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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麽情緒。如果無心缺胳膊少腿的回來了,她肯定要又怕又疼的搭上許多涕淚;可是麵對著桌子中間一隻手,她總感覺自己是沒睡醒。


    顧大人也有夢遊之感。盤腿坐在月牙的熱炕頭上,他連襪子都沒穿,腳趾頭下意識的動來動去。而無心的手趴在桌上,食指中指先是輪換著敲了敲桌麵,感覺兩人的目光都射向他一隻手了,他才移動手指,開始在桌麵上一筆一劃的寫字。月牙在很小的時候跟著她舅舅學過一點文化,大字勉強能認一籮筐,其中還夾雜著許多白字,所以無心直接寫給顧大人看,斷腕之處露出雪白的骨茬,也一並落在了顧大人的眼裏。顧大人呆望了片刻,忽然扭頭打了個大噴嚏;月牙倒是漸漸反應過來了,隔著桌子伸手一拍他:“你別走神,看看他寫的都是啥!”


    無心在桌子上長篇大論,末了提出要求,讓顧大人把自己偷偷埋進土裏。


    月牙已經徹底認清了現實,想到無心遭了亂槍,一槍一個血窟窿,她果然是心疼的涕淚橫流。聽顧大人轉述了無心的話,她拿起手帕一擤鼻涕,當即甕聲甕氣的表示反對:“不行!兩間屋子還不夠你長的?非得往地下鑽?大冬天的,地都凍上了,你要活埋作死啊?”


    顧大人愁眉苦臉的也是同樣意見:“師父,不瞞你說,你現在這個模樣,看著比上次利索不少。月牙不怕,我更不怕。隻要你別耗子似的滿地跑,養在屋裏就養在屋裏,我也不反對。”


    無心等二人都說完了,繼續寫字,表示自己現在看起來是一隻手,過兩天就不一定長成什麽德行了。


    月牙不想再和他耍嘴皮子,直接淚眼婆娑的告訴他:“屋外是爺們兒做主,屋裏是娘們兒做主。今天我就做主了,我那笸籮呢?”


    不等人回答,月牙自己爬到炕角,把針線笸籮端了過來。針線被倒出去了,她又往笸籮裏麵墊了一層枕巾:“往後你就在這裏麵睡,等到長大些了,我再給你換個籃子。”


    無心靜了片刻,又寫了起來,要到顧大人房裏住。他很知道自己的成長過程,所以並不想讓月牙親眼目睹。月牙能夠接受自己到這般地步,已經算是奇女子了,他想凡事都有個限度,不能因為月牙不怕,自己就無休止的擾她嚇她。萬一哪天月牙一甩袖子真不要自己了,自己可就傻眼了。


    月牙不在乎他住到哪屋,隻是堅決不肯把他埋進土裏。顧大人掏了掏耳朵:“住我屋裏……行倒是行,不過你得老實點,我醒你醒,我睡你睡,而且不許滿炕亂爬。”


    協議達成,風平浪靜。月牙燒熱水自己洗了把臉,又擰毛巾擦了擦無心的手。擦手的時候顧大人湊上來了,很好奇的用手指去觸斷腕。月牙登時一轉身隔開了他,急赤白臉的怒道:“你別弄他!”


    顧大人繞到了她的麵前,很認真的告訴她:“你看他那腕子裏麵,怎麽不大對勁?”


    月牙看了看手腕創口,發現骨頭雖然依舊白生生,裏麵的紅肉表麵卻像是結了一層透明薄膜,輕輕一捏手掌,手掌好像也厚了。


    “可能是開始長肉了!”月牙抬眼去看顧大人:“你摸摸,手背都鼓溜了。”


    顧大人想要和無心握握手,然而無心順著月牙的手臂往上爬,一溜煙的又回了肩膀。月牙抬手拍了拍他,心想幸虧我沒娘家,要不然女婿這個樣,娘家還能讓我跟他過下去嗎?


    月牙本來不大管顧大人的,因為顧大人是爛泥扶不上牆,把他收拾的再幹淨,一天不管也要回複原樣;可是無心既然回來了,又是住在顧大人的屋裏,她便放了心,有了閑精力去多幹點活。把盛著無心的笸籮擺到顧大人的炕上,她一邊掃地一邊自言自語:“你得怎麽長呢?先長胳膊再長身體?”


    無心感覺此事一言難盡,要寫也是千言萬語,並且未必能寫明白,所以趴在笸籮裏就沒回應。顧大人端著一碗熱湯麵上了炕,哧哧溜溜的吃出一頭大汗;於是月牙拎著笤帚直起腰,又有了問題:“你連嘴都沒有,咋吃飯呢?”


