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王楠靜靜地坐在客廳的厚羊絨地毯上,她把手上的溶咖啡放在地上,右手隨意地在駝色的地毯上劃拉著。咖啡真難喝,家裏的小保姆臘梅今天給她放了假,明天她才會回來。平時在家的咖啡都是臘梅煮的,她自己此時沒有那個閑情逸致,就什麽都湊合著。


    一向淡定的她這兩天有點焦頭爛額了。外界對媽媽的猜測甚囂塵上,公司裏的員工也都意識到家裏一定是出事了,特別是報紙上登出林凱旋被害的消息,沒有人敢來跟她當麵求證,但看他們躲躲閃閃的眼神和打招呼時的尷尬神情,她能想象別人一定在臆測什麽。她不是個很會跟人打成一片的人,但對每個人都盡量和氣,她明白在管理中恩威並施的道理,但自認從不曾對誰言語刻薄過。為什麽所有的人都在試圖躲著她,她不明白,也不屑去明白。他們對她自己的家事不相問,這也是她想要的。一向孤僻安靜的她很需要自己的空間。


    但中午不得不去外婆家。外婆跟舅舅他們也已經知道林凱旋的事,再加上媽媽這麽長時間沒有跟外婆打過電話,他們的質疑也是可以理解。她隻能直視舅舅的目光,沉靜地告訴他媽媽最近的情緒不太好,肯定是跟林凱旋失去聯係有關。在知道林凱旋被人殺害了以後,媽媽就不辭而別,想必是出去療傷了。


    她沒有膽量告訴他們媽媽已經沒有音訊一個月有餘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可能隱瞞比告知實情要少做些解釋吧,如果有一天他們要怪罪她,她也隻能說是不想讓他們太擔心。


    公司的人如果有一天問起來,她也絕不會多說,公司裏的人員她也都基本了解,裏麵還好沒有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她在公司的管理上大家是有目共睹的,離開了樸總,公司也還在正常運行,她會用自己的能力堵上別人的嘴。


    她環視偌大的客廳,整個裝修的風格貴重而簡約,那張媽媽最喜歡的咖啡桌是從瑞士進口的,是千年的橡樹根雕刻出來,上麵居中鑲了一條二十厘米寬的黑蝶貝,她還記得媽媽當時意氣風毫不猶豫地定了這張1萬多美元的桌子,媽媽看東西還是很大氣很有品味的,但是在挑選自己的男朋友上卻不見她的品味。林凱旋雖然在外形和脾氣上無可挑剔,但他的經濟條件和社會地位卻根本不能和媽媽相提並論,他賭博的惡習王楠也一早知道,但她並不想通過自己的嘴去說,她知道他們的婚事不能成。如果哪一天真要把他們的婚事提上日程,她才要真正地想一想。但林凱旋的這個結局卻是所有人不能想到的。林凱旋的死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麽悲劇,但她也不能顯示的一點悲傷也沒有。她本身是一個冷人,但卻不能表現的冷冰冰的。哎,這個虛假的社會,但又不能不保護自己。


    這個家,他們去年才搬進來,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當然,它很舒適,配置也很完善,還有一個大的花園,一定會有很多人朝思暮想這樣的豪華別墅,但真正住進來也無非如此。有時候她在想,她想要的生活是什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從小被送到姥姥家,回到父母身邊後不久,就一直在照顧病重的父親,父親去世之後,妹妹又去了國外,她以為媽媽能跟她相依為命,結果媽媽又找了一個男朋友。說起來這是她自己的悲哀,26歲的年紀,她隻有過一段轉瞬即逝的感情,那個讓她曾經為之心動為之顫抖的男人,卻始終對她忽冷忽熱,若即若離,感覺到不能把感情掌控於自己手上的她,最後選擇了放棄。這之後再不曾為任何一個男人心儀過,曾經在周圍無形的壓力下,不得已地試著去跟他們交往,但是心裏的那種無聊和厭煩,讓她連話都懶得說。有時她看著家裏的小保姆,看著她有哭有笑地談戀愛,她的喜怒哀樂,是那麽的真實,那麽的豐富,但她知道,她融不進別人的世界,她自己有一方屬於她自己的小小的天地,她現在把自己隔離的越來越堅固。


