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十二點,那霸警署的船隊駛入了黑神島港口,在山口警部的帶領下迅速封鎖了整座島嶼。島上的居民好奇又畏懼地看著他們,嘴裏談論的卻是十年前那幾乎一模一樣的場麵。


    林間那具屍體已經被收殮,並在船上進行了初步屍檢,但鑒定結果卻與奈緒觀察到的有那麽一絲不符。


    “瘀傷?”


    少女警員有些發愣地看著法醫,後者肯定地點了點頭。


    “屍體背部有一片很明顯的瘀傷,應該是被害人死前所受的傷。當時並沒有顯現出來,直到屍體呈仰臥狀後,經過壓力才漸漸清晰,與屍斑截然不同,皮膚內部也有組織挫傷的痕跡。”


    法醫將數碼相機上的照片調了出來,奈緒低頭一看,果然發現在照片中屍體的背上,有一片和成人鞋底差不多形狀的青紅色瘀傷。


    但是再細心檢查它就會發現,這哪是“看起來”像鞋底形狀,分明就是一個戶外靴的鞋印!


    “鞋印,再加上死者脖頸上的尼龍繩花紋,被拿走的上衣……果然是這樣。”奈緒口中飛快地說著,猛地轉身,衝嚇了一跳的真田弦宗助高聲喊道,“快去堵住金金屋,別讓他們趁亂跑了!”


    真田弦宗助對一邊的警員招了招手,馬上有幾人朝商店街的方向跑去了。他這才回頭問道:“知道死者的身份了?”


    “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沒錯。”奈緒看著警員跑走的方向點頭說道。


    “在這個以漁業和觀光業為主的小島上,會作這種打扮的隻有觀光客,而目前島上的觀光客,據我所知除了茜濱亭的我們之外就隻有金金屋的那些寶藏獵人了。之前我和他們有過接觸,他們之中的那位女性……很可能就是在樹林發現的死者。”


    “……分贓不均?”


    “那也是他們找到寶藏之後的事了。至於這次的事件……”奈緒在心中飛快地思索著,“通過上次與他們幾人的接觸來看,那些寶藏獵人的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比嘉宗次明顯與那個叫做‘沙亞子’的女性互相看不順眼,全憑那位古董鑒定師‘敬鬥’從中調和。昨日我為了將比嘉宗次絆住,故意透露出了寶藏謎題的訊息,也就是說他們在解謎的過程中或者之後發生了什麽矛盾,使得比嘉宗次對沙亞子痛下殺手。”


    “又是比嘉宗次?先是在十年前釀成慘案之後嫁禍給親哥哥,這次又殺了同夥,這家夥究竟怎麽回事?”


    “誰知道……殺人犯們的奇妙邏輯,我恐怕一輩子也無法理解呐。”


    對於那些拋棄了理智、一切以生物本能行事的家夥們來說,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殺人並沒有什麽錯,被發現了也隻是運氣不好,即使僥幸逃過追捕也沒有任何自責反而洋洋得意,甚至被抓到後還會哭喊著“沒有辦法”以乞求同情和寬恕——隻是,真的會有人寬恕他們嗎?那些嘴裏說著好可憐,心裏卻想著“還好不是我”的人,會寬恕他們也隻不過是事不關己罷了。


    但是當事人呢?家屬呢?親友呢?


    若是她沒有來到黑神島,又吉優人他們大概會用一生的時間來盯著比嘉宗次,以便伺機報仇吧。


    而報仇之後,又會有更多的人陷入這個無法逃脫的輪回。


    那麽她自己呢——在查清父親的死因之後,她又要做什麽呢?


    奈緒有些晃神,視線因思緒而漸漸失焦……她似乎看見眼前湧出了一大片沼澤,冒著泡的泥漿布滿瘴氣,仿佛隻要踏錯一步就會深陷其中,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慢慢被汙泥包圍,最終化為枯骨……


    真田看見身旁少女突然渙散的眼神,連忙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果不其然,下一秒奈緒就像打盹被驚醒一樣猛地一個激靈,連冷汗都冒了出來。


    “喂,沒事吧?”


    “啊,抱歉,我走神了。”奈緒摸了摸汗濕的額頭,觸手一片冰涼。


    看著她慘白的臉色,真田不禁皺了眉頭。


    “低血糖嗎?你多久沒吃飯了?”


    “好像……從美枝夫人死後就沒吃了。”


    “也沒睡覺?”


