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陳嬈心裏一突,不由的訝異。.ww. ★


    陳嬈從來沒見過自己的母親,據說當年母親難產,生下她就走了。陳嵩感念舊人,不再娶妻,也未曾納妾,隻是一味的寵溺這個女兒,獨自將她養大。


    平日裏陳嬈也曾側麵的問過幾個跟在父親身邊的老人,他們也是一臉諱莫如深的樣子,久了她也便知曉母親是陳嵩心中的忌諱。她還記得小時候自己提起母親,父親就沉默不言,不予回答,然後獨自在庭院裏喝酒。


    直到現在,陳嬈跟著陳嵩走了很多地方,搬了許多次家,仆從換了又換,身邊知道自己母親的人更是沒有了。至少她認為沒有了。她從不敢在父親麵前提起母親,怕陳嵩又會悲傷緬懷,卻沒想到父親會在今日主動提起。


    陳嵩輕聲回憶道,“是,蛟珠難得,隻此一顆。你母親年輕的時候,最喜歡帶著它,和你一樣的光彩照人……”


    陳嬈仔細打量後,又把耳環放在一邊,從盒子裏拿出一方娟帕,上麵繡著落雪紅梅,陳嬈仔細看了看,邊角有一用白線繡著的“妠”字。


    妠,是母親的名諱麽?


    “這不是阿翁最喜歡的紅梅麽?照如此說來,也是母親大人繡的了?”


    “是。”


    陳嬈聽的陳嵩語氣中的留戀與疼痛,心下憐惜。她俯身垂下頭,靠在陳嵩的懷裏,安慰道,“逝者已逝,阿翁,你還有我呢。”


    陳嵩輕撫陳嬈頭頂的手一頓,沒有說話。他扶起陳嬈,自己拿出檀木盒子剩下的東西,在陳嬈的麵前就著燭火燒掉了。似乎是一些寫著詩詞的宣紙和不知內容的竹簡。


    燭火搖曳,在陳嵩低著頭的側臉上打下一片陰影,陳嬈看著他,卻看不清他的表情。


    陳嵩將耳環盒子和娟帕包好,遞給陳嬈,神色平靜道,“你去京兆尹的時候帶上,到了京兆尹不要急著回來,在那裏等我去找你。”


    “好。”


    “路上要多加注意,不要離開護送的部隊,亂世多有賊寇,遇上他們不要貪戀財物。”


    “好。▲ ?”


    “在外還需改裝換麵,樸素穿著是好。”


    “好。”


    “你阿翁我如今被梁冀記恨,想要我人頭,向梁冀賊子討賞的不少,你在外切勿暴露身份,輕信他人,以免吃了暗虧。”


    “好……”


    “帶足幹糧和水,收拾好細軟,讓流雲若雪兩個婢子跟著……”


    “阿翁,軍情緊急,您是讓我坐著馬車去郊遊麽?”


    陳嵩看著陳嬈一臉的笑意,心裏一痛,卻仍然平靜道:“我兒聰慧異常,卻心性單純,也從來沒有吃過苦,我擔心……”


    陳嬈抬頭,不由得嬌笑道:“阿翁,我可沒你想的那麽可憐。”


    陳嵩拍了拍陳嬈的肩膀,喃喃道:“是啊……阿嬈如今也這麽大了啊……”


    “阿翁,我走的這幾天,也請你好好保重,早點來找我。”


    陳嵩用手輕撫陳嬈鬢角,陳嬈也再次把自己的頭靠在陳嵩的腿上。


    一如小時候,她常常靠著陳嵩,和他一起在梅園裏看星星。


    陳嵩眼中一片溫和的憧憬和笑意,輕聲說道,“好,你先跟吳伯他們離開,等到西涼軍退,扶風太平,我就去找你。”


    陳嬈點頭道是,“然後我們就去南方,南方氣候適宜,四季如春,我們可以在那裏買個房子養老。”


    陳嵩點了點陳嬈的額頭,“你才多大,還沒嫁人呢就想著養老。”


    “養阿翁的老嘛。”陳嬈狡黠一笑,“我才不要嫁人,我要在阿翁養老的地方開鋪子,賺錢給阿翁花。”


    “胡說,你一個閨閣女子,如何不嫁人,整日裏和那些教頭混野了不成。”


    陳嵩蒙受先帝眷顧,國恩濃厚,是個十分忠君愛國的將軍,正氣凜然但是骨子裏卻又帶點天真古板。陳嬈眼見著陳嵩又對她的婚事上了心,隻好無奈的歎道,“是是是,嫁人嫁人。 ■等我們安定下來,我們再慢慢談好不好?”


    陳嵩也無奈的敲了敲陳嬈的額頭,“你呀!最不讓人省心。”


    陳嬈縮在陳嵩腿邊和他聊了一宿,迷迷糊糊間仍舊聽到陳嵩在講洛陽的戲台,老家的梅園,還有南陽不可多得的女兒紅。


    後來陳嵩還講了什麽,但是陳嬈已經聽不見了。隻記得夢中有人一聲輕歎,悲戚的語調,是如潮水一般的悲傷。


    醒來後才現躺在自己的床上,有婢女進來為她梳洗著裝。她由著婢女準備,自己心下不安,又從自己的屋子裏跑出去找陳嵩。


    陳嵩在書房呆了一宿,見陳嬈過來隻是寵溺的問道,“怎麽了?昨晚睡的不好?”


    陳嬈也說不出什麽,隻是鬆了口氣,笑道,“無事,隻是要出了,來跟阿翁道個別。”


    她走的時候,天才蒙蒙亮。陳嵩仍然坐在燭火的一片陰影裏,望著窗外的深藍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陳嬈打開書房的門,一片寒風從外刮進來,書房的燭火搖搖晃晃,讓不由的覺得心慌,仿佛這片平靜下隱藏著許多危險而不為人知的東西。它潛藏在暗,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從這片燭火中呼嘯而出,將人吞噬殆盡。


    陳嬈看著陳嵩模糊的背影,輕輕喚到:“阿翁?”


