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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便從棉被下麵伸出一隻手,輕輕搭在了他的大腿上:“你夜裏冷不冷?”


    顧大人瞪著眼睛看他,頭發都要豎起來了:“不冷。”


    無心認真的告訴他:“如果冷了,就讓月牙給你燒炕。”


    顧大人運足力氣,一腳把他蹬出老遠:“去去去,大清早的你怎麽像個鬼?離我遠點,一邊蹲著去!”


    無心一片好心去關懷他,結果卻換來一腳。兩人當即開戰,顧大人放下飯碗打開窗戶,拎起無心就扔出去了。月牙正在院裏思量著如何放置大白菜,眼看無心飛了出來,她也不思量了,追著顧大人好一頓罵,罵的顧大人一聲不出。


    到了中午,無心和顧大人講了和。無心跟著月牙出去買大白菜,顧大人負責給柴禾垛搬個家,騰出地方放大白菜。生活瑣事最耗時間,三個人忙了整整一個下午,總算安頓下了一百棵大白菜。


    晚飯也是大白菜,顧大人吃飽喝足之後就沒了雄心壯誌,哈欠連天的隻是想睡。他睡了,無心和月牙在西屋也上了炕。月牙終於買齊了大白菜,沒了心事,背對著無心閉了眼睛,正是朦朧之際,身後忽然一暖,竟是無心橫跨火炕,侵入了她的被窩。


    她一哆嗦,一時也不知道怎樣才好,索性一動不動的裝睡。而無心抬手輕輕扳了她的肩膀,又低聲說道:“月牙,顧大人不知道哪天才能走,我們……別等了。”


    月牙通身發起了燒,手腳都失了控製,躺在炕上動不得,唯有一顆心在撲通撲通的大跳。無心被被窩裏擠擠蹭蹭,緊貼著翻到了她的胸前。她的手被他壓在了身下,她的掌心貼上了他光裸的半個屁股。


    月牙的呼吸和心跳全亂套了,拚了命的要把手抽出來。手抽出來了,又被夾在了兩人之間。手背貼住了一根陌生東西,滾燙梆硬的一跳一跳。胸膛裏立時起了狂風驟雨,月牙知道自己是碰上男人的命根子了。


    翌日清晨,顧大人推門進了堂屋。眯著眼睛望向灶台前的月牙,他迷糊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月牙的頭發換樣式了。


    兩條垂肩的大辮子被拆開了,光溜溜的盤成了腦後一個圓髻,上麵還插了一朵小紅線花。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顧大人嬉皮笑臉的開了腔:“喲,看來昨夜有好事啊!”


    月牙背對著他不回頭,借著鍋裏騰出的熱氣肆意臉紅:“怎麽的?我倆本來就是兩口子。”


    顧大人抱拳拱手:“恭喜恭喜,祝你倆——”


    他想說白頭偕老,可是無心不會白頭;又想說早生貴子,但是無心也沒有種子。舌頭在嘴裏轉了一圈,他思索著把話說完整了:“百年好合。”


    月牙把今天算成了是新婚第一天,生怕顧大人胡說八道講晦氣話;如今聽他狗嘴裏終於吐出了象牙,臉上不禁有了笑模樣:“承你吉言。”


    不料顧大人隨即又來了一句:“小白臉子是占便宜,說弄個老婆就能弄個老婆。”


    月牙感覺顧大人就像脫韁野馬似的,言行全都令人無法預料和控製,所以趕緊推門出去了,想要躲開顧大人的高論。而顧大人獨自進了西屋,見無心又披著棉被坐在炕上。雙方四目相對,無心對他一笑:“嘿嘿。”


    顧大人微笑回禮,心想也不知道這玩意兒到底多大歲數了。


    月牙和無心好的蜜裏調油,顧大人看在眼裏,心中就酸溜溜的不得勁。如此過了不久,文縣忽然傳出消息,說是張小毛子落敗了,縣城又回到了丁大頭的手裏。顧大人一看形勢有變,立刻蟄伏下來,不敢妄動。


    顧大人蟄伏了,張小毛子也蟄伏了,隻有丁大頭旅長君臨文縣,可以肆意的耀武揚威。在衛士的簇擁下踏進文縣最大的戲園子裏麵,他看起來是異常的高。高的其實不是他,而是騎在他脖子上的九姨太。九姨太穿得花團錦簇,對待騾子大馬一樣驅使著丁旅長往樓上走。丁旅長似乎愛她愛到了肝腦塗地的程度,臉都不要了,馱著她就真上了樓。


    衛士們跟在後方,暗笑不止。九姨太看起來隻有十四五歲的年紀,還是一口未長成的小嫩肉,沒想到卻正投了旅座的胃口。前頭八個女人一下子都不值錢了,編外的娘們兒更是徹底沒了地位。丁旅長把九姨太馱進了雅間,她不下令,丁旅長能一直馱著她。


    大戲唱起來時,九姨太和丁旅長並肩坐了。偏著臉望向丁旅長,她的右眼珠上綴著個針尖大小的紅點子:“怎麽,心疼你的老八了?”


