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王府內,戶部郎中王紹、禮部侍郎李齊運、諫議大夫韋渠牟坐在下方,宰相齊抗則坐在舒王李誼旁邊。一個風塵仆仆的報信人正站在舒王身前。


    舒王李誼今年四十多,相貌倒是十分威嚴,這時他又問麵前的報信人:“你們是如何將此事傳給吳少誠的?日後別人會不會發現我們和吳少誠有過來往?”


    報信人躬身道:“王爺放心。我們的消息傳得十分巧妙,吳少誠還以為是他自己發現的。“眾人笑了起來。


    舒王滿意地點了點頭:“下去吧。”


    報信人走後,舒王李誼笑道:“你們上次想在中途伏擊他,卻不知若是那樣,後患無窮。他若不明不白死了,父皇會第一個懷疑到我頭上。”說到這裏,他搖了搖頭,自己畢竟不是當今皇上親生的,父皇對自己的疼愛,遠遠不如對廣陵王的。父皇若是真的疼愛自己,為什麽不立自己為儲君?按照排行,自己可是長子。


    他的搖頭又象是對眾人的批評,李齊運、韋渠牟、王紹三人頓時心中有愧,派刺客在半路追殺廣陵王的主意,是他們三個人合計出來的。宰相齊抗這時卻撚須不語。舒王李誼這時笑道:“不過麽,讓他落到吳少誠的手上,那就和我們無關了。”


    王紹這時就問道:“王爺,隻是吳少誠捉拿他,是為了和朝廷講條件,讓朝廷退兵。嘿嘿,天下精兵源源不斷地向淮西擁去,吳少誠再能打,心裏也害怕。既是如此,吳少誠捉住他後,一定將他當成奇貨,不要說殺他,隻怕連他一根汗毛也不敢動。這樣豈不是和王爺的初衷相違?”


    舒王微笑不語,看了看宰相齊抗,問道:“宰相大人怎麽看?”


    齊抗今年五十多歲,平常來王府,他很少說話,因為他知道,話隻有說得少,才能顯得重要。不過現在是必須開口表現的時候,不說是不行地,於是道:“王爺的借刀殺人、一石二鳥之計可謂高明至極。”


    舒王笑而不語,齊抗繼續道:“吳少誠自然會把他當做寶,不敢對他下手。這時就輪到我們動手了!王大人找的刺客,這時就能派上用場。他死在吳少誠的地麵上,朝廷自然無法追查。他一死,皇上一定會以為是吳少誠殺的他。以皇上對他的寵愛,定然是不滅掉吳少誠絕不罷休。王爺你是揚州大都督,揚州和吳少誠靠的倒是很近。朝廷幫王爺滅掉吳少誠,倒替王爺除了一個心腹之患。”


    舒王哈哈大笑:“齊大人果然老辣,本王當初舉薦齊大人任宰相,真是沒看錯人。”齊抗對舒王和其他三人笑了一下,又沉默不語起來。


    韋渠牟這時就道:“不過王爺,此事的變化甚多,齊大人剛才說的隻是一種最好的變化。在下以為王爺也應該將其他的變化考慮在內。比如吳少誠沒能捉住他。”


    舒王對韋渠牟點頭,以示讚許:“韋大人考慮起事情來果然周詳。不過不用擔心吳少誠捉不住他。前幾天,他不知為了何事,忽然在房州停下。如今麽,吳少誠的淮西兵已將房州圍住了!”


    太極宮東宮內,太子李誦忽然問身邊人:“聽說吳少誠派了一支精兵進了山南東道。廣陵王出京,如今已到了哪兒?”他一向叫大兒子李淳廣陵王,很少象叫小兒子李綰“綰兒”那樣親熱地叫李淳“淳兒”。有時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大兒子李淳英姿天縱,本事比小兒子高出許多,可自己為什麽卻不喜歡他。


    父母的偏心,有時就是無法理喻。


    一個伺從立即道:“太子放心,廣陵王對外說去的是四川,其實去的是江南。若他趕路及時,這時隻怕已過了長江。”


    李誦恩了一聲音。他身邊的太子妃、李淳的母親這時笑道:“太子何必擔心?廣陵王即使不在了,我們還有綰兒。”


    福王李綰這時在旁邊趕緊道:“綰兒對大哥也是十分掛念,大哥不出什麽事才好。”


    太子妃疼愛地看了小兒子一眼,對丈夫誇道:“看我們綰兒多懂事!他將來一定比廣陵王孝順。”


    太子李誦卻沒做聲,小兒子陰狠,他一向知道,對廣陵王的關心,自然是裝出來的。李誦暗地裏滿意:小小年紀,就知道偽裝,倒也頗通人情世故。


    他就歎氣道:“夫人,難道你不知道,父皇一直想廢我立舒王?之所以到現在還猶豫不決,全是看在廣陵王的份上。”想到自己要借兒子的力,他的心裏忽然十分難受。他又道:“父皇是想我將來將皇位傳給他。”


    太子妃皺眉道:“難道我們綰兒就不能做皇帝麽?!綰兒比起廣陵王,那是孝順一千倍,高上一千倍!”


