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蕭長離出穀,至多兩日便會回來,然而如今長歡穀被封鎖,幾乎無人能進出。


    換句話說,蕭長離很可能短期內回不來了。


    長歡穀上,左鵠伐呆立虛空,足足消化了一個時辰,就連晏翡何時走的都沒有注意。


    偏偏蕭長離最後的傳音,又讓他沒法責怪對方,若是錯過了這次,下次結界開放,便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了。


    十年...


    左鵠伐咬了咬牙,朝十八洞府的方向望去,無論如何,蕭長離一走,長歡宮內的一些人恐怕要不安分了。


    十八洞府的美人幾乎都是蕭長離親手逮回來的,這卻並不代表他們都是弱者,反而個個都是榜上有名之輩。


    就連薑連枳,除了那美人榜,也在三界新秀榜排進了前五十。


    蕭長離能將這些人逮回來,靠的是實力上的碾壓,也正因為他的存在,謝煊等人這些年才沒有輕舉妄動,如今他一走,宮主又失了憶,左鵠伐頓覺身負重擔、如履薄冰。


    他喚來宮人,吩咐他們近期盯緊各個洞府的男寵,而後攜帶幾位元嬰境的弟子,飛速趕往無歡洞。


    等左鵠伐匆匆趕回無歡洞府,同唐歡稟報此事後,唐歡人都懵了。


    蕭長離,可真不是個東西啊!


    平時不將他放在眼裏也就算了,連走了都不和他說一聲,虧他方才還擔心蕭長離可別被晏翡坑了。


    唐歡問:“他沒有說去幹什麽了?!”


    左鵠伐吞吞吐吐道:“沒說,不過蕭護法一向心思細膩,此番出行,想來定是不得不出去吧,宮主放心,我會打理好長歡宮的。”


    唐歡也覺得蕭長離不像是那麽任性的人,但他還是有些氣憤,又有點難過。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穿越以來,潛移默化中,他已經開始依賴這強大的右護法了,對方卻好像根本沒太把他當回事,竟說走就走 。


    果然,凡事還是隻能靠自己。


    唐歡又問:“那他說沒說什麽時候回來?正道若再來討伐長歡宮怎麽辦?”


    左鵠伐篤定道:“等下次結界一開,蕭護法定然會回來的,至於正道之事,宮主不必多慮,他們不敢攻入,主要是因為長歡宮地勢,何況若是他們貿然發動攻擊,蕭護法在外界也不會坐以待斃。”


    說罷,左鵠伐看向院中的三人,麵容間再不顯憨厚,唯有嚴肅與冷厲:“各位真人回去吧,今日不必探查識海了。”


    兩人之間通過傳音對話,所以謝煊等人並未聽見,葉之瀾猶豫了一下,最先拱了拱手,問:“左護法,右護法可有說何時歸來?”


    左鵠伐冷冷道:“不知道啊,他神通廣大的,說不準明天就回來了呢,你覺得那結界難得住他?”


    謝煊一眼就看破了他的色厲內荏,似笑非笑道:“若是攔不住,他最近也不會一直在長歡宮裏轉悠,左鵠伐,你慌什麽?”


    相比平時的隱忍,此時的謝煊眉目更顯張揚,舉手投足間都多了幾分肆意,一身黑衣流露出渾然天成的邪性。


    那張臉俊美非凡,深深看向唐歡:“蕭長離一走,宮主往後應該不用留在無歡洞府了吧。”


    唐歡揉了揉剛被捏腫了的手腕,突然想起什麽,幽幽向左鵠伐告狀:“他剛剛掐本座,好端端的又突然發瘋,你再關他去泡一天玄冰池。”


    左鵠伐麵上青白交錯,心中苦不堪言,隻氣自己修為不如那蕭長離,否則別說那玄冰池,他都想將謝煊掐宮主那隻手給剁了!