    丁旅長油光滿麵的看著她,心中一陣一陣的茫然,有點愛,更有點怕:“綺羅,我心疼她幹什麽?往後家裏你說了算,你要怎樣就怎樣。”


    嶽綺羅滿意的轉向前方。丁旅長也麵對了戲台,心中一片迷惘。


    他是在不久前的一個夜裏撿到嶽綺羅的,撿她,無非是看她有個好模樣,帶回家裏當個丫頭,睡也行用也行。可是等嶽綺羅到了家之後,空氣就莫名的怪異了。


    到底是怎麽個怪異,丁旅長也說不清楚。是嶽綺羅先勾引的他,豆蔻年華的小少女,脫光了別有一番誘惑力。然而一覺醒來,他就感覺自己仿佛失了魂魄一般,竟然思想主意都沒有了,萬事隻想聽憑嶽綺羅的吩咐。本來他是很愛老八的,八姨太也才十八歲,漂亮得很,現在他想起老八,也還是喜歡。老八一直看不慣嶽綺羅,又沒心眼,昨天不知受了誰的攛掇,公然的想和嶽綺羅打一架。今天早上他回了家,嶽綺羅讓他去殺老八,他夢遊似的,就真把老八斃了。


    “其實不至於。”他木然的想,姨太太之間鬧矛盾,不至於讓他動刀動槍。嶽綺羅把老八的屍首拖到房裏,用一把刀子砍下去,像砍瓜似的,很輕鬆的砍開了老八的腦袋。老八的腦漿還冒著熱氣,被嶽綺羅用小勺子舀起來,送進粉紅色的小嘴唇裏,腦漿嬌嫩,嘴唇也嬌嫩。丁旅長眼看著嶽綺羅吃飽喝足,心情是莫名的平靜,仿佛吃活人腦漿是最天經地義的事情,隻是老八沒犯大錯,所以“不至於”。


    許多人都看出丁旅長最近有些呆,說話做事都有點出格,但又沒過分到瘋的程度。丁旅長自己也有些知覺,可是依舊麻木不仁。


    他不知道自己是陽氣重殺氣也重,所以嶽綺羅沒能徹底收走他的魂魄。否則他完全變成行屍走肉,就不會有這些困惑了。


    一場唱念做打的大戲看完,嶽綺羅感覺很過癮,拍著麵前欄杆哈哈大笑。笑過之後她問丁旅長:“想不想徹底絕了後患?”


    丁旅長沒聽懂:“什麽?”


    嶽綺羅笑道:“給我一隊兵,我幫你抓到顧玄武。”


    顧玄武是顧大人的大名。丁旅長想了想,認為自己的確是有必要抓到顧玄武,九姨太的要求很合理,自己應該答應。


    於是在隱隱的恐慌之中,丁旅長對嶽綺羅點了頭:“好。”


    24借刀殺人


    嶽綺羅無法完全控製丁旅長,丁旅長抱著她親了幾個嘴,她雖然不大耐煩,但是也讓親了。親完之後丁旅長了結心願,又想不起接下來要做什麽,能夠失魂落魄的安靜許久。他一安靜,嶽綺羅也安靜了,自己默默的坐在房裏想心事。


    她想自己總是對一些看起來不可能的事情著迷。魂魄不滅本來是不可能的,她研究了一輩子,把不可能變成了可能;**不滅也是不可能的,她研究了幾輩子,還沒得出眉目。無心的腦袋被砍掉了半個,說長出來就長了出來,她十分羨慕,認為無心很有資格做自己的伴侶,然而無心的心上人是個葫蘆身材的小娘們兒;這個娘們兒能幹活,更能撒潑,真的就隻是個娘們兒而已,平心而論,是配不上無心的。


    對著鏡子扒開右眼眼皮,她仔細研究著眼珠上的血點子。看夠了血點子,她向後一仰頭,開始宏觀的審視自己。審視完畢之後,她感覺自己很美,很可愛。


    窗台上的瓷花瓶裏汩汩的發出微響,是丁家八姨太的半瓶血肉在蠕動,心肝脾肺剁成的,附著幾縷陌生的魂魄。魂魄本能似的不大安穩,但是被嶽綺羅封住了,所以不安穩也沒有用。沒滋沒味的吧嗒吧嗒嘴,她忽然感覺有些饑餓。她人小,胃口也小,於是認為應該用最好的食物填滿自己有限的腸胃。吃好喝好才能長出好身體,才能有力量壓製住右眼中的毒血,嶽綺羅認為這是常識。吃鮮嫩的嬰兒,喝年輕的腦漿,對她來講,也都是常識。


