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發著南方地區特有的潮濕氣息的地板,雖然封閉但完全不隔音的泥牆,再加上雖然能看到有光從門縫裏透出但仍然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這個散發著足以讓人產生幽閉恐懼症的詭異氣場的黑暗空間,是位於早乙女宅走廊深處的一個小房間。這個房間原本是一個用作堆放雜物的廢棄塗籠,然而自奈緒學習空手道後便成為了冥想或接受懲罰的地方。


    早乙女奈緒一動不動的站在房間內,右腳縮進了和服下擺隻用左腳站立。雖然她的用於支撐體重的左腿已然酸麻,但仍然倔強地、孤零零地豎立著。一雙眼瞼微微地耷拉著,既沒有閉起也沒有張開,緊盯著門縫下的亮光的金綠色雙眸視線渙散,很明顯它的主人在想著些什麽。庭院外那輛破舊的車已經開走很久了。而在它還存在於院門口的時候,奈緒已經站立在了這個房間。


    在塗籠內單腳站立——這是每當奈緒訓練不足或者出現錯誤時,祖母對她的懲罰。但這次並不是因為訓練出錯所受到的懲罰,而是另一件任奈緒如何思索也無果的、莫名其妙的懲罰。她直直地盯著門縫下的光亮,思緒飄到了十一個小時前,那個讓她從正午十二點一直站到現在的事件。


    當時,她和妹妹奈津手牽手回到家時,客廳內果然跪坐著那個讓奈緒十分厭惡的男人——早乙女晴美。他看起來比浩平去世時精神多了,腰部和腹部的贅肉已經讓襯衫高高聳起,光溜溜的腦袋上不知因為什麽原因顯得油光鋥亮,但那兩根分叉的眉毛和紅彤彤的酒糟鼻卻一點也沒有變。他坐在祖父和祖母的麵前,麵上的笑容怎麽看也歸不到和藹那一類裏。


    “喲,小奈緒,好久不見!”早乙女晴美轉過頭去對剛進門的奈緒打招呼,複爾看到了因感受到姐姐的憤怒氣場而躲在其身後的奈津,被胡渣圍著的雙唇咧開了一個弧度:“這個就是浩平的遺腹子吧?叫什麽名字,告訴叔叔……”


    “沒必要告訴你!”


    奈緒條件反射地將奈津攏在身後,銳利的眼刀射向了麵前堆滿笑容的男人,警戒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男人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但又嬉笑著扭過身去,對上座的奈緒祖父,早乙女林太郎挑了挑眉。


    “老爸,我就說這裏的教育不怎麽樣吧!你看看這裏的小孩,對長輩就是這個態度啊?”早乙女晴美用餘光瞥了奈緒一眼,又對林太郎笑嘻嘻地說道:“怎麽樣,考慮一下我剛提的建議吧?我那個公寓又大又寬敞,好歹也是一個大城市裏,怎麽說也比這裏好吧?在那裏生活,對小奈緒的教育也有好處嘛!”


    “晴美,就算你在千葉工作了幾年,也別忘了你也是衝繩人!衝繩始終是你的故鄉,你也是受著衝繩教育長大的人!我也是一個衝繩人,我一輩子也不準備離開衝繩!”早乙女林太郎早就嚴肅了起來,但長相慈祥又身為教師的他就算再怎麽生氣,從表麵也看不出來一絲猙獰來。


    “哎呀呀,你果然年紀大了啊!沒有聽懂我剛說的話嗎?我沒有說讓你也去啊,畢竟我還是要盡孝道的嘛!雖然你和老媽離婚幾十年了,但也始終是我的老爸嘛!”早乙女晴美一副‘你別逗了’的模樣,對著林太郎哈哈大笑起來,“再說了,我這是為你們好啊!櫻子夫人雖然在衝繩住了幾十年,但始終也是個關東人,恐怕也和老爸你一樣不願意離開故鄉的啊!”


    “我們是不會離開的,趁早死了這份心!”從幾句對話裏就聽出晴美意圖的奈緒,耐不住內心的怒火一步衝到他的麵前,一把抓起了男人的衣領暴喝:“不光誹謗我父親,現在居然還想趕走祖母和我們?!明知道祖父是教師還要說這裏的教育不好,千葉那麽好你就早早滾回千葉去吧!!”


    “你這小鬼!”


