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晟身材高大,臉色蒼白,胡須蓬亂,應是好幾日不曾修剪,見陳沿問話,翻了一下白眼:“陳大人什麽意思?也沒見過你管過官儀啊,你不是親口說,我隻要管好自己就行了?抓白巾盜時沒想到我,跑了人犯拿我撒氣啊?”


    陳沿道:“季捕頭別動怒啊,你我都是公門中人,今日諸多蹊蹺,大家同府為官,隻要說清楚了,以後也不會心存芥蒂,但凡季捕頭有何疑惑也可以對其他人加以盤問,既然我好歹也算是幫張大人管著一府刑名,你看是不是匯報一下今日的行止啊?”


    張路遙忽然來了怒氣,氣衝衝說道:“匯什麽匯啊?這兔崽子還能去哪裏,一得空不就往胡月容那裏跑?今兒個大半天的都在我這兒窩著呢,胡月容還在內子那裏,季晟,老子今天也沒心情聽曲了,你帶著她先回去吧!還有,陳沿,你給我記住了,我還是知府,老子好歹也在北邊出生入死過,要抖威風,給我滾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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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路遙越說火氣越大,轉向捕頭王齡,接著吼道:“王齡,誰給你的狗膽!翅膀很硬啊?剛才怎麽說我女兒來著的?真當我是軟柿子?怎麽,你們就這麽肯定這場水災後老子會掉了烏紗帽?陳沿,你聽著,王齡不敬主官、辦事不力,現在你就把王齡那身官服給扒嘍,打發去西城看門,他要再敢胡言亂語,板子伺候,他的位子你找誰頂,我不管,但如果你這都做不到,我就讓季晟去管了,柔兒,送客!”


    陳沿見張路遙忽然翻了臉,一時也沒了底氣,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更可氣的是龍吟和衛進賢兩人竟像是事不關已般,非但不勸阻一下,好像還有點看好戲的味道,誰都知道王齡是自己的心腹,但王齡那幾句話確實冒失,雖然聽了很解氣,但倒也給張路遙抓住了把柄,再說如果真要仗勢硬扛一名知府大員處置一個從七品的小吏,跋扈的名聲傳出去,自己以後在官場上的路恐怕也走到頭了。


    王齡一見有點不妙,立即望向陳沿,見陳沿沒有動靜,馬上轉向張路遙作揖道:“下官該死,口不擇言,不過言出無心,並非有意詆毀大小姐清譽,還請知府大人息怒啊。”


    張路遙理都不理王齡,陳沿心中甚惱,這蠢貨傻到居然先看向自己,那自己再求情明擺著就是任人唯親了,隻得吩咐院內的兩名捕快脫去王齡從七品的武官官服,讓王齡明早去西門報到。


    王齡倒也爽快,自已三下五除二地脫去官服,向眾人拱了共手,率先走了出去。龍吟、衛進賢等人見並未有任何線索可以捕捉,也和陳沿一起告辭,一行人先向南穿過內外衙之間的小門來到衙門第三進,再由廊道向西再向南進入陳沿官署。


    陳沿官署占一進院落,隻有張路遙府邸一半大小,但院中花木繁茂,假山堆疊,進入陳杞休養的廂房,燈火通明,家具陳設華麗精致,明顯比張路遙府上要奢華許多。坐在床榻上的陳杞裹著一條被子,雙眼有點紅腫,竟似剛剛大哭了一場,一名衣著華美,稍有發福的中年婦人陪坐一邊,也在小聲抽泣。


    陳杞一見陳沿踏入房間,竟又號啕起來,指著陳沿鼻子連珠炮似地罵道:“你這老家夥,怎麽管的


    安防?中午挨了一頓揍不說,剛才還被人打了悶棍、點了穴道,還拿臭襪子塞了一個時辰的嘴,我都快死了,你知不知道啊?我都要凍死、餓死、臭死、羞死了!我警告你老家夥,限你三天之內把陰我的家夥逮住,我定要讓那人後悔他娘為什麽要生他出來!”


    陳沿竟似十分愧疚,一聲不坑地走到床邊,幸好陳杞見衛進賢、龍吟等人陸續走進屋內,叫了聲師傅後,就不再出聲。


    陳沿示意那中年婦人離開,那婦人斜眼瞪了一下陳沿後,與龍吟、衛進賢行了個禮就走出門外。婦人出自一個大家族,少女時被許給了陳家庶出的陳沿,陳沿能步步上升,除了自己精於算計之外,婦人家族也有不少助力,陳沿年逾三十才生了陳杞一個獨子,兩人十分溺愛,一家之內最說不上話的竟是陳沿。


    隻是後來陳沿漸漸升到五品同知任上,富可敵國的陳家才認為陳沿是可用之人,漸漸給予助力,目標直指江陵知府一職,而陳沿羽翼漸豐之後,就再也瞧不起自己元配,在江陵府內置業納妾,當然那些家業名義上都算在那些小妾頭上。


    陳沿拍了拍陳杞的手背說道:“你看看父親的右手手指,也是被那人一根一根地生生折斷了三根,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可曾記得那人的樣貌?說說事情經過。”


