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安排了守夜的緣故,這一晚過得非常安穩。早上五點半,晨起的朝陽剛剛露出一絲暖光,奈緒就已經做好了出門的準備。


    平古場凜和其他幾位比嘉中少年剛剛結束了守夜,雖然身體有些疲憊,但一想到即將到來的、普通人窮極一生恐怕也無法得見的行動,精神依舊充滿亢奮。


    友香裏還在睡夢中,而一晚上輾轉反側的藏之介則在聽見隔壁房門響動的刹那便從床鋪上一躍而起,帶著自己也渾然不知的興奮神情推門而出——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心中所想之人,還有那雙毫無遮蔽的金綠眼眸。


    “這個姿態還真是……”


    一瞬的怔愣後,有著一頭丁子茶色短發的少年不掩欣賞地笑了起來。


    眼前的少女身姿挺拔,高高束起的紅發直垂腰際,頗有古風的兩刀齊留海下,一雙細長的眸子流動著鋒銳的冷光,給那張端麗的麵容平添了許多侵略性。


    這張臉放在任何一個普通女性身上,都會顯得過於強勢而不討喜,但他麵前的這位反而以自身的氣質駕馭住了這種強勢,讓其散發出模糊了性別的凜然美感。


    “不用變裝了嗎?”


    “嗯,已經沒有必要了。”


    奈緒側身而立,凝視著吞吐紅霞的海麵彼端,嘴角森然牽起。


    “有時,我還是蠻喜歡警務程序的——簡單粗暴,直接有效。多少詭譎多變的陰謀詭計,還來不及施展就葬送於它的手中。”


    “但也是在警視廳掌握了重要線索的前提下……所以才是‘有時’,對嗎?”


    少女警員微微笑了一下,並沒有否定。


    “不過你和友香裏的預定行程最好還是更改一下。今天一上午……不,至少一天,都不要走出茜濱亭半步。”


    “你指的是那位——”白石比了比昨日發生命案的房子,理解地點點頭,“放心吧,不會打擾到你們辦案的。”


    “不,不是打擾,是怕犯人狗急跳牆。”奈緒低聲說道。


    “畢竟那家夥是十年前那樁血腥慘案的主要嫌疑人,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麽後手。還是小心為上。”


    白石藏之介聞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回頭看向半開的房門——友香裏卷著被子睡得正香。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的妹妹受到一點傷害。


    不管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我知道了。”他沉聲說道。


    在優人的催促下,奈緒稍微填了填肚子,便和他一起離開了茜濱亭。


    港口空無一人。大大小小的漁船停在船塢,在海浪的推搡下搖晃個不停,桅杆上褪色的彩旗也隨之起起伏伏,仿佛催眠一樣讓盯著它看的人昏昏欲睡。


    但對於心急如焚,卻隻能坐在長椅上焦急等待的人來說,這樣的催眠隻能讓人心生煩躁。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兩小時,也許是三小時——海平麵上總算出現了一叢黑影。


    優人像被針紮了一樣從長椅上跳了起來。長時間盯著海麵,眼睛早已被海平麵反射的光線刺痛,視線也變得模糊,但他還是一眨不眨地凝視著那道越來越近的船影——藍白相間的船體,船首上貼著金燦燦的櫻花徽記——是警視廳的船!


    “終於來了……真慢啊。”他喃喃道。


    奈緒拉起袖子看了看表,指針正指向八點半的位置。


    “已經很快了。這裏距離那霸可不近,至少要走兩個多小時呢。”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她也在心中疑惑——按照警視廳的上班時間、以及那霸到黑神島的海程來算,這艘船到達的時間未免也太早了些。她本以為要等到十點以後呢。究竟是什麽緣故,能讓那霸警署在不到六點的時候就集結出發,真的隻是接到報案這麽簡單嗎?


    不過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按下疑惑,奈緒起身迎向了已經緩緩靠岸的汽艇。


    船甫一靠岸,一身西裝的高大男子率先跨過船舷走了出來,緊隨其後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和兩個穿著藍色鑒識課製服的人。


    還沒等幾人說話,在看清來人的一瞬便瞪圓了眼睛的奈緒首先叫出了聲。


    “真田老師?!你怎麽來衝繩了?”