    “姐姐……”


    “奈緒!”一直閉目不語的早乙女櫻子將拐杖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下,抬頭瞟了一眼晴美越來越黑的臉色和他蓄勢待發的模樣,對奈緒慢吞吞地說道:“我不記得教過你,讓你在外人麵前做出這麽丟臉的舉動。去,拉著奈津在一旁坐下。”


    “……是。”奈緒看著連眉毛也沒動一根的祖母,鬆開扯著晴美衣領的手咬了咬牙退到了一邊,拉著已經快要哭出來的奈津坐在了房間的角落裏。


    “嘁,真是沒教養的小鬼。”早乙女晴美低咒了一聲,目光又轉向了他的父親,“真不知道你還有什麽不滿的。要不是當年你和老媽離婚扔下了我們母子二人,我們也不用在千葉蝸居這麽多年……現在老媽也死了、你也老了,我來贍養你你居然還挑三揀四?”他嗤笑了一聲,將目光移到了奈緒身上,“這小鬼和你那個兒子的眼神一模一樣,要不是怕她以後也變得和他老爸一樣,我才不操這份閑心!真是好心遭雷劈啊!”


    “噢?那還真是謝謝你的好心了。”早乙女櫻子輕笑了一聲,但眉眼中卻沒有任何笑意,“遺憾的是我們怎麽教育奈緒,是我們家自己的事。就算她以後也步了浩平的後塵,我也不會有任何悔意。”


    “你是說我多管閑事了?”晴美抽了抽眼角,扯得麵部的肥肉抖動了一下,張開了嘴對奈緒祖母惡聲惡氣地說道:“我贍養我的老爹關你什麽事?這個房子是屬於我們早乙女家的!敬重你是前輩才叫你一聲櫻子夫人,沒想到你這個老太婆居然這麽不知好歹?!我……”


    “——閉上你的狗嘴!!”


    聽到這裏,一直隱忍著怒火的奈緒再也忍不住了。說她的不是就算了,不光詆毀她父親居然現在還對她祖母出言不遜?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沒有她祖母那麽良好的定力,她今天如果不教訓這個滿臉橫肉的混蛋,她就不配叫早乙女奈緒!


    奈緒騰地翻身而起,在邁開步伐的同時雙腿猛然一曲,隻是跨了一步就來到了早乙女晴美的麵前,同時暗暗吐氣,拉開了拳頭衝著晴美那被肥肉塞滿的臉狠狠地砸了下去。但晴美在奈緒站起的一刻似乎就擺好了架勢,稍稍側身就閃過了她那足以將鼻梁骨砸斷的攻擊。奈緒哪能就此罷手,見一擊不成瞬間就改變了身體的方向,扭過身軀轉動腰部,一個姿勢標準的側踢夾雜著呼呼的風聲直衝晴美脖頸而去。


    “縮地法再加上古武術步伐?有意思!”雖然正職是教師,但同時也是道場師範的早乙女晴美論身手還是不錯的,並沒有被奈緒的側踢擊中而是閃了過去,同時還遊刃有餘地對她嗤笑著:“雖然身手不錯,但對上我還是嫩了點啊!”


    最後一個字還未落地,早乙女晴美就發動了攻勢。他趁奈緒還未收回踢出的腿時就用左手抓住了她的後衣領,順勢一個推手就將奈緒甩到了一旁,同時另一隻手握成拳蓄勢待發,準備在她還沒有保持平衡的時候擊打在她的麵部。但被甩到一旁的奈緒並沒有像他想的那樣一個趔趄,反而迅速用剛才踢出的腳支撐住了全身的重量,就著推手的衝力飛起了另一隻腳,直攻人體最薄弱的部位之一—肋下。


    早乙女晴美見奈緒不但身手不凡而且招招狠毒,本來還留有餘地的他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了。他啐了一口用手臂擋住了奈緒的腿攻,反手想要抓住奈緒攻來的腿,同時以極快的速度向她的下顎擊去。


    奈緒雖然練了幾年的衝繩空手道但畢竟還處稚嫩,再加上對方的經驗和力量都更勝一籌,雖然及時收回了腿但是仍無法阻止他擊向自己下顎的手。她呼吸一滯,猛地向後下腰想要閃過那個絕對能讓自己下巴碎裂的攻擊。但當她就要成功之時,一把刻有花紋的鐵木拐杖忽然出現在了她的餘光之中。常年經受過此物攻擊的奈緒條件反射地將身軀向外扭動,閃過了這個比飛刀還要快上幾分的拐杖。


    “——哐啷!”


