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1.18,上海。


    世美同來接機的中方工作人員禮貌的寒暄兩句,那工作人員不禁驚訝:“天啊,世美小姐,你的中國話說得真好。”


    世美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因為很感興趣,所以特意學了幾年。”


    “那也很棒了,都說中文比較拗口,很難學的。”


    世美繼續恰到好處地微笑,隻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除了唇角上揚的弧度外,笑意並未深達眼底。


    找個機會,小j湊到她旁邊,輕聲問:“姐姐,怎麽了?看你一臉不開心的。”


    世美自己倒沒注意,聽他這麽一說,疑惑地皺皺眉:“有麽?”


    “有。”小j肯定地點頭,一如既往地毒舌:“你的表情……就像剛被人甩了似的,那種受了情傷的女人。”


    這是哪門子形容?瞪他一眼,怒道:“哪有?再亂說話小心我揍你。”


    小j哪裏知道他一不小心就戳到了她的痛處,眼看萬年溫和的世美有發飆的征兆,他連忙吐吐舌頭,退到薇薇安身後去了。


    薇薇安不清楚他們之間的談話,隻是照例報告行程:“小j已經聯係好了,我們暫且住在xx酒店,等後天劇組開機了,再去橫店。”


    小j這家夥雖然嘴上滑頭,但是行動上還挺靠譜的,世美沒什麽意見。


    相隔一年多,當她再次踏上這片土地,耳朵裏聽到的全都是熟悉的母語,眼睛裏看到的全都是熟悉的國人時,真的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以前世美不理解這種感情,自從莫名其妙穿成了異國人之後,突然就懂了。無他,隻因感同身受。


    “世美,他們說話的語調都好奇怪哦。”薇薇安嘟囔道。


    世美小聲感歎:“很好聽啊。”


    她的聲音太小,薇薇安忍不住追問:“什麽?”


    “我說很好聽。”世美轉頭衝她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大聲道:“簡直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好聽的聲音了。”


    酒店離機場隻有半個小時的車程,但由於路上實在太堵,差不多一個半小時才到酒店。


    折騰了一上午,世美隻覺得腰酸背痛。薇薇安和小j還很有精力,興高采烈地要跟著工作人員出去逛。世美就沒那個心情了,隻想好好休息。


    於是兵分兩路,約定兩個小時後在酒店餐廳會合。


    早上五點多的飛機,她幾乎差不多四點就起床了,檢查一遍沒有遺落的行李,又簡單弄了點東西吃。


    一路舟車勞頓,疲乏到不行,可奇怪的是,她躺在床上卻一點睡意都沒有,睜大眼睛盯著頭頂造型華麗的吊燈……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模模糊糊睡了過去……


    “你不是劉世美,你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國家,就別回來了……”韓善英麵無表情地說著。


    不,不是的,她已經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家人了,世美想解釋,張了張嘴,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


    怎麽回事?她正焦急著,恍惚間場景又變了,四周漆黑一團,眼前隻剩下都敏俊挺拔的背影,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一陣歡快的鈴聲響起,世美猛然驚醒。映入眼簾的是雪白的天花板,造型華麗的吊燈……愣了幾秒,她才反應過來,她已經在上海了,而這裏是上海的酒店。


    臉上涼涼的,她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摸,竟然抹下來一片水來。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已淚流滿麵。


    手機還在不屈不撓地響著,世美胡亂在臉上擦了兩把,努力壓抑住心裏不斷湧出的酸澀,拿過手機,是小j打來的。


    “世美,快來餐廳吃飯呀,我們都在等著你呢。”


    “知道了。”她悶悶地應一聲,把手機隨意丟在床上。


    夢中場景不斷在腦海裏回放,世美的心情再一次跌入穀底。本來出來是調整自己的,怎麽現在心情反而越來越差了呢?


    服務員a:“裏麵餐廳都是什麽人?打扮的都好新潮啊。”


    服務員b:“這都不知道,一群棒子,好像是來中國拍戲的。”


    服務員a:“唉,現在的人都是怎麽回事,崇洋媚外,自己國家沒有明星嗎?倒去捧外國人的臭腳。”


    “可不是,剛才進來的時侯,我特意看了眼那個女的,長得也不咋地,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


    高跟鞋敲打著地麵,世美扶了扶墨鏡,麵無表情地走過來。


    兩個服務員還在旁若無人地聊天,看到她不僅不收斂,反而語氣更加不屑,應該吃準了她不懂中文。


    “看那樣子,嘖嘖,那下巴一看就是整的。”


    “還用說嗎,整容大國可不是蓋的,一條流水線下來的,細看都是一個樣兒。”


    “不要惹事不要惹事……”世美在心裏不斷重複這句話,強壓下怒火,但是……


    “國內哪個明星不比她美,找誰拍不行,偏偏找個整過容的棒子……”


    簡直忍無可忍!


