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漠露出和善的微笑,那年輕人並不領情,隻是冷冷看了韓漠一眼,撇過頭去。


    那二人點了菜,叫了酒,灰色的包袱放在腳底下,二人都是雙手抱在胸前,如同冷漠的打手一樣,也不說話,微閉著眼睛,徑自在等著酒菜上來。


    韓漠看這兩人,愈覺得有趣,肖木也回頭看了一眼,湊近過來,低聲道:“那兩個家夥,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風國人!”


    韓漠微一皺眉,隨即顯出笑容來。


    莫非這兩個家夥是藥商?


    不過韓漠是見過風國藥商的,那是在燕京城的一家酒樓中,一群風國藥商調戲宣慶夫人,韓漠幫助宣慶夫人解圍。


    他與風國藥商接觸不多,但是那日卻是聞到風國藥商的身上有那麽一股子濃鬱的藥材味道,難以驅散,但是這兩個人身上並無那種藥材之味,要上的可能性卻是小的很。


    對於風國人,韓漠是有一定了解的。


    風國人是一個極其留戀故土的民族,輕易不出本國,在中原大地上,除了風國,其他三國並不多見風國人,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風國人在中原大地上愈顯得神秘詭異。


    大多數出現在其他各國的風國人,那都是藥商,魏國與風國那是仇怨極深的兩國,在魏國更是連風國的藥商都很少見到。


    不是藥商的風國人,韓漠還真是頭一次見到,而且這兩個家夥身著燕國服飾,遮遮掩掩,並不暴露他們風國人的真實身份,這讓韓漠頓時對這兩個人的來意很感興趣。


    酒菜上來,兩名風國人睜開眼睛,開始很有規律地吃飯喝酒,他們吃飯的時候也不說話,似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用餐上。


    韓漠與肖木邊喝著酒,便似有若無地看著兩個人的動靜。


    眼見那二人便要吃完酒菜,韓漠終於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走到那張桌子邊,拉開一張椅子,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


    兩名風國人立刻停止用餐,抬起頭,用一種異常陰冷的目光看著韓漠。


    韓漠微微一笑,問道:“萍水相逢,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喝上幾杯?”


    那漢子立刻道:“不能,你最好趕快離開,否則我的拳頭會讓你知道什麽叫做無禮!”他說話很緩慢,那音調,果真夾雜著風國人的味兒。


    “四海之內皆兄弟。”韓漠歎了口氣:“我好心結識二位,二位卻是拒人千裏之外,這才是無禮吧?”


    年輕人冷眼看著韓漠,等韓漠說完,才淡淡道:“我們不是兄弟,也不會成為朋友,所以……我請你現在離開!”


    韓漠聳聳肩,厚著臉皮嬉笑道:“如果我不離開呢?”


    那漢子立刻握起拳頭,怒視韓漠,看那樣子,隨時都要打出那石頭一樣的拳頭來。


    年輕人看了韓漠片刻,終於起身,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子上,然後拿起腳底下的灰色包裹,二話不說,抬步就往館子外麵行去,那大漢也起身,快步跟了出去。


    這倒讓韓漠怔了一下,隨即露出笑容,這兩個南風人,倒還真是有趣的很。


    兩名南風人出了羊肉館,精致往東邊行,那漢子似乎還有些氣不過,低聲問道:“阿迪,為何不教訓那個豬男子?”


    被稱為阿迪的年輕人停下步子,看了漢子一眼,淡淡道:“屈狄汗,某是來辦事,不是來鬧事,此處,不可節外生枝!”


    屈狄汗點了點頭,問道:“某何時去見那人?”


    阿迪道:“先找地方歇息下來,等到街上沒有人,某自會去!”


    屈狄汗點點頭,這才隨著阿迪混入人群中,很快就消失了蹤跡。


    ……


    韓漠是在當日半下午時分,應司徒靜的傳訊,來到夕春縣縣衙。他知道司徒靜是要在宋車兒之死上糾纏自己,或許那名婦人已經被他們找到,甚至已經被那幫家夥威脅著作偽證。


    韓漠雖然是護糧官,身份不低,但是宜春郡郡守親自過問此案,傳人過去,即使韓漠心裏對這個司徒靜厭惡無比,但是他還是按照燕國的律法,應傳來了縣衙,肖木則是領著幾十個禦林軍士兵,護衛前來。


    韓漠與宜春賀係官員的已經是擺在台麵上的事兒,所以為了安全起見,帶一群禦林軍在身邊,那是必須的事兒。


    縣衙門外,不知是老百姓閑來無事,還是司徒靜那一夥人有心為之,數百名閑人聚集在衙門外頭,裏三層外三層,都在等著看好戲。


    韓漠覺得這應該是司徒靜故意找來的一群閑人,畢竟這一群人並不知道今天要審查的對象是護糧官韓漠。


    司徒靜的用心,自然是這事兒越多人越好。


    見到韓漠帶著大批禦林軍過來,圍觀的人群還以為這位年輕的將軍又是前來主持公道,那日為田布仁和夕春米商們主持公道,搞垮大鴻米店,這事兒那可是大街小巷人人皆知,對於這位年輕將軍大部分人都是及欽佩又敬仰。


