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王雙喜送走了芷樺和牛牛,回來蹲在地上,撫弄著地上的幾盆牡丹,手掌般的葉片碧綠肥厚,枝子頂端隱隱像是含著花苞,心想回頭給先鋒哥送兩盆,又想起來剛剛走的刑偵大隊的那兩個年輕人,索性坐在地上慢慢回想琢磨起來。


    老爺子剛好進門,問:“剛才走的是公安局的人,是吧?”


    雙喜點點頭。


    老爺子又道:“那個叫歐陽的,我上次見過了,怎麽樣,雙喜,都調查點什麽情況?”


    雙喜稍有點不耐煩,“還不就是問問那個破廠的事唄!我就把我知道的,一五一十地給他們說了。說起來也奇怪,他們怎麽會問起來我先鋒哥呢?還問了王天盛?”


    老爺子坐下來,想想說:“這個名字上次好像也問我,我不認識,是咱村裏的人嗎?”


    雙喜說:“不是,全國姓王的多了,咱們一個小小的王家集總共才多少人口?”


    老爺子:“不是說死的那個人好像是姓林嗎?怎麽又牽連著這個姓王的?”


    雙喜從地上起來,給老爺子沏了壺茶,緩緩道:“王天盛是先鋒哥以前的一個哥們,幾年前肝硬化死了,我見過他兩次。這個事兒,怎麽會把先鋒哥卷進來呢?真是奇怪。”


    老爺子朗聲笑了起來,“你不用瞎琢磨。他們辦案子的人,情況肯定都得摸通透,掌握的越多越好,相幹不相幹的。先鋒還是上次我跟他們提了一句,因為那個歐陽問了咱家門口的那個攝像頭,我就說那是先鋒裝上去的。我都一直說,那個東西太招眼。”


    雙喜有點怕老爺子的嘮叨,打斷他:“那還是你的寶貝孫子的主意呢,要怪你也別怪我。”


    老爺子裝著生氣道:“我孫子就是什麽都好,他說什麽我都喜歡聽,他還說今年夏天接我去上海呢,接我我就去,省的在這兒礙你的眼。你媳婦天天跟村裏那些個老娘們弄什麽十字繡,瞎耽誤工夫。”


    雙喜語氣軟和下來:“爹,淑琴現在不是村長老婆了嗎,她怕自己落在那些娘們的圈子外頭,所以有啥事都想摻和,你要嫌她不幹正事,就跟你孫子商量商量,讓他趕快給我也生個孫子,咱一家不都有事幹了嗎?你看人家先鋒哥家的小剛,還沒浩浩大,孩子都幾歲了,都給我眼氣死了。”


    老爺子也帶點憂慮:“我比你們誰都想啊。但我不敢多說,浩浩經常不會來,一回來咱們就絮叨,怕說多了他心煩。哎,孩子有他自己的事業,咱們還是讓讓步吧,現在聽說大城市的孩子都是結婚越來越晚,三十好幾沒結婚的,多著呢。我看那個刑偵大隊的歐陽,小孩還真不錯,跟咱們浩浩神情模樣兒還有那麽絲絲象,好像也沒結婚吧,現在年輕人不都這樣。這個事,也就你跟我叨叨叨叨,我跟你叨叨叨叨,咱別上孩子那兒叨叨去。”


    雙喜給自己也倒了杯茶:“爹,你還挺開明的,我看你這腦子再過十年也不糊塗。”


    老爺子哈哈笑了起來,“給你老爹拍馬屁。”又隔遠看著地上的幾株牡丹,“這幾棵牡丹花什麽時候能開呢?”


    “我看上邊已經有花苞了,送花過來的小七兒說再有兩三個星期就全開了,我還得跟先鋒哥送兩盆,我答應了的。另外肖鄉長送兩盆,還有兩盆我也有用,最後咱家可能隻能落一盆,爹,你沒意見吧?”