    她曾經有一個要好的朋友張欣,但她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或者說了什麽,兩個人後來漸行漸遠,直到再不來往。她的個性讓她不會去主動,她有時候想知道究竟是什麽事情,讓張欣對她厭棄,但她心裏的孤傲清冷又讓她閉上自己的嘴,隨它去吧。


    待會兒那兩個刑偵大隊的小男生會再來找他。那個瘦瘦的牛牛有點調皮的樣子,那個歐陽顯得還沉穩一些,哼,故作老成。


    她起身把咖啡杯子送回到廚房,去樓上把自己的家居裝脫下來,換了一條淡咖啡色的純棉厚質地的裙子,搭了一件深咖啡色的開司米,把棉拖也換下來,穿了一雙咖啡色平底的牛津鞋,裙子的長度在膝蓋以下,這個季節還算得體,她戴上一條白金的中粗項鏈,下邊鑲了一顆橢圓型帶鑽石的吊墜,自己想想又笑了,何必這麽正統,也太當回事了,但又懶得再把項鏈取下來,就這樣吧。


    下樓來又獨坐了一會兒,看看表,倆人也該來了。


    正尋思著,想起了門鈴聲,她去開門,把兩個人迎進來。芷樺跟牛牛在沙上坐下,牛牛環顧了一下四周,讚道:“你家好漂亮!”


    王楠以微笑回應。“有我媽的消息嗎?”


    芷樺很抱歉地搖搖頭,“對不起,沒有。我們還是想再問問一些細節,包括你最後一次見到你媽媽和林凱旋。”


    王楠說:“知道的上次我已經跟你們講的很清楚了。”


    芷樺:“那這幾天來,你有沒有你媽媽的消息,她有沒有試著聯絡你?或聯絡其他的人?”


    王楠搖搖頭。


    芷樺又問,“你家這麽大,平時隻有你跟你媽媽嗎?”


    王楠說:“平時有一個小保姆,今天不在,回家了。保姆也是工作,該給人放假的時候,也得讓人歇著呀,不是嗎?”


    牛牛此時心裏湧上來一股不舒服,今天看到的王楠有點咄咄逼人,在家中見到的這個她跟在公司見到的那個她簡直判若兩人。


    芷樺仍耐著性子地問道:“你媽媽失去聯絡這麽長時間,公司裏想必會有一些議論吧?還有,你外婆知道了嗎?”


    王楠顯出苦惱的樣子:“我今天才從外婆那兒回來,還得暫時瞞著她,畢竟老人家,不想讓她擔驚受怕的,我也希望媽媽能趕緊回來。至於公司裏,我想肯定有人在議論什麽,但還沒有傳到我的耳朵裏,媽媽不在這段時間裏,我管給他們工資,但我管不住別人的嘴呀。我媽要回來,就什麽謠言都平息了,我媽真要一直不會來,等時間久了,我肯定要做解釋。”


    牛牛的眼睛仍在四處逡巡著。


    芷樺又問:“最後一次你見到你媽,是在家裏的書房,是嗎?”


    “對”王楠說:“這樣,不妨帶你們看看我家的布局吧。”


    芷樺點頭:“也好。謝謝。”


    王楠說:“今天抱歉不能請你們喝咖啡了,平時都是小保姆煮咖啡,我不過關。先帶你們去書房吧。”


    書房在樓下,在樓梯的左邊,再左邊是儲藏室。右邊是廚房,一個衛生間,和一間客房。書房的麵積大概有四十幾個平方,正對著房門是一個很大的書桌,書桌上擺了一台電腦。左右兩邊是跟書桌一色的美國核桃木落地書櫃。裏麵放滿了藏書,有各種的辭典,古典名著,中外文集,有很多環保排汙方麵的專業書籍,還有整套的馬列選集和思想教育方麵的書,擺滿了書櫃的上兩格。芷樺留意到右邊書櫃的最下端放著很多偵探之類的書,有阿加莎克裏斯蒂係列,有福爾摩斯,有狄公案,況公案,還有近代的一雙繡花鞋和東野圭吾的一大批書。


