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櫃撫著胡須,淡淡問道:“雲大東家,你說我關氏貿易行沽名釣譽,我倒不明白這沽名釣譽何解?莫非老朽開的價有問題?”


    雲大東家雲士嵐冷笑道:“那是自然。這樣的好東西,你區區二十五兩銀子就想收購,真是荒謬。你這是明擺著欺負這位公子不懂行市,所以丟出這樣一個白菜價。”


    老掌櫃看了韓漠一眼,隻見這位公子竟然是極有修養,悠然地坐著,臉上帶著讓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雲大東家,老朽開價,童叟無欺,乃是根據物品的真實價值開價。”老掌櫃皺眉道:“大東家如此說話,是不是有些中傷人了?”


    雲士嵐指著老掌櫃鼻子道:“混跡商場多年,你真是越來越奸猾了,這讓不明真相的人看見,還真以為你是一個老好人呢。”轉向韓漠,一副老大哥的模樣道:“小兄弟,我雲士嵐十個直腸子,見不得這種狡詐之事,我告訴你,他們要收購你這副圖,至少要……要五百兩銀子!”


    韓漠聽他說自己是個“直腸子”,差點將剛剛喝下的茶水噴出來,這家夥還真敢說啊,一看他的樣子,怎麽著也和“直腸子”掛不上鉤啊。


    口稱見不得狡詐之事,卻也不知幹下了多少狡詐之事,今日來關氏貿易行踢館,那可就是很不講道理也很卑鄙的行徑了。


    不過聽他說出“五百兩銀子”,波瀾不驚的韓漠還是微微吃了一驚,他心裏也清楚,這獸皮圖即使從關氏貿易行倒手賣給其他人,也絕不會過五十兩,這雲士嵐獅子大開口,那顯然是別有用心了。


    ……


    “五百兩?”老掌櫃張了張嘴,不敢置信。


    雲士嵐狡猾地笑了笑,道:“不錯,這物以稀為貴,如此佳品,沒有五百兩,你們關氏貿易行拿的出手?可別欺負這位公子,咱們做商人的,要實在才是。”


    他言語譏諷,很是囂張。


    韓漠忽然明白,這家夥是故意開這個價格,關氏貿易行要麽丟了這個客戶,要麽虧本花五百兩銀子收購獸皮圖,無論哪一條路,都是關氏貿易行吃虧。


    “孫老九,若是你這貿易行的銀子不夠,可以去我雲氏貿易行取。”雲士嵐哈哈大笑道:“我的貿易行,區區五百兩銀子還是不算什麽的。”


    老掌櫃豁然色變。


    他若不做這筆生意,不但失了一個客戶,最為緊要的是雲士嵐必定會將此事添油加醋地說將出去,如此一來,關氏貿易行的名聲一定會大受打擊,畢竟上門的客戶關氏貿易行卻不敢做,其他貿易行必定聯手宣揚,諷刺關氏貿易行自稱東海城“第一珠寶貿易行”。


    但是若做了,那可就是做了冤大頭,商人以利益為第一要務,花五百兩銀子收了價值不到五十兩銀子的貨物,到時候更會貽笑大方。


    雲士嵐得意非凡,這家夥腦滿肥腸,花花心眼卻是不少。


    老掌櫃歎了口氣,道:“雲大東家,你這是讓我們為難啊,這樣的貨物,讓你出五百兩銀子,你是收也不收?”


    “當然收。”雲大東家哈哈笑道:“不過這位公子是到你們關氏貿易行交易,我雲士嵐懂規矩,不會摻和一腳。”向韓漠笑道:“這位小兄弟,可莫被他們騙了。”


    韓漠微笑著,托著下巴。


    這雲士嵐做壞事倒也罷了,可是將自己作為打擊關氏貿易行的工具,這是韓漠不能忍受的,他可不願意成為別人的工具,他向來隻喜歡別人成為他的工具。


    那些夥計們也都有些吃驚地望著這邊,不知道如何收場。


    韓漠從老掌櫃手裏接過獸皮圖,一臉笑容地遞給雲士嵐,笑眯眯地道:“雲大東家,這生意我做了,獸皮圖歸你,五百兩銀子……歸我!”


    正自鳴得意的雲士嵐一愣,臉上肌肉抽搐,笑得比哭還難看,道:“你……你說什麽?”


    “我說這獸皮圖我賣給你了。”韓漠笑容可掬:“五百兩銀子賣給你。”


    關氏貿易行所有人先是一怔,迅即露出狂喜之色,很快,夥計們更是流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而老掌櫃更是對韓漠投來感激之色。


    他萬萬想不到,這個公子哥兒這時竟然出手幫了他一把。


    雲士嵐額頭瞬間冒出冷汗,掏出絲帕擦了擦冷汗,僵硬地笑道:“小兄弟,這是關氏貿易行,你和他們交易才是,我……我不是這裏的東家。”


    “沒關係。”韓漠笑道:“我忽然不想和他們做生意了。雲大東家既然說這老掌櫃狡猾奸詐,我看還是不和他們接觸的好。雲大東家忠厚老實,義薄雲天,出手助我,免我被他們欺詐,你這樣的好人,我若不與你做生意,那真是愚蠢了。雲大東家,能和你這樣的正直好人做生意,實在是我的榮幸。”將獸皮圖丟在雲大東家的懷裏,淡淡道:“銀子是我陪你去取,還是你現在就給我?”


