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七日,日曜日,防災和誌願者之日。


    上午十時三十分。


    神奈川警署會議大廳裏坐滿了人。從全國各地趕來的數十名記者帶著嚴肅又掩不住興奮的表情,將手中的長槍短炮一致對準了立於主席台中央的那個人。


    她穿著整齊的深藍色製服,赤紅色的馬尾高高地束於頭頂,稍稍蓋住眉間的細碎留海下,一雙細長的眸子閃著美麗卻略顯尖銳的金綠色。


    這是一位年輕的女性警務人員——不,甚至不足以用“年輕”來形容——除去她毫無動搖的挺拔身姿和沉穩的目光,單看臉的話絕對不會超過十五歲。


    但奇怪的是,並沒有人對這樣一個明顯是中學生姿態的女警產生任何疑問。


    “初次見麵,我是隸屬神奈川警署少育課搜查一班的早乙女奈緒。感謝各位百忙之中來參加這次記者會,下麵將會由我為諸君介紹上年度少年育成課成員的學習成果以及參與案件偵破情況。”


    帶著些許冷然的聲音掃蕩全場,四周低聲交談的嗡嗡聲倏然停止,隻餘下了暴雨般的快門聲。


    少女目光沉靜地注視著台下密密麻麻的鏡頭,左胸前金色的櫻花警徽在不斷閃爍的鎂光燈中閃閃發亮。


    關東、關西、九州、北海道和衝繩群島……覆蓋全國的衛星網絡在同一時間直播了這場記者會,以及在會後的一係列活動。從“少年刑警”到“警界曙光”,因著警視廳和媒體的大肆宣傳與其本人出色的外形和氣質,“早乙女奈緒”這個名字在一瞬間席卷了整個島國,連以往民眾們知之甚少的“少育課”也因為她的出現而逐漸有名了起來,甚至吸引了一大批少男少女們立誌加入。


    但不為人知的是,為了籠罩上這些光環而一直不懈努力的奈緒,其根本的目的並不是得到這許多人夢寐以求的讚譽——這些東西對她來說,隻是完成某個計劃中的一步而已。


    至關重要的,第一步。


    一邊激昂卻不失莊重地斥責著犯罪者,一邊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在場記者們的胸牌,奈緒的心中騰起了一股灼熱的情緒。


    (這下,不管你在哪裏……都逃不掉了。)


    “‘警界曙光’嗎?東京的家夥們真是喜歡搞這種浮誇的東西啊。”


    大阪的某座宅邸內,眼神明亮睿智的中年人看著電視裏的赤發少女搖了搖頭,“也不想想這孩子才多大?現在就把她推得那麽高,若是這孩子能保持本心還好,若就此……呐,平蔵,你怎麽看?”


    “唔……這可說不準。”


    盤腿坐在墊子上喝茶的服部平蔵瞥了一眼某位緊盯著屏幕一言不發的黑皮膚少年,又低下頭波瀾不驚地吹起茶水來。


    “不過,若是一般的中學生,恐怕早就迷失在讚譽裏了吧。”他眯起眼睛意有所指地說道。


    那位黑皮膚的少年——服部平次顯然聽到了他的話,虛握著的拳頭顫抖了一下,複爾緊緊地捏了起來。


    “不會發生這種事的。”他小聲地說著。


    讚美和褒獎的背後,印刻著殺戮與悲傷的浮世繪——在看到了真正的死亡,並敞開心扉包容它、解讀它,直到理解了死亡所帶來的一切之後,誰還能夠用單純的功利眼光來看待它呢?


    稚嫩的少年偵探凝視著那個紅發藍衣的身影,墨藍色的眸子明明滅滅,最終燃起了清澈得能夠一望到底的堅定之火。


    所以,才不會發生那種事——無論是她、還是經受了那個案件洗禮的自己。


    看著兒子那像是下了某種決心的表情,服部平蔵微微彎了嘴角,愜意地喝了一口茶水。


    “遠山啊,新一代的接班人就要成長起來了呐!”


    遠山銀次郎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服部少年的表情,又轉過頭看了看電視中的紅發少女,不由得低聲笑了出來。


    “說的是呢。”


    那隔著屏幕的二人,眼底深埋著的火焰可謂一模一樣。


    且不說內心激蕩起伏的服部平次,在其他地區,還有若幹名平日裏默默無聞、此刻卻被早乙女奈緒那副極盡耀眼的姿態激起了心中熱血的少年。


    仁王雅治坐在網球部更衣室的長椅上,怔怔地望著不停晃動的櫃門鑰匙不知在想些什麽,不遠處的窗台上,一個巴掌大小的收音機正在如實地播報著神奈川警署會議大廳裏發生的一切。


    自黑部峽穀烏鴉之館的殺人案結束已經過去了一周有餘,事件帶來的影響也漸漸淡出了他的生活,但在內心中,他始終沒有忘記那黑暗冰冷的一日兩夜。


    特別是那場令他無法釋懷的終末——


    從燒毀的倉庫中歸來的奈緒、服部二人獲得了艱難的勝利。雖然製服了犯人,但也給二人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傷害;服部平次掉入犯人藏身的地窖時撞到了頭,後腦部劃開了一條寸長的傷口,鮮血幾乎浸濕了他的衣領,而奈緒則是被犯人用極重的蹴擊踢中了腰後的傷處,再加上在那之後的一係列動作,讓她本來已經稍稍斂口的傷口全部崩裂,恐怕近期內都不能做出比鞠躬更劇烈的動作了。


    而他呢?


