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


    陳嵩沉痛地點點頭:


    “他犯的是死罪,天王老子也救不了。[]我現在顧不上別的,隻是想著找誰來接替他。飛騎隊正在成軍的關鍵時刻,滅了姚秦,我們轉眼就要和柔然、鮮卑對陣,飛騎隊不能就這樣練成夾生飯!”


    說完氣往上湧,走過去抬腳把斛律征踹翻在地:


    “早知如此,當初我在黃河邊何必留你一命,讓你在節骨眼上這樣坑我!”


    這本是表演,但惱火也是真心的,所以腳上的力氣頗不小。


    斛律征本想怒罵一句,突然意識到陳嵩這是在幫他,乃閉上嘴巴。可是又一想,覺得自己應該配合表演,否則這樣任人宰割,太不像鮮卑人的脾性,遂乘勢而上,倒在地上破口大罵:


    “陳嵩你個狗娘養的!你們漢人常說沒功勞也有苦勞,老子辛辛苦苦訓練飛騎隊,隻不過放了一個俘虜,你們就要殺我,良心都叫狗吃了!”


    傅弘之突然笑了。


    他一開始也疑惑為什麽陳嵩不肯為斛律征求情,等到後者說到“夾生飯”時,已經聽出來這是欲擒故縱的把戲。但真正好笑的,是斛律征的瞬間反應。這個狡猾的鮮卑索頭,居然能嚴絲合縫地順著陳嵩!


    陳嵩聽完案情,知道斛律征這回麻煩大了。


    疏忽縱敵尚且是死罪,更何況蓄意,而且放走的還是敵方將領。


    他腦子飛快地轉著,想找到為斛律征開脫的最好說法。第一反應是嶢關戰前和敵軍斥候遭遇時,斛律征救過沈田子的命,但他瞬間就否了這個想法。不說還好,說了隻會在斛律征的死刑上加把鎖——沈田子為了體現“不徇私情”,隻能更加決然地處死斛律征。


    第二根救命稻草是劉裕。斛律征任晉軍飛騎隊教習,是劉裕拍板的。那麽解除他的職務乃至殺死他,就不能由前方將領自專,而應該先報知劉裕,由他來裁定斛律征何罪何罰。可是陳嵩這段時間和沈田子打交道。知道他是吃軟不吃硬的人,一旦他感覺到下屬在拿頂頭上司壓他,反彈會更凶猛。


    兩條路都堵死了,眼下隻有拿飛騎隊訓練這件公事來試試運氣。但就是這條,也不能硬邦邦直接來,不能讓沈田子產生“不信殺了他天還能塌下來?”的反感。


    “各位將軍,斛律征這次的確該死。”


    說完這句,戛然而止。


    那幾個人本來期待他要洋洋灑灑地為斛律征辯護,可是等了半天卻沒有下文。相互看了一眼,沈田子衝他一揚下巴:


    “還有呢?”


    “沒了。”


    沈田子很錯愕地笑了兩聲:


    “你。你真的沒話說了?”


    陳嵩沉痛地點點頭:


    “他犯的是死罪,天王老子也救不了。我現在顧不上別的,隻是想著找誰來接替他。飛騎隊正在成軍的關鍵時刻,滅了姚秦,我們轉眼就要和柔然、鮮卑對陣。飛騎隊不能就這樣練成夾生飯!”


    說完氣往上湧,走過去抬腳把斛律征踹翻在地:


    “早知如此,當初我在黃河邊何必留你一命,讓你在節骨眼上這樣坑我!”


    這本是表演,但惱火也是真心的,所以腳上的力氣頗不小。


    斛律征本想怒罵一句,突然意識到陳嵩這是在幫他。乃閉上嘴巴。可是又一想,覺得自己應該配合表演,否則這樣任人宰割,太不像鮮卑人的脾性,遂乘勢而上,倒在地上破口大罵:


    “陳嵩你個狗娘養的!你們漢人常說沒功勞也有苦勞。老子辛辛苦苦訓練飛騎隊,隻不過放了一個俘虜,你們就要殺我,良心都叫狗吃了!”


    傅弘之突然笑了。


    他一開始也疑惑為什麽陳嵩不肯為斛律征求情,等到後者說到“夾生飯”時。已經聽出來這是欲擒故縱的把戲。但真正好笑的,是斛律征的瞬間反應。這個狡猾的鮮卑索頭,居然能嚴絲合縫地順著陳嵩!看到沈田子盯著他,尷尬地咳嗽兩聲。其實他聽了斛律征講述原委,骨子裏很欣賞他那份俠氣,也認為現在是用人之際,不應該過嚴追究斛律征。不過既然陳嵩有意演戲,那就不妨先看戲。不急!刀還沒有架在斛律征脖子上,有的是說話的時候。