    老頭兒氣定神閑地擺擺手“一盆不剩也沒關係,老爹完全支持你的工作。對了,你去先鋒那兒,盡量別提刑偵大隊調查的事兒,別把原本沒有的事再弄得人心惶惶的。”


    雙喜探問爹的意思:“爹,照你看,這個殺人案無論如何不會跟先鋒哥扯上關係吧?”


    老爺子又擠著眼睛,擺擺手,道:“不會,不會,這個事你出去跟誰也別瞎叨叨。不過,刑偵大隊兩次來調查情況,就是他們懷疑殺人的人比較了解村裏的環境,這個人會不會是咱村裏的人呢,哎,還真拿不準。”


    雙喜沉默了幾秒,“殺人的凶手會不會是無意傷人或者錯手殺人?哎,想它幹嘛,這些是刑警隊的工作。”又驚了一下,“爹,我忽然想起來了,死的那個人談的對象就是王天盛的媳婦,這麽重要的事我怎麽給忘得一幹二淨,我還是聽鄉長的小秘書說了兩句,說死的那個姓林的,他媳婦姓樸,說是媳婦,倆人可能還沒結婚,樸,就是水瓢的瓢,還是個少數民族。這麽說來,先鋒哥不是跟死者認識嗎?這可怎麽辦?”


    老爺子依舊氣定神閑:“認識又怎麽樣?不見得就是他害的人哪。咱們城市這麽小,走到哪兒都能碰到倆熟人。”


    老爺子喝了口茶“哎,說起先鋒來,我可真象是看著他長大的,十六七歲來了咱們村下鄉,那個時候口糧本身就少,他自己還把口糧省下來,地蹦著扛回去給爹娘吃,偷雞摸狗水庫裏撈魚這些事先鋒從來都不沾,我跟村裏這些老家夥都誇先鋒是個厚道孩子,我們那個時候也就是有一點沒一點地接濟他一下,也不值個錢,倒難為他記了一輩子,逢年過節都還回來看看。現在的年輕人啊,我看知恩圖報的越來越少。”


    雙喜笑了“你以為我跟先鋒哥都還年輕啊?”


    老爺子手裏捏著茶盅“是啊,你們也都不年輕了,先鋒都是當爺爺的人了。雙喜啊,有這麽一個事兒,我忘了跟你說過沒有?我記得先鋒剛當爺爺那年,咱村你新生嬸子得癌症,先鋒去他家串門的時候知道了,後來來找我,通過我的手給了新生五萬塊錢,他當時都掉眼淚啦,他跟我說‘大爺,我現在手裏還能拿一點錢出來,給我嬸子先治病,不夠我再想辦法。但村子裏對我有恩的人太多,我也怕到時候都有個三災兩病的,我都能幫當然好,但就怕我要有個啥事手上緊,幫了這個不幫那個,怕得罪人。’所以那個錢,他想借我的手給新生。我把錢給了新生,但這個功咱不能沒,我就把先鋒的原話也傳給新生,新生兩口子也感動的不知道說啥好。雙喜,這個事我跟你說過沒?”


    雙喜把老爺子手裏的茶盅接過來,把裏邊的剩茶潑在牡丹花盆裏,又給他爹倒了一杯熱的。“爹,你跟我說過。剛誇你的記性好,這就起忘性了。新生叔家的二毛後來不是還去了先鋒哥的公司嗎,這兩年一直在外邊給他聯絡業務。”


    老爺子拍拍頭:“瞧我這記性,但這也好長時間沒見二毛了,還跟著先鋒嗎?”


    雙喜道:“還跟著。人家搬到城裏住了,你肯定見的少了,再說他成年在外邊跑業務,回村肯定越來越少,他現在應該是先鋒哥的得力幹將。”


    老爺子點點頭“這個二毛也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


    雙喜又坐在地上,心裏還在琢磨事兒,神情恍恍惚惚,“先鋒哥是個好人,但真要是個殺人犯,咱們可真是錯看了他這幾十年。”


    老爺子斥責道:“你不該說這樣的話,先鋒怎麽會跟殺人的事沾上邊呢?”