    也不怪奈緒如此驚訝,因為眼前這位姓真田的男子,實在不應該出現在這裏,他的身份也並不是普通警員這麽簡單。


    這位身材頎長、眉頭緊鎖的男人名叫真田弦宗助,是神奈川縣警視廳搜查四課(國際犯罪組織對策本部)的警部,也是真田弦右衛門的大兒子、比真田弦一郎大十五歲的兄長。


    同樣是少育課的射擊與劍道教官。


    “果然是你啊,奈緒。”


    看著眼前的紅發少女,真田弦宗助的表情稍稍鬆弛了一些,但一晃神又恢複到了凍結一般的嚴肅。


    “昨天接到你的報案時我就在旁邊,正好我也要來黑神島處理點事,就拜托那霸警署的人帶我一起來了。”


    “搜查四課居然會派您來……”奈緒眼波一閃,壓低聲音說道,“如果沒猜錯的話,您來調查的是個集強盜、殺人、盜竊和走私於一體的跨國犯罪團夥吧。”


    “……你知道?”


    弦宗助一愣,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變得更黑了,“你昨天的報案就是——”


    奈緒點了點頭。


    “你的運氣還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麽好。”


    真田苦笑了一聲,回過頭為奈緒介紹了身後的三人。


    “這是此次協助調查的山口警部,後麵兩位是鑒識課的大久保和伊藤。”


    “我是神奈川縣警視廳少年育成課搜查一班的早乙女,很高興認識各位。”


    奈緒站直身體對幾人敬禮。看起來四十歲上下的山口警部爽朗地笑著,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終於見到你了,你在咱們衝繩可謂是家喻戶曉啊!真是年少有為呐,早乙女君!”


    “您過獎了,我也隻是仗著起步較早而已。”奈緒謙遜地笑了笑,同樣為幾人介紹了身旁的又吉優人。


    “這位便是與我一起目擊了凶案現場的知情者——茜濱亭的三代目。”


    一提起昨天的案件,眾人的表情一肅。


    “大致情況我已經了解了。警署的另一艘船現在應該已經出發,他們趕到之後便可以封鎖港口,在那之前……”真田與山口警部對視一眼,話鋒一轉,“我問過鏡君,聽說你在東京時收到了一封邀請函?想必這兩天來你已經調查到些許線索了吧。”


    “關於那封信件,我是查到了一些東西。”奈緒沒有在意二人的互動,抬起手看了看表,“事不宜遲,我們邊走邊說吧。”


    一行六人在奈緒的帶領下朝著茜濱亭方向前進。


    在路上,奈緒為他們詳細說明了在東京收到黑色信件之後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包括與優人一起探索鍾乳石洞、聽到比嘉宗次三人的談話、又吉明嘉和金城光年在十年前慘案中的作用,以及優人的繼父又吉明嘉的死因……等種種線索和推理。


    又吉優人默不作聲地聽著,越聽越覺得心驚——自己的繼父居然是十年前慘案的幫凶?金城光年也參與了那場慘案?謎題中所說的寶藏是鍍黑金的古董金器?自己寄給奈緒的信居然變成了一封寫著謎題的黑色信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已經調查出這麽多東西了嗎?究竟還有什麽是自己不知道的?!


    如果讓奈緒來回答的話,她會說“當然有”,並且說“這隻是冰山一角而已”。


    因為又吉優人的在場,奈緒還有幾個重要的線索沒有說出口。那個推理若是被他知曉,恐怕連世界觀都會被整個顛覆的吧。


    比如……他的母親又吉美枝,真正的死因。


    又比如……他的童年好友不知火,真正的身份。


    經過幾人馬不停蹄的趕路,一會功夫,目的地便近在眼前了。


    圍牆高聳的琉球風格貫木屋前立著幾個焦急的身影。當奈緒一行走出雜木林、踏上細沙小徑的時候,其中一個少年精神一振,仿佛看見主心骨似的疾步迎了上來。


    “終於回來了!喂——奈緒!你沒事吧——!”


