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人家所在的這條街叫萬方路,歸田義屯管。


    以前的萬方路都是平房,後麵是一片稻田地。九十年代開始城市擴建,有開發商要買下這塊地皮,村長李萬山和書記馮世民沒同意,倆人一合計村上自己開發,也算給村民留了個家底。


    現在這裏成了高檔住宅小區。


    黃河大街往東,關東人家往西這片地段是商業網點。關東人家靠裏,挨著有超市、藥店、飯店、歌廳、賓館、洗浴中心等。很繁華,是田義屯中心地帶。


    村長李萬民是個人物,五十來歲,土生土長的田義屯人。看著像三國裏的張飛,大大咧咧的,說話粗俗,沒啥素質。千萬別被他這些給迷惑了,他可是粗中有細,精著呢。就連區長跟他辦事都得多長個心眼,整不好就被套進去。


    書記馮世民原來是下坎子村人,後到田義屯的。在省城一提下坎子老馮家有名,老百姓都給幾分敬重。


    馮家,世襲皇室守陵人,八旗子弟。自打皇太極埋在北陵之後,馮家世代在這裏守陵。新中國成立後北陵作為皇家陵園被政府接管,部分族人成了公家人,部分族人依舊是農民。


    馮家不顯山不漏水,戶族不大,但家家家境殷實。聽說早年間祖上得到不少賞賜,除了黃白之物外,還有祭祖時皇上、娘娘、皇子、貝勒、格格等人隨手給的隨身飾物,在過去不值錢,現在隨便拿出一件都能發家。


    馮世民文縐縐的,年輕時入黨,老三屆,是個文化人。在村裏與鄰為善,與世無爭,威望頗高。父親活著時是村書記,過世後他被村民推舉,區裏任命,世襲了。


    由於有文化,對世事看的比一般人透。當年開發商買萬方路地皮時,他和李萬民商量不能把村裏老少爺們的地賣了,得留點家底。與其賣掉不如村裏出資自己開發,一來村民住上樓房了,二來給老百姓一個保障——門市和市場每年租金不是小數,給村民分下去比種地來錢。


    於是有了現在的萬方路。


    倆人在村裏的威信極高,每次換屆選舉都是他倆。


    主要是倆人不貪,已經豐衣足食步入小康,貪那些沒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還不如把這輩子過好呢。


    王明父親是飛機廠的老政工幹部,一肚子墨水,和馮世民的父親一起念過私塾,同窗好友。兩家是父一輩子一輩的交情,友誼深厚。王明和馮世民從小玩到大,投脾氣,總在一起喝點小酒,閑談家國,說古論今,消遣時間。


    李萬山正在馮世民家裏喝茶,接到王明電話說喝酒,倆人都是好酒之人,和王明又是老友,立時爽快答應欣然前往。


    倆人來了之後互相認識,炕桌有點坐不下了,大家轉移到地桌上來。


    李萬山一身農民打扮,怎麽看也不像個村長。坐下後敞開大嗓門:“別說,這整的還挺有特色,像農家院。”


    “人家本來就是農家院,沒看著小毛驢拉磨嗎?”王明說。


    “整的挺好,像那回事,比老根山莊整的強,別看老根山莊是名人開的,但沒人家整得好。”李萬山實事求是道。


    馮世民就有些慢條斯理了,他說:“開飯店也分人,不是說在娛樂園混得好就能開飯店,要那樣買賣沒別人的了。現在挺多娛樂圈的人開飯店,我看沒幾個好的。該幹啥就是幹啥,錢不是一個人賺的,得給別人留條財路。”


    劉哥說:“這話說得對。”


    老譚是當年老根山莊廚師長,做的很好,要不是非典能繼續做下去。如果當時的老板不把山莊兌出去,做到現在的話能和赤山酒家一樣,是三台子標誌性餐飲。


    老譚是東道主,自然要熱情的招呼大家。


    “我提一杯,今天哥哥姐姐們給老弟麵子,同時非常高興認識李哥和馮哥,薄酒素菜不成敬意,我最小,先幹為敬。”老譚說完一仰脖把杯中酒幹了。


    王明和劉哥幹了,李萬山和馮世民久經沙場,喝酒自然不在話下,仰脖幹了。


    剩下豔華和燕子,老譚剛想說女士隨意,豔華端起酒杯若無其事的一仰脖幹了,燕子隻好瞅著杯裏的酒犯愁。


    王明笑著說:“燕子,喝不了可以找人幫忙,你跟前兒不是有鄰居嗎?”


