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學之和徐先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恍然大悟。


    “主公,看來我們身邊一直臥著一頭狼。”徐先生歎道:“但是在下卻眼拙,硬是沒能現。”他猛地單膝跪倒在賀學之麵前,愧疚道:“主公,人是我帶回來的,是在下引狼入室,才造成如今這樣的局麵,請主公責罰在下!”


    賀學之呆了半晌,才長歎一口氣,扶起徐先生,苦笑道:“先生,這怪不得你,她在春園這麽久,我幾次試探都沒能現破綻,又怎能怪得了先生。”


    徐先生眼中顯出一絲頹喪:“想不到那樣一個女人,竟是如此狡猾,我亦是多次試探,也不能知道她的底細。她將武功掩飾的極深,我竟是沒能現她身懷絕世武技……我太疏忽了!”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絕世人物,竟是屈身為舞姬,隱匿於我春園……這是誰也想不到的。”賀學之搖搖頭,旋即神情冷下來,看著徐先生,輕聲問道:“先生,韓漠與媚娘數夕之歡……難道隻是在迷惑我們?又或者,媚娘為了賬本,竟是與韓漠假戲真做,真的付出了如此代價?”


    徐先生微皺眉頭,終於道:“主公,若是在下沒有猜錯,韓漠或許一直在為媚娘掩護。媚娘被我鬼穀手所傷,韓漠與她同床共寢,絕不可能不知道。隨後他更是派了禦林軍來守護,開始我們還以為是他沉迷於媚娘的美色,擔心媚娘被刺客所傷,如今看來,那是為了保護媚娘,怕被我們察覺媚娘的傷勢而已!”


    賀學之有些吃驚道:“先生,如果真是這樣,那賬本此刻豈不是在韓漠的手中?”


    “不會!”徐先生很肯定地道:“媚娘比韓漠早入春園,也就是說,媚娘是早就存了前來盜取賬本的心思,之後與韓漠在一起,或許隻是讓韓漠掩飾她而已。雖然不知道他二人是如何達成的默契,但是他二人確實在這幾日達成默契,互相掩飾。”


    他自然不知道,這豔雪姬與韓漠,那早就是老相識了。


    “先生所言有理。”賀學之微微點頭:“媚娘這般的絕世人物,既然苦心積慮盜取我的賬本,絕不可能將賬本輕易交給韓漠。但是……媚娘要這賬本做什麽?她想與我們做什麽交易?”


    “那就隻能靜觀其變了!”徐先生平靜道:“如果真如我們所料,我想媚娘很快就會找上我們,與我們談某種條件!”


    賀學之微鬆了一口氣:“若要和我們談條件,那我反而不必擔心了。隻要有條件可談,咱們就能好好應對了。”旋即握著拳頭,眼眸子閃著殺機,冷哼道:“韓漠這個臭小子,竟然一直在起心思對付我,這個家夥,若是繼續留下去,隻怕會生出更多的禍患……!”


    徐先生看著賀學之,問道:“主公的意思,是要……殺了他?”


    賀學之神情陰鷙:“能夠殺他,自然是再好不過。隻是……沒有萬全之策,卻是不能輕易動手。”


    “殺人……並不困難!”徐先生神色冷峻,緩緩道:“在下最後一策,那就是到萬不得已之時,用上一招‘殺’字!”


    ……


    ……


    大鴻米倉突然失蹤的屍,讓韓漠疑惑不解,感覺這中間似乎另有大大的貓膩。


    他現在很清楚自己目前所處的形勢,已經非常險惡,既然與賀學之在暗中都已經派出人手互相出殺招,這樣的暗鬥,很快就會搬上台麵上,直接明爭起來。


    打從自己從燕京出的一霎那,賀家就已經做好了置自己於死地的準備,甚至要借打擊自己來伸展到打擊韓族。


    初始的蜜月,已經被證明那隻是溫柔的陷阱,置人於死地而無形。


    韓漠從燕京出時,也曾想過,自己又沒有可能避免這場縱橫交錯的鬥爭,理智告訴他,既然進入這樣的漩渦,就不可能存在無所事事地平安度過。


    人無殺虎意,虎有傷人心!


