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劍山莊,列劍大廳。


    雲影闊步在前,雲子傲護衛在後,見其黑發束起,目光堅毅。


    “三弟。”“三哥。”雷龍和風淵同時作揖招呼道,雲影微笑還禮。經久不見,奔波的雲影看起來有些疲憊和倦態,深陷的眼眶也能看出他之前的日夜操勞。


    雲影舒了一口氣道,“之前調查之事,我幾番遭受南山府的追索和毒龍教芒金的追殺……呼,幸好飛雪世伯出手相救。”


    “十餘年前偷襲折劍山莊的人,確是韓一守無錯,他的幫凶正是血手。哎……怕是我們一向尊重的雨大哥和這個毒龍教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啊。”雲影沒有把話挑明,因為這件事牽扯到多少江湖恩怨和秩序,因為沒有把握他不敢說。


    “賬簿之上,記有韓子愈私用軍款,在盤龍穀私養萬餘散勇,不知意欲何為。”雲影蹙眉道,“隻是賬簿之上,仍載有四家與朝廷官僚的生意往來,若是細查……當知我等行賄之罪。”


    “報!”一名雷家弟子跑了上來,跪伏在大廳之上,“老爺,開封府八百裏加急,少爺一行人已經達到開封府了。”


    “什麽?少雲回來了,哈哈哈,好啊。”雷龍許久不見兒子,心中自然期待,“還有誰?”


    “少爺帶了趙質的女兒……”雷家弟子轉而麵向風淵和雲影,“風少主和雲大小姐也回來了,正往河南府去。”


    “嗬嗬,看來我是要和雲二哥做親家了。”風淵調侃道。可雲影不見回複,他心中尋思道,“趙質的女兒……”


    雷家弟子吞吞吐吐還說道,“還有薑離。”


    “……兩位弟弟怎麽想的?”雷龍問道。


    “據我所知,曦兒他們這次往河南府去欲救唐飛,定有飛雪前輩暗中保護,我等不必擔心。這鳴鳳大會迫在眉睫,我們三兄弟當專心不二。”雲影說罷對雲子傲點頭示意,雲子傲領命而去。他心中自念道,“如今子傲功力已在我三人之上,叫他去保護曦兒……”


    巳時陽光熱烈,蟬鳴聲不算尖銳,韓子昱披一身套頭黑色長袍往牢房去。


    “什麽人?”毀容的韓子昱不敢露出麵容,被守衛攔下。他輕輕掀開黑袍,露出腰間的令牌。


    守衛驚恐跪下作揖道,“小的……小的多有得罪。”


    正值侍衛換班的時間,陰森的監獄誰都不想多呆,怕觸了黴頭。韓子昱從守衛那邊要得鑰匙,並支開他。


    韓子昱手捧微弱的燭光踱步在昏暗的狹道上,穿過一間間空曠無人的牢房。


    “你是誰?”燭火照亮唐飛狼狽的樣子,雖是衣食照顧周到,在這非人之地關上一段時間……韓子昱不敢在想下去,默默地開了牢鎖。門開了,燭光映在唐飛的身上總算沒有之前那一條條杠影的禁錮。


    “走……吧……”炭火燙傷了咽喉,韓子昱吐字不清,說話非常困難。


    “你是誰?”一個多月未見一正常之人,唐飛的舉止有點惶恐害怕,“……”


    “飛兒,我是你……姑父啊。”他艱難地說出了這之前所偽裝的身份,“快,快走。”


    “姑父?”唐飛遲疑不到一秒,突然破涕大哭,“您……您終於出現了,姑姑……姑姑都死了那麽久了,您怎忍心?”


    “走!”韓子昱沙啞無聲的嘶吼,轉而他才發現唐飛的右腿廢了,頓時心生悲戚,“青衣……我跟你不死不休。”


    “飛兒。”韓子昱流著眼淚將唐飛扛起,渾身內力運起以支撐住唐飛的重量。


    唐飛如今身懷劉老爺子一身絕技,可心已半死,就算天下第一,也無濟於事。他渾身癱軟在韓子昱的肩上。不算寬厚的臂膀,此刻卻給予他無限的安全感。


    韓子昱闊步於前,門口守衛不敢哼一聲,早有馬車接應二人往城裏的方向去了。


    客棧落腳,韓子昱不敢多做停留,因為唐飛對他大哥來說是一顆比“家”還重要的旗子,他必須帶著唐飛離開。


    他為唐飛換了一套便裝,又準備了一載著糧草的馬車,將唐飛匿藏於期間,“飛兒,你忍受一下,很快就好了。”