    以長歡宮如今實力,自然是能對付一個謝煊的,左鵠伐怕隻怕兔死狐悲,其餘的人聯合起來造反。


    這些人相處了數十年,私下說不定早已暗中來往,隻在等一個時機。


    左鵠伐動了動嘴唇,有些艱澀地問:“宮主傷到哪了?”


    唐歡舉起手腕給他看,那瑩白如玉的腕間果然染了一圈紫紅,就像上好的玉石嵌了汙穢,隻叫人心疼不已。


    蕭長離在時,左鵠伐能慫恿唐歡將人泡上一天,如今蕭長離不在,宮主又一臉期盼地看著他,左鵠伐都快哭了:“宮主,不然便泡一個時辰吧,有幾個宮人犯了錯,之後也要送去泡泡。”


    唐歡又揉了揉手腕,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那便先泡一個時辰吧。”


    沒想到此時,謝煊突然開口了:“別啊,泡一天。”


    唐歡:“?”


    謝煊雙手抱肩,長劍漂浮在身側,看了眼唐歡的手腕,鳳眸深邃:“宮主別客氣,想罰便罰。”


    左鵠伐愣了愣,姬堯和葉之瀾也古怪望了他一眼,謝煊卻麵不改色,意味不明地瞥了眼左鵠伐。


    “宮主開心就好,一天之後,蕭長離說不定就回來了呢,他若是沒回來,嗬。”


    左鵠伐:“...”


    即便話中深意頗濃,但謝煊這刺頭沒帶頭擾亂長歡宮的秩序,讓雙方下不來台,這讓左鵠伐還是鬆了一口氣。


    唐歡又看了謝煊一眼,回想起那冰冷刺骨的玄冰寒池,又想起方才跑來無歡洞像是為了保護他的謝煊,抿了抿嘴唇,道:“算了...那還是半天吧。”


    謝煊眼神一頓,手指無聲緊了緊,最終什麽也沒說,冷哼一聲走了。


    左鵠伐補充道:“幾位真人最近便不要來了,識海一事暫且擱置。”


    聞言,姬堯有點不樂意:“我保證不幹嘛,好不容易輪到我,宮主都沒說什麽。”


    左鵠伐眯起眼,不論何時,妖族總是要比人族好對付一些:“姬堯,長歡宮上下數百人,老子的分/身都比你赤雪狐族的十倍還多,你真以為我奈何不了你?!”


    思忖片刻,姬堯撇撇嘴,朝唐歡搖了搖尾巴,也不甘心地走了。


    葉之瀾離開的最痛快,他一言不發,那雙琉璃般漂亮的眼睛僅是盯著唐歡看了一會兒,說了句“宮主最近最好不要靠近十八洞府”,便沉默離開了。


    等外人都走光,唐歡和左鵠伐同時鬆了一口氣。


    唐歡也不是真的全然無所覺,方才那氣氛,懾得他寒毛直立。


    他吞了吞口水,小聲問左鵠伐:“情況是不是有點...不妙?”


    左鵠伐哭喪著臉:“宮主,是我沒用,蕭長離那王八蛋,要走也不提前說一聲。”


    唐歡點頭,真是王八蛋,他安慰道:“放心,我都元嬰後期了,最近我好好修煉,他們不一定打得過我,蕭長離真沒說幹嘛去了?”


    左鵠伐:“沒說,不過蕭護法說如果有朝一日,宮主想要離開長歡宮,便去修竹苑的...不過三界危險之處比起長歡宮有過之而無不及,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宮主還是待在屬下身邊為好。”


    唐歡認認真真的聽著,收回了方才那句‘王八蛋’,起碼蕭長離臨走之前,還為他留了後手。


    他早就覺得這些男寵不太對勁。


    既然都是原主擄回來的爐鼎,本該對他恨之入骨才對,結果就他最近幾日的觀察,這些人分明非常重視他,尤其是姬堯,一點都不像麵對劫匪該有的態度。


    唐歡如今還摸不準他們究竟是因為畏懼蕭長離,不得不與他虛與委蛇,還是存在其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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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他想起什麽,詢問左鵠伐:“那個...晏翡呢?”


