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壓站在高輪車上,遠眺著前方數十裏外的赫勃契部大營。在夜色之中,那裏若隱若現,如同隱在黑暗中的巨大怪物。


    月支先連策馬小跑著過來,沉聲對陸壓道:“回稟悉讚罕,去赫勃契部聯係的人回來了。”


    “嗯,回去再細談。”陸壓點了點頭,示意前麵的馬夫驅車離開。


    在臨時大帳裏,陸壓坐在正中間,月支先連和鬱奚閭乞伏各坐在兩側,其餘的是六位謀克百夫長(即高級百夫長)。


    “我派出心腹十四人,聯絡了值得信賴的故交友人十四人,其中有意向者五人,其餘皆中立難決。”


    “嗯,”陸壓點了點頭。當初他對策反赫勃契部中級軍官就沒有抱太多的希望,那些人跟月支先連不同,沒有被逼上絕境,自然狠不下心來叛亂搞事。不過月支先連堅持要如此,陸壓猶豫了一會便答應了。


    連夜潛行到赫勃契部大營附近,這支“義軍們”不少人開始後怕了。自己才不到兩千人,大營裏可是有精兵三、四萬,怎麽打?說不定一個衝鋒就被這些精兵給淹沒踏成肉泥了。在這種情況下,急需新的鼓勵來刺激這些人繼續向前走。有內應想必是一個不錯的好消息。


    其實陸壓心裏早就想好了,要想成事,還得靠這不到兩千被逼上絕路的騎兵,其餘的任何外援都靠不住。在畢契草原旅行了這麽久,陸壓也算是對這裏的情況了解地非常清楚。這裏的人,骨子深處藏著野心和暴虐,對牛羊奴隸財貨女人有著無窮的欲望,就像野狼對羊群的渴望。隻是在強權麵前,他們都會無比的溫順,隻會將自己的欲望和暴虐施展在比他們弱的人身上。隻有當有人突然將強者身上“光亮無敵”的外衣剝去,或者如現在一般將他們逼上絕路,這才會釋放出心中的魔鬼。


    “那些有意向者願意如何配合我們?”陸壓繼續問道。


    “他們手裏都有些兵馬,隻要我們起事攻入大營,他們都願意起兵響應,隻是…”月支先連猶豫了一下。


    “說吧,把他們的條件都說出來。”


    月支先連遲疑一下,把那四位內應的條件一一說了出來,條件之苛刻,連他都有點不愉了,更別說帳中的其他人。


    在大家罵罵咧咧的時候,陸壓舉起了手,眾人都詫異地看著這位悉讚罕,聲音卻慢慢地停了下來。


    威勢還沒有建立起來啊,陸壓心裏嘟囔了一句,畢契草原上的這些家夥,你再有知識智慧,他們也隻是尊崇你,隻有你露出讓他們畏懼的利爪和獠牙,這才會對你心悅誠服。[.超多好看小說]看來還要讓他們看看老衲也是殺人不眨眼的主。


    “事情還沒開始就想著要各種好處,這樣的人最是靠不住的。他們心裏恐怕隻有財貨,沒有義氣情意之念。我們成事還好,萬一事敗,恐怕他們第一批會跳出來圍殺我們。”


    眾人紛紛點頭,覺得悉讚罕說得非常不錯,就算是月支先連心裏有所不滿,但是也不得不讚同陸壓所說的沒錯。


    “請問悉讚罕,現在我們該怎麽辦?而且屬下擔心這些人會不會告密?”鬱奚閭乞伏問道。


    “左邪渾都,你派去的人是不是都按照事先叮囑的去說?那些人會不會告密,你應該最清楚吧。”


    “回悉讚罕,都是你此前吩咐下來的說辭去說的,我們還在刺離山,明天晚上才會來到這裏。而這十四人是屬下再三斟酌過的,中立不決或動心貪婪,但是要去告密他們是絕對不會去的,因為這對他們沒有什麽好處。”月支先連連忙答道。


    “嗯,那大營的情況都摸清楚了嗎?”