    又要麵臨一切黑暗,唐飛不願意卻也沒辦法,他隻是輕聲說道,“姑父……我們去哪兒?回唐家堡好不好?我想回家。”


    韓子昱忍住眼眶間的熱流,不敢多說話,將糧草往他身上蓋。


    “姑父……回唐家堡好不好?”唐飛近乎哀求,他幾次用手撥開糧草。


    “好”字剛擠到喉間就是不敢說出口,他隻是輕輕點了一下頭,唐飛才放棄抵抗,麵容有一絲微笑,“霜兒……再見了……”


    周圍漸有人群的喧鬧聲,唐飛很想撥開糧草探出去看一看,可他知道姑父不會允許的,“這麽多年沒見,不知道姑父長啥樣子了。”


    南山府內,一名護衛匆忙跑到韓一守書房內,“報!”


    韓一守看著手中剛完成的書法滿意地微笑起來,“說。”


    “剛剛牢房的守衛來報,我們按照執法者的意思去牢房卻不見唐飛的蹤影。據守衛處得知,有一名長袍男子拿著您的令牌將唐飛帶走了。”護衛低頭不敢看韓一守的眼睛,因為他知道下一刻將有狂風暴雨。


    “你說什麽,啊!”韓一守一把撕碎手中的宣紙,指著護衛勃然大怒道,“怎……怎麽辦事的,你給我去殺了那個守衛。”


    護衛顫抖著伏跪不敢動。


    “去啊!”韓一守上前來踢了他一腳。護衛跌倒又急忙跪好,顫抖道,“是,是……小的這就去辦。”


    “順便把左護法和端木大師他們叫來。”韓一守鼻息一歎,癱坐在太師椅上。


    不一會,姚劍秋等人匆匆而來,望見執法者閉目咬牙,急忙俯首作揖道,“執法者……如此著急喚我等何事?”


    韓一守著急得左顧右盼,怒起一掌拍碎身前的長桌,“紫衣總督帶走了唐飛!”眾人都知道韓子昱和唐飛的關係,此時也不敢多說什麽。


    “近日風無心等人就會來南山府要人……估計,估計他們已經到了河南府了。你們說,怎麽辦?黃衣來報,這些小輩武功進步迅速無人能及,怕是不久將來……”韓一守有點失了方寸,喃喃念道,“要是《武經總要》不能按時交到皇帝手上……一旦他對我失去信心,那麽……”他不敢再想下去,多少勁敵在窺覷他一手打拚下來的東西。


    桌案兩旁的刀劍顫抖著妄欲出鞘。


    “執法者大人,紫衣總督剛走不久……我們可以出動影衣衛進行全城搜捕,一定能找出他們的。”姚劍秋這般建議道,“風無心那邊隻能先找個噱頭穩住了。”


    “如今也隻有這個辦法了。”


    河南府,風無心一幹人正穿行於市集人潮中。


    “無心哥哥,我們就這樣去南山府,會不會……”雲曦估計是怕韓子愈會不會信守承諾。


    “唐小子在他手上沒有價值,隻有換出去才有價值。”蕭心涵說道,“就算他有那個豹子膽,我們想全身而退也不是沒有辦法。”她側頭看了一下蕭將離,在開封府時他克製住自己想要去找雨萱的衝動。


    “抱歉,讓……讓一下。”一個沙啞的聲音對風無心幾人說道,見一黑袍男子駕著一輛拉著糧草的牛車簇擁在人群間,經過他們身邊。


    風無心心劍一動,提高了警惕,轉而殺意又消散了。他沒有多在意,眾人轉身便進了鬆鶴樓,喚了一名小廝去南山府處通知。


    再說風紫霜悄悄尾隨風無心到中原來,一路車馬勞頓仍不止她心中的思念與愧疚。


    “讓開讓開!官府辦事。”韓一守出動官府的關係,調出官兵在街上巡查。風紫霜以紗掩麵,策馬在人群中。突然幾名官兵就上前圍住她,見一名官兵指著她道,“你,把麵紗拿下來。”


