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漠這話剛說出口,韓濱眼中竟是劃過驚慌之色,急忙將孩子遞給韓沁,嘟囔道:“胡說什麽,我又哪裏帶過孩子。家裏那幾個女人又不爭氣,都納進門這麽久,也沒見到有動靜的,一幫隻會吃不會生的……!”說到這裏,豁然驚覺,這亭子裏可是有好幾個女子,急忙住嘴,心虛地左右看了看,隻見除了碧姨娘重新拿起衣裳縫製,其他幾個女子都是對他投來鄙夷之色。


    韓濱有些尷尬,忙上前提起禮盒,“這是我好不容易搞來的好東西,說是北邊的豹奶,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做的,將那豹奶弄成了香噴噴的奶幹子,這東西可是想買也買不到。”將禮盒放在桌子上,得意洋洋道:“看這小子喜不喜歡吃,若是喜歡,回頭我再弄些過來,總要將這小子養成一頭小豹子才成。”


    韓漠笑道:“三哥有心了。”兄弟二人在桌邊坐下,韓漠又問道:“三哥今日過來,隻是為了看看定兒嗎?”


    韓濱立刻道:“小五,這話三哥就不愛聽了,我給侄兒那些東西來,難不成還非要有其他事才能過來不成?”


    “三哥莫生氣。”韓漠笑道:“不過是隨口問問。咱們是兄弟,你若有什麽事兒,盡管說來,自家兄弟,沒什麽客氣的。”


    韓濱笑眯眯地拍了拍韓漠手臂,道:“這才是好兄弟。”頓了頓,道:“其實就是過來看看侄兒,順便說說話。”歎了口氣,道:“小五,父親要讓我出來做官,還要讓我入禦林營曆練,你看這事兒如何是好?”


    韓漠不動聲色,淡淡笑道:“這豈不是好事兒?三哥怎地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誰愛當官誰當去,三哥可沒那心思。”韓濱愁容滿麵,“早先讓我去當些閑差我都不樂意,如今還要往軍隊裏去,我哪能受得了?”


    “大伯既然如此安排,自然有其打算,你總不能抗命。”韓漠摸著下巴道:“三哥,不是小五說你,你性子散漫,若真能到軍隊裏曆練一下,未嚐不是好事。”


    “好個屁!”韓濱脫口而出,出口之後,才感覺不雅,急忙岔開話題,問道:“且不談這事兒了。對了,你在東海的生意如何?”


    韓漠含笑道:“三哥又缺銀子用?”


    “我身上的銀子就從沒有夠過。”韓濱歎道:“不過三哥也不能總找你要銀子。南洋那邊的生意當真很好做嗎?小五,那南洋是不是很富庶啊?”


    “我倒也沒有去過,隻是那邊物產豐富,比之我們中土另有一番特色……當真要比起來,這天下比我中土富庶的地方還真是難以找到。”


    韓濱若有所思,又問道:“南洋居民是否與北蠻一樣,都是不通教化啊?是不是一群茹毛飲血的蠻夷?”


    韓漠奇道:“三哥怎地對南洋忽然如此感興趣?”眼珠子轉了轉,笑道:“三哥總不會也是想下海做生意吧?”他摸著下巴,悠然道:“醜話說在前頭,東海的生意可是在我的手中,族裏的長老們也都是答應過,你要想插一杠子進來,我是萬萬不能同意的。”


    韓濱陡然提到海上的生意,讓韓漠立刻警覺起來,他倒不覺得韓濱會對自己不利,隻怕韓濱今日所言另有玄機。


    這海上生意是韓漠手中的王牌,世人逐利,韓漠並非真的貪圖海上那龐大的利潤,但是從海上得來的利潤,足以支撐韓漠去做一些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在這個亂世,手中如果沒有強大的經濟來源,想要成就大事那可說是難如登天。


    可以說,東海這條線,是韓漠必須牢牢抓在手中的命脈,他是不允許任何人染指其間。


    韓濱忽然提起這茬,韓漠以笑帶笑,看似玩笑話,但是實際上卻也是給韓濱那頭提個醒,這東海一路,那邊最好是不要打主意。


    韓濱卻道:“誰要去做生意,我也沒那份閑心。隻是想聽些稀奇事兒而已。這南洋我是一無所知,感覺新鮮,所以才向你打聽一下。”


    韓沁在旁道:“三哥,你要真是想知道,就跑回東海,跟著海船出海就是。哥哥手底下有好幾條貨船往返,你等他們回來,搭乘過去不就是了。”


    韓濱拍手道:“妙啊,我也正有此意。”


    韓漠道:“妙什麽妙,大伯讓你為官,你就別想著這些事兒了。沒有大伯的同意,我的船可不敢讓你出海。”


    韓濱也不著急,笑眯眯道:“小五,三哥就問你,南洋的蠻夷總該懂的禮數吧?不會見了我們中原人,就有敵意吧?”


