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月脂看了下時間,現在是19點05分。


    “混蛋……”她呢喃著,瞪著手鐲上還在亮著的晶珠,聽著從裏麵傳來沉重腳步聲,和越來越多的哭泣聲。


    童秉聖果然是個混蛋啊,竟讓她聽著他咽下最後一口氣。他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跡。她該生氣的,卻又如何去與一個死人計較呢?人死如燈滅……


    馬醫生很激動,捧著童秉聖的手鐲不住地說著:“……他怎麽那麽傻?死都死了,還管什麽帝國啊,為什麽非要死在營地裏,還簽了遺體解剖許可書。要知道,醫藥司的那些變態會把他所有的髒器都一一取出來,把他的血液都抽幹,把他的肉都切成片。他們還會打開他的腦顱,取出他的大腦……”


    “夠了,馬醫生,夠了,別說了。”山姆上前抱住他,將人帶離。“少將軍求仁得仁,我們要尊重他的意願。”


    “混蛋……”那月脂再次喃喃著。


    遺體捐贈麽?!為什麽在別人麵前,是這樣正氣凜然,這樣大公無私,對她卻這樣霸道和無賴?


    營地的醫務室裏,山姆圈著馬醫生在邊上,士兵們排著隊來與遺體道別。房間太小,人太多。所以,他們兩個兩個上前,摘帽鞠躬,而後走出房間,下一對再上前。


    突然間,房間就響起了樂聲。沉靜肅穆,曠古幽遠,如來自另一個時空的哀泣。


    人群中的周正,抬起了頭,看著童秉聖腕上的手鐲。他知道了,那一頭就是那月脂。能吹出這種音色的樂器叫塤,而這塤,這個世界上,大概也隻有她會吹了。他再看那個垂著頭束縛在鏈條上的偉岸男人,為了怕獸化發狂,他把自已捆縛在上麵。他為帝國奉獻了一切,而把生命最後的時光留給心愛的女人,這就是他最大的奢侈了吧?


    而那月脂,能為他吹上這一曲,他在天有靈,應該含笑無憾了。


    如果,自已戰死沙場,可能連打開手鐲的時間都沒有。


    那月脂吹了一首又一首,直到有人上前說:“月脂小姐,夠了。少將軍一定已經聽到了。”


    然後,她才斷了通話,將手中的塤放在了書桌上,呆呆地坐在椅子裏出神。


    那個混蛋總是與她針鋒相對,一點也沒有紳士風度。他曾以把她壓在車頭上威脅,讓她永遠做“那月脂”;他曾經在學院的動員大會上侃侃而談;陽台上,他與少謙一起喝酒的情景還曆曆在目;還有,那夜他在廚房與餐廳對她做的混帳事……


    她把他當成威脅,也把他當成前進的動力和超越的目標。


    但她才7+,還沒有成長到能與他有一搏之力,他就那麽去了。沒有給她留下一點報仇的機會。原來,再強大的人,也同樣脆弱,說死就死了。前一刻還在說“很快”,後一瞬,就真的停了呼吸。果然,很快很快。


    “那上將,要求與您通話。”晶珠閃爍。


    她眨了眨眼睛,收起擴散的思絮:“接通。”


    “月脂。”那上將的聲音很低靡,很沉重。


    “父親。”那月脂應了一聲。她想,他一定是收到了童秉聖的死訊,現在心情很難過,所以需要傾聽的對像。


    “秉聖死了。”那上將每吐出一個字,她都能感覺到他那比哭泣更甚的悲痛。“我的秉聖死了。”


    “我知道。”她輕歎了口氣。“父親請節哀。”


    “我的秉聖死了,我卻在前線,都不能去送他最後一程。他一定走得很孤獨,很寂寞。在他最需要的時候,我不在他的身邊。”


    “他不孤獨,因為他知道你們愛他。”而且,我還陪到了最後。


    “他是中了暗算,被打了獸化加速類的藥劑才會走得這麽突然。他都交了退役申請了,還曾經打算要獨自看遍華亨的山山水水,沒想到,連這最後的願望也沒有實現。而且,為了給醫藥司提供針對這種藥劑的資料,他簽了遺體解剖同意書……這讓我的心很難受,非常難受。這個孩子怎麽可以這樣?”


    那月脂垂眸,易地而處,她會做出與童秉聖一樣的選擇。


    他是個正直的軍人,有一顆高尚的軍魂。


    如果,他那夜沒有在廚房裏對她做那種事,她會更尊敬他。


    那上將在那一頭,平息了下情緒,聲音穩了些:“月脂,爸爸有件事情求你。”


    那月脂眉梢動了動。什麽事情,能讓那上將這個父親來求自已這個女兒?


    “父親說吧,隻要我能做的,我一定做,不需要這個‘求’字。”被父親‘求’,是要折壽的。


    “月脂,爸爸的要求可能很過份,但是,我還是要說。我想,等我從前線回來,和你一起去童府再提一次親。迎娶秉聖為你的側夫。”那上將說完,等著她反對。


    那月脂對那上將的這個請求,是驚訝的,她低估了他對童秉聖的感情了。也許,有很多人會忌諱娶個死人,但是這其中不包括她。


    “如果,娶童秉聖,他會占五個夫侍的名額嗎?”


