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張裏尉哭笑不得,隨便踢了一腳,鼠妖屍骸化作焦炭碎爛一地:“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就好。”趙黍隻覺得氣空力盡、精神疲倦,光是坐著都挺不直腰背了。


    這回趙黍算是竭盡全力,展現自己最為拿手的科儀法事,召遣剛剛收服的一眾籙壇兵馬,行雷霆箭煞伐廟誅邪之法。


    三道雷霆箭煞施展完畢, 險些讓趙黍兩眼發黑、摔下壇場,想到自己處心積慮布局設計,這頭鼠妖死得不算冤枉。


    其他降真館修士負責收拾壇場物什,趙黍朝張延壽招手,示意他把自己竹篋拿過來。


    “趙仙長要什麽東西?”張延壽見趙黍像是宿醉之人般,神情恍惚地扒拉著竹篋,可手腳不聽使喚,什麽東西都拿不起來。


    “水……”趙黍口幹舌燥,五內俱焚, 為了催動天上雲氣積蓄雷霆,體內五藏真氣幾近枯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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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延壽趕緊翻找竹篋,摸出一個竹筒遞給趙黍,對方仰頭猛灌,片刻之後蒼白臉龐恢複了幾分血色。


    “幸虧準備了這解憂益氣水。”趙黍大口喘息,困乏稍緩,這才從竹篋中取出幾枚丹散和水服下,定坐調息煉化藥力。


    片刻之後,裏尉飛快跑來,他見趙黍盤坐調息,不敢出言驚擾。


    “怎麽了?”趙黍閉目問道。


    “我在鼠妖的屍體裏找到這個。”裏尉拿出一枚拇指大小的橘紅圓珠,晶瑩如玉。


    趙黍睜眼一瞧,抬手接過:“這是妖物的內丹……受我三道雷霆箭煞居然還能保下妖丹, 果真不可小覷。”


    張延壽好奇問道:“這鼠妖很厲害麽?”


    裏尉偷偷踢了一腳:“怎麽說話的?”


    趙黍並未介意,輕輕歎氣:“我也不是謙虛, 如果讓我跟這頭鼠妖麵對麵鬥法, 估計隻能靠著法寶護身, 然後趁機逃跑,根本不能指望將其一舉誅殺。”


    “有這麽厲害?”裏尉有些不解,在他看來,趙黍的術法能耐應該在於二哥之上。


    當初他們僑張村在於二哥的暗中協助下,將虛日真君的神祠砸毀,偶有幾個冒頭的小鼠妖,也是被鄉勇們一擁而上、亂槍刺死。怎麽現在看來,這鼠妖的能耐好像很不簡單?


    趙黍撚著紅玉般的妖丹,那些降真館修士也湊過來,他便幹脆說道:“這鼠妖先後假冒仙家神祇,受香火奉祀多年,魂魄堅固。正如這枚妖丹,打磨圓融,兼之原身強悍,刀劍難傷。更別說麾下還有一群小妖,也能驅策鼠群,充當耳目。


    這麽說吧,你們別將它當成山野妖物, 把這群鼠妖看做占據山頭的賊寇亂兵, 或許會更貼切一些。我為了對付它們,前前後後可是費足了心思。”


    裏尉忍不住探問道:“趙仙長,您究竟是怎麽辦到的?能不能給我們說說?”


    趙黍瞧了這裏尉一眼,望見遠方煙塵滾滾,眾人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看見興隆縣城外有數百兵馬列陣,一時間箭矢亂飛、火光四起,無論是初具人形的鼠妖,還是肥碩異常的巨鼠,先後陷入利刃叢中。


    “從哪裏說起呢……”趙黍斟酌著言辭,向眾人吐露出這些天自己的謀劃。


    其實在知曉鼠妖巢穴位於興隆縣時,趙黍已經隱約判斷出,鼠妖很可能跟當地凡人有所勾結。


    妖物終究非人,並不是誰都像薑茹他們那個狐妖家族,能夠隨侍仙道世家。妖物出入紅塵俗世,一旦暴露形跡,終究不為世俗所容,所以最好就是挑選凡人,為自己行走辦事。


    無論是假冒鬼神,還是以財帛引誘,若是有凡人幫忙掩護,自然能免去許多麻煩。若是隻靠著山林野性橫衝直撞,隻會引來修士高人前來斬妖誅邪。


    勞三千在僑張村那種偏遠鄉野,尚且懂得搬出虛日真君這個名頭,去到興隆縣也會有類似手段。


    因此當趙黍得知鼠妖巢穴與千金大仙神祠有關,他當即就開始布局,光是誅殺勞三千還不夠,他要將此地鼠患妖氛連根拔起,一舉滌蕩世情風氣!


