瑶，那丫头自小就很精明……她能和玲珑相争十几年，靠的可不全是长辈宠爱。”
说着一停，笑着又道：“所以呀，这丫头将来说不定也能成点气候，即使比不上玲珑，但是最起码嫁人之后不会受欺负。”
第二个中年人苦笑一声，道：“不受欺负又如何？能嫁到郭子仪那样的夫婿吗？况且女子毕竟是女子，嫁人之后就是别家的人。帮不上娘家太多，再成器也没什么用啊。”
第一个中年人脸色一肃，沉声道：“老三你这话有些不对，女孩子难道不是家里人吗？比如玲珑那丫头，她嫁人之后并没有和家里断了联系吧。至于你说的帮娘家，我认为玲珑那丫头该帮的时候一定会帮。”
说着想了一想，补充又道：“你家的瑶瑶也一样，将来她也能帮娘家。”
然而第二个中年人仍旧面带苦涩，自嘲般道：“靠着丫头们帮助，怎能撑起武阳王府的未来？关键还是嫡子成器才行啊，否则咱家注定会没落下去。”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勐然恨恨的一跺脚，又道：“可恨我精明了一辈子，却没把自己孩子教导好。说起来全是心烦，女人溺爱坏我大事……”
第一个中年男人听他这话，忍不住也苦笑出声，道：“我这个长房嫡子还不是一样，同样没把孩子教育好。若是论及责任，我比你的责任要大。身为府中长房，我应该肩负全家各房的孩子教育，结果不但没教育好这些孩子，连自己的孩子也长歪了。”
两个男人对话之时，渐渐又走来几个男子，各自唉声叹气，显得情绪不佳。
然而在不远处的院子中，一群妇人却是兴高采烈，聊天的声调很高，明显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兴奋。
“大嫂你听说了没，这次郭子仪来长安带着巨大的商队。据说有八百辆牛车哇，也不知道运载了多少货。”
“今年夏天的时候，我就听人跟我提过一嘴，说是兰陵那边好生兴旺，繁华的简直不像样子。”
“据说这个郭子仪很有本事，白手起家筑造了一座巨城，仅是城墙的长度，就有十五余里。城内的规模更加吓人，竟然要建造100多个坊……老天爷啊，这岂不是另一个长安？”
“大嫂你说说，玲珑那丫头怎么就这么命好，随随便便一嫁，结果就嫁了个大将军。”
“那可是手握实权的大将军啊，据说麾下兵马已经超过一万。而且全是骑兵，甚至有玄甲铁骑。”
“我还听说，他能跟藩镇争锋，竟然在黄河之畔堵着藩镇打，一战之下打赢了五万大军。”
“啧啧啧，据说光是俘虏就有三万多，全都归降归顺，很快就会成为他的兵……也许用不了多久，咱们这位女婿就是手握四五万大军的人物了。”
“哎呀呀，大嫂你嘲笑我干什么？难道我说错话了吗？我喊他一声女婿并不算乱喊呀。”
“玲珑是二嫂家的闺女没错吧？见了我要喊一声婶婶没错吧？所以我喊郭子仪女婿，按辈分也是没错的嘛。”
“哎呀哎呀，大嫂你又乱说。什么叫我想把瑶瑶嫁过去？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这个念头……”
“只不过，大嫂你帮我琢磨琢磨，若是我家瑶瑶真和郭子仪有缘，是不是也可以让两个小的亲近亲近？”
“哈哈哈哈，我真没这个心思。就是随便一说，就是随便一说。”
“不过话说回来，瑶瑶若是能嫁个大将军也不错，到时候她和玲珑姐妹情谊，越发显得深厚一些。”
“况且这样对咱家也大利，有个大将军外婿撑起门面。虽然公爹他是郡王，并且是军中第一老帅，但是公爹毕竟老了嘛，不可能一直护着家里的孩子们。”
“所以说呀，要让府里的丫头们多加把劲，不一定非是我家的瑶瑶，也可以是大嫂你家的允儿，又或者，老四老五家的闺女……”
“总之若是再嫁过去一个，促成一份更亲密的姻缘，到时候就算玲珑那丫头不愿意帮衬娘家，另一个丫头也会帮衬兄弟姐妹，是不这个理？”
妇人们聊天的声音太响，遥遥的传到了男人这边，几个男人相识而望，全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无语。
足足良久之后，方才齐齐苦笑，道：“咱们谁也别笑话谁了，各自的媳妇都是一个样，当初咱娘是绿林扛把子，让身边的丫头嫁给咱们，贴心虽然很贴心，但是误事也是真误事。”
“说起来倒是二哥最占便宜，娶了唯一一个算是有点脑子的二嫂。生的闺女也聪慧，自己给自己寻了一份良缘。”
“唉，也不知道咱娘当初是什么想法。放着满长安的大家闺秀不要，非要咱们娶她身边的侍女。”
“这些婆娘个顶个的彪，连带着把孩子们都带歪了。”
几个兄弟叹息连连，话语之中不无抱怨。
唯有身为老大的中年男人面色一肃，沉声呵斥道：“为人子者，勿怨父母。况且在我看来，咱娘的打算乃是用心良苦。在她老人家看来，天下没有累世豪门，所以她在选择儿媳的时候，也就不注重门阀士族家的女子……反而故意让我们娶绿林女子，断掉和豪门士族联姻的缘分。”
“此事虽然是母亲主导，但是父亲并未进行反对，父母是不会坑害孩子的，就如你我兄弟不会坑害自家儿女一样，所以，这件事必然有更深一层的缘故。只不过咱们没被告知，所以才会在心里产生抱怨。”
老大说到这里，目光看了看几个兄弟，忽然语带深意又道：“但是自从去年之时，郭子仪来咱们府里那次，高力士突然登门，然后让父亲和郭子仪一同去了咱家的绝密小院。从那一天开始，我隐隐约约有了些猜测……”
几个中年人目光一闪，纷纷凑过来问道：“大哥可否告知，到底是什么缘故？”
为首的中年人面色肃然，压低声音道：“陛下和咱们父亲谋划多年，准备灭掉整个天下的世家。而咱们若是娶了士族之女，就等于武阳王府与其联姻……如此的话，将来要受到牵连。”
几个中年人脸上一震，下意识道：“所以才会从一开始就断绝联姻，宁愿让咱们娶绿林女子？”
哔嘀阁
为首的中年人郑重点头。
几个兄弟面面相觑，突然小声又问道：“那么大哥再说说，陛下和咱们父亲如何灭掉世家？”
为首的中年人缓缓吐出一口气，道：“郭子仪这次来长安，要干的很可能就是这件事！”
第184章 【又开始了，都是好演员】
第一步，先宣扬受到帝王荣宠。
铺垫之后，引人遐思。由此施展下一步动作，开始搅动整个长安风云。
这件事怎么才能做的似假如真呢？
武阳郡王早就和皇帝有了计策……
帝王和郡王相互配合之下，让所有人都看到郭子仪受到的重视。
……
这是傍晚，雪景悠悠。
古人登门拜访，多是白天居多，但若是至亲挚友，则是傍晚而来。因为这个时间点乃是饭点，极为适合在家中进行晚宴，即可招待亲戚，也适合饭后闲聊。
通家之好，围炉夜话，豪门士族聊的是家国天下，小门小户说的是家长里短，气氛融洽，关系融合。
古人讲究礼仪，所以登门拜访肯定要带礼物，富裕之家送的是绫罗绸缎，穷苦之人大多也不会空手，哪怕是拎着一篮子山中野果，但也不会两手空空的走亲戚。
然而今晚武阳郡王来的时候，偏偏是两手空空没带任何礼物。
不但不带礼物，而且摆谱很足，领着一群小姑娘小伙子，到了城中别院之后并不进门，反是站在大门口，仰天一声断喝，宛如炸雷一般道：“郭子仪呢？给老夫滚出来。你这臭小子眼里还有没有长辈，来长安之后竟然缩在家里不出门。懂不懂礼仪？知不知规矩？长辈在城里住着，为什么不去拜见……”
断喝声中，怒眼圆睁，似乎极为生气，脸色很是阴沉。
别院之中的门房处，急匆匆跑出一个人，乃是郭子仪的家臣郭七，跑出门后直接弯腰行礼，连连致歉道：“原来是郡王爷爷，您老人家怎么来了？赎罪赎罪，郭七迎接来迟……”
说话之间，又是再次施礼。
单只迎来送往这方面而言，郭七绝对是知礼知节的行家，这番礼仪做的十足，姿态也摆的低下。
然而武阳郡王一声冷笑，质问道：“怎么着？本王不能来么？莫非现在郭子仪地位高了，家里的门槛也变高了？豪门世族都来拜访，所以我这个老头子没资格来了，是不是？”
郭七一脸苦笑，小心翼翼凑到跟前，道：“郡王爷爷，您这是要闹哪样啊。我家家主就算成了大将军，可他仍旧还是您的孙女婿啊。漫说是您亲自前来，您就是不来他也得去，必须亲自去拜见您，才符合做晚辈的规矩……”
此时别院之前，不时有车马前来，显然都是城中豪门，想要攀附郭子仪的交情，看到眼前一幕，纷纷心中一动，车马悄然停下，选择静静旁观。
武阳郡王像是没有看到这些车马，而是继续站在门口发着飙，并且故意声音很大，断喝声声的质问道：“那好，既然你说他要守晚辈规矩，本王倒是想要问问，为什么一整天都不见人影？”
“人呢？缩在家里睡大觉吗？又或者说，故意想要躲着人？”
“本王就在城中住着，王府距离这座别院仅有几百步远，他若是真的有做晚辈之心，为什么连这数百步都不愿意走……”
“这个臭小子，本王在家里等了他一整天，先是从孙女婿归来的欣喜，慢慢变成久等不见的失落。”
“你说说，诸位街坊四邻也都说说，这事合理吗？这事气人吗？本王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在家里眼巴巴盼着晚辈前来，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心中倍感煎熬啊，偏又思念一年不见的孙女……”
“无奈之下，只能厚着脸皮，亲自登门而来，拜拜郭大将军的府邸。”
“唉，可怜啊，厚脸皮就厚脸皮吧，反正我这样的老头子也不被人在意，颜面早就没了，早就被踩在地上了。”
一番大吼大嚷，故意让四周之人听之，最关键的是每句话都在夹枪带棒，任何人听了之后都会感觉郭子仪不懂礼仪。
噗通一声。
郭七直接跪了下去。
作为郭氏家臣，主辱臣死，而如果家主做错了事，家臣必须第一时间弥补。
所以郭七毫不迟疑，当场跪在武阳郡王身前，连声道：“郡王爷爷，求您消消火。晚辈知道您心里不痛快，求您先进门之后再发火行不行？”
说着仰起脸，可怜巴巴哀求道：“咱先进门，进门之后再发火，无论您有什么怒气，郭氏满门认打认罚……”
郭七姿态如此之低，然而武阳郡王仍不满意，再次一声冷笑道：“求我消气？你怕是还不够资格。”
“是是是！”郭七忙不迭失点头，急急道：“您老人家说的对，晚辈确实没有资格。晚辈只是替家主先认错，事后他肯定也要给您认错……”
“您老人家放心，我家家主保证不会忤逆您，不管您是打他，骂他，他都会乖乖听着，他都会乖乖守好一个晚辈的规矩。”
这次武阳郡王才点点头，像是终于被郭七劝住，冷哼一声道：“看来那臭小子长进了不少，一年不见竟然收了你这样贴心的家臣，很好，很不错……”
说着摆了摆手，澹澹道：“你先起来吧，跪在地上算怎么回事，大雪天的，别伤了膝盖。”
郭七连忙道：“无事无事，只要您老人家消气就行。”
说完满脸期待，小心翼翼问道：“郡王爷爷，咱们可以进门了吗？”
哪知武阳郡王缓缓摇头，慢悠悠的道：“本王乃是他的爷爷，身为长辈亲自登门，我若是就这么进门，怕是对他名声不好。”
郭七先是一怔，随即苦笑出声，点点头道：“您老人家说的对，按规矩应该是我家家主出门迎接。可是，可是……”
武阳郡王像是很‘好奇，’，故意道：“可是什么？勿要吞吞吐吐！”
郭七像是一脸踟蹰，足足半晌不肯回答，直到看见武阳郡王又要发火，这才急急开口道：“可是我家家主不在啊，他想来接您也接不成。否则以他做晚辈的身份，怎么可能让您亲自登门，必然是要在第一时间前去，专门拜见您这位妻祖父……”
嗯哼！
武阳郡王像是更加‘好奇’，故意问道：“你说他人不在？那他去了哪里？这小子昨晚才到长安，本王则是他在长安城里最重要的长辈，他没有去拜见我，难道去拜见别人不成？”
郭七似乎又开始踟蹰！
武阳郡王一声断喝，彷佛暴怒道：“速速说，勿要支支吾吾。”
郭七无奈，满脸苦笑，只能‘故意小声’开口，神神秘秘的道：“皇宫！”
“什么？皇宫！”
武阳郡王像是由于一时震惊，所以声音比刚才更大，道：“你说这小子去了皇宫？他是什么时候去的皇宫？”
郭七彷佛豁出去了，也大声道：“昨天傍晚之时，我们刚进长安，家主他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陛下派人喊去了皇宫……整整一天一夜，始终不曾出宫。”
“反倒是高力士公公专门过来一趟，告知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要担心，说是陛下一年不见我家家主，心里特别的牵挂和想念，所以让家主留宿皇宫，陪着陛下欣赏冬雪……”
嘶！
整座别府门前，一片倒抽冷气之声。
那些前来拜访的宾客们，脸色全都带着震惊之色，只觉得脑中轰然，充斥着唯一一个念头。
“郭子仪他竟然如此受陛下荣宠？”
“竟然被留宿皇宫陪伴陛下赏雪？”
“整整一天一夜啊，这得陪着陛下说多少话？而在陪皇伴驾之时，又将会从陛下那里获得多少好处。”
宾客们震惊，武阳郡王彷佛也震惊，满脸惊愕之色，忍不住大声开口：“竟然是被陛下喊去了，而且在皇宫了一天一夜，难怪这小子不去拜见我，原来是因为脱不开身。”
郭七连连点头，道：“就是如此，就是如此，否则以我家家主的性格，怎能不在第一时间去拜见您。”
武阳郡王像是释然，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本王不怪他，陛下将他喊去，而且留宿一天一夜，这怕是不止赏雪那么简单，这怕是有很多大事要商量……”
四周宾客们心中一动，眼神闪烁暗暗琢磨起来：“有大事商量？陛下和郭子仪有大事商量？一个是皇帝，一个是镇守一地的大将军，帝王与武将之间，连续商量一天一夜，这件事非同小可啊，只不知要干的是什么。”
那边武阳郡王又大声嚷嚷，道：“就算郭子仪不在，没法迎接本王，但是家卷应该都在吧，为什么也不去王府拜见？”
“比如玲珑，那丫头怎么也不见踪影，莫非嫁了大将军之后，连我这个爷爷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还有郭氏正妻杨玉环，那丫头明明是个知礼懂节的哇，为何也不见露面，拜见我这位长辈……”
没有人认为武阳郡王是在故意，反而认为武人风格就是如此大咧咧，况且这位郡王号称滚刀肉，一辈子装腔作势早就被人习惯，所以别院门前的宾客们丝毫不起怀疑，全都顺着武阳郡王的思路往下走。
“对呀，为什么郭子仪的妻卷也不见露面？”
“如果说仅是不愿意招待我们这些人，但是武阳郡王乃是她们的长辈啊……这难道也躲着不见？传出去不怕被人指责吗？”
宾客们猜测纷纷之际，郭七忽然又是苦笑出声，道：“您老人家别怨两位夫人，实在是因为她们也没法出来接您，若是两位夫人在家的话，哪能拖到您亲自上门来，早就前往王府拜见了，不可能连这点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
武阳郡王似乎怔了一怔，有些愕然道：“也不在家？莫非也去了皇宫不成？”
这话像是随意性的一句猜测，哪知郭七竟然一脸郑重，道：“您老人家说的没错，两位夫人确实也去了皇宫。抱着我家的小主人郭小虎，随同家主一起去拜见陛下。”
“原本是准备拜见之后就回来，但是没想到我家小主人进宫之后玩的很欢！”
“尤其是一口一声爷爷，喊得陛下心花怒放，所以陛下不舍得放小主人回来，两位夫人只能也跟着在宫中住下。”
“高公公专门出宫告知我们，说是陛下对小主人宠溺的不得了，竟然亲自搂在怀里，睡在龙床上一整夜。”
“甚至连带我家家主，跟着沾了小主人的光，直接被陛下收为义子，当场封了一个爵位……”
嘶！
四周又是一片倒抽冷气之声。
这次已经不是震惊，而是浓浓的羡慕，尤其是武阳郡王带来的一群小辈，此时个个脸上带着不可置信。
足足良久之后，那个名叫瑶瑶的少女才想起来质疑，小声道：“即使是陛下亲生的孙儿们，也没有资格被陛下搂着哄睡吧？而且还是睡在龙床上，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宫中…宫中那些礼官难道不阻拦吗？”