    “你想要他占嗎?”


    “占。”律法既然規定五個夫侍,有了童少謙和荊白城,如果再加上童秉聖,那就五去其三。對於娶少將軍,少謙一定會十分讚成,荊白城也不會反對。對他來說,於其多個活人來爭寵,一定更樂意由死人來占名份。而且,這樣也滿足了父親的心願。


    那上將像是鬆了口氣,說:“娶死人,死無前例。律法條文裏也沒有相關規定,但是,我會搞定的。”


    “那就勞煩父親了。”


    “是我……謝謝你成全。”成全我與他的父子之情。


    通話斷了,那月脂想。這說不定是位高權重,剛正不阿的那上將第一次這麽“求”人。他是真的很愛童秉聖啊。


    “便宜你了,混蛋。”那月脂伸手摸了摸塤。


    新兵營醫務室--


    醫藥司的人連夜出發,也要第二天的早上才能到達。為了不讓屍體**,馬醫生讓士兵們把廚房冰櫃裏的冰都拿了出來,堆在床底下及四周。


    在確定人已死後,金屬鏈已取下,現在童秉聖躺在床上十分安詳,臉上還因為在最後作弄了那月脂而浮現著笑意。


    夜已深,馬醫生畢竟年紀大了,經過情緒上那麽大的激蕩之後,蜷縮在其中一張病床上沉沉睡去。但就是在睡夢中,也依然在不住地哽咽和囈語。山姆查了遍營房和關押著三名囚犯的牢房後,回了醫務室。他為馬醫生蓋上被子,又走到童秉聖的床邊,低頭看了好一會兒,手抹去又溢到眼眶的水漬,靠著牆滑坐在地上。


    這一天,對他來說,是天翻地覆的。


    營地的一把手,他向來尊敬的老營長竟然叛變了,雇傭了殺手一起行刺了少將軍。而少將軍就真的死了。


    他很惶惶然,但是,他現在是整個營地的最高長官了。他不能亂,他一亂,營地也就亂了。所以,他撐著,做著大家的定海神針。現在一回來,看著美好得像是睡著了一樣的少將軍,他又覺得這一切都很不真實,像是做夢一樣。


    也許,這真的隻是一場夢。


    等明天一醒來,少將軍就會出現在操場上。錢營長,也會站在國旗下……


    時間在一點一點過去,營地的塔哨在淩晨兩點時換班。


    天氣很熱,堆積在床邊的冰在溶化,地上慢慢有了積水。


    床上的童秉聖靜止的胸膛開始起伏,本來含笑的唇角漸漸掛落,臉孔線條變得冷漠起來。突然,他擱在身側的手指勾動了下,又勾動了下。眼睛猛然睜開,碧藍雙眸沒了原來炫目的顏色,隻有狂躁的猩紅。


    他直挺挺地坐起來,而後下了床,走到開著的窗戶旁,仰望著黛藍的夜空。


    感到有人走動,山姆警醒地睜開眼,就看到了身側站立的人。


    修長挺直如白楊樹的身軀,俊美深刻的側臉。


    “少將軍……”他迷迷糊糊地想,那個夢太可怕了。怎麽會夢到錢營長把少將軍殺了呢?還好,那隻是個夢……


    而後,他看到他轉過了頭來,望向他的是一雙狂躁無情的紅眸,像是要立馬撲上來把他撕碎一樣。


    危險排山倒海而來,山姆立馬驚醒,飛躥著向後倒退。


    童秉聖根本沒有與他糾纏的意思,躍上了窗口,而後躍向夜空。一雙巨大的翅膀“呼啦”一下張開,撲扇著在營地上空轉了一圈,而後向一個方向飛去。


    塔上值守士兵傻呆呆地看著那個黑影從醫務室裏躥出來,而後飛向空中。直到等飛走了,才想起要按報警鈕。


    “剛才那是什麽?”甲哨問。


    “我想,那應該是少將軍的獸化體。”乙哨話這麽說著,但自已也是半信半疑。因為,少將軍的死,是馬醫生檢查過的,也是所有人目睹的。怎麽可能死而複生?


    營地裏,警報聲大作,兩分鍾內,所有人都集中到了操場。而後,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少將軍在死後7小時,詐屍了。


    今夜本就無法入眠的那上將,還在與參謀團研究作戰方案時,就接到了山姆的匯報。


    末了,他說:“報告上將大人,據值勤哨兵觀察,少將軍是向著帝都方向飛的。”


    “鳥還巢嗬……”那上將神色凝重地望著牆上的地圖。


    他當然是萬分希望,童秉聖可以真的起死回生。但,如果,這個複活的,是完全獸化的無人性的軀體,那麽,他寧願他就那樣永遠死去。


    一個體術9級的狂躁獸化體,衝到帝都發起瘋來,其破壞力之大不可想像。


    他盤查著帝都能抵擋童秉聖的人,竟然找不出來。不是位高權重人太老,就是不在帝都城內。突然,他想到了前幾天童少謙向他打聽過的一個人,如果,是他的話,還有幾分可能。


    在帝都民眾還沒引起恐慌前,就要截下他。事不宜遲,他連忙向那人發出了通話要求。


    “喂,我是那成……”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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