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後麵一片老林子,不知何時被開辟出來一片水潭,潭水幽深,方圓畝許,水波不興,有深不可測之險。


    突然從水潭中心蕩起一圈波紋,衝起一片水浪,水浪上衝,結成一團,如同一尊寶座,上麵托著一位美女,長發漆黑,道衣潔白,慵懶跌坐狀,一雙眼眸似閉非閉,七八分隨意,還有三兩分疑惑。


    女子突然起身,從水浪結成的寶座上麵走下來,白皙的赤足踏波,每一步踏下都能在腳下生出一朵白浪,正是與陸地妖族駕風之術齊名的水族踏浪之術。


    然而比起陸地人熊施展出來的那一股妖風,這一手步步生浪的本事卻顯的更有道氣,一舉手一投足早已洗盡妖氛,如真人手段,道意十足。


    白石的屍體已經入棺,旁邊還有巫師做法。


    老巫師的目光更加渾濁,更被眼屎糊了眼角,看起來老眼昏花,一看便知時日無多。敷衍一樣做了法事,隻是最後在棺材蓋的每一根鐵釘上都做了符咒,以自身精血為引,無名指為印,更兼著,口中念念有詞,就像是防止棺材裏麵的東西日後會爬出來一樣,做的極為認真。


    旁邊魏是非眯著眼睛,神色似悲似喜,時而感慨,時而悲歎,或者捏一捏小胡子,點點頭,抿抿嘴,看起來誌得意滿。在他身後,侯英麵無表情,王榮皺緊眉頭。另有兩位女子,其中一個就是秦霜,本來是魏是非打算安排給白石的侍女,此刻正低頭盯著腳尖,神色有些不安,還有一個身段兒窈窕的年輕婦人,這四人如今都是寨中精銳,最後那婦人更兼著魏是非榻上的寵兒,與侯英並稱雙英,分別掌握著寨中的武力與家法,都算是魏是非弟子。


    這年輕婦人喚作雲英,也算出身書香門第,隻是自打入了賊窩,未免丟了祖宗顏麵,就把姓氏給丟了,如今儼然以寨中主母自居,因讀過一些律法,受命整頓家法,立下十條大規。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無規矩不成方圓,尤其這山寨脫胎於賊窩,規矩必須要立起來,而且必須嚴峻。她偶然目光一轉,見到那位王夫人正在外邊探頭探腦,頓時怒目而視,正要喝斥,突然又見到一白衣女子毫無規矩的闖了進來,立刻一聲斷喝:“來人呀,拖下去。”


    眾人微微一呆,外麵已經衝進來兩個橫眉豎目的健壯婦人,見到白凝,也不認識,衝上來就要擒拿,還是秦霜一下搶上前去,雙手一分,把兩個婦人架開,回頭見到雲英一臉不悅,連忙提醒一句:“這位是……宋先生的朋友,一直在後林禁地中修煉,雲英姐姐可能沒有見過。”


    連魏是非剛才都有些發愣,此時回過神來,拱手一歎:“小娘子節哀……”


    白凝卻不理他,隻是盯著那一口棺材,既不動怒,更無什麽傷悲,隻是有些疑惑,盯著看了半晌,揮揮袖子,轉身而去,從始至終,一句話沒問,仿佛隻相信她自己的眼睛,又像是根本就沒有把這些人放在眼裏。隻是臨出去前,突然頓住,回頭看了雲英一眼,又掃了眼秦霜,伸手一抓,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個碧玉葫蘆,落入她的手中,輕輕一拋,葫蘆立刻飛旋,落在靈案上麵,與靈位擺放在一起,然後轉身走出了靈棚,徑直往後林禁地去了。