    少女警員誠實地點頭,這個動作讓他的臉色全黑了下來。


    “簡直胡鬧!不吃飯不睡覺還怎麽辦案,腦子轉的動嗎!”


    “可是,沒有時間啊。”奈緒苦笑,“眼看就要到謎題所指的時間了,美枝夫人又在這個時候……如果不盡快解開謎題找到寶藏,就無法解釋十年前殺人事件的動機。沒有任何證據,隻能眼睜睜看著真凶再一次逃脫這種事,我一次也不想遇到呐!”


    真田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同樣身為警員的他非常理解奈緒的想法。在他職業生涯的十年裏,有數次都是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即使抓到了人也隻能將他們無罪釋放——這種惱怒悔恨的滋味著實不好受。


    身材高大的警官低頭看著自己自律克己紅發學生,過分嚴肅的表情稍稍鬆動。


    “有了那霸警署的警力支援,你也不用那麽緊繃,一切按正常步調來吧。”


    奈緒聞言,有些尷尬地咧了咧嘴:“就是因為你們來了我才稍微鬆懈了一下,結果就變成剛才那個樣子……真田老師,這次的事你可千萬別跟我祖母說,不然回東京等著我的就是徹夜說教了。或許還有跪拐杖什麽的?那種玩意想想就渾身發毛啊!”


    真田弦宗助愣了一下,接著用低沉的聲音如此承諾道。


    “啊。我答應你。”


    離開了鑒識課的船,奈緒和真田走在港口沿岸的水泥路上。剛從搖晃個不停的船上下來,兩個人的腿都有點發軟,走路的姿態看上去懶洋洋的。剛走到港口觀光小屋門口,一個馬甲上印著“那霸警視廳”字樣的年輕人就從樹林裏衝了出來。


    “真田警部!!”他一邊跑一邊大喊,“終於找到您了!”


    “別大呼小叫的,急急忙忙像什麽樣子!”真田不滿地皺起眉。


    “對、對不起,我跑的有點遠,用力過度才……”


    年輕人撐著膝蓋大口喘氣,斷斷續續地說道。奈緒看見他褲子上有幾塊泥印,很明顯是在樹林裏狂奔時跌倒所留下的痕跡,不禁心口重重一跳,急忙問道:“是茜濱亭出了什麽事嗎?”


    “不是不是!”男子一邊努力順氣,一邊使勁擺了擺手,“出事的不是茜濱亭,是比嘉宗次!”


    “比嘉宗次?!”二人聞言大吃一驚。真田的眉頭更加糾結,用鷹一樣嚴厲的眼神死死地瞪著他。


    “高木,你不是負責去燈塔找嫌疑人問話嗎,怎麽跑比嘉宗次那裏去了?”


    “我確實去了燈塔,但是到了之後才發現比嘉宗次也在那裏。”說起燈塔裏的情況,高木一臉的慘不忍睹,“他被金城光年打了個半死,要是我們再去晚一點恐怕就出人命了!”


    奈緒和真田互看了一眼——她確實推理出了又吉美枝的目的,但沒想到的是美枝的謀劃居然會這麽快就生效!


    “沒想到優人的形容一點也沒有誇張,是我想得太狹隘了。”奈緒喃喃道,“燈塔管理員金城光年據說一直瘋狂地迷戀著又吉美枝,燈塔上又有用來觀察船隻的望遠鏡、與茜濱亭之間也不存在障礙物,用望遠鏡窺探美枝的生活輕而易舉……他恐怕在第一時間就知道美枝死在了比嘉宗次的房間裏,而且比嘉宗次又徹夜未歸——”


    “所以事實正如又吉美枝所計劃的那樣,以自己的死讓餘下的凶手們自相殘殺,一個也逃不掉。”


    “簡直就像怪談故事一樣,為了複仇不惜化身為鬼……若不是有現代法律的存在,我倒是很佩服她的計謀。可惜,現在已經不是戰國時期那種隨心所欲的時代了。”


    “胡說什麽,她可是差點要了你的命啊!”想道奈緒差點就死在了她的毒辣心思中,真田的臉倏地黑了下來,“怪不得對你這種陌生人都能毫不留情地下手,不光是感情,她連自己的命都一起算計在內了……真是可怕的女人。”