    陳杞看到陳沿層層包紮的右手,停住了抽噎,道:“申時左右,我送兩位堂兄到兵營那裏後,剛走進衙門就在背後被人點了穴道,那人又用手臂扼住我喉嚨,除去我一隻鞋子,將一隻襪子塞入我口裏,乘沒人時,掠過湖邊大道,將我掛在四丈高的柳樹枝杈上,那人手臂有點粗,個子肯定沒我高,身上肌肉很堅實,還好我一直閉著眼,如果不小心看到那人麵目,說不定就要走在你前麵了,還好那人穴道點得不算太實,我就一直用內力衝穴,一隻手能動以後就叫人救了下來。哦,兩位堂兄和遲老先生先前來過一次,現在在客廳那裏。”


    陳沿一陣沉思,讓衙役去把遲源師徒三人請來,再布置一眾衙役在廂房外、院子裏仔細看守,自己父子二人加上龍吟、衛進賢和遲源師徒三人閉門密談。


    陳沿率先開口道:“兩位少主、遲先生、龍大人、衛大人,今日之事實在棘手,白巾盜沒抓到倒也好說,如今世人都知道抓住了白巾盜,功勞還沒領到,現在反而讓他給走脫了,這責罰看來是避無可避了,請大家過來,一來是分析一下案情,二來是想一想對策,我們本來就是一條船上之人,如果有什麽嫌隙,不妨先行拋卻,一致對外要緊。”


    陳知風跟著說道:“七叔說得不錯,從頭到尾我都看在眼裏,各位都已盡力,走脫了白巾盜,主要是對方謀劃嚴密,高手迭出,而且幕後疑點重重,我會向老祖宗求情,莫要降下責罰,不過抓住白巾盜一事早已快馬去了揚州,如果一點線索都抓不住,我不保證老祖宗不會大發雷霆。”


    龍吟也說道:“陳少主此言有理,我們還是從頭捋一捋來龍去脈,昨日金陵方麵我也快馬回報了,今天的事也要趕快想個說法,盡快回報。”


    遲源一直在閉目養神,忽然睜眼道:“今


    日之事最蹊蹺之處有兩個,一是老夫所追之人憑空消失,我想隻有李濟塵有如此本事,但如果真是他,在獄中他根本就不需要跑,而且那人脫去披風後身材倒有點像是拉長了的許暮;二是賊人對江陵府了如指掌,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製住二脈的陳沿和三脈的陳杞,連五脈的衛進賢在偷襲之下也是毫無還手之力,此人很可能是接近八脈的高手,說不定還是江陵府裏的人。陳沿你想一想可有這樣的人?”


    陳沿正色道:“諸位,那我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一下,大家有什麽疑議都可以提出來。先說遲老先生沒追到的那人,我也懷疑是許暮,雖然許暮是金陵派弟子,但由於武備館的存在,各門各派的武功大多已不是密秘,至於那些絕學,他本就是個武學天才,再加上一個名震天下的師傅,學到的機會總會比別人大出無數倍,說不定正是李濟塵有什麽大家都想不到的絕學,助弟子逃脫也不是沒有可能。說到身高,那最簡單了,隻須在鞋裏墊點東西就可以了。而且如果李濟塵自己在獄中大打出手,很容易暴露自己,畢竟在這江陵府,明麵上也隻有他有這個能力。”


    陳沿喝了口水,繼續道:“說到對江陵府的熟悉,副捕頭季晟是不二人選,聽王齡說,季晟可能有五脈的實力,但也有可能是六脈,此人是張路遙的親信,一直沒轉到正捕頭是因為此人喜好酒色,也沒破過什麽大案,抓的大盜遠遠比不上衛大人,所以我就一直壓著,自己兼了這總捕一職。但絕不能小看了此人,平時總是獨來獨往,基本不來衙門點卯,同事這幾年,我就沒和他說上幾句話,也沒人見過他幾麵,幾乎沒人知道他的功夫底細,隻知道他的內力不錯,也曾在武道院待過,如果不是身材的緣故,我就懷疑他就是救走白巾盜之人,不過如果由他出謀劃策倒是很有可能,況且這幾日來沒人見到他的身影,偏偏今日此時出現在了知府府上。”


    “接著說。”龍吟點頭道。


    “再說白巾盜受了不輕的內傷,自己肯定無法施展輕功,救走他之人應該就把他藏匿在城中某處,這周圍的一些宅第我都派人搜過了,毫無痕跡。現在看來,遲先生所追之人、白巾盜臨時藏匿的地點,最有可能的就是張路遙的內衙!所以我建議大家先去那裏,果然看到了李濟塵、許暮還有季晟!在大家麵前說出來也無妨,張府的一名廚子和一個女仆是我派去的人,案發後我讓人將整個江陵府衙內外都巡視了一遍,那兩人也說,除了下午就過來的胡月容,並沒有再發現還有其他外人。哦,說起這胡月容本是本地一名有名的歌妓,偶爾會去張路遙那裏唱戲,後來季晟不知為何迷上了此人,除了喝酒,薪俸都用在她身上了,好像還替她贖了身,所以張路遙說季晟一直和胡月容在一起,如果真要去求證胡月容,那也隻是白跑一趟。平時張路遙膽小怕事,見到我再多不滿,最多也就給個臉色,今天卻像是吃錯藥了,十分反常,或許真是因為此次水災之事,自知烏紗不保,破罐破摔,但更有可能是在替季晟解圍!”


    龍吟忽然插了句話:“知府衙門裏可還有高手?張路遙身手如何?我能看出他是有武功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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