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中翩動的飛鴻。


    風無心眼神示意雷少雲和朱曉三帶著兩名姑娘從側門逃走。那盲道聽到了動靜,劍鋒微動,卻沒有離開他的目標——風無心。


    “你懷中有你守不住的東西。”劍鳴如嬰童嘶泣,驚鴻劍瞬息之間化成一隻飛鴻而來。風無心望著空蕩蕩的右手大驚,原是瑕劍已斷,父親的贈劍封於車馬中。


    “飲風醉月!”風無心掌指間跳出劍氣,數道寒冰凝住那驚鴻一劍,可皆做枉然。長劍破冰而出,如過水飛鴻,更顯超然脫俗。


    “無心!”薑離揮起紅纓槍迎上劍鋒。兩尖相觸,薑離臂力過人。可那盲道不為所動,劍鋒卻步步逼近,槍杆漸漸被劍鋒抵彎。


    “哈!”薑離一聲大喝,一掌欲將長槍推送。可誰知,盲道與驚鴻劍寸步未退,紅纓槍在劍氣與掌力的雙重力量的夾擊下槍杆竟然爆裂而開!


    薑離被劍氣所傷,嘴角溢出鮮血,“此人道行過深,我們不是對手!”


    “太弱了!”盲道收劍佇立,驚鴻劍流光依舊。


    “弱?”風無心心頭一跳,正欲反擊,可驚鴻劍劍鳴再起。劍刃上劍氣流轉,幾次閃滅,已經刺掃十餘次。可均被風無心一一閃過。


    “竟然能看透我的劍招?真是一名有趣的少年。”盲道微微念道,“到此為止了。這招‘寒空幻月’,你看何如應對?”右手劍一轉,驚鴻劍脫手而出,劍芒閃耀如一輪明月,明月之光,無縫之氣,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這劍氣如月光傾灑而來,雖每一粒光芒都微不足道,可匯聚一起……寒氣入體,風無心連退幾步,內傷昏去。


    盲道剛想走來摘取風無心胸前的布囊。薑離怒起一掌,飛龍自掌中而生,破開劍氣。盲道感受到強大磅礴的掌力,匆忙後退。薑離趁機扛起昏倒的風無心,往側門的馬廄去。


    朱曉三已經趕往雁門關求救。雷少雲和慕無雙也剛打翻兩個偷馬的黑衣小賊。解開韁繩,催起馬兒。


    飛沙如浪,月色無光!


    “無心哥哥!”


    “上車,快走!”薑離將風無心丟上馬車,雷少雲呼起兩隻駿馬高躍而起,嘶嘶長鳴。這夜色漆深,又飛沙走石,想必已經辨不得路了!


    “想走?”劍如月影,聲如嬰泣,無處不在,“這孩子以後定是劍術奇才,我不想殺他。交出《武經總要》,可以免得一死!”


    “你到底是何人?”雷少雲怒喝道。駿馬直覺最是敏銳,這老盲道的殺意駭人,嚇得馬兒們寸步不能前。


    “何人?一個身受任務的喪家犬。”盲道的聲音好似有點低落,但頃刻劍氣再起。


    “走!”薑離一掌拍在馬背上,驚得馬兒拉扯車廂,奮力前奔。隨即,一招“龍吟水上”化作冰壁擋下劍氣。


    驚鴻劍再轉,輕鬆挑散那掌力,“自不量力!那我便先殺了你罷了!”盲道長劍探來,劍麵如鏡,似一潭碧波流光。


    盲道乘風而來,銀光劍刃淩厲逼人。


    龍嘯驚天動地!


    昏暗的黃沙深處,射來一道金黃色的劍氣。那劍氣陽剛不阿,乾坤氣蕩,頓掃一切黃沙陰霾。


    盲道見這一道可怕的力量倏然而來,驚鴻劍被震得持續抖動,連退幾步。


    明月透進戰場,漸漸地,出現了數道身影——是趙六爺幾人。


    “是你!”薑離內力殆盡,麵容痛苦,撫住胸口半蹲下去。曹安在趙六爺的示意下,將一顆固本培元丹贈與薑離服下,“薑少俠先行一步吧。”


    薑離淡然一笑,望著趙六爺憂傷的的眼神遊走在馬車上,隻是隨口應了句,“謝謝幾位相助,可此人劍術造詣遠非常人能及!”


