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雁卿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無不嘩然,內門弟子和幾位峰主中,除了一個腦子缺弦的小師妹用驚詫的眼神看著他以外,另外一些都算給他麵子,而外門弟子就沒有這麽好的涵養了。


    諸如‘這次兩儀峰五峰主沒來,換季雁卿上了?’,‘聽說季雁卿的修為很是稀鬆平常,你們說他與璟瑜兄誰更厲害。’,‘雖說季雁卿是峰主,但是璟瑜兄可是自己練出了氣的’這樣的話不斷地飄進季雁卿耳裏,讓他突然意識到,就算《人間何妨是疏狂》是一本不同尋常的修真小說,也掩蓋不了它需要大量無腦炮灰的事實。


    你們覺得各家各派會有哪位峰主管事的能耐不如一個外門弟子?


    他可算是知道為什麽原裝季雁卿第一次刷眾人的好感度是在這個地方了。


    周玨起初心裏還緊張,但事情發展到現在,也沒有什麽回頭路讓他選了,因此說道:“季峰主,我天青山乃清修之地,著重講究一個清字,與魔物終為殊途,你為何與這小魔物糾纏不清?”


    季雁卿看見他手裏那把鑲金嵌玉的富貴扇就眼睛疼,回答說:“為何殊途?”


    “嗜殺。”


    “嗜殺......那你可曾見過他殺戮,見過他染血?”


    “不曾見過。”周玨理直氣壯的說道,轉而一笑,“但祖輩染下的罪孽,豈是後輩說忘掉就忘掉的?”


    周玨意有所指,一搬出‘祖輩的罪孽’,先前四周一些還持中立態度的外門弟子也開始有所觸動。


    前朝魔族為禍人間,致使天下大亂,流血漂櫓的場景,這些人就算沒見過也聽過,打從出生開始,沒踏入仙途的凡人都是聽著這些故事長大的,新朝剛建立的那些年,父母一句‘魔族來了’就能止住小兒夜哭。


    祖輩積累的仇恨,豈是說忘就能忘的?


    “不說大亂前,魔氣肆虐導致人間瘟疫橫行,十室九空。往後紛亂天下兩百餘年,戰火連天,王侯將相都逃不脫橫死的命,何況平民百姓?萬千亡靈的因果難道不需要償還?難道因為時過境遷,就能將九泉下手足同胞的嚎哭置之不理嗎?”


    說到這裏,韓誠和木杳的臉色微變,而黎子玄和蘇瑤可能是當時還小,很多事情不記得,因此並沒有那麽大的觸動。


    “先不提那場修真界和魔族的大戰到底因何而起......”


    季雁卿話還沒說話就被周玨打斷了,他可能是情之所至,前人的冤屈怨恨都隨著他那兩句話壓在了他身上,讓他連最開始的那股淡然都維持不下去了。


    周玨冷笑一聲,道:“季峰主不必遮遮掩掩,被沒經曆過的人聽了還以為藏了天大的隱情。前朝國姓為李,李氏王朝曾肅清萬裏,總齊八荒,建國百年後一度達到了萬國來朝的境地,那時候番邦人常說‘中原大陸的城牆地磚都是用真金白銀砌成的’。番邦人為表誠意,常帶來一些奇珍異獸,巡遊街上,百姓們也愛出去瞧個熱鬧。他們從京畿一路南下,到了江南......江南水鄉,世代的溫柔地,每當那有金色鬃毛,高大威風,貓似的獅子出來巡遊時,必定會有無數的人捧場,常家的仙子也在其內。”


    “後來獅子走後,百姓思念不已,常家仙子想著龍獅同行,便有意做一條龍筋的長鞭,故而殺了兩條野蛟,沒想到這兩條野蛟大概是某位魔君的寵物,因失其愛寵,大開殺戒,而兩條野蛟也成了怨靈,為禍人間,這才有了之後那場禍事。”


    季雁卿聽他說的義正言辭,自己卻覺得尷尬的要命,他當初看書的時候就想吐槽了。


    你不分青紅皂白殺了別人的寵物,還不許別人報仇,龍筋鞭要生抽龍筋才可能製成,你莫名其妙生扒了別人的筋還不許別人有怨言?


    季雁卿哽了一下:“因見獵心喜,生扒人皮,抽人筋,不仁不義必招致惡果。”


    周玨聽到這裏,‘唰’的打開了扇子,無不嘲諷道:“季峰主,兩條蛟而已,殺之如何,兩條畜生的命抵得過萬千人命嗎?”


    “有因有過,濫殺為因,惡報為果,天道自有計算。至於你所說的蛟是畜生......這位同門難道你不知道,魔族可化人形?”季雁卿笑了一聲,“我曾見早年王侯間的奇聞趣事,說有一家主,早晨穿白衣,家中的狗對他搖尾乞憐,日落而歸時身著黑衣,那狗便對他狂吠不已。就因魔族有獸形,便不算命了?還是你認為但凡是能化形的,便都不算是命?我聽聞南疆夢陽君閑來無事就愛化作巨鵬,這話你有膽子去跟他說嗎?”