郭七看了这少女一眼，面色肃然的道：“这是高力士公公亲口说的，我们当时听了也感觉不可思议，但是，陛下确确实实很喜欢我家小主人。”
瑶瑶咽了口唾沫，忍不住转头看着武阳郡王。
武阳郡王则是看向郭七，沉声问道：“你刚才说，那个小家伙喊陛下爷爷？”
郭七郑重点头，道：“是，我家小主人喊陛下爷爷。”
武阳郡王又问：“你刚才还说，陛下搂着小家伙在龙床上睡觉？”
郭七再次点头，道：“是，确实在龙床上睡觉，据说是小主人晚上很闹腾，陛下偏偏很喜欢小主人闹腾，所以亲自抱上龙床，如同祖父一般哄孙儿睡觉……”
“哈哈哈哈！”武阳郡王勐然放声大笑。
这位王爵像是很满意，直接大手朝着众人一挥，道：“现在本王没有怨气了，咱们进门等他们回来吧。”
说话之间，大踏步抬脚，根本不用郭七领路，直接进了这座别院。
武阳王府的小辈连忙跟随，脸色却比之前显得更加拘谨。
郭七则是没有立即进门，而是站在门口向四周躬身一礼，和和气气的道：“感谢诸位宾朋前来，今夜郭府蓬荜生辉，若是诸位不嫌我家寒酸，还请全都过府一叙，待到我家家主归来，必然亲自设宴招待……”
他是郭子仪的家臣，有资格替家主留客。
宾客们得他邀请，顿时一涌而来，无论身份地位多高，这时脸色都带着亲切，纷纷笑道：“郭七管事莫怪，吾等不请自来，哈哈哈哈，只讨一杯水酒便可满足也……”
片刻之后，整座别院高朋满座。
……
而在此时的皇宫，唐玄宗怀里正抱着小虎头，对面不远处的一个石凳上，郭子仪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仰着头。
忽然唐玄宗笑呵呵开口，道：“时辰差不多了，估计你家门口已经演完了戏……”
郭子仪连忙站起来，道：“那我可就回去了啊，这一天一夜快憋死了。”
皇帝哈哈一笑，顺势摆了摆手，道：“先不急，先去华清宫那边，咱们爷俩偷偷过去瞧瞧，看看你媳妇有没有调教好我媳妇……”
郭子仪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两个都叫杨玉环，搞得我有些不自在。”
皇帝又是哈哈一笑，打趣道：“我这个帝王都能接受，反而你这臭小子不接受吗？走吧，去瞧瞧。朕倒是很想听听，你家的杨玉环教会我家的杨玉环什么计谋。”
郭子仪嘿了一声，道：“教是肯定教，学也肯定学，但就怕安禄山太精明，不一定会被逼着反……”
皇帝悠悠开口，道：“有朕这个昏君不断胡闹，有杨玉环那个宠妃娇纵耍横，再加上她那个飞扬跋扈的弟弟，以及你这个鲁莽无比的大将军。这番动作之下，整个朝堂都要乌烟瘴气……藩镇一直盯着朝堂，他们会忍不住怦然心动。”
第185章 【郭子仪的痛苦，皇帝的温厚】
皇宫之中，郭子仪和皇帝边走边谈。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并未谈及任何国家大事。
直到两人走到一处假山，矗立在一个小池塘的旁边，假山之上皑皑积雪，四周灌木尽皆染白，唯有那池塘不曾结冰，反而冒出白雾一般的气。
郭子仪像是很好奇，停脚驻足观看，道：“真不愧是皇宫，池塘竟然不会结冰，这上面冒的白雾是啥，怎么感觉有些暖洋洋的？”
皇帝笑了一笑，和蔼道：“你小子没学问，若是你媳妇一看便知，此乃温泉是也，一年四季温暖如春。”
说着停了一停，又道：“可惜这个小池子太小，不适合修筑沐浴之所，故而只能种些荷花，让它在冬天也不缺绿意。”
说完又是一停，笑呵呵拍了拍郭子仪肩膀，道：“朕宫里另有一处地方，专门建造了奢华浴殿，那里面的温泉极大，人泡在里面才叫温暖如春。若是你小子想去，朕便带你去泡一泡，如何？”
郭子仪哈了一声，摇摇头道：“这种帝王般的享受，您老爷子还是自己去享吧，像我这种出身穷苦的人，一辈子只喜欢吃苦受罪……”
皇帝微微一怔，隐约听出郭子仪话里有话，顿时脸色一肃，缓缓道：“你小子似乎心里有怨气。”
郭子仪毫不避讳，直接点头道：“不错，我怨气很大。”
他说着向前走了几步，望着眼前的这处小池塘，道：“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不怎么认同陛下的谋划。”
“您为了灭掉豪门世族，竟然故意把天下弄得水深火热，放纵藩镇做大，诱其贪婪之心，人心本就是贪婪的，能成为藩镇者尤其贪婪，所以当他们看到帝王昏庸，必然认为这天下有机可乘，贪欲促使之下，谋反之心滋生。”
皇帝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正是朕的谋划，自古谋反之事，无不兵祸连绵，朕就是要通过藩镇谋反之事，让这个天下陷入祸乱之中……”
皇帝说着看了一眼郭子仪，又道：“藩镇作乱，想抢的是江山，而大唐江山不止是皇族的，同时也是天下几千个世家的。自古皇族与世家共治，我李氏也没能做到独享。”
郭子仪点点头，冷笑道：“既然天下是皇族与世家的，那么皇族和世家就是既得利益者，享受荣华富贵，执掌天下财富，而造反者想要夺取江山，就等于夺取既得利益者的财富。”
皇帝微微一笑，接口道：“如此一来，造反者必然和既得利益者成为死敌，双方不可调和，必须有一方倒下去。原因很简单，既得利益者不想放弃手中的财富，而造反者既然已经造反，他们要抢的就是既得利益者的财富。”
皇帝说着停了一停，微笑又道：“所以一旦藩镇造反，兵祸肆虐之下必然会去屠戮世家，而世家为了自救，必然也会奋而反击。”
“在这种屠戮和反击的过程中，双方的力量都会不断消磨，朕则是居中掌控全局，再由你去收复失地。这个收复的过程，也是一个大乱之后重新塑造规矩的过程。”
“当这个过程全部结束，朕的谋划也就完成了。”
皇帝说到这里时，苍老的脸上尽是憧憬，喃喃道：“那时候的天下，不再会有世家，所有权利全都掌控在皇族之手，帝王的每一项政令都可以到达乡村……所以那时候的天下，才是一个清平易治的天下。”
郭子仪冷笑一声，打断皇帝道：“但是陛下有没有想过，这个过程的牺牲有多大？自古兵祸肆虐之时，天下最苦的是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荒郊野地里的无名骸骨，也许是某个嗷嗷待哺孩子的父母。”
皇帝怔了一怔，随即叹息一声，道：“做大事，必须要有牺牲。”
“可是我不喜欢这种牺牲！”
郭子仪陡然一声大吼，怒气冲冲的道：“凭什么老百姓就该死？凭什么老百姓就该受罪？”
“我们自古以来兢兢业业，老老实实的接受统治，卖力种田，上缴税收，接受徭役，修筑城池，含辛茹苦的操劳，任劳任怨的努力！”
“我们不惹事，不闹事，唯一的诉求，仅仅是想活着，想把孩子拉扯大，想把老人供养好……”
“然而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诉求，竟然也无法得到最起码的保证。帝王将相一句做大事需要牺牲，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就得牺牲。”
“但是凭什么啊，陛下你告诉我凭什么？老百姓也是人啊，也是爹生父母养的人啊。你们一句需要牺牲，我们就得死伤遍野吗？”
郭子仪这最后一声，几乎像是炸雷般的咆哮。
若是换一个人如此，对着皇帝大吼咆哮，恐怕立马就要获罪，直接推出午门斩首。
但是郭子仪毕竟不同，皇帝深知他是个莽夫。
所以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劝解道：“朕明白你心里的不舒服，其实朕在做出谋划的时候也很不舒服。但是，郭子仪，你听好了，你就算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必须强行的忍受下去……原因很简单，如今的你已经不是普通人。”
皇帝说着脸色肃然，沉声又道：“你既不是你口口声声所说的百姓，你也不是你悲怜同情的黔首黎民，你现在是一位大将军，而且是朕最信任的大将军。”
“朕把整个天下豪赌的盘口交付于你，等同于是把整个天下的黎民百姓交付于你。”
“你可以心中悲伤，你也可以愤恨朕的谋划，但是无论你悲伤还是愤恨，你都要肩负起你应有的职责。”
“兵祸肆虐之时，确实会有很多百姓受苦。然而当你扫平兵祸之后，当你帮助李氏皇族重建规则之后，朕可以向你保证，那时候的百姓将会获得幸福。”
“他们不会再受到世家盘剥，他们也不会再受到贪官压榨。当大唐的新规则建立之后，当李氏皇族能够绝对掌控天下之后，你可以放心，皇族不会坑害百姓的……原因很简单，百姓是皇族的财富。即便是最蠢的皇帝，也不会跟自己的财富过不去，对不对？”
“所以，牺牲是难免的。”
“但是，牺牲是值得的。”
“如果说兵祸肆虐之中受苦的百姓有一百万，那么扫平兵祸之后享福的百姓最少是几千万。郭子仪啊，你好好想一想，几千万人的幸福，和一百万人的受苦，孰重，孰轻……”
皇帝这一番话，简直不像是帝王和臣子的对话，反而像是一位苍老的父亲，正在谆谆教诲自己的儿子。
然而郭子仪痛苦摇头，喃喃低声的道：“可是即使一百万人受苦，这种事我也不愿意见到……”
“一百万个百姓啊，代表着一百万个家。”
“当他们家破人亡之时，当他们妻离子散之时。孩子饿的哇哇大哭，一声一声喊着‘爹娘我饿’，那种场景仿佛就在我眼前，让我心里像是有刀在捅。”
郭子仪说到这里，目光看向皇帝，忽然苦笑一声，语带自嘲的道：“陛下是不是感觉我很可笑？明明我已经是个大将军了啊。按照正常人的想法，我应该有大人物的心胸才对……就如陛下一般，可以狠下心牺牲百姓，对不对。”
皇帝沉默，似是无言以答。
足足良久之后，皇帝方才缓缓开口，语带无奈的道：“这件事，咱们爷俩似乎很难谈拢。”
郭子仪点点头，道：“不错，很难谈拢。因为陛下自幼享福，而我则是从小受罪。成长的环境不同，心里的善恶便也不同。”
皇帝猛然开口打断，郑重道：“朕并不恶。”
郭子仪仰起头，吐出一口气，道：“我知道，您不恶。但是，您是帝王。在帝王的心里，做大事可以有牺牲。”
皇帝像是终于被激起了怒气，冷声道：“那么朕倒想问一句，你小子到底要干什么？若是你只想抱怨几句，那么朕可以听你抱怨。但你若是不愿意干这件事，休怪朕拿耳巴子抽死你……别忘了你已经拜朕为义父，朕这个当义父的打儿子总有权力吧？”
郭子仪哈的一声，自嘲道：“可以啊，随便您打，您说的对，您有权力打，我既然给您磕头认了义父，那么就是您膝下的义子，孩子不听老人的话，肯定要打一顿的嘛……”
说话之间，竟然把脸凑了过去，道：“陛下现在就打吗？”
皇帝气的面色铁青，真的冲抬起了手，然而手掌高高抬起半天，最终也没有打郭子仪一下。
反而皇帝突然剧烈咳嗽，手捂嘴巴之后竟然沁出了血，紧跟着气喘吁吁，神情显得十分萎靡。
这毕竟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哪怕是皇帝也逃不过岁月的压榨。
皇帝剧烈咳嗽半天，拒绝了郭子仪的搀扶，喘息艰难的道：“郭子仪，朕不想生你的气。原因很简单，你心里的仁善让朕感动。”
皇帝忽然伸出手，轻轻在郭子仪肩膀拍了拍，又道：“这世上的坏人太多了，像朕这样动辄为了做大事而不去在乎百姓的也太多了，所以这天下需要有你这样一个人存在，才能够让苦难几百年数千年的百姓有点盼头……”
“说说吧，你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做这件事，那么朕重新找一个人去做吧。武阳郡王虽然老了，但他仍旧还能打几年仗，让他去做吧，让他去做这件事。”
“至于你，你回你的山东，继续缩起来发展，继续搞你的百姓民生。”
“朕其实也很希望，这天下能有一处百姓乐土。”
“据说你的兰陵新城之中，百姓们晚上睡觉都是不关门的，上古之时的夜不闭户，竟然在你这个愣小子的治下重现。这让朕很欣慰，心里很是憧憬……”
“如果朕不是大唐的皇帝，如果朕不需要守住这片江山，那么朕绝对会搬去兰陵，去你那里安享晚年。”
“到时候咱们爷俩天天在一起，你就像是我亲儿子一般侍奉我，给我养老，给我送终……”
“这种生活朕很期盼啊。”
“这才应该是一个老人的晚年幸福。”
“但是没办法，朕毕竟大唐皇帝啊，自古身为帝王者，每时每刻都要面对抉择……朕难道想牺牲百姓吗？朕难道不想当个人人颂仰的明君吗？”
“郭子仪啊，我的傻义子。所谓明君，都是心狠手辣干了无数大事之后才被人吹出来的啊。”
“你走吧，回你的兰陵，按照你心里的想法，去建造一处百姓乐土去吧。”
“朕不让你干这件事了，朕想给这天下百姓留个盼头。你，就是百姓的盼头。”
“回吧，会去吧。这件事，不让你干了。”
宛如日暮苍苍，老人喃喃低语，这一刻的唐玄宗不再是皇帝，而是真把自己当成了父辈。
他伸出颤巍巍的手，试图去抚摸郭子仪额头，然而由于郭子仪身材高大，再加上这一刻皇帝气息萎靡，竟然无法举手太高，竟然无法摸到郭子仪额头。
这种老人迟暮的衰弱，让郭子仪心里很是悲伤，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低头，不由自主的把额头送到皇帝面前，低声，且温柔，轻轻道：“义父伸手抚顶，子仪心中开心。”
“好！”
皇帝陡然哈哈大笑，满脸都是自足之色。
他颤巍巍的手，终于抚摸到郭子仪的额头，动作很轻柔，如同老父亲般。
一位帝王，一位大将军，一个伸手轻抚，一个弯腰低头。
这一幕奇特场景，透着莫名温馨，恰好不远处的假山后面，有几个宫女前来收集雪水，当她们看到这一幕时，无不目瞪口呆的僵立。
“那是，那是……陛下。”
“另一个，另一个……是谁啊？”
宫女们震惊之下的窃窃私语，并没有打破这边的宁静祥和。
皇帝轻抚郭子仪额头片刻，轻轻的将手抽了回来，再次道：“回吧，你回吧，剩下的事不用你做，朕这个皇帝继续做恶……”
然而郭子仪却摇了摇头，轻声道：“虽然我心里不愿意，但是这件事舍我其谁。我若是不帮您，怕是已经没人帮您了。”
这话何其直白。
皇帝僵立当场。
足足好半晌过去，皇帝才惊喜反应过来，道：“你还是愿意替朕扫平天下？”
郭子仪缓缓直起身，陡然浑身迸发雄浑气势，大笑道：“所谓天下，可不止大唐的天下。相比于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战争，我更喜欢去外面打外面的人……”
“自古开疆拓土，才是英雄所为。”
“陛下，咱们加快速度吧，赶紧结束这件令人痛苦的事，然后我帮着咱们大唐开疆拓土去。”
“这天下大的很，这天下的地方广的很。打自己人算什么本事，打外人才让我心里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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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搞事前奏，先立人设】
“哈哈哈哈，好！”
唐玄宗猛然放声大笑，笑声之中着浓浓欣慰。
这位苍老的皇帝再次伸出手，轻轻放在了郭子仪的肩膀上，宛如语重心长，又似无比欣慰，郑重道：“郭子仪，你很好，很好，真的很好……”
“大唐有你这样的人，必然会重新走向辉煌。”
“朕收了你这样的义子，绝对是晚年最正确的一件事。”
“孩子，你听我说，朕这辈子一共有59个子女，但是义子却仅仅只收了一个。”
“自己亲生的儿女，或是皇子或是公主，虽然是亲身的，但是全都不成器……”
“其中女儿是29个，咱们暂且不去说她们，毕竟女孩要嫁人，即使公主也一样，而女子一旦嫁人之后，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夫家。”