    本來已經走過的世美,突然轉過身,摘下墨鏡,在二人詫異地目光中,緩緩抬手,捏了捏下巴。


    這是什麽意思?兩個服務員對視一眼,滿臉不明所以。


    世美妖嬈一笑,聲音甜甜地道:“看到沒?是原裝的哦~”


    ……


    一想到那兩人當時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世美就爽快的不得了。本來她今天就夠煩了,這倆人還沒眼色地撞到槍口上,要怪隻能怪她們倒黴。


    ————————


    2013.11.18,首爾。


    華燈初上,夜色朦朧。


    “都敏俊xi?”


    耳邊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都敏俊收回投在窗外的目光,轉而看向對麵的人:“怎麽了?”


    張英牧搖了搖手,笑道:“沒什麽,隻是您最近似乎常常喜歡這樣發呆,這可不像您啊,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不愧是律師,觀察力永遠這麽敏銳,都敏俊抿唇淺淺一笑,遲疑道:“也沒有什麽事,隻是……心情有點不好。”


    都敏俊也會心情不好?如果不是他自己說的,張英牧肯定會以為是誰在開玩笑。自從兩人認識到現在,他一直是波瀾不驚地樣子,似乎永遠沒什麽事可以讓他放在心上。可現在,他卻說他心情不好。


    張英牧實在很驚訝,不由推推鼻梁上的眼鏡,道:“那麽,您是因為什麽呢?”


    “因為……”都敏俊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世美的模樣,他的眼底不禁劃過一抹淡淡的失落。他輕輕搖搖頭,不打算說下去。


    這點細節也沒有逃過張英牧的眼睛,他忽然福至心靈,道:“您不必說,我大概能猜到,是不是因為某個女孩子。”


    如果擱在平時,他肯定不能把一個女孩子和都敏俊聯係起來,在他印象裏,像都敏俊那種人,如果不出意外,應該一輩子都不會接觸任何人類的吧。當然了,他自己算是例外。


    沒想到竟然能被他猜到,都敏俊也不是個忸怩的人,既然猜對了,他也就不否認了,悵然地笑笑,算是默認。


    直到此刻,張英牧也不太敢相信,都敏俊竟然也會為了女孩子煩惱,是個什麽樣的女孩子有這麽大的本事?他十分好奇:“哦?那個女孩子……是什麽樣子的?”


    “她?”都敏俊的腦海裏再次浮現出世美的一顰一笑,淡淡地道:“看起來傻乎乎的,有時又很聰明,偶爾安靜下來的時候,就像隻乖巧的小貓……”


    他的心頭逐漸泛起苦澀,不願再說下去,皺眉有點煩躁:“算了,不說了,我們還是繼續下棋吧。”


    看他罕見的情緒波動,果然是真的愛上了嗎?這種事情隻能旁觀,局外人永遠也幫不上忙。張英牧深知此理,於是不再追問,笑眯眯地擺好棋子。


    連輸三盤,這是都敏俊棋史上從未有過的事情。


    怎麽會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呢?他推著自行車,默默地走在寒夜的街頭上。


    路燈散發著幽幽光暈,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路過一個十字路口,他忽然有些恍惚。


    記得一年前的寒夜裏,也是在這樣一個十字路口,女孩子驚慌失措地跑過來拉住他的手,瑟瑟發抖像隻受了驚的小兔子。不知道為什麽,一向怕麻煩的他居然救了她,還送她回家。


    如果那時他甩開她的手,以後的一切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吧?他不會三番五次救了她,也不會義無反顧的愛上她,更不會像此時此刻這般即便被她拒絕,還是滿腦子裏都是她。


    他忍不住自失地笑笑,都敏俊劉世美,還真是一段孽緣啊。


    不管願不願意,該發生的事情還是會發生,地球人稱之為“命運”。


    那麽,倘若能再選擇一次,可以左右這件事,那他願意發生?還是不願意?


    都敏俊捫心自問,哪怕知道此時的結局,他似乎……還是願意再遇見她一次。


    無關過程,無關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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