    風紫霜全無心情是管這些無謂的瑣事,隻是冷冷丟了一句,“滾開。”催著馬兒前走。可官兵長直接拍了一下馬頭,馬兒驚得前蹄躍起。


    “籲!”風紫霜穩住坐騎,她怒目瞪著幾名官兵,“再不滾,姑奶奶我絕不手下留情!”隻是她不知屋簷之上已經也些許黑衣人注意到了她。


    風紫霜激出一絲殺氣與官兵對峙,周圍的百姓也急忙退散開。烈日下披著厚重軍服的官兵汗流浹背,他們厭倦這樣滿城的搜查,卻也不得已。


    “老大,我看這姑娘不是平凡人……要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一名小廝對官兵長耳語道,“不然……就這麽算了?”


    “你白癡啊!”官兵長咬牙壓聲,並拍了一下他的帽子,“看看樓頂那些黑衣人。”


    此時長袍男子駕馭的牛車剛好經過,他看到前方的官兵欲轉向而行,可人潮狹道中突然轉道怕是會被抓個正著,隻能硬著頭皮走向前去。


    “小姑娘,官爺我正執行任務呢?叫你露個麵貌有那麽難嗎?”官兵長話語中有咬牙聲,他也不想多惹麻煩,已經非常客氣了。可風紫霜並不領情,怕是壓抑已久的情緒即將爆發,“要麽滾,要麽死!”風紫霜抽出大腿上的鬼吻,幽綠的刀芒嚇得官兵們退後幾步。不僅如此,抽刀的瞬間衣袂被揚起,露出腰間蹀躞上一排整齊的暗器。


    “你,你是……”,看著幽綠的刀芒透出殺氣,官兵們嚇得幾番後退,指著馬上的風紫霜顫抖道,“唐門的女逃犯,唐麗英?”


    “糟了!”此時恰好牛車經過官兵的身邊,車上的長袍男子一聽官兵的話,心中一顫。果不其然,糧草內的唐飛此時聽到“唐門女逃犯唐麗英”幾字,心中燃起怒火和憂慮,“唐門,逃犯?”


    “休得胡言!”急躁的風紫霜已經失去耐性,一把飛劍離手,“咻!”,光耀閃過,一名官兵大腿中劍,應聲倒下。


    “你,拿下!”官兵們操出佩刀既要拿下風紫霜。


    “誰敢!”一聲大喝破出,糧草紛飛,驚得周圍百姓連連後退,驚呼道,“那裏麵竟然有一個人。”


    “飛兒!”韓子昱回頭大呼,可已經來不及了,分飛的雜草恰有幾縷落在他的臉上,唐飛雙手平伸於空中如大鵬展翅。他雙手一閃,幾根木枝如飛刀貫穿官兵們的身體。


    “是他,就是他,他就是逃犯。”官兵長的右臂被木枝穿過。他指著空中的唐飛大喊,可沒人敢上前一步。


    唐飛緩緩落地,以左腳支地,右腳虛點。枯草飄落如花飛,周圍的百姓見到官兵被殺嚇得急忙逃開,集市亂成一團。


    風紫霜望著渾身沾滿雜草且狼狽不堪的唐飛,目光變得溫柔懇切,紅唇微動卻不知該說什麽,隻是輕聲地喚一了句,“唐哥哥。”


    “霜兒”,唐飛自心中的微笑,可他不敢動一步,他怕自己殘廢的身體讓她瞧不起。


    “飛兒!”韓子昱腰間寶劍劈出,將飛來的毒鏢一一撥落——屋頂上的黑衣人動了,一把把閃爍著金光的紋菊刀居高臨下而來。


    “啊!”唐飛握拳一喝,渾身內力迸發而出,長發飄舞,氣貫長虹。他的雙手手指在空中虛點數次,強大的指力已經擊落三四名影衣衛。


    “龍指十二手!”突然,不知何處而來兩道驚訝的聲音。


    “炎龍破陣掌!”姚劍秋憑空出現,一掌往唐飛的胸前拍來。唐飛剛想用龍指手點其璿璣穴,可自己的速度實在太慢了。


    “龍吟水上!”突然,自己的周身被兩道輕揉的掌力所包裹保護,化掉姚劍秋的掌力。


    一身襤褸的馬天仇突然出現護在唐飛身前,如風之勢。


    “天仇,這段時間你到哪裏去了?”姚劍秋有點心虛,“我找你可找得好苦啊!”