    “都摸清楚了,左邪渾都派了四個人去摸底,我也派了兩人去摸底,都是忠誠細心之人。大營的情況都已經匯總到我這裏了。”鬱奚閭乞伏,即此前的木述華開口答道。


    “那請右邪渾都把大營的詳細情況介紹下。”


    根據鬱奚閭乞伏的介紹,大營依舊如常,相溫為首的貴人們繼續醉生夢死,其餘的人則繼續過著自己的日子。


    說到最後,鬱奚閭乞伏獻上一張羊皮地圖:“按照悉讚罕的吩咐,我們將相溫主帳、後帳以及其餘貴人大帳,糧草倉庫、牛羊馬圈、軍營等要害各處都標識出來了,大家請看。這裏是利吉錯河,這邊是令度也山…”


    兩個明顯的地理標識一指出來,其餘的地方以它們為參照物就很容易弄清楚在哪個位置了。


    “悉讚罕大人,請問我們真的今夜殺進去?”一位謀克百夫長遲疑地問道。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現在都到這個份上了,你想退縮嗎?”


    “不是的悉讚罕,”這位謀克百夫長咽了一口口水,悄悄地看了一眼月支先連,猶豫了一下解釋道:“我的意思這大營重兵雲集,我們犯不著往牛角尖上衝,不如移向忽連山,上山落草躲過一時也不錯。(.無彈窗廣告)”


    陸壓不由笑了,他緩緩地站了起來,走了幾步,來到眾人中間,然後笑著指著那位謀克百夫長說道:“這位的話的確是老成之言啊,完全是為兩千位弟兄們的生死著想。隻是這樣你們的家眷就慘了!”


    說到最後一句,陸壓話裏的寒意讓大帳的氣溫似乎都低了好幾度。


    “所以說你這樣的人,永遠都隻能當個低賤之人,成不了貴人。為什麽?富貴險中求!達達古裏當初的處境比我們如何?他憑借六十七位兄弟,一百四十匹馬就成為草原上一代雄主;伽達宿原當初的處境又如何?這位初代大德額當時隻有一百二十位馬奴,七十張弓和六副甲,卻一戰衝潰了畢人的萬人大軍,被封為奈史那部首領。”


    正說著,陸壓突然閃電一般伸出一劍,劍尖在那位謀克百夫長的喉嚨處一點,然後看到他捂住喉嚨,掙紮著站了起來,左手指著陸壓,卻怎麽也說不出一個字來,最後噗通倒在地上。


    陸壓看都不看在地上抽搐死去的那謀克百夫長,而是繼續慢慢走著,手裏卻在慢慢搽拭著手裏的白虹劍。


    月支先連、鬱奚閭乞伏以及其餘五位謀克百夫長都是沙場和各種險境中磨礪出來的,在這一刻,他們都覺得像是被荒野凶獸給盯上了一般,讓他們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不要說身體敢有一絲動彈,就是大氣都不敢出粗一點。


    不過在陸壓眼裏,帳中的這七人真的跟螻蟻沒有什麽區別,捏死他們隻是轉念之間。他緩緩地說道:“你們遇天禍犯事,幹我甚事?就算我被你們推舉為悉讚罕,也不過是被裹脅而已。平叛大軍定亂之後,我繼續能成為相溫當戶乃至右大設的座上賓。可我還是參與其中,全心全意為你們出謀劃策,為了是什麽?”


    說到這裏,陸壓轉過來,凶狠的眼睛掃了帳中每一個人。所有的人就像是被雪狼盯上的綿羊,甚至有兩位謀克百夫長不由自主地打起擺子來。


    “因為我和你們一樣,心裏也有野心。我不想再在草原上傳唱別人的傳奇史詩,我希望後人能夠傳唱我的英雄事跡!”


    這時,陸壓將白虹插回劍鞘,慢慢坐回到位子上,將白虹劍鞘嗖地一聲插到泥地上,冷冷地對眾人道:“明日我等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就在今晚!”


    月支先連、鬱奚閭乞伏和五位謀克百夫長連忙離座,跪伏在地上,齊聲道:“我等謹遵悉讚罕的均令,定當拚死用命。”


    這個時候七人都明白了,坐著的這位可不僅僅會拉琴唱歌、出謀劃策,還會揮劍殺人。剛才他們七雙眼睛,都看不出那把鋒利的劍是從哪裏拿出來的,又是如何的刺中那個衰鬼,他們的記憶隻有悉讚罕不經意一揮手,就奪走了一位算是軍中勇將的性命。這等功夫,就是他們綁一塊估計也是送菜的份。


    “好,待會出去,爾等宣稱,大營裏有上萬內應將會響應我們起事,告訴大家,大事可成,隻等著殺了相溫等貴人,這赫勃契部就是我們的了!”


    “是!”


    “四更時分發動,左邪渾都,你率領本部八百騎從左路直撲相溫大帳區,我隻要一個結果,這些貴人們的人頭首級!”


