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殘――確也是個腦殘。”


    眾人哄笑之時我已頓悟前因後果,定是我的轉變太過驚人,已經超出了大家的心理承受範圍。那種震撼就像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告訴你,那棵你熟知的千張樹是一種處於擬態下的動物――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你一定會震撼到一種無以複加的地步:八點九級的特大地震加上全立體聲的音響都比不上這樣的震撼。這種超越常識的顛覆性效果就像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對傳統物理學理論的衝擊一樣,沒有強大的神經是承受不來的。因為我記得一些將傳統物理學觀點視為“聖經”的物理學家在相對論的震撼下親手將自己送到了黑白無常那裏。雖然我的轉變是極其驚人的,有可能達到了誠如“相對論”的顛覆性效果,但好在我的這些朋友們精神力足夠強大,在短暫的思想空白之後就恢複了正常。


    當我站在洗漱間的大鏡子前重新審視我的形象時,我有一種見到幽靈的感覺。活像個從火星來的笨蛋,不懂地球人的審美眼光,把自己打扮得不人鬼不鬼的,還自以為很有品味。我以為是很拉風的裝備,到頭來居然是我一直鄙視的“腦殘裝”。是不是人在受到打擊後都會沮喪得否定自己,走向極端――變得異類起來。我沒想到自己的變化會這樣天翻地覆,刹那之間就從書呆子變成了腦殘。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像天蓬元帥的變化神通沒學到家,本來要變個翩翩帥公子,結果卻變成了泰國假人妖――不倫不類。當時,我自以為這身行頭那是相當有霸氣的,時髦得不能再時髦了――說不定都還能引領穿著打扮的潮流――結果潮流沒跟上,倒“流嘲”了――流於被嘲弄的對象。


    都說“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我雖然沒有銅鏡來看看打扮之後的自己是不是長得像個妖怪,但我是在大得跟個電影屏幕似的玻璃鏡子前照過很多回的,是妖精都應該現形了才對;想來也不會是自己看花了眼――照鏡子的地方是相當亮堂的:如果那個醫院的無影燈壞了,手術室不能用了,這裏都可以臨時搭個手術台做外科手術了。當時完全沒覺察出有什麽問題――難道是自己失戀之後,腦袋便不夠用了。究其原因,我似乎是忘了“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的下一句――“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我本應該找個人當參謀的,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但是轉念一想,這應該不太現實――我決定更換這身裝備時,可沒什麽預先的計劃。就像是臨時起意的小偷,哪有時間去找同夥給自己把風呢?有可能是準備不到位,雖然沒被當成小偷給抓住了,但卻被當作腦殘給抓了個現行。


    此次事件便是後來大家口中所呼的“腦殘事件”。當時誰都沒有想到,這個隻能算是茶餘飯後消遣的小事情居然是將“五樓四支花”的瘋狂帶入大家視野的開端。如果要想考古學者一樣尋本溯源的話,我的“殘花”之名最早便可以追溯到這裏。我不敢誇口說大家都對這“腦殘事件”極感興趣,因此我要在這裏勉為其難地給大家道道事情的始末。就單純為了故事的完整性而言,我也覺得自己有必要細細解釋一番。


    當我在失戀的陰霾中承受化悲哀為食量的喜悅與痛楚時,當我在失戀的困頓中流連於睡眠,習慣了與周公聊天的快樂與煎熬時,我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病入膏肓”。就像一個能吃能喝的人――如果不出現些諸如難以忍受的疼痛之類的症狀,他絕對不會相信自己得了胃病一樣。當時,我每天的生活就跟豬場裏的豬一樣――不是吃便是睡;偶爾清醒便是一些傷感與頹廢的記憶串進我的腦海之中。其實我還比不上豬,至少這些圈養的“牲畜”每天都是過得開開心心的;翻遍新華字典、辭海和康熙大字典,我都找不出“開心”兩個字究竟藏在哪個旮旯裏去了;就是握著歡樂女神親賜的“英雄”牌鋼筆我也沒法在心裏寫出“快樂”這個連小學三年級都能輕鬆寫出來的詞語。當察覺到飲食隻剩下飽脹感,睡眠也隻是一種敷衍了事時,我知道自己快走到崩潰的邊緣了。


