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記得,這是今年的第幾場雪。


    銀裝素裹映射月光,讓人有些分不清是深夜還是黎明。


    距京城數十裏外的一處荒郊樹林,這裏是從山海關入京的必經之路。


    道路兩側的樹木早已經不剩幾片樹葉,崎嶇的枝椏在夜色籠罩下,顯得異常詭異瘮人。


    若是一般人,絕不會在這個時間進入樹林。


    但很顯然, 雨化田不是一般人,靈濟宮更不是。


    在到處是皚皚大雪掩護下,一隊人馬就埋伏在道路兩側。


    人人以黑布蒙麵身披白色鬥篷,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響,若不湊近細看根本無法發現。


    以雨化田為首的五人盡皆帶著不同的凶獸麵罩,靜靜等候著什麽……


    “督主,已經不足十裏了。”


    “嗯。”


    雨化田算是了解建奴那些人的處境了。


    嚴冬吃人, 就連雨化田的武道先天都難以抵禦寒冷, 京城尚且如此, 關外更是難以想象。


    怪不得後金在征服朝鮮、統一草原各部後居然主動向大明請和……


    “還有一事。”


    “說。”


    “探馬在返回時,疑似發現了另一夥人的行動蹤跡。”


    “另一夥人?”


    雨化田不由得心生狐疑,難道準備對建奴使團出手的,不止自己一個?


    但在這萬事俱備、引弓待發的時候,不允許他想得太多。


    雨化田當機立斷:“不予理會,按原計劃行動。”


    “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所有人的目光愈發銳利。


    除了成是非……


    由於他的金剛不壞神功太過顯眼,每次施展還會爆衣。


    因此成是非收到的命令是,不到萬不得已,雨化田親口下令,他便不許出手。


    一陣嘈雜忽然間打破了黑夜中的寧靜,車馬由遠及近,緩緩浮現在所有人的目光中。


    馬進良轉頭尋求命令,雨化田則示意他稍安勿躁……


    等後金使團的車隊已經行進到距離埋伏的數丈之內, 一聲高亢嘹亮的鳥鳴劃過夜空。


    車隊為首的一名騎將立即警覺,剛要下令停止行進,卻聽到一聲聲巨響。


    砰砰砰……


    槍聲雷聲不斷, 使團車隊中,也是連綿不絕的馬叫嘶鳴,人聲哀嚎。


    為防火力不足,徒添傷亡,雨化田手下的火槍隊每人配發三枝槍,省去裝藥的麻煩。


    以及轟天雷無數,若不是擔心太過顯眼,雨化田也不是沒想過弄幾門紅衣大炮……


    前方火光衝天,使團的馬車、輜重已經開始燃燒。


    如此密集又連綿不斷的火力轟擊之下,就算是武道宗師,恐怕也得留下……


    不知過了多久,爆炸聲漸漸平息,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濃鬱的硝煙,以及……一股若有若無的肉香?


    雨化田暗自皺眉,這個味道他可太熟悉了……


    一支十餘人的小隊端著火槍緩緩上前,查探是否還有活口。


    即便誰都知道,不太可能有人能在如此密集的火網下生還。


    小隊行進至車隊中央,眼前的馬車最為華麗,燒了這麽久,火勢依然旺盛。


    而在馬車周圍,還有一些個被炸得四肢不全、麵目全非的屍首。


    看得出不少人試圖靠近馬車,但槍彈無眼……


    小隊為首的兩人離這輛馬車越來越近,誰都知道,馬車內極有可能就是使團的核心人物。


    忽然,一陣木板碎裂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還在燃燒中的馬車頓時四分五裂,一雙手從碎片中顯現,死死擒住了兩人的喉嚨。


    緊接著就是骨頭碎裂的聲音,小隊其餘成員立即開槍射擊。


    一輪齊射之後,那道人影應聲到底。


    小隊眾人又換上手弩,緩緩靠近……


    “明狗!”


    隻聽嘭得一聲巨響,那人竟又翻起身。


    再看一眼小隊的眾人,被紛紛轟飛出去,連手裏的弩箭也來不急發出。


    “砰砰砰!”


    大隊人馬此時也已經靠近,將馬車團團圍住。


    雖說火槍精度不高,但如此近的距離,一輪齊射,也足夠把人打成篩子。


    果然,那人一直保持著趴下的姿勢,身後的布甲已是千瘡百孔。


    馬進良正要再次下令上前檢查,卻被雨化田攔下。


    “散開,退下!”