    “是!”月支先連正色應道。


    “右渾邪都,你率本部八百騎奔右路,直撲牧場區,那裏有數萬馬奴,都是目前我們最可靠的支持者,你的任務就是帶著這些人攻陷倉庫,再將他們武裝起來,成為我們的人!”


    “是!”鬱奚閭乞伏連忙也應了一聲,盡管低著頭,但是嘴角眼邊卻有一絲抑製不住的得意。在他旁邊的月支先連嘴角微微一動,低著的頭輕輕瞄了一眼鬱奚閭乞伏。


    陸壓的做法和心思他們兩人都知道一二。月支先連原是中級軍官零支,陸壓首先不敢太信任他,隻有讓他率軍殺了赫勃契部相溫等一票貴人後,才算是真正交了“投名狀”,再也沒有反水和被招安的可能。其次月支先連在赫勃契部還算有些根基,一旦成事,不少投誠的中級軍官肯定會歸附在他麾下,為了平衡他的實力,自然就要把右邪渾都鬱奚閭乞伏扶植起來。


    鬱奚閭乞伏雖然跟赫勃契部有些淵源,但他畢竟是外來戶,跟赫勃契部牽連不深,而且跟陸壓的相交要比月支先連深,所以扶植他是最好的選擇。而扶植他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率部去“解放”那數萬馬奴,帶著這些馬奴去搶裝備搶財貨,“翻身做主人”,屆時成事後這數萬馬奴自然就歸心與鬱奚閭乞伏,成為他忠實的部屬。


    月支先連和鬱奚閭乞伏都清楚,畢契草原上的馬奴看上去粗鄙低賤和瘦弱,但是實力和潛力都不容小視。這些自出生就為奴的馬奴可以說會走路就會騎馬,牧馬放羊,驅狼趕牛,在惡劣的場合把他們都曆練出來了,體弱力虛、“武藝不濟”早就被淘汰,活下來的不敢說是精銳,但起碼都是上馬能戰的青壯。有了這些人當部屬,鬱奚閭乞伏絕對有本錢跟月支先連抗衡。


    現在月支先連有些認命了,論智謀,十個他加一塊也不夠者勒算計的;論武藝,估計一交手很夠嗆。


    交待了一番開戰要注意的細節,然後讓眾人互相討論了一下有什麽遺漏的,最後陸壓對著帳外問了一聲:“者勒溫!”


    “在!”


    “進來!”


    “是!”


    隻見一位黑粗漢子走了進來,他原是一名出自馬奴,因為在一次戰事中救了一位貴人的性命才被脫了“賤籍”,成為一位普通的騎兵。雖然騎射出色,但是畢竟出身過於低賤,為人又耿直簡單,所以什麽功績都輪不到他,反而成全了其他人的榮升。


    不過此人最好聽英雄詩歌,尤其是聽了陸壓的《達達古裏英雄史詩》,簡直都要走火入魔了,也成了陸壓的死忠兼“腦殘粉”。起事後,陸壓將其招為親衛百夫長,還為賜名“者勒溫”,即賢者的護衛者。


    這下者勒溫更加死忠,估計陸壓叫他去跳崖,他也二話不說就去跳了。者勒溫很快就選出一百六十位陸壓的死忠加騎射超群者,迅速將悉讚罕親衛隊給建立起來了。


    “我叫你辦的事情做好了嗎?”


    “回者勒悉讚罕,你要的戰車我已經讓人改好了。”


    “好,駕者選好了嗎?”


    “選好了,計有駕者三人,戎右三人,除正選者外,其餘備者皆騎馬相隨,隨時可替補。”


    “好!”陸壓讚了一聲。他現在的騎術勉強能策馬快奔,但是在畢契人麵前就根本不夠看了。最關鍵是他要是騎馬的話,不管是持鬥槍還是張弓射箭都隻能算個渣。所以他幹脆就讓者勒溫用高輪車改造了兩輛兩輪戰車,跟地球華夏春秋戰國時代的戰車差不多。中間是策馬禦者,即駕者,陸壓自己為左邊的射者,再配上一位戎右,掩護右翼。而且陸壓選拔的戎右除了善長短兵器外,也精弓射,屆時也能遠射近戰。


    “好!諸位,傳令下去,全軍立即休息,三更起身整隊,用餐備戰,四更正時出發,按部署行軍,看號令全軍出擊!有怠慢緩遲者斬!有違令自行者斬!有作戰不力者斬!”


    “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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