    正好,那興隆縣令居然以為自己是前來索賄,而且拿出府庫官銀,趙黍便順便將籌集錢糧之事一並了結。


    當天夜裏,趙黍讓賀當關召集歌姬舞女到驛館,他本人其實早早施展了金水分形法,留下一道分身在驛館中,搞出尋歡作樂的聲勢,好以此麻痹本地縣令,以及可能存在的妖邪窺探。


    而趙黍本人則借著掩形幻術,早早離開了驛館,開始在興隆縣內外各處查探具體狀況。


    “等等,當天晚上大擺酒宴的,隻是仙長的分身?”裏尉驚訝問道。


    趙黍忍不住露出自得笑容:“如何?你們都沒看出來吧?”


    說這話時,他還順便從竹篋裏掏出一個紙人,朝前方空地一打,紙人好似蟲翅急顫,眨眼間變幻成趙黍模樣。


    原本金水分形法要借助法鏡凝現分身,趙黍則在此之上另加改進,引氣成符,書於紙人之上。必要之時,便可讓紙人分身代形受劫。


    紙人分身沒多少能耐,連采氣凝煞的術法都施展不暢,但勝在五官形容、語氣神態與本體一致無差,加上是以趙黍自己真氣變化而成,若沒有高深修為,或者是超凡眼力,難以看破分身本質。


    “好了,分形變化之術不宜到處宣揚。”當趙黍意興正高,靈簫暗中提醒說:“本來就是你用來算計別人的陰謀手段,更無必要解釋明白。”


    趙黍差點又收不住自己的顯弄心思,幹咳兩聲撤去分身,接著說:“剛才講到哪裏了?哦,是我離開驛館之後……”


    趙黍當天晚上分心多處,先是暗中探查了衙署,當時派出去的紙鶴窺察到興隆縣令與神祠廟守私下言語,於是趙黍便盯上了府庫。


    但府庫門戶緊閉,不便潛入,趙黍沒有再次浪費太多時間,所以他集中精力,開始準備籌劃對付鼠妖的手段。


    借助籙壇兵馬,趙黍基本探清了鼠妖巢穴的出口。然而量敵從寬,趙黍考慮到鼠妖頭目可能修煉日久、法力高深,光是堵塞明麵可見的巢穴出口,也沒法保證能抓住它。


    為此趙黍必須要引勞三千現身,而千金大仙神祠就是最好的下手之處。


    勞三千假冒神祇,受香火信力滋養魂魄,必定在神祠壇座之上有所寄附。考慮到神祠底下很可能就是巢穴所在,那最好就是以威力強大的術法,一口氣將神祠、巢穴、鼠妖悉數摧滅。


    思來想去,雷霆箭煞之法就是最恰當的手段。如果能夠當眾降下雷火、伐廟誅邪,那就算鼠妖僥幸逃脫,也能在當地百姓心目中,徹底毀了千金大仙這位神祇,斷了鼠妖的香火信力、血食供奉。


    為此趙黍必須要布設壇場,行科儀法事,降下誅邪雷霆。同樣,趙黍還要先引出勞三千,隻要鼠妖氣機顯現,趙黍本體就能覷準方位,讓天雷一擊而中。


    所以趙黍的分身去到神祠之後,屢屢發言刁難,就是要盡一切可能逼迫勞三千現身動手,同時避免這鼠妖察覺城外趙黍正在開壇行法策動天地之氣。


    而最終結果,有目共睹。勞三千先後硬挨三道雷霆箭煞,最終魂飛魄散、形神俱滅,就剩下一枚妖丹,落入趙黍手中。


    此外,趙黍也發信調動了武魁軍八百精兵,不過跟與縣令所知不同,這支兵馬不是為了下鄉征丁、鏟除亂黨,而是負責斬殺那些外逃出城的鼠群,盡可能將其餘小妖殺滅幹淨,也算是趁機經曆一番實戰,驗證對付妖邪的兵法戰術。


    “這勞三千如此厲害,那為何當初……”裏尉欲言又止。


    趙黍笑道:“當初我也問過你們,為何你們砸了神祠,鼠妖居然沒有大肆報複。現在想想,也許僑張村真的有哪路仙家庇護,嚇得那群鼠妖不敢興風作浪了。”


    裏尉閉嘴不言,趙黍心下了然,勞三千回避僑張村,隻能是因為赤雲都威脅更大,與其在鄉野之地裝神弄鬼,招惹到赤雲都誅邪伐廟,不如到人煙稠密的縣城。此地更為繁華富足,鼠群更多,也適合勞三千經營勢力。


