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還沒行駛到蘇家門口,蘇安就遠遠看到了蘇秦。舒榒駑襻


    合歡樹下,蘇秦雙手插在褲袋裏,抬眸望著樹上飛揚的紅絲帶。今天有風,風吹動他的發絲和藍白襯衫,遠遠望去,英氣逼人。


    蘇安讓林默在不遠處停車,她開門,步行走了過去。


    她站在蘇秦背後的時候還在想,蘇秦此刻的雙眸裏一定有著斑斕光彩,但沒有。


    蘇秦覺察到身後有人,轉身看到她,微微一笑,笑的很真實,他的雙眸迷蒙的宛如煙雨…妾…


    蘇安微愣,他……這是要哭嗎?


    但蘇秦卻在笑,溫聲道:“知道你要來,所以就在外麵等等看。”


    仿佛意料之中,蘇安瀲灩一笑,明亮的眸子光影遊移:“進去吧!氅”


    兩人走的很慢,蘇秦近年來越來越沉默了,家庭和蘇氏兩頭跑,也難怪他會神情疲憊了。


    蘇安有時候看著他,總是會想起少年時期的蘇秦。那時候,他們還不知道愁滋味。


    少年時期,蘇安喜歡把蘇秦的缺點無限度放大,經年之後,才會明白,那些缺點無傷大雅。


    他聰明,每天都懶洋洋的,懶到對任何的事情都漫不經心,但卻人緣極好。他又很聰明,聰明到不用刻苦學習都能輕鬆考入名校就讀。


    他很風光,他覺得在這世上隻要是他喜歡的東西,就一定會被他牢牢的掌控在手心裏。


    蘇安覺得他是一個很驕傲的人,驕傲到我行我素,他對看不慣的人通常都是嗤之以鼻,不加以理睬。蘇安就是那些人之一,他每次看她都會眼含侵略和無限度蔑視。


    蘇安低眸無聲的笑了笑,曾經他不知道他有多壞,壞到讓她咬牙切齒,壞到讓她恨得牙癢癢。瞧瞧,他就是這麽壞的一個人,壞人不該有悲傷,至少在少年時期,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在蘇秦的臉上會看到這麽迷茫的神情。


    蘇啟文的事情,終究是他心裏橫跨不過去的一座巍峨大山,近兩年來,他承受了太多,太多……


    這樣的人可以驕傲,可以擁有殺伐決斷的狠勁,但也可以擁有無限的悵惘。


    此刻的蘇秦,雖然明朗的笑著,但是眸子裏的薄霧,那是淡淡的輕愁,有些東西是需要時間來改變的。


    就像晨起時,天際被濃霧籠罩,這個時候人會覺得很彷徨,很無助,覺得世界一片白茫茫的,沒有所謂的前路和歸屬感,更加看不到希望,但是沒關係,再等等……等到晨曦出現,陽光驅走濃霧,這個世界一樣是明晰的。


    蘇秦目光不經意間落在蘇安的臉上,這個女人,她是總統夫人,是蕭何的妻子,是雲蕭和vivian的母親,是他的……妹妹。


    蘇安,我不是忘不了你,我隻是還沒來得及忘記你,就不小心把你刻在了心裏。


    所有人覺得我是個浪子,我濫情過度,通常沒有人能夠束縛浪子。初次見你的時候,我從未想過我的感情生涯中會出現那麽一個終結者。


    其實,你並沒有終結我,因為你留在了原地,可我還在不斷的往前走。我這一生擁有很多女人,他們都說蘇家少爺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快,我聽了隻是笑,但是笑著笑著,我忽然笑不出來了,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落寞和疼痛。那種疼痛是來自心靈最深處。


    曾經看過一本書,柏拉圖問蘇格拉底什麽是愛情?


    蘇格拉底說:“你去麥田走一次,去摘一株最大最金黃的麥穗回來,但是有個條件:你不能走回頭路,而且你隻能摘一次。”


    於是,柏拉圖去做了,但那次,柏拉圖卻空手而歸。


    蘇格拉底問他:“怎麽空手回來了?”


    柏拉圖說:“我走在麥田裏,看到過一株很大的麥穗,但我想前麵也許有更好的,所以我就沒有摘,我一直往前走,但我卻發現後來看到的那些麥穗都不如之前那株好,於是我什麽都沒有摘到。”


    蘇格拉底意味深長的告訴柏拉圖:“這,就是愛情!”