    她起身離開房間,給自己打獵去了。


    無眠的夜裏,嶽綺羅躲在陰暗角落裏吃吃喝喝,而顧大人躺在被窩裏,也是長籲短歎。


    西屋裏始終是不安靜,不是哼唧就是說笑。顧大人知道那是無心和月牙在幹好事。這點好事幹得月牙整天精神煥發,像架風車似的從早忙到晚,並且不鬧脾氣,總是喜上眉梢,大姑娘勁兒一點都沒了,通身徹底換了媳婦做派。無心成了她的寶貝,被她伺候的麵麵俱到。顧大人年紀輕輕,還不到三十歲,身邊又沒女人,看得心裏酸溜溜,也想享受寶貝待遇,可是月牙又不肯慣著他。


    顧大人直勾勾的瞪著眼,等著西屋消停下來,自己也好安心睡覺。然而西屋二人不知道他的苦楚,在溫暖的火炕上鯉魚打挺鷂子翻身,十八般武藝都練絕了。末了月牙坐起來,掀了被子去看無心的下身。揪了揪鳥又摸了摸蛋,月牙心中暗想:“該長的都長齊了,犁是好犁地是好地,真就長不出苗結不出果嗎?”


    月牙擺弄著無心的東西,心裏存著一份希冀,希望無心能和自己開花結果,養幾個娃娃出來。而顧大人終於得了清靜,便披著新製的薄棉襖下炕出門,要去外麵茅廁裏撒一泡尿。秋天短的似乎隻有幾天,夜裏冷得有了冬天氣息。顧大人打著哈欠嘩嘩撒尿,尿著尿著,忽然打了個冷戰。撒尿打冷戰是正常事情,不過此刻這個冷戰打得很不舒服,心驚肉跳的難受。顧大人是出生入死過許多次的人,別有一番敏感。係好褲子吸進幾口冷空氣,他一俯身趴下去,把耳朵貼上了落著幹白菜葉的地麵。


    隱隱的,似乎是有大隊人馬來了!


    顧大人一挺身竄起來,想都不想,直接就要回屋拿刀拿槍。然而幾大步邁進堂屋之後,他臨時轉彎敲響西屋房門,壓低聲音叫道:“你倆別日了,外麵好像不大對勁!”


    隨即他扭頭衝入東屋,瞬間就把武器披掛了上。再出門時,無心和月牙已經衣衫不整的站在了堂屋裏。月牙自從跟了無心,已經被嚇成了傻大膽,迎麵就問顧大人:“又來鬼了?”


    顧大人一搖腦袋:“不像是鬼,好像是人。”


    無心也換上了新棉襖,一邊係紐扣一邊問道:“人?來兵抓你了?”


    顧大人來不及多說,跑去院內又喘了幾口粗氣。扭頭越過籬笆院望向老樹井台的方向,他已經看清了黑黢黢的隊伍影子——真的是過大兵了!


    顧大人不知道來者的目標是不是自己,可不管是不是,他都決定躲一躲。眼看從井台到院門還有一段距離,他不走大門,翻了院柵欄就往外跳。落地之後回頭一瞧,他發現無心和月牙也跟上來了。


    “你們也要跟著我走?”顧大人輕聲發問:“我就去野地裏躲一躲,等兵過了,我再回來!”


    無心一手領著月牙,一手向前一指:“上山!”


    話音落下,無心和月牙撒腿就跑。顧大人莫名其妙的追了上去:“躲也不用往山裏躲啊。”


    無心頭也不回的答道:“人來了,鬼也來了!”


    顧大人回頭一瞧,就見後方不遠處浮現出了白色影子,一張臉上描出木然的笑眼笑嘴,正是紙人!


    顧大人一聲沒吭,轉向前方一大步邁出去,差點扯了褲襠。


    丁旅的士兵按照九姨太的指點偷襲而來,踹開院門之後沒有找到任何活物,不過院子柵欄歪了一片,點了火把往地麵一照,赫然現出淩亂腳印。領頭的軍官沒猶豫,順著腳印就往豬頭山裏追去了。


    軍隊和無心等人之間的距離,至多不會超過一裏地,中間還夾了一個忽隱忽現的紙人。無心一邊飛奔,一邊讓顧大人加快速度上前帶路。顧大人跑得耳邊風聲作響,氣喘籲籲的問道:“往哪裏帶?”


    無心攥緊了月牙的手:“鬼洞!”


    顧大人立時帶了哭腔:“操,自殺去啊?”


    無心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到了鬼洞之後,你立刻帶著月牙就近上樹,無論下麵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不要動。”


    顧大人情急之下拐了彎,一路跑成了草上飛:“行,去就去!”


    無心等人會跑,後方的追兵也同樣會跑。顧大人還要用心認路,追兵卻是一心追逐便可。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忽然破空起了一聲槍響,無心把月牙拽到胸前用力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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