    趙黍唯一沒料到的是,興隆縣令竟然敢聲稱千金大仙是華胥國祀典正神,而且還與崇玄館有幾分關聯。想到這等卑賤妖物要跟衡壁公那等城隍地祇相提並論,趙黍便有幾分惱怒,還嫌三道雷霆不夠勁。


    “好了,收拾東西。”趙黍起身說:“我讓賀當關拿住縣令、控製衙署,如今城裏估計亂成一團了。還有一堆善後事務要我去處理。”


    ……


    望著下山回城的趙黍一行人,於二哥潛伏在遠處沒有現身,幾乎與大地塵泥融為一體。


    等趙黍走遠,於二哥這才撤去術法,悄然來到勞三千最後伏誅之處,鼠妖那化作焦炭的屍骸早已砸碎掩埋,隻剩下地麵受雷擊而成的蛛網焦痕。


    “如此誅邪之威,赤雲都中恐怕隻有三老能夠施展出來。”於二哥俯身觀瞧,暗生驚歎:“科儀法事竟然有如此不凡靈驗麽?過去不曾聽聞啊!”


    正當於二哥打算挖出鼠妖屍骸仔細探查一番,忽然感覺一股陰冷殺意逼近,他就地一滾,泥土纏裹上身,化作陶俑模樣,沿地平移退出七八丈外。


    而在他方才立足之地,三道墨黑劍影無聲交錯,若是躲避不及,恐怕早已被貫體重創。


    “來者何人?”於二哥擺好架勢,暗中出手之人卻沒有現身。他低聲一喝,雙手銅環轉動,土黃光芒向外一照,戊土禁製發出,無數塵土砂礫懸空飄飛,在樹梢陰影間微微受阻。


    於二哥這一手宛如踏雪留痕,讓藏匿之人無所遁形,飄飛塵土掠過,顯出人形輪廓。


    “下來!”


    於二哥雙手撥弄,悍然重壓將隱藏之人拖拽落地。可對方在半空一頓,散出大片烏黑墨雲,隨即便是十數道墨線般的劍影,分金斷石而來!


    接連擋下第一波攻勢,於二哥便驚覺對方精擅鬥法,想到此人可能與自己一樣,暗中跟蹤趙黍,來曆恐不尋常。


    心念及此,於二哥不願暴露身份,無心纏鬥下去。覆體土殼向外一撲,擋下幾道劍影,隨即趁勢施展土遁之術,轉眼逃得不見蹤影。


    戰鬥聲勢平息,墨雲回旋聚攏,露出身形修長的荊實,她眉目清冷,望著於二哥逃遁方向,皺眉不語。隨後一轉身,消失在陰影之中。


    ……


    “趙長史,鼠群分三支逃出城外,卑職依照事先安排,埋伏就位,成功攔截並誅殺其大部。”


    興隆縣衙署內,一名武魁軍校尉前來稟告:“其中斬殺人形鼠妖六十三頭,其餘碩鼠不計其數,另有部分鼠群分別逃散,追之不及。”


    趙黍點頭道:“那些都是尋常老鼠,受妖邪術法驅使,逃散之後,不足為慮。鼠妖屍體呢?”


    校尉回答:“為防疫病惡氣,鼠妖屍骸堆放城外空處。如何處置還請趙長史示下!”


    武魁軍作為新軍,不光是為了跟敵國廝殺,操訓演練包括各種應對非人妖邪的策略,軍中校尉也不能隻學武藝,哪怕不是館廨修士任職,起碼要知曉術法鬼神之事。


    “好。”趙黍思忖片刻:“我會召集城中百姓,當眾宣告鼠妖假冒鬼神之事,並將鼠妖屍體焚毀,以正視聽!稍後我寫一份布告,讓人抄錄幾份,你們張貼城中各處。”


    “得令!”校尉奉命告退。


    “趙執事,那縣令醒過來了。”賀當關前來說道。


    “我不是叫你們別下重手麽?”趙黍搖頭笑道。


    賀當關苦著臉說:“趙執事這話可冤枉我們了,那縣令被提溜回衙署,看到兵士們翻箱倒櫃,當場嚇得昏厥過去。”


    “之前在神祠,還裝出一副要上書彈劾的氣勢,結果卻是這麽個軟蛋?”趙黍來到獄所之中,就見那名縣令撲上來,連連磕頭,嚎哭不止:


    “貞明侯!下官被那妖怪迷了心誌,一時糊塗做了錯事,還請貞明侯救救下官啊!”


    趙黍冷笑道:“怎麽?現在知道錯了?還把罪責推到妖怪身上?是覺得死無對證,自己就能逃脫懲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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