    盲道眉頭微皺,感受這蕩開一片清風明月之戰場的金黃劍氣,喃喃自語道,“皇族趙氏的皇龍劍氣?”


    飄葉,飛花兩人護在趙六爺的兩側,手中緊捏著刀柄都流出了汗漬,生怕盲道突然對趙六爺發難。


    “南朝皇族的人,不好惹!”盲道劍鋒變得柔和,話鋒一頓,突然笑道,“但我卻不懼!”驚鴻劍一聲長鳴,一隻飛鴻在月光下顯得特別惹眼。正當飄花和飛葉呲目欲裂,那曹老爺子突然一掌迎來,抓住那飛鴻的脖子——他竟然徒手將那道劍氣扯散!


    盲道感受到這強大的力量,側耳探來,試探性問道,“影衣衛曹安?”


    “驚鴻子!”曹安揮手示意趙六爺先避下,這盲道的劍術讓他都為自己的性命擔憂。


    “就你這兩把刷子,也想攔住我的劍?”驚鴻子左手略微顫抖,輕輕撫過劍麵,那把劍就如同他的生命一般。是這冰冷無情的世界中,他唯一的慰藉和寄托。


    驚鴻子附耳在劍刃上,一彈指惹得驚鴻劍晃動,那如嬰泣之聲,讓他露出了一絲欣慰的微笑。


    “十幾年未見,你這劍法……更上一層樓了呢。”


    “你就算你能拖住我一時半刻,你身後的人也逃不出我的劍下!”驚鴻子一聲打斷了曹安的話,因為他感受到了薑離的氣息在漸漸地遠去。


    曹安咬著嘴唇,額頭上的汗水滴落在他緊握的拳頭上。


    寒月吹沙,剛被皇龍劍氣蕩開的飛沙用重新聚攏而來,還有驚鴻劍那懾人的劍鋒。劍刃上流淌著銀色的劍氣。曹安手帶銅絲掌套,化成鐵爪,欲抓住那飛來的月影。


    驚鴻劍隨著手腕的轉動,流光似水,劍如蛟龍。幾招之內,曹安被驚鴻劍劃得衣衫破碎,劍痕累累。可他依舊雙爪凝勢,攔在驚鴻子身前。


    “這樣下去你會死!”驚鴻子感受著曹安的喘息,說道。


    “‘奪珠手’還是敵不過‘輕雲蔽月’啊。”曹安拭去嘴角的血痕,喘了喘氣,“至少我的死是值得的!”


    驚鴻子沉默了,用劍尖挑起地上破爛的布塊,將劍刃裹住——鋒芒太盛。


    曹安感受到驚鴻子劍意弱去,“噗通”一聲半跪了下去,他撐不住了。


    “曾經,我也有一個值得我為她去死的人!”驚鴻子看不到月亮,但他一定能感受這柔和的月光,“曹安,你後悔進宮當太監嗎?”


    “……”驚鴻子這麽一問,曹安搖了搖頭,淡然地回道,“為了影衣衛和先皇,我雖死亦足!”


    “哼,一生的奴仆!”驚鴻子怒聲一喝,“罷了,你已經不再是從前的你了。”


    “嗬嗬,你也不是從前的你。”曹安輕蔑一聲,嘴角的鮮血又溢了出來,“叛師背道,這就是你的初衷?”


    曹安的話激怒了驚鴻子,劍刃上蓬勃的劍氣將裹住它的布塊震得四散開來,“我師傅一直都是錯的,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淩虛驚鴻’這樣的劍法!”


    “淩虛禦空,驚鴻月影!”曹安低頭念道,“這不就是你一直追求的上善若水,道法自然嗎?你沒做到,並不代表沒有。”


    “你不會懂的。”驚鴻子努力將自己的心境歸於平靜,長歎道,“就算有這樣的劍法,也沒辦法打敗那個人!”——當年長白山上,驚鴻子沒能看清他的劍,就已經敗了。


    “……”曹安強忍住悶在胸中的一口鮮血,他不能倒下!