    魏是非臉色難看,走上前去,伸手抓起那個葫蘆,細細觀看片刻,又放了回去,冷冷地說道:“有些東西,不是你們該拿的,就不要胡亂伸手,仙家寶物,豈能是凡夫俗子所能擁有,念爾等初犯,又沾染了賊性,此事姑且放過,但下不為例,若是再被我逮到,張家姐弟就是榜樣。”說罷,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張家姐弟就是被魏是非清洗的那兩個身懷‘烈陽神功’刀譜的男女,乃是前任洞主的子女,男的叫張飛,曾經要勾結王夫人藥倒白石,卻被白石施展‘催眠入夢’之術把一身底細都交代清楚,女的叫做張靖,如今還被魏是非鎖在地牢之中,日夜折辱。


    秦霜與雲英聽得臉色發白,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雙雙走了出去。侯英看著她們的背影,一臉幸災樂禍,扭頭去看王榮,見王榮若有所思,不由心中一動,說道:“我最近新學了一門散手,聽說你又從‘十二獸形圖錄’中悟出了一門刀法,不如,咱們去找個空地好好切磋一場。”


    王榮遲疑著,點頭道好。


    兩人出了靈棚,走不出幾步,侯英立刻迫不及待的說道:“我知道你心細,兩位先生也都讚你悟性高,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王榮搖頭說道:“我還沒有想通,等我想通了再告訴你。”


    侯英哪裏等得及,臉色做出不悅之色,再三催促,王榮隻好說道:“我看宋先生死的蹊蹺……”


    侯英等了半晌不見下文,愕然問道:“沒了?”


    王榮理所當然地說道:“沒了!”他伸出手來,手掌到手指都被一層層黑色布條纏繞,捏拳一震,裂錦之聲響起,纏繞在手指上的布條紛紛裂開,又把手一甩,甩去破布,立掌如刀,隻見得掌緣處微微泛出金屬光澤,有一道血色箭形符文,仿佛淤血一樣隱藏在皮膚底下,從手背一直伸延入袖底。


    侯英見狀,微微一笑,脫去右手手套,把手一抓,單手成爪,五個指頭上分別也浮現出有一道細小符文,雪花狀,看起來也是巫法,雖然還沒有顯現出來什麽異相,但周圍溫度明顯降低了幾分。


    “那老巫頭看起來沒什麽本事,給咱們點化出來的本領倒是很見功效。”侯英知道王榮不願意細說,也不再勉強,而是換了話題:“不過終究是老巫師用來對咱們賣好的東西,華而不實,就像你的‘鐵手刀’,看起來威風,我取一柄單刀就能隨手破去,便是我這一手‘寒冰爪’,也不如真正的兵刃來的實在。”


    侯英說話間,從靴筒中抽出一柄短匕首,掂了掂分量,笑道:“我的巫術不如你的火候深,需要占個便宜,多出這四兩鐵與你切磋,你應該不會介意。”


    王榮也不說話,一記手刀便切了過來,侯英舉匕首一攔,王榮竟然毫不避然,直接以鐵手刀迎上,然後便是狂風暴雨般凶狠的劈斬,連侯英的匕首鋒芒都不避讓,次次硬碰硬,殺的渾然忘我。


    數十回合過後,王榮一隻手從手指到手臂已經被侯英的匕首切割的鮮血淋漓,多出上百道傷口,條條都可見骨,他撕下一條衣襟把手指細細包裹起來,說道:“巫道需要時常磨練才能放出光彩,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你如此取巧,在武功法術一道永遠不如我。”


    侯英擦去匕首上的血跡,手腕一翻,耍個刀花歸入靴筒鞘中,笑道:“然而你一刀都沒殺在我身上,在兵刃的掌握上,我永遠在你之上。”


    王榮忽然說道:“如果碰上宋先生的仇家,你敢不敢報仇?”


    侯英正色道:“如果有把握,當然會。”


    王榮哦了一聲,看看左右無人,湊上前去,悄聲說道:“我總感覺,宋先生死的蹊蹺。”


    侯英一呆:“這句話你已經說了第二遍了。”


    “感覺……”王榮搖了搖頭,喃喃說:“我嘴笨,說不上來,但不會錯的……”說著,皺著眉頭,轉身而去,一路上不斷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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