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兩人已經坐在了院子裏的亭中。晚風徐徐的吹過,一絲涼意湧上抒然的心頭。她皺了皺眉,想了想才開口說道:“夏豈寒,我的真實身份想畢你是清楚的。”


    沒想到她會說的這麽直白,夏豈寒有一瞬間的發愣,但很快的回答道:“是,我知道。”


    他的這個回答換來的是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氣,抒然的眸子裏盛滿憂傷,還有一絲絲的決絕:“所以你知道的,我們沒可能。你……是我的仇人。”


    說這句話她下了很大勇氣。夏豈寒瞪大眼睛,盡量讓自己顯得無所謂一些,但是語氣裏卻有些顫抖:“我知道。”


    “夏豈寒……其實我一點也不想這樣。一點也不。”抒然蜷起身子,將下吧擱在膝蓋上,幽幽的說道:“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做到,我親眼看見那些我愛的人死在他手裏,他的手裏為什麽要有那麽多條命……有姐姐的,還有煊的。”她的聲音要比剛才夏豈寒的聲音還要顫抖,眼眶裏已經聚滿了淚水,仿佛一不小心就會流下來。


    夏豈寒望了一眼抒然,深深的呼吸一下,有種豁出去的感覺:“你知道嗎?其實那日你在掘遲流煊的屍體的時候,我一直都在。”


    他一直都在,他親眼看見抒然從墓裏出來,親眼看見抒然挖出遲流煊,親眼看著抒然失聲痛哭。可是他不能上前去安慰她,隻能靠在樹旁,遠觀著抒然,心疼至極,卻無能為力。也許在他第一眼見到抒然的時候,就愛上她了吧。


    “你在?”抒然倒是吃了一驚。


    夏豈寒看見她微張的口,想笑卻也笑不出來:“嗯,我在。你當時……好傷心。”


    “傷心”那兩個字讓抒然心中一顫,竟說不出話來,夏豈寒似乎也不著急,耐心的等待抒然下文。抒然感到夏豈寒注視著她的目光,抬起眸子來苦笑一聲:“那你一定不知道我後來有多苦……”她頓了一下,接著說:“我偷學武功被打的半死,當時我覺得活不下去了,可是想起姐姐臨終前說的那句話,我就能重新站起來,那是我生活的希望。希望……這麽養過的詞似乎和一直支持我或襲來的陰暗的目標,不太相符呢。”抒然說這些話的時候,神色有些呆滯,眼淚早已順著臉頰緩緩流下,夏豈寒心疼的想抹掉她的眼淚,卻無可奈何。


    抒然輕呼了一口氣,眼神空靈,繼續道:“姐姐臨終前的那句話,還有煊與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夏豈寒靜默,他知道泠瓔珞的那句話,但他不知道遲流煊說過什麽。


    月光射下來照在兩人的身上,淒涼無比。抒然低下頭,聲音漸漸哽咽:“姐姐說……我一定會替他們報仇的。煊,煊說,一定會有辦法的,他還沒有告訴我是什麽辦法……他怎麽就能離開了呢?”


    扯了扯嘴角,夏豈寒想了一下,才緩緩道:“一切都過去了。”


    “一切都過去了。”抒然依舊沒有緩過神來,語氣自嘲:“真的會過去嗎……”


    好看的眉蹙起,手輕輕握成了拳頭,這是夏豈寒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的一係列動作:“嗯,會過去,一定會的。”語氣放輕,生怕嚇著了抒然。


    抒然卻繼續苦笑,眼神放空的望向遠方,半晌,才說道:“若有一日我將你父王殺死,將你的親人害死,你會殺了我麽?會恨我麽?”


    “我不知道。”夏豈寒驀地抬眼看抒然,眼神閃爍:“也許會。但更可能的是……助紂為虐。”


    抒然不可思議的看著夏豈寒。


    “不僅僅是因為你。還因為除了夢兒,剩下的人,與我共有的也隻是血緣相同罷了。”夏豈寒微微一笑,解釋道。


    一陣涼風吹過,拂亂了抒然的發絲,因為出來匆急的緣故,她未曾細細梳妝,而隻是在發尾用一根青色發帶勒住長發,額前碎發被輕輕拂動,像畫中的仕女般靈動飄逸。


    但涼意也在此刻拂上抒然的心頭,她不禁打了個冷顫,,本來燒就沒有完全退下,再加上穿著單薄,風一吹便更加難受了。


    夏豈寒坐到抒然旁邊,探了探她的額頭,皺眉道:“這麽燙,你還是先回屋休息吧。”


    她的頭低著,久久沒有傳來聲音。


    夏豈寒愣了愣,輕輕叫了一聲:“抒然?”


