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們接了這麽多的冤情案件,這樁樁件件都是指向孔家,我擔心有人會狗急跳牆,對大人不利。”


    “所以屬下覺得,還是今晚趁著黑夜離開為好,免得夜長夢多!”


    驛站裏麵, 李成看了看坐在燈下的暴昭,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憂慮。


    暴昭麵色發緊道:“你覺得孔家的人,有膽量攻打驛站,殺害朝廷命官嗎?”


    李成說道:“這次的案件實在太多了,每一位百姓都有冤屈,隻要這些案件上午交給朝廷, 孔家就很難脫身,


    就算是皇恩浩蕩寬恕他們, 也會在讓他們傷筋動骨一陣子。”


    “如果朝廷真的秉公處理,要還百姓以公道,就算還保留衍聖公這塊金字招牌,可所有涉事的孔家人,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砍頭,有多少人要發配邊疆!”


    頓了頓,李成繼續說道:“可是若是想方設法除掉大人,讓這些狀紙到不了京城,他們就有轉圜的餘地……


    所以相比起來,還是行凶殺人比較劃算,大人,如果我是孔家的人,也會選擇鋌而走險的。”


    暴昭憤怒的說道:“他們如果真的這麽做,就不怕牽連整個孔家嗎?!”


    李成歎息了一聲, “大人, 朝廷不會拿衍聖公本人怎麽樣,所以無論如何衍聖公沒事,


    可孔家的其他人就不同了, 在生死麵前他們隻會考慮自己,不會考慮家族會如何……”


    李成是武將出身,看慣了太多的生死,也知道在生死麵前人是多麽的自私。


    “唉,生死考驗,最為觸動人心……”


    暴昭感慨的說道:“你說的對,這些人能夠做下這等惡事,就說明在他們裏麵無忠無義,早就把做人的尊嚴和良知擺在一邊了,像他們這種人什麽事做不出來!”


    忍住心裏的悲傷,暴昭說道:“你準備一下,我們今晚就離開!”


    “是,屬下告退!”


    暴昭所居住的驛站還是在濟寧城外,與運河碼頭的距離更近。


    在昏暗的油燈下,暴昭看著桌子上白茫茫的壯誌,和一個個鮮紅的手印,他的心中覺得非常傷痛。


    每一份的狀紙就代表了一件冤情!代表了百姓所受到的冤屈!


    暴昭真的很不理解,作為世代受到朝廷冊封, 並且多方賞賜的衍聖公孔家,最不缺少的就是錢財!


    朝廷對他們多方恩待, 許多的土地都不用繳納田稅,也因為曲阜是聖人之鄉,所以多年下來孔家累計了許多田地。


    而且一般大戶人家,都會讓家族裏麵的人打理生意,這也會大大增加收入。


    所以光憑正規的渠道,就足可以維持孔家上下的錦衣玉食、奢華享樂!


    暴昭不明白的是,他們已經這麽富貴了,為什麽還會貪得無厭呢!


    除了貪愛黃白之物所犯下的罪,還有許多是囂張跋扈、肆意妄為的罪過!


    他們可以仗著家裏麵的權勢,隨意打殺百姓,隨意奸汙婦女,這就不是貪婪,而是凶殘、無恥!


    到現在暴昭還能夠想起來,自己當初學習聖人之道的時候,對孔夫子的學說是何等的敬佩,何等的尊重。


    作為孔聖人的後代,孔家的人不會不知道自家先人的學說,不會沒有讀過聖賢書!


    卻沒有想到,聖人後代,竟然是一幫蛇鼠犬類!


    這真是太讓人失望……


    若是孔聖人在世的話,看到子孫後代的這番情形,不知道會不會痛心難過?


    暴昭心裏傷痛,是因為他讀的是聖賢書,追求的是聖人之道,所以無形之中對孔家也非常敬仰,


    現在卻發現敬仰的對象原來那樣邪惡不堪,那樣殘忍不恥!


    “唉……”


    暴躁長歎一聲,收起了心中的感慨。


    站起身來,把桌案上的狀紙卷起來,裝進皮袋裏麵。


    驛站裏麵備有馬匹,因為要連夜出發,也驚動了驛卒。


    因為隨從護衛的人比較少,遇上普通強盜還能夠應付,而且一般人也沒有膽量敢劫殺朝廷命官。


    本來想著讓驛卒也跟著護送回到京城,可以想到這裏距離馬頭太近。


    這裏的驛卒會不會被孔家的人收買,那就不好說了。


    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暴昭隻好放棄了這個想法。


    手裏牽著馬的韁繩,暴昭緊了緊身上的皮袋,那裏麵可是裝著一百多份狀紙,裝著一百多個家的希望啊……


    李成見狀說道:“大人,把他交給我吧,如果遇見什麽事,大人也好脫身。”


    李成這麽說,是因為對方的目標一是暴昭本人,二是這些狀紙。


    到時候暴昭背著皮袋,很容易成為對方的靶子,吸引對方的注意。


    那麽暴昭就凶險了!