    “這個你倒是放心。”韓漠道:“南洋諸島,如今將我們中原人都是當做上賓,哪天你有機會到了那邊,定會受到禮遇的。”


    “那就好,那就好!”韓濱忙不迭地點頭,起身來,拍拍韓漠肩膀道:“小五啊,三哥要是真的有機會出海,還要勞你多照顧啊。”


    韓漠斜眼看了看韓濱,韓濱卻已經向碧姨娘拱手道:“姨娘,小三先告退了。”也不多說,喜滋滋地出了亭子,走出幾步,忽地回頭道:“差點忘了,小五啊,父親還讓我過來說聲,晚上那邊舉行家宴,你和三叔過去喝兩杯酒……!”快步離去,再不回頭。


    “家宴?”韓漠眉頭皺起來,若有所思。


    ……


    戶部尚書府的家宴設在東廳雅間,除了韓玄道父子,便是韓玄昌父子,四人同席而坐,今夜無忌諱,而今夜的菜肴也偏向清淡,端上來的酒水,也都是經過冰塊冰鎮過。


    屋內涼爽得很,僅韓族直係四人,便是連一個丫鬟小廝也沒有留下伺候。


    這是那夜宮中兵亂之後,韓漠第一次見到韓玄道。


    自打那夜過後,韓漠隻是往豹突營去了幾次,又暗中與西花廳的一幹人商談了幾次,其餘的時間,俱是留在自家府中陪伴妻兒。


    本來韓漠受封爵位,皇帝之前曾命工部為韓漠建一府邸,但是因為變故連連,工部尚書蕭懷金父子喪命,工部經過一番變動後,又要應對前線的戰事,精力全都用於打造武器裝備,所以韓漠的府邸工程一拖再拖,直到今日也沒能開工。


    韓漠對此倒是並不介意,相比而言,他還是願意和父母同住在一處府邸。


    雖然離那夜兵變隻過去短短數日,但是韓漠卻十分清楚,在這短短幾日之內,內閣已經按照所謂的聖意,對禦林軍進行了一番雷厲風行的整頓。


    龍驤營的數十名大小將領,以護城不利保駕不周玩忽職守等罪名,或貶或降,幾乎被清洗幹淨,而狼甲營也是經過了一番幹脆利落的整頓。


    僅有韓漠的豹突營未動分毫,甚至因為當夜入宮護駕有功,不少豹突營的將領都得到了封賞。


    韓漠從頭至尾冷眼旁觀,他心中清楚,打出的雖然是內閣的名義,但是真正的決策者,隻能是自己這位大伯。


    白異及其心腹將領被清除,內閣迅速掌控幾大禦林營,韓玄道如今的權勢比之先前更為強大,縱觀大燕朝野,卻是再無一人能比得上他的權勢。


    燈火之下,身為大燕第一權臣的韓玄道顯得很是溫和,令韓濱將四人的酒盞都滿上,率先舉盞,四人皆都飲下了半盞。


    “三弟,咱們一家人已經很久沒有在一起這樣安靜的吃上一頓飯了。”韓玄道溫和笑道:“這陣子你主持京試,那些學子整日裏鬧事,也是夠你頭疼的。好在大考已過,你也篩選出了一批有才幹的後繼良才,這是有功於社稷,為兄敬你一杯!”再次舉起酒盞,兄弟二人將盞中酒一飲而盡,韓濱急忙又為二人添上。


    “大哥,今日既然是家宴,就不談國事。”韓玄昌緩緩道。


    韓玄道凝視著韓玄昌,輕歎道:“玄昌,事到如今,你覺得我們韓家的家事與國事分得開嗎?”


    韓玄昌微皺眉頭,並不言語。


    “在京,你我兄弟二人支撐朝政,在前線,玄齡和滄兒統兵滅魏,大燕內外,都是我韓家在主持,哪裏還有家事與國事之分。”韓玄道平靜道:“今時今日,大燕國盛,則我韓家盛,我韓家衰,大燕國也必衰,所以我們韓家的事務,亦是關乎到我大燕的前途,而大燕的前途,也是我韓家的前途,家國兩合,不可分割!”


    韓玄昌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是終究什麽也沒有說出來,韓濱和韓漠身為晚輩,在旁邊自是一言不發。


    “內憂暫時二去其一,沒有了京裏的這一支,另一支暫時不敢輕舉妄動。”韓玄道緩緩道:“現在我大燕……或者說我韓家最大的事情,便是西征軍務。十幾萬大軍在前,國內不但不能有絲毫的動亂,還需要保證我十萬大軍後勤無憂。以目前的戰局,形勢對我大燕極為有利,隻要我們能撐住,魏國的敗亡也是不久之後的事情。”


    韓玄昌微微頷首道:“魏國窮途末路,兩國合攻,滅國朝夕之間的事情。據我所知,風國人也不甘寂寞,已經集結大批兵力殺入了魏國境內,魏國山南郡如今有半數土地落在了他們的手中,山南軍如今隻能依仗著群山苦苦支撐,他們後繼無援,潰敗之勢在所難免。”說到此處,韓玄昌輕撫胡須,道:“南蛇布速甘,果然是一條凶狠毒辣的毒蛇!”


    韓漠麵無表情,便是夾著一塊青筍的手動也沒動一下,但是心裏卻是一緊,他現在已經有八分確定風國出兵與韓玄道必有關係,但是韓玄昌的語氣顯然隻是覺得風國出兵是南蛇布速甘趁火打劫,時至今日,韓玄昌顯然還沒有察覺到韓玄道與風國有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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