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陸壓看到沒有什麽動靜,估計自己布下的六字真言大陣擾亂了“天機”,讓北辰宮的巫師們占不到卜了,於是便又化身為“布日格阿勒”,出現在附近的草原上。


    這裏已經是畢契草原的南部,離大陳朝邊境不過三千餘裏。在一處部落大聚集地,陸壓“小露”兩手,唱了兩晚的“哈查梅林-英雄史歌”後,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再加上他亮出一直保存著的恰喇,頓時成為這片草原上最受尊崇的貴客。


    該部落的當戶派出自己的世子,帶著馬隊,灑著酥油、馬奶子酒將陸壓迎到了當戶大帳駐地。方圓數百裏的牧民們都在傳說著一位知識淵博的阿勒要演唱從來沒有聽過的詩歌,那優美的琴聲連百靈雀都要陶醉,那深邃的詩詞連最博學的老者都要沉迷。於是無數的牧民騎著馬,帶著幹糧趕到了當戶大帳駐地。不幾日,居然聚集了上萬人,甚至還有附近兩家部落的吐溫和庫台帶著一家子跑來了。


    陸壓一連唱了四天四夜,上萬人圍坐在周圍,大家屛住呼吸,禁止著一切雜音,現場安靜地隻有琴聲和陸壓的嗓音。甚至當戶一隻最心愛的獵犬因為受不了這個氣氛叫了起來,影響到了“演唱會”,被當戶毫不猶豫地叫人宰殺掉了。


    眾人聽得是如癡如醉,最後聽到畢契草原上傳說中的英雄哈查梅林為了永遠消滅夜地大魔王,縱馬躍進了魔王的血盆大口,在其體內心髒旁自爆,與魔王同歸於盡,上萬人都按捺不住嚎啕大哭。


    待到陸壓離開時,不僅又是兩馬一輛高車,車上滿是補給品,恰喇上更是多了代表三家部落的百靈雀羽毛。


    上千人因為舍不得,又得閑,居然策馬跟著陸壓的車後,去了南邊另一個部落處,好又再聽一遍。陸壓走了千餘裏,居然有三四百人跟了千餘裏,跟到最後“彈盡糧絕”,差點賣身為奴。最後還是陸壓出麵,為這些人說情,討得糧草,讓他們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個月後,陸壓來到了赫勃契部。這裏離大陳北部邊境不過一千餘裏,因為赫勃契部是方圓上千裏實力最強的部落,再加上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所以它的首領是相溫,相溫駐地-九原是這裏最大的集貿中心。因此,除了不少商隊,還有不少關於畢契同三朝的戰爭消息匯集與此。


    據說大德額在去年就已經派右大設南下,統帥對三朝的戰事。[.超多好看小說]據稱右大設集合了大約六十萬騎兵,對三朝邊境進行了一年多的侵掠,破關十餘處,收獲頗多。現在連九原都能看到這些收獲。堆在集市上明顯帶有三朝風格的貨品,以及在奴隸集市中瑟瑟發抖的三朝男女。


    結合這些訊息以及自己一路走來獲得訊息,陸壓判斷出,右大設現在隻是熱身和打掩護,真正的壓軸戲是大德額南下親征,屆時估計將會有兩百萬以上的騎兵南下叩關。根據路程、畢契人集結的速度以及種種訊息表明,估計明年開春就會開始了,也就是說不過半年的時間了。而這幾乎傾盡畢契一半力量的進攻絕對是排山倒海一般,三朝要是沒有做好準備,很有可能被打個措手不及,一旦失了先機,就等著被騎兵海淹沒吧。


    想到這裏,陸壓不由微微地皺了皺眉頭。他對三朝三國沒有什麽太多的感情,現在趕來查探情況,看能不能幫些“小忙”,一是想弄明白這裏麵是不是有跟耶驪仙魔之爭關聯的陰謀,二是完全是出於在華夏養成的中原王朝與遊牧民族夏夷之分的潛意識思維。


    現在知道居然有兩百萬,甚至更多的畢契騎兵要南下入侵,這勢頭,陸壓一個小小的聚氣期弟子難以擋其鋒芒。所以你要陸壓全力、甚至是豁出去命去阻擋拖延這次南侵,卻是萬萬不可,他可是相當惜命的。尤其是現在陸壓感覺畢契人這次行動完全是一次大規模的侵掠行動,似乎跟耶驪山的魔仙之爭沒有什麽關聯,那就更加沒有動力了。