“有时候甚至为了夫家的利益，可以倒回头来抢夺娘家的利益。所以朕对这些公主无所谓，左右不过是养大之后联姻，或是赐给功臣，或是门阀通婚，朕付出的是一副嫁妆，想收回的无非是对方效忠……”
郭子仪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笑，问道：“但是您一直没收到联姻者的效忠吧。”
皇帝点了点头，不无叹息的道：“是啊，从未收到过。因为所谓的联姻，本就带着目的性，所以朕也不苛求对方效忠，仅仅是抱着一份期待罢了……”
说着停了一停，若有感慨又道：“严格说起来，其实朕的目的性并不强，虽然把公主嫁给豪门世族，但也是为了她们生活着想，毕竟是钟鸣鼎食之家嘛，吃穿住行还是能够保证的。”
郭子仪又笑了笑，道：“但您最终的决定是灭掉世家，这岂不是会连累那些出嫁的公主？”
皇帝有些语塞。
半晌过后，方才苦笑一声，淡淡道：“还是那句老话，做大事难免牺牲。况且朕可以在灭掉世家之时稍微留手，不会做出那种赶尽杀绝的事……比如公主生的子嗣们，最起码是能够保命吧。那些娃娃都是真的外孙外孙女，朕不可能举起屠刀全杀了。”
皇帝说着迟疑一下，忽然补充又道：“但是这话并不绝对，有时候该杀必须要杀，自古帝王心狠，不狠位子不稳。”
郭子仪微微皱眉，问道：“什么叫该杀必须要杀？”
皇帝毫不避讳，面色森然道：“比如铁了心的帮世家，又或者在乱局之中站错了队，胳膊肘子往外拐，甚至和藩镇一起想夺取李家的江山……”
“若是犯了这样的大错，那么朕肯定不会优柔寡断，屠刀该起之时，必须狠心举起。”
“朕能留孩子们的命，但是孩子的父辈必须斩草除根，甚至就算是公主，同样也难逃一刀。”
皇帝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苍老的脸上带着浓浓无奈。
皇帝再次拍了拍郭子仪肩膀，叹口气又道：“说完这些公主，朕再和你说说皇子们。”
“朕的这些皇子啊，没有一个省心的，各个觊觎皇位，想成九五之尊，可是他们却不想想，一个德行不够的人有资格继承皇位吗？”
郭子仪突然一笑，问道：“当皇帝不一定要德行吧。似乎陛下您当初成功胜出就不是因为德行。”
“不错，朕靠的是杀伐！”
皇帝毫不避讳，沉声道：“但是朕那时所处的情况不一样，朕要奋起反击夺回李氏江山。那时朕若是不够狠，武氏之人就会颠覆大唐。”
郭子仪点了点头，由衷道：“这事我听媳妇跟我分析过，确实陛下在那种情况下只能那么做。”
唐玄宗微微有些惊异，随即若有所思笑起来，道：“你媳妇倒是个心狠的，可惜生了个女儿身，否则朕倒是可以把大任交给她，朕估计她的能力比你强太多……你这小子除了武力，脑瓜子纯粹一团浆糊。”
郭子仪嘿了两声，道：“我心善。”
皇帝哈哈一笑，摇摇头道：“所以你注定成不了皇帝，这也是朕最放心你的地方。你这小子心善，不忍心对人举起屠刀。这种性格适合成为国之擎天柱，但却不适合成为执掌天下的帝王。”
“帝王必须心狠，必须有杀子杀女的狠心。比如朕这样的人，我就很适合当皇帝。”
“犯皇权大利者，亲子亲女也可杀。”
皇帝最后这一句话，语气听起来有些森然，明明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然而这一刻浑身都是气势。
但是皇帝气势仅仅保持一刻，转眼之间又变的暮气沉沉。
忽然皇帝再次抬手，轻轻抚摸郭子仪额头，语带无奈的道：“郭子仪，你听朕说完这个是不是感觉心里有些发寒？朕猜你心里会发寒，但这世道就是如此。”
“自古皇族无亲情，其实并不是没有亲情，只不过在巨大利益取舍之前，不得不狠心做出各种决断。”
“比如朕的奶奶，千古第一女帝武则天，她当年心狠手辣之余，难道心里就真愿意杀亲人杀孩子吗？”
“不，她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的。”
“当她举起屠刀之时，她心里也是极为痛苦。然而为了保证皇权的稳固，却又不得不承受那种痛苦。”
“朕也一样，朕这辈子没少杀人。”
“尤其是年轻那会儿，朕号称雄才大略帝王，其实所谓的雄才大略，不就是心狠手辣舍得牺牲么？”
“也许你小子曾经听说过，朕曾经一日之内杀三子。那可是亲生儿子啊，被朕一日之内下旨斩杀了……”
“那件事发生之后，整个天下一片哗然，很多人都在暗地里辱骂，骂朕是个畜生一般的帝王。虎毒不食子，朕却杀三子……”
皇帝说到这里时，苍老的脸上现出悲伤，喃喃又道：“可是天下人根本不知道，朕做出决定的时候何其痛苦。我若是不那么做，那三个皇子所代表的力量就会反过来向我做。”
郭子仪微微琢磨一下，问道：“您的意思是说，他们代表的势力会反过来屠戮皇族，是不是？”
皇帝点了点头，道：“没错，确实如此。自古造反者，同样心肠狠，想要夺取江山，首先要把皇族屠戮一空，而朕的那三个儿子，他们已经受了外戚的蛊惑……如果朕没有及时察觉和出手的话，那么被屠戮的就是我李氏皇族满门。”
郭子仪长长吐出一口气，道：“看来当皇帝不是个好活儿。”
皇帝叹了口气，苍老的面色带着萧索，道：“朕和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朕的这些皇子和公主们，注定已经是不成器的人，所以任何一个都能放弃，任何一个都可以牺牲……”
“反而是你，朕唯一的一个义子，你的心性良善，骨子里没有逆反之心，所以朕对你寄予厚望，朕把你晚年的最后寄托。”
郭子仪哈哈一笑，故意道：“但是您就算再寄予厚望，也不可能把皇位传给我，对不对？”
皇帝也笑了，伸手弹了郭子仪一个脑瓜崩，道：“说的对，朕不会把皇位传给你。这片大唐江山，是我李氏祖宗浴血奋战打下来的，除非是朕无能保住它，否则绝不会把它传给外姓的人……”
皇帝说到这里时，专门看了看郭子仪脸色，突然问道：“你小子听完之后会不会很失望？”
郭子仪缓缓摇头，郑重的道：“我刚才说过，当皇帝不是个好活。”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也变的郑重，道：“但是朕可以给你个保证，你会成为大唐最有权力的人，皇位不能给你，可以给你王位，甚至是诸侯国主，也是可以分封给你的……”
“就比如大唐开过之初，我们李家分封出去的渤海国，那位传奇大帝，乃是朕的姑高祖父，他便是一位诸侯国主，拥有独立于大唐之外的诸侯之权。”
“郭子仪，你也可以一样，若是你将来的成就巨大，若是你建立的功勋足够巨大，那么朕可以给你保证，我们李氏会给你划出一个诸侯国。”
郭子仪微微一笑，语带深意的道：“那得等我开疆拓土，重新把渤海国打回来再说。”
皇帝眼神一亮，惊喜道：“好你个臭小子，你现在就已经有如此长远的打算吗？”
郭子仪嘿嘿两声，道：“咱们爷俩刚才不就是在谈这个么！相比于自己人打自己人我更喜欢打外面……渤海国如今不算自己人吧，既然不是自己人那我随便打喽。”
皇帝脸色忽然变的肃穆，猛然压低声音像是在说隐秘，道：“朕在前不久听说一件事，似乎你继承了渤海国的开国金钱。”
郭子仪毫不避讳，点头道：“不算是继承，只能说是暂时获得，如果我经手不住考验，那么这枚金钱会被收回去。”
皇帝若有所思，脸色变的越发肃穆，喃喃道：“渤海金钱，曾是那位传奇大帝之物，他是朕的姑高祖父，可惜朕只在幼年见过他一次……”
突然闭口，改换话题道：“不说这个了，此事你自己小心些，既然是暂时获得，需要接受考验才能算是继承，那么这件事你一定要努力，争取成为新一代的渤海国主。”
郭子仪笑了起来，目光悠远看向天际，轻声道：“开疆拓土，获封诸侯，想要做成这件事，首先我得把您谋划的事情做完才行……大唐十大藩镇，天下各个世家，若是一直在后面扯后腿，咱们永远别提打出去的话。”
皇帝重重一拍他肩膀，苍老的脸上带着深意，道：“所以朕这个昏庸帝王，从今天开始将会更加昏庸。”
郭子仪转头看向皇帝，道：“而我这个脑子直楞的莽夫，从今天开始也将飞扬跋扈，对不对？”
一老一少目光相接，突然一起放声大笑。
笑声之中，达成默契。
“走吧，去华清宫。”皇帝一挥手，道：“路上耽搁了这么久，和你臭小子掰扯这么多，也不知道那边如何了，朕估计她们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吧。”
郭子仪嘿嘿坏笑，道：“我媳妇肯定不会不耐烦，但是您的媳妇就不一定了，据说这位杨贵妃的性子很骄狂啊，她竟然对高力士都敢随意打骂？”
皇帝微微点头，若有暗示的道：“非如此，不足以祸乱宫闱。非如此，不如意让她的亲族骄横。”
这句话点到为止，皇帝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亲自给郭子仪带路，一老一少顺着花园往前走。
前方不远处的假山旁，那些宫女吓的站在原地不敢动，脸色苍白，神态拘谨，眼中却闪烁着不可置疑，仿佛看到了天下最惊人的一幕。
陛下竟然如此亲切？
陛下竟然给一个年轻人带路？
那个年轻人是谁啊？
他竟然敢在陛下面前放声大笑。
宫女们迷惑震惊着，战战兢兢站在原地不敢动，等到皇帝和郭子仪途径之时，更是下意识的全都跪在了地上。
皇帝面色平淡，对于这种事习以为常，但是郭子仪却叹了口气，抬脚走到几个小宫女面前。
他俯下身子，目光看向宫女们的手，天寒地冻时节，这群小宫女的手背全都红肿。
然而她们手背虽然冻的红肿，但是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瓷瓶，里面装的是雪，她们是来收集雪水的。
郭子仪伸出手来，从一个小宫女手里拿过瓷瓶，语气温和问道：“收集这种雪水是要泡茶吗？你们身为宫女也要这么享受吗？”
这话问完之后，小宫女们齐齐摇头，但却不敢回答，只是小心翼翼赔笑。
郭子仪若有所思，声音变的更加温和，道：“既然不是自己享受，那么是有人要享受吗？”
终于有一个小宫女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道：“回禀贵人的话，我们是华清宫里的侍女，今日杨贵妃要招待客人，让我们收集雪水用来煮茶……”
郭子仪‘哦’了一声，道：“明白了，你们是伺候人的人。难怪天寒地冻时节，也要忍着寒冷出来干活。”
说着把瓷瓶递回去，温声又道：“这活儿可以停了，雪水不用再收集。大家都是爹生父母养的人，谁也没有比谁更为尊贵，如果那个杨贵妃想要煮茶待客，让她自己出来收集雪水就是”
小宫女们下了一跳，简直是花容失色，连连哀求道：“我们不怕冷，求您让我们继续干活吧。贵人，求求您了。若是此事被杨贵妃知晓，我们怕是要被打死扔掉……”
哀求之间，不断磕头，个个俏脸苍白，显得无比惊恐。
郭子仪怔了一怔，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皇帝，无奈道：“看来我说话不够有力啊。”
皇帝踱步过来，缓缓朝着小宫女们挥了挥手，道：“你们眼前这位男儿，乃是琅琊大将军郭子仪，他不但是镇守一地的大将军，同时也是朕的螟蛉义子。”
“所以尔等以后都记住，郭子仪在宫里说话是管用的……如果他的话和某些妃子有冲突，那么尔等要听他的不要听妃子的。”
“即便这个妃子是杨贵妃，也一样！”
最后这句话不是皇帝说的，而是郭子仪慢悠悠的说着。
一群小宫女满脸不可置信。
偏偏皇帝竟然肃重点头，道：“杨贵妃让你们收集雪水，想要招待的贵客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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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这个问题，朕来回答】
小宫女们的震惊，无碍于这个世道的改变。
世上任何计策在拟定之后，如果不实施就属于纸上谈兵。
当日夜，华清宫的杨贵妃设宴招待，宾客乃是郭子仪一家，作陪的竟然是大唐皇帝。
除了高力士能够进门伺候，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部撵出去，所以这一夜的宴席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世间总共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外人不知道，但是喜欢猜，甚至当夜就有风言风语流传，说是郭子仪在皇宫里又睡了皇帝的贵妃。
又睡了！
这三个字简直让长安人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不但熊熊燃烧，而且感觉刺激，很多人兴奋的睡不着觉，脑子里面全是胡思乱想的画面。
“这个莽夫真爽啊，竟然连续睡了两个贵妃。并且全都名叫杨玉环，并且相貌全都风华绝代……”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让一个莽夫有这种享受？为什么像我这么英明神武的人，却连皇宫的大门都没资格进。”
“前后两个贵妃啊，全都被这小子给霍霍了。”
“最气人的是，这家伙还娶了玲珑郡主，那可是武阳郡王家里的掌上明珠啊，身份地位几乎不弱于公主，爷爷是大唐第一郡王，父亲是同时执掌四州的刺史，如此家世煊赫，偏偏看上莽夫……”
“更气人的是，据说这位郡主并非正常出嫁，而是被郭子仪未婚先睡，当初直接和他私定终身。”
“这不就是私奔吗？”
“民间小门小户的私奔，尚且要被娘家人抓回去打一顿，然而武阳王府那等门第，竟然没有任何的动作，既没有表示出恼怒，也没有表现出不满。”
“反而竟是欣然点头，直接同意了郡主亲事……”
“不但同意了亲事，据说嫁妆给的很丰厚，先是送出长安城里的一座奢华别院，接着又送出了五百个精锐牙兵。至于私下里有没有送钱，估计送的肯定不在少数。”
“否则的话，郭子仪那样烂泥出身的人哪来的巨资，可以在短短一年时间之内，筑造出一座兰陵巨城？”
“所以，武阳王府肯定给他钱了，按照市面上流传的说法，乃是武阳郡王想给亲孙女补上未能大婚的遗憾……但是这份弥补太大了吧，郭子仪占的便宜也太大了吧？”
“老天爷啊，一个莽夫的命运为什么这么好。”
“为什么这个人不是我，为什么我不是这个莽夫？”
人比人，气死人，然而世上之事就是如此，长安人的抱怨改变不了事实。
而在这一夜无数人的抱怨和羡慕声中，在这一夜无数人的嫉妒和忿忿之中，黎明拂晓将至，又是新的一天……
……
次日，清晨。
大唐皇宫。
自古所谓暮鼓晨钟，无论钟声还是鼓声都由皇宫开始，晨钟代表着一日之晨，暮鼓意味着傍晚已至。
当第一声晨钟的悠扬响起，也代表着大唐的早朝将要开始，所以皇宫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前等候的大臣们鱼贯而入。
进入宫门之后，直往大明宫而行，那里是大唐的朝会之地，自从开国之初一直都是。
前往大明宫的路上，要经过一座玉石桥，过了这座玉桥之后，矗立的大殿便是朝堂大殿。
若是搁在往日的清晨，这座大殿门前是没有外人的，唯有提前过来当值的金吾卫，静静等候着大臣们到来。
而大臣们皆是由宫外前来，并且是集体从皇宫大门进入，从未有过特殊情况，太极殿前从未提前出现过外人。
但是今天，情况偏偏有些特殊。
只见太极殿的门前，赫然矗立着一个青年，身材高大挺拔，体魄健硕如虎。
大臣们远远一看，很多人对这个青年都很熟悉，有人不由低声开口，情绪复杂的突出一句话：“时隔两年，又见莽夫，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唯有莽夫还是莽夫……”