    左鵠伐愣了下,往天上看了看,遲疑道:“好像回去了吧,蕭護法臨走前在他胸口穿了個大洞,應當是回去養傷了。”


    穿了個大洞?!


    唐歡不再多說,立刻遁光飛往鳳仙洞府,晏翡可別死在他這,若是就這麽死了,死前八成要拉上長歡宮陪葬!


    ...


    半刻鍾後,鳳仙洞府。


    花紅柳綠,風光旖旎。


    因為唐歡先前下過命令,鳳仙洞外還多罩了一層結界,他趕到時,晏翡正泡著靈池之中,任憑那綠光蕩漾的靈池水被鮮血染得通紅。


    唐歡從空中落地,腳步卻頓了半晌,知道晏翡又在磋磨體內的魔氣了。


    感受到他的氣息,晏翡淡淡抬眸,唐歡看了看血紅色的池水,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話本,嘴角抽搐不已。


    狠人!


    都傷成這德行了,竟還有閑心看書!


    唐歡輕咳一聲,邁步走進:“左鵠伐說你受傷了,本座來看看。”


    走近之後,他一眼瞥見了書名。


    《唐歡親傳之雙修秘法——顛鸞倒鳳篇》


    “...”


    唐歡想回去了。


    若不是透過波瀾的池麵,他瞧見了晏翡那胸口處若隱若現的森森白骨,他就真走了。


    與唐歡不同,看見他來了,晏翡似乎很是愉悅,臉上緩緩浮出一抹笑意,卻沒有站起身迎接,“宮主在關心我?”


    唐歡麵無表情道:“本座是怕你死了,水月宗再不要命的打上門。”


    晏翡愣了下,一雙桃花眼微微閃爍,泛起柔潤的漣漪:“宮主未曾聽說嗎,我已與水月宗劃清界限,自願留在了長歡穀,我師...清虛仙尊不會再因為我為難宮主了。”


    唐歡不相信,以為他又在忽悠自己:“那水月宗怎麽還沒走?”


    晏翡道:“五十年前,水月宗誠言真人座下曾有一弟子名為雲代秋,雲師兄還活著,幾日前曾前來與我小敘,清虛仙尊總不能厚此薄彼,隻是蕭護法並未答應放了雲師兄,水月宗才不肯撤離。”


    唐歡聽得有點犯傻,下意識超他靠近,臨近池邊,想起上次被拉下水的經曆,又止住了腳步。


    晏翡說得頭頭是道,左鵠伐當時也在場,他沒必要騙自己,雲代秋這個名字,那日長歡殿上,唐歡隱約記得似乎蕭長離提起過。


    說話間,那靈池中的水色澤更濃了,血腥味縈繞鼻間,連綿不斷,晏翡能麵不改色,唐歡卻最看不得這種殘酷的場麵。


    “...你能不能先別泡了,把血止住再說。”


    晏翡偏頭思忖,這一動作,讓唐歡莫名想起了他那隻不知道被姬堯丟到哪裏去了的小狐狸。


    “靈池水可以療傷的。”晏翡有些勉強地站起了身,那張夭桃穠李的臉此刻卻因為失血而白得近乎透明,“不過宮主既然吩咐了,那便不泡了吧。”


    他一站起來,那胸口上的大洞才徹底顯露,修道之人果真皮糙肉厚,普通人受了這等傷,早就不知死了幾個來回。


    唐歡實在看不下去,給他施了個淨身決,然而那襲紅衣剛剛幹淨,下一秒便再度被染成殷紅色。


    他有些無措道:“要怎麽止血?”


    晏翡委屈道:“蕭護法下手太重,像是抱著殺了我的心,隻能先用靈氣促進血肉重生,再吃些回複筋脈的丹藥。”


    唐歡也是佩服他,這會兒都不忘裝可憐,不過蕭長離為什麽突然襲擊晏翡也是個問題。


    視線又掃見了石頭上的那本小黃書。


    嘖...蕭長離怎麽不幹脆打死他!