    “韓將軍來了!”有人立刻喊道。


    於是人們主動地閃開一條道來,都是眼中閃著光,看著韓漠。


    韓漠背負雙手,身後帶著肖木和兩名禦林兵士沿著人群中的道路往衙門走去,其他的禦林軍則是布陣在縣衙大門前,氣勢森然。


    見人群都是帶著敬慕看著自己,韓漠拱起手,對著兩邊的人群行禮,看起來謙虛溫和,又是博得眾人的一陣歡呼。


    縣衙大門敞開,韓漠遠遠地就看見,今日的大堂正座上,高高坐著宜春郡守司徒靜,看來這家夥今日是要主審自己了。


    韓漠嘴角泛起不屑,既來之,則安之。


    進入衙門,韓漠這才現,今日坐在大堂內的人,那還真是不少,除了司徒靜,正座左邊坐著幾日不見的監察使淩壘淩公公,右邊卻是神情詭異的賀學之,下麵又是座了一群子衣著華貴的士紳官員,夕春知縣今日在這大堂上,卻是身份極低,坐在了左邊靠下。


    韓漠進賀學之正襟危坐,還真是佩服此人的定力,事關生死的賬本被盜走,還能有此鎮定姿態,至少老家夥表麵功夫真不是蓋的。


    韓漠一進大堂,淩壘卻是第一個站起來,遠遠拱手行禮笑道:“韓將軍,來,到我這邊坐!”


    淩壘似乎並不知道要審的是韓漠,表現的極其親切,還以為韓漠今日也是前來聽審的。


    除了淩壘,其他官員士紳也都起身拱了拱手,隻有司徒靜高高坐著,一臉陰沉,賀學之則是起身上前來,皮笑肉不笑地道:“世侄,這一起案子,非比尋常,特別是生在這個時候,我們夕春縣那是極其關注的。畢竟此事是涉及到民心大事,馬虎不得,所以賀族的長老以及宜春一些官員都是極其關心此事,也是要過來看看情況……大夥兒都相信世侄是清白的,乃是義憤殺人,不是因奸殺人……!”


    韓漠心中冷笑:“這個時候和老子提民心?”臉上卻淡然道:“世伯,你這話可是說的讓我冷汗直冒啊!”


    “哦?”賀學之眯著眼道:“卻不知此話怎講?”


    “世伯,韓漠不是為義憤殺人,也不是因奸殺人,而是……因公殺人,這一點,你可莫說錯了。有時候罪名錯上一兩個字,那意思大不相同,所麵臨的麻煩也就大不相同了!”韓漠淡淡笑著,緩步上前,向淩壘淩公公一拱手,微笑道:“淩大人,這幾日可好?你今日怎麽也有雅興來此?”


    淩壘剛聽賀學之一番說話,似乎明白了什麽,看了賀學之一眼,感覺這中間似乎大有糾葛,隻能笑道:“賀大老爺對咱家……唔,對本官說今日有大案子,關乎民心社稷,更關乎宜春的局勢穩定,所以請我前來聽審……韓將軍,這……究竟是何案子?”


    “淩大人竟然不知道?賀大老爺請您過來,竟然連是什麽樣的案子都沒告訴你?”韓漠冷冷一笑,道:“淩大人,或許你還不知道,今日要審的對象,那可是我韓漠!”


    “什麽?”淩壘大吃一驚,神色豁然變了。


    賀學之忙上前來道:“淩大人,事情你也想必清楚。韓將軍初來夕春縣之時,錯手殺死一名衙差,那衙差叫宋車兒,是夕春縣衙的都頭。”


    韓漠淡淡笑道:“世伯,你又說錯了,我不是錯手殺人,而是有意殺人的!”


    賀學之一怔,神色隨即變得有些難看。


    淩壘立刻道:“有這事兒,我知道這事兒。那宋車兒欺辱婦女,被韓將軍看見,一刀給砍了……怎麽,這事兒也要審嗎?這……這不是瞎胡鬧嗎?”


    韓漠聞言,心中頓時對這個太監還是生出大大的好感。


    賀學之打從心裏那是瞧不上這閹人,但是如今這閹人恰是監察使,雖無多大勢力,但卻是一道極為有效的牌子,所以笑道:“我也是這樣認為,韓將軍為公殺人,平息民怨,那是大大的好事啊。不過……據隨同宋車兒一同前去執行公務的衙差們所陳述,這事情中間,卻是另有蹊蹺!”


    “什麽蹊蹺?”淩壘皺眉問道。


    這一陣子他身為監察使,人人見他都是恭恭敬敬,在春園那也是好好地滋潤了幾日,所以他現在倒是有了幾分官威。


    往日裏若是見著韓漠和賀學之這樣一幹人,那自然是卑躬屈膝恭恭敬敬,但是短短時間的鍛煉,已讓他陷入了監察使這個身份,所以說話也是頗有底氣。


    “據那幫衙差所說,韓將軍……是因奸殺人!”賀學之故作為難道:“所以兩下各有說辭,一時不好決斷,而且宋車兒的家人數番上告,夕春縣城都是知道這事兒,若不好好審理,還韓將軍清白,隻怕老百姓心中的疑團不解,這就不是什麽好事了。”


    淩壘搖頭道:“韓將軍的為人,本官是知道的。他年少英俊,身份高貴,若是要女人,那是成千上萬湧來,絕不會少。區區一個民婦,豈能讓韓將軍動心?而且那日我們到達夕春縣,已是連續數日趕路,人困馬乏,精力疲憊,韓將軍一路辛苦,那更是疲倦得很,哪有那樣的心思?賀大老爺,那幾名衙差,必是造謠生事,想要汙蔑韓將軍,重重一頓板子,讓他們如實招來,自可向百姓交代!”


    賀學之眉頭微蹙,他倒想不到另類如此幫襯著韓漠,這幾日他可是費盡心思取悅淩壘,各種新奇玩意,各種珍惜美食,再有數名美女陪著,讓淩壘如同置身天堂,本以為至少已經拉住這太監一些立場,想不到到了這個時候,這宦官卻是毫不猶豫幫著韓漠,倒真是讓他有些意料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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