    沈田子說傅將軍你笑什麽。


    傅弘之覺得不能過早表態,說我是笑他用那種口氣說我們漢人的俗語。


    沈田子已經看出傅弘之的算計,也不好緊逼,乃轉身看著沈林子。


    他們兩個,田子是哥哥,真正老成持重的,卻是弟弟林子。兩人都是戰場上的驍將,論親冒矢石身當鋒鏑,二人雖是伯仲卻難分伯仲。區別在於劉裕用田子就是當戰將用,用林子卻是戰將加智囊。從劉裕削平內亂討平劉毅起,沈林子就開始參與劉裕的中樞軍務決策,屢次出征,白天帶領部曲衝鋒陷陣,到了晚上,一定會被劉裕召回身邊,一則有他侍衛更安心,二則也是要聽聽他對戰局的看法。嶢關戰後,劉裕派他來支援田子,實際上隱若監軍。田子以少勝多擊敗秦軍後,想乘勝直取長安,卻被林子製止,他認為現在取長安易如反掌,但拿下以後,等於一人擊滅一國,功高不賞,容易引發劉裕猜忌和眾將嫉恨。不如就這樣懷揣平定南線的大功,徐徐進兵,看著誰最後成為出頭鳥。


    沈田子打心眼裏服氣這個弟弟,所以格外看重他的想法,更何況弟弟熟悉劉裕,知道怎樣做才合後者的口味。


    沈林子久在軍中,閱人多矣,開場不久就看清了陳嵩的心意。這就對了,如果一名軍官不懂得保護同僚,那同僚也就不會死心塌地為他賣命。至於這個斛律征,沈林子聽說過他的來曆,知道他救過哥哥一命,在此次嶢關大戰中居功厥偉。放走姚和都這件事,沈林子一聽就知道是胡人性情發作,一個酒壺就胸臆大開。想幹啥就幹了,並沒有過多考慮自己的腦袋瓜。要放在漢人,極少會這麽孟浪從事。說白了,斛律征是個單純到傻瓜的家夥。做這事沒有什麽複雜動機,其實是可以寬宥的。但他向來執法無情,要讓他赦免一個罪人,桌麵上需要很硬的理由,不可能僅靠一己之私的同情。陳嵩的作秀固然可以撇開不理,但他說的飛騎隊訓練卻不是小事,斛律征的性命,就懸在這把鎖鑰上。


    “陳隊主,殺了斛律征,你還能找到合適的教官嗎?”


    此問陳嵩無序文飾。實話實說就好:


    “從姚秦俘虜中也應該能挑出來一兩個好手,隻是不如斛律征那樣人頭熟、人緣好,而且他們身負國難家仇,會不會真心出力也是兩說。”


    沈林子點點頭:


    “飛騎隊最快多久能形成戰鬥力?”


    陳嵩看了一眼掙起來坐在地上的斛律征:


    “如果還是他教習,估計也就半年。換個新手。我就不好說了。”


    沈林子知道劉裕成立飛騎隊的本意是練成一批種子,將來把他們散到其他各軍中去帶隊,逐漸在北方新開疆土上練成一支足以抗衡胡人的漢人精騎。關中納入大晉朝版圖,原先隔著長江、淮河和黃河的胡人強敵,瞬間就在身邊了。和柔然或者鮮卑開戰是遲早的事,所以晉軍練成騎兵越快,訓練質量越高。對戰這些強胡的勝算也就越大。和這個大局相比,斛律征的罪,簡直就微不足道了。但如果馬上就建議赦免,一則擔心滋長斛律征的傲氣,二則也有點太拿軍法當兒戲。想了想,對哥哥和傅弘之抱拳示意:


    “不如我們就看看飛騎隊的訓練成果。如果確有成效,可以考慮讓斛律征戴罪立功;如果浮皮潦草,看不出斛律征用心所在,那就沒什麽好說的,軍法從事好了!”


    沈田子和傅弘之頻頻點頭。


    陳嵩暗喜。他本想叫來綠豆。讓他精心去挑一些最好的士兵來,,不了沈林子根本沒給他機會。斛律征被看押起來,幾名將領親自到飛騎隊營地,隨意抽取了二十名士兵。沈林子考他們三個科目,第一是縱馬下坡不抓韁繩,即所謂“下注”;第二是馬上劈斬;第三是驟馬射箭。


    二十名士兵被帶到校場路上,陳嵩抓緊時間喊了一嗓子:


    “斛律征是活是死,就看你們的了!”