    無心爬出笸籮,在炕上刷刷點點的寫起來;顧大人直著眼睛看著,看到最後告訴月牙:“用水泡一泡他就行,他成人之前吃不了飯。”


    月牙想了想:“水也不頂餓啊,熬點湯泡一泡呢?”


    無心在炕上寫了三個大字:“別放鹽!”


    顧大人受了無心的囑咐,並沒有向出塵子通報消息,怕老道聞信趕來降妖除魔,再把無心剁碎了。反正青雲觀產業龐大,隻要住持發了話,其餘道士並不在乎觀裏多了他們兩個吃閑飯的外人。


    到了下午,無心支使顧大人去尋一口大缸回來。顧大人嫌天氣冷,不肯出門;月牙也說:“缸裏又冷又硬的,哪有笸籮舒服?”說著她又找了一條枕巾搭在笸籮上:“再給你加條小被。”


    無心沒了辦法,趁著自己還能活動五指,他爬到月牙身上,摸了摸臉蛋又摸了摸頭發,親熱的了不得。月牙知道他的意思,趁著顧大人不注意,她把無心捂在了胸脯上。


    入夜之後,月牙自去回房睡覺。顧大人上了炕,片刻之後也是鼾聲如雷。笸籮擺在炕頭,無心被枕巾蓋住了,黑暗之中就見枕巾下麵一膨一膨,像是活生生的一顆心髒再跳。


    顧大人睡得很熟,夢裏回到了兩年前。兩年前他殺伐征戰,在豬頭山下所向披靡。一路殺到天大亮,他睜開眼睛醒了過來。眼望著四周簡陋的環境,他若有所思的翻了個身,滿心都是悵然。


    伸手把炕頭的笸籮拽過來,他枕著胳膊問道:“師父,還睡著呢?”


    枕巾下麵沒有動靜,不是無心的行事作風。顧大人忽然懷疑他趁夜溜了,連忙掀開枕巾向內一探頭。然而一瞧之下,他大驚失色,猛然坐了起來!


    原來笸籮裏麵的手,已經手不成手。


    屏住呼吸怔了一瞬,顧大人壯了膽子,把笸籮拉到近前細看,就見一塊拳頭大小的紅肉赫然隆起,撐得手背皮膚四分五裂。纖細的指骨裸|露出來,也被紅肉擠得東倒西歪。肉是鮮紅透亮的,表層似乎繃了一層薄膜。顧大人小心翼翼的伸手過去碰了紅肉一下,軟顫顫的隻是嫩,並沒有異樣觸感;俯身下去又嗅了嗅,隱隱的似乎有些甜腥,除了甜腥之外,也無其它異味。


    顧大人也以為無心會長完胳膊長身體,萬沒想到一夜過後不但沒有胳膊,甚至連手都失去了。端起笸籮湊到窗前,他迎著陽光細看;發現紅肉其實不像肉,更像一胞血,不透明,可是隱隱的能透光。


    顧大人不敢碰它,怕把它碰破了。輕手輕腳的放下笸籮,他穿上衣褲趿上棉鞋,連尿都沒撒,直接奔去了隔壁月牙房中。做賊似的溜進去,他壓低聲音說道:“了不得,師父真變樣啦!”


    月牙嚇了一跳:“變啥樣了?”


    顧大人向門一指:“你自己瞧瞧去吧!”


    月牙見了笸籮裏的東西,也發了傻。她沒主意,顧大人也沒主意。無可奈何之下,隻好把日子照例過下去。一大碗肉湯晾得不冷不熱了,月牙小心翼翼的要從笸籮裏把無心捧出來,結果一捧之下,皮和骨頭全落下去,就隻有一塊肉留在了她的手中。


    把肉放進湯碗裏,月牙從笸籮裏撿起了一根手指。手指上的肉皮看起來幹燥腐朽,骨頭也是特別的輕,仿佛一捏就能碎。月牙咽了口唾沫,膽戰心驚的真害怕了。


    “你……”她轉向大碗,輕聲問道:“你是無心嗎?”


    碗裏的肉毫無反應,仿佛就隻是一塊怪模怪樣的肉。


    一天之中,無心沒有繼續變化。入夜之後,月牙想要把笸籮端到自己屋裏去,然而顧大人存了好心,執意要把笸籮留下。


    月牙一宿沒睡好,知道自己嫁的不對勁,可是讓她拋了無心另找漢子,她又實在是舍不得他。恍恍惚惚的過了一夜,翌日清晨她剛剛下炕打開房門,冷不防的就見顧大人從隔壁衝了出來,大驚失色的對她嚷道:“完了完了,師父變成蛆了!”


