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是滄瀾江支流,位於帝都西北角,乃是來往帝都的貨船的必經之路,這裏有整個中州最大的碼頭,每日裏,無數來自於東陸各地的貨船都在這裏停靠,那些個中州之外的特產從這裏流入了帝都,然後那些貨船空了又滿,滿載著帝都的瑰寶,四散到了東陸的每一個角落。


    夕陽西下,黃昏的霞光如同火紅的金裝,披散在波光嶙峋的渭河水波之上,遠處的鼓樓裏敲響了晚鍾,滿城的炊煙正嫋嫋升起,呼喚著日出而作的歸人,販夫們,走卒們,各自談笑著走過了碼頭,教坊司的俏姐兒也許能讓他們交頭接耳著不斷的歡笑,婆娘們的破口大罵,還有那光著屁股的孩童們的哇哇大哭,也許會讓他們的眉宇之間,掛上了一絲幸福的煩惱。


    平凡很容易,生活也很容易,可是每當清風吹來,或許有幾個街角算命的先生一掐手指,猶自撚須高唱曰:“今日,不宜出門。”走了的人們後知後覺,留下來的人們早已沉默,今夜的渭河碼頭,或許會很不平凡。


    夜已深,柳塵坐在早已被包下來的酒肆裏麵,雙手壓著立於地上的長劍,額頭輕垂,口中不斷的念叨著什麽,那把長劍讓他很沒有安全感,可是沒有辦法,今天的所有人,都拿著鐵匠鋪裏批量采購的三兩銀子一把的精鐵兵器。


    沒有人說話,就連平日裏大大咧咧唯恐天下不亂的吳桐,此刻也是獨自倚在牆角,雙目失神的望向了遠處的夜空。


    留在碼頭上的所有人都明白,自己可能沒有機會見到明天早上初升的那一輪朝陽,可是也沒有人害怕,因為走到了這一步,誰都不敢再去害怕,恐懼,隻會讓活在陰影裏的人們,加速著走向死亡。


    “你在念什麽?”滿口酒氣的陳晟挪動著椅子坐到了柳塵的身邊,微醺著臉頰嗬嗬的笑道:“咱們說說話。”


    “十五歲那年,我在樊城的酒館裏麵,聽到了戲班子唱歌,我挺喜歡這歌,就暗自學了下來。”柳塵偏過頭,傻嗬嗬的笑道:“酒館老板的女兒,也很喜歡這首歌,一直到今天,我都還沒唱給她聽。”


    “你唱唱,我來聽聽。”陳晟坐直了身子,放下了酒壺,笑吟吟的望著柳塵。


    “咳咳!”柳塵抬起頭來,捏了捏嗓子,著眼掃視了酒肆裏的所有人,他們誰也不認識誰,但都是麵帶微笑的,望著柳塵,或許在他們心裏,曾經也有那麽一個姑娘,很想唱一首歌給她聽的姑娘。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柳塵搖頭晃腦的站在了桌子上麵,抬手比著蘭花指,學著那戲台子上麵主角,故作沙啞的聲音傳出去好遠好遠,人們靜靜的聽著,慢慢的擊掌打著節拍,回憶著一直都回不去的曾經。


    很久很久以後,寂靜的夜空之中,響起了一陣鼓聲,那鼓聲從遠處而來,響了幾下,這夜晚,又歸於了平靜。


    陳晟微微一笑,率先站起身來,從懷裏掏出一個藥丸吞入了腹中,而後朝著酒肆裏的所有人抱拳道:“保重!”


    眾人學著他的模樣,把那粒能催動自爆功法的藥丸吃了下去,各自帶好了麵巾,麵帶笑意的互相拱手告別,一句簡單的保重,便再也沒有了聲音。


    七八艘巨大的龍船終於靠岸,船舷一放下,一隊隊全副武裝的裁決衛軍士們依次下船,一箱箱貨物被搬了下來,慢慢的,將碼頭擁擠得嚴嚴實實。


    “嗖!”箭矢破風的呼嘯鋪天蓋地的傳了過來,警戒左右的裁決衛戰士們毫無征兆的倒了下去,那些個押送供船的人們稍稍一愣,各自對視一眼後立即臉色大變,一道道示警的煙火飛到了天上,那蜂擁而起的花火,幾乎照亮著整個帝都的夜空。


    “敵襲!”


    陳晟帶著柳塵和吳桐,以最快的速度在人群中與柳遮雲,童玉山匯合在了一起,在童玉山的開道下,幾人慢慢的朝最左邊的龍船挪去。


    那童玉山手持兩把巨大的板斧,那百多斤的重量在他手裏如同小孩子的玩具一樣,被舞得風生水起,大斧不停的旋轉,殷紅腥臭的獻血,如同春雨,不斷的灑落在身後的柳塵幾人身上,柳遮雲皺了皺眉,最終還是沒有運起元氣,而是放任那鮮血,染紅了自己的衣袍。


    渭州童家,乃是僅次於吳家的大族,據傳童家的老祖就是第一代刀祖的表親,數千年來,童家堅定不移的拱衛著刀宗對渭州的統治,兩家的聯姻也是延綿了數千年,其中,有幾位童姓的渭國公也都被永載史冊,童家的武技衍生於刀宗又不同於刀宗,相比於斬虹刀法的剛直,童家的斧法,殺起人來更要淩厲幾分。


    就在周圍喊殺聲震天之時,在童玉山的帶領下,柳塵一行殺到了一片空地之上,見那迎麵而來的百多號人,柳遮雲腰背一直,氣勢陡然外放,從他的背後,柳塵和吳桐不斷的打量著那群看起來要精悍不少的國教侍衛,聽得陳晟的解釋,這才知道,那百多號人,大多數修為實力與陳晟相當,超過他的也不在少數。


    當柳塵三人以為柳遮雲即將出手的時候,隻聽得前方的童玉山大喝一聲,那矮胖的身體如同一個炮彈,急射出去,而後掄起雙斧就砸進了那群人的正中間。


    “春雨點新葉,風來吹舊雪!”


    那童玉山腰身一縮,如同毒蛇起立,雙臂一展,仿佛白猿探水,腳尖急點,而後不斷旋轉,整個人如同一架飛速旋轉的車輪,席卷著陣陣狂風,兩把斧子被他伸到了最長處,寒光乍現間,那車輪掃過的地方,殘肢斷臂伴隨著陣陣慘叫被剝離了眾人的身體,拋向空中,又零落在地上,空氣中,都開始彌漫著揮之不盡的血霧。


    呼嘯著的人形風車在那百十號人群之中掃過了幾個來回,那群拿在任何地方都算是一流高手的國教侍衛們竟然連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這一麵倒的屠殺,看的柳塵幾人早已是目瞪口呆,對於童玉山的強悍,大家心中都有了一個更為清晰的認識。


    “沒想到玉山賢弟的破冰十三斧已經到了這樣的境界。”柳遮雲氣息一收,情不自禁的讚歎道:“即便是我在場,也不敢直麵其鋒芒,好一招風來吹舊雪,幾乎就沒有破綻,妙極!”


    “柳三叔,這一招我娘使得比他順溜!”吳桐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癡愣愣的笑道:“當初我爹娘吵架,我就看到我娘拿著兩根雞毛撣子,用這招將我爹給打得幾天沒有下得床來,從那以後,整個刀宗隻知道有童夫人而不知有聖主。”


    “呃。”柳遮雲回頭看了吳桐一眼,臉色有些尷尬,過了好久才低低的歎了一句,“秋雨兄也是一個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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