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嫵遲疑了片刻,“我不去。”


    薛逸的消息,哪裏是那麽好聽的?她可不打算現在就被捆上西廠的戰車。


    京城誰都知道,舊夢的背後站的是華庭,眼下薛逸日日來這晃悠,有心人恐怕早就得出了華家和西廠沆瀣一氣的結論。


    更何況這段時間華庭在朝內已經隱隱受到攻殲,說是結黨營私,如果眼下華嫵再這麽輕而易舉的跟了出去,那就是真正的落了人的口實。


    那些在外麵的貴女們可不僅僅隻是未來的後妃,她們同樣是各大家族的眼線。


    華嫵和薛逸這段時間相處融洽,薛督主又沒有娶親,安知夏澤不會把華嫵賜婚給薛逸以籠絡華家?


    戲夢外圍,西廠的獒犬和宮裏的侍衛坐在一處,你一隻我一隻的打鴿子玩……


    “那邊……九隻。”


    “十隻。”


    “十一。”


    打到二十隻的時候,獒犬驕傲地掃了侍衛一眼,“我贏了。”


    小侍衛一邊給手上的鴿子拔毛一邊默默吐槽……你以為打夠一百隻可以召喚神龍麽親?不你錯了,我敢保證你打夠一百隻能招來你家督主。


    蠢貨!一隻都放不出去下次來的就是海東青!


    薛逸饒有興味地看了華嫵一眼,“我還以為……這段時間的相處,小阿嫵會對我有那麽一絲半點的信任。”


    誰是你的小阿嫵!


    薛逸的手忽然搭了過來,華嫵一驚,剛想往回縮卻被他牢牢扣住,他的手指修長,但搭在手腕上卻極涼。


    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華嫵驟然從綺念中驚醒過來,眯起眼等待著薛逸開口。


    “薛大督主,你僭越了。”


    “僭越?”薛逸扣住華嫵的手腕,目光停在那個鐲子上,“阿嫵,如果是甄綺,尚且能對我說一句僭越,你用她的東西用的這麽理所當然,又是哪門子的僭越?”


    “這鐲子本來就是皇家之物,你輕慢這鐲子,我說僭越,又有什麽不合適?”華嫵早就料到他會借此做文章。


    沒想到……薛逸竟然也還在甄綺之事上糾纏不放。


    “小阿嫵,這鐲子可不是什麽吉利東西。”薛逸低低一笑,拇指食指一扣,竟然就這麽輕而易舉的把鐲子卸了下來。


    “還給我。”華嫵冷了臉。


    雖然她已經不是那個前廢後,但並不代表她能這麽任人欺淩!


    “過幾日還你。”薛大督主輕描淡寫地把鐲子就這麽納入懷中。


    華嫵怒極反笑,“薛逸,你不怕我告你一狀?”


    “盡管去。”薛逸的囂張向來令人發指,此時切身體會才明白那種恨不得啖其肉的切齒感。


    夏澤絕對不會為華嫵出這個毫無意義的頭。


    “原來你也對前廢後這麽念念不忘。”華嫵忽然冒出這麽一句話,卻讓薛逸的動作頓了片刻。


    “也?”薛逸慢條斯理地複述了一遍。


    除了他,還有誰?


    “你在我身邊放的眼線可從來沒有少過,”華嫵冷笑道,“哪怕你不在我這日日夜夜當門神,他們恐怕也早就把我每天幹了些什麽對你匯報得一清二楚,想再知道什麽,自己去查。”


    她不介意禍水東引,反正對甄綺這個身份念念不忘的人,還當真就沒少過。


    “真讓人失望。”薛逸低聲一笑,忽然道,“說給華小姐聽。”


    這話,顯而易見是給漠獒聽的。


    華嫵還沒來得及捂住耳朵,那邊漠獒就已經流暢無比地開了口。


    “宋家已經單獨給聖上遞了本子,吏部的給事中張清貪墨甚眾,眼下陛下已經派了人私下進行查證。”


    華嫵猝不及防之下,隻得恨恨瞪了薛逸一眼,哪有這麽強買強賣的!


    不過……誰?張清?林鳳舉不久之前才說過那個有女兒懷了龍嗣的張清?


    這個叫張清的給事中華嫵在那之後特意悄悄見過,雖然官位不大,但奈何可以直接向夏澤密報,多少人眼熱,也不知道是華庭什麽時候收買下來的。


    懷孕的後妃,華庭難道想再打造一家外戚?