    難道眼睜睜看著三朝百姓在數百萬鐵蹄下呼號掙紮?陸壓腦海裏不由想起了讀過的那些史書。他在這個世界讀的世俗書比較少,但是在地球時讀的華夏史書就多了。


    雖然陸壓的童年在草原上長大,但那時的草原和遊牧百姓跟史書上的完全不同,所以對陸壓讀史書養成夏夷之分的思維沒有絲毫影響。


    從秦漢到宋明,那一次遊牧民族的南侵都會造成中原地區百姓的巨大傷害。每一次中原王朝最混亂最苦難時,卻是遊牧民族最猖狂的時候。它們毫不憐憫地從中原王朝身上撕下一塊塊血肉,吞食壯大,然後就可以趴在中原王朝這龐然大物身上繼續吸食血肉。甚至還能南下進行一場所謂的“民族大融合”。


    想必這裏也是如此吧,陸壓坐在帳篷裏,腦海裏亂七八糟的,突然一個聲音突然出現:“如果你他日有成,還望念及今日灑家饒你一命的情分上,照拂大夏一二!”。這是大夏都知司都知監掌印太監當初追殺陸壓卻又放過他時說的一句話。


    陸壓不由歎了一口氣,有些東西不是說能放下就能放下的,執念就是執念,就如同一張白紙,畫了畫,寫了字,再怎麽擦除塗改,那痕跡終究難以去除,隻有重新做一張白紙,才有可能空白如新。就好比自己,雖然在這個世界重生了,但是在地球的記憶和情感卻是怎麽也抹不去了。這就是執念啊。思念親朋好友是一種執念,夏夷之分的思維也是一種執念,知恩圖報、恩怨分明也是一種執念。不過這一世經曆的再繁多複雜,忘不掉放不下的終究還是要這般。


    默然了好一會,陸壓最後站起身來,走出帳篷,仰首看了看藍天白雲。什麽時候這世上的草原也能像地球時的草原,擁有真正的安詳和寧靜。不過真要是有那麽一天,就不知道要灑下多少鮮血才能走到那一步。三朝百姓的血,畢契人的血,想必隻有足夠多的鮮血才能把“梟雄”們的野心澆滅。


    南下,南下!既然遇上這千年難得一遭的危局,那就投身進去吧,激蕩風雲,挽大廈與將傾之際,做些男兒當做的事情吧!今晚深夜就啟程,用法寶飛到大陳朝的邊關,看情況再說。陸壓決心已下,頓時覺得輕鬆很多!


    運動了一會,正準備回帳篷時,陸壓突然感到有目光在注視著自己,他故意裝作沒發現,繼續在那裏舒展手腳,然後趁了個空子掃了一眼過去,發現一個男子在遠處盯著自己。那男子躲閃不及,正好被陸壓撞上。那男子也了得,看到被發現,也不再躲避了,反而大方地迎著陸壓走了過來。


    “木述華拜見布日格者勒!”是的,陸壓的尊稱又升了一級,從智者阿勒升級為賢者者勒。


    說得一口流利的畢契“官話”的來人不過二十多歲,臉上卻滿是風霜和堅毅,比一般畢契人要白些,眉眼麵容也有些區別。


    陸壓點了點頭,盯著此人的麵容,腦子轉了幾圈,便想起來了。


    “我見過你,在白沙灘集市,你當時似乎還在奴隸中。”


    “布日格者勒果然是者勒,匆匆一別還是能記住小的。”木述華淡笑著答道。


    “你是烏慎人、扶滄人還是黑齒人?”


    木述華不由臉色一正,用比剛才更恭敬地神態向陸壓彎腰拱手行禮:“木述華在畢契草原上行走數年,布日格者勒是為數極少的不用東穢,而用此三名問在下的人。謝過布日格者勒。”


    “不以位卑而賤視,不以權貴而奉迎。”陸壓也淡笑著答道。


    “烏慎人甲古答部世子木述華見過布日格者勒。”木述華很正式地介紹自己道。


    “烏慎人甲古答部?我記住該部被北辰宮封為護山披甲部,而且也是被畢契大德額承認的。”


