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醫院的時候,已經臨近九點鍾了。


    雖說終於破了這樁“扼頸男”的案件、幹淨利落地為躺在病床上的奈津報了仇,但迎接奈緒的並不是應有的掌聲和讚譽,而是早乙女櫻子和鬆田陣平黑著的臉。


    “知道回來了,”


    將發髻梳得一絲不苟的婦人端坐在椅子上,雖隻是淡淡地一瞥,卻給了她無法言喻的巨大壓迫感。


    “祖、祖母,您怎麽……”


    看著早乙女櫻子不辨喜怒的表情,奈緒進門時的好心情在一瞬間被打散了。她在此時才猛然想起,自己是從醫院裏偷跑出去的,並且沒有留下任何關於自己去向的留言。她帶著些許無措看向了一旁的黑發青年,但他卻一聲不吭地站在一旁,擺弄著自己的手機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


    “偵探遊戲好玩嗎,”櫻子祖母眯了眯眼,看著眼神不停地朝陣平方向飄去的奈緒,手指一下一下地叩著椅子扶手,“不光擅自調查案件、隱匿證物,還趁愛子不注意的時候偷跑出去……早乙女奈緒,老身記得不曾教過你這些事吧,嗯?還有陣平,你明明身為警員,居然還這樣陪著她胡鬧!”


    “啊,對不起了。”陣平沒有抬頭,語調敷衍地應了一聲,惹得櫻子一聲冷哼。


    “但是警察根本沒有發現那個證物!要不是陣平發現了,怎麽可能這麽快的查出真相?”原本奈緒還在認真地聽著櫻子的數落,但聽到了她對陣平的不滿,一團火氣倏然從胸腔中噴薄了出來,“我知道從醫院跑出去是我的不對,隱匿證物也是我的錯,但這根本與陣平無關,是我自己要這麽做的!而且今天我如果沒有去的話,那個被襲擊的孩子就會死掉啊!”


    “這是你不配合警方的理由嗎?”櫻子緊緊地捏住了扶手,犀利的眼刀射了出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早點將證物交給警方的話,能夠省去多少查找資料的時間?說不定還不等凶手行動,他就已經被控製住了!今天的事件也是,要不是搜查一課的行動,就憑你一個人能做些什麽?”


    “我……”奈緒語塞,櫻子的話像磚頭一樣一字一字砸到了她的頭頂。


    她明白,如果不是佐藤,她可能連嫌疑人的麵都見不到;如果不是搜查一課的情報,她完全無法救下那個被襲擊的孩子。她隻不過是在一個恰好的時間點,利用了警視廳的人員和情報、搶先一步占據了優勢而已。退一步說,如果沒有陣平發現的證物、沒有柳生比呂士的觀察、沒有仁王未來的情報、沒有仁王雅治的變裝,她根本無法踏出調查案件的第一步。她隻是,狡猾地運用了所有的資源,將“破案”這個字眼安放在了自己的頭上而已。


    她一個人,什麽也做不到。


    “因為奈津被襲擊……所以我……”奈緒咬了咬嘴唇,對櫻子彎下了腰,“對不起!”


    淡淡的寂靜在空氣中暈染開,雙耳邊隻能聽到儀器的滴滴聲和自己的呼吸。奈緒低著頭站在房間正中,看不見櫻子和陣平略帶笑意的眼神。許久,似乎是覺得她應該反省夠了,又或者是櫻子和陣平的眼神交流已經完畢,終於有人出了聲。


    “……真是的,真不愧是姓早乙女的,父女倆怎麽都是這種性子。”櫻子看著奈緒臉上越來越深的懊惱,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表情變得柔和了起來,“具體的我已經聽陣平說過了,雖然做法還算不上正規,但就結局來說,還不算丟臉。”


    奈緒低垂著腦袋,喪氣地搖了搖頭。


    “別擺出那麽一副白癡的表情,我又沒有說你做錯了!”櫻子皺了皺眉,提起鐵木拐杖重重地敲在了地上,“想破案、為你妹妹報仇的心情沒有錯,但你卻用錯了方法。警視廳的重案組是為了什麽而存在的?就是為了破獲這種惡性案件。而你卻隻顧自己調查,發現了線索也不提供,你把警察當作什麽了?警視廳擁有龐大的資料庫和調查網,比你腦袋裏的知識和不知從哪聽來的小道消息要有效率上一萬倍!”


