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信北一如既往地按生物鍾的提示醒來。


    天邊的魚肚白漸漸向空中擴散,朝霞出現,預示著今天是個好天氣,江信北的心情也如那初升的朝陽,心裏越來越亮堂。


    趙元茂的練功習慣幾十年都沒有改變過,隻不過,現在不以武技提升為目標,而是以強身健體為目的。天色放亮後,來到院子練功,見江信北把江家拳法耍得虎虎生風,趙元茂不由來了興趣,好好測試一下江信北的實力。


    年輕時做土匪,走江湖,趙元茂太了解心理因素在和人打鬥時候的重要性了。可以說,打架對敵,沒有股子氣勢和鬥誌,就算本身技藝超群,特殊情形下,十成功夫發揮不了一成。


    刺客,殺手和真正的江湖武者比較起來,武技自然是武者渾厚紮實,但往往江湖武者非刺客殺手之敵,個人的心理因素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關鍵時候,刺客殺手能將十成武技發揮至十一十二成,甚至更高。在爭鬥中,目無餘子,唯我是尊,下得起狠手,他們往往勝多敗少就不足為怪,


    江信北陡然遇到趙元茂的襲擊,頓時手忙腳亂。


    這樣的表現可不行,趙元茂喝道:“收神斂意,用心應對。”


    江信北顧不上多想,也容不得他多想,趙元茂的攻勢太刁鑽了,而且雄渾的力量完全不像一個老者所應該具有的力氣。


    有些東西,僅靠講道理是行不通的,江湖從來就有曆練一說。


    在家在師門學得再好,就算和師兄弟對練勝率再高,那終究還是花拳繡腿。一遇到硬紮的對手,便土崩瓦解,不堪一擊。


    在險象環生中感受武技的真諦是曆練的目的之一,江信北實在太需要這樣的機會。


    趙元茂手下加緊,江信北立時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剛開始可能是放不開手腳,現在卻真正是手忙腳亂起來。危機感頓生,一個應對不好就有可能受傷,打起十二分精神,江信北丟卻所有思想顧慮,拳腳有板有眼地應付趙元茂的攻勢,偶爾會有一招半式搶攻。拳勁腿勁當中暗勁含而不吐,一遇時機,江信北偶爾和趙元茂碰撞一下,即粘即走,在趙元茂麵前有模有樣。


    趙元茂羨慕江敬林有個好兒子的同時,暗暗心驚,江信北這小子功底紮實呀。但也不打算就此收手,趙元茂再次加緊,功力提升兩層,想看看江信北到底還有多少本錢。


    這樣一來,江信北就相形見拙,但被激起的少年血性,也讓潛能得到激發,短暫的顧此失彼,又堪堪和趙元茂打成旗鼓相當。


    見江信北額頭冒汗,後力難以為繼,趙元茂漸漸鬆下手來,江信北壓力一減,趕緊停手,對趙元茂佩服得五體投地,隻不過喘著氣,顧不上說話。


    江信北稍稍平順些,趙元茂說道:“感覺怎麽樣?”


    聽出了趙元茂指點的意思,江信北說道:“就感覺到施展不開,有心無力。”


    趙元茂說道:“練武也好,做事情也好,要用心體會,才能有所收獲,有所提高。關鍵是要有股子氣勢,有鬥誌。打個比方,殺手和武林高手對決,就進攻來說,武者講究攻敵之必救,意在解開本身所受到的威脅,所以有三分攻擊,七分防守之說。但對於殺手來說,就是攻敵之救無可救,即便本身受到威脅,隻要攻擊落實快上一線,勝敗立判,生死立見。殺手的可怕在他的心性堅韌,處事冷靜,一旦行動,便有一往無前的氣勢,或者說是殺氣更確切,說到冷靜,事實上和你打獵是一個道理。”


    天下道理本就殊路同歸,異曲同妙。江信北想了一會兒,便已經意會,很真誠地叫道:“多謝伯父指點,小子受教了。”


    打獵並不因為獵物凶猛而畏縮,反而會有見獵心喜的感覺。狩獵中,最關鍵的是冷靜,目標是獵物,該出手時就出手。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江信北明白,如果不是自己受製於心理顧忌,放手而為,情況自是大不相同。臨陣對敵,雜念多了隻會造成被動應付,使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趙元茂對江信北的反應很滿意,說道:“一切順其自然,不要心存不必要的顧忌。與人對敵,要有殺雞用牛刀的氣勢,全力以赴,才有可能談及其他,否則,隻能是任人宰割。”


    江信北忽然想到一句話,順口說道:“他強任他強,清風扶山崗。”


    趙元茂反而一時沒回味過來,略略鄂頓,道:“對,就是這麽回事,遭遇比自己強勁的對手,借力卸力,借力打力,四兩破千斤,隻要冷靜得法,不是辦不到的事情。所以,你要多加體會,遇到強手,更是提升自己的好機會。”


    江信北在柳安給他解說《道德經》的無為思想時說過這樣的話,當時不是很理解。現在不僅正好適合解釋趙元茂的指點,而且,結合趙元茂的話語,江信北對無為有了進一步的理解,無為不是不作為,而是,不要不計後果地蠻幹。順其自然,大道兩邊,各走一邊,敵強則與其周旋,造成局部不對稱,在局部上形成強弱倒置,即便不能勝過對手,自保是可以預期的。


    昨晚,趙元茂夫婦對江信北禮節性地問候幾句,再沒有過多的交談,今天早飯後,話匣子卻打開。


    ……


    “你大哥有信會來沒有?”


    “沒,不知道他到哪裏當兵,是不是上了戰場,我爹倒沒什麽,我娘一說起我大哥,總是免不了抹一把眼淚。我哥也真是的,是好是壞,有個音訊回來,總免得家裏擔心受怕。”


    話題沉重了些,辛惠笑笑,道:“信友身手好,人也靈便,隻怕他是想,立了功,升了官回來,給爹娘一個驚喜。”


    江信北也是笑笑,道:“但願如此,隻是我嫂子也心情不好,弄得家裏人好像堵著什麽似的,總隔著點什麽,說又說不清楚。”


    趙元茂橫了辛惠一眼,“沒事扯這話幹什麽,對了,信北,你怎麽想起來看伯父,要不了多久,該打穀子了吧?”


    “怎麽就不能提?家長裏短,誰家沒有點事,藏著掖著,那事情就沒有了?……”


    趙元茂對辛惠一陣搶白,不理不睬,道:“跟你爹說說,今年打獵,給我留幾張好皮子。”


    在家裏自己發父母好像說話也不怎麽對付,辛惠比母親還過三天路,江信北心裏想笑,口中卻道:“伯父放心,這些我都懂,到時我給你送來。不過,我有些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趙元茂看得江信北不由低下頭,以為自己哪裏說得不妥,有些忐忑不安。


    江信北不像是順口說說,趙元茂有這個直覺,道:“還沒做,誰知道可行不可行,總要試試才知道。”


    江信北道:“我也是這麽想的,打獵畢竟有時間有限,收入也不靠譜,跟我爹打獵這幾年,我看山上的樅菌,木耳,香菇和一些野味很多,不少人拿這些到場上換錢,我就想,如果能好好琢磨這事,或許比打獵劃算。”


    年輕時候,趙元茂曾邀江敬林入夥,江敬林沒有接話,以後再也不曾說起,聽江信北這麽一說,趙元茂活絡開來,如果江信北上道,未嚐不是件好事。


    “做山貨營生,很辛苦,一年三百六十天都要走村串戶,比打獵過猶不及。如果你真想做,我倒是可以介紹一人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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