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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大人,帶她上樹吧!”


    顧大人眼看前方就是鬼洞,脊梁骨正要冒寒氣,忽然得了這句話,如同得了大赦。而無心停下腳步,眼看月牙和顧大人手足並用的真爬上一棵老樹了,才轉身麵向了來路。紙人腳下無根,飄然而至,伸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而他順勢抱住紙人,扭頭就往鬼洞跑去。樹上二人看得清楚,急得要死,又見不遠處一條火龍蜿蜒而至,正是追兵舉著火把趕上來了。


    月牙高高的騎在一股枝杈上,盯著洞口望眼欲穿。無心剛剛拖著紙人跳下去了,現在洞口一片漆黑,一點動靜都沒有。顧大人握了手槍,蹲在月牙的斜後方,小聲問道:“師父進去幹什麽去了?再不出來就讓人堵進洞裏了!”


    月牙也是不明所以,正要讓顧大人想個辦法,不料洞內忽然光芒一閃,隨即就見無心連滾帶爬的上了地麵,離弦之箭似的直奔老樹而來。及至無心上了樹,追兵們也到達了。


    鬼洞經過挖掘,本就十分顯眼,洞口附近方才又被無心踩踏了一番,新土和荒草都攪拌在了一起。軍官圍著洞口走了一圈,隨即對著身後發號施令,把三名士兵派進了洞內。


    顧大人立刻就明白了——原來無心是在借鬼殺人!紙人被他消滅在了洞內,魂魄流動之時少不得要驚動深處的鬼,無知士兵下入洞中,正是羊入狼口。


    無言的對著無心一挑大拇指,顧大人算是佩服了他。然而無心坐在下方的樹枝上,並不得意。


    借鬼殺人也是殺人,而無心根本不想殺人,好人不想殺,壞人也不想殺。“無可奈何”四個字是總逃不脫的,和士兵相比,月牙和顧大人的性命更重要。為了保護月牙和顧大人,他隻好出此下策。


    看到紙人,就不由得要想起嶽綺羅。無心知道嶽綺羅一直處在暗中,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不知道紙人與士兵之間有沒有關係,對於嶽綺羅,他也同樣的是無可奈何。


    三名士兵入了洞,再也不見出來,於是軍官又派下十個人。十個人提了五盞馬燈,絡繹下去彎著腰往裏走。


    一個小時過去了,人和馬燈都不見了蹤影。軍官急了,派出二十人繼續下洞。二十人手拉著手連成了隊。最後一人腰間還綁了條長繩子,繩子一頭就握在軍官手裏。


    當最後一人進入斜洞之後,地下忽然起了隱隱的槍聲。未等軍官拉扯繩子,最後一人連滾帶爬的出來了,身後跟著同樣連滾帶爬的幾名弟兄:“有蛇!洞裏有蛇!”


    軍官氣的雙手叉腰:“你們他媽的沒見過蛇?”


    幾個人自作主張的爬上了地麵,驚慌失措的告訴軍官:“蛇從土裏往外鑽,鑽……”


    未等他把話說完,洞裏又彎腰逃出了一個:“有人,洞裏有人!”


    及至此人也爬上地麵了,洞內傳出一聲哀嚎,震得人心一跳。軍官舉著火把照向洞口,隨即大驚失色的後退了一步——一名士兵東倒西歪的衝了出來,半邊身體血肉模糊!


    “手!”半死的士兵抽搐成了一條垂死的蟲子,已經無力爬上地麵,隻能扭曲著身體發出慘叫:“手!”


    軍官大喝一聲:“什麽手?說!”


    士兵張大嘴巴,火光之中露出一口帶血的亂牙,臉皮像被溶過了一樣,五官糜爛沒了形狀,眼珠幾乎突出了破損的眼眶:“手抓我們,手……”


    接下來就是無意義的狂叫了。軍官一槍擊斃了他,然後六神無主的環顧了四周。末了他一揮手,對著部下發號施令:“先撤,天亮再說!”


    士兵是撤得一幹二淨了,空曠的豬頭山上漸漸恢複安靜。顧大人開了腔:“師父,有你的!夠狠!”


    無心輕聲答道:“顧大人,太平日子結束了。趁著天沒亮,我們趕緊下山往遠跑吧!”


