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忘生臉色十分不好。


    猶記得當年還是初春,一夜未歸的師傅風塵仆仆的抱著一個素色繈褓歸來,本是修行之人儀表一向幹淨,而那日的師傅,卻是眼眶泛紅,一臉憔悴,那時候他不過築基小兒,還是少年,還未回神懷中便多了個繈褓,隨後看見的是師傅閉關的背影,聽到的是沙啞疲憊的聲音。


    “她是你師妹,馬妙竹。”


    姓馬名妙竹,琴忘生本就聰慧,一瞬便明白發生了何事,從此,便盡心盡力撫養女嬰。


    女嬰漸漸成長,一直到如今這模樣,他早已將她當做女兒來看了,聽到‘女兒’差點會死,不可避免的,憤怒起來。


    雲流也是放下手中書,一臉嚴肅暗沉。


    馬妙竹連忙擺擺手,略有些尷尬:“不是,不是,若不是他們,我早已死了……”


    說著,便將在異大陸發生的事情都與自己的師兄們複述了一番,尤其是講到萬噬體時,兩人的臉色更加的嚴肅起來。


    火巽大陸從未聽聞過異體之事,所謂修行也不過是看靈根繁簡粗細,這異體之說,他們還是頭一次聽說,有心與師傅商量,可師傅一回來便閉關了,他們二人也是覺得有些棘手。


    既然異大陸有異體,那麽火巽大陸呢?是否也會有異體之說呢?


    會不會有,卻是從未重視過呢?


    雲流與琴忘生對視一眼,心領神會的起身,伸手摸了摸馬妙竹的頭:“師妹且休息,宗主有召,我且先去。”


    已經習慣了自家大師兄忙碌的馬妙竹擺擺手:“去吧去吧。”


    雲流背著馬妙竹朝著琴忘生點了點,琴忘生亦是眼神安撫,意思‘一切有他’。


    馬妙竹果然不曾發現,而是一臉興奮的拉著琴忘生嘰嘰喳喳,顯然,比起嚴肅的雲流,她更喜歡這個溫柔儒雅的二師兄。


    轉頭看自家大師兄腳踏劍意極速而去,再左右看看,確定沒人在周圍後,神秘兮兮的將琴忘生拉到屋內。


    琴忘生挑了挑眉頭,也順從的跟進去了。


    纖長的手指翻飛,幾道華光落下,打下重重禁製,這才素手一翻,掏出一個儲物袋來,那儲物袋通體犯黑,陣陣陰寒之意從中散發,馬妙竹滿臉嚴肅看著琴忘生說道:“大師兄走得頗急,我還未來得及拿出此物,交於二師兄也是一樣。”


    琴忘生手指一勾,儲物袋落入手中,神識一探,隻覺一股惡意包裹著一塊石塊,麵露詫異,連忙問道:“此乃何物?”


    “便是從那萬噬體體中取出的石塊,破解數日未有得解,茲事重大,勞煩二師兄轉交大師兄,交於宗門,查驗一番,此乃何物。”馬妙竹難得的一本正經,清冷麵龐之上滿是精明,仿佛這才是他本來模樣,之前的小女兒作態,都是演戲一般。


    琴忘生低頭看著手中儲物袋,臉色晦暗莫名。


    無獨有爾,那邊馬妙竹正在探討石塊,這邊的赤霄也在看著懸浮在半空中的黑色石塊若有所思。


    這塊石塊,比馬妙竹那塊大了數分,陰寒氣息也更加沉重,這塊,便是梵離體中的那一塊。與方青孤感覺不同的是,赤霄並未從這些石塊上感受到惡意,反而有一股親近之意,勾的赤霄壓抑在意識最深處的魔元蠢蠢欲動。


    這是塊魔物,赤霄斷定。


    長袖一拂,懸浮在半空之中的石塊消失,而他體內的魔元也慢慢平息,重新被壓製回了意識最深處。


    看著熟悉而又空洞的洞府,赤霄這才想起,方青孤已經被他打發去了外門,再過三日,便是外門大選,然後便是宗門大比。


    方青孤回到了外門,且一身修為高漲,深不可測。


    這個消息宛如長了翅膀一般,不過半日便飛遍了各大弟子居,方青孤何許人也,弟子居弟子本來不知道,可這日,卻是大大的出了名。


    十年外門一選,宗門一大比。


    修行之人,時間本就過得極快,新鮮事也少,最近的一個新鮮事,便是弟子居三等弟子解雷霆小隊,以三等弟子之修為,斬殺一介猿妖的,從而一躍成為二等弟子的事。


    不過,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如今十年已過,又到了外門大選,宗門大比之日,已然坐穩二等弟子之位的解雷霆,十分有望衝擊一等弟子,從而進入內門,據說,已經有不少散峰散發善意,隻待考核,便能入峰做個記名弟子。