    燕子看了挨著自己坐的馮世民一眼。


    馮世民,守陵人後代。爺爺早年喪妻,後娶了一房女人,也沒走到最後,一起過了五年染病而去。


    父親和他爺爺一樣,原配先走,後娶了一個女人過了五年也走了。


    祖孫三人命運驚人的相似,他老伴十年前走了,之後在別人的介紹下和第二個女人過了五年,也走了。


    有一個女兒,已經結婚成家。


    自己一人難免孤單,女兒孝順,勸他再找一個,身邊有個伴也有個照應啥的。俗話說再好的兒女不如半路夫妻,他也有那個心思。


    算命的說守陵人孤,命硬,一輩子能有子嗣不錯了。和一般的女人過不長久,除非是特別命硬的,要不然都得被克死。


    不信命也不行,三代人命運相同,像是上天注定的一樣。


    馮世民覺著可能真這樣,要是再找一個跟自己過幾年無疾而終,倒是傷了人家,有些罪孽,於是就放棄找老伴的打算。


    李萬山說老爺們身邊沒個女人不行,給他出主意說找女人可以,不明媒正娶領證結婚,當鐵子處不就得了。現在實行這個,男人嘛,咋能沒個鐵子呢?自己要是沒母老虎看著早找了。


    馮世民想想也是這回事,心活泛起來。


    自己五十五,喪偶,找個搭夥的也沒人笑話。倆人對心情就多過兩天,不對心情就少過兩天,總比一個人強。不求咋照顧自己,能給做口飯,洗洗衣服,感冒發燒了拿片藥倒杯水,嚴重了送醫院就行。要不然女兒總惦記,三天兩頭的往回跑,人家也得上班過日子呢。


    但好像女人都知道他命硬克妻,對他敬而遠之,整的他很鬱悶。


    剛才坐下的時候他倒是看了燕子一眼,覺著挺好看,心稍微動了一下,但馬上取消了,因為燕子太年輕,和人家得差十多歲。


    燕子總在麻將社打麻將,混跡在男人中間,看著有些風塵。作為一個四十一歲的單身女人不可能不為自己以後的日子著想。


    四十一,不再年輕,現在是有男人喜歡,等過了五十就沒啥人了。這輩子玩也玩了,傷也傷了,該經曆的也都經曆了。不求別的,像豔華那樣,找個能掙錢養活自己的就行。


    真要是找著了別說一日三餐,就是四餐也樂意做,啥也不幹,就在家伺候老爺們兒。還打啥麻將呀,那時候打麻將隻是沒意思了去消遣消遣。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得有個家庭,有個老爺們。


    這村書記看著不錯,五十多歲,看不出是農民,打眼一看像老師。說話慢聲細語的,有文化有素質。個頭也行,有一米七三,長得說不上好看,但不難看。


    都這大歲數了,長相不重要,對自己好就行。


    跟這樣人處社會上那套不行,得秀氣點,像個良家婦女似的。


    自己還真是良家婦女,真正睡覺的除了原配之外就一個男的,現在也不來往了。給人的感覺咋不正經似的,其實不是那樣人,男女之事還是有原則的。


    燕子這樣想著,坐得便規矩起來,拿出小女人的姿態對馮世民說:“馮哥,我一口幹不了,也沒那大酒量,你幫妹子喝點唄。”


    馮世民老臉一紅。


    剛才王明的話帶著調侃之意,都是老哥們了,知道啥意思。於是對燕子說:“你隨意,喝不了給我。”


    燕子就小酌一口,剩下大半杯,馮世民拿出男人氣概,把剩下的幹了。


    整個酒桌的氣氛很好。


    老譚能喝酒,喝上酒話還多,不時說上兩個段子,逗得大家哈哈笑。


    李萬山性情中人,和老譚比較投機,倆人很快對喝起來。一連五杯酒下肚後,他再次舉杯,說:“兄弟,今天認識你高興,以後哥總來,來了你必須陪哥喝酒。”


    “那必須的。”老譚爽快回道。


    李萬山對坐在老譚身邊的豔華說:“那個弟妹,你也端起來,大哥和你們兩口子喝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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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豔華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兒。


    老譚馬上說:“大哥,她不是我老婆,我姐。”


    李萬山鬧了個半紅臉,他還以為豔華和老譚是一家呢。王明在介紹的時候也沒說明白,加上豔華坐在老譚身邊,一副小女人姿態,很容易叫人誤會成兩口子。


    “不好意思,不知者不怪,大哥自罰一杯。”


    李萬山爽快之人,端起酒杯幹了。


    往往初次見麵的兩個人,因為對撇,投心情,嘮嗑能嘮到一起去而成為朋友,甚至有相見恨晚的味道。此時的老譚和李萬山就這樣。


    倆人喝了不少酒,李萬山借著酒勁拉著老譚說別的忙幫不上,以後村裏誰家婚喪嫁娶都到關東人家來,自己兄弟在這當廚師長呢,這個忙必須幫。還有,隻要老譚在這幹,就把房子租給關東人家,老譚要是不幹了就租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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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局一直到三點半才結束。


    王明、劉哥、李萬山、馮世民都有點喝多了,老譚把他們送到大門口,給劉哥和王明打個車,叫王明把劉哥送家去。


    燕子扶著馮世民打車走了。


    李萬山家在附近,直接走著回去。


    剩下豔華,有些微醉。


    她家在前麵,老譚把她送到樓下,看著她上樓之後開始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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