    “還不是沒有發現重要的證物……”奈緒聽著櫻子略顯激昂的言論,在心底不屑地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別的事件她不知道,單就憑這次的“扼頸男”事件而言,警視廳的人讓她過於失望了——沒能找到重要線索,調查時也注意不到案件的重點,如果不是自己和工藤新一的努力,他們就延誤了破案時機。重案組最為出色的搜查一課尤是如此,更別說其他的警員了。他們雖然有大量的資料和警備人員,但偵破刑事案件的效率還不如一個好的偵探。


    “那你是覺得,當警察不如當一個偵探了?”櫻子聽到了奈緒的碎碎念不怒反笑,而奈緒卻因為被她說中了心思而心虛不已。她抬頭看了看自己的祖母,發現她沒有生氣的跡象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真是個人英雄主義的想法。”櫻子笑著搖了搖頭,“有的時候,警員確實沒有一個名偵探來得閃光,這點我也承認,但警察卻有警察的紀律和束縛,沒有得到命令不能擅自調查和行動。一個好的偵探會善於推理、從而最快地找出犯人,確實能快速地破獲一個案件,但他卻無法保證大多數人的安全;而一個好的警員在偵破案件的同時,還要安撫其餘人的情緒、警戒犯人的攻擊、讓傷害和損失減少到最低。這也是偵探和警察的區別,即是責任。”


    “責任……”奈緒呆呆地看著印象中第一次給她解釋這些的櫻子,像鸚鵡一樣重複著她的話。


    “就拿陣平的警備課來說吧……”櫻子用目光淡淡地掃過陣平,“如果在一個住宅區發現了炸彈,炸彈構造很簡單、但拆彈時間並不是很充裕,他們會怎麽做?”


    奈緒聞言猛地抬頭看向了自己的舅舅,擔心一點一點從目光中透露了出來;而陣平卻在還未對上那汪金綠色時就別過臉去閃開了她的視線,黑色的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睛,讓人看不清楚神情。早乙女櫻子將一切收至眼底,卻不明意義地彎了彎嘴角。


    “作為警員,他們首先會疏散人群,而不是馬上派人去拆炸彈——即使拆彈成功率在50%以上。哪怕存在的危險隻有百分之一,他們也不會拿來去賭群眾的安全。和立刻會衝進去拆彈的偵探不同,這就是警察的責任。”櫻子看著奈緒越來越明晰堅定的雙眸,滿意地眯起了眼睛,“你現在還會覺得,警察都是無能的,隻有偵探才是英雄嗎?”


    “可、可是……為什麽有那麽多人放棄了做警察,而是去做偵探?”奈緒心裏浮現了工藤新一那句神采飛揚的“我想做一個偵探”,又閃過了毛利蘭所說的轉行做偵探的父親,不解地問道。


    “嗬,那都是些懦弱的家夥。真正的警察是不會隨便摘□上的櫻花徽記的。”櫻子淡淡地笑了笑,“你會為奈津受到了傷害而拚死地查案;但你會在家人或是好友重傷昏迷的時候放棄調查、去查一些完全不相幹的案件嗎?——能做到這些的,是警察;而不能忍受的家夥,就會放棄自己的責任……但如果不是走投無路,誰又願意摘下代表了光榮和絢爛的警徽呢?”


    聽著櫻子的話,奈緒不由自主地將視線又投在了鬆田陣平的身上。之前她隻顧著自己查案,完全沒有考慮過陣平的想法……他唯一的好友喪生在了炸彈案件中,但就因為他是一個警察,佩戴著櫻花的徽記,就無法隨心所欲地為自己的好友報仇。但這幾年來,推理能力完全可以當一個名偵探的陣平並沒有放棄自己的工作,而依舊隻是用下班或是周末時間來調查三年前的事件。奈緒不禁想到,若是在大部分人的利益與自己的意願相左的時候,他恐怕也會選擇放棄報仇的吧。


    隻因為,他是一個警察。


    櫻子端起一旁的茶杯啜飲了一口,抬起眼看著奈緒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是明白了什麽。她和陣平對視了一眼,放下了杯子,慢慢地開了口。


    “奈緒,你一直比其他的孩子成熟,有些事情也是時候做出選擇了。”她用拐杖支著身體站了起來,慢步走到窗前背對著二人,“雖然對你這個年齡的孩子來說還有些早,但早點計劃總比渾渾噩噩地虛度要好得多。”


    “選擇?什麽?”奈緒一時無法接受祖母跳躍的思維,怔怔地看著櫻子的背影。


    “喂喂,櫻子姨媽,現在問這些不覺得太早了嗎?”一直沒有出聲的陣平終於開了口,在墨鏡下皺了皺眉,“小奈緒現在也才十三歲而已,再怎麽成熟也還是個小孩子吧?”


