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嬈不以為意,天下江山,帝運命數與她有何幹?


    不過她沒有與顧言談論這個話題,隻是想著之前顧言說的麵見太後一事,心裏有些拿不準,“我如今的身份隻是個落難孤女,隻怕想見到太後很難,況且我又憑什麽去尋求太後的助力呢?”


    顧言神秘一笑,“你不必擔憂,太後自然會傳召你。?.ww. ?”


    陳嬈一陣啞然,“你怎麽知道?”


    “在下掐指一算便知。”


    “噗嗤……”陳嬈忍不住一笑,“你還把自己當神棍了啊。”


    顧言但笑不語,陳嬈隻好無奈道,“好吧,我姑且信你,就看太後召不召我了。”


    顧言點點頭,“天色不早了,我帶你去廂房,你先休息,明日讓曇諦師傅帶你去看經書。”


    “好,你也早些休息。”


    月色漸涼,在庭院中灑下溫潤朦朧的素色,天地間一片寂靜祥和。陳嬈吹滅窗前的蠟燭準備入睡時,突然聽到遠處隱約琴聲。


    是顧言?


    她披著單衣,倚靠在窗前,閉上眼睛安靜的聽著,耳邊風聲,水聲,鳥鳴聲,琴聲交織,當是絕妙之音。


    心裏困擾她一天的煩悶突然消失不見,胸口隻餘下一片祥和。●? ?


    不知為何,心中的恨意好像淡了,腦中越清明了。雖然她的目的沒有變,卻總覺得心裏多了些什麽,讓她不再仇恨,不再迷茫,不再彷徨。


    那個一直倚在阿翁膝下的孩子,終究遠去了。


    次日清晨,陳嬈醒來的時候,湧入耳朵裏的是一陣寧靜的梵唱之音。她打開院門,耳邊的誦經之聲越的清晰。陳嬈有幾分新奇,她自然是沒見過寺廟眾人早課的。


    “醒了?”


    陳嬈回頭一看,顧言正拿著一卷書簡,靠坐在一棵大樹下,素色衣襟隨意鋪陳在草坪上,頗有幾分灑脫之意。


    “這裏的清晨是不是讓人格外清醒?”


    陳嬈深深的吸了口氣,隻覺得腦海一陣清明,“這裏地處西郊,密林遍布,可真是個好地方啊,我好像聞到了春天的味道.”


    她走上前彎腰撿起顧言腳邊的書簡,“你在看什麽?”


    “是曇諦師傅的譯作《伽婆羅傳》。”


    “你也對這些典籍感興趣?不如一起去藏經閣吧?”


    顧言點頭起身,與陳嬈一起去尋曇諦。曇諦剛剛做完早課,見二人前來,欣然將他們帶到藏經閣。


    藏經閣內經書眾多,滿滿的堆積了三層樓閣,隻可惜大多都是梵文,閣中譯經少之又少。 ★


    雖然曇諦經常打理,很多經書卻仍舊蒙塵。


    曇諦拿起一卷書,伸手仔細拂去上麵的灰塵,語中有些歎息,“這經書都是當年攝摩騰不遠萬裏從天竺帶回來的,他畢生所願,便是弘揚佛法,普度眾生。可惜明帝死後,曆屆帝王都不甚重視這經卷,如今已是無人打理了……”


    陳嬈看著曇諦拂去經書灰塵,小心翼翼的模樣,也感慨道,“師傅十年間一直在此譯經?”


    “阿彌陀佛,正是如此。因為語言不通,佛法難以流傳,貧僧和攝摩騰一樣,弘揚佛法,畢生所願。”


    陳嬈聽後心裏一陣震動,不由得雙手合十,向曇諦表示敬意。


    她能理解。一個人的心中若是有了誌向,有了執念,有了畢生追求,在為之奮鬥努力的時候,再清貧困苦,孤寂伶仃,都是滿足的。


    她的阿翁,也是一個心中有誌向的人。他一直希望中興漢室,天下太平。他是一個忠勇的人。


    三人午間便一直待在藏經閣裏,陳嬈有什麽疑惑就會問曇諦,曇諦有時候不知怎麽用漢語回答的時候,顧言便會在一旁翻譯解釋。三人在藏經閣一番暢談,各有所得。


    日頭漸漸落下,陳嬈便也隨著顧言一起離開了白馬寺,告別曇諦後陳嬈隻覺得豁然開朗,心裏的境遇突然好像不一樣了。


    兩人在騎著馬,在小徑裏悠然前行。顧言坐在馬背上,舉手投足皆是從容。他看著身旁陳嬈若有所思的樣子,輕笑道,“阿嬈此次頗有心得。”


    陳嬈回過頭,嫣然一笑,“以前心裏總有心結,如今豁然覺得我以前看得太狹隘了。去了趟白馬寺,我才明白了許多事,放下了許多事。”


    顧言臉上幾分了然。


    陳嬈以前一直沉浸在失去陳嵩,失去陳府的仇恨裏,她過得小心翼翼,過得沉重艱難,滿心戒備。因為曾經擁有過那樣的幸福,失去後才會越的痛苦。她不甘,絕望,甚至了無生意隻求報仇。


    逝者已逝,陳嬈卻不同。她才十六歲,未來還有無數種可能,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如果她一直留下仇恨不肯放下,這執念不僅會毀了敵人,也會毀了自己。


    昨日臨睡時顧言在院外撫琴,曲中正是暗含了豁達從容之意。陳嬈能解顧言曲中之意,再加上曇諦的影響,如今是有了領悟。


    “駕!”


    一聲響鞭,陳嬈牽著韁繩向官道奔去,身姿矯捷,快意回頭對著顧言喊道,“快些!前麵就是雍門了!”


    看著她如此肆意的模樣,顧言輕笑,也一提韁繩縱馬跟隨,奔馳間離洛陽城越來越近。兩個年輕人在官道上馳騁,滿身俱是快意風流。------------------------------------------


    回到陳府的時候,竇平一臉驚悸的撲上來,大喊一聲“阿姐。”


    陳嬈才突然想到昨日未歸竟然忘了告訴竇平,無故惹得他擔心了。連忙道歉,“阿姐昨日在西郊白馬寺留宿,沒什麽事,讓你擔心了。”


    竇平在陳嬈休養幾日,身上的傷也已經見好,此時抬頭,清俊的小臉上,一雙眼睛裏的堅毅更是讓人不能忽視。


    “阿姐以後行事不可如此,我會擔心阿姐的安危的!”


    陳嬈了然,“以後阿姐會注意的,對了,你隨我來,我有一事囑托你。”


    竇平看見陳嬈麵色沉重,不似玩笑,也收起表情隨她到了後院。陳嬈一進門,將屋裏的侍女打出去,關上門,從床邊拿出一個匣子。


    竇平看著陳嬈神神秘秘的,頗為疑惑,“阿姐這是做什麽?”


    陳嬈將竇平拉到桌前坐下,低聲道,“阿姐如今雖是這府上名義上的主人,可是這府裏的管家仆從侍女的主子卻是另有其人。阿姐與裴將軍有舊,梁冀恐怕是懷疑裴紹才將我留下,賜我宅院。如果有朝一日事情敗露,這裏不是退路,反而是危險之地。”


    竇平大部分都聽不太懂,隻是瞧這陳嬈一臉鄭重,也嚴肅道,“雖然我現在並不是很能理解,不過阿姐有什麽事情,我照辦便是。”


    陳嬈牽起竇平的手,鄭重的看著他,“我希望你能幫我在外謀一條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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