    沉重的鐵木拐杖落在了地上。奈緒扭頭詫異地看著突然攻擊的祖母,卻意外地聽到了早乙女晴美的哀嚎。隻見早乙女晴美坐在地上揉著自己的小腿,麵部呈現了痛苦之色。


    “奈緒!!”早乙女櫻子忽然暴喝一聲,驚得自奈緒出手後便呈現呆滯麵貌的奈津一個激靈,“隨隨便便就出手,老身不記得教導過你這麽衝動!!”


    “祖、祖母……”奈緒驚訝地看著自己的祖母,不解為何她如此暴怒。明明是那個令人厭惡的男人出言不遜,為什麽反倒教訓起她來了?但隻要說出“老身”二字的祖母,奈緒便不敢違抗。因為隻有在訓練出錯的時候,祖母才會用這個詞來自稱。她不甘地攥了攥拳,對櫻子伏下身去。


    “十分抱歉,祖母大人!!”


    “帶著奈津下去,然後你去塗籠裏思過!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來,聽懂了嗎!”


    “是……”


    於是這件事後,奈緒便從那個時候一直站到了現在。


    “呼……”


    想到這裏,奈緒長出了一口氣。她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長久未動的頸椎發出了哢吧的聲音。她的肚子裏傳來了咕嚕咕嚕的聲音,腦袋也有點餓得發懵。但對於祖母的話從來都十分聽從的她,沒有想要將這個“懲罰”從中破壞的打算。即使她已經在這裏單腿站立了超過十二個小時,即使她依然認為自己沒有做錯。


    忽然走廊上傳來了拐杖敲在地麵的噠噠聲,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也隨之而至。奈緒輕輕抬了抬眼瞼,隻見塗籠的門被唰的拉開了。忽然刺進雙目的光線讓她很不適應,她眯起眼睛看向出現在門口的祖母。


    “肚子餓了嗎?”祖母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和藹。


    “……沒有。”


    “嗬,是嗎……”看不見表情的祖母輕笑了一聲,“那麽,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嗎?”


    “……沒有!”


    “噢?認為自己沒有錯?那我又為什麽罰你,知道嗎?”


    “……不知道!”


    “——蠢貨!”隨著祖母的一聲暴喝,緊隨著就是拐杖重重敲在地上的聲音,“你隻注意到眼前的攻擊,居然完全沒有看到他在你向後躲避時踢出的腿?這麽半吊子的觀察力,居然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了?!要是我沒有扔出拐杖,你現在已經在醫院了!居然連種程度的攻擊都看不到,我這幾年教你的都白費了嗎?!”


    “祖、祖母?”奈緒聽到一半就睜大了雙眼,“您是說……”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難道你認為我是在為那些無聊的東西生氣?”祖母忽然聲音低了下去,話語中飽含著笑意,“要不是我的腿腳不好,出手的就是我而不是你了。”


    “祖母明明隻用一根拐杖就搞定那個家夥了,就算腿腳不好也一樣能教訓他!”奈緒放下了縮起了十二個小時的右腿,活動著麻木的四肢對祖母翻了個白眼,反正她看不到。接著忽然想到了什麽,急切地問道:“那件事後來怎麽樣了,那個家夥放棄了?”


    “奈緒,明天你和奈津跟我去本島。”祖母並沒有回答她,隻是冷不丁的說了這麽一句。


    “難道……”奈緒心裏一沉,“祖母您怎麽能讓那個家夥得逞?他明明就想要奪走這個祖父的房子!”


    “我甲賀櫻子會讓那種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得逞?”早乙女櫻子從鼻翼裏哼出一個音,“隻是你那個祖父似乎對他前妻的死很自責啊,就讓他一個人多自責一些日子好了,我們去愛子那裏暫住。”


    “去愛子祖母那裏嗎……”奈緒聽著祖母的話,額上滑下了一大堆黑線,“祖母,您不會是……生祖父的氣了吧?”


    “你這個小腦袋瓜整天都在想些什麽啊?”櫻子用手指戳了戳奈緒的腦門,接著歎了口氣幽幽地說:“愛子的丈夫上個月逝世了,女兒又在國外沒辦法回來,隻有一個兒子在身邊,所以在幾天前就邀請我們過去住了,我也很早就答應她了。如果沒什麽意外的話,我會和她一起在東京養老。你祖父不想辭掉學校的工作,就讓他呆在這裏和他那個兒子住一起吧。”


    “那學校……”


    “當然在東京上了,你和奈津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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