另一个大臣忍不住开口，接话道：“是啊，今时不同往日，但是有一句你说的不对，如今的莽夫不再是当初那个莽夫。”
这个大臣说着一顿，语带感慨又道：“当初那个莽夫，他是越狱的死囚，逃亡山东，悄然扎根，整整一年时间，未有任何动向。然而到了第二年时，突然便崛起起来……”
“先是酿酒，再任县令，紧跟着参加大唐武科，横扫披靡势不可挡。天下第一武状元，对他而言探囊取物。”
“当场被陛下封为大将军，镇守山东南路五个府，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仅仅一年时间干出数件大事。”
“招抚流民，筑造巨城，征兵买马，大肆扩军，终于在黄河一战崭露头角，一战之下大胜五万边军。”
“整个大唐九大藩镇，外加一个岭南经略使，十大势力因为他的黄河之仗，各自也趁机派兵打了一仗。”
“差点就酿成天下大混战的格局。”
“直到这时候，天下人才恍然发现，当初那个谁都不在意的莽夫，当初那个谁都可以嘲笑的莽夫，他已经不再是弱小之辈，他已经不再是可以被随意嘲笑的人。”
“他已经拥有和藩镇硬撼的实力了啊。”
这个大臣感慨连连，满脸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
……
大臣们窃窃私语着，到达了太极殿前的玉石桥。
走到近处才发现，郭子仪似乎是有些百无聊赖，所以正在用手去摸太极殿门的铜钉，似乎感觉很是稀奇。
很多大臣已经能听清，他口中发出啧啧赞叹声。
“不愧是皇宫啊，连门上的钉子这么气派，闪闪发光，闪瞎人眼。”
“喂喂喂，金吾卫兄弟你回答我，这玩意是铜的还是金的？兴不兴我抠下几个拿回家？”
门口当值的金吾卫一脸苦笑，老老实实回答道：“启禀大将军，此物不可抠。您若是真的喜欢，可以找匠人打造一些，这种殿门铜钉不值钱，以您的身价完全可以负担起。”
“是吗？真的不值钱吗？”
郭子仪像是有些不信，但是紧跟着却哈哈大笑一声，道：“管它值钱不值钱，我现在反正很有钱。所以我回家之后就搞，让匠人给我搞出一百个。全都镶嵌门上，绝对比这个大门更气派。”
金吾卫一脸懵逼，眼中明显带着愕然，愣愣道：“您要弄一百个铜钉？全都镶嵌在门上吗？”
“是啊？”郭子仪大咧咧的点了点头，反问道：“不行吗？”
金吾卫又是一声苦笑，满脸古怪的道：“镶嵌铜钉是为了装饰，如果镶嵌太多还算装饰吗？真要是弄出一百个铜钉，您还不如直接弄两扇铜门……那样更闪光，似乎更气派”
“呀哈！”
郭子仪像是兴奋起来，直接一拍大腿道：“说的对啊，果然是这个理。你这小兄弟很不错，我回家就按你说的办法干。弄上两扇铜门，闪瞎所有人的眼。”
金吾卫听他真要这么干，登时脸上的懵逼之色更浓，呆呆道：“您…您…您……”
憋了半天，始终没能找出合适的说辞。
幸好这时大臣们已经到了门前，算是帮这群金吾卫解了围，其中一个大臣摆了摆手，笑呵呵的道：“早朝时辰将至，陛下即将临朝，烦请金吾卫打开殿门，让吾等进殿恭候陛下。”
能在这场合说这种话的，必然是朝堂之中的大佬级别，并且是负责礼仪的官员，否则没资格指挥金吾卫干活。
果然几个金吾卫连忙答应，轻手轻脚的准备推开大殿之门。
然而郭子仪像是不满意了！
他猛然回头看着这个大臣，眼睛直接就是那么一瞪，故意装作蛮横道：“你谁啊？没看见我在摸铜钉吗？你让人打开大门，莫不是跟我过不去？”
那群金吾卫见他阻拦，顿时全都停下动作不敢上前，小心翼翼站在原地，窥探郭子仪的脸色。
这人是个莽夫！
动不动就发飙杀人！
两年之前在朝廷大殿拉开轩辕弓，一箭射爆了草原突厥的使节，那个血肉模糊的场景，对于金吾卫而言至今还是历历在目。
那大臣见到郭子仪阻拦，明显也是微微怔了一怔。
但是这大臣反应很快，脸上瞬间显出温和笑容，拱拱手道：“琅琊大将军勿怪，本官乃是礼部尚书。眼下时辰将至，陛下即将临朝，按照朝堂礼仪和法度，官员们必须金殿等候，所以本官恪于职责，不得不让金吾卫开门……此举打断了大将军观赏铜钉的兴致，本官可以在早朝结束之后宴请赔罪，如何？”
伸手不打笑脸人！
彬彬有礼让人心里舒畅。
所以郭子仪脸色显出满意，大剌剌的点点头道：“要宴请我喝酒吗？看来你这人还不错。行吧，我就给你一个面子。”
说完话后，转头看着金吾卫门摆摆手，道：“各位兄弟，把门打开吧。”
金吾卫们得到他的允许，这才敢上前打开太极殿门。
这一幕场景，落在无数大臣眼中，许多人在心里都是一声感慨，越发意识到郭子仪的势不可挡。
然而人群中却有一个老头怒哼出声，猛然道：“飞扬跋扈，持强凌弱，如此嚣张行径，于藩镇之流何异？”
嗯哼！
听声音是熟人！
但是这说话的语气，听起来让人很不爽啊。
郭子仪‘像是’很生气，霍然转头去寻找说话之人，眼睛‘凶狠’的瞪大，脸色似乎带着杀气。
然而下一刻，他脸上杀气忽然一敛，仿佛极为开心，直接伸手招呼，大叫道：“张老伯，张老伯，原来是你啊，两年不见可还想我？”
原来刚才出声怒哼之人，正是大唐的老宰相张九龄。
确实是郭子仪的熟人，而且一直对郭子仪很不错。
但是这一次，张九龄的脸色却带着怒气，猛然竟是摆了摆手，语带疏远的道：“阁下已经是大将军，品秩并未弱于老朽多少，所以这一声张老伯，烦请大将军收回去吧。老朽可没有这份资格，让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喊老伯……”
拒人千里之外，无外乎眼前如此。
郭子仪像是怔住，眉头渐渐皱起来，又似乎很是纳闷，所以他直接走到张九龄面前，一脸好奇道：“咋了这是？换人了吗？老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那时候咱们爷俩很融洽啊。”
语气还是两年前的语气，一如曾经那个浑噩不通世事的莽夫。
张九龄似乎是想起从前，终于脸色变得稍微和缓一些。
然而口中却是一声轻叹，若有所指的问道：“今时不同往日，大将军已经不比从前。那时候你喊我老伯，是因为你尊敬我的年龄。现在你喊我老伯，还是因为老朽的年龄吗？”
这番话问的含蓄，隐含着张九龄的一些质问。
然而可惜的是，众人都看出来郭子仪‘明显没听懂’。
只见这个莽夫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抓了抓脑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张老伯你到底啥意思啊？为什么我听你说话有些不舒服？似乎，似乎，似乎你对我有怨气……”
大臣们默然！
都在心里暗暗猜测这是伪装还是真性情。
张九龄也默然！
但却用目光不断的打量着郭子仪。
时隔两年不见，郭子仪的相貌并未变化太多，甚至脸上那份憨厚和迷糊，依稀还是当初那个莽莽撞撞的年轻人。
终于张九龄一声长叹，轻轻开口道：“老朽真的很难相信，你竟然成了一个拥兵自重的人。老朽这一辈子最担心的就是藩镇，而你偏偏却走上了藩镇的道路……”
说着停了一停，目光炯炯盯着郭子仪，又道：“郭贤侄，你能不能告诉老夫一句实话。到底你是真的天性赤诚，不通人世间的阴谋诡略，又或者你大奸似忠，伪装的实在是太好。老朽真的看不透你啊，真的看不透了……”
“自古心性赤诚之人，绝对不可能达到你这种成就，短短两年时间，拥兵自重一方，可以在黄河一战之时，直接和藩镇硬碰硬的打。这必须是枭雄之才，才能如此快的崛起。心软之辈是不行的，善良之辈也是不行的。”
“所以，你应该是个枭雄，对不对？”
“如果你不是枭雄，你不可能崛起的这么快。因为单是你的赤诚和磊落，就会被人给使绊子弄死。”
“但是老朽又残存幻想，我幻想你依旧是当初那个年轻直爽的晚辈，虽然性格毛躁，但却心性赤诚。如果你真是那样的人，那你将是大唐的福分。”
“郭贤侄，你告诉我，到底你是奸是忠，能不能给老朽一个真实的答案。”
张九龄这一番问话，带着浓浓的质疑，质疑之中又有忐忑，似乎很担心郭子仪会回答出他最担忧的答案。
在场的大臣们全都静悄悄，明显也想听一听郭子仪的回答。
但也就在这时，猛听大殿之内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淡淡道：“张爱卿，你这个问题有些难，郭子仪他难以回答，所以朕想替他回答，可否？”
所有大臣都是一怔。
愕然看向大殿里面。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早就到了……
自古至今，历朝历代，从未听说早朝之时，皇帝提前等候臣子。
这一次，偏如此。
并其陛下要替郭子仪回答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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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昏庸的皇帝终于发飙】
“臣等，参见陛下！”
无论真情还是假意，大臣们的礼仪挑不出毛病，每日早朝的第一个动作，必然是对皇帝恭敬行礼。
这叫做朝仪，代表着一种尊重。即便心里不尊重，但是表面功夫要做好。
自古至今皆如此。
朝仪之后，分列两班，文臣居左而立，武将以右而立，然后根据各自的官品地位，找到自己应该站立的位置。
至此，早朝正式开始。
以前早朝的时候，大多数都是皇帝第一个开口，惯例是询问一句，诸位爱卿有本奏否？
帝王第一个开口，这似乎又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今天的情况同样如此，只不过皇帝说的话有些不一样。
没有询问有本奏否！
而是直接看向张九龄，淡淡道：“刚才张爱卿在大殿门前发出质疑，想要知道郭子仪是个什么样的人，这话朕没有听错吧？”
张九龄走出朝班，拱手行礼道：“回禀陛下，老臣正是如此询问。”
皇帝点了点头，又道：“你问他是否大奸似忠，又或者天生磊落，对不对？”
张九龄毫不迟疑，再次道：“回禀陛下，正是如此。”
说着抬头看向皇帝，脸色显得极为肃然，郑重道：“臣在朝堂为官多年，毕生兢兢业业操持，陛下当知臣的秉性，也知臣这辈子最担心的是什么……”
“臣这一辈子，最担心的就是藩镇祸国，拥兵自重之人，自古以来谋反者比比皆是，一旦起兵，必然肆虐，苦的是天下百姓，害的也是天下百姓。”
“以前大唐有九大藩镇，外加一个岭南经略使，这已经如同十个毒疮，时刻在损害着家国……”
“然则老臣年年苦劝，陛下总是听之任之，以至于藩镇势力越来越壮大，渐渐有不尊皇权迹象。”
“无奈之下，老臣只能奋起余力，努力维持朝堂尊严，尽力聚集众臣之力，勉强与藩镇抗衡，震慑其不敢异动。”
“人力有时而穷，老臣等人已经疲累无比，幸喜一番付出有所收获，暂时尚能让藩镇有所收敛……”
“究其原因，唯只一个，那就是朝堂凝聚所有力量，恰好可以和地方藩镇力量持平。再加上占据大义，所以能威慑藩镇们不敢乱来。”
“但是臣现在很担忧，这份力量持平即将打破了。”
张九龄说到这里，猛然伸手一指郭子仪，虽然这位老宰相已经很苍老，但是这一刻他的声音却无比高昂，大声道：“这郭子仪，就是打破平衡的人……”
满朝文武百官，瞬间全都把目光看向郭子仪。
只听张九龄大声又道：“从开元二十年起，大唐一直只有十大地方势力，不曾增加，也不曾减少，而吾等朝臣聚集全力，勉强可以和藩镇抗衡……如果彼此力量一直这么持平下去，也许大唐仍能继续原先的局面。”
“然而臣没想到，陛下似乎又犯了当年的错误，您竟然再次重用武人，让他在短短两年时间崛起。”
“仅仅两年啊，这郭子仪已经手握重兵，他麾下的一万骑兵大军，其中竟然有两千个是玄甲铁骑。”
“老臣虽然是文臣，但是老臣并非不通武略，我知道一万大军的力量有多强，也知道一万大军意味着什么势力。”
“古语有云，兵过一万，无边无沿，即使是一万个普通的步卒，若是发起叛乱也能肆虐一方。”
“况且郭子仪的兵卒不是普通步卒，他的兵卒全都是最精锐的骑兵。”
“陛下啊，整整一万骑兵啊。”
“此前黄河一战的时候，他以一万骑兵对阵五万边军，竟然一战横扫，战局瞬间而定。”
“整个天下哗然，老臣的心里则是颤抖。”
“世人只看到大唐有一个绝世猛将崛起，老臣却意识到这又是一股藩镇似的势力……”
“能和老牌藩镇硬碰硬，这难道不是藩镇级别的势力吗？”
“所以臣开始担忧，臣变得夜不能寐。”
“我害怕大唐再出现一个藩镇，害怕这天下出现一个突然的搅局者，如果这个搅局者突然入局，臣等努力维持多年的局面必然打破。”
“事实上，已经打破了！”
“如今谁都能看出，地方势力已经胜过朝堂，以前吾等能和藩镇相持，现在多出一个山东的郭子仪……”
“他麾下的一万骑兵大军，以及被他掌控在手的山东南路五个府，若是趁乱而起，谁去阻挡于他。”
“所以臣不得不对他发出询问。”
“臣一定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若是大奸似忠，那么他城府堪称天下第一，世人皆被其蒙骗，以为他是个率真的莽夫。”
“真要是这样的人，他绝对不会潜藏太久，一旦看到时机成熟，必然会展露他的枭雄本意。”
“那时候的他，就是导致天下万民于水火的恶棍。”
“但他若是真的天性率真，心中并没有任何的贪婪欲望，那么他将是大唐的擎天柱，将会成为震慑其他心怀不轨之人的一把刀。任何势力想要叛乱，都要先想想能不能搬开他这块拦路石……”
“所以郭子仪的心性太重了。”
“他心中藏着的意图也太重要了！”
“老臣为了家国天下为继，不得不谨慎对他进行甄别，到底大奸似忠，还是天生磊落。必须要问清楚，决不能放任自流。”
也许是因为长篇大论，并且声音高昂如同怒吼，所以这位老丞相一番滔滔不绝之后，连喘息之声都显得十分粗重。
他太苍老了，但却强撑着老迈不肯放下职责。
自古老成谋国之忠，似乎就是这种老人。
……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皇帝似乎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当张九龄终于说完所有的话，满朝文武都认为皇帝必然会给予解答时，突然竟看到皇帝仰天打个哈欠，脸上显出十分不耐烦的神情。
“刚才张爱卿的话，朕已经全都听清。”
“既然你已说完，可以退回朝班。”
张九龄愣住！
满朝文武很多人也愣住。
足足良久之后，张九龄才下意识高呼，急急道：“陛下，您刚才要回答老臣的话……”
“放肆！”
皇帝陡然厉喝一声，同样苍老的面上雷霆暴怒，怒视张九龄道：“汝可知自己身份？安敢对朕大声高呼？”
突然皇帝竟是从龙椅站起，高高俯视着下面的张九龄，语带冷厉道：“既然你想要答案，那么朕就给你答案。关于郭子仪的心性，朕给你的回答只有一个……”
皇帝说着微微一停，随即声音宛如震喝，道：“他心性如何，该由他的父母评定。他会不会谋反，则是朕这个皇帝担忧的事。而你张九龄，真以为满朝文武只你忠臣吗？”
“你若是忠臣，就不会聚集门生故吏。”
“所谓的苦心维持朝堂尊严，难道不是你们掩饰派系的借口吗？”
“藩镇在边境拥兵自重，尔等抨击他们将来会祸国殃民，那么朕想要问一句，你们这些官员聚成的派系就不祸国殃民吗？”
皇帝似乎越说越气，竟然直接揭破了自古以来朝堂上的潜规则。
“低级官员想要晋升，先要经过你们的考核，若是不愿意拜入门下，必然会遭受你们的打压。”
“比如开元二十九年时，淮南一个县令的晋升，这县令已经当了二十年小官，一辈子矜矜业业为民。所在之地，万民敬仰，然而就因为他的理念与尔等不和，尔等便压着他的晋升不放。”
“整整二十年啊，让他当了二十年的小县县令。”