    “先不說這狼崽子大亂時出生了沒有,又才幾歲,有沒有這個能耐殺人,我倒是覺得他都這麽大了你還能一把將他提起來,隨時都能將他處死,更可能是加害的一方。如果你非要說因果,父債子償,璟瑜兄,世代變更至今,幾經大亂,祖輩殺生幾何誰說的清楚,要都這麽清算,何來為人?這世間早成了修羅道,你我還求什麽長生,求什麽大道?說起來,方才說‘天青山雖不是佛門,但也慈悲為懷的,是哪位?”


    那些外門弟子如霜打的茄子,無一人出來。


    季雁卿也不太在意的笑了笑,手裏還搖著那把破折扇:“不分青紅皂白的強加因果,妄動殺意,真是好大的一副慈悲心腸。”


    季雁卿一直藏在‘我是在和你講道理’下的嘲諷的尖刺,終於緩緩露出來了。


    周玨的扇子搖的有點不利索了,周遭細小的說話聲也多了起來,他這時候已經不複最初的鎮定,隻能竭力維持一下表麵上的功夫。


    “終歸......不同族不同路。”


    季雁卿好笑道:“之前人魔共處的時代,榕城盛景你聽說過沒有?”他見周玨和一眾人搖頭後,一股來自穿越者的喜悅油然而生,補充道,“也對,諸位出生到現在也不過三四十年的光景,而榕城......已經是更早的時候的事了。早年江南瀟湘一帶,有城鎮名榕,其實原名為容,意為容納各族,和平共處,後因鎮口一排大榕樹而更名。城內人魔共處,不用隱匿行蹤,人物繁阜,時節相次,各有觀賞,燈宵元夕,雪際花時,乞巧登高,教池遊苑,舉目則青樓畫閣,秀戶珠簾(注)。說起來當時如果榕城人被外來者欺負,出頭的還是魔族。”


    世人終究隻記得惡果,不記得善因,幾百年過去,這還是這些外門弟子第一次聽見正兒八經的榕城風貌。


    “所以,誰說不同族,就不能同路了呢?再者大道三千,殊途同歸,清濁本源,天道都分的好好的。即便是外門弟子,也該在入門心經裏看見過。要是幾十年連這個都沒弄清楚......”季雁卿笑了笑,“我倒是不知道諸位留在這裏這麽些年都幹了什麽了,難不成真就安心於天青山腳下那一畝三分的菜地了?”


    “還是說你們領悟到了,卻從不曾深思?天道可還在頭頂上看著呢,咱們就這麽忙著給大道分了源,說出去不怕讓九重天雷追著不放嗎?”


    外門弟子此前那一身‘逢魔必斬’的戾氣終於散的差不多了。


    季雁卿向來‘養在深閨人未識’,很多人都當他是個繡花枕頭,今天出來才讓很多自命不凡的外門弟子明白,先不說劍法,至少道法的領悟,季雁卿比他們還是要高出幾個境界。


    季雁卿‘唰’的收起了扇子,一隻手抓著扇麵,斯斯文文的說到:“這也隻是我個人的見解,如果有不同的意見,還希望大家說出來,一起討論討論。”


    沒人有不同的意見,有大概也不是很敢說。


    啊,這種狂刷好感的劇情,自己走一遍果然爽翻天了!


    季雁卿輕聲一笑,又說道:“那既然如此,往後在這狼崽子妄造殺孽前,誰敢動了這狼崽子......”他的目光從那排之前喊著要祭天的人身上一一掃過,“先動了倒影再說。”


    狼崽子站在木杳和韓誠之間,緊緊地盯著季雁卿不放,眼神有不解有悵然,還有一些看不出來的東西,總之非常奇妙。


    再後麵是不靠譜的蘇瑤和黎子玄,蘇瑤手肘捅了捅黎子玄傳音道:“七師兄有這麽能言善辯嗎?”


    黎子玄被她捅到了奇妙的癢癢肉,礙於現場氣氛又不是很敢抓個癢,隻好生不如死的傳音回道:“別瞎捅。雁卿看的書多,至於牙尖不尖,嘴利不利,我見他的次數不比你多。”然而很快他就發現,小師妹並沒有打算要到他的回答,蘇瑤看上去已經快被自己長相本就十分俊美的七師兄給俊的暈過去了。


    黎子玄:“......”


    現眼。


    季雁卿散完一身的殺氣,又恢複到了一身逍遙淡然的態度,拱手道:“那便先到這裏。之前我還聽見有同門說我修為不精,不配峰主之位,認為掌門師兄徇私情?雁卿雖說不是很長進,比起同輩,不說師兄師姐,師弟師妹也比我厲害不少,但自認為也還算過得去......既然如此,聽說璟瑜兄是諸位當中修為最高的?不如我們來試試?”


    說著他根本不給別人拒絕的機會,率先飛上了八卦圖上的台子,運起坐忘無我後,幽藍色的護體天罡氣縈繞在他的周圍,配著天青山終年不去的風雪,以及三清大殿嫋嫋的香煙,一時間恍若天上的真神。


    倒影出鞘,他風度翩翩的挽了劍花,向周玨做了個邀請的姿勢,輕聲道:“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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