    眾人領命退散,以雨化田為首的五人逐漸靠近。


    眼前那人依舊保持著趴伏的姿勢,竟不像是受傷倒地,反倒像是在保護著什麽?


    “明狗……”


    靠近後,還能聽到他的低聲細雨,果然還沒死,雨化田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


    天下間的高手是有數的,而且還是練外家拳練到如此地步,真正意義上的刀槍不入。


    借著火光,雨化田看到鼇拜身下,有一個身著華麗錦衣的少年。


    麵目被煙火熏得發黑,也隻能判斷出這些。


    “明狗……”


    重複來重複去,總是這一句。


    雨化田忽然想到,這個鼇拜,可能就隻會這一句漢語……


    雨化田也懶得再耗下去,不就是金鍾罩嘛,提劍上前。


    鼇拜察覺到危險,雙手成爪,直衝雨化田襲來。


    雨化田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甚至持劍的右手也沒動,而是左手一揮……


    “啊!”


    下一刻卻見鼇拜雙手緊緊按在臉上,準確的說是按著雙眼。


    雨化田左手藏著的,正是石灰……


    知道你物理防禦點滿,還和你剛正麵,那不是傻嘛?


    所以雨化田事先就準備好了這招化學攻擊,果然奏效,但是又沒有完全奏效。


    經曆過最開始的疼痛,鼇拜很快就適應了失明的狀態,伸手繼續向雨化田攻來。


    如此忠勇,也確實不愧為滿洲第一勇士。


    但你眼睛都瞎了,在雨化田麵前,還能逞什麽能?


    都不需要雨化田出手,馬進良一聲令下,人群中飛出數條鐵索。


    雙目失明的鼇拜完全沒有防備,被鐵索縛住四肢,緊接著拉直。


    “明狗,殺!”


    不容易,鼇拜居然還說說第三個漢字!


    應聲而來的,是他四肢用力,和用鐵索縛住他的人來了一場拔河。


    而且,鼇拜以一對多,竟然隱隱有占據上風的趨勢?、


    “啊!”


    鼇拜一聲怒吼,握住鐵鏈的人再也支持不住,鐵鏈從手中飛出。


    眼看作戰失敗,丁修等人卻在這時動了。


    四大護法,一人抓住一條鐵索,角力再度展開……


    僵持須臾之後,縱然是鼇拜,也架不住四位武道先天,


    鐵索被完全拉直,與地麵平行,鼇拜也呈一個“大”字浮在空中,任人宰割。


    但即便是這樣,鼇拜仍未泄氣破功,這就意味著,他還是一塊刀槍不入的鐵疙瘩。


    如果不知罩門在哪,想殺了鼇拜真的很難……


    馬進良投來目光等待命令,見雨化田點頭,一聲令下:“來人,架火!”


    “明狗!殺!明狗……”


    在熊熊燃燒的烈焰炙烤下,鼇拜的叫罵聲漸漸平息。


    所有人都下意識捂住口鼻,除了成是非,其餘三位護法都在往抓著鐵鏈的手上撒雪以降溫。


    烤得時間有些久,就連他們三個也受不了鐵鏈的高溫……


    等鼇拜再次落地,渾身已成焦炭,身上的衣甲與軀體融成一團,斷無再生的可能。


    即使如此,馬進良還是將雨化田的教導奉為圭臬,謹記補刀的重要性。


    親自上前,砍下鼇拜的首級和已經難以分辨的四肢……


    誰能想到,堂堂滿洲第一勇士的鼇拜,號稱十三太保橫練金鍾罩刀槍不入。


    竟被雨化田生生放在火上烤死,真正意義上的芭比Q了。


    四大護法看向雨化田的目光也各不相同,其中成是非的最有意思。


    他雖然跟隨雨化田的時間最早,但如此的狠辣的手段,卻也是頭一次見。


    長久以來,雨化田給他的印象都非常不錯,讓他還有些崇拜。


    隻是今天對付鼇拜的手段,讓他難免有些心悸。


    畢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鼇拜是同一類人,都是刀槍不入。


    原以為自己這樣的人已經是無敵了,但今天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丁修倒是不怎麽害怕,當初在海邊殺倭寇時,倭寇對付漢人尤其是平民的手段可比雨化田殘忍多了。


    火燒……丁修早就見怪不怪。


    丁修不僅沒有絲毫反感,反而有些安心?