    “凜?我能有什麽事。”奈緒皺了皺眉,“發生什麽了?”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穿著茜濱亭藍色半身羽織的平古場凜抹了一把汗,臉色蒼白地開了口:“那個啥,又、又死人了啊!”


    奈緒心中一悸,下意識看向茜濱亭方向——白石藏之介、友香裏、木手永四郎和甲斐裕次郎在民宿門前站著,再加上眼前的平古場凜,一個不少——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緊接著,她以極端冷靜的聲音開口:“死者在哪裏?”


    “死掉的人是……啊?”


    “死者在哪裏?”似乎平古場凜不能理解她的跳躍,奈緒又問了一遍。


    “啊,哦,就在雜木林裏,你們背後那個。”


    被她的冷靜態度感染,凜吸了一口氣,振作精神說道,“大概在半個小時前,我、木手和甲斐呆在客廳裏聊天,忽然就感覺到有誰在圍牆外麵偷看,我們馬上跑出去追,那家夥就逃到雜木林裏去了。我們商量了一下,怕是調虎離山,就喊白石和白石妹妹出來,大家一起呆在客廳裏。畢竟要進後院就隻有通過客廳窗外的路嘛。”


    “做的很對。”奈緒的表情柔和了一些,“然後呢?”


    “然後林子裏就隱約傳來了一些奇怪的聲音……”


    平古場凜歪著頭,皺起眉仔細回想著,“就像是水燒開了?我本來以為是船的汽笛,但裕次郎說不是。聲音不大,要不是我們都注意著周圍的動靜,恐怕還聽不到呢。因為挺近的就在雜木林裏,我們就想著稍微看一下……畢竟你和又吉都不在嘛,萬一是你們遇到什麽事了呢?所以我和永四郎就去了。”


    “然後就發現了屍體。”奈緒說道。


    凜點了點頭。


    “沒有觸碰現場的東西吧?”


    “沒有沒有!我們看見躺在地上的那個人臉都紫了,一動不動,表情特別猙獰,我們就趕緊跑回來了。”


    “我知道了。”


    奈緒沉吟了一下。剛想說話,又想到身後從方才起就未發一言的幾位警員,便麵帶詢問地轉過身去。


    卻不期然對上了一雙飽含複雜神色的瞳眸。


    “真田老……師?”少女警員困惑地眨了眨眼。


    弦宗助猛然回神,頗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身旁的山口警部則笑眯眯地開了口。


    “呀,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了不起,一番話條理清晰幹脆利落,我們都沒有詢問的必要了呢!”


    “讓您見笑了。我們還有很多要向前輩們學習的地方。”對於他的稱讚,奈緒與有榮焉似的露出了笑容,“那麽關於接下來行動,您可有什麽指示?”


    “指示可太誇張了,你就按自己的想法行動吧,早乙女君。”山口警部稍稍收斂了笑容,“我和鑒識課的兩位要先去第一起案件的案發現場。”


    “那……真田老師?”


    “不用管我。你之前應該有做案件整理吧?把資料給我,我先了解一下調查的進度。”真田弦宗助板著臉說道。


    因為那霸警署的警力還未登島,他們目前也隻能低調行事。


    奈緒與真田交接了案件資料,包括借用白石兄妹的數碼相機拍攝的現場照片,以及粗淺的初步屍檢記錄。優人在奈緒的吩咐下留在了茜濱亭,方便真田詢問一些案件細節。原本還擔心他有抵觸情緒,但不知是不是一路上的談話刺激了他,這位雖長著一副冷靜睿智的帥臉、實際上卻是個炮仗脾氣的少年一直情緒不高,對奈緒的交代相當配合。


    作為半個東道主的奈緒安排好了一切,便在第一發現者平古場凜和木手永四郎的帶領下,朝雜木林中發現屍體的地方走去。


    當然,誰也沒有看到,她在轉身的一刹那突然暗下來的眼神。


    以她的觀察力看得出,真田很明顯在隱瞞著什麽。


    而且是與我有關的事。她在心裏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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