    奈緒笑了一聲不置可否,那位姓高木的警員卻在一旁讚同地連連點頭。


    二人都是行動力強的類型,隻是稍作感歎便迅速動身趕往燈塔,隻可憐剛剛從燈塔飛奔而來的高木巡查,還沒等順平氣就又得跟著他們原路返回。


    從遠處遙望矗立在崖邊的燈塔,隻能看到它堡壘一樣堅固巍然的身姿,但走到近處就能發現塔身其實已經破敗,紅色的油漆斑駁不堪,還有幾叢雜草自石板路的縫隙裏張牙舞爪地刺了出來,簡直像一座廢棄多年的鬧鬼塔樓。


    整座塔已經被警戒線封鎖了起來,有幾個島民在警戒線外三兩成群地伸頭張望,二十多米高的燈塔瞭望台上,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幾個模糊的人影。


    真田弦宗助在塔外通過步話機和山口警部聯係,以便將傷者轉移並看管,奈緒和高木則先一步進入了燈塔。整個燈塔共四層,一層和二層是儲藏室,三層是管理員居住的房間,四層是裝有各種儀表的工作室,從四層往上便是瞭望台了。


    奈緒站在四層和瞭望台之間的螺旋樓梯上,麵無表情地看著蜿蜒了一路的血跡——從第三層的起居室一直到第四層的工作室,有一長串令人毛骨悚然的拖曳痕跡,而四層通往瞭望台的樓梯——也就是奈緒現在所在的位置——則有著亂七八糟的打鬥痕跡,破壞了整條“血跡道路”的完整。


    看血跡的狀態,金城光年應該是在三樓將被害者打暈,然後拽著他一路拖向塔頂,但在半途比嘉宗次醒了,二人便在此扭打了起來。


    “嗤,看起來比嘉宗次又在鬼門關逛了一圈呐。命大的家夥。”奈緒充滿惡意地笑了一聲,讓為了不沾到血跡努力蹭著牆爬樓梯的高木打了個冷顫。


    “那個……早乙女桑?”


    看著高木那張總顯得有些呆呆的臉,奈緒心中噴湧的情緒突然間平靜了下來,甚至泛起了想要微笑的奇妙感覺。


    “叫我奈緒就行了,高木前輩,對我這種初中生用敬語可真讓人承受不起。”


    “呀,別這樣說,我是今年才進入警隊的菜鳥,論資曆我還得叫你一聲前輩呢!”高木似乎完全忘了奈緒方才的猙獰模樣,不好意思地摸著頭笑道。


    “剛進警隊就被派來協助解決這種惡性案件,很厲害啊。”


    “並不是這樣,其實我是跟著真田警部來見習的,還沒有編入正規課室……”


    “啊,原來如此,警校畢業後的輪崗嗎。”奈緒勾起了唇,“真田老師可不是一般的警員,搜查課輪崗見習居然能讓你跟著他學習,看來警校對你的評價也很高嘛。”


    “誒?真、真的嗎?”


    高木驚訝得兩隻眼睛都鼓了出來,喜形於色,很明顯他隻聽見了評價很高這句話。奈緒暗地裏咧了咧嘴,差點說漏嘴了——神奈川警視廳搜查四課的真正職能,隻有各局的重案組才知道。


    “不過這次跟著真田警部出警,真的很長見識呢!處理這種跨區域的惡性案件,在別的課見習的時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高木滿麵紅光地說著,顯然對這次的工作很是滿意。


    “所以,高木前輩你將來的方向是搜查課?”


    “誒,很明顯嗎?”高木摸了摸臉,“我是很想進搜查課,但也得輪崗結束接受考評之後才能知道結果……不像那些畢業後直接就是警部補的高材生,就算進了搜查課也得從巡查開始做起啊。”


    “噗,對進入重案組迫不及待了嗎?”奈緒笑著比了比樓梯上長長的血跡,“在看到這種東西之後?”


    高木順著她的手看了過去,表情瞬間凝固,她似乎都能聽到肌肉石化的哢嚓聲。


    “啊……這個稍微……總會習慣的。”他幹巴巴地說道。


    奈緒繃著臉讚同地點頭,心裏卻暗暗驚訝——這個人簡直不可思議!隻是幾句對話就讓她的焦躁一下子消失不見了,所以這就是真田老師在處理國際犯罪案件時也要帶個菜鳥在身邊的真正原因嗎?


    但是,為什麽呢?


    不待她細想,手中連通著真田弦宗助的步話機先一步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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