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望向斜躺在椅子上的季晟,季晟笑了笑點頭示意,然後疲憊不堪地撐著扶手,剛想起身,卻忽然力不從心地從椅子上滑向地麵,臉色慘白,嘴裏更是滲出一絲血沫。


    眾人大驚,離季晟不遠的許暮和賀齊舟幾乎同時跑了過來,許暮將季晟扶起,賀齊舟則飛快地抓起季晟垂在地上的右手,三指捏住脈門,仔細聆聽。


    張路遙已走向門口,見狀也趕快走了過來,並肅然對張晴柔道:“柔兒,你去和你媽說多準備點酒菜,不能太寒酸了,我們就在這裏多談會,讓剛才報信的杏兒也去廚房幫忙,記著看住院門,別讓人進來。”


    張晴柔有點擔心地看了一下坐在地上的季晟,問道:“爹,季大哥沒事吧?”


    季晟苦笑著答道:“無妨。”不過聲音卻若遊絲。


    賀齊舟皺著眉頭道:“性命應是無礙,隻是內傷很重,至少需要一年半載的醫治調養,但不能保證回複到以前的修為水準。”


    許暮一臉狐疑,問道:“小子,你還會醫術?”


    賀齊舟並沒有理會,隻是示意許暮將季晟平放在地上,然後就去解季晟的棉袍扣子,季晟大驚,想用手去擋,卻有心無力,張路遙忙道:“別動,讓他看,他是黃荃教大的。”


    待解開扣子,掀開棉袍,裏麵是套滿是血汙的襯衣,原本的白色的布料依稀可見,除了泥水漬之外,還帶著一條條的血跡,襯衣東一片西一片地緊緊粘在身上,居然很難脫下。賀齊舟道:“快去拿把剪子,燒一盤熱水,拿兩塊幹淨毛巾。”


    張路遙跺了跺腳,對著張晴柔道:“還不快去?別讓人看出端倪。出去後關上門。”見張晴柔轉身快步離開,關上客廳大門後,又對著季晟慨歎道:“就知道硬撐!”


    季晟無力地躺在地上,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捕快麽,受點傷還不是常有的事?”


    賀齊舟小心地掀開一角襯衣,低頭看向去,一條條血印縱橫交錯,胸腹各處要穴都是烏黑發紫的淤青,側翻季晟的身體,背後一個青黑的掌印赫然在目,賀齊舟道:“別再說話了,還捕快呢,捕快有這麽多銀子發給災民啊?不過你放心,收了你二兩銀子,包管你以後還能活蹦亂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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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川愣了愣,問道:“少爺,你說他是圓通寺那裏散銀的白巾盜?不可能啊!”


    張路遙也是一呆,道:“小齊舟,輕點聲,可不能這麽亂說話,他明明是本府的副捕頭,怎麽可能是白巾盜?”


    賀齊舟也不答話,從隨身帶的包袱裏取出兩個竹管,撥出塞子後,各自倒出一粒藥丸,讓許暮扶起季晟,又讓林川倒一杯水過來,幫著季晟服下後,說道:“幸好包袱沒留在客棧,這兩粒藥丸,一粒化血散淤,一粒固本培元,先別運功,想來你現在想運也運不了,這幾天隻須躺著緩緩調息,遲源的那一掌傷得最重,內力已經侵入內腑;從穴道上的淤痕來看,是受了分筋錯骨的酷刑,而且還是兩種手法,應該是衛進賢和龍吟都動過手了,肋骨裂了


    好幾根;藤條的傷痕看著可怖,其實最不打緊。若不是武學底子夠好,一般人早廢掉了。”


    季晟也不再爭辯什麽,悄悄翹起一根拇指,又投以嘉許的目光。


    賀齊舟又轉頭望向張路遙道:“大叔,你犯了兩個錯,第一,救出他後就應該直接讓他躺下了,這麽一走動,傷勢又重了幾分;第二,陳沿那麽不是東西,為什麽隻折了他三根手指?二十根全折斷都便宜他了。”


    林川更是一頭霧水,道:“少爺你胡說什麽呀,他們說劫獄之人很是健壯,你看看張大人的肚子?”


    張路遙倒也不說什麽了,隻是點頭微笑,而一旁的許暮則顯得很鎮定,隻是有點驚訝地看著賀齊舟。


    賀齊舟也不理林川,對張路遙道:“張大人,還是叫你大叔吧,這兩管裏各有十粒,一日兩次,每次各一粒,還能吃五天,那時外傷基本已經好了,內傷隻能保證不再加重,記住千萬不能再運功,更不能打鬥,否則就別再想跨過七脈的門檻了。我還會開兩副方子,一副是治傷用的,另一副包含了前一副的所有藥材,表麵上就是冬季養生用的,你用第二副方子到府裏醫師那裏去要藥材,按第一副的比例煎服,從明天開始就服用。”


    “沒問題。”張路遙道。


    “還有,我一脈不通,沒學過運功療傷,你功力這麽高,多花些時間幫他運功散淤疏脈,十日之後,季捕頭應該能恢複二三成功力。這幾日先找個安靜的地方養傷,然後麻煩張大叔帶季捕頭去找一下黃爺爺,我也就這麽點能耐了,以後能恢複成什麽樣子,就看黃爺爺和季捕頭自己的造化了。”