    下定決心、甚至誇下海口要保護那位少女的他呢?


    看看在他們二人去拚命的時候,他仁王雅治都做了些什麽吧!


    在溫暖的客廳裏呼呼大睡!


    無法形容。當他看到臉上還沾著汙痕和血跡的偵探小姐在見到自己安然無恙時所流露出的眼神後,內心中咆哮著洶湧而出的情緒無法用言語形容。


    有什麽又酸又苦的東西堵住了他的喉嚨,當他看到那雙溢滿了巨大欣喜和深深後怕的金綠色眼瞳後——那一瞬間,被藥物控製的心髒掙脫了桎梏,激蕩的奔流從奮力壓縮的心房中噴湧而出、狂亂地砸擊著他的胸腔。


    像是j□j縱了似的,兩個在心中咀嚼已久的音節就這麽隨著深沉的吐息和僵直的雙臂,向那位滿身傷痕的少女席卷而去——


    (奈緒……)


    少女微熱而柔軟的身軀被他緊緊地擁在懷裏,令人無法忘懷的觸感似乎還存留在他的手中——這大概是他十三年的人生中所做過的最衝動的一件事了。


    善於解讀並操縱對方心理的專家,居然無法控製自己的內心?


    “這下可糟糕了……”


    仁王雅治低低地吐了一口氣,苦笑著看向自己因為方才的回憶而不停震顫的雙臂。


    一開始並沒有想到自己會如此沉迷的。無論是探案的事,還是那個女孩的事。


    一直以來在他心中,早乙女奈緒隻是一個頗有共同語言的朋友罷了,雖然會偶爾在內心驚訝向來隨性的他會將一個認真直率的人當作好友——尋求真相並為此追逐到底,這樣的作風說實在的和他並不相稱,他所追尋的美學,是那種像肥皂泡那樣能映出一切萬物卻又容易輕易消亡的美麗幻影。但就像他的父親所說的那樣,一切華美得不似人間的建築,其本質都是堅實的地基和貫穿整座建築的承重骨架,所以那個有著直率眼神的女孩,才會在真相揭開的那一霎散發出那樣耀眼的光彩的吧。


    能映出一切萬物,卻又在觸碰的刹那歸於虛無的幻影。那種眼神。


    如果說摸不清真實的案件是虛無的幻影,那種眼神便是破開幻影的真實之劍;若是案件剝去了重重令人迷惑的外衣歸於了真實,那麽那種眼神就會升騰成璀璨卻轉瞬即逝的花火。


    但令他無法移開目光的東西,究竟是案件本身,還是她早乙女奈緒本人呢——偶爾他也會在心中如此自問。


    但能夠肯定的是,不管是哪種,都足以令如今的他心動不已。


    是的,他就是被那種浮現於真實之上的璀璨和不確定感所吸引,所以才會一步一步地接近她的吧。


    窗台上的廣播還在孜孜不倦地放送著女孩堅定自信的聲音,但聽聲音的人,卻將那雙碧綠色的瞳仁漸漸地閉合了起來。


    也到了該做點什麽的時候了吧。


    銀發的少年輕輕翹起唇角,一串早已謹記於心的數字在腦海中一劃而過。


    “隻在台下看著,可不符合我的性格喏~”


    一牆之隔的窗外,靠在牆上的紫發少年推了推眼鏡,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容。


    “怎麽樣,還順利吧。”


    神奈川警署大廳外,架著墨鏡的鬆田陣平接過奈緒手中的包,替她打開了車門。


    “說真的,比打一場比賽還累。”


    奈緒將自己扔在了副駕駛座上,拉著領帶長出了一口氣,“那些記者們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我還得一邊考慮保密一邊斟酌著如實相告,特別是上一個案件的事——那個老管家死了三天以上的事,他們究竟是從哪得知的消息啊!”


    “各種渠道唄,所以說不能小看那些記者啊。”陣平哼笑了一聲,發動了汽車,“最關鍵是總有幾個不自覺的人為了炫耀向一些不想幹的人透露案情信息,這樣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還記得那個淺川一家四口滅門事件吧?”


    “你是說那個犯人脅迫並j□j了十五歲的女同學、最後將她的家人全部殺死的案件?”