    陳嵩側過頭,隻是應道:“嗯。”


    陳嬈楞了楞,搖搖頭微笑道:“阿翁早點來,我等你。”


    “……好。”


    起行的馬車邊,她束帶簪,緊褲褐衣,跟著周圍準備東西的人一起忙碌。吳潛看到她時,還多加讚歎,“女郎作這樣打扮,竟也別有一番風流氣度。”


    陳嬈揖了一禮,風度翩然,微笑道:“不及吳老風流。”


    “哈哈哈哈,”吳老爽朗大笑,“惜哉老夫竟然沒有如此女兒,主公好福氣,羨煞老夫也。”


    “吳伯,車馬已備好,我們早點起行吧。”


    “好,事情緊急,老夫我也不多做準備,即刻起行吧。”


    湛藍色的天空像是被水暈染一般逐漸變淺,馬路以可見的度變得溫暖而清晰。陳府一隊鐵騎護送的馬車從城東離開,直奔日出而去。


    陳嬈掀開車簾,看著遠處耀陽漸升,天際朦朧血紅。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她對阿翁說,阿翁阿翁,阿嬈有好多願望,阿翁有什麽願望?


    阿翁說,他的願望,就是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耕兩畝田地,喝兩口熱茶,與相愛的人廝守。


    她還記得那時候小,不太懂陳嵩的意思,撅著嘴就拉著陳嵩的袍子說,“阿嬈愛阿翁爹爹,阿嬈要和阿翁爹爹廝守。”


    她笑著搖搖頭,放下簾子。看著自己包袱裏多出的許多金銀和盒子,想,等西涼兵退,扶風太平,就勸阿翁還鄉吧。


    車行一路,越走越遠。而在此時陳府,陳嵩站在窗台前,眼神複雜的看著東邊旭陽,問道,“阿嬈離開了麽?”


    後麵的人低頭答到,“已出城門。”


    “典江呢?”


    “已經集結好軍隊,整裝待。”


    陳嵩閉了閉眼睛,“那你也下去吧。”


    “主公……你吩咐典江帶走軍隊,剩下的人如何能守城。?”


    “下去,我自有安排。”


    那人低著頭,不甘心的想再說什麽,卻在陳嵩的氣場壓力下為之屈服,最終還是重聲道,“諾!”便氣憤離開了。


    陳嵩抬頭,看著窗外,昨夜風雪已經停了,他卻突然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看到了滿天的雪花飄落,聞到了那隔院的紅梅幽香。


    少年站在自家院子裏,看著鄰居家的梅花開的正好,不由的驚歎。


    “日暮詩成雨雪,與梅並作幽香。”他的聲音溫柔而沉醉,醉了一院的雪花繽紛。


    少女卻在此時爬上牆頭,對他說,“這是我院裏的梅。”


    雪花飄落,梅香暗浮,少女抿唇一笑,明豔動人,少年頓時就臉紅了,從此,記得的不知是梅,還是人。


    陳嵩閉上雙眼,喃喃道:“多少年了,忘不了的……”


    太川,五芒山穀,西涼的洛陽援軍。


    浩浩蕩蕩的洛陽大軍在此修整,軍隊中間是從洛陽運輸過來支援西涼大軍的攻城器械。日過晌午,洛陽的軍隊都已人困馬乏,顯的無精打采。


    一巡邏將士邊巡視大軍,邊洪聲喊到“大軍修息一刻鍾!即刻進入山穀!直入扶風!捉拿叛將陳嵩!梁大將軍說了,陳嵩弑君謀逆!取得陳嵩頭顱者,賞千金!活捉者,賞萬戶侯!”


    一時,前一刻困乏無力的士兵們突然都坐直了,激動的舉起兵器齊聲喊到:“活捉陳嵩!活捉陳嵩!”


    人群正喊的熱烈,有一隊人卻顯的有些憤慨,一中年將領恨恨的低聲道,“梁冀在洛陽欺壓皇室,迫害朝臣,殺害百姓,為非作歹,禍害我大漢江山。如今這忠臣良將倒成了弑君之賊,他梁冀匹夫還真當自己是皇帝了!”


    “元固慎言,莫誤大事。”另一名短胡子將領靠近他,低聲勸道。


    “哼。”


    不遠處,另一名中年將領匆匆走進帥帳,進帳後又在帳內瞧了瞧,拉上門簾,他極力想維持鎮定,卻仍然掩飾不住神情舉止的慌張。


    “元讓可是背後有鬼?”


    毫無預兆的爽朗豁達的聲音,隔著門口的地圖屏風傳到他的耳朵裏,讓他應激性的一顫,而後又呼了口氣,“主公又驚我。”


    “哈哈哈,”帳中人大笑道,“不是我驚你,元讓勇武,遇事卻鎮定不足,惜哉惜哉”


    將領哭笑道:“主公,你就經常取笑我們兄弟兩個。”


    他走近案桌,看到一抹身著黑色裳衣的英俊身影正在伏案批寫。那人低著頭,看不清麵容,隻漫不經心的說道,“罷了,元讓何故驚慌?”


    裴元讓低頭小聲道:“果不出將軍所料,五芒山穀真有伏兵,據我多年行軍作戰的經驗看來,恐有上萬。將軍真乃神人!”


    此言一出,書案後的人蹙眉抬頭,這才見得他俊眉朗目,挺鼻薄唇,眸中暗波洶湧。他似笑非笑道:“哦?果真有伏兵?還是上萬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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