    突然,他感到肩膀上一陣痛感,轉眸一看,才發現抒然整個人已經倒在了夏豈寒的身上。


    夏豈寒又皺起眉,想要把抒然送回房間,卻聽到抒然幽幽的聲音:“煊……我好累。”抒然燒的迷迷糊糊,有那麽一刻,夏豈寒似乎變成了煊,一樣消瘦卻足夠她枕的肩膀,身上熟悉的清香味,差點讓她迷失了自己。


    但夏豈寒整個人卻是一僵,就連露出一抹笑容也是奢侈。


    抒然卻渾然不知,繼續沉溺於自己的世界中:“煊,我怎麽會變成這樣,我明明說過要堅強,在你們離開我之後,我明明告訴過自己要變的堅不可摧……若我放棄了報仇,你和姐姐會不會恨我?我不能放棄……堅持了四年的事怎麽能說放棄就放棄呢?可是我為什麽又要認識那個夏豈寒……認識他之後,我便覺得自己的決心動搖了。我好矛盾,怎麽辦……”


    她的這一番話說的夏豈寒雜五味雜陳,本來想站起的身子也動彈不得。


    “我好想你,煊。”抒然的這句話猛然讓夏豈寒愣在原地,而靠在他肩膀的抒然也滑下去倒在了石桌上沉沉睡去。


    夏豈寒閉起眼睛,不知該欣喜還是傷心。


    過了許久,夏豈寒將抒然抱回屋子裏,熏香嫋嫋。


    他坐在床邊,給抒然蓋好被子,輕輕的開口:“你一定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認識你的吧,是在一次泠瓔珞的生日上,那時的你才多大啊,那麽活潑,與現在的沉默截然不同。我記得是你跑進了禦花園裏,在重影亭和遲流煊聊天的時候吧,我在遠遠的看著你。為什麽我從來都隻能遠遠的望著你呢?”


    一襲話說完,夏豈寒也酸了心,轉身坐回椅子上,單手撐住額頭,因為照顧了抒然許久,也勞累不堪,沉沉的睡去。


    本來應該熟睡的抒然卻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從容的從身上拿出一把閃著銀光的匕首,站了起來,望著夏豈寒熟睡的麵容,手指有些發顫,但卻不層停止的慢慢往下落。


    “夏豈寒……我不能愛上你……那樣我就不能報仇了……那麽隻要你死……你死……”抒然的聲音輕的幾乎讓人聽不見。


    夏豈寒的身子是斜坐著的,而胸口剛好沒有被壓住,抒然的刀尖已經挨在了他的胸口,卻一時間下不去手。


    這於情於理都不應該殺了他,首先他雖然是自己仇人的孩子,但他畢竟幫過自己,也許可以將功抵過,再者他與自己說過說不定會成為自己的幫手,有什麽道理去殺自己的幫手呢。可是若他與自己不是同一陣營,若自己愛上了他,那怎麽辦?!


    抒然的刀尖輕輕晃動,像她正在晃動的心一般搖擺不定,但咬了咬牙,她安慰自己又不是沒有殺過人,頭扭向一邊,狠狠的像心髒的地方紮去。


    突然,手被拽住,手裏的匕首砰然落地,她怔怔的轉過頭,看見夏豈寒單手抓著自己的手腕,臉上是掩不住的怒氣衝衝。


    “泠抒然,原來你真要殺我!”


    這句話給抒然帶來的震撼不知有多大,但也很快的調整了情緒,揚起眉毛,眼睛裏的平淡仿佛她隻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罷了:“當然,誰也不可能成為阻礙我報仇的障礙。”


    夏豈寒一直盯著抒然,抒然倒也坦蕩的看回去。


    許久,夏豈寒彎腰撿起了那把匕首,沉默的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抒然,卻什麽話都沒有說,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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