    宋家這麽急不可耐的出手,想必除了給宋瑤報仇,也有為之前他們那被抓的幾個貪官投石問路的意思了。


    不過,依照華庭的謹慎,這個張清既然有女兒在宮裏當貴人甚至還懷上了龍嗣,本人卻還隻是一個小小的七品官,這其中有多少掩人耳目的意思也就不難推斷了。


    這樣再看起來,那個懷上龍嗣的張貴人,她懷的……真的是夏澤的孩子?


    “我不認識這個人。”華嫵矢口否認。


    即便張清是根本就是華家的人,哪怕他壓根就是代人受過,現在她也不能認。


    “小阿嫵不認識,自然有人認識。”薛逸閑閑地開口,但卻讓華嫵沒來由覺得渾身陰冷。


    他這是在告誡,哪怕他就在她身邊,一樣有辦法把手伸到她觸及不到的地方。


    “漠獒,給華小姐看看。”薛逸一聲吩咐,不管華嫵願不願意看,麵前都擺上了一張美人圖。


    很眼熟……這人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華嫵驟然驚覺這雙眼睛究竟在哪看過,她日日夜夜在鏡子中看見的分明就是這雙長在自己臉上的眼睛!


    那根本就是一模一樣!


    連薛逸都看出來了的東西,夏澤當時在寵幸張貴人的時候或許不知,但當後麵看見華嫵本尊的時候,難道就沒察覺?


    “不知道陛下在看見小阿嫵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很熟悉。”薛逸不緊不慢續道,“隻是小阿嫵跟華公子,似乎一點也不像。”


    華庭的床上玩物絕大多數都是由以前的華嫵親自選出,多多少少都和她相似,如果這個張貴人同樣也是出自於華庭之手……


    華嫵忽然有些不敢想象。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這有什麽了不起,”華嫵輕描淡寫地把話題移開,她壓根就不想和薛逸這種心思深沉之輩討論自家便宜兄長的床上問題。


    ……你們男人的事情還是你們自己解決吧她一點也不想吸引火力。


    不過如果她沒記錯,華庭應該已經和薛逸達成了某種程度的共識,那麽眼下的意思就是……薛逸壓根就是來詐她的?


    “隻希望這個張貴人生下孩子的時候,不要像不相幹的人才好。”


    西廠督主拋下這麽一句話,就帶著漠獒揚長而去。


    華嫵咬了咬下唇,下意識忽略了剛才落入薛逸手中的鐲子。


    他薛逸並不在意這個消息被人旁聽了去,但這附近的人可不僅僅隻有獒犬,多的是各家的耳目。


    恐怕接下來,就是比誰的速度更快了。


    華嫵再次抬頭的時候,周圍的所有閑人都已經被花梨清了個一幹二淨。


    戲子們向來玲瓏,這段時間無論和誰都關係打得頗為融洽,溫言軟語之下既不得罪人,也能套出自己想要的話,花沉一手□出的花梨更是其中翹楚。


    “消息都遞出去了?”


    花梨努了努嘴,示意牆角那邊的鴿子毛。


    華嫵:“……”


    好歹你們也留幾隻她一點也不想下次見到更加奇怪的傳訊工具比如海東青啊喂!


    “……今天不要給他們特意留肉了。”估摸著今天獒犬和侍衛都能加餐,華嫵想了想,補充道。


    空中頓時飄下幾片有利爪刨過印記的樹葉……


    “明天也不用留了。”


    樹上再也沒有了任何動靜。


    所以說當獒犬就是要乖連侍衛……華嫵還沒想完,空中忽然飄下一張寫了字的布條,顯然是不知剛從哪撕下來的,字跡剛勁挺拔。


    “我們要吃肉!”


    “這是什麽時候的消息?”華嫵決定忽略那布條怎麽看怎麽像侍衛服的詭異感,花沉不知何時已經悄然站在了身後。


    “還沒收到,估計是宮內壓下來了。”花沉搖了搖頭,“我們雖然能拿到這些消息,但無論如何都還是比西廠慢了一拍。”


    “薛逸從來不打誑語……”華嫵思索了片刻,“這樣,你馬上去我那鋪子把龍軒找來。”


    其他人或許不清楚,但現在已經被華嫵毫無同情心的全然拋棄在脂粉堆裏的龍小軒未必不知。


    女人這種生物,總有那麽一個兩個把門不牢,一傳十十傳百,如果姓張的給事中真的手裏不幹淨,那他的家裏人也脫不開幹係!


    ……如果她沒記錯,張清的家裏,似乎還有個女兒。


    這段時間,不管是宋家還是華家,還是在幽微安撫下暫時作壁上觀的夏澤,都在等待著秋決的最後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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