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大馬士革。


    薩拉森古書有雲,人間若有天堂,大馬士革必在其中,天堂若在天空,大馬士革必與之齊名。


    這座曆史名城坐落於安提黎巴山山麓,巴拉達河和阿瓦什河在此地匯合處,使得城市內外水道縱橫,草木繁盛,鳥語花香,玫瑰四季盛開。城內雲集著來自世界各地的學者、商賈;聞名遐邇的奧瑪亞大清真寺恢弘壯麗;每到清晨與黃昏,誦經祈禱聲遠離塵世的喧囂,直達天際。


    無怪乎世人都說,若真主寵愛誰,就把誰安頓在大馬士革呢。


    但是,即便是曾經受到過先知穆罕默德的特別讚譽,大馬士革依然逃不過戰火逼近的威脅。


    阿育布王朝的開國君主,埃及與敘利亞之王薩拉丁將國都設立於此;他得知了十字軍正在重新集結的消息,卻並沒有對歐洲人的背信棄義感到意外,而是迅速召集幕僚與將軍,商討對策。


    此次歐洲人來勢洶洶,單就神聖羅馬帝國的士兵數量就達到了十萬的規模,再聯合英格蘭與法蘭西軍隊,無論從人數、戰馬、船艦、攻城器、輜重等各方麵,都遠遠超過了薩拉丁現有的軍隊規模。雖有虛張聲勢的嫌疑,但亦不容小覷。


    薩拉丁立刻在海濱重鎮阿克裏部署了重兵防禦,又命工匠設計建造戰艦,加緊訓練海軍,以從海上攔截十字軍登陸。


    之後,他又陸續從埃及、敘利亞、兩河流域招募了四萬人,與他手中現有的三萬多精銳騎步兵團加在一起,亦有了十萬大軍的規模。


    但即便如此,薩拉丁還是感到了被動和困局。


    在他一手建立的,龐大的阿拉伯帝國周圍,塞爾柱,突厥、安息以至新征服的兩河流域,他的敵人都在等待,等他與歐洲人鬥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時,他們好撿漁翁之利。


    眼看一場惡仗迫在眉睫,薩拉丁一麵部署軍隊,調度資源,一麵將在自己在大馬士革的家眷送回後方的埃及,以避免戰火波及。


    是夜,他處理完政事,來到大妃夏曼莎的住所,她是眾多妻子中唯一堅持要留在大馬士革的。自從歐洲十字軍東征的消息傳來後,他已經很久沒有享用過妻子溫柔的身體了。


    說起他的這個妻子,還真有一段離奇的故事。此處先暫且按下不表,但大馬士革城人人中都知他們的蘇丹有一個異教徒妻子,她不遵安拉的教義,並自稱自己來自遙遠東方的絲綢與瓷器之國,那個國比印度還要遠,是世界另一頭的溫暖富庶之地。


    待薩拉丁來到她的住所,那位大妃便親自點亮了宮殿中所有的蠟燭,柔和溫暖的燭光中,她為丈夫卸下遮麵的薄紗,露出精致的妝容來。她的眼窩有點淺,眼珠的顏色也很薄,用碳筆描過一遍的眼線向上挑起,讓人想起了狐狸。整個埃及、敘利亞,乃至小亞細亞都沒有那個國家的女人和她的長相相似,而她嬌小纖瘦的體態與不盈一握的腰身也更加說明她是一個東亞人。


    她見薩拉丁愁容滿麵,便主動坐在他的腳邊,捧起對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輕輕的摩挲著。


    “我的夫君,我的主人,我唯一的太陽,不要讓戰爭的烏雲遮蔽您的光芒。”


    “我的星與月,我的夏曼莎,因為我愛你,所以你明天必須動身去埃及。”薩拉丁的手掌感受到妻子柔嫩的皮膚,他捏起妻子小而尖的下巴,柔聲到:“不可跟我討價還價,大馬士革隨時都可能被卷入戰火中。”


    “你怕了?”她微微一笑,仰著頭。“你沒有信心打贏歐洲的聯軍?”