    兩沈一傅一聲不吭。


    陳嵩此舉涉嫌作弊。


    可換了他們也會這麽做。


    飛騎隊官兵此時還不知道斛律征犯了什麽事,但一看這陣勢,大致明白上峰是來考察斛律征的政績了。從陳嵩的話來看,他們被抽中,算是老天爺選他們來裁判斛律征的生死。發揮好了,他們是狐狸大哥的救命觀音;發揮不好了,他們就是狐狸大哥的催命判官。當兵的非常緊張。這不全是壞事,至少會讓他們打起十二分精神,仔仔細細對待每一個動作。


    放開韁繩縱馬下坡,人體會自然前傾,如果兩腿不能夾緊馬腹,腰部不能控製上身,人就算不墜馬,也會姿勢狼狽,顛簸搖晃如風吹弱柳。斛律征強加給飛騎隊的腰腿訓練,現在看出好處了。被抽出來的飛騎隊二十騎,全都雙手高舉,自高坡上馳下,雖然不能像胡人那樣和馬匹粘為一體,但至少無人落馬,無人嚇得麵色蒼白。


    第二考馬上劈斬。校場上本來就有訓練騎兵的木柱。沈林子叫人在每個木柱上都放一個葫蘆。士兵們要在飛馳的馬上左右劈砍,靠掉超過一半才算合格,多多益善。這個動作難度不小,需要馬力人力渾如一體,準確把握手起刀落的時機和力道。老練的騎兵懂得怎樣利用馬匹的衝力,在合適的時候用巧勁去完成。飛騎隊的兵力能掌握這個要領的人並不多,大部分人還需要假以時日才能摸出門道。士兵們救人心切,拚盡全力,盡可能多地砍殺葫蘆,但最後二十人中隻有八個算是合格。其餘要麽砍不夠一半,要麽砍得不準而用力過猛,刀被木柱子滯留,倉促間拔不出來,隻好徒手跑完餘程。


    第三考馬上射固定靶。斛律征和陳嵩沒白花錢買兔子,飛騎隊官兵射了一陣活蹦亂跳的兔子後再來射呆傻的固定靶,中靶率從最初的十之三四猛增到十之七八,隻聽得馬蹄隆隆、箭靶篤篤,圍觀的官兵拚命叫好。二十名騎士,每人射十支箭,最差的也中了五支。


    陳嵩懸著的心回落到了胸腔裏。


    說實話,飛騎隊訓練到這個程度,多少也在他的意料之外。雖然遠不能算驚豔,但對於一支才訓練了不足半年的騎兵,對於一批在家握鋤頭而不是馬鞭,在軍中腳踩大地而不是馬鐙作戰的江淮農家子弟來說,這已經是速成訓練的上佳表現了。如果幾名帶兵將領是公正的,他們自會承認斛律征練兵有方。


    他剛想過去向沈田子他們說說斛律征的練兵訣竅,二十名騎士下了馬,圍成一圈商量了幾句,而後喊一聲號子列成一陣,全都拿大頂,用雙手走到講台下,一翻身站起來,齊刷刷向幾名將領喊:


    “斛律征不能死!”


    兩沈一傅一愣,繼而哈哈大笑。


    其實從沈林子提出要考考羽林騎時,大家就已經心照不宣,知道斛律征是死不了了。有了這樣一個台階,執法的和犯法的都有轉圜餘地。他們三個不得不承認,按照北人眼光,飛騎隊的這兩把刷子是在是拿不出手,但就南人稟賦而言,這麽短的時間練到這個地步,已經足以看出斛律征下了不少功夫,傾注了不少心血。練兵先難後易,有了目下這個基礎,假以時日,飛騎隊的馬上刀弓會越來越嫻熟。現在不是殺不殺斛律征的問題,是能不能找到更多斛律征的問題。


    二十名騎兵集體請命,讓事件有了喜劇式的收尾。三名將領已經看懂,士兵們是在用斛律征訓練他們臂力的方式,來向上峰展示斛律征的價值。


    沈田子說你們幾位是不是同意不殺斛律征?


    傅弘之點點頭,說一個喪家之犬姚和都,諒他也翻不起浪,放了就放了吧。上報太尉,就說他自己越獄跑了。


    沈田子說好吧,就這麽辦。


    陳嵩聽到好消息,頓時放鬆下來,立刻就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勞襲遍全身。剛想說謝謝各位將軍寬仁,卻聽到沈林子說不能這樣。他的心頓時懸了起來。


    沈田子和傅弘之也是一愣。


    沈林子說人可以不殺,但不等於說他沒罪。依我看,這件事我們不要做任何決斷。事情如實上報太尉,不要有一句欺瞞。至於太尉殺不殺他,那就看他造化。不過依我看,太尉絕不會為了一個區區姚和都而殺掉一個過去有功、將來還有用的斛律征。我們這邊,也要向全軍將士宣布斛律削奪現有軍職,仍在飛騎隊白衣教習,算是征戴罪立功。這樣一來,斛律征死不了,我們也沒有枉法,斛律征也不至於過於驕縱,士卒們也得一個警示。


    這真是老成謀國之論,不由人不服沈林子練達。


    沈田子壞笑著補了一句:禁酒令重新生效,反正他也沒酒壺了!


    陳嵩謝過幾位將領,趕快去解放斛律征。


    他還沒進入那座帳篷,就聽到裏麵有呼嚕聲。


    這個狐狸大哥,被繩子綁著,居然就倒在地攤上睡著了。


    陳嵩不能不五體投地。腦袋都可能掉了,還能睡過去,這該是多大的一顆心啊。


    也許這就是問心無愧的坦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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