    雲士嵐瞥見眾人都笑嘻嘻地看著他,急忙站起身,擺手道:“不行不行,我做生意講規矩,這上門搶生意的事情,我……我可不幹!”


    韓漠悠然道:“韓青,咱們去雲氏貿易行,既然雲大東家答應五百兩銀子收我的獸皮圖,想必是不會賴賬的。而且在場有這麽多人作證,雲大東家又誠實可信,這生意我是做定了。”


    韓青笑嗬嗬地道:“好嘞,少爺,咱們這就是雲氏貿易行。”


    雲士嵐尷尬之間,卻聽一陣腳步聲響,樓梯處出現一個聲音,拍手笑道:“恭喜雲東家,做成這樣一筆大買賣,恭喜恭喜!”不是關少河又是誰。


    關少河依舊是溫文儒雅,身著青色長袍,麵帶微笑,很優雅地走到廳中,對著韓漠一抱拳,笑道:“也恭喜韓少爺做成這筆大生意!”


    雲士嵐立刻指著關少河道:“關少河,你可終於出來了,我正要找你。”


    關少河淡淡一笑,徑自在椅子上坐下,吩咐道:“給雲東家韓少爺重新上茶來,用最好的茶葉!”


    老掌櫃立刻親自去泡茶。


    關少河對著韓漠微微一笑,這才向雲士嵐道:“雲東家,你上門風風火火,聲音十裏八街都能聽到,到底有什麽事兒,盡管說來!”


    雲士嵐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又恢複之前那種囂張的氣焰,大聲道:“關少河,其他幾家都同意重新定價格,為何你卻執意孤行?你還將我們這些人放在眼中嗎?你還是不是慶商?你還要不要給大家夥留條活路。”


    關少河笑容不減,平靜地道:“誰都沒有死,也都吃香的喝辣的,何來沒有活路?”


    “你……!”雲士嵐指著關少河,一臉的惱怒,恨聲道:“這麽說來,你是一意孤行到底了?”


    關少河淡淡道:“慶商在中原各處能夠紮根,究其原因,就是誠信二字,哪怕自己虧了本,也要維護這兩個字。你們商議著壓低收購價,抬高出售價,這本就違了誠信之道,我為何要遵從?若真是像你們這般做了,咱們慶商的貿易行,隻怕也做不了幾天了。”


    “東海六成客人在你們關氏貿易行手中,我們四家才占四成,若不那樣做,我們難道要喝西北風?你自己吃得飽穿得暖,口袋裏掙得滿滿的,將我們這些同行的路子擺在哪裏?”雲士嵐怒目道:“你若真的一意孤行,可別怪我們不客氣。”


    關少河濃眉揚起,冷笑道:“雲東家,客人願意進哪家的門,難道還由我關少河說了算?你們收貨,看人不看物,見急則欺,豈是為商之道。咱們商人,掙利潤那是天經地義,但是這利潤掙得也要問心無愧。我聽說前一陣子有一落魄貴族到了你們貿易行,出手十六件寶物,那可是價值三千兩的貨物,你卻出價五百兩,而且還和其他三家串通好,更不許那人來我關氏貿易行,最後逼得那人五百兩銀子賣了三千兩銀子的寶物,這事兒總不是假的吧?人急之時,不求你多給,你倒落井下石,嘿嘿,雲東家,你倒是真會做生意。如今生意不行,眼紅我這裏的生意,卻又逼著我壓低收購價,抬高出售價,你當我關少河是任人操控的三歲孩童嗎?我實話告訴你,我這鋪子,不管何時,不管何人,都會以貨為價,是好貨,咱們不吝惜銀子,絕不做欺詐客人的事兒。遇到客人急處,多給幾個,那也是常有的事兒,隻有這樣,慶商的招牌才不會倒,也才不會被當地的百姓拿起棒子打跑。”


    雲士嵐臉色鐵青,韓漠卻拍起手來,笑道:“說得好,說得好,關氏貿易行果然是名不虛傳,這做生意,掙銀子,就要掙得問心無愧!”


    “關少河,你的意思,就是要和我們對著幹了?”雲士嵐惡狠狠地道:“你可別後悔。”


    “關某做事,還從來沒有後悔過。”關少河氣定神閑,淡然道:“我隻奉勸雲東家,要做長久,你們那樣做是不行的。”


    雲士嵐霍地站起,冷笑道:“這還輪不到你來教。好,關少河,你既然如此,我雲士嵐也不多說,隻是別到時候後悔。”


    他一腳踢開椅子,冷哼一聲,便要離去,卻聽韓漠叫道:“等一等,我們的交易還沒做,雲東家想反悔嗎?”


    “找關少河做就是。”雲士嵐冷哼道,正要離去,卻見韓青忽地放下木箱子,幾步衝到他的麵前,伸出手道:“拿銀子來!”


    “滾開!”雲士嵐胖嘟嘟的大手便要推開韓青。


    韓青卻是一閃躲過,冷笑道:“快拿銀子來,五百兩銀子,一個子兒也不能少。”


    雲士嵐見韓青動作敏捷,倒有些吃驚,怒道:“沒長眼的奴才,還不滾開。”


    關少河的聲音忽然響起:“雲東家,你可以騙所有人,也可以賴所有債,但是今天這筆債,你卻是賴不掉的。”


    雲士嵐轉過身,看了看關少河,又看了看韓漠,沉聲道:“他是誰?”


    “韓家五少爺!”關少河淡淡道:“他的債,你賴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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