    就如同韓玄昌所擔憂的一樣,一腳踏入泥潭,就不可能幹淨地離開。


    賀家看見年紀輕輕的韓漠踏進泥潭中,更會以為少年人好對付,自然是更會設下圈套讓韓漠往裏鑽,這一點,賀家絕對不會客氣。


    所以韓漠正確地判斷了自己麵對的處境。


    他知道,賀家一定要找機會整治自己,所以從離京的一霎那,他就從未想過安身立命,更沒想過跑賀家會平平安安地讓自己順利完成應盡的職責。


    他從不坐以待斃,更明白一個道理,政治鬥爭,永遠不要對想置你於死地的敵人妥協,因為你的妥協,會讓敵人找到更多殺死你的機會。


    在淤泥中,利用智慧和勇氣,艱難地走下去,才是自己唯一能走的道路。


    就在他獨自沉思的時候,肖木的到來卻是讓他驚醒過來。


    肖木是在春園保護豔雪姬,此時回來,韓漠的第一反應就是豔雪姬那邊出了問題。


    “大人,媚娘姑娘已經離開了春園!”肖木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這是媚娘姑娘讓卑職轉交給大人的信!”


    “離開?”


    “是!”肖木回道:“媚娘姑娘今日天不亮,突然找到卑職,告訴卑職她要離開春園,讓我們不必再守護,還將這封信交給卑職,讓卑職轉交給大人!”


    韓漠眉頭緊蹙,打開信封,取出信來,竟是從信上聞到一股熟悉的芳香。


    “小冤家:老娘要離開宜春一段時間,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提防身邊任何一個人,若非賭約在身,老娘或許會留下來護著你。不過我的男人智慧過人,想必再難的局麵,也能夠輕鬆應對。等下次相見,我要你嚐嚐最後一式!”落款處,卻是紅紅的唇印。


    很口語的一封信,韓漠看後,哭笑不得。


    但是很快,他的眉頭就重新皺起來。


    以豔雪姬的個性,事情若是沒有辦成,那是決計不會就此離開,如今她既然離去,那是不是表明,她所想得到的東西已經到手。


    韓漠心思如電,腦子飛快地運轉著。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極其蹊蹺的事情。


    豔雪姬早不走晚不走,恰恰在血腥的暗黑一夜過後,突然離去……!


    “我靠,該不是那件東西被你拿去了吧?”韓漠福至心靈,猛地意識到了這一點。豔雪姬在春園潛伏,為了履行賭約,千方百計委屈自己要拿到一件東西,難道豔雪姬要想得到的東西,與自己所想得到的一樣,都是賀學之的……賬本!


    韓漠心中更是充滿疑問,是誰與豔雪姬打賭,勝了她?為何要借豔雪姬的手,去盜取賀學之的賬本?如今豔雪姬既然離開宜春郡,那又是往哪裏去了?


    韓漠這個時候現宜春局勢的複雜性,似乎比自己所想象的還要雜亂。


    這後麵似乎還隱藏著其他的角色,能夠勝過豔雪姬的人物,那是何樣的高手啊?


    “肖大哥,這幾日辛苦你了。”韓漠笑道:“走吧,我請你去下館子。聽說這夕春縣城有一處不錯的小館子,咱們去哪裏解解饞!”


    肖木一愣,韓將軍今日怎地有如此雅興?


    不過自從來到夕春縣城後,因為糧食短缺,禦林軍將士的夥食也不豐富,隻是盡量讓大夥兒維持正常的體力而已,每一名士兵每日裏都有著嚴格的配額。


    肖木在春園裏,每日裏夥食倒不差,但是酒水卻是不能沾的,畢竟負有守護職責,肖木那是嚴格要求自己。


    這對於一個好酒的武將來說,也算得上是小小的折磨。


    如今韓將軍既然要請自己去小館子撮上一頓,肖木雖然神色平靜,這心裏還是很期盼的,酒蟲子已經開始在胃裏麵動起來。


    二人就像上次一樣,換上普通衣裳,悄無聲息地從大鴻米倉的營地離開,徑往長元街而去。


    街道上依舊是人來人往,叫賣聲兀自不絕。


    “肖大哥,知道我為何要請你出來喝酒?”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韓漠笑著輕聲問道。


    肖木搖搖頭。


    “勞你幾日為我守護媚娘,這請你喝酒是原因之一。”韓漠微笑道:“另一個原因,則就更加簡單。想知道如今民心的大概,往館子裏一坐,聽他們瞎扯閑聊,就能略知一二的。”


    肖木點頭道:“原來如此!”