    “啊,沒錯。最後活下來的隻有被j□j的淺川家的女孩。這種未成年人的案件原本不能向民眾透露受害者信息的,但不知道是誰把女孩的名字和學校暴露出去了。”陣平厭惡地皺了皺眉,“結果害得那個女孩不堪其擾,從公寓的樓頂跳了下去……徹底的滅門了呐。”


    “這可真是……”


    奈緒的雙眼微斂,“恐怕那些渣滓把被害者的資料賣了個好價錢呐。”


    “……誰知道呢。”


    陣平打了一把方向盤,用餘光注視著身旁似乎和過去有所不同的紅發少女。


    依舊是火焰一樣跳動的鮮紅長發、金綠色的狹長眼眸,但比起過去眼神中明顯外露的鋒銳與驕傲,現在的她則像是被藏起了刀刃的利匕一般更加內斂、也更加的沉靜——但這種內斂和沉靜並沒有影響到她所擁有的獨特氣場,甚至較以前更多了一份凜然。


    僅僅一周而已,是什麽讓她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是受傷的緣故?還是說……


    “呐,陣平。你說那個失蹤了的黑澤和美,究竟是什麽人。”


    奈緒抱著肩,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右臂上的少育課警徽,視線似乎穿透了汽車兩旁飛快倒退的景物、落在了地平線上不知名的某處。


    “這種事情……”


    陣平彈了一根香煙叼在嘴上,不可置否地哼了一聲。


    “在我看來,那個假扮老管家的人才更可疑一點呐。最後給咖啡裏下安眠藥的人,恐怕就是他了吧。”


    “是這樣沒錯。所有在場的人中,隻有他沒有在咖啡杯上留下指紋——不,不隻是咖啡杯,整幢別墅都沒有他的任何指紋。但即使如此……我還是覺得黑澤和美身上也有相當多的疑點。首先,既然她不是犯人的話,為什麽要在警察到來之前離開別墅?還有就是我為什麽會對她有異樣的熟悉感。‘扼頸男的案件中為我做急救所以看起來熟悉’這種理由可完全不成立呢。”


    “是啊。那個時候你都失血昏迷了,不可能看到她的吧。”


    “不,我看到她了——確切的說,是我昏迷前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身影,後來才聽嶽人說那是他們冰帝中等部的保健醫生黑澤和美。”


    聽見她的話,陣平點煙的動作一頓,側頭看向了身旁的少女,“所以你才……”


    “沒錯。所以我才覺得格外蹊蹺。”


    “直覺嗎……?”


    鬆田陣平點燃香煙,任憑淡紫色的氤氳在眼前嫋嫋上升。


    “所以,你的結論呢?”


    “我不知道。我確信之前從未見過她。不過,我總有種感覺——”


    奈緒金綠色的雙眸眯成了一條縫,眼瞼下流動著異樣的暗光,“那個黑澤和美,是衝我來的。不管她到底抱持著惡意還是好意,她想要接近的目標都是我。”


    “奈緒小姑娘,會不會是你想太多了?”陣平笑了一聲,“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從別墅裏溜走豈不是走了一步壞棋?好不容易接近了你又突然銷聲匿跡,再笨的人也會對她起疑心的吧。”


    “如果,她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呢?”奈緒的目光劃過身旁的男子,狹長的眼角慢慢地彎出了弧線,“比如說……去追蹤終於露出尾巴的、某個組織的成員。”


    “嗬,挺敏銳的嘛。”


    陣平有些愉快地笑著,墨鏡下的黑眼睛裏盈溢著讚許。


    奈緒衝他聳了聳肩:“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嘛。犯人羽田浩司在押往警署的途中暴斃,解剖後發現他的胃中有還未分解完全的膠囊成分,再加上他的死因——細胞過度分裂導致器官衰竭,初步推斷是被人喂下了某種細胞毒素。我抓捕羽田的時候,曾在那個燒毀的木屋中感受到了其他人的氣息,在羽田說出‘組織’這個詞之後,那個隱藏著的人的氣息亂了……由此可以推斷羽田的死是因為說出了不該說的話而遭人滅口,而那位‘組織裏的大人’便是別墅中的其中一位——那位給大家的杯子裏下安眠藥的假管家。


    “剛開始我並不知道羽田所說的‘那位大人’是誰——直到發現了真正的管家的屍體。可想而知,在柳生他們到達別墅之前,某個組織裏的人就已經殺害了老管家並假扮成他,為了不留下任何線索而抹消掉了自己的指紋——大概是給指腹上塗上指甲油之類的花招——而黑澤和美參加那個武道集會的目的,最開始恐怕是我,但途中臨時改成了那位假管家,否則她也不會如此倉促地就消失蹤跡,而且是在這麽敏感的時刻。”


    奈緒說完,低低地吐了一口氣,將視線對準了身旁的鬆田陣平,微微地翹起了嘴角。


    “呐,陣平,我有種預感……雖然不知吉凶,但單是嗅到那種強烈的氣息就已經讓我興奮不已了。”


    那是即將踏入某個未知領域——不,用觸摸命運來形容更貼切一些的——預感。


    作者有話要說:


    哦拉拉拉拉~~我終於熬夜把這一章卡出來啦————!!!


    下一次的更新時間依舊不定(被抽),因為俺下個案件的大綱還木有寫好otl


    等案件設定完了,更新速度就能稍微快一點了吧~~~每天寫文的時間太少,好煩呐~~


    唔……爭取在這個月之內再更一章吧!加油!


    作者專欄裏放了俺的圍脖,歡迎大家催更~~這樣的話我會更有雞血的吧!哦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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