    路沒有回頭路,就像愛情,錯失了季節,於是注定隻能化為經年不息的傷痛。


    我不是柏拉圖,我一路前行,不是為了找到比你更好的女子,我知道在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夠比你好了。但我仍在行走,之所以行走,是因為我遺失了你,就試圖找尋那些跟你相似的女人尋找慰藉。


    寂寞,很像魔鬼,它可以把往事撕咬的支離破碎,也可以不斷讓人疼痛,於是想忘的忘不了,反而越加深刻。


    這麽看來,我並沒有蕭何來的癡情,所以跟你在一起的人是蕭何,而不是我。


    我失去了你,但並不影響我時常想起你。


    初見,我就喜歡上了你,喜歡你氣質冷漠,喜歡你神情沉靜,喜歡你目光深幽。


    我欺負你之後,又會忍不住去看你。我那時候很憂傷,我無數次期望著以後可以跟你坐在海邊,我們一起看日升日落,看潮起潮退,你如果不喜歡海邊,我們可以坐在蘇家宅院裏靜看花開花謝……我的想法很簡單,我那時候還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傷害會把人推得越來越遠。


    所以,你跟蕭何走在了一起。那年,我傷心欲絕。我喜歡你,我們有著最華麗的開頭,有著讓你記憶猶新的過程,卻有了你無聲離去的結局。


    曾經上過一個訪談節目,主持人問我今生最愛的那個人是誰?我又為哪個名字而失聲痛哭過?


    我良久沒說話,隻因我不想在這件事情上撒謊,但我也不能說出你的名字,兄妹,我們是法律上的兄妹關係。


    你對我來說是什麽呢?原來是滄海,現如今是桑田,以後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的夢裏麵有你若隱若現的笑容,有你的親吻,有你的薰衣草花香,那麽細密溫柔的籠罩著我,所以有這樣的夢境,我多半是不願意醒來的。


    蘇安——最近,我都快忘記我曾經是怎麽愛上你的。


    我看到你的時候,心裏是歡喜的,內心是幸福的,但卻卻不敢再回憶回憶,因為回憶中我們都太年輕,那時候我把愛情看得太過簡單,所以才有了現如今的支離破碎和慘不忍睹。


    我和你不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看出了你的寂寞,你的孤獨,我試圖用我的孤傲去依靠你的孤獨,可是誰規定兩個同樣孤獨的人靠在一起,他們就會變得很溫暖,也許他們會更孤獨也說不定。我和你,是後者。你的溫暖,蕭何能給予,我不能,我給你的隻有不堪。


    長大後,我明白了什麽才是真正的愛情。於是我修複過去的傷疤,那些細密的傷口我可以修複,但過去的時光呢?它早已消失在歲月的長河裏,一去不複返。


    後來,我明白,傷害比挽回更要容易。我總認為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但你結婚了,你有了自己的兒女,我有一天起床站在盥洗室刷牙的時候,忽然看到了我眼角淺淡的魚尾紋,我忽然間意識到我和你已經不再年輕了。


    不年輕的還有父親,都說隻有老人會不自覺的晃神,老是想過往事,我最近也許已經有了衰老的跡象。


    我生性不羈。有一次,我做了錯事,父親一怒之下拿著高爾夫球杆打我,我靜靜的站著,直到父親打累了,我才一聲不吭的轉身離去。


    安安,原來有人可以打你,其實也是一種幸福,就怕那些給了你生命,你還沒來得及報答的人,忽然間就那麽遠離我們的生命,那種感覺一定會痛不欲生。


    不,我現在看到生命一天天走入絕境的老人,已經開始痛不欲生了。


    此刻,我和你已經走進了蘇家宅院,走進了我們少年時期無數次行經的道路,草地上有蘇菲,有葉知秋,有獨守一角沉默的蕭然。對了,還有我和你。


    我和你都是他的兒女,你看著坐在輪椅上瘦骨嶙峋的老人,你看著老人無力的向你抬手,你邁步上前的時候忽然間淚流雨下,你走到他身邊,雙膝跪在地上,把臉埋在他的雙膝間,肩膀聳動,一聲藏著諸多複雜的呼喚終於在這一刻衝口而出。


    你叫他:“爸。”


    安安,你看到了嗎?爸爸緊緊的抿著唇,幹涸的眼睛裏卻湧出了跟你一樣複雜和感動的淚水。


    你母親,不,我們的母親轉過身體,早已哭成了淚人。


    安安,這就是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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