    晏翡走進洞府之內,唐歡猶豫片刻,也跟了上去,隻見晏翡躺上靈床,竟旁若無人地解開了衣襟。


    “我體內的靈氣逸散得差不多了,宮主既然不讓我泡池子,那便勞煩宮主親自來幫我止血吧。”


    唐歡心道,敢情在這等著他呢,但輸入靈氣這事兒算不上什麽,受了重傷的晏翡更是奈他不能,他便走到床邊坐下,一板一眼地為其輸起了靈氣。


    胸口處血肉模糊,就是脫了也沒什麽好看的,唐歡看得直咧嘴,眼見那傷口在靈氣的催動下開始緩慢生出血肉,他也稍稍安了心。


    他看著傷口,晏翡卻一直注視著他。


    血肉重生的過程需要忍受鑽心蝕骨的痛癢,宛若萬千隻螞蟻齧合爬行,換做一般人早已哀嚎打滾了,起碼得先吃些止痛的丹藥,可唐歡哪知道。


    晏翡也僅是皺了皺眉,並未表現出多痛苦的樣子,他自然更察覺不到了。


    趁此機會,唐歡故作隨意地問:“我失憶了,識海中沒找到雙修秘法,咱們那晚...真雙修了麽?”


    他在裝傻。


    是想直接告訴晏翡,自己把雙修秘法給忘了,晏翡想要去除魔氣,不如也找找其他辦法。


    哪知道晏翡比他還能裝,而且十分淡定:“修了呢。”


    唐歡輸入的靈氣忽然加量,聽到晏翡隱忍的悶哼,才挑了下眉,重新恢複正常。


    “那你說說秘法是什麽,你怎麽沒被我吸幹?”


    晏翡笑道:“這等私密之事,宮主確定要我細說?真想知道,不如再同我雙修一番,如今蕭護法不在,沒人管得了宮主了。”


    演戲演全套,唐歡沒好氣道:“你倒是想得挺好,也不怕本座的識海再出問題。”


    晏翡比他更入戲,美眸眨了眨,竟恬不知恥地商量:“那我們這次輕緩一點,慢慢來?”


    唐歡:“......”


    晏翡意味深長:“何況以長歡宮現下的局勢,宮主若是想提高實力,雙修是最快的方法。”


    唐歡暗道,那也不是跟你雙修,同你雙修,直接命沒了,還修什麽練!


    不過晏翡的話也提醒到了他,如今蕭長離不在長歡宮,內有十八洞府的爐鼎對他虎視眈眈,外又有幾大正道欲將他除之後快,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快速提升實力。


    蕭長離很厲害,但也隻是元嬰境巔峰,和他如今僅差了一個小境界,若是雙修,說不定能很快達到...


    唐歡在節操和性命之間瘋狂徘徊,心緒一亂,輸入靈氣時便沒了分寸。


    直到被晏翡一把抓住手,瞥見對方滿頭虛汗,氣喘籲籲的痛苦模樣,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


    唐歡分外懊惱,顧不得手被對方抓著,下意識便解釋道:“本、本座剛剛有點走神,因為覺得你說得不錯,既然你不願意說,等本座從其餘人那裏憶起雙修秘法,再...”


    他話裏的意思是告訴晏翡,等他想起雙修秘法,晏翡再來打主意,卻沒想到此刻的晏翡已無暇顧及其他。


    唐歡胡亂輸入的靈氣和他體內的兩股真氣相衝撞,淡淡的黑色細絲悄然纏繞上傷口四周繚繞的血氣。


    唐歡剛隱約感應到一點什麽,晏翡忽然用力扯過他的衣襟,仰頭便吻了上去。


    身體被迫壓在了傷口上,胸口再度滲出大片血花,染紅了唐歡雪白的長衣。


    隱約間,似是有道道靈氣被渡入口中,瞬間便鑽入了身體,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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