    “你這裏還有很多探案小說,是你媽媽看的嗎?”芷樺問道。


    王楠說:“不是,探案小說,是我喜歡看的,這個書房是我和媽媽共有的,那些書都是很舊的書了,現在在網上什麽都能看到,我也有日子沒進書店了。”


    芷樺又問:“怎麽你喜歡看探案小說,我以為隻有男孩子喜歡看這些?”


    王楠笑了:“不全是男孩子愛看吧。我喜歡這些書,因為很有邏輯性,結構很嚴謹,而且情節也很緊湊,一環扣一環。我曾經也喜歡三毛和瓊瑤的書呢。哦,你看,這裏還有幾本。《稻草人手記》《西風不相識》,還有瓊瑤的幾本舊作。但就時限性,我覺得還是偵探小說更持久吧。這是我個人的意見。”想了想:“你們家想必書也不少吧?”


    牛牛插進來:“師哥家的書房跟這個差不多大。他自己房間裏還有一個書架呢。”


    王楠有點吃驚:“是嗎?”


    牛牛得意道:“當然,師哥更是愛書如命。除了你的那些之外,他還有整套的希區柯克,程小青的霍桑,鬆本清張,江戶川亂步,還有英國當代的peter


    james,matinacole等等,師哥的藏書裏,英文原著也占很大的分量。”


    王楠語塞,就連芷樺也頗吃驚,這個混小子整天不走心的樣子,什麽時候把他的那些書記得這麽牢實?真是要刮目相看。


    芷樺看看牛牛,微微笑著,沒說什麽。又看看王楠,“書桌上的電腦是你的嗎?”


    王楠點點頭:“對。是我的。我媽媽在家很少用電腦。”


    芷樺問:“林凱旋跟你媽媽會互電郵嗎?”其實技術劉已經掌握了他們電腦應用的局限性。


    王楠笑:“他們都是老傳統觀念的人,有什麽事都是打電話。”


    芷樺問:“你最後一次見到媽媽是在書房,你不知道她幾點回到自己房間的,是嗎?”


    王楠想想:“我不知道。而且你也看到,樓梯上鋪著地毯,平時上樓下樓的聲音很難聽到,除非穿很高的高跟鞋,我跟媽媽又很少這樣的鞋,因為兩人平時都開車。”


    芷樺點頭:“小保姆是住在哪間房?”


    王楠指指樓梯,“樓上,樓梯右邊的第一間。我住在右邊第二間,中間隔著洗手間。媽媽住在保姆的左邊,最大的那間。再左邊是妹妹的臥室。三樓是閣樓,媽媽也收拾的很幹淨,妹妹有時候回來,就跟她一幫朋友在閣樓瘋。樓下的那間客房,平時沒有人住,有時有親戚來的時候,給他們住。”


    牛牛又問:“通向花園的門是在廚房,是嗎?”


    王楠點點頭。


    牛牛再繼續:“大門的左右兩邊應該是酒窖和車庫?”


    王楠又點點頭。


    牛牛自說自話,“這麽大的房子是得有人打理。”轉身問芷樺:“師哥,這房子跟我們家的布局真挺象的。”


    芷樺也笑了:“我也想說,可能是同一個開商吧。”


    牛牛說:“師哥,還是你們家的房子設計的最好,樓上兩個臥室都帶陽台,還有兩個臥室都能直接下到花園裏。”


    芷樺說:“別忘了,我們家隻有二樓沒有三樓。”


    牛牛說:“但你們家是南向的,外邊就是河。”


    王楠有一絲的尷尬,有點出乎她的意料,這兩個一窮二白的小破警察還有點家庭背景。問:“你們要不要去樓上再看看?”