    陸壓在北辰宮的記載中看到過這條,原本很奇怪,後來清楚北辰宮來源內幕也就了然,人家北辰宮就是發源自都溯山,說不得就跟山上的什麽部落有淵源。至於畢契大德額會承認,這就讓陸壓奇怪了。畢契人這麽瞧不起都溯山中各部落人,蔑稱之為東穢人,怎麽還會承認其中一部為護山披甲部。要知道這等於守神山聖地或祖陵的“禁衛軍”,相當尊崇。現在把這個封號給了甲古答部,就真的給下水道裏蹦出一衛生球來一樣了。


    木述華又震驚了,這位布日格者勒真的是一位知識淵博的賢者。如果是這樣的話,說不定就是天賜給甲古答部、烏慎人,乃至都溯山各部的機緣。在畢契草原和都溯山脈中,一位智者有可能影響到一個部落的興盛,一位賢者則可能影響到“天下”大局的走勢。所以各部落對智者和賢者的“追求“是無比的迫切。


    “沒錯,布日格阿勒說得沒錯。”


    “那木述華你是一位貴人,怎麽成了奴隸,現在又來到這裏。”


    “請容木述華向布日格者勒細述。”


    “好,隨我進帳細談。”


    兩相坐下,木述華恭敬地接過陸壓遞過來的茶碗,先灑天,再灑地,最後灑空中後一飲而盡,然後才開始緩緩說道。既然木述華想著爭取到布日格這位賢者,自然不會有什麽隱瞞。


    “回布日格者勒,木述華確是烏慎人甲古答部世子。隻是想必者勒也清楚在都溯山中各部落過的是什麽日子。在下自小就立誌要改變族人的現狀,至少要過上跟畢契人一樣的日子。於是在下十五歲那年便告辭雙親和族人,出山遊曆,增長見識,並尋求良方妙計和貴人相助。輾轉各地數年,木述華雖然長了不少見識,也嚐試到各種艱險。當過馬奴,替人打過仗,做過俘虜,也被賣為俘虜。雖然如此,但是木述華的心卻沒死,還想著當初立下的誌願。”


    “那你為何又來到這赫勃契部?”


    木述華猶豫了一會,最後歎了一口氣道:“其實這涉及到畢契草原和都溯山脈的一段淵源辛秘。據族中故老相傳,在上萬年前,這畢契草原並不叫畢契草原,而是叫做辛辛庫答草原,都溯山語的意思為看不到邊的荒野。”


    “當時辛辛庫答草原上有數以十萬計的部落,如同一盤散沙,更沒有什麽共主大德額。大約是七八千年前,草原上興起了兩支部落,東邊的叫做契人,發源於都溯山脈中的翰呼瀾山地河穀。契人強盛後向西發展,曆經上千年,幾乎統治了東邊這半個草原。最後,在渾都堪山和五源河套一線與西邊最強盛的畢人部落相遇。兩大部落聯盟為了爭奪草魚上最富庶的五源河套地區,互相攻伐,爭戰了上千年,結果還是誰也打敗不了誰。最後契人和畢人在渾都堪山向天會盟,以渾都堪山為界,契人在東,畢人在西,平分了這大草原。所以這草原也被人稱之為畢契草原。”


    “又過了上千年,契人首領的十四個兒子爭奪王位,互相廝殺十餘年,血流成河,生靈塗炭,契人是元氣大傷。爭鬥獲勝得以繼位的契人新首領為了立為建功,以及盡快恢複實力,悍然發動了對畢人的戰爭。這一戰打了足足三十年,打得雙方都是傷筋動骨。實力大損的契人和畢人都無法彈壓住歸附的各部落。背叛就像高山的雪崩一發不可收拾,契人和畢人陷入了四周都是敵人的險境,甚至連自己內部都開始分裂。曾經統治著這片草原的契人和畢人就像融化的大雪,迅速從草原上消失了。”


    聽到這裏,陸壓也算明白了。契人和畢人衰敗後四分五裂,各奔前程。而奈史那部估計就是那時趁機崛起的。


    “那契人和畢人最後去了哪裏?”


    “畢人一直向西退,據說後麵他們的後裔和分支在極西之地建立了十餘國。”


    陸壓點了點頭,想必是十萬大山以西那些什麽什麽扶連國、盧國、信國、高相國吧。


    “契人則向東回撤,部分契人退回都溯人,成為現在的烏慎人,還有部分留在畢契草魚上,改了名字而已。”


    “就如這赫勃契部。”陸壓這時突然接了一句,他明白木述華來這裏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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