    驚鴻子沉默不到一刻,封劍轉身,“朋友一場,我,不想殺你。”說罷,人隨劍影消散在風中。曹安也“噗”地想鮮血吐了出來,全身癱倒在黃沙中。


    黃沙肆漫,視線中望不見雁門關高大的關城。


    雷少雲一麵勒緊韁繩,一麵籲聲安撫,方將受驚疾馳的馬兒穩住。薑離與趙六爺四人氣喘籲籲地追上。


    “薑大哥!”風無心神智漸醒,身體相當虛弱。要不是心意劍訣的護體劍氣,這盲道一劍早將讓他命喪黃泉。


    慕無雙掀開車簾,與趙六爺四目相對。趙六爺先是一陣神迷,隨後報以微笑。慕無雙心中恍惚,“這個人,我好似在哪裏見過……哪裏呢?”


    “無心,薑大哥。快到雁門關了,快走!”雷少雲迫不及待地招呼薑離等人上車,因為他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在逼近。


    正當薑離雙腳邁上車轅,飛沙和幾支飛箭同時侵襲。其中一把飛劍正中駕馬的屁股上,驚得兩隻駿馬高躍而起,急馳絕塵而去。薑離拉不穩趙六爺的手,將其四人丟落在原地。


    夜中黃沙,一道刀影襲來,正欲砍落在趙六爺的肩膀上!飄葉和飛花見著這刀隻餘一道殘影,阻攔不及,心驚膽戰。


    “啪!”當刀刃砍在趙六爺的肩膀時,被一道紫色真氣彈開。出手之人被彈出二丈遠,穩身落地,“竟然是紫薇真氣!你……”


    那道身影和漏影刀的刀刃在月色中漸漸清晰,定睛再看,竟是蕭範。身後還有稀稀疏疏幾道人影,毒龍教的黑衣教徒。


    “六爺!”飄葉急忙將趙六爺扶住。趙六爺擺手示意無礙,龍尊劍上金黃色的劍氣再次噴張。


    蕭範望著四人的身影,心中幾番躊躇,“他孤身在這兒,殺了他……不,不能大意。狄青一定就在附近,先走為妙!”


    “撤!”漸漸地,蕭範與眾毒龍教徒身影隱去。


    趙六爺長歎一口氣。飄葉和飛花此刻卻“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六爺,我們回去吧……這裏是宋遼邊境,各國武林高手集結之地,要是,要是……”


    “六爺!”此時,曹安也拖著滿身是傷的身軀,蹣跚而來,跪在趙六爺身前,“回宮吧。”


    “罷了!”趙六爺一擺手,此時出行方得讓他知道這天下武林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般簡單。趙六爺回身望向絕塵而去的馬車,想起腦中慕無雙的倩影,又長歎一聲,“罷了!”


    “轟!轟!轟!”一道道槍林鑄成的牆,堅毅穩固的步法,一支軍隊徐徐而來,麵容剛毅,將趙六爺等人圍在中心。


    原地靜立良久……


    拉車的駿馬中箭受驚,一路疾馳,到了雁門關前。月色黃沙中,隱約能見得兩道堆滿了貨物,還有一群麵容焦急的客商。雷少雲拚盡全力也安撫不了奔馳的駿馬。兩個守城的門吏招呼欲攔住駿馬。


    四處漸漸響起萬馬奔騰的聲音,大地漸漸顫動!


    “雷公子,不要出城啊。流沙盜來了!”雁門關下,隨著馬車的靠近,朱曉三焦急的麵容漸漸清晰,他正揮手示意雷少雲等人停下。


    可受驚的馬兒哪聽得懂人言,一路絕塵而出雁門關。


    “該死!”朱曉三搶奪了路旁客商的馬兒,催著跟上了雷少雲的馬車。


    “小朱!”幾個門吏開始合上關門,見到朱曉三騎馬出關,急聲呼道。


    朱曉三催著馬兒疾馳,不忘回首喊道,“趕緊通知將軍,雷公子出城了!”


    黃沙更盛,吹迷了眾人的雙眼。關門內外人潮湧動。朱曉三的聲音也漸漸隱沒在人群的呼喊中,“放我們進去啊!”“流沙盜來了,放我們進去啊!”


    “爾等趕緊去烽火堡和有間客棧避難,再擋住關門,流沙盜就要衝進來了!”因一些牛馬和貨物的阻攔,害得關門合不上。惡魔般的馬蹄聲漸漸靠近,使得大地更加頻繁地震動。人群更加慌亂了,更有相互踩踏者!


    “殺!”一道威嚴的將令至雁門關城上頒布。大門內,開始聚集的士兵們長槍齊刺向欲一擁而入的客商和載貨的牛馬上,鮮血飛濺,哭聲喊聲,奔馬聲,呼天搶地!