    細雨大概是所有人中最淡定的一個,淡定程度幾乎比得上下令點火的馬進良。


    到了靈濟宮,她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反應最強烈的,自然當屬張人鳳。


    在他看來,明明還有很多方法能殺死鼇拜,畢竟這裏先天高手就有五個。


    但雨化田卻選擇了最無腦、最折磨的方式。


    雖然殺的是異族,但也和張人鳳從小學的仁義道德相悖……


    恍惚間,他又想到了黑石,尤其是細雨。


    心中仇火叢生,如果今天被燒死的細雨,自己或許會很痛快吧。


    張人鳳想起了雨化田的身世,據說他是從遼東逃難過來的,頓時又有些釋然……


    “督主,檢查完畢,沒有活口。”


    馬進良口中的檢查,就是把現場所有類人的“物體”全部肢解一遍。


    “嗯,清理一下,撤退。”


    此刻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再過不久,太陽就要出來。


    車隊最後一點殘餘被湊到一起,澆上引火之物,再度燃起大火……


    雨化田下令撤退,但上百人的目標太大,容易引起注意。


    於是將火槍隊分成十餘個小隊,化整為零分散撤離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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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在此刻,靈濟宮內剛上演了一場“大戲”……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隻要你以後聽話,我保證你和她不會怎麽樣,我也會勸夫君還你自由。”


    就在密林燃起最後的大火前,風裏刀終於和顧少棠攤牌,承認自己就是西廠提督、靈濟宮的主人雨化田。


    可惜如此精彩的一幕雨化田沒有看到,唯一看完全程的觀眾是鐵心蘭。


    “自由……”


    風裏刀笑著搖搖頭,自己戴上了麵罩。


    冷峻的氣質讓鐵心蘭不禁一怔,像,太像了……


    “是真的……”


    鐵心蘭下意識地想開口解釋,但立刻意識到這些都是靈濟宮的機密。


    她可是知道,靈濟宮的四大護法之一是黑石殺手細雨。


    雨化田連細雨都能任用,而且給予高位,放風裏刀自由應該也不算什麽吧?


    而且,這些天鐵心蘭還發現,靈濟宮的秘密不止於細雨。


    身為靈濟宮的女主人,她這些天將靈濟宮上下左右全了解了個通透。


    除了雨化田和四大護法,靈濟宮還有兩位隱藏在此的先天高手。


    鐵心蘭曾偶然間見過他們一麵,都戴著麵具,比細雨還要神秘得多。


    由此可知,他們的身份也一定是見不得光……


    “戲演完了,我該回去了,多謝你這些日子幫我照顧顧少棠。”


    周妙廷在門口敲了三聲,風裏刀知道自己應該要回去了,真誠地向鐵心蘭道了聲謝,轉身離開……


    目送風裏刀的背影消失,鐵心蘭心裏百感交集。


    風裏刀對雨化田有大用,所以她天生是站在雨化田一邊。


    但就這麽硬生生地拆散一對有情人,又難免使她心有不忍……


    正琢磨著,院門忽然被撞開,馬進良背著雨化田直直衝了進來。


    倉促間,鐵心蘭看到雨化田臉色慘白,一襲白衣被滲出的點點鮮血染紅。


    當即心下大駭,連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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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未至,數條消息就使得京師震動。


    萬貴妃擔憂心切,居然帶著禦醫一齊來到了靈濟宮。


    親自守在雨化田的床前,屋內還有兩人,一是正在調藥的禦醫黃一平,另一位則是負手而立的諸葛正我……


    至於門外,圍著的人就更多了。


    除了萬貴妃的隨行宮女侍衛,以及靈濟宮一眾人馬。


    還有就是鐵心蘭終於和無情再度重逢,北齋原本也想跟來來著,卻被諸葛正我婉言說服了。


    靈濟宮秘密太多,她還是離得遠些比較好……


    “神侯,怎麽會這樣?”


    萬貴妃的聲音悲憤不已,雙目通紅,顯然是方才大哭過一場。


    直到諸葛正我到來,才止住了眼淚,她知道,這是雨化田最信任、敬重的長輩……


    “小雨的傷,確實很詭異,刀傷卻不見刀痕,而且凶手已經被小雨所殺,如今也隻有小雨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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