    “我現在最需要的心無旁騖,你若成為我的牽掛,我又怎能專心作戰?”薩拉丁索性將夏曼莎抱到自己膝蓋上,兩人麵對麵。夏曼莎伸出手,摩挲著他被濃密的胡茬占領的臉龐:“不要,我要留下來,你去那,我跟到那。”


    “胡鬧。”薩拉丁喝斥了她,但此刻他的心卻是柔軟的,不是每一個妻子都能得到他的溫柔,但夏曼莎得到的無疑是最多的。“明天不走我就用繩子捆你去。”


    “你要是這麽做的話,我到了埃及就跑掉好了,讓你再也找不著我!”夏曼莎湊上去,主動親吻對方,像是要堵住薩拉丁接下來要發的脾氣。


    薩拉丁果然生氣了,他將她摁在軟軟的床上,眯起眼,這是個危險的信號:“別逼我把你關起來。”


    “哎呀,這樣就生氣了呀。”夏曼莎反而“咯咯”的笑起來,她伸手勾住丈夫的脖子:“你的安拉說過,妻子應該對丈夫有所幫助,不可成為累贅,所以……”


    接下來的話她沒有機會說出了,薩拉丁咬住她的嘴,兩人擁吻在一起,享受離別前的歡愉。


    真主造了女人,就是為了讓男人感到歡愉。


    長夜漫漫,夏曼莎終於筋疲力盡了,窗外一抹清冷的月光從窗格透進來,灑在地上,將陰影切割成花紋形狀。薩拉丁還在她身上攻城略地,他的精力總是很旺盛,很少有女人能吃得消。


    “疼……”她是真的覺得有點疼了。“你弄疼我了……”


    然而回答她的隻是男人更加野蠻的衝撞,直到薩拉丁將男人的種子盡數射進她的體內,才停下來動作來。兩人都滿身大汗,薩拉丁將她摟進來懷裏,安撫到:“不要擔心,我很快就會去接你的。”


    “恩……我會在埃及等您用捷報接我回來。”她違心的說到,薩拉丁卻心滿意足的親親她的額頭。


    “睡吧,明天一大早就走。”


    蠟燭漸漸燃盡了。


    黎明將在漫漫長夜中升起。


    為什麽不為人知的,藏在心底的秘密總是發生在下半夜呢。


    001大妃失蹤了(下)第二日清晨,薩拉丁親自送夏曼莎上路。他將他的車駕給她使用,又派自己的親信與禦林軍護送。


    薩拉丁對隨行護送的軍士多有交代,尤其是特別警告他們要多加防範,不但要防範流民和強盜的滋擾,更要防範夏曼莎本人逃走――這種事在過去發生過好幾次,他不相信她會老老實實的讓人送回埃及。


    夏曼莎上了車後,一直趴在車窗上癡癡的望著他,眼睛裏還含著淚;薩拉丁不忍心看了,生怕自己心一軟就讓她留下來了。他揮揮手,駕車的馬夫一甩手中韁繩,車仗緩緩啟動了。


    這時,夏曼莎卻突然打開車廂後門跳下來,撲到薩拉丁懷中:“吾愛,吾主,你還記得我對你的誓言麽?”


    薩拉丁故意冷臉到:“來人,送她上車。”


    周圍的侍從上前來拉夏曼莎,夏曼莎將一隻耳環摘下拋給薩拉丁,一邊喊道:“再見……還有,我愛你!”


    最終,她還是被人塞進車裏。


    薩拉丁目送著車隊緩緩離開,他低頭看看手中捏著的那枚小小的鷹翅形耳環,不知為何,心中竟騰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來。


    她隻是說再見而已,為何卻像是……永遠不再見了呢?


    薩拉丁回到處理政務的王宮大廳,一上午都心緒不寧,文件和報告幾乎看不下去,滿腦子想的都是夏曼莎最後的那句再見。很快,他決定讓一個親信副將立刻帶一隊人馬追上夏曼莎的車隊,沿途護送。


    不料,那副將在黃昏前就折返回來了。他跌跌撞撞的跑進來,還差點摔一跤,扶著自己頭盔就跪倒薩拉丁麵前:“不好了!陛下!大妃她……出事了。”


    薩拉丁驚得立刻站起來,麵前的茶幾掀翻了。


    “發生什麽事了?你為什麽回來了?”