    韓漠所說的小館子,那是一處羊肉館,這個時候的煮食器皿比不得後世琳琅滿目,但卻也有其精妙所在。


    羊肉館並不大,客人也不算多。


    畢竟那些自以為有身份的人,都往大酒樓去就餐,這樣的小館子,他們是看不上眼的,至於普通百姓,如今糧食都成問題,也就更不會花銀子往羊肉館來。


    這羊肉館雖小,但是特殊時期,價格也不便宜,吃上一斤羊肉,足夠買上兩三斤大米。


    好在羊肉館內也還是有些客人,十張桌子,倒有三四張坐了人,就如同韓漠所言,都在就著羊肉飲酒,借著酒勁吹著牛皮。


    二人衣裳普通,坐在角落處,也不顯眼,先來了兩斤羊肉,點了幾個小菜,更是要了兩壇子酒。


    肖木就如同久旱逢甘露,排開泥封,仰灌了一大口,這才放下酒壇子,抹去嘴邊的酒水,叫了一聲“痛快!”


    韓漠嗬嗬笑著,手下三大副將,性情內斂卻又不失豪情的肖木,倒是一個不錯的幫手。


    旁邊一桌人,此時正是在議論著米市。


    “這大鴻米店封了鋪子,真可謂大快人心。其他幾家米商之前隻是敢偷偷摸摸,如今那是明擺著賣糧。”一名酒客笑道:“今兒個一大早,我就買了兩大袋子糧食回去,每斤糧如今不過五十文銅錢。”


    “不錯,那護糧官韓將軍這次到真是為我們百姓做了一回大大的好事。不過話說話來,那田布仁平時看著就是一小人,這一次倒是做了一回好漢子。若無他挺身而出,上告到縣衙門,韓將軍也就不知道這事兒,想為我們做主也做不了。”


    “嘿嘿!”有人壓低聲音笑道:“看韓將軍拿著一桶冷水淋在那狗東西身上,心裏可真是痛快啊。這韓將軍年紀輕輕,做事倒是魄力十足,那可是郡守大人的老丈人……!”


    “噓……小點聲音,莫被人告了你去。”有人提醒。


    “莫怕。如今那些官老爺們已經沒有功夫來管我們這些閑人了。你們還不知道吧,我聽說吏部的官員都在查他們哩,那些家夥一個個一身的臭水,真要用心去查,到時候一個個都得押回京城去蹲大獄,說不準還有些人要……砍腦袋哩!”


    “要不得!”有人輕聲道:“說過頭了,可莫喝多了,別人的腦袋沒砍去,倒先是砍了你的腦袋!”


    旁邊一桌頓時有人道:“說說也不怕,本就有些人該拉去砍腦袋。我倒希望那韓將軍好好地查一查,將那幫貪官汙吏都拉去刑場。”


    旁邊一人搖頭歎道:“隻怕韓將軍有心無力。他一個年輕人,當真能對付這麽一大攤子貪官。這事兒到這裏絕不算完,後麵還有好戲看哩。”


    “對了,聽說那韓將軍是東海郡韓家的五公子,是很厲害的人物哩。我聽東海有人曾說過,他們五少爺出生的時候,那是帶著金手指出來的,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哩!”


    “這事兒玄乎,恐怕是吹牛皮。”有人立刻道:“不過聽說東海人日子過得好,那邊有不少好官。”


    韓漠聞言,禁不住看了看帶著黑色手套的右手,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而肖木聽到這裏,也禁不住看了看韓漠的右手,韓漠卻正好看著他,二人四目相對,韓漠知道肖木心中也是好奇這事兒,微微點頭。


    肖木頓時顯出驚訝之色,隨即露出一絲笑意。


    就在眾人喝酒吹牛之時,從館子外又走進兩個人來,穿著很普通的百姓粗布衣裳,頭上戴著帽子,前麵一人身形頗為粗壯,但個子不高,臉上頗帶凶厲之氣,那是三十多歲的漢子。


    而後麵一人,手中提著一隻灰色的包裹,個子與前麵一人差不多,算不得英俊,但頗有幾分英氣,雙眼微陷,額頭微凸,鼻梁卻比普通人稍微高挺一些,年紀不過二十三四歲。


    店夥計將二人迎入店中,二人卻是在最裏麵的角落處坐下,與正對角落的韓漠二人距離並不遠。


    韓漠見這二人相貌頗為奇特,不由多看了幾眼,恰巧那年輕人也向韓漠看過來,見到韓漠望著他,立刻皺起眉頭,神情變得極其不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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