    空氣中的每一粒沙子都被裹上一層新鮮的血液,連關內的牲畜也開始躁動不安。


    “啊……放我們進去啊!”“我有的是錢,放我進去,我給你們錢!”“求求你了,我的孩……”大門漸漸閉合,哭喊聲也漸漸被這“鬼門關”永遠地隔絕到了另一個世界……


    “啊!”“不要殺我,我有……”“啊,救命啊!”“我是大宋子民,我恨……”很多人的話還沒說完,一旅流沙騎兵殺到,空氣中的血腥更加濃重,氣氛更加詭異和沉重。


    月色中,那猙獰地目光和獠牙般冰冷的刀鋒,對向的不止是那些價值連城的貨物,還有一條條鮮紅的人命!


    黃沙葬,名副其實!


    關內那躲過一劫的客商們瑟瑟發抖,關門外,正是一片地獄的屠場,而自己剛剛正在別人的刀俎下!


    “將軍,趙六爺等人已無恙。”王衝站在高大的城關上,一名小兵稟報完軍情便退下了。高牆下,正是鮮血的盛宴與地獄的咆哮——黑夜中,幾千餘流沙騎兵肆意屠戮著未能進關的所有生靈,一把彎刀,一把燭火。每一次彎身,都如死神般將收割一條鮮活的人命!


    “將軍,這些可都是大宋子民啊。單單這幾支商隊,貨物價錢都值個幾萬兩啊……”


    王衝一擺手打斷楊參將的話,冷冷道,“現在死的是一百人,損失的是幾萬兩。如果讓他們進來,死的會是一萬人,損失的會是幾十萬兩。你以前是走軍糧的,這帳你不會不會算吧?”


    “為什麽……”


    “現在夜色昏沉,黃沙肆漫。不可輕易率軍出城。”王衝好似猜透了楊參將的話,語氣加重,“再說,趙六爺現在就在這裏,凡事需得謹慎!”


    “……”楊參將一聽到趙六爺立馬低下頭去,“將軍考慮得是!”


    “現在天色昏暗,流沙每人手上都有火把。你馬上帶一隊弓箭手,專門射擊有火光的地方!”


    “是!”楊參將作軍禮,領命退下。


    高牆下,那興奮地叫喊,鮮血地濺灑和客商的呼救都在王衝的眼裏耳裏,“隻能怪他們倒黴了!”心中雖然這般自我安慰,多少還是有些自責。


    “將軍,將軍不好了!”守城的門吏氣喘籲籲地跑到城關上,大聲呼道。


    “什麽事?”王衝望著門吏冷靜道。他自是經曆過多少風風雨雨,自然處變不驚。


    “雷公子……雷公子他們剛剛跑出城去了!”門吏緩了口氣,上氣不接下氣,“小朱怕他們出事,跟了出去了!”


    “什麽!”王衝一聲怒吼,“哎”長歎一口氣,搖頭歎氣道,“小朱怎麽辦事的!哎!”


    “將軍,現在怎麽辦?”門吏緩過體力,站直了身體,但臉上的表情依舊焦急。


    王衝緊握拳頭,目光往關外深處的望去,一片黑漆漆的,就如同他現在的心情般。高牆下的殺戮盛宴仍舊如火如荼。


    王衝望著流沙騎兵團咬了咬牙,憤恨道,“現在能怎麽辦?隻能保佑小朱能帶公子他們到烽火堡去避避風頭了!待到天明,我再率軍出城。”


    烽火堡,遠在雁門關城北八裏處,是各國客商湊錢建造的邊防要塞——近年來,流沙盜日益猖狂,屢禁不絕。客商和官府隻得聯合起來,在遼王的允許下,在距雁門關十裏處建造一處要塞。一來流沙盜進攻前可以以狼煙烽火通知雁門關守將,二來也可以保護一些路過的客商,守城待援。


    “雷公子是雷家唯一的子嗣,要是有所差池,我對不起恩師啊……哎,王衝你!”王衝現在顧慮的不是那些性命掛在刀上的商人們,而是雷少雲等人的生死。


    “應該沒事,小朱這麽機靈……雷公子他們武功也很好!”王衝原地彷徨很久,直到一名士兵過來,恭恭敬敬地稟報道,“將軍,狄將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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