    因睡眠不足給我眼睛塗上的黑色的眼暈,跟國寶大熊貓的黑眼圈差不多。我之所以站在“崩潰”這懸崖之上而沒有掉下去,這是因為我手中還抓著一把長勢良好的“稻草”――柳菲菲跟我說了幾句溫柔的話而且還誇我是個好人――我好像竟忘了自己被拒絕的事實。都說每個人都有一套成熟的欺騙係統用來欺騙自己,不管你是否意識到了自我欺騙的存在,現在想來應該十有八九是真的了。潛意識裏我極力欺騙自己,利用騙道來治愈已受失戀之傷的心靈。雖然吳曉明還有那些思想境界超脫到一定高度的人經常說到“心靈的傷應是用愛才能完全治愈的”,但我無意識的自我欺騙還是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一定作用。不過沒曾想到的是我死命抓著的這把救命稻草被吳曉明剪成了齏粉。果然騙道就像用“胃舒平”(一種胃藥)來醫治肝炎病一樣,隻能讓病者覺得吃了藥便有治愈的希望,放寬心情,但於病情沒多大實際療效。一般人都以為好像吃了藥就一定能保證病愈一樣,其實這是一個誤區,他們病急亂投醫,竟也忘了有的時候不吃藥倒有可能更有利於病情的穩定――比如藥物過敏,吃錯藥的情況。


    這天下午,最近有可能是跟周公見多了,正所謂“數見不‘鮮’”,他便沒再也沒拿得出像樣的瞌睡來招待我了;所以我便在“四方坡”上輾轉反側地睡不著,越睡渾身軟綿綿的越是無力。既然睡不著,我便走下床來,無所事事的在寢室裏瞎逛。正當我像個正牌的二流子在寢室裏東溜溜西晃晃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了鑰匙轉鎖的聲音,霍地一聲門打開了――來人是吳曉明――滿頭大汗,方格子的藍襯衫跟用水澆過一樣,貼在了身上。


    “唉,這天氣,怎一個‘熱’字了得?”


    “這個點,你不正在上課嗎?怎麽提前跑回來了?”


    “還不是天氣熱的把老師送到醫院去了。剛剛課代表發來的短信,說今天的課取消了。”


    吳曉明邊說邊打量了我一番。突然一臉正經地問道:“曉全兄弟,老實說是不是失戀了?又是柳菲菲?”聽他口氣與其說是在詢問我,還不如說是在陳述一個鐵一般的事實。就像老師問學生問題一樣,並不是他不知道答案,而是教學需要,讓你親口把答案說出來。吳曉明不是老師,因而這個問題也就與教學無關了,但是他成功的將話題引到了我身上。我驀地驚了一跳,他怎麽知道的?難道柳菲菲把我跟她告白的事情跟他說了,抑或是柳菲菲跟旁的人說了再一傳十,十傳百的傳開了?


    “哪有……哪有?你在哪裏聽說流言蜚語?不要見風就是雨。不會是你看上了人家姑娘,反倒說我吧!”驚疑不定之中思緒急速旋轉,我裝作一臉輕鬆的反問道,好像真的沒這回事一樣。如果吳曉明喜歡柳菲菲的話,憑他才貌雙絕的資本,十有八九是能夠成全一段佳話的。不過,我倒會是更傷心了。當你見到你心儀的女子,還要稱“大嫂”時,這種痛不比李尋歡差多少。


    “真人麵前不說假話,你也別跟我裝。我知道你麵皮薄,你的事情我也不好多過問,但是你看看你的精神頭;我再不跟你談談,我怕到時候會出大問題。你看你最近不是吃就是睡,居然還謊稱病假,這可不是我們大家認識的曉全兄弟。你看你那頭發亂得跟那雞窩似的,你再看你穿那鞋子――一個爹一個媽。你自己在鏡子麵前照下吧,神情恍惚跟夢遊似的,明眼人都瞧得出來……”


    我低頭一看,確實不對――左腳踏著一隻淺藍色的拖鞋,右腳卻趿拉著我的運動鞋――原本是要扔進垃圾桶的存在,我在寢室裏來回的走了這麽多遍,我竟也沒覺察到。頓時我陷入了沉默,最近有可能是真有問題了――我似乎覺得自己不是自己了。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難以想象我竟會沉湎與吃與睡,還謊病不去上課――之前的我哪幹得出這種事來,就算是天上下刀落雷,我也會頂著身鎧甲去上課的。想當初,就是40度的高燒之身我也還堅持在課桌前居然沒倒下。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的本性竟然因失戀而徹底廢棄了。由此看來,失戀這疾病可比流感這樣的小病重得多了。不對,前麵一句,說江山易改其實有失妥當,事實上很多時候江山的改變也是因為愛情,或者至少跟愛情是沾邊的,比如蘇妲己、褒姒、張麗華、高圓圓,可別忘了還有海倫。我不是在這裏歧視女性,說什麽紅顏禍水,相反我是在誇讚女性的魅力――傾國傾城;這是愛情的力量,能夠創造奇跡也能夠促成毀滅。失戀是愛情的副產物,當然也就具備了改天換日的效果。不好意思,扯得有點遠了。