“张九龄，这件事你怎么跟朕解释？”
“是不是在你的心里，这个县令也是藩镇那样的人，因为你担心他未来有可能会祸乱，所以你就提前压着他不重用？”
“尔等这些人，嘴上说的真好听啊。”
“你们动不动就用古人云，拿古人的言论来抢占道理。那么今天朕不妨也用一句古人之言，我问问你们怎么解释‘官字两张口’这句话……”
“这句话应该是句古人传下来的话吧？而且还是古人老百姓流传很广的话。”
“就算是当今世道，怕是百姓们也经常会说。”
“那么这句话的所指，张九龄你给朕解释解释。”
皇帝说到这里，目光炯炯看着张九龄，几乎一字一顿，无比冷厉的道：“什么叫做官字两张口！”
整座朝堂大殿，几乎落针可闻。
张九龄那苍老的脸上一片惨白。
反倒是皇帝的面色一如既往，语气缓缓的再次开口道：“看来你是不愿意解释，那么朕来解释替你解释……所谓官字两张口，老百姓们嘲讽的就是你们这些官，黑的说成白的，忠的说成奸的。只要是于你们利益不合者，那么在你们眼中就是有罪。”
“当年朕设立节度使，乃是因为大唐的地域太广袤，如那西域边境，距离长安足有五千里，这么遥远的距离，即使快马疾驰也要十天十夜，并且是马歇人不歇，经常会累死送信的信使。”
“单单一个信使，尚且要跑十天十夜，会因送信累死，然而即使把信送到也已经是十天之后。”
“那么若是边境出现战乱，朕派出的大军需要多久能到达？即便到达之后？战局又已经拖延了多久？”
“这种情况之下，朕怎能不设置边境藩镇？”
“节度使这个职位虽然是朕首创，但是边境藩镇的割弃真是朕的首创吗？”
“早在八十余年前的贞观时代，太宗陛下已经设立了安西都护府。又有朕的那位传奇大帝姑祖父，他更是襄助大唐在草原阴山建立的镇守之城。”
“无论是安西都护府，又或者阴山脚下的镇守之城，距离大唐长安皆都遥远无比，即使飞禽在天上也要飞上三天三夜。”
“张九龄你说说，诸位一直反对藩镇的爱卿不妨也说说，如果你们是大唐的皇帝，你们该如何掌控遥远的城池？”
“靠你们这些懂不懂抱团成派系的文官吗？”
“恐怕朕想派你们任何一个过去都会推诿吧。”
“你们没人愿意去那遥远之地，因为在你们文人眼中那是苦寒之地。去了是去受罪，去了是被发配……”
“你们喜欢游览灞桥的风景，你们享受长安的歌舞升平，闲极无聊之时，在朝堂上发一发忠君爱国的奏疏。但是要让你们干实事，你们一个两个缩的比谁都快。”
“正是因为这种情况，朕不得不重用胡人将领。”
“朕把他们设立成藩镇，让他们驻守在大唐的边境。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边境总要有人去守。”
“或许在你们的眼中，只看到这些藩镇拥兵自重。但是在朕的眼中，我看到的是藩镇们每年都在和番邦打上好几仗。”
皇帝说到这里，语气稍微一停，然而紧跟着再次开口，声音隆隆道：“那些仗，并不大，有时候仅仅是边境摩擦，参战的士卒只有几百人……”
“但是即便几百人，那也是拿着刀枪在拼命。藩镇们麾下的士卒们，每年为了我大唐都要牺牲很多个。”
“这种情况你们知道吗？知道！”
“但是你们谁替他们向朕表功吗？从没有！”
“你们只是不断的抨击藩镇，你们一直在劝阻朕不要重用武人……”
“那么朕今天想要问一句，我不重用武人去重用谁？”
“是你吗？张九龄？”
“又或者你，李林甫？”
“你们这些文臣，擅长的是官字两张口。但是让你们去边境守卫国家，怕是你们立马就要找借口推诿吧。”
皇帝说到这里，似乎更加暴怒，陡然大吼一声，宛如咆哮般道：“就比如一直被你张九龄抨击的安禄山，你总是说他狼子野心意图谋反，但你从未在朕面前说过，安禄山每年都要带领士卒和草原打上七八仗……”
“还有河西节度使，他镇守的西域有三十多个小国，你们真以为那些小国是从心底尊敬大唐吗？你们真以为这么多年的朝贡是因为人家欣慕大唐吗？”
“不是的，是因为朕的节度使在打他们。”
“揍的他们不得不尊敬，揍的他们不得不朝贡……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节度使，所以朕才能在朝堂上听你们大臣聒噪。如果没有他们守卫边境，恐怕你们早就一溜烟的躲起来了吧。”
“节度使们的功业，朕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至于你们抨击的拥兵自重，至于你们说的飞扬跋扈……朕难道不知道吗？朕知道了又有什么办法？”
“我若是不用他们，立马就要迎接番邦入侵。而重用他们的结果，仅仅是有可能某个藩镇会作乱……”
“诸位爱卿，如果你们是皇帝，那么这个选择该如何做，你们倒是说出个更好的办法教教朕。”
没人能教皇帝！
因为皇帝说的都是事实。
史书上只会记载藩镇作乱，但却从不会记载藩镇作乱之前的功业，原因很简单，掌握史书的是文官。
但是对于皇帝而言，其实皇帝才是看的最清的人。
不用藩镇，边境无人可守，那么番邦立马就要入侵，整个大唐迎接的是国与国的灭国之战。
但若是重用藩镇，确实会导致尾大不掉，只不过虽然尾大不掉，但是不一定所有的藩镇都会谋反……
也就是说，还有平定的机会。
这等于是一个快饿死的人，割肉给自己吃，暂时填满了肚子，最终会流血而死。
但在流血而死的缓慢过程中，这个人有可能会受到救助，保住一命，继续苟活。
如果不割肉给自己吃呢？
直接就饿死了啊！
……
今日的朝堂大殿，成了皇帝的独角戏。
谁也没有料到，多年暮气沉沉的唐玄宗竟然突然爆发了一次。
不但当场揭破朝堂官员的龌龊，而且还把许多潜规则直接撕破，这一幕让很多官员心中发寒，隐隐约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
陡然皇帝隆隆出声，语气无比决然的道：“今有宰相张九龄，年事已高，不适朝堂议政重负，朕以仁慈之心，赐其荆州刺史之职，即刻拟旨，即刻生效……”
哗！
满朝哗然！
发配！
这是发配！
堂堂一位宰相，一位跟随陛下多年的老宰相，竟然就这么发配了，贬官去荆州那地方去受苦。
事情还不止如此。
只听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更加决然的道：“既然你们抨击朕重用武人，动不动就说朕年迈昏庸，好，今天朕就更昏庸一次……”
“郭子仪，你上前听封！”
“今有琅琊大将军郭子仪，武功盖世，忠心十足，镇守山东南路五个府，一年时间兢兢业业，招抚流民，治地清平，朕以大唐皇帝之旨，赐其淄青节度使之职，划地肴山以东，北接范阳藩镇，从今天开始，郭子仪是节度使。”
整座朝堂大点，突然落针可闻。
淄青节度使！
大唐又多了一个节度使！
皇帝真是疯了啊，竟然又设立一个节度使。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似乎还没打算结束，突然再次开声，语气仍旧决然道：“安禄山，郭知运……九大节度使，以及岭南经略使，官品集体拔升，从此列为护国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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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开始了，大唐的转折点】
一场朝会，翻云覆雨。
皇帝尽展他的威严，短短片刻之内连下三道旨意。
第一个旨意，张九龄贬官，即刻离开长安，前往荆州赴任。
第二个旨意，郭子仪封为淄青节度使，从此藩镇一地，镇守肴山以东。
第三个旨意，大唐原本的十大藩镇全部升官，封为护国大将军，达到武将职位的巅峰。
这三道旨意的影响，必然会让整个大唐的格局突变。
……
仅仅第一道旨意，就让大臣们感觉惊心。
很多人都能感觉到，皇帝比以前更昏聩了，做事丝毫不再顾忌大局，纯粹是凭着喜好用事。
莫非人到苍老之时，真会变的不可理喻吗？
比如贬官之后的张九龄，官职是荆州刺史，似乎仍有实权，属于一地之首。
但若是和宰相之位相比，无论待遇还是地位天壤之别。
大臣们没有一个是傻子，都能看出皇帝故意为之，否则绝不会用这种刻意手段，将一个朝堂宰相贬去当刺史。
这是帝王在表达不满，同时也是隐含某种嘲弄。
故意让张九龄难堪！
明明可以让张九龄告老还乡，偏偏却让他继续有官可做。但是，官位小了，不但官位小了，还要把你踢出京城，让你离开长安远远的，再也不能在朝堂上指手画脚……
仅仅这第一道旨意，已经让满朝文武哗然，然而短暂的哗然之后，所有人全都沉默不语。
整座朝堂大殿之上，唯有张九龄的苦涩声，突然这位老宰相仰天悲叹，悲叹之后忽又放声大笑……
再然后，他恭敬向皇帝行礼，语带质问道：“陛下既然认为老臣结党营私，何必再让老臣拥有实权？即便是贬官荆州，但也是一地之首。陛下难道不怕老臣心怀怨愤，继续做出有害家国的事情吗？一个刺史若想乱政，对于地方之害仍是很大啊。”
谁都能听出这个老宰相的愤然。
偏偏皇帝却面色不变，只是澹澹反问一句道：“那么依照爱卿之意，汝认为朕应该如何贬斥你？”
张九龄哈哈一笑，苍老的脸色显出凄凉，大声道：“陛下既然要贬，何不一贬到底？荆州刺史的官位不必给老臣，您完全可以让老臣去那里当个小吏！”
“好啊！”
皇帝似乎和张九龄卯上了，直接点头道：“朕想给你最后一点体面，但你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要，既是如此，如卿所愿……”
皇帝说着微微一停，勐然语气再次冷厉，道：“改旨意，张九龄贬斥荆州，任荆州府文史，负责晾晒书籍，官品降为从九品！”
从九品，乃是大唐官员品级最低的一档。
而府衙文史，也确实是个最小的小吏。
谁都能看出来，这是帝王和宰相之间的交锋，两个年迈的老人似乎都在意气用事，谁也不愿意向谁低一次头。
张九龄再次悲声大笑，眼角似乎变的湿润晶莹，这位老宰相重新拱手行礼，恭恭敬敬的道：“臣，张九龄，遵从陛下旨意，即刻启程荆州。”
皇帝则是继续强硬，澹澹道：“你现在应该自称小吏。”
张九龄像是一怔，彷佛最后的尊严被扯在地上。
幸好皇帝像是稍微心软，突然又道：“罢了，罢了，你我君臣毕竟相知二十载，朕给你留最后一次体面吧。这最后一次的自称，朕允许你自称为臣。”
张九龄苍老的脸色尽是苦涩，句偻的身躯似乎变的更加句偻。
这位老宰相转过身，目光看向朝堂上的无数官员，忽然他的脸上泛起微笑，望着一个中年文官道：“李翰林，老朽可否求你一件事。世人皆知你诗才磅礴，无论写人还是写事尽皆洒脱，今日老朽即将远去，临别之前能否请李翰林赠送一首诗？”
那中年官员不是别人，乃是朝堂有名的酒蒙子李白，此时听到张九龄发出请求，顿时拱手行了一礼，道：“您老人家也是诗人，晚辈不敢在您面前卖弄，况且现在乃是朝会之时，陛下并未允许晚辈吟诗，更况且，晚辈今日并未饮酒……”
不饮酒的李白，难道就不会作诗吗？
显然不可能！
谁都能听出来，李白这是在婉拒！
张九龄哈哈一笑，指着他道：“你啊，你啊，仍旧还是没能脱出藩篱，仍旧还是被做官之心枷锁。”
李白面色赧然，再次拱拱手但却默不作声。
张九龄不再看他，而是又看向其他官员，问道：“今日老朽被陛下贬斥，即将离京前往荆州，从此山高路远，不知何年相见，人老了，说不定哪一天就撒手人寰……所以老朽想问一问，诸位有谁愿意说上几句送别的话吗？”
说几句送别的话？
这似乎合情合理！
但若是在朝堂上直接说，却等于公开表达同情张九龄。
无人应答！
自始至终，皇帝一直冷眼旁观，既不阻止张九龄询问众臣，也不明示让金吾卫把他撵出去。
足足良久，朝堂寂静，整座大殿唯有张九龄的苦涩，以及喃喃自语般的失落和悲叹。
“竟然没有一人愿意送别吗？”
“原来老朽竟然人缘这么差。”
“也罢，也罢，既然如此，老朽怎能徒惹嘲笑。去也，去也……”
悲叹声中，这位老人身躯句偻，慢慢走向大殿门口，神情显得无比萧索。
就在这时，勐听大殿上一声挽留，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是郭子仪出声。
“且慢！”
自从朝会开始的那一刻，郭子仪一直躲在柱子后面打盹，这时却大踏步走出，直接走到张九龄面前。
他身材高大，但却并不俯视张九龄，反而微微弯腰，做出晚辈恭敬姿态。
“张老伯即将远去，郭子仪心中甚至不舍，但这是陛下的旨意，也是您老人家的自求……像我这种武夫不懂朝政，看不明白您二位的交锋。所以我不劝阻陛下的决定，也不阻拦您老人家的离开。”
“但是，我可以送别！”
郭子仪说到这里，脸上显出赤诚之色，郑重道：“不管今时怎样，当初您老人家是对我很好的，甚至可以说是袒护，犹如至亲长辈一般。”
“既然您是长辈，那么我这个晚辈要敬着，在您临别之际说句送行的话，这应该不算忤逆了陛下的心思。”
郭子仪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皇帝，远远问了一声，道：“陛下，我这不算忤逆您的意思吧？”
皇帝面无表情，仅仅是吐出两个字，澹澹道：“随你！”
郭子仪哈哈一笑，道：“明白，您这是同意的意思。”
笑声之中，重新转回头，目光看着张九龄，脸上的赤诚之色更浓厚。
忽然他郑重拱手，恭恭敬敬给张九龄行了一礼，大声道：“一路走好。”
张九龄苍老的脸上，明显带着浓浓的怔愕，足足良久之后，这位老人才放声大笑，连连道：“好，好，好，真是想不到，唯一敢送老朽的竟是你……”
“虽然你小子的送别之言仅有四个字，但是这‘一路走好’的四个字很不错，老朽心满意足，老朽已经心满意足啊！”
笑声里，苍老的容貌释怀！
勐然伸出手，在郭子仪肩膀重重一拍，大声道：“娃子，老朽不知道有没有看错你。但我心中所愿，希望你是国之擎天。”
“大唐已经有十大节度使，你是陛下刚封的第十一个节度使，盼你在藩镇一地的时候，心里能多想想自己的出身……”
郭子仪缓缓吐出一口气，展颜而笑道：“回您老人家的话，我郭子仪出身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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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哈哈大笑！
突然大踏步出门而去。
这一次，老人家的身影似乎都变的不再句偻。
满朝文武目视他的背影，听着大殿之外不断远去的笑声，隐隐约约间，似是有一首诗歌传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这时候很多人才记起，这位老宰相也是个大诗人。
“郭子仪，老朽会在荆州遥遥注视你，老朽虽然苍老，眼睛也已浑浊，但是天上明月昭昭，它能照破人心的晦暗，所以，你今天的话千万别是骗老朽啊。”
笑声与诗声，以及最后这一番警示之语，渐渐远去，渐渐弱不可闻。
一位朝堂二十载的老臣，被皇帝贬官离开京城了。
“终于滚蛋了！”
这是某些心怀不轨的大臣，心中下意识的惊喜。
“多事之秋啊！”
这是心有忧虑之人，忍不住在心里的苦涩。
老宰相走了，再也没有人能够引领大家，齐心协力，共抗藩镇。
以前大唐十大藩镇，与其抗衡已经艰难，现在不但十大藩镇仍在，而且还被陛下全都升为护国大将军，武将官位之顶峰，权力变的更大了。
藩镇的权力更大了，朝堂官员却失去了主心骨，此消彼长之下，不知何以为继。
最让人担心的是，大唐又多出了一个节度使。从此以后的肴山以东，郭子仪成为新的藩镇。
……
今日这一场朝会，简直是风云变幻。
皇帝似乎昏聩到了极点，连续三道旨意全都任意妄为。但是谁都没有料到，更加肆意妄为的还在后面……
