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亮,車隊便拔營起程,按照路途,正午時分便可趕到夕春縣城,這也是此次最後一段路途,隻行了小半個時辰,就進入了夕春縣境內。


    夕春縣地勢平坦,一馬平川,但是道路卻頗有些泥濘不堪,車隊便踩在泥濘的道路上,向著夕春縣城的方向行進。


    也不知是不是賑災糧的到來給夕春縣帶來了好運氣,等到天亮之時,黎明曙光乍現,自東邊竟然升起朝陽來,預示著今日是一個好天氣。


    韓漠騎馬在車隊正前方帶領,遙遙望見前麵竟然出現一片黑壓壓的人群,車隊漸近時,立刻現,那卻是一群衣衫僂爛的災民,一片巨大的臨時災民區出現在眼前。


    無數破舊的帳篷沒有條理性地搭建在廣闊的大地上,無數的百姓或站或躺,如同垂死的羔羊,卷縮在帳篷內外,雖然決堤已經過了許久,但是連綿數裏的災民臨時棲息區,卻依舊彌漫著悲傷無奈的氣氛,嗚嗚咽咽的地哭聲數裏外便可聽到。


    韓漠遠遠就看見,不少百姓走著走著,忽然就跌倒下去,更看見十幾個人為了搶奪幾塊餅,硬是扭打在一起。


    處處迷茫著絕望的氣息,就如同人間地獄一般。


    不少人倒下去之後,躺在泥濘潮濕的地上,便一動不動,不再起來,有親人的,隻是默默地坐在旁邊,呆若木雞,沒有親人在旁的,倒在路邊,甚至沒有人去瞥一眼。


    韓漠伸手止住車隊前行,催馬往人群馳去,身後肖木領著數名騎兵急忙跟上護衛。


    他馳馬到了人群中,雖然英武,災民們卻似乎沒有興趣看他一眼,一個個有氣無力,更多的人寧可躺在泥濘中,也不願意多說一句話。


    韓漠翻身下馬,看到路邊一個老者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上前抱住,隻見老者一臉的爛泥,緊閉牙關,身體冰涼,已經是沒了氣息。


    他心中湧起一股憤怒,看著就坐在旁邊的一名年輕災民,冷冷問道:“他死了,你可看見?”


    那災民本不想理會,但是瞧韓漠一身甲裝,隻能有氣無力地道:“死了……收屍的也快來了……每天都有人死去,用不著大驚小怪!”


    他似乎已經麻木,有人死在他的旁邊,他根本不在乎。


    這個世界上,大多數都隻是普通人,他們自己的生命都無法得到保障,也就無力去顧及他人的生死,而且在這樣彌漫著死亡與絕望氣息的環境中,生與死的距離,已經讓大家朦朧的毫無界限。


    韓漠放下老者的屍體,站起身來,陽光雖然已經撒射下來,但是找在一個個蒼白無力的臉龐上,不但沒有找出生氣,反而彌漫出更多的悲慘。


    如果不是親見,韓漠無法想象災民們竟然是處在這樣一個慘絕人寰的境地。


    ……


    從不遠處行來二十多名兵士,那是夕春縣的衙差,趕著三輛牛車,車上已經放了十多具災民屍,領頭的是一個人高馬大的大胡子,手裏拎著酒袋子,看到地上又躺下的,用腳踹一踹,若是不動彈,便讓人探探鼻息,死了的便丟在車上。


    這大胡子領著車子到了人群中間,忽地瞥見一名年輕婦人,姿色頗佳,懷裏抱著一名一歲多的孩童,木然地坐在帳篷邊上。


    那孩子似乎已經睡去,窩在母親的懷中。


    大胡子眯起眼睛,打量那婦人一番,走上前來,笑嗬嗬地從懷裏掏出一張餅來,在那少*婦的麵前晃了晃,問道:“要不要?”


    少*婦附近的災民都是瞪大眼睛,看著那張餅,喉頭起伏,眼中顯出熾熱的光芒,但是他們卻不敢上來搶,因為這群衙差手裏不但有餅,還有刀,殺人的刀!


    那少*婦眼睛亮起來,伸出手,便要去接那大餅,卻被大胡子輕巧地一縮手,躲過去,色迷迷地盯著婦人白皙的脖子,“這塊餅,至少能讓你懷裏的孩子活下去……我給你一條命,你怎麽報答我?”


    少*婦瞧見大胡子充滿**的眼神,垂下頭,並不說話。


    大胡子淡淡道:“這裏有六千人,你這般婦人也有上千個,你若不要,我可要給別人了……我是瞧得起你,救你孩子一命,你莫非不識抬舉?”


    少*婦抬起頭,將孩子放在旁邊的氈布上,幹的嘴唇蠕動著,低聲道:“那……到帳篷裏……!”


    大胡子色迷迷地笑道:“別急,讓老子先看看貨!”他抽出刀子,對準了婦人的胸口,那婦人眼中顯出驚恐之色,卻不敢動彈。


    大胡子的刀鋒在少*婦的胸口滑動,終是用力一拉,竟是將少*婦的衣襟劃開,那飽滿白皙的胸便顯露出來。


    少*婦驚叫一聲,雙臂拉著衣襟,掩住胸口。


    “拿開!”大胡子低聲道:“不要餅了?”