    暴昭卻搖了搖頭說道:“狀子是我接下來的,那我就要把它們安全的交給朝廷,這是我的職責,也是對百姓的承諾。”


    李成卻堅持說道:“大人,正是事關百姓的冤屈,所以大人才要交給屬下,請大人放心,就算拚上性命,屬下也一定不讓狀子遺失!”


    暴昭卻說:“我意以定,不必多說!”


    李成見他這樣果決,也就不再勉強,而是對驛卒說道:“你們這裏也備用的皮袋吧,都拿出來給大家背上!”


    這皮袋是裝重要信函和公文用的,說是袋子,其實是用牛皮做成筒狀,一頭密封嚴實,一頭加上蓋子。


    所有的接縫處,都用朱漆和牛筋熬製成的膠汁塗抹,等膠幹了之後,就把接縫堵的嚴嚴實實。


    這樣做出來的皮筒,既能防水,在一定程度上也不怕煙熏火燎,就算是尋常的刀劍砍上去,也不會輕易斬斷。


    驛卒領命,趕緊進屋拿了五六個皮筒出來。


    李成說道:“大家都背上!”


    這幾個隨從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也就沒人多問,立即從驛卒手中接過皮筒,係在身上。


    眾人都已準備妥當,在暴昭的一聲令下,眾人策馬揚鞭,便朝著南方而去……


    因為天色較黑,即便是打著燈籠也照不了多遠的地方,而且還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所以他們也就隻能靠著淡淡的月光,還有馬匹的眼睛,摸黑前行。


    “這幫老爺,真是會折騰人!連夜出發也不怕栽了跟頭!”


    忙活完的驛卒,一邊關上驛站的大門,


    一邊說道:“這也不怪他們,那麽多人狀告孔家,他們接了那麽多的狀子,不害怕才怪呢!”


    “要我說,這位大人可不簡單,哪怕得罪孔家也要為百姓申冤,真是青天大老爺啊……”


    “對呀,孔家做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就沒人敢管,但願這次有人管管吧……”


    “你們啊,想的太天真了!天下的文官讀的都是孔家祖宗的書,那還不站到孔家這邊替他們說話?”


    “也是哈,就怕狀子帶回京城也是石沉大海,說不定這位大人還會受到彈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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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官的尿性,誰不知道!可惜這麽一位大人了……”


    “噔噔噔噔……”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傳來!


    傳到耳中,這些本來就已經準備回去歇息的驛卒,瞬間變了臉色!


    接著就聽到馬蹄聲奔到了驛站門前,“圍起來,一個也不許放跑!動作快點兒!”


    這幾個驛卒趕緊跑到旁邊的房間拿出配刀,抽刀出鞘,臉上寫滿了驚慌不安。


    有大膽的驛卒,鼓起勇氣順著門縫向外望去,隻見外麵火把閃爍,足有五六十人堵在驛站大門前麵。


    再加上圍住驛站的那些,對方來了足足百人以上!


    有響馬稟報說道:“大當家的,已經把驛站圍起來了,他們跑不了!”


    胡萬山騎在馬上,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好!那今天咱們就來個甕中捉鱉!去叫門!”


    四五個嘍囉立即持刀來到驛站門前,“砰砰砰!砰砰砰!”把驛站的大門連錘帶打,敲的震天響!


    高聲喊道:“快開門!快開門!識相的就趕快把門打開!爺爺還留你們一條性命!要不然等我們撞開了門,殺你們個雞犬不留!”


    那五六個驛卒更加害怕,緊緊的握著手中的配刀,可雙手泌出的汗液,卻讓他們覺得怎麽也無法握緊。


    胡萬山當然不會傻到去撞門,那太費時費力了!


    “翻牆進去!”


    一聲令下,這些響馬立即掏出了帶繩子的鉤子,順著繩子翻過牆頭,落到了驛站裏麵。


    隨著驛站裏麵的響馬越來越多,就朝著大門處趕去,到了那裏才發現那些驛卒。


    驛卒見對方人多勢眾,自然不敢拚命,就被那些響馬趕到一旁,大門也順勢被他們打開。


    接下來這些響馬就把驛站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見到暴昭等人。


    消息傳到胡萬山的耳中,他這才知道對方已經連夜出逃了!他們竟然這樣警覺!


    胡萬山沒想到自己撲了個空,恨得咬牙切齒。


    趕緊吩咐說道:“快去看看,他們朝哪個方向走了!”


    作為經驗豐富的響馬,能夠根據地上的馬蹄印就知道對方朝哪個方向走了,而且還能知道對方走的大致時間!


    不一會兒,就有人前來稟報說道:“大當家的,兄弟們發現了馬蹄印,是往南邊走的,會不會是那個狗官?”


    胡萬山招呼手下了嘍囉說道:“追!跟我去追!夜裏他們跑不遠!”


    “快走!都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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