当张九龄的声音终于远去不可闻，满朝文武认为今日朝会即将结束时，勐然龙椅上的皇帝再次出声，竟然再次下达了一份新的旨意。
第四份旨意！
“张九龄贬官，朝堂宰相之位空缺，朕年事已高，朝政有些精力不济，故而，需要即刻拔擢一位宰相引领群臣。”
“杨国忠，你站出来，让大家看看，你以后就是宰相了。”
这第四份旨意，丝毫没有一点帝王威严，反而像是个任性胡闹的小孩，又如同昏昏老痴的随意。
堂堂宰相之位，就这么随随便便封了。
而那杨国忠肆意张狂的笑声，更是让满朝文武的心情无比复杂，有人在心中不由自主朝悲叹，彷佛看到大唐帝国走向衰亡……这天下，注定要乱了啊。
但却无人知晓，这是皇帝和郭子仪早就商定的事。
四道旨意，开启乱世。
第190章 【从明天开始】
当日夜，长安别院。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然而郭子仪却和杨玉环在院子里闲逛，趁着夜色欣赏满园白皑的积雪。
夜里有风，吹之冰寒，既是杨玉环穿的很厚，依旧被寒风吹的打了哆嗦。
郭子仪停下脚步跺了跺，哈出一口浓浓的白气，道：“要不还是回屋吧，看你冻成什么样了？真是吃饱了撑的，大半夜非要赏雪。”
杨玉环白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懂不懂女人需要哄？”
郭子仪哈的一声，道：“哄？老夫老妻的还需要哄吗？这世上的夫妻不都这样，哪家的老公天天哄老婆？整天在一个锅里摸勺子，哪有那么多的哄人话？”
杨玉环撇撇嘴，道：“所以你这种粗人，根本不懂得温柔。也就我眼瞎，非要跟了你。”
郭子仪嘿嘿低笑，道：“我给你讲个段子，保证你一听就明白。”
说着不等杨玉环同意，直接开口道：“比如大街上走着一对男女，其中女的‘咣当’一声撞在大树上，这时候男人冲上去搂住女人，又是呵护又是温柔各种疼爱，不断问：宝贝你怎么样啊？宝贝你有没有撞疼啊？”
“你猜这对男女是什么关系……”
“嘿嘿，这对男女保证不是夫妻。要么是隔壁老王和隔壁弟妹，要么是男女网友千里来相会。总之关系肯定不正常，说不定正准备去开房。”
杨玉环聪慧如渊，闻言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道：“那如果是夫妻呢？男的会是什么表现？”
郭子仪又是嘿嘿低笑，道：“还是这个段子，大街上走着一对男女，其中女的‘咣当’一声撞在大树上，但是这时候男人并不是冲上去搂着女人，而是大怒骂上一句：你他妈眼瞎啊，怎么不撞死你个二货……”
说着看向杨玉环，洋洋得意道：“懂了没，这种情况才是真夫妻！”
杨玉环气的伸出手，狠狠拧了他的腰间软肉，怒道：“好好一场雪景，让你这段子给毁了。气死我，你真是气死我。”
郭子仪浑不在意，再次嘿嘿笑道：“所以说嘛，世上夫妻就如咱们这般一个样，不一定嘘寒问暖，但是肯定关心，真正的关心不是虚情假意，而是实实在在的替对方着想……”
“比如我刚才看你打个寒颤，立马担心你会被寒风吹到，所以提议赶紧回屋，免得你这二货冻出毛病。”
“现在懂了没？咱这才是真的疼你。若是我抱着你嘘寒问暖，那肯定不是你的老公，绝对是隔壁老王，而你则是红杏出墙。”
杨玉环听的更气，再次狠狠拧他软肉，道：“我连孩子都给你生了，你竟然想去当隔壁老王。”
这一次郭子仪勐然伸手，直接把杨玉环往怀里一搂，硬声硬气的道：“走吧，回屋，咱敢叽叽歪歪，一巴掌抽死你个二货。”
而这一次的杨玉环，竟然也瞬间消了气，老老实实被郭子仪揽着，感受高大身躯帮她遮风的温暖，柔柔说了一句道：“小虎头被清阳公主抱去睡了，咱俩好不容易有个单独时间，你再陪我逛逛，好不好嘛。”
郭子仪无奈点点头，冷声冷气的道：“行吧，再陪你逛逛。真是烦死人，大半夜非要赏雪。这才吃了几天饱饭，竟然学着人家赏雪……要是搁在咱俩没穿越那会，你绝对会缩在被窝里不出来。”
杨玉环媚眼如丝，嘻嘻道：“这不是已经穿越了么？而且咱们的发展还不错。我毕竟是小女人嘛，小女人肯定不如你懂的大道理多。”
其实按照智慧而言，杨玉环一个能胜过郭子仪十个，但却不妨碍她柔柔撒娇，说自己不如郭子仪懂的多。
郭子仪哼哼两声，冷着一张脸道：“行吧，就再逛一会。缩在我怀里逛，别让风吹到，否则，冻死你个二货。”
杨玉环柔声而笑，果然缩在他怀里不露头。两人继续迈步庭院，漫无目的闲逛着。
自始至终，郭子仪一直冷着脸，彷佛憋了八肚子不乐意，但却始终用身体护着杨玉环。
或许这就是夫妻。
男人没有甜言蜜语，却用实际行动疼爱老婆，女人偶尔会蛮不讲理，但也会及时的撒娇温柔。
夜色更深了，院子里静悄悄。
突然杨玉环低声开口，道：“从明天开始，咱们怕是很少再有这么安逸的闲暇吧？”
郭子仪揽着她继续逛，顺势点了点头，微微‘嗯’了一声，道：“今天早朝之上，皇帝发出四道旨意，经过一天一夜发酵之后，必然会掀起巨大波澜……所以你说的没错，从明天开始咱们没法安逸。”
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低头看着怀里的杨玉环问道：“这四道旨意莫非是你给皇帝的建议？”
杨玉环微微一笑，道：“先是贬走张九龄，让忠臣个个寒心，并且群龙无首，势力无法再与藩镇持平。这样一来，像安禄山那种人会更加蠢蠢欲动。”
“其次是晋升所有藩镇的官职，全都封为一品护国大将军，达到武将顶峰，握有更大权力。”
“这前两道旨意相互作用，都是为了激发藩镇更大的欲望，人的欲望最难克制，再精明的人也会陷入冲动。”
郭子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所以经过这两道旨意的刺激，安禄山那货的谋反之心更重了，对不对？”
杨玉环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又道：“但是这两道圣旨也有弊端，因为藩镇权力确实变的更大了，一旦掌控不好，很容易玩脱，所以必须进行补充，才能保证局面不会出现意外。”
说着看了一眼郭子仪，道：“因此皇帝的第三道旨意，是把你拔擢为淄青节度使，拥有整个肴山以东的地盘，从此成为大唐第十一个节度使……”
郭子仪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猜你这招不只是为了帮皇帝，对吧。”
杨玉环再次微微一笑，同样低声道：“这还用猜吗？我肯定不会全副心思的帮外人。即便他是皇帝，但他又不是咱们亲爹。只不过因为利益，所以他才收你为义子。”
说着停了一停，继续道：“所以该抢的好处咱家一定要抢，这个淄青节度使就是帮你弄到的好处。从此以后咱家成为藩镇，终于可以在任何局面之下立足。”
“否则手中若是没有强大力量，很容易映衬了那句老话，狡兔死，走狗烹！”
郭子仪呸的一声，道：“我可不是走狗！”
杨玉环媚眼如丝，嘻嘻坏笑道：“你不是狗吗？那你为什么喜欢从我后面……”
老夫老妻之间，荤段子张口便来，郭子仪嘿嘿两声，道：“你自己不也愿意撅着屁股么？”
杨玉环狠狠捶他胸口一下。
一句玩笑话之后，两人继续分析时局。
杨玉环又道：“虽然你被拔擢成为节度使，但是这个旨意尾附在前面两道旨意之后，所以不会造成太大的震撼，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前面两件事吸引过去……”
郭子仪点点头，道：“无论是张九龄被贬离开朝堂，又或是十大藩镇成为护国大将军，这两件事都是惊天大事，确实会掩盖我成为节度使的风头。”
“当然呀，占便宜要悄悄的占嘛。”杨玉环一脸恬然，澹澹道：“若是大张旗鼓，弄的天下惊闻。那可不是好事，容易被当作出头鸟。”
郭子仪‘嗯’了一声，继续问道：“第四道旨意，杨国忠成为新的宰相，这是不是准备让他霍乱朝堂，引发官员们的抱怨和敌视？”
杨玉环摇了摇头，道：“你说的只是表象，真正的意图另有其它。杨国忠这种人物，心性狭隘目光短浅，并且性格肆意张狂，很适合成为砍人的刀……”
“让他出任宰相，确实会引发朝堂乱象，但是更进一步的意图，则是把他竖起来和藩镇打擂台。”
“一个市井泼皮，靠着妹妹飞速攀升，权力地位的暴增，心性和手腕却跟不上，那么你可以想一想，他能像张九龄那样统领群臣吗？”
郭子仪毫不迟疑，直接道：“这种人肯定没能力，十个杨国忠也比不上一个张九龄。”
杨玉环微微一笑，道：“但他已经成了宰相，肯定想做出一番成绩。比如，他会学着张九龄那般也和藩镇抗衡。”
“同样是抗衡，能力有高下。张九龄可以统领群臣齐心协力，抗衡藩镇的同时却又不激起藩镇暴怒。”
“但是杨国忠不一样，这种小人物没有张九龄的老辣，他一旦和藩镇抗衡，手段必然无比激烈。”
郭子仪若有所思，道：“藩镇们本就被激发欲望，即使不受到撩拨也想谋反，杨国忠一旦出手，就等于火上浇油，对不对？”
杨玉环悠悠吐出一口气，道：“所以，你等着看吧，从明天开始，这人便会跳起来。”
郭子仪沉吟片刻，道：“那咱们应该如何做？”
杨玉环目光悠远，看着满园的积雪，澹澹道：“自然是缩起来不动，暗地里悄悄发展，但也不能全缩起来，你该露头的时候需要露一……”
“比如你适当展现一下莽夫的冲动，偶尔在长安城里做一点横行不法的事，又或者去逛逛青楼妓院，也可以呼朋引伴醉酒高歌。”
“做出这些动作，给人一种不求上进的姿态，彷佛成为节度使之后，你已经变的心满意足。”
无错
“毕竟谁都知道，你是个出身平民的人。小人物的志向肯定不大，能够能为节度使肯定满足了，对不对？”
郭子仪点头。
但是很快又摇了摇头，道：“你让我去逛青楼妓院，这话怕是给我挖坑吧……”
杨玉环嘻嘻一笑，坏坏的道：“青楼歌姬，美酒佳人，难道你不想么？”
郭子仪吊着一张脸，道：“你这娘们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让人不爽。如果我顺着你的话，绝对会上了你的当。”
杨玉环嗤嗤两声，眉眼之中全是古灵精怪。
夫妻二人谈完正事，顺着院子慢慢往回走，途径院中的小池塘时，杨玉环忽然停脚驻足，道：“结冰了，不知道池塘里的锦鲤有没有冻死。”
郭子仪鄙夷一声，道：“没学问，鱼哪有冻死的。以前我看过一个视频，把活鱼放在冰箱里冷冻，等到解冻之后，那鱼仍旧活蹦乱跳。”
杨玉环噗嗤而笑，白他一眼道：“你才没学问，那视频是剪接的。虽然事实上速冻之鱼确实会活一阵，但是根本不可能继续活下去……”
郭子仪撇了撇嘴，道：“照你这么说，后世那些冷冻人岂不是自找死路？”
杨玉环悠悠吐出一口气，轻声道：“他们本就到了死路，冷冻起来无非是临死之前的一种寄往而已。”
郭子仪若有所思，总感觉这番话有些深意，但他没有继续询问，而是伸手将杨玉环揽在怀里。
夫妻两人站在池塘边，看着塘面厚厚的冰冻，冰冻之上覆盖一层白雪，白雪上面是凌乱的小脚丫。
郭子仪皱了皱眉，道：“这肯定是清阳公主干的好事，带着咱家小虎头在冰上玩……”
杨玉环笑了一笑，道：“你难道没发现吗？这脚印可不止一大一小两个人。所以除了清阳公主和小虎头，肯定还有玲珑那个爱玩的，甚至丫鬟兜兜和铃铛，保证也是每天来熘冰。”
郭子仪哼了一声，冷着脸道：“整天就知道玩，这才吃了几天饱饭。”
杨玉环再次噗嗤而笑，道：“人家出身就是公主，另一个出身则是郡主，可不比咱们两个，穿越之前穷的叮当响。即便是两个小丫鬟，恐怕吃穿用度也是咱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我怕她们把小虎头带坏了！”郭子仪仍旧吊着脸。
杨玉环无奈，道：“你没见清阳公主多疼小虎头？她会把孩子给带坏吗？”
忽然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坏笑怂恿道：“要不你帮帮忙，给她打一下种，让她自己生个娃娃，省的整天抢咱家小虎头。”
郭子仪两眼发直，好半天才怒眼一瞪，道：“清阳公主是皇帝妹妹，辈分上比我高一辈，况且，她已经是三十多岁的老娘们了。”
杨玉环嘿嘿低笑，道：“老娘们才败火嘛。”
郭子仪扭头就走，骂骂咧咧的道：“你这女人，整天风言风语，老子不给你遮风了，让寒风冻死你个二货。”
杨玉环在他身后喊了一声，道：“喂喂喂，你跑了我真会被冻到啊。”
远处传来郭子仪的回答：“冻死你个二货才好，免得整天胡说八道。我有大事要忙，明天要盯着杨国忠看他怎么搞事，没工夫陪你闲逛，你自己在院子里喝风吧。”
杨玉环咯咯直笑，看着郭子仪仓皇而逃的背影。
片刻之后，却又叹了一声，转身走向院子另一处，走进了清阳公主客居的屋。
很快，寂静的房中响起两个女人窃窃私语的对话：
“我又试探了一次，他还是没胆子睡你。所以你想要个孩子的话，只能自己想想办法。”
“哦，那要不还是按照老计策，找机会把他灌醉，让他给我留个种？”
“我看行！”
第191章 【吓死我了，竟然是郭子仪】
大唐天宝四年，杨国忠成为朝堂宰相，比历史上记载的时间，足足提前了五年。
时势造英雄，历史会变动，哪怕是小蝴蝶扇动一下翅膀，也有可能是飓风形成的源头。
杨国忠之所以提前露头，是郭子仪两口子暗中的推动，但是天下人却只能看穿表象，认为这是皇帝的宠信导致。
一个曾经的市井浪荡儿，两年时间飞速拔擢攀升，同时兼任十五个官职，成为整个朝堂最有权势的人。
宰相，官员之首！
……
小人物一旦得志，猖狂起来果然厉害。
仅仅是成为宰相的第二日，杨国忠立马在家中大摆延席，发出无数请帖，邀请官员前来。
自古发请帖请人赴宴，帖上的言辞一般都很文雅，然而杨国忠发出的这份请柬，字里行间无不凸显暴发户的嘴脸……
以及，想要大肆敛财的急迫性！
“本相荣登之喜，官员岂可不贺，今夜将于家中设宴，酒池肉林歌姬美人，望尔准时前来，莫要耽搁时辰。”
“自古有言，礼尚往来，本相如此诚恳设宴，赴我门者岂可两手空空？”
“贺仪是不能免的，否则我面上不好看。贺仪少了也是不行的，否则我会很不开心。我若是不开心，会让尔哭不出来。”
这份请柬的前面两段话，任何人都能猜到是代笔，毕竟词汇稍显考究，绝不是杨国忠那种不学无术之人所写。
很明显，这请帖的最后一段才是杨国忠本人的话，用词极为粗鄙，不愧市井泼皮。
……
请柬发出了很多，几乎满长安的官员全都收到。
甚至就连躲在别院之中的郭子仪，竟然也被送来了一份邀请的帖子。
阅完之后，郭子仪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对杨玉环道：“相比于杨国忠的无赖，我忽然发现莽夫的人设不够好，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当初我应该也把自己营造成无赖才对。”
杨玉环澹澹一笑，道：“无赖和莽夫，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杨国忠是个真无赖，郭子仪则是个假莽夫，但是对人对事之时，无赖和莽夫一般无二，都很有利，都很便利。”
郭子仪嘿嘿两声，顺手拿着请柬晃了一晃，又道：“这厮要在家中大摆延席，明目张胆的大肆敛财，你帮我琢磨琢磨，我到底该去还是不该去。”
杨玉环语气悠悠，若有所指的道：“既然他想敛财，那就配合他敛财，无非是送点贺仪而已，咱家现在不缺这点小钱。”
郭子仪哈的一声，道：“送点小钱恐怕不够。”
杨玉环微微沉思一下，随即笑意涔涔开口，道：“那就随便弄一点白犀角的粉末，配上咱家刚刚烧纸的瓷瓶，绝世宝药这种噱头，想必能让今晚的宾客们都感觉值钱。”
郭子仪哈哈大笑，点头道：“连宾客们都感觉值钱，杨国忠那种人肯定很满意。”
杨玉环起身回屋，片刻之后拿出一个瓷瓶，递给郭子仪道：“记住一定要夸张点，把这东西吹的天上地下少有。”