    仿佛是要回應他的話似的,洞內幽幽的傳出一聲嗚咽,含著淚泣著血。而剛被擊斃的士兵緩緩起立,動作僵硬的爬上了地麵。


    25逃之夭夭


    月牙死死的抱住身邊的大樹枝,盡可能的不添亂。顧大人緊緊的握了槍,隨時預備扣動扳機。無心蹲在下方的樹杈上,眼看著死而複生的士兵越走越近。月色朦朧,月牙和顧大人眼力有限,隻看出士兵像是被人扒過一層皮似的,扒得還不幹淨利索,血肉淋漓的拖一片掛一片;而無心的視野更清晰,瞧出士兵根本就是受了腐蝕,也許是半邊身子都被鬼手抓進洞壁裏去了,然而垂死掙紮的又逃了出來,可惜最後還是沒能逃脫長官的一粒子彈。


    士兵似乎是追著人味過來的,一步一步走得東搖西晃,仿佛已經無法調動自己的雙腿。停在樹下仰起了頭,他抬起雙手抱住樹幹,麵目模糊而又猙獰。忽然慢慢張開了嘴,他作勢要往樹上爬,同時一張嘴越張越大,嘴角竟然漸漸裂到了耳根。


    月牙強忍著不哆嗦,而顧大人咬了牙,對著無心說道:“師父,你躲一躲,讓我一槍把他打下去!”


    無心背對著顧大人抬起了一隻手:“他已經死了,不怕你殺。有符沒有?”


    顧大人握著手槍拍拍身上,一時回答不出;而月牙顫巍巍的開了口:“有,有,顧大人,你掏棉襖裏麵的暗兜!你不是天天吵著要上山搬金子嗎?我怕符丟了,全都給你縫進棉襖裏了!”


    顧大人在樹杈上坐穩了,騰出一隻手往懷裏一摸,果然摸到一個暗兜。暗兜開口被粗枝大葉的縫了幾針,伸手指頭勾開棉線,他從裏麵取出了一卷子紙符:“找到了,用哪張?”


    無心向上伸出了一隻手:“全是鎮鬼的符,隨便給我一張就行!”


    顧大人立刻彎腰遞去一張紙符。而無心接住紙符,隨即縱身向下一撲,竟是大頭衝下的緊貼了樹幹,大蛇一般的爬了下去。迎頭遇到向上的士兵,無心一掌擊出,正把紙符拍上了對方眉心!


    士兵立時僵住了動作,不上不下的附在了樹上。而無心緊盯著他,心中卻是同時敲起了鼓,因為不知道出塵子所畫符咒是否真有效驗。如果紙符無用,他自己琢磨著,恐怕就得下去和活死人打一仗了。


    如此過了片刻,士兵開始有了反應。搖搖欲脫的下顎張到極致,他似乎要去撕咬無心一般猛然一竄,然而無心穩穩按住他的眉心,並不退卻。他的表情越發凶惡痛苦了,體內像是開了鍋,麵孔開始此起彼伏的鼓凸又凹陷;身體沉重的向下滑去,一層黏膩的皮膚粘在了樹幹上。忽然鼓脹的眼珠發生了爆炸,一股膿血激射而出。無心當即歪頭一躲,同時掌心加了力氣:“人都死了,屍身都被你毀了,你還不放過他嗎?”


    靜夜之中,無心聲若洪鍾:“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躲在洞裏嚎喪有意思?一次收了二十多條人命,識相的話就該躲進壇子裏偷著樂,還敢驅使了死人裝神弄鬼?信不信我給你撒一把大鹽,把你醃了曬幹當鹹菜吃?”


    罵到這裏,無心抬手一掌擊向士兵的天靈蓋,把紙符直壓進了士兵的血肉之中。士兵痙攣著繼續向下滑落,最後跌坐在地,伏在老樹根上不動了。


    顧大人鬆了口氣,把紙符和手槍全部揣好:“師父,完事了?”


    無心也下了樹,扯著士兵一側還算潔淨的衣領,把屍首拖去洞旁空地。劃燃一根火柴扔上去,皮膚表層的黏血油脂立刻燒成一片。無心知道此人其實已然魂飛魄散,方才全是洞中一股怨氣支配了他的身體,所以往生咒也沒有念。圍著洞口走了一圈,他忽然想道:“如果讓嶽綺羅和洞裏的壇子打一架,不知道是誰勝誰負。”


    然後他忽然笑了,感覺自己的想法很有趣。可惜嶽綺羅並非大傻瓜,未必自己下了圈套,她就一定會鑽。彎腰撿起一根枯樹枝點了火,他猛然回身擲向暗處。一團煙火騰起又熄滅,一個紙人化為灰燼。無心不知道山上到底還存著多少紙人,他懷疑嶽綺羅並不珍惜這些不值錢的部下,反正來得容易,要多少有多少。


    閉上眼睛原地轉了一圈,他沒有再發現新的紙人。林中此刻很潔淨,隻有幾縷零碎的魂魄在洞口徘徊遊蕩,微弱的不成氣候。忽然困惑的一皺眉頭,他彎腰跳進了洞裏去。


    等到無心爬上地麵之時,月牙和顧大人全趕過來了——先前在樹上,來不及阻攔無心下洞,兩人全都嚇壞了。此刻一人抓住了無心的一條手臂,月牙的牙齒剛要接觸空氣,顧大人已經出了聲:“你下去作死啊?”