    少*婦眼中含著淚,緩緩鬆開手,任由那一對白白的**挺立在風中,她閉著眼睛,這個時候,為了孩子的生命,一切都可以舍棄。


    大胡子放肆地笑起來,刀背在少*婦的胸部拂過,努了努嘴,示意少*婦進帳篷。


    少*婦掙紮著站起身來,轉身便要到帳篷裏接受大胡子的玷汙,卻聽到一個冷漠如冰的聲音響起:“以一塊餅去踐踏母愛嗎?”


    災民們朝聲音看去,隻見一個盔甲在身的年輕將軍正緩步走過來,那一雙冷漠的眼眸子正盯在大胡子的身上。


    大胡子轉頭看到韓漠,皺起眉頭來。


    韓漠走到大胡子麵前,淡淡問道:“他們已經失去了太多,這個女人如今保留下來的,或許隻有骨子裏的母愛,你為何不幫他們,反而要以區區一塊餅去踐踏她最後的東西?”


    大胡子見韓漠穿著盔甲,卻不清楚韓漠的官職,皺眉問道:“你是哪路人,眼生的很……怎麽,這事兒你也要管嗎?我可沒逼她,是她自願的。”


    韓漠搖頭道:“你這是趁人之危。”


    大胡子冷笑道:“閣下究竟是誰……我的事兒,還輪不到你來管吧?”


    “你欺壓災民,我看不慣,就要管。”韓漠聲音森然:“你做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吧?”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大胡子見韓漠咄咄逼人,不由惱怒道:“老子實話告訴你,這幾日,老子用六張餅弄過六個女人,這是第七個,怎麽樣,你莫非還要殺了我?”


    韓漠凝視大胡子片刻,深吸一口氣,道:“那殺你就沒錯了。”他右手在眨眼間抽出腰間的佩刀,還沒等大胡子和他手下的衙差反應過來,寒刀乍出,快如閃電,刀光過處,鮮血飛舞,大胡子那顆人頭直飛出去,落在泥濘之中,那高大的身軀才緩緩倒下。


    好大的人頭,雙目圓睜,死都不知道是死在誰的手上。


    四周的百姓雖然已經對死亡麻木,但是見到年輕將軍動手殺死衙差,那都是驚呼起來,紛紛後退。


    “好大膽子!”衙差們驚叫著,紛紛拔出刀來,便要一擁而上。


    隻聽馬蹄聲響起,肖木帶著數騎飛馳過來,口中高喝:“禦林軍豹突營護軍參領韓大人在此,誰敢動手?”鐵騎如風,直馳過來,雪亮的馬刀對準那一群衙差,護在韓漠身邊。


    衙差們聽肖木這樣一喊,又見這一群奇兵裝備精良,頓時愣住,不敢上前。


    韓漠平靜地從大胡子的無頭屍身摸出他懷中的幾塊餅,走到少*婦麵前,將大餅遞了過去,那少*婦畏懼地看著韓漠,一時不敢接過去。


    “給孩子……!”韓漠柔聲道:“挺過去……!”


    韓漠柔和的微笑,讓少*婦驚恐之感消減,一手把著衣襟遮掩胸口,一隻手接過了那幾張餅。


    四周百姓見韓漠如此,都有些疑惑,大多數人都隻覺得韓漠是對這少*婦也起了心思,否則不可能會對災民如此關照。


    韓漠翻身上了部下牽過來的馬,掃視一雙雙望著自己的眼睛,眼神最後落在那一群兀自有些呆的衙役身上,冷冷道:“回城告訴你們的上司……賑災糧到了……!”


    那群衙役這才抬頭向四周張望,遠遠望見天邊那長長的車隊,終於明白,這都是從京裏來的人。


    衙役們都是看了大胡子的屍一眼,忽地丟下牛車,一窩蜂地跑開。


    那少*婦進了帳篷,套了件衣裳,才抱起孩子。


    “官府沒有給你們放糧?”韓漠問道:“為何一個個有氣無力,你們有多久沒吃飯?”


    少*婦輕聲道:“我三天前到了這裏……就吃過一頓飯……!”


    旁邊有個大膽的災民道:“官府兩天一次粥,都可數的清米粒……餓死了好些人……你們真的是送糧食來的嗎?那……那我們什麽時候有吃的?”


    旁邊一名老者杵著拐杖,隻是搖搖頭,嘟囔道:“如今糧食比金子貴……咱們這些人能吃的上嗎?”歎息著,緩緩走開。


    其他災民本來聽到“賑災糧”三字,都流露出一絲希望,但是聽老者這樣一說,似乎也都明白什麽,紛紛散開。


    肖木和一眾禦林騎兵看到這番場景,都是黯然。


    韓漠抬頭看著天空中的太陽,喃喃道:“今天……我必定讓你們吃上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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