    有人輕輕推開了門,又嚇了林川一跳,隻見張晴柔端來一盤熱水,還有一套肥大的內衣,一把剪子,然後默默地退到門外,關上大門。林川見其他幾人都沒反應,紅著臉道:“好好,算你們都是高手,一聽腳步聲就知道是何人了。少爺,你能和我講講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賀齊舟有點頹喪地說道:“一脈都通不了,還高手個屁啊?腳步聲我也聽到了,不過有他們兩位在,還用不著我們擔心。”


    林川道:“那白巾盜我們都見過,就算刮光了胡子,也不是這個樣子的呀。”


    賀齊舟道:“等會再說吧,先幫季捕頭擦洗一下,換身幹淨衣裳,否則皮肉潰爛就不太妙了。”說完看了一下許暮,招了招手示意他一起來幫忙。


    許暮卻像是在思考什麽問題,根本沒有搭理賀齊舟,張路遙忙道:“許公子,你也幫忙出去看著點吧,柔兒的修為實在太低了。”


    許暮出去後,賀齊舟隻能叫林川幫忙,兩人幫季晟清洗更衣完畢後,張路遙背起季晟去了院子對麵的偏廂客房,將季晟放到床上坐定,一掌撐住季晟後背,另一隻手兩指並攏,一個一個的竅穴點過去,竟是當場為季晟療起傷來。


    許暮不知何時也走了進來,賀齊舟一見張路遙的架勢,和許暮互相對視一眼,齊聲道:“全真教的推宮手法!”


    此時的張路遙臉上哪裏還見得到一絲昏庸無能的神色,一雙三角眼炯炯有神,混身上下散發著一股雄渾的氣勢。張路遙一邊運功為季晟療傷,一邊問賀齊舟:“小齊舟果然多智啊,上次那場官司就讓人刮目相看了,這裏也沒外人,說說看,你是怎麽看出端倪的?”


    賀齊舟道:“救人的過程我心裏大致有數了,本來隻是懷疑而已,隻是季捕頭一下子撐不住了,就將我的懷疑完全證實了。說之前先問一句,大小姐知不知道你們的底細?”


    張路遙嗬嗬一笑,道:“她這麽個機靈鬼,想瞞她也不容易,不過她還不知道季晟就是白巾盜。”


    “賀齊舟,你快說吧,我也想知道他們是怎麽做的。”門外傳來張晴柔壓低嗓門的話。


    賀齊舟輕聲道:“那我就把猜想說一下了哦,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麻煩指出來哦。林川,你還記得季晟在圓通寺門外的輕功身法嗎?”


    林川道:“峨嵋派的。”


    賀齊舟道:“不錯,而且功力不淺,但峨嵋派最值得稱道的是什麽?是易容術,聽說分三流九級,我估計季晟得到了峨嵋派的真傳,易容術可能已經是第一流了,加上他平時在官府中一直壓製著自己的境界和功夫,也不太和別人多接觸,所以即便是衛進賢和陳沿都沒認出他來,更別說是林川了。他在化身白巾盜時就沒有必要刻意隱藏自己的功夫了。所以也沒人想到武功高強的白巾盜其實就是看似窩囊的季捕頭。”


    門外張晴柔不服氣地問道:“憑易容術怎麽就能斷定季大哥就是白巾盜?”


    賀齊舟接著道:“聽江湖樓裏的捕快說,季捕頭是個災星,每次出去辦案,多有大案發生,像這次好像是破了一個縣官被劫案,想不到隨後又發生了兩起,想來是季大人順勢又做起了劫富濟貧的好事了,隻是沒想到被一名探子盯上了,暴露了行蹤,以致被擒。那日許暮的師傅是應該是有能力救下的,可是金陵派說不定就要遭殃了,所裏不能隨便出手。”


    張路遙歎惜道:“我早勸過他不要太貪心,可他就是不聽。”


    賀齊舟道:“季捕頭身高也和白巾盜差不多,又正好出現在這裏,凡事巧合一多,那就值得懷疑了,我想陳沿剛才詰問季晟就是已經存有疑心了,若不是張大人及時喝退,季捕頭馬上就會露出馬腳了。看樣子陳沿那老家夥平時也沒將知府大人您放在眼裏,所以即便聯合省裏龍吟辦案你也不知道,不然你得到消息,以季捕頭的身手,肯定能逃脫,免受這一身的酷刑,不過顯然他們並未能撬開季捕頭的嘴,季捕頭確實是條漢子。”


    張路遙繼續為季晟療傷,有時出手如飛連續點了好幾處穴道,有時卻在一處穴位上停留許久,正是全真教的手法。見賀齊舟稱讚季晟,插話道:“說到這家夥的易容術,隻是到了二流一級而已,其實如果多花點心思在這上麵,早就可以突破二流了,不過,要論骨頭硬、良心好,世上估計沒幾人能比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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