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過很多種結局,卻獨獨沒有想過這個。


    她一直覺得他那麽厲害,那麽冷靜,算無遺策,連侯府都被一鍋端,他不僅能逃過一劫,還能回到最能讓他施展才華的地方。她以為,他到了那邊後最多是吃點小虧,或是受點傷,她想過最壞的情況,也僅是他有可能會缺胳膊少腿的,獨獨沒想過他會沒命!


    戰場到底是什麽樣子?她沒有經曆過,想象不出其中的殘酷和環生的險象,她一直覺得,他那麽厲害,身手那麽好,他怎麽可能會死!


    他怎麽會死……


    姚旭輝看著那樣的眼神,一時間連句安慰話都說不出來,葉楠夕垂下眼,低聲道:“我想一個人靜靜。”


    淚水在心裏翻湧,越集越多,眼看就要將她溺斃了。


    她想,哭出來就會好受些,可是有人在身旁,她不知道該怎麽哭。


    “晚娘。”從不曾見她這麽低落過,姚旭輝很擔心,低低喚了一聲。


    “不好意思,這是你的書房。”葉楠夕忽然想起這個,便有些木然地站起身,將手裏的邸報放在桌上,然後轉身出去。


    紫萱正站在書房外,卻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是瞧著葉楠夕從裏頭出來時,臉色白得嚇人。並且葉楠夕似根本沒有看到她,眼神空茫地從她身邊走過去,紫萱正要跟上,卻瞧著從書房裏出來的姚旭輝後,她遲疑了一下,便收住腳步問了一句:“六爺,這是出什麽事了?晚娘的臉色怎麽會那麽差?”


    姚旭輝輕歎了口氣,將手裏的邸報遞給紫萱。紫萱不解的接過,卻一看之下,臉色也是大變。


    “這,這這怎麽可能!”


    “你去安慰安慰她。”


    葉楠夕走回自己的小院後,聽到屋裏傳出長安咯咯的笑聲,不由頓住腳,刹時心如刀絞。她怕自己一進去,控製不住情緒會嚇著長安,於是抬手扶著廊柱,低低喘息了兩下,就轉身退開。她順著走廊,漫無目的地來回走了兩三趟後,才推開一個小茶室的門,再背著身將門給掩上,然後慢慢蹲下,兩手捂著唇,如受傷的野獸,蜷縮在陰暗的角落,從喉嚨裏嗚咽出聲。


    時光那麽漫長,思念那麽沉重,無論你是貴極人臣,還是賤如草芥,在生死麵前都一樣,人死了,就是真的沒了,用什麽都換不回來。


    所有的記憶,所有的嗔癡憎怨,以後都隻能一個人去品嚐。


    碧落黃泉,人間天上,他不會知道你的所思所想所愛所恨,他再不可能會對你的痛苦感同身受,更不可能會與你分享喜悅。


    淚水從指縫裏洶湧而出,這一刻,她是真的恨他,比她被迫喝下毒藥時,比她收到放妻書時,比知道他跟鳳十三娘定親時,都要恨!都要恨!


    “娘,娘……”差點被這些負麵的情緒吞噬時,長安清脆柔嫩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葉楠夕渾身一震,當即止住了嗚咽聲。


    繡珠輕哄道:“長安乖,晚娘子可能已經回去了,沒準也在找長安呢,天快黑了,外頭冷,我們回去找好不好。”


    “娘呢?長安,長安怕!”


    “長安不怕,繡珠抱長安去找娘。”


    腳步聲漸漸遠去後,葉楠夕才鬆開手,扶著門,慢慢站起身。然後掏出手絹,將臉上的淚擦幹,又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再清了清嗓子,然後轉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葉楠夕走回房間時,就瞧著長安安靜地在炕上坐著,也不像平日裏那般扶著炕幾做運動,小臉蛋一直往門口這看著,瞧著她進來後,眼睛忽的一亮。葉楠夕心疼極了,忙走過去,卻不等她伸出手去抱,長安就已經主動伸出手求抱了。


    繡珠和紫萱對視了一眼,都暗暗鬆了口氣,隨後紫萱強笑著道:“天不早了,這會兒要傳飯嗎?”


    “傳吧。”葉楠夕一邊親著長安一邊道。


    繡珠出去後,紫萱將炕幾上的小玩意收拾好,然後低聲道:“長安還指著娘子呢,娘子可太傷心了,剛剛長安才一會沒瞧著您,就很是不安。”


    “你也知道了。”


    “嗯,剛剛六爺將那份邸報給我看了。”


    “你信嗎?”


    紫萱一時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她知道葉楠夕心裏自有答案,邸報是朝廷統一下發的,不是外頭書坊裏賣的野本。


    片刻後,紫萱才道:“或許真是弄錯了也不定,娘子別多想。”


    葉楠夕默了一會,忽然轉了話題:“剛剛忘了跟六哥說要回去的事了。”


    正好繡珠拎著食盒進來,她便問:“六爺用飯了嗎?”


    繡珠搖頭:“剛剛去廚房,六爺的灶上正煲著湯呢,估摸著這會兒也該用了。”


    葉楠夕便吩咐道:“將飯擺在外屋,請六爺過來一塊用膳吧。”


    雖說兩人住一個屋簷下,名義上又是兄妹,但到底男女有別,除了年節的時候,兩人平日裏都是分開用膳的。這會兒忽然請過來,自然是有事要說,紫萱也知道葉楠夕想說什麽,於是沒有多問,應了聲就出去了。


    ……


    七月,是俞川最熱的時候,但也是俞川最美的一個月,路邊及河岸上都開滿了淩霄花,火紅的顏色鮮豔奪目,蘊含著蓬勃的朝氣。


    葉楠夕沒有回葉府,上了岸後,直接坐上早在碼頭等候多時的馬車,去往城外的莊子。葉老太太自感身體不適後,就覺得在府裏待得悶,於是趁著氣候好,便去莊子那靜養。原本都漸漸好了,卻上個月拉了一次肚子,又患了一場風寒,結果將陳年舊疾給引了出來,身體每況愈下。許是清楚自己時日無多了,葉老太太便將葉明叫道自己床前,逼問葉楠夕到底是死是活。


    葉老太太清楚自個兒子的本事和手段,當日葉楠夕那具不像樣的屍體剛送回來,隻讓他們草草看了一眼,就以火氣衝人不祥而匆匆蓋棺下葬了。事後,她心裏一直留著個疙瘩,但那段時間發生的一連串的事情,也讓葉老太太明白,這件事不能再提及。若非覺得自己有可能帶著這個疑問進棺材,她也不會去逼問自己的兒子。


    ——————


    第二更……加油,第三更要很晚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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