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的時候,賀學之被急促的敲門聲所驚醒。


    昨日威脅著淩太監,與司徒靜分別上了一份折子,內容雖然在措辭方麵各有不同,但是大概意思卻是一模一樣的。


    蘇克庸畏罪自殺,韓漠離奇失蹤,宜春賑災糧緊缺!


    三件事情,用著官方的特有語言,寫在兩份折子上,八百裏加急快馬上奏。


    賀學之明白,這兩份折子一旦呈進內閣之中,內閣一定會有好戲看,至少蘇家和韓家一定會提議全力調查此事。


    不過他也深信,蕭太師和自己的弟弟刑部尚如何去應付這件事情,他們也一定會利用這樣的機會,對蘇家動一次犀利的進攻。


    蘇克庸是蘇觀涯親自舉薦而來,如今卻鬧出“畏罪自殺”的結果,這是要讓蘇家沾上火星,如果處理的不好,火星很可能就會變成烈火,好好地燒一燒蘇家。


    至少在賀家有計劃的暗中宣傳下,夕春這裏的官民,都對蘇克庸產生了極大的厭惡情緒,甚至是痛恨情緒,這樣的情緒,毫無疑問會延伸到蘇家。


    蘇觀涯派遣蘇克庸前來,或許是他這次最大的敗筆!


    很顯然,蘇觀涯小看了賀學之,又或者……錯並不在蘇觀涯本身,而是……他並不知道,在賀學之的身後,有著一位鬼穀幕僚,而他的心思,早已被鬼穀幕僚徐遊洞察的一清二楚。


    賀學之起身披上衣裳,已是四更天,在這個時候敢有人來打擾自己,隻可能是生了極重要的事情,所以他的動作很快,打開門之後,立刻就見到了臉色泛白的司徒靜。


    堂堂郡守大人四更天來叫門,賀學之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到我書房!”賀學之並不多言,背負雙手,快步往書房行去,司徒靜一臉的驚恐,疾步跟在他的身後,如同一條跟著主人的狗。


    書房就在旁邊,賀學之進去之後,站在窗邊,吹了一個口哨,一時間,就見到書房四周人影閃動,如同幽靈一樣,隱藏在書房四周的各個角落。


    那些當然是賀家的影子衛。


    這也是賀學之如今最貼身的保鏢們,也是他身邊最鋒利的殺器。


    “出了什麽事?”賀學之轉過身,臉色陰沉地看著司徒靜。


    司徒靜眼神驚恐,上前拱手,低聲道:“大老爺,韓漠回來了!”


    賀學之一時還沒轉過神來,又或者這句話在他的腦中一時間並沒有辦法理解,問道:“什麽?誰回來了?”


    “韓漠!”司徒靜苦著臉道:“韓漠已經回來了!”


    賀學之這一次是聽明白了,他兩眼愣,不可置信地看著司徒靜,忽然間,他的身體就像泥鰍一樣,往下便要癱倒,司徒靜這一次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賀學之,將他扶到椅子上坐下,伸手在賀學之的胸口揉了揉,才聽賀學之吐出一口氣,那額頭上,竟然已經冒出汗來。


    韓漠活著?


    怎麽可能,韓漠怎麽可能活著?


    賀學之呆呆地坐著,一時間一語不,就如同活僵屍一樣,一動不動,司徒靜則是呆呆地站在他的旁邊,如同木頭樁子一樣。


    ……


    悄無聲息之中,司徒靜終於上前來,低聲道:“大老爺,你怎麽樣?沒事吧?這個時候,咱們可不能亂了方寸!”


    為了身家性命著想,完全依附於賀族的司徒靜,絕不想看到賀學之就此萎靡,賀學之倒了,也就等於他司徒靜倒了。


    在這場爭鬥中,毫無疑問,敗者的下場將是極為淒慘的。


    賀學之無力地抬抬手,“你……你給我倒杯水!”


    司徒靜急忙過去倒水,賀學之接過來一口喝光,這才將杯子放在旁邊,喘著粗氣,閉上眼睛,腦中終於意識到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


    韓漠回來了,那麽徐遊卻又是什麽情況?


    他難以相信,徐遊會折在韓漠這個年輕人的手上,可是如果不是那樣,韓漠是怎樣回來的?徐遊如今又在哪裏?


    巧奪天工的八卦困,即使再聰明的人,沒有十天八天的,也不可能從裏麵找到出路,可是韓漠失蹤不過短短兩天,便從八卦困中脫身。


    兩天,韓漠是怎樣做到的?


    賀學之隻感覺自己的頭大如鬥,滿腦子混亂不堪,一時間竟然沒有一條清晰的思路,甚至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這幾年來,有徐遊在他身後出謀劃策,他對於徐遊那是器重無比,幾乎所有的幕後計劃,都是由徐遊策劃,他來派人進行實施。


    一直以來,一切都很順利。


    但是這樣一來,也讓這位大老爺對徐遊形成了一種依賴性,事事都要徐遊拿出主意來,他這個做主子的,反而沒有任何的決策。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這個最關鍵的時候,自己最為依仗的徐遊卻沒了蹤跡,他就等於少了大腦,一時間根本無法想出如何應對韓漠的法子。


    他心中很清楚,韓漠既然回來了,便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什麽話什麽事都隱晦而行。


    自己既然將他逼進絕路,他死裏逃生回來,必然是要進行毫不留情的反擊,他手中有著近兩千名禦林軍,暗中還有一群西花廳的暗黑吏員,自己……能應付得住?