    無心立刻答道:“我沒往深處去,我就是看看。”


    月牙問道:“看見啥了?”


    無心搖了搖頭:“沒啥。”


    顧大人向前邁出了一步:“沒啥就走!剛才隊伍裏領頭的小子我認識,就是丁大頭的部下。豬頭山不算大,丁大頭多派點人就能把山圍住。趁著天沒亮,咱們趕緊往外跑!”


    無心拽著月牙跟上了顧大人:“洞裏的金子還要不要了?”


    顧大人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不要了不要了,真不要了!”


    無心走出沒多遠,就發現領頭的顧大人步伐淩亂,東一頭西一頭的沒有方向。顧大人自己也奇怪,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結果走著走著一回頭,發現自己還是走出了弧線。


    “怎麽回事?”顧大人有些心慌:“這不是要鬧鬼打牆嗎?”


    無心拉著顧大人停下腳步:“怕是那個鬼洞今夜吃開了胃口,要把山上的活物都引過去!”


    月牙有了主意,讓顧大人把紙符拿出來,一人身上貼一張。顧大人嗤之以鼻,認為女人就是見識淺:“紙符是貼鬼的,貼在人身上有什麽用?”


    月牙不和他一般見識:“那你說怎麽辦?反正在我們老家,說是如果男的碰上鬼打牆,脫褲子撒一泡尿就好了。”


    顧大人一推無心:“尿!”


    無心當著月牙和顧大人,沒什麽忌諱可講,一彎腰就把褲子脫了。然而兩人眼睜睜的等了片刻,他連個屁都沒擠出來。顧大人看他耽誤事,急得揉了揉小肚子:“媽的,我也沒尿。月牙,你有沒有?”


    月牙啐了他一口,隨即又道:“除了撒尿,還有個法子。你倆誰嘴更野?一路罵著往前走,也能把鬼罵跑了!”


    無心提起褲子,對著顧大人一抬下巴:“罵!”


    顧大人清了清喉嚨,當即開罵,中氣十足的日娘搗老子,一邊罵一邊抬頭看星星低頭吐口水。無心跟在後方,發現他果然是走了直線。月牙對顧大人則是肅然起敬,心想十個老娘們兒圍成一圈,恐怕也罵不過顧大人一個人。


    三人一步一探的向前走,興許是黎明將至,夜色越發濃重如墨。月牙什麽都看不清了,無心也閉了眼睛。顧大人對於豬頭山太熟悉了,則是看不看都無所謂。估摸著前方就是林子邊緣了,顧大人越發罵得氣吞山河,語言十分牙磣。無心和月牙在後麵偷偷發笑,笑著笑著忽聽顧大人“嘎”的一聲,聲音竟是戛然而止。隨即無心腳麵一痛,正是顧大人後退一步,踩了個正著。


    “師父!”顧大人像是被人捏了脖子,嗓門都細了:“看,看,壇子!”


    無心睜眼一看,就見前方樹下果然擺了個半米來高的壇子。林中本來已經黑到伸手不見五指了,壇子本身卻是微微的放了光亮,映出壇口一顆微微垂下的女人頭。一把將顧大人扯到身後,他上前一步正視了壇子。


    下一秒,他輕聲開了口:“不要怕,隻是幻象。我們要走出去了,她舍不得而已。”


    然後他一手拽了月牙,一手拽著顧大人,大踏步的就向前走去。而在三人經過之後,無心又麵向前方說了一句:“不要回頭!”


    月牙不是好奇惹事的人,不讓回頭就不回頭;顧大人嚇得脖子都硬了,想回頭也回不過去。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一氣,三人一起出了林子上了山路。無心仰頭望天,發現天邊隱隱現出了光芒,是天將要亮的光景,便把顧大人又推到前方帶路。


    三人一路小跑著下了山,豬嘴鎮是不敢回了,隻能再往遠逃。豬頭山下是個小三國的格局,文縣雖然歸了丁旅長,附近的長安縣可是另有大軍頭駐紮。三人且走且商議,最後無心和顧大人決定先去長安縣避避風頭;而月牙無條件的跟著無心,隻是惦記著家裏,以及被她埋在地下的幾百大洋。


    丁旅士兵把豬頭山圍了兩天,四周的村鎮也都搜查過了,末了一無所獲铩羽而歸。軍官站在九姨太麵前,驚恐萬狀的描述了鬼洞情形,順帶著推脫了自己的責任。


    九姨太正在心不在焉的吃午飯,半長的頭發挽成雙丫髻,乍一看很像觀音大士身邊的童女。粉紅嘴唇撅起來吐出一塊小小的骨頭,她的眼睛在齊劉海下閃閃發亮。人活得久了,經曆得多,就不會大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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