    “早什麽?我也是在這個年齡就決定當警察的。”櫻子轉過身瞪了他一眼,“不管選擇哪條路,沒有覺悟的話就會鬆懈,還怎麽可能成功?”


    “鬆懈?!”陣平笑了出來,但聲音卻帶著些許冷然,“她現在已經把自己逼得夠緊了,怎麽能算的上鬆懈?明明是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但每天的娛樂也隻有練習空手道而已……這樣還不夠嗎?櫻子姨媽,你的要求未免也太高了吧?”


    櫻子眯了眯雙眸有些不悅,但還沒等她說話,奈緒便出聲打斷了。


    “等、等一下!”她張了張嘴,眼中閃著未名的光芒,“祖母以前是……警察?”


    “不是吧丫頭……”陣平突如其來的火氣被奈緒閃亮亮的眼神澆滅了。他伸出手掌按在了奈緒的腦袋上,噗地笑了出來,“姨媽以前可是搜查一課的風雲人物啊,你居然不知道?”


    奈緒頂著他的手掌搖了搖頭,紅發倏然變得像鳥窩一樣蓬亂。


    “怪不得她,我以前從沒跟她說起過。”櫻子很滿意奈緒的反應,微微卷起了嘴角,但仍掩不住眼底的一絲落寞,“……都是過去的事了。而且一個放棄了夢想的人,也沒什麽好炫耀的。我也就是這樣了,所以才不願意奈緒和我走一樣的路。她要明白自己想要什麽、想成為什麽,並且永遠不能放棄,不能讓無聊的感情鑽了空隙!”


    “祖母……”


    奈緒看著櫻子堅定的眼神,緩緩低下了頭。


    祖母今天來說這一席話的意義,她已經完全明白了。


    每個人所能做到的事是有限的,但即使有了強烈的願望,也不可不顧他人的感受而肆意妄為。偵探、警察,雖是兩種職業,但也表明了兩種態度。如果想要單純的尋求真理,便可以選擇做一個偵探;而如果想要保護些什麽、並擁有保護的權利,隻有警察可以做到。


    祖母曾經是警察這件事,她是第一次知道。一直是家庭婦女的祖母突然變成了曾經的警界風雲人物,她心中有自豪、也有震驚。她不知道當初是什麽事促使祖母選擇做了警員,但她隱約感覺的到,祖母也是為了要保護妹妹、保護家人,才選擇了這麽一條路。


    她伸出了雖是健康的小麥色、卻細瘦到近乎透明的手,看著手掌上蜿蜒行走的青色紋路,慢慢地將手指捏了起來。


    她的手不大,但比起奈津來卻也不小。手指的關節和手掌側麵已經布滿了繭子,有些地方的骨節也因為長年的訓練而凸了出來,有些難看。就是這樣的一雙手,她曾經夢想著用它來保護妹妹、保護家人。但在最近的事件裏讓她看清了,再這樣下去,這個夢想終歸是妄想而已。


    她需要一個途徑,一條路,通向能夠讓她成為獨當一麵的人,成為能夠讓家人感到安心、可以依靠的人。她的出身注定了她不能夠任性,不能夠選擇像普通女孩一樣生活,但這並不是什麽委屈的事,她反而樂在其中。比起從來沒有見過父親的奈津,享受了三年美滿生活的她已經很滿足了……隻有奈津,才是她今後的唯一動力。


    想到了幼年時的印象中帥氣的父親,奈緒的表情柔和了起來——將她架在脖子上去看海的父親、穿著黑西裝拎著公文包的父親、蹭著她的臉叫著“小美彌”的父親、摸著頭傻笑的父親……但隨後,在腦海中定格的父親的笑臉,卻和靈堂上冰冷的照片重疊了,緊接著,早乙女晴美紅彤彤的鼻頭便遮住了父親的遺像、遮住了她的全部視線。想到這裏,她的嘴角一點一點撇了下去,眼睛卻危險地眯了起來,緊緊地捏住了拳頭。


    “看來你已經決定了呢。”櫻子看著目光越來越堅定的孫女,欣慰地翹起了嘴角。


    “是的,祖母。”奈緒抬起了頭,麵上是和櫻子如出一轍的笑意,“不過在那之前,我需要先知道一些事。除了您曾經是警察之外,一定還有一件沒有告訴我的事。”


    “什麽事?”


    “我的父親他,”奈緒深吸了一口氣,收斂了笑容,“他是怎麽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更了更了~ 馬上要出門,先放上來,留言回來後再回


    忙死我了口胡!


    ps:經過前文的重重鋪墊,俺終於引出了本文的主線劇情,我真能囉嗦,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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