    “我帶著人追上護送大妃的隊伍,但是卻晚了一步;在阿塔胡地區,護送她的車隊被人襲擊了,士兵和仕女都昏迷不醒,我們怎麽都找不到大妃,隻在她的首飾盒上找到了這封信。”


    那副將從懷中摸出一卷卷好的羊皮紙來,薩拉丁一把奪過,展開信,隻見上麵用阿拉伯文寫著兩行小字:


    ――請原諒我沒有勇氣跟你說再見,我不再是屈服您愛情之下的奴隸了。所以,再見,還有……再也不見。――薩拉丁盯著信半晌,這位沙漠之王從心中燃起的怒火足以揚起塵土,遮天蔽日,他抬腳踢開那失職的副將,怒不可遏到:“來人!!叫軍隊集合待命!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這個女人,就應該被鎖在用黃金造的鳥籠裏,用最重的珠寶裝飾翅膀,讓她逃不走,飛不掉;


    她怎麽能假裝順從,讓他以為她全心全意的服侍他呢?


    現在,他隻是稍有懈怠,她就能逃之夭夭,飛到天邊去了。


    不出半日,大馬士革方圓百裏的居民突然發現埃及王的軍隊把守住大小交通要道,水源以及補給點,嚴查往來的旅客商賈。每一輛車都要打開貨倉接受檢查,女人一律不準出行。


    第二日清晨,戒嚴令已傳到大馬士革數百裏之外的港口城市-阿克裏港,一支滿載奴隸的商船上,船主正在跟上船檢查的士兵交涉。


    “我這是合法的生意。”他強調到,還拿出一張官方許可證明。“我為埃及王服務,上一次的十字軍奴隸就是我承包運送去埃及的。”


    為首的軍官擋開許可證:“無論是誰的商船,都一律要接受檢查。“那船主壓低聲音,私下問倒:“聽說是沙漠之王丟了最寵愛的妃子,這是真的麽?““不要多問,快打開貨倉。“船主沒有辦法,隻得命手下人打開甲板下的夾層,領隊的軍官拿著火把往下一照,隻見下頭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臭氣熏天。他捂著鼻子立刻站起來:“讓他們都出來。“船主打著哈哈,不動聲色的將一袋第納爾塞進那軍官懷中:“軍爺,有些黑貨,您懂的。”


    原來在埃及與敘利亞,人口販賣雖然是合法的,但是薩拉丁卻頒布過禁止販賣本國人口的法律,違者嚴懲。俗話說有買才有賣,在薩拉丁建立的薩拉森帝國的周邊,安條克、塞爾柱,亞美尼亞乃至拜占庭,對苦工與女奴的需求卻很大,商人們為了利潤,不惜鋌而走險,將本國窮苦人家的兒女與其他地方掠來的奴隸混在一起,蒙混過關,賄賂邊防海關檢查亦是常事。


    軍官碰碰懷中沉甸甸的錢袋,心中當下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但是當著眾人的麵,樣子還得做做。


    “你,還有你,下去看看。”他對手下手說到。


    被指使的兩個士兵極不情願的下到艙底去,底下又黑又臭,他們敷衍的拿火把照照,趕緊退回甲板上。


    “報告長官,沒有發現。”


    領隊者點點頭,打了一個手勢:“走,檢查下一條船去。”


    士兵下了船,船上的水手便將船錨收起,船頭緩緩調轉,風起揚帆,向海上駛去了。


    直到港口再也看不見了,那船主才將隔板打開,伸手從甲板下貨倉裏拉一個女人上來。


    那是個十分美麗的女人,她的臉蛋和長相,埃及沒有,敘利亞沒有,整個塞爾柱突厥乃至小亞細亞,都不會有女人擁有。


    這份異域之美,曾隻被薩拉森人之王薩拉丁一人占有,現在卻為何卻流落海上,與奴隸為隊呢?


    “隻差一點,他就能抓到你了。”船主用汗巾擦擦額頭。“差點嚇得我尿褲子了。”


    “哼。”夏曼莎冷笑到,她冷著一張臉的時候也別有一番風情,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優越與高高在上。“我被抓回去倒沒什麽,你可就會被砍頭了。”


    “哈哈――”船主幹笑一聲。“真主保佑。”


    “你把我送到安條克,他們自然會放了你的老婆和孩子。”夏曼莎慢慢說到,海上的朝霞倒映在她的眸子中,流光溢彩。


    “真是奇怪的女人,皇妃不做,卻偏要讓人把自己賣到歐洲做女奴。”船主嘟噥到,他似乎受到了某種威脅,不得不冒著被砍頭的危險將埃及王的寵妃送出敘利亞。


    夏曼莎卻不再答話了,她站立在船頭,手心裏緊緊握著一枚鷹翅狀的耳環。


    海上的大風迎麵來,將她頭上的長巾吹走;那塊漂亮的頭巾在風裏翻滾著,最後跌落海中,隨波逐流,直到再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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