    34千變萬化


    月牙和顧大人並肩站在炕前,望著炕頭的笸籮目瞪口呆。


    昨天還是拳頭大的一塊紅肉,一夜的工夫竟然抻成了一尺來長,一頭渾圓一頭尖細,鮮紅的顏色也變淡了,看著正是粉粉嫩嫩的一條大蛆。小小的針線笸籮已經容不下它,尖細的尾巴伸出邊沿,軟軟的搭在了棉被一角上。


    最後,還是月牙打著結巴先開了口:“咋、咋長成這樣了?”


    顧大人端起笸籮掂了掂分量:“比昨天重了不少,至少增了一斤多。”


    昨天它是塊心髒大小的紅肉,瞧著雖然怪異,但是還不可怕。如今紅肉變成了軟顫顫的一大條,可就有點瘮人了。顧大人迎著窗子光亮托起笸籮,兩個人的腦袋湊在一起細細審視大蛆,就見它體內隱隱現出一條白線,從頭延伸至尾,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月牙奓著膽子伸出手去,輕輕的摸了它一下,摸完之後告訴顧大人:“還挺滑溜的。”


    顧大人收回笸籮,低頭嗅了一鼻子。齜牙咧嘴的轉向月牙,他苦著臉說道:“不好聞。”


    月牙也俯身把鼻尖湊了上去,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她直起腰:“是不好聞,又有點甜又有點腥。”


    顧大人問月牙:“他原來身上也是這味嗎?”


    月牙立刻搖了頭:“不是不是,他原來沒味。”


    然後兩人一起長歎一聲。


    無心的新形象雖然不大受看,但是月牙和顧大人都是經過了風浪的人,所以也不大驚小怪。月牙照例是收拾屋子燒水做飯,顧大人洗漱穿戴完畢了,奉了月牙的命令,把無心從笸籮裏取出來,轉移到一隻大竹籃子裏。


    放好無心之後,顧大人低頭盯著它又瞧了半天,越看越像蛆,末了就感覺渾身難受,並且惡心。把籃子輕輕的拎起來放到炕裏,他把自己的棉被扯了過來。棉被經過了臭屁和臭腳丫子的徹夜熏陶,溫度和氣味全具備。顧大人用棉被把籃子嚴密蓋住,正是眼不見心不煩。


    到了下午,顧大人進了月牙的屋。人都有個愛美之心,月牙屋裏幹淨,月牙本人也打扮的利落;顧大人坐在月牙的熱炕頭上,心裏熨帖了許多。


    月牙把籃子也拎過來了,籃子上麵搭了一條枕巾,放在炕頭。月牙一邊做針線活,一邊隔三差五的往籃子裏掃一眼,希望能看到一點動靜。然而大蛆怡然自得的躺在籃子裏,一動不動。


    針線活做久了,月牙放下針直起腰,抬頭喚道:“顧大人,你說——”


    顧大人正在發呆,冷不丁的受了驚動,立刻就是一哆嗦。月牙沒想到自己會嚇著了他,登時也閉了嘴。雙方默然片刻,顧大人忽然苦笑了一下,問道:“你剛才叫我什麽?”


    月牙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我叫你顧大人啊!”


    顧大人扭頭望向窗外:“沒有兵沒有馬,沒有槍沒有錢,我他媽算什麽大人!”


    月牙眨巴眨巴眼睛,沒領會意思:“叫慣了,你要是不樂意聽,我往後改口不就行了?你說你讓我叫你啥?”


    顧大人知道月牙層次不高,但是身邊沒親人,就她還算是個家裏人了,心裏有了話,隻能對她說:“月牙,你知道我當初是什麽樣吧?”


    月牙把針又拈起來了:“知道,你當初挺威風的,我見了你都不敢抬頭說話。”


    顧大人點了點頭,隨即一擰眉毛:“你放下針線,納鞋底子著什麽急?老實聽我說話!”


    月牙笑了,不和他一般見識:“行,行,你說吧,我聽著呢。”


    顧大人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同時說道:“月牙,我不能在道觀裏繼續混下去了,我得出去打天下!”


    月牙登時緊張了:“打天下?你單槍匹馬的想打誰啊?剛消停了沒幾天,你又要興風作浪了?”


    顧大人一擺手:“不要頭發長見識短,我當你是我親妹子,才和你說心裏話的!誰說打天下就非得動刀動槍?你當我除了張小毛子和丁大頭,就不認識更高級的大人物了?我告訴你,算命的說我是武曲星下凡,此生必成大業,我住在道觀裏不活動,大業怎麽成?”


    月牙聽他吹牛放炮,感覺挺有意思:“你就說你想幹啥吧?”


    顧大人舔了舔幹燥開裂的嘴唇,鄭重其事的說道:“我打算去趟天津,你也跟我去。正好師父沒長大,還能省一張火車票。天津可是個大城市,你沒去過吧?”


    月牙搖了搖頭:“我肯定沒去過,連長安縣我都是第一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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