    吳曉明說了一大堆,無非是些寬慰我的話。他說的這些道理我都知道,但奈何完全不管用。就像有人告訴你喝薑湯能治療感冒一樣,我連薑都找不到,那又怎麽能喝得到薑湯呢?不喝,又怎能達到驅寒的效果呢?我終於體會到“站著說話不腰疼”是什麽意思了;我也更明白一些在愛情上飽受挫折的人兒為什麽要尋死覓活的了――畢竟缺乏忘情水的時代,隻有死亡才能夠真正的產生忘卻。


    像沉眠人突然驚醒,細細回想起來了,我已經被柳菲菲給拒絕了――真的是拒絕,絕對沒有回轉的餘地――也就是說在我以後的生命裏不可能再與她有什麽緊密的聯係了。我始終不願相信,但這卻是活生生的事實。就像地球上會有白天黑夜,風吹日曬一樣自然,憑區區凡人的力量是沒辦法改轉的。聽說過戀愛能使人變笨,但沒想到失戀也能使人變得愚蠢,我竟花了四五天的時間才明白我被拒絕的事實以及這個事實究竟意味著什麽。疼痛疲累又如潮水般湧來,一個接一個的大浪試圖將我卷進痛苦的深洋裏窒息。


    有可能是一種記憶的恍惚,都說痛苦的時候日子會變得特別長,我已經記不清吳曉明長篇大論的神侃了多久,也記不得他具體都說了些啥,我更記不記得自己在失戀之殤中沉淪了多久。但他的一席話,將我最後的救命稻草連根拔除了。我像顆隕星正往那陰鬱、沉悶的深淵底裏墜去。我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遲早會撞到那深淵底的岩石而隕去。思來想去,此時唯有三種虛無縹緲的方法能夠救我於危難之中了:一是像雷震子一樣飛起來,關鍵是我沒雷震子那樣厲害的師傅,早就準備好了兩顆神奇甘甜的果子供我享用――長出一對強有力的翅膀讓我飛翔;二是幻想那深淵底下是一顆碩大無朋的棉花糖,軟綿綿的,等我掉下去時就跟在雲中穿梭一樣,一邊減速一邊嚐著甜滋滋的味道,那感覺甭提多爽了;三是任自己在那裏掉呀掉的,完全不用管它,等我快要著陸的時候我就突然一下子蘇醒了過來――哇,原來是南柯一夢呀。當然,這些虛幻都是想象力的結晶,是不可能在現實中出現的。事實就是事實,就算你用再多的花言巧語掩飾,就算你能讓大家都昧著良心說假話;即使你能改變事情的走向,你卻也永遠無法改變事實。


    “在寢室裏呆久了,人容易發黴。出去走走吧!這對你有好處。”吳曉明給了我這條建議。


    是的,是該出去走走了。我一直相信大自然有一種神奇的偉力能夠讓天大的痛苦像雲霧一樣消散無蹤。我早也有出去走走的打算,隻是我全部的心思都沉浸在情緒的低穀裏,竟沒有付諸行動。我在心裏掙紮了一個下午,就什麽時候出去這個不是問題的問題發生了糾紛。最後,“出去”與“不出去”達成了妥協,一致認定今天不宜出行,明天才是一個出門的黃道吉日。吳曉明也並沒有多說什麽,他知道有些事情隻有當事人自己才能完成,別人是幫不上什麽大忙的。


    為發泄心中的鬱悶我將多年以來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都做完了,比如翻學校的圍牆、像愚人節一樣對一些學校裏的靜物作了些惡作劇。簡直不敢相信,這些東西居然出自我的手筆。難道這些太過匪夷所思的想法久已沉睡在我的腦海裏,這次失戀隻是喚醒它們的契機嗎?這種驚奇就像你看到老母豬爬樹、大公雞鳧水的那種震撼;就像秦始皇來告訴你她是一個女人那樣令人咋舌。嚐試這些“新鮮”作為是令我興奮的,但就像吃了裹了糖衣的假藥一樣,嚐到了些甜味,卻完全沒有治療效果,有可能越吃越容易上西天。想來校園裏是沒法排遣我的抑鬱了,我決定走出這個校園,到更遠的地方耗散自己低落的情緒。