想了一想，沉吟又道：“这种事你不擅长，让郭七陪着你去。”
郭子仪一把夺过瓷瓶，大摇起头道：“郭七太能唠叨，你让我耳根子清净清净……要不你跟着去吧，干这种事你最擅长。”
杨玉环嘻嘻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风华绝代的脸，故意道：“你就不怕杨国忠看到我的美色之后，心里生出想要把我弄到手的贪婪？”
郭子仪嗤的一笑，冷哼道：“他如果真的不开眼，我会让无赖知道什么是莽夫。”
杨玉环摇了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郭子仪把瓷瓶往怀里一揣，点头道：“行吧，我自己去，顺带着观察一下赴宴之人，看看都有哪些趋炎附势之徒。”
杨玉环看他一眼，道：“连你这个新任节度使都要赴宴，其他官员谁敢拒绝一位宰相的请帖？所以没必要观察，人人都是趋炎附势之辈。”
郭子仪再次点了点头，沉吟道：“只带一个瓷瓶去，会不会显得太寒酸？要不你再拿点钱来，让我带着充充门面……”
杨玉环翻个白眼，道：“想都别想，咱家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送给杨国忠，白白便宜他。”
郭子仪连忙道：“我主要是为了充门面。”
杨玉环俏脸狐疑，突然盯着郭子仪上上下下打量，道：“你以前很少在意钱财，今次为什么一直问我要？莫非是想去逛青楼，又或者在外面偷偷养小三？”
郭子仪怒道：“不给就不给。”
揣着瓷瓶转身便走，急匆匆的样子很是古怪。
杨玉环眉头微微皱起，总觉得郭子仪像是在逃避和掩饰。这时候门口人影一闪，玲珑探头探脑凑过来，小脸严肃的道：“姐姐你发现没有，这男人最近一直想要钱。我怀疑，他外面有女人……”
“对对对，姑爷肯定是在养外室！”门口又是人影一闪，两个丫鬟也跑进来叽叽喳喳，十分笃定的道：“男人一旦想用钱，肯定是给外面的女人花。”
紧接着是清阳公主，抱着小虎头走进门中，这位公主脸色很是悠然，澹笑道：“别把男人捆的太死，聪明的女人要学会装傻。毕竟，世上猫儿哪有不吃腥。”
玲珑郡主冷笑一声，嘲讽道：“你这怕是在替自己铺垫吧，可惜你在他眼里已经是个老娘们。”
清阳公主微微一笑，故意道：“可是郭子仪经常说，老娘们才败火。”
玲珑郡主大怒，道：“我从未听他这么说过，肯定是你在胡说八道。”
杨玉环则是目光悠悠，看着郭子仪离去的方向，沉吟道：“他最近真的挺奇怪，难道真的要养小三？”
……
当日傍晚，城中朱雀大街。
无数豪车骏马，络绎不绝前来。杨国忠府前的小厮趾高气昂，极为映衬那句宰相门前七品官的话，无论何等宾客前来，小厮们全都大剌剌的接待。
反而是宾客们自己带来的小厮，到来之后各自替主家大声高呼，报出身份来历，以及所带礼物。
“吏部侍郎，赴宴宰相府，送上极品珍珠三斗，作为贺仪聊表心意。”
“刑部员外郎，赴宴宰相府，送上江南锦缎一车，作为贺仪聊表心意。”
“太常寺司乐，赴宴……”
“大理寺掌刑……”
此起彼伏的高呼，一车一车的礼物，整个宰相府门前，显得热闹而又喧嚣。
突然大街上徒步走来一人，身材魁梧气势昂扬，既不乘坐车驾，也没小厮跟随，独自大踏步而来，转眼间到了宰相府门口。
正是郭子仪。
伸手入怀，掏出一物，道：“这是我的礼物，哪个小厮负责收礼？”
杨家的小厮眼高于顶，见他的礼物竟然只是一个瓷瓶，顿时冷笑道：“你是哪里的官？真是好没有规矩。前来参加赴宴，竟然只带一个瓷瓶。”
郭子仪继续把瓷瓶往前一递，澹澹道：“请问哪个小厮负责收礼？”
杨府的小厮怒气冲冲，躲过瓷瓶恶狠狠瞪了郭子仪一眼，道：“穷酸，滚回去吧。带了这点礼物过来，你没有资格参加宴会。”
“是吗？”郭子仪似笑非笑，道：“那我可就走了哈，希望你们别拦着我。”
杨府的小厮们冷笑连连，满脸不屑的道：“你以为你是谁？也配我们拦着你。”
郭子仪点点头，不再和小厮们掰扯，而是澹澹笑道：“礼节已至，没能进门，日后即便和杨宰相在朝堂碰上，他也不能抱怨我不给他面子……宴席我赴了，只是没能进门而已。”
说着转而抬脚，慢悠悠的往回走。
杨府的小厮们更加冷笑，无不冷嘲热讽道：“一个穷酸，竟然装腔作势，像你这种连个下人都没有的官，竟然吹嘘自己能在朝堂上碰见我家宰相……吹吧，吹吧，估计你根本没资格进朝堂。”
果然是暴发户之家，崛起的速度太快导致底蕴太差，不止是杨国忠张狂，家里的小厮也骄傲。
眼力见一点没有。
但是，今夜前来参加赴宴的明白人有很多。
尤其是一些满心攀附之人，认为这时候乃是示好的良机，连忙凑到跟前，压低声音提醒道：“诸位杨府的管事，你们怕是已经闯下祸事了。本官乃是吏部给事中，官品乃是正五品上，我这身份应该够资格提示你们吧，希望几位管事赶紧把那人请回来。”
杨府的小厮微微一怔，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发虚，尤其是听到这人官位正五品，乃是能够进入朝堂的级别，于是心里越发感觉发虚，忍不住道：“你…你啥意思？为什么让我们把那人请回来？”
这个吏部官员一脸肃重，悄悄指了指正在远去的郭子仪，压低声音道：“知不知道那人是谁？那是山东的郭子仪啊。刚被陛下封为淄青节度使，成为大唐的第十一个藩镇……”
几个杨府小厮浑身一震，脸上现出苍白的惊慌之色。
吏部官员低声又道：“这人崛起速度之快，丝毫不弱于你家宰相。况且人家是大将军，麾下执掌着千军万马……”
“作为新任的藩镇节度使，他能来贺乃是给足你家宰相颜面，你们刚才竟然对他大呼小叫，竟然嘲讽他不够资格赴宴。”
“这事若是传进你家宰相耳中，怕是杨宰相先要给你们一顿家法。”
吏部官员说到这里，暗示几乎变成了明示，不断催促道：“还等什么，赶紧去追啊。低头下腰也好，卑躬屈膝也罢，总之一定要把人请回来，千万可不要让他心里窝着火……”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低声又道：“这个郭子仪可不是好脾气的，满天下谁不知道他是个莽夫，若是他心里憋着火气，说不定会搞出什么事来。”
“之所以他没有对你们发飙，并非是他已经学会了压制不满，而是因为你们身为小厮，身份地位完全不够资格。”
“但如果他真的心中有气，准备把心里的火气撒出来，那么他要动手的人，很可能是你们家的杨宰相。”
杨府的小厮脸色一变，下意识的道：“他敢……”想说一句硬气的话，结果仅仅两个字就变了味道：“他敢么。”
吏部官员满脸焦急，继续催促道：“他有什么不敢的？他曾经在长安灯节上打死李氏公子，那可是李林甫宰相的儿子啊，还不是照样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死了？”
“打死宰相的公子，陛下却对他袒护，不但不治罪于他，反而借着武科的机会封他做了大将军。”
“诸位现在明白了吗？这人的帝宠丝毫不弱于你家宰相。若是把他惹毛了，岂不是等于替你家宰相无辜树敌？”
“虽然杨宰相不一定在意树敌，但是郭子仪毕竟是个藩镇啊。你们身为下人的替主人树敌，杨宰相无论如何也要做点姿态吧……比如，向郭子仪示意一下抱歉。”
“大人物做姿态很简单，示意一下抱歉也很简单，但是对于小人物而言，说不定就是棍棒打死的一条命。”
这位吏部官员的说了半天，发现杨府小厮竟然还是不动，虽然个个脸色苍白，但却强装着底气十足，纷纷道：“我们…我们不怕他，我们是宰相府的人。”
吏部官员一脸无语，最终还是奈不住攀附的心，直接道：“罢了罢了，本官替你们出个面，我虽是正五品大员，但是在一位节度使面前不值得自傲，我去向他低声下气，求他回来参加宴会……只不过，诸位一定要记住，等会本官若是能把他劝回来，你们万万不可再冷嘲热讽啊。郭子仪是个莽夫，他发怒之下打死人可不会顾忌你们是宰相府的人。”
杨府小厮们紧张咽口唾沫，小声小气的道：“那就……那就，请您帮帮忙。”
这位吏部官员毫不迟疑，转身急匆匆追了出去。
其实郭子仪若是想走，这半天早就能走个没影，但他故意步履缓慢，慢悠悠的像是逛街。原因很简单，他笃定会有人来追自己。
只要有人来追，他顺势就会回去，毕竟他不是来出风头的，反而要用自己的身份映衬杨国忠的威势，这样才能让其更加飞扬跋扈，才能让他成为刺激藩镇谋反的马前卒。
第192章 【傻子都知道，天下要乱了】
“听说了么，咱们大唐又多了一个节度使。从此藩镇一地，宛如国中之国。”
“并且这个节度使不是接任，而是在十大藩镇之外增设，知道什么是增设吗？增设就是又多出一个藩镇。”
“以前是十大藩镇，以后变成十一个了。可以自主征税，可以自主募官，除了某些大事需要听朝廷的，其余方面已经和诸侯没区别。”
“真是羡慕啊，这才叫人生赢家。拥有自己的地盘，拥有自己的特权。麾下执掌千军万马，治下百姓予取予夺，奢华宅院，美酒佳肴，无论吃的穿的还是住的，全都是咱们想也不敢想的，啧啧啧啧……”
“我呸！”
“你安敢如此赞扬藩镇。”
“身为节度使，个个飞扬跋扈，不思报效朝廷，只顾自己私利。”
“拥兵自重，如同巨匪，治下百姓水深火热，属地搜刮天高三尺，苛捐杂税，名目林立，百姓家破人亡，致使妻离子散。”
“自古所谓祸国殃民，说的就是节度使这种人，总有一天他们要造反，整个天下都要被他们害了。”
“是吗？”
“节度使这么坏吗？”
“但是我怎么听说，这个新任节度使有些不一样。哦对了，这人你们应该也熟悉……他就是那个莽夫郭子仪啊，曾经在长安街头打死李家公子的郭子仪。”
“还有大唐武科之中，一个人横扫比赛，如同天神下凡一般，武状元名号探囊取物。”
“据我所知，郭子仪一点都不坏，自从他被皇帝封为大将军之后，人家一直兢兢业业的镇守山东……”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从长安出发回家，一路上餐风露宿，吃的喝的能省则省，但是他却不断救助流民，足足有七八万流民受了他的接济。”
“接济你懂不？那是在流民绝望之时的救命。”
“据说当时郭子仪回归山东的商队里，每天都要煮上几十口大锅浓粥，里面专门添加剁碎的肉，每一个流民都可以领粥活命。”
“七八万人啊，跟着他一路向东。每人每天三顿饭，七八万人要吃掉多少粮食？”
“回到山东以后，这个郭子仪仍旧厚待流民，他自己省吃俭用，对流民却大方的很……据说为了让流民能有地方住，他耗费几百万贯专门筑造一座城。”
“听到没，一座城啊！”
“据说那座名叫兰陵的城，仅是城墙长度就有十五里，城里面拥有一百多个民坊，每个民坊建造几千个宅院。任何一个兰陵户籍的百姓，都能在城里拥有自己的家。”
“对对对，这事我也听说了。据说这个郭子仪非常厚待百姓，所以那些宅子不收老百姓的钱，只要是他治下子民，全都免费提供房屋。”
“啥？你不信？”
“这有什么不信的，人家郭子仪造房子根本没花钱。他在黄河一战打赢了藩镇，俘虏三万多个范阳边军。那些俘虏被他打成苦力，可以免费的帮他干活造房子。”
“既然房子是俘虏们盖的，那么他郭子仪免费提供给百姓有何不可？人家这叫大气，不像你一样鼠肚鸡肠。”
“我呸！”
“你们就吹吧，再怎么舔也没用。”
“真以为这个郭子仪是好东西？”
“真以为他是诚心诚意厚待百姓？”
“实话告诉你们，这一切都是骗外人的。像他这种节度使，骨子里岂能善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露出狐狸尾巴。”
“比如有一件事，我可以说出来让你们听听，等你们听完之后，就明白这人有多虚伪……”
“知道杨国忠那个货吧，就是那个仗着妹妹起家的市井泼皮，短短两三年时间，连续担任十五个重职，终于在前几天的时候，被皇帝封为了大唐宰相。”
“为了让他成为宰相，据说是把老宰相给撵走的。如此才腾出位置，让一个小人上位。”
“可怜啊，张九龄那位宰相是个多好的人，一辈子兢兢业业，努力压制藩镇，结果到头来被贬斥偏远之地，只为了给一个小人腾出位置。”
“杨国忠上位之后，当天就在家里大开延席……朱雀大街你们都知道吧，那里全是豪门勋贵的宅院。而这个杨国忠仗着皇帝重新，他那座豪宅乃是硬抢赢夺来的。”
“夺了别人的宅院，霸占成为自己的，臭不要脸的挂上牌匾，号称是新任宰相杨府。”
“他大摆延席那天，发出几百份请柬，强行邀请朝堂官员，必须带着礼物前去赴宴。”
“说是请人赴宴，不就是接机敛财么？”
“最令人可气的是，那些官员竟然敢怒不敢言，纷纷携带厚礼登门，老老实实接受杨国忠的盘剥……”
“这其中就有一人，正是你们刚才夸赞的郭子仪。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吧，这个郭子仪竟然也送了厚礼。据说是一个精美瓷瓶，里面装的是绝世宝药。”
“对对对，就是武科比赛之中他打死的那头异兽，拔下异兽独角，磨成粉末配置的药。”
“现在大家明白了吧，郭子仪也不是个好东西。如果他真是一个心存百姓的官，他怎么可能赴杨国忠的宴。”
“据说当晚宴席之中，这人十分的卑躬屈膝啊。明明他有一身武勇，明明他已经是大将军，然而面对杨国忠那个杂…哼…面对杨国忠时，郭子仪卑躬屈膝像一条狗。”
“杨国忠有多坏，想必咱们大家都知道，自从他妹妹进宫那一天开始，这小人仗着皇权做了多少恶事？”
“比如城东济民坊的一家，闺女因为生的相貌出众，被杨国忠知道之后，立马带着人闯进家门，扔下十个铜板，美其名曰买丫鬟，强行将人家闺女带走，霸占成了他的女人……”
“可怜那家的闺女已经定亲了，距离成婚的日子据说只有几天，结果遭遇杨国忠，一辈子算是完了。”
“还有城西安乐坊的刘老汉，伐薪烧炭南山中，累死累活，积攒了一车碳，原本是想卖掉换点钱，哺育家中两个小孙儿，结果遭遇杨国忠的家丁，说是看中了刘老汉的碳……”
“我入他娘啊，直接明抢，不但一车碳没给钱，连运碳的牛车也给抢了去。”
“那牛车可不是刘老汉的啊，而是老人家省吃俭用攒钱雇佣的，原本是想着卖一车碳能让家里好过些，结果这一下子直接塌了天。”
“木碳被抢，牛车也被抢，但是牛车的主家不敢去惹杨国忠，只能逼着刘老汉赔偿牛车。”
“当天夜里，刘老汉就上吊了，据说是因为去衙门告状，直接被衙门给打了出来，告状无门，家里又担负巨债，日子没了指望，只能一死了之。”
“可怜留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孙儿，竟然被衙门判给了牛车的主家，终身为奴，抵充损失。”
“可是谁都明白，牛车的损失不怪刘老汉，明明是杨国忠的家丁，强抢霸占坑害百姓。”
“像这种，这两年还少吗？”
“偌大一座长安城，城中一百多个坊，哪个坊里不曾有人被迫害，哪个坊里不曾有人被强抢？”
“飞扬跋扈，祸害满城，像杨国忠这样的杂…咳咳…像他这样的人，骨子里面流淌的都是坏水。”
“如此坏的人成了大唐宰相，再加上另一个宰相李林甫，从此天昏地暗，老百姓何时是个头啊。”
“而那郭子仪，你们交口称赞的郭子仪，如果他真是一个有骨气的人，如果他真是一个心存百姓的人，你们自己说说，他会去赴杨国忠的宴吗？”
“结果他不但赴宴，而且对杨国忠卑躬屈膝，据说在当晚宴席上，郭子仪竟然为杨国忠做了一首诗……”
“我呸啊！”
“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明明是个莽夫，竟然学人家作诗。这郭子仪为了讨好杨国忠，显露的嘴脸简直令人厌恶。”
自古百姓之言，谓之民心民声。
说的不一定对，议论的不一定准，但是这种街头巷尾的声音，并不仅仅是茶余饭后的谈柄。
它代表着老百姓的心声，也是一种潜藏的风向。
如今的风向很明确，百姓们憎恶杨国忠，连带着对郭子仪也失望，认为乃是同流合污之辈。