    如果徐遊在身邊,賀學之還會非常鎮定,他會覺得這是自己賀家的地盤,區區一個年輕人,還是能對付的。


    但是如今沒有了徐遊,他已經不知所措,更何況韓漠回來的消息,就如同晴天霹靂打在他的頭上,他隻感覺腦子懵。


    他握緊拳頭,提醒著自己不要亂,這種時候,越是亂,也就越會陷入危險的境地,隻是這種提醒,並沒有讓他的腦子活絡起來。


    司徒靜看著賀學之的神情怪異,他那一對小眼眸子閃著極為怪異的光芒,光芒中,竟是顯出沮喪之色,這讓司徒靜的心往下一沉。


    他的靠山,就是這位大老爺,如果連自己的靠山都不穩,自己的前途也就盡毀。


    “大老爺,咱們……咱們該怎麽辦?”司徒靜小心翼翼地問道。


    賀學之深吸一口氣,終於問道:“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這……!”司徒靜有些猶疑,“這……具體什麽時候回來的,下官也不知道,應該……應該是前半夜回來的……!”


    賀學之看著司徒靜,罵道:“不知道?你連他什麽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你他媽幹什麽去了?”


    司徒靜一愣。


    雖然他一直依附於賀學之門下,但是終究也是一方大員,那是堂堂的宜春郡郡守,所以賀學之平日裏對他倒也是禮遇有加。


    像這般出言斥責,那是從沒有過的事情。


    司徒靜心中頓時大不舒服,但是卻也明白,這個時候,自己還是要依靠賀族,所以連聲道:“是是是,下官無能,下官無能,大老爺罵的是!”


    賀學之似乎也知道失態,擺了擺手,“司徒兄,坐下說話!”


    司徒靜在旁邊坐下,賀學之才問:“他可有何行動?禦林軍那邊……有沒有動靜?”


    司徒靜暗道:“你隻聽說韓漠回來,便驚成這樣,若是知道他現在做些什麽,那豈不要被活活嚇死?”麵上卻是小心翼翼地道:“大老爺,韓漠和禦林軍……那是大有動作!”


    賀學之皺眉道:“他們……他們做了什麽?”


    “我聽人稟報,子時剛過,禦林軍便開始行動,自大鴻米倉和官倉抽調出三四百名禦林軍,分成許多路,行動迅捷,他們……他們已是將十多名剛剛從大獄中出來的官員全都重新抓拿回去,而且……而且我聽說,每一名官員,竟是被大刀架著脖子,寫下罪狀,簽字畫押……!”司徒靜膽戰心驚,臉色泛白。


    “他……他好大的膽子!”賀學之拳頭捶在旁邊的古木案幾上,“咚”的一聲,那案幾上的茶杯從案幾上震落下去,“嗆”的一聲,摔得粉碎。


    司徒靜一時間驚嚇的不敢說話。


    “賀勉!”賀學之終於想起了自己手中的另外一把刀:“賀勉手中還有人,他手中有狼符,自新義城帶來八百城守軍,連上夕春城原有駐軍以及城外的兵將,那也有三千多人……有這支軍隊,韓漠不敢太過放肆……!”


    一想到自己手中並不是什麽都沒有,賀學之終於清醒了一些,“韓漠就算要胡來,總要拿出證據來,沒有證據,他帶著禦林軍胡來,那就是兵變,那是要造反……韓漠他沒那個膽子……!”他站起身來,來回走動,思索著什麽,“不錯,韓漠手中沒有證據,他不敢胡來。我還有城守軍,三千城守軍,隻要狼符在手,隨時可以調動他們……司徒兄,事不宜遲,你去縣衙那邊通知賀勉,讓他憑借狼符,集合城守軍,我看看韓漠到底敢不敢動……是了,韓漠既然敢調動禦林軍,我看他能調出多少來,不到兩千人,我看他怎麽調……隻要倉庫空了,一把火燒起來,我看禦林軍怎麽辦?”他越說越興奮,握著拳頭道:“糧倉有失,立刻通知災民,打開城門,十幾萬災民,衝也衝死禦林軍……百姓騷亂,那便是禦林軍護糧不力引起來的,韓漠到時候必死無疑!”


    司徒靜神情尷尬,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賀學之。


    他沒有想到徐遊的重要性,他隻是覺得,平日裏看起來胸有城府淡定自若的大老爺,今日怎麽變得如此慌張,和以往相比,怎地判若兩人?


    “大老爺……!”司徒靜無奈地道:“賀勉……賀勉隻怕已經出事了!”


    賀學之細小的瞳孔擴張起來:“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聽說……韓漠親自帶著三四十名禦林軍趕往縣衙……!”司徒靜眼角抽搐:“後來……後來賀勉就被捆了出來……而且……而且賀勉當眾承認,他那狼符……諸葛民的狼頭令符,是他偷來的……!”說到這裏,司徒靜也是滿臉沮喪,眼中充滿著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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