    可就在今日,卻因為看見一青澀少年,而嚇得失態跌坐在地。


    那少年,便是方青孤。


    方青孤冷眼看著冷汗直流的解雷霆,既無寒暄之意,也無攙扶之心,場麵一時僵持。


    “你是……方青孤?”忽然,人群之中傳來少女略帶驚喜的聲音,依舊是那副嬌俏清脆嗓音。


    是解心語。


    隻見人群之中很快鑽出一個粉裙少女,比起十年前無任何變化,依舊那副嬌憨模樣。


    方青孤不知道這解心語是真不知道她哥哥是何種人,還是演技太好,那一幅驚喜從臉上一直蔓延到心底,宛如真的為他歸來而十分開心。


    當初,他便是被這幅真誠模樣欺騙,從而上了解雷霆的穿。


    隻見解心語驚呼一聲連忙跑去將解雷霆拉起來,一邊拍拍他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嗔怪不已:“哥哥,方道長回來你也太激動了吧。”


    解雷霆張嘴欲言,終究不曾說出一句話。


    方青孤也不欲與他多纏,解雷霆心思不純,他照麵便知,原本認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無傷大雅,說到終究,也是他識人不清的緣故,當下也不管了,轉身走到功德舍中管事的桌前,俯首作揖:“見過管事。”


    那管事停下手中懸浮之筆:“名牌。”


    方青孤遞出自己的名牌來,那管事麵色不敢,手中一道靈光閃現,驗收無誤後遞回給他,絲毫不為他死而複生而感覺奇怪。


    收好名牌,從儲物袋中掏出一顆金燦燦的圓形妖丹來。


    “十年前,臨東村,方青孤與鏡梵音,一介猿妖,二人斬殺,這是妖丹,請管事查驗。”


    這下子,管事才停下手中懸浮之筆,接過方青孤手中妖丹,仔細查驗,一雙眼中精光閃現,不過一息,妖丹便被管事放入儲物袋中,遞回給了方青孤。


    “不錯,確實是一介猿妖妖丹。”管事麵露滿意的拂拂須。


    方才的鬧劇這位管事也看在眼裏,不過一眼就能看出個前因後果來,無非麵前的小修士被那個解雷霆搶了功勞,這管事年輕時也被人搶過功勞,對解雷霆之舉十分痛恨,當下便直接查驗當年玉牌,徑直從解雷霆和居禾陰的名牌之上,各劃了兩萬分放在方青孤名牌之上,一瞬間,方青孤的玉牌之上竟有四萬分之多。


    方青孤看著玉牌之上青光一閃,原本古樸簡單的玉牌通體發著柔和的光,不過幾息,便化作一塊青玉名牌,顯然,他已經從三等弟子,變為了二等弟子了。


    而遠在弟子舍中的居禾陰,眼看著自己青玉玉牌變回了古樸木牌,而那解雷霆的玉牌雖說未改,卻也是不如之前那般了。


    方青孤感激的對著管事作揖:“多謝管事,隻是這分有一半乃是我那兄長鏡梵音所得,全部劃給晚輩,是否不妥。”


    管事無所謂的擺擺手,說道:“鏡梵音未歸,暫且安置你的名牌之上,待他歸來,再劃過去便可。”


    方青孤一聽,頓時也寬心了,這才露出一抹笑容來。


    “我外門練氣五層之上,每進階一層,便獎勵五千分值,老夫看方修士修為沉穩,氣息祥和,想來是有不少分拿吧。”管事眼中精光一閃,麵色更加和藹起來。


    方青孤心中微動,顯然已經聽清這管事言下之意,也意識到了管事的善意,他入颯緲峰已成定局,自然不必再藏著掖著,莞爾一笑,對著管事再作揖:“那就麻煩管事,晚輩練氣九層巔峰。”


    “好——”管事大讚,聲如洪鍾。


    原本便察覺這方青孤修為不低,卻不想是這半步築基,這管事心中激動,隻覺自己英明,外門中的少年築基天才,這是必定入了內門的。


    築基修士不少,可這注定入內門的築基修士,便是一根金燦燦的大腿,這管事此刻便是毫不猶豫的抱啊。


    大筆一劃,兩萬分再次劃入方青孤的名牌,那名牌嗡鳴一聲,隱有祥雲浮動,這是要突破一等弟子的架勢。


    “敢問小友年方幾何?”這才幾句話的功夫,已經從方修士變為小友了。


    眼看方青孤眼中露出疑惑神色,管事連忙解釋:“這外門對修士年齡也有標準,百歲內練氣九層,加分一萬分,五十歲內練氣九層,加分三萬分,三十歲內練氣九層,加分五萬分,不過至今隻出過一個五十歲內練氣九層的,三十歲內,倒是一個沒有。”


    方青孤一愣,隨即笑開:“小生不才,年方二十三歲。”


    “哇——”這下子,是真的一片嘩然了。


    原本嬉鬧的功德舍內,頓時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或明或暗的關注著管事這邊的情況,解雷霆在外門弟子中太出名了,嫉妒者無數,突然見到這一番鬧劇,自然心思都落在鬧劇的另一主人身上,從他拿出那一介猿妖的妖丹開始,所有人便憋足了勁,準備看好戲了。


    方青孤話音落下,便是那管事都倒吸一口氣,滿臉不可思議。


    他知道這方青孤年輕,卻不想,是這般的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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