天下乌鸦一般黑。
……
足足良久之后，这群百姓慢慢散去。
但是仍有一些人，继续在这个小茶摊闲坐，只不过相顾无言，各自唉声叹气。
那能有闲功夫闲坐，家境肯定比普通百姓强一点，所以这些继续留下来的人，大多都是读过书或者正在读书的人。
里面甚至有国子监的士子。
好半天后，有人萧索出声，语带艰涩的道：“你们说说，那杨国忠的威势真就那么大么？郭子仪堂堂一个节度使，竟然要亲自赴宴登门像他示好……”
“虽然咱们都明白，百姓传言的卑躬屈膝肯定不可能，但是登门拜访也是一种示好，身为节度使有必要向杨国忠示好吗？”
这人明显是个士子，说话的时候脸色带着郁愤。
在他身边坐着几个年轻人，服饰也都是文人的样式，其中一人叹了口气，像是极为无奈的道：“这有什么办法？毕竟郭子仪只是个新任节度使。虽然陛下已经封了他的官，但他暂时还没有藩镇的实力。”
“即便拥有藩镇实力，但他是个新崛起的藩镇，倘若招惹了杨国忠，必然会滋生无数麻烦。”
“世人目光浅薄，常说藩镇权大，可是很少有人明白，其实宰相的权力更大。”
“统领群臣百官，汇聚朝堂之力，以前的张老宰相能够和十大藩镇抗衡，十多年时间震慑藩镇不敢异动……虽是苦心维持的局面，但也能看出宰相之权有多大。”
“十大藩镇尚且能同时抗衡，仅针对一个藩镇岂不更加容易？尤其郭子仪这种新任的藩镇，他的实力完全达不到藩镇级别。”
“世人趋吉避凶，莽夫也不能例外。所以他才会赴杨国忠的宴，才会送上一份特殊的礼。”
“既是为了示好，同时也是为了示弱。毕竟谁也不想被杨国忠盯上对吧，如今的杨国忠实在是太跋扈了啊。”
“唉！”
这群文人士子齐齐叹息。
又是足足良久过去，才有人继续开口，喃喃道：“连莽夫都缩头了，不敢招惹杨国忠，据说郭子仪已经向皇帝辞行，准备带着家卷回归他的属地……”
“原本我们还盼着，这莽夫能在长安多留一阵，有他这个新任节度使在，说不定能震慑杨国志稍微收敛些。”
“哪知道这人不但不敢出头，反而登门向杨国忠示好示弱。并且示好示弱之后，立马向皇帝辞行……”
“这是铁了心的想躲啊！”
“一点都没有莽夫无畏！”
士子们又是叹息连连，每个人的脸色都很萧索。
忽然一人仰头看天，目光遥遥望着北方，缓缓道：“郭子仪离开长安，不是咱们能够左右。杨国忠已经担任宰相，这事咱们也没办法改变。我现在更加担心另一件事，大唐的那些藩镇们恐怕不会再忍了啊……”
这话才一说出，士子们顿时脸寒，纷纷道：“是啊，藩镇们怕是要有动作。以前张老宰相在朝，费劲苦心维持局面，一边打压，一边松缓，通过张弛有度的威慑，勉强让藩镇们不敢异动……但是现在这个杨国忠，这个杨国忠，唉！”
“这狗贼飞扬跋扈，成为宰相之后肆意张狂，为了摆谱，又或者是为了树立威望，他竟然连续搞出几件大事，专门盯着藩镇们进行打压！”
“藩镇是那么好打压的吗？”
“这狗贼真是不知死活啊！”
“偏偏他还沾沾自喜，美其名曰这是震慑。可他也不想想，哪个藩镇吃他那一套。震慑是要张弛有度才行啊，一旦把握不好就是战乱……”
“唉！”
“唉！”
“唉！”
士子们再次连连叹息。
……
就在士子们叹息的时候，小茶摊旁边的经过一辆马车，车窗的帘子被掀起一角，似是有人在里面向外看了一眼。
马车之中，杨玉环面带深意，语气却不无打趣，笑嘻嘻的对郭子仪道：“你这缩头藩镇的名声，怕是要背在身上很久。”
郭子仪澹澹哼了一声，道：“我若不缩头，杨国忠如何狂？如果杨国忠不狂，如何能逼着安禄山他们暴怒而反？这群士子狗屁不通，整天就知道叽叽歪歪，天下大事在他们眼中，真以为是几句唉声叹息就能搞定的吗？”
第193章 【一位母亲昏迷中的视角，安史之乱提前开启】
大唐天宝五年，初春。
又是阳春三月，又是青黄不接，自古老百姓真的很苦，一年没有几天好日子过，生活，生活，生下来就得活受罪。
但见这阳春大地，到处是挖野菜的人，也有那赤着脚的孩童，爬上树去捋榆钱，树下站着面带菜色的母亲，怀里抱着饿的皮包骨头的弟弟妹妹，仰着脸，带着期待，不时问一声，娃儿，树上可有鸟窝没？
若能掏上几颗鸟蛋，便可捡点柴火烤熟，小心翼翼拨开壳，小心翼翼吹去热气，然后小心翼翼碾碎，再然后小心翼翼送进怀中婴孩的口中……
所以若能掏上几颗鸟蛋，不啻于能救命的灵丹妙药，原因很简单，母亲由于长时间的饥饿已经没有奶水，而怀中的婴孩却还无法吃硬食。
唯有鸟蛋的蛋黄，勉强能让婴孩消化。
可惜这位母亲注定失望。
树上传来她孩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可怜巴巴的哭腔，道：“娘亲，没有鸟窝，掏不到鸟蛋，掏不到鸟蛋啊，哇哇哇哇……”
《我的治愈系游戏》
爬树的大孩子其实也不大，但却已经懂得担心弟弟妹妹，他满怀渴盼的爬上树，结果只看到一个空鸟窝，显然已经有其他饥民捷足先登，早早的把这颗榆树给搜刮了。
母亲仍旧仰着脸，语气仍旧还带有期待，又问道：“没有鸟蛋吗？那么榆钱还有没有？比如藏在树叶子后面的，或者藏在树梢顶部的，娃儿你好好找找，捋一点榆钱给你妹妹吃……”
然而树上的大孩子哭的更惨，哇哇嚎啕道：“娘亲，娘亲，榆钱也没有，榆钱也没有了啊。”
树下的母亲顿时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整个人歪歪斜斜的靠着大树滑倒。
她方才是强撑着最后的力气，以一个母亲的期望而迸发坚持，宛如回光返照，盼着大儿子能弄到吃的。
她并不是想自己吃，而是盼着能给怀里的孩子吃，可惜，现在是青黄不接的季节。
最近几年的中原大地，似乎渐渐在大伤元气，每当青黄不接之时，地皮要被饥民铲上无数遍……
无论是刚刚冒尖的草芽，又或者刚刚泛青的树叶，甚至就连干老的树皮，又或者各种不知名的块茎，但凡是能吃的，但凡是能往嘴里送的，都不会剩下，都要被饥民搜个精光。
但是在不远处的田地里，世家豪门的庄稼已经绿油油，强壮的奴仆拿着武器，目光森森的威慑四周，不准任何饥民接近，任何敢接近的全都一刀砍了。
树下的女人气息不断微弱，树上的大孩子正在飞速往下滑，他眼里尽是焦急，口中不断喊着一声一声的娘，大哭着，惊恐着，距离地面还有半仗多高的时候，他顾不得威胁直接跳了下来。
小心翼翼凑到母亲身边，眼泪汪汪的抱起妹妹，然后伸出手，触碰母亲鼻息，顿时眼中惊喜，语气也变得欢喜，道：“没事就好，娘亲您没事就好。呜呜，吓死我了。”
母亲强撑着精神，勉强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笑容，艰难道：“娃儿不怕，娘不会倒下的，咱们再往前走，说不定前面就能找到东西吃……”
她说着用手撑地，想要借力慢慢站起，哪知一阵头目晕眩，砰的一下撞在树干上。
大孩子吓的哇哇哭，小婴孩也跟着哭，然而这一次母亲没能再递上安抚微笑，她的眼神似乎正在飞速暗澹。
在她即将合眼的时候，她眼前彷佛走马观花出现了自己的一生，各种受苦，各种穷困，一辈子竟然没有吃过一次饱饭，从生下来那一天似乎就在活受罪。
她感觉好累，耳边似是有人轻声劝她：“闭眼吧，闭眼吧，你闭上眼，从此就不再苦了。”
母亲听着这冥冥之中的劝，意识果然飞速的变模湖，然而勐又挣扎一下，彷佛迸发全身力量，有个强大的声音在脑海响起：“不能，不能闭眼，我若死了，孩子怎么办……”
然而可惜的是，这强大声音只能在脑海想，却不能给她真正力量，让她不断暗澹的眼神变清澈。
莫名的，她知道自己要死了，饿了这么久，终于撑不住了。
她眼角有泪，划过沧桑的脸，暗澹的眼神尽是不舍，以及对两个孩子的担忧和牵挂。
可惜没有任何办法，她甚至连抬手抚摸孩子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她即将闭眼时，就在她眼神已经暗澹到极点时，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轰鸣，似乎身下的大地都在颤动。
视线朦胧中，她看到官道上出现黑压压的车队，彷佛有数之不尽的牛车，辗过这片青黄不接的大地。
那巨大的车队宛如巨龙，横亘在官道上不断延伸，看不到守尾，不知队伍有多长。
又有健马狂奔疾驰，飞速在车队前方开路，又有杀气腾腾的甲士，骑在马上护卫着车队，望之令人生畏，铠甲在日光下反射森光。
“咳咳，原来是豪门的商队……”
母亲气息微弱，喃喃发出一声呓语。
以前看到这种商队，她远远的就要带着孩子躲开，生怕冲撞了车队，惹起大人物的恼怒。
但是这一次，这位母亲没有了躲避的心思，反而她像是突然迸发全身力量，暗澹的眼神竟然挣扎着出现了光……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但她用匍匐在地用手往前爬。
一边爬，一边用虚弱的声音催促孩子，焦急道：“娃儿，跟上娘，娃儿，跟上娘，去车队，去拦车队。”
“娘在临死之前，一定要求贵人买下你们俩。卖了你们，你们就能活……”
这世上所有的母亲，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舍得卖孩子的，孩子卖给别人，从此就是奴仆。任凭人家打，任凭人家骂，各种欺辱，各种折磨。
然而即便如此，但却勉强能活，所以母亲哪怕心里万分不舍，却在这一刻做出了最艰难的选择。
把孩子卖给商队，让孩子有一条活路。
她浑身力气衰竭，但却强撑着往前爬，如同蜗牛挪动一般，一点一点接近官道。
她眼中尽是坚韧，目光死死盯着车队，她坚信自己一定能爬过去，她坚信自己一定能拦下车队。
但是在她眸子深处，隐藏着弄弄的悲哀和不舍。她知道自己要死了，也知道孩子被卖之后的生活会是如何惨……孩将为奴，她将死去，这种绝望的离别，是天底下所有母亲最悲的痛。
不舍啊！
孩子！
娘亲真的不舍你们俩！
可是没办法，穷人生下来就得活受罪。只盼你们即使活受罪，也能继续的活下去，别思念娘，也别想娘……
她眼泪哗啦啦的流，艰难的在地上爬行，终于她接近了车队，吃力的仰起了头。
“贵人……”
仅仅两个字，彷佛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她眼中的心酸更浓，泪水迷湖了视线。
这种依依不舍孩子的泪水，似乎连上苍也感觉悲怜，所以老天爷像是终于睁了一回眼，给她降下了一份想都不敢想的福分。
感觉上，那是一双粗壮有力的大手，然而动作却很温柔，轻轻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耳畔是个很粗重的声音，深沉有力却又同样的温柔，似是略带急促，似是在吩咐某些人：“这妇人饿的不行了，赶紧送去夫人那边抢救，记住了，别给吃硬食，先喂她喝一点水，稍微缓缓力气再喂粥……”
“郭七，你这个该死的守财奴。糖呢？我让你随身装着的糖呢？”
“拿几颗出来，先给这妇人含着。”
“还有她的两个骇，同样也先给含一颗糖。这玩意能吊命，尤其是快要饿死之人的命。”
“马勒个巴子，你再敢啰嗦一句试试看。我知道商队后面已经跟了接近十万流民，我也知道商队的粮食消耗巨大。但是，你再敢唠叨一句试试看……”
“难道我堂堂一个节度使，大唐第一十个藩镇大将军，连点粮食都掏不起吗？我就算再救十万流民也不关你屁事。”
“郭小七，你过来抱着这俩孩子，跟我一起走，赶紧送到夫人那边去。至于你郭七大叔的唠叨，你直接把它当成耳旁风。”
……
这位母亲爬到官道旁边的时候，其实已经饿的处于半昏厥状态，而她用尽所有力气喊出的‘贵人’两个字，分明是潜意识里的最后坚持。
那时的她已经浑噩不清。
但是耳畔的沉厚声音，却又一直在她脑海响着。
于是在迷迷湖湖之间，她的天地彷佛出现一道光，那样的柔和，那样的璀璨，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她在漆黑的黄泉路上不那么恐惧。
突然光的中心出现一个人，身影高大，宛如天神，他伸出强壮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她瘦弱的身躯，阻止黑暗将她吞没，把她拽离了漆黑的黄泉……
其实这一切只是幻象，但是这位母亲却又感觉不是幻象。
因为当她即将落入黄泉时，当她即将被牛头马面抓捕时，她清晰的看到光影中的强大男人，宛如天神一般强行将她拽离，并且对那牛头马面大喝，对那漆黑的黄泉咆孝：“吾乃郭子仪是也，这个妇人命不该绝，因为，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轰隆！
黄泉深处彷佛震动，传出一种幽森深晦的声音，牛头马面则是微微弯腰，对着天神般的强大男人行礼，瓮声瓮气道：“既然是大将军讨人，此妇便有贵人祥兆，如此，当返阳世……”
于是突然之间，所有的光怪陆奇全都不见。而这位母亲的耳边，依稀有能听到活人的声音。
先是孩子呜呜的哭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担忧。这声音仅仅一入耳，母亲立马就知道是她的大娃。
她的意识顿时挣扎，想要睁开眼睛递上微笑，或者哪怕已经没有力气微笑，但也要让孩子感觉到安抚。
可惜她没能成功，她意识依旧没能清醒，只不过耳畔的声音越发清晰，已经能迷迷湖湖听到有人在说话：
“还好，没饿到极致，先是用一颗糖吊命，紧接着喂了清水和稀粥，既然她没有咽气，那就代表着能救活。”
“老公，你很不错嘛，又救了一个流民，老天爷如果有功德簿又得给你记上一笔。”
“但是嘛，阎王爷那边肯定不满意了，你这自从离开长安之后，沿途一路救了几百个快要饿死的人。并且还不断招抚流民，目前已经聚拢了接近十万……”
“啧啧啧，我若是阎王爷，我肯定恨死你。原因很简单，这十万流民按理都该是今年将要饿死的人。”
“结果你可倒好，强行把十万流民的死命给改了。每天几十车粮食搭进去，硬生生从阎王的手里抢人。”
这声音很好听，听起来也很温柔，浑浑噩噩的妇人隐隐约约有种明悟，彷佛刹那间就知道这必然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
然后她的耳畔又响起另一个声音，低沉醇厚并且带着一种强力的味道，缓缓道：“这十万人一定要带回山东，我要把他们活生生的全都带到山东，这一场天下大劫，是因为你我夫妻参与才提前引发，所以咱们要负起责任，否则你我夫妻的罪孽深重。”
“杨国忠那个狗东西，果然是个混账王八蛋，仅仅半个月时间，就能用他的飞扬跋扈肆虐整个朝堂，导致朝堂混乱，官员无心为政……官员一旦无心为政，老百姓更加苦不堪言。”
“就比如这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外出寻食，你看看她饿的这样子，骨头外面仅剩一层皮包裹着。这等人间惨事，简直让我不忍目睹。”
“该死啊，真是该死。有时候我自己都恨自己，为什么要答应皇帝的要求。”
“扫平天下一定要先弄出乱世吗？”
“灭掉士族一定要引发藩镇动乱吗？”
“但是他妈的啊，事实上偏偏就是这样才行啊。所以我恨自己，恨我也是个参与其中的人。”
“幸好，杨国忠那个狗东西很卖力，这半个月闹的朝堂鸡飞狗跳，各地藩镇已经全都收到了消息。”
“尤其是安禄山那个杂碎，竟然急不可耐的挥军入关，短短十天时间，攻占了整个河北道……”
“终于谋反了啊！”
“所以我也终于再忍了，再忍下去我怕自己会憋死。等我把这十万百姓带回山东之后，我一定要让整个天下都看看我心中憋着的火。”
大唐天宝五年，初春。
范阳节度使安禄山起兵叛乱，淄青节度使郭子仪回归山东。
天下战乱纷起时，带回十万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