    芷樺和善地笑了笑:“不用了。對了,你媽媽今年有過5o歲了,是嗎?”


    王楠莫名其妙:“對,51歲的生日還沒過。”


    “那她有沒有考慮過退休的事情?咱們國家目前的法定退休年齡,女人是在5o歲,她有沒有提起過這事?”芷樺道。


    “這我媽倒說過。但她暫時不會退,一來自己家的企業沒有人逼著你退休,二來,媽媽也想等靜靜從英國學成回來再帶她兩年。我媽老還覺著她自己年輕,再說了,退休了,幹什麽?”


    牛牛不假思索“很多人退休了不是在家含飴弄孫?”


    過了好一會,王楠才說:“這,我媽倒沒逼過我們。”


    芷樺岔開話題:“上次,我們去你公司,看到一幅井然有序的樣子,王總在管理上一定駕輕就熟,很有自己的套路呢。公司裏有人說什麽,也是沒辦法的事,事情總有澄清的一天,我們也會盡力查找你媽媽的下落。你這兒,有什麽動靜,也請及時通知我們。保姆也沒在,不能跟她問什麽,我們回頭再聯係吧。”


    王楠點點頭,把他們送到門口。芷樺又問:“你跟你媽媽開什麽車?”他們進來的時候在門外已經看到一輛奧迪a4.


    王楠說:“我開奧迪,之前開的一輛是標誌,這是我去年換的車。媽媽開奔馳6係,都是黑色的。哦,她的車在車庫裏。”


    芷樺點點頭,道了別。


    在路上,他問牛牛:“牛牛,剛才幹嘛呢?你小子原本好好的,怎麽像是嗆火藥了呀?”


    牛牛:“切,師哥,你也真不敏感。我不待見她說話的時候,象看不起人一樣。窮養的女孩子缺錢,我看,這富養的女孩子缺教養!”


    芷樺笑了:“別一竿子打死一船人。我看人家沒有那個意思吧?”


    “師哥,你德行,你別裝老好人吧。她就是以為咱們都是窮小子嘛,你幫她說什麽話呀?”


    芷樺:“你開好你的車吧!她有毛病才顯得她真實,要不然就有點不食人間煙火了。如果真有完人,我才覺得可怕。再說咱不用太淺薄,她就算當咱們是窮小子,咱們就是窮小子,怎麽啦?咱又不追她!誒,牛牛,以前說人家上檔次的也是你,現在貶人家的也是你,你是不是口是心非故作玄虛呀?”


    牛牛急的用手錘他“師哥,天地良心,找不著媳婦打光棍我也不會喜歡象她這樣的。你不覺得,那些海龜的素質相對要好很多,最起碼人家不顯擺。在國外,富翁相的孩子不是一樣要打工,自己租房子,養活自己?我看那些個暴戶把孩子送出去鍍鍍金,還是有一定的好處的。”


    芷樺道:“但咱倆沒出去鍍金吧?素質沒差到哪兒去呀,你說呢。再說,你剛才真看不慣,也不用非表示出來不可,幹嘛要給她上一課呢?


    牛牛想了想:“也是,師哥,我幹嘛免費讓她受教育呢,應該鼓勵她繼續驕縱。還是你毒!”


    沉默一會兒,牛牛問:“師哥想什麽呢?”


    芷樺道:“我在想,這個小保姆我們將來一定得見一見,希望能從她嘴裏得到一些有用的東西吧。誒,你說,會不會是------?”


    牛牛問:“會不會是什麽呢?”


    芷樺沒再說話,牛牛也沒再問,師哥很少去臆測什麽,沒有足夠的證據,他不會輕易評論。


    “牛牛,明天禮拜一,早上你還來接我吧,在我家吃早餐。向陽路南邊有一個工地,咱們在那兒撿點用工廢料,待會再拐到我們家的老房子裏,我記得哪兒還有些不用的瓷板磚,冰然姐到時候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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