    雙喜道:“這不又繞回來了嗎?先鋒對咱村這麽熟,廠子裏他也是熟的不能再熟。先鋒哥也念舊,也懷舊,他偶爾來村裏我們還一塊兒出去走走,所以村子裏有什麽變化他也都不陌生。再說這個死的人又跟他多多少少有點瓜葛,這裏邊的事誰知道呢?”


    老爺子有點擔心起來:“那你跟公安局的同誌怎麽說的?”


    雙喜想想:“我跟他們說先鋒哥離開這裏很多年了,那個廠子是他走了多少年之後才建的,跟他沒多大關係。那倆小同誌也沒再往下問。”


    “是啊,該護的時候還得護。”老爺子想了很久:“雙喜啊,你看《三國》看《水滸》,古往今來,有多少俠義之士,被逼無奈都要保自己的命,林衝武鬆還殺人呢,還有別的誰誰誰,多了,我這會想不起來,雙喜,你想想,要是你到那種份兒上,不是你死,就是你活,你該怎麽辦?”


    雙喜說:“當然是想活唄。”頓了頓“爹,但咱們不是在古代呀?”


    老爺子開始咬文嚼字:“古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就算是到萬一的萬一,先鋒跟這個事情有牽連,我還認為他是個好人,先鋒在我心裏,一直是個好人,忠實,厚道,孝順,做生意實實在在。兒子,咱倆說這麽些,淨替先鋒瞎擔心,是不是有點那個叫什麽憂天的意思?”


    雙喜笑笑,“爹,的確有點杞人憂天的意思。”


    老頭兒又說:“你上次在先鋒家裏,沒覺得他有什麽不對勁吧?”


    雙喜好好想了想,“沒有啊,沒覺得有什麽反常,不過先鋒哥現在喝酒倒是能把住了,現在市裏查酒駕,也動真格的。上次我喝多了,他都沒讓回來。下午等我見了先鋒哥,我再跟他好好拉拉家常,誒,對了,聽先鋒哥說,叔叔嬸子都不在家,上他妹妹那兒去了。”


    “是嗎?以前好像聽你說,老兩口好像不太喜歡他那個妹妹,怎麽跑她家去了?”老爺子有點納悶。


    “聽先鋒哥說,他那個妹妹有點半神經,說話紮死人。誰知道呢,可能年齡大了,他們的關係有所緩和吧,見了先鋒哥,我問問他。”


    正說著,雙喜媳婦進門了,手裏拎個布袋子,裏頭裝的十字繡的針,線,還有撐子。雙喜有點兒不耐煩兒:“看幾點了,咱爹都餓了,快麻溜做飯去。”


    媳婦趕快陪著笑,“東西我都買好了,現成的,我這就做飯去。”把東西丟下,剛扭屁股到廚房門口,轉回頭問雙喜:“雙喜,你下午去先鋒哥家是嗎?”


    雙喜口氣一衝:“怎麽啦?”


    媳婦說:“你怎麽什麽時候說話都象嗆了槍藥一樣,你看人家先鋒哥跟秀珍嫂子說話都是柔聲柔氣的,你都不把我當個女人看,白伺候你了。”她不是真生氣,跟雙喜這麽多年了,他是個什麽人物她也知道,就覺得他有時嘴裏不養人。


    雙喜笑了:“你也別拿自己跟嫂子比,嫂子伺候先鋒哥那是一流,嫂子做飯的手藝你比的了嗎?還覺得自己受委屈。”


    老爺子在一邊和稀泥:“先鋒跟秀珍我都喜歡。下午你媳婦要是想跟你去先鋒那兒,你就讓她跟你去唄。她妯娌倆的在一塊說說話,也不多,再說她不是還能跟秀珍學學手藝嗎?”


    雙喜媳婦笑說:“還是爹說的對,我也想跟秀珍嫂子學兩手。”


    雙喜說:“行,那我就帶你去。正好,你跟我一塊把花搬上樓。”


    媳婦咧著嘴屁顛屁顛地去廚房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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