    鱗次櫛比的高樓,琳琅滿目的商品,熙熙攘攘的人流――這繁華熱鬧的市區也並沒有哄走我心中的失落。我的神魂仍不知道在哪裏逍遙去了,隻剩一副軀殼走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堵得慌。渾渾噩噩地任兩條腿機械地走著;在一個街道的轉角,突然四個輕舞飛揚的大字――“亂發之吻”不打招呼便竄進了我的眼睛。據說好奇心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即使失戀也沒能成功的將這項本能給抹殺掉。亂發之吻――這是啥玩意兒?唉,現在的廣告牌,如果你沒看到對應的東西,你豐富的想象加上你淵博的文學素養也無法讓你推斷出這裏麵究竟是些啥東西。就像光憑一個人的外表,沒辦法判明他是不是一個草包一樣。


    反正是漫無目的的瞎逛,我想也沒想便踱了進去。輕鬆似小橋流水的抒情音樂和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洗發水氣息撩動著我的神經――這些都再清楚不過的告訴了我――原來是家理發店。當時店裏的人並不多,所以我的到來便受到了大家的熱情歡迎。那熱情勁兒想必他親爹親媽都無從享用過。當理發師問我需要什麽樣的發型時,我心血來潮隻回答了他兩個字――“震撼”。這理發師不愧是專業級別的,他從這兩個字裏與我當時要死不活的表情裏便領悟出了我想表達的精髓――效果無疑是震撼的――五雷轟頂之後的爆炸,加上罡風凜冽後的淩亂,再濺染點黑社會討債用的劣質油漆,經凡士林潤滑處理後的啥玩意兒就是我現在的頭型。我當時迷迷糊糊地,有可能神智有些不太清了,所以想法也就不能用平時的邏輯來歸納與演繹了。當滿麵春風的理發師像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似的看著我的發型,口中滔滔不絕的稱讚時,我居然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發型。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就像是在看外人的照片一樣――與自己全不相幹。如果這時候你過來問我鏡子裏的是誰,我保管會脫口而出――“不知道”。


    就像一座精密的天平要配幾個精致的砝碼,一個小巧玲瓏的花瓶要裝點上妍麗的鮮花;我這麽新穎的發型,總得配個別出心裁的服裝才有派頭。我記得王鵬程用他那半生不熟的普通話跟我講了個笑話。說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人扔掉韓國產的化妝品用上了歐式的之後,便換上了歐式的化妝台,東方風味的家俱隨之變成了歐式的風格,這還不過癮,她連老公也準備換成歐式的了。說實在的,這個故事一點都不好笑,當王鵬程賭咒發誓說這是他們那兒的真事時,我感到了一陣悲涼與無奈。現在的我居然也要學這個女人一點一點地把自己給換掉,而且還當作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神情恍惚之中的思索竟也忘了道德的約束力,我倒責備起自己是不是錯怪了王鵬程口中的這個女人――追求“完善”或者是“門當戶對”之美是不是真的有錯呢?


    我深知搭配不當就會像董事長穿件乞丐裝一樣,衣著跟身份不相合――這跟頭型和衣著是一樣的道理――腦袋和董事長也差不多:一個是自己的最高司令部一個是公式或集團的首領;當然他們有時候都存在“不作為”的情況。這震撼的發型催促著我去找尋那配得上震撼的著裝。單純從詞義上來說,驚心動魄和震撼在本質上極其相似。當看到“驚心動魄”時裝店時,我毫不猶豫的竄了進去,就像饑餓的人見到聞名已久的小餐館,就像饑渴的人望見流泉一樣。


    說實話,我買衣服不是衝衣服本身去的,是這家店的名字吸引住了我。衣服本乃身外物,能個怎麽驚心動魄法?――我當初的疑問在眾人的哄笑和震驚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想是我的這身衣服也是在得意的笑話我吧。如果衣服也能夠思想的話,那麽它們現在保管在想――“看你還敢不敢嘲笑我們,知道我們的厲害了吧。‘驚心動魄’時裝店可不是浪得虛名。”


    這形象,照理說是沒人認得出來的,就算是齊天大聖的火眼金睛想必也差三分火候。也不知道陳旭是如何看出來的。正當我沉浸在過往的記憶時,六樓的“蒼耳”王大爺在門外大聲吼了起來――


    “小李,曉全……快出了,快出來!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裝蘑菇的稻草人’又在裝蘑菇了,不,又在裝稻草人了。”


    聽得這吼聲,我知道又有麻煩找上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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