    “哼,我找你也找得好苦啊!”馬天仇一聲怒喝,雙掌推來,排山倒海的掌力將姚劍秋逼退幾丈遠。


    姚劍秋驚得怒道,“你!”


    “哼,賣主求榮之徒,受死吧!”馬天仇轉身一舞,雙掌並起,施展己身絕技,萬千氣勁此起彼伏,姚劍秋不想與其糾葛,與側身閃過。可有一道強大的劍氣向自己襲來。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身影隱於層層迷霧中,飄然而來,對馬天仇大聲道,“臭乞丐快走啊,他們的人越來越多了。”


    柳永所言非虛,幾人抬眼望去,各個屋頂上隱伏著幾百名影衣衛。


    “走!”風紫霜策馬而來,拉住唐飛的手。唐飛開懷一笑,左腳蹬地而起,正坐到馬背上抱住風紫霜,策馬往北城門的方向去了。韓子昱,馬天仇和柳永三人亦不戀戰,施展輕功追隨而去。


    “追!”姚劍秋命令身側的影衣衛道,可趕來的端木炎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說道,“來不及了,趕緊叫所以影衣衛撤退,要是讓鬆鶴樓內的風無心諸人發現,那麽就更加麻煩了。”


    “該死!”姚劍秋咬牙道,帶著眾人轉身撤離。屋頂上百餘黑衣人在青天白日下突然蒸發不見。百姓們如在一頭霧水內,趕來的官兵驅散人群,將屍體清理幹淨,一切如同風匆匆而來又倏然而逝,除了一地雜亂外,無其他可疑的痕跡。目擊的百姓們不想惹禍上身,自然閉口不敢言。


    鬆鶴樓內,青衣如約而來,製止了剛想出去看熱鬧的幾人。


    “我的命不值錢,如果你們妄想拿我的命去跟執法者換唐少爺的命,怕是你們什麽都得不到。”青衣一進來便這般說話,談吐風輕雲淡,沒有一絲恐懼。


    蕭將離目光如炬,粗大的手按在青衣的肩膀,“這本破書我們不稀罕,但我們不希望看到唐飛有一絲差池。”


    雖是疼痛非常,青衣始終麵帶微笑,“王世子放心,我們南山府辦事……”說到這裏,他拍下蕭將離的手,“一向留有一分情麵。唐大少爺被我們好酒好菜供著呢。”


    “廢話少說,我們什麽時候能見到人?”風無心冷冷的話語對青衣來說更有殺傷力。


    青衣閉目鼻息一哼,“三日後,河南府北郊外刑場,拿《武經總要》來換唐飛的性命。”


    蕭心涵有點失去了耐性,將火麟劍架在他的脖子上,“什麽意思?難道你們沒有把人帶過來嗎?”


    青衣臉色不變,側頭看向蕭心涵,微微一笑道,“蕭心涵大人,該有的門麵還是要的,畢竟這大理寺的榜子都貼出去了。”


    “朝廷現在有大舉動,這些罪人將被提前行刑。到時候請各位放心,我們會用別的死刑犯代替唐大少爺上斷頭台。隻是這《武經總要》,到時候務必……”青衣口氣不卑不亢,“交到我們的手上。”


    “三日後,也就是七月十一日午時之前,北郊斷頭台。”青衣微微一笑,然後低頭緩緩後退。風無心諸人並沒有為難他的意思,任由他施展輕功從窗戶遁走。


    “無心哥哥,那個韓子愈不是說今天……”雲曦移步躲開窗前直射進來的熱烈的陽光。此時剛好幾名小廝送來午餐。南宮映雪完全不忽略了眾人擔憂的心情,隻是目光直盯盯地望著桌案上的茶點。


    風無心看見少女這般嗜吃,心中撲哧一笑,憂愁頓時一掃而去,隻是淡然說道,“怕是他們也不敢把唐飛如何?如今之際,還是先填飽肚子吧。”


    “嗯。”南宮映雪一聽笑顏展開,端坐下來,等著眾人拾起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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