    李綰趕緊道:“母親言重了,孩兒比起大哥,還是不如的。”


    太子妃聽後,十分滿意:這孩子,多謙遜!忽然想起一事,就對李綰道:“綰兒,你和其他人先下去吧。”


    隻剩下兩個人後,太子妃就道:“太子,其實廣陵王出事,對你倒是大大地有利。不過要看這事是誰讓他出的!”


    太子沉吟不語,太子妃就道:“假如是舒王讓他出的事,那就……”


    太子咳嗽了一聲,父皇疼愛廣陵王,那是大大勝過舒王,如果廣陵王是舒王殺的,父皇一定會對舒王下辣手,到時自己的太子位置就穩了。舒王不肯對廣陵王下手,怎麽辦?


    太子妃朝左右看了看,然後道:“舒王若不下手,我們可以下手!”


    太子想了想,這才搖頭:“不可。虎毒猶不食子。”自己加害廣陵王的事,若是被別人發現,那情況就會更糟。不過自己的太子位置若真是不保,這個法子倒可以試上一試。現在麽,靜觀其變即可。


    太子妃不知夫君心中的想法,這時又勸:“夫君,想當年武則天娘娘為了與宮內的皇後爭權,親手悶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這才大權獨攬。俗語說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太子千萬不要有夫人之仁。”


    李誦在心裏哼了一聲,自己的這位夫人,還是有點嫩,不知道有些事隻能做,卻一個字也不能說。想起前代皇後專權的事,他暗地心驚,以後對自己的這位夫人,還是要防著點。自己若是死了,她大權在手,何愁找不到年輕健壯的男人?則天皇後就是前例。


    林清和廣陵王李淳從客店裏出來,聽說吳少誠的淮西兵奇襲房州,他趕緊告別李淳,前往城門探聽情況。剛到城東門,就遇到了刺史劉佑中。劉佑中一臉愁容,看見林清後,就帶著他和一班屬下登上城頭察看。


    就見城外人歡馬叫。那些馬中卻雜著很多騾子。司兵參軍趙千軍這時大驚失色:“淮西騾軍!想不到吳少誠居然派出精銳來對付我們!”林清有點奇怪,騎騾子的軍隊有什麽戰鬥力?值得趙千軍這麽害怕?


    趙千軍就對他解釋道:“淮西騾子力道比馬還大!騎騾子的都是吳少誠的精兵!”


    城外的騎兵最少有三千多人,這時卻不攻城,隻是將房州圍了,在外麵劫殺那些城門關閉時沒來得及進城的城外百姓。隻見他們將人抓了後,一個個的搜身、察看,然後才一刀殺掉。


    外麵慘呼聲不絕,那些淮西兵一邊殺人一邊吼叫。看著人頭一顆顆落地,城牆上的人心驚肉跳。


    劉佑中不忍再看,就問趙千軍:“為何他們現在還不攻城?”趙千軍道:“因為步軍還沒到。步軍一到,就會攻的。”


    劉佑中又問:“趙大人,我們能不能守得住?”


    趙千軍臉上慘笑:“大人,不是我們能不能守得住的事,而是能守幾天的事。大人,如今全城隻有一千三百多州兵,哪裏是吳少誠久經戰陣精兵的對手?吳少誠若是派五千多步兵過來,我們頂多隻能守上兩天。”


    說完,他神色暗淡,停了一陣,才歎氣道:“淮西兵一向暴虐,燒殺擄掠,無所不為,所過之處,絕不留活口。他們攻進來後,我們房州隻怕沒有人能活下去。”


    林清聽得暗地心驚。劉佑中這時就皺眉道:“能守幾天是幾天吧。一邊守著,一邊等待救兵。”


    趙千軍臉色慘白道:“大人,永遠都不會有救兵來的。”


    劉佑中不解:“於由節度使大人的駐地在襄州,若是緊急趕路,兩天就可率兵到達。說什麽他也不會見死不救吧?房州受他節度,若是被攻破了,他也難逃罪責。”


    趙千軍就道:“大人,襄州城內的兵士,大部分都被朝廷抽調到了淮西,攻打吳少誠去了。如今襄州的兵力,隻怕隻能自保。其實就是有餘力,他們隻怕也不敢來救,大人不是不知道,官軍畏敵如虎,更何況我房州形勢並不怎麽重要,隻怕不值得他們一救。


    至於城破後的責任,大人為官多年,應該知道如今官場的規矩,朝廷向來不敢過分得罪各地的節度使,城破之後,朝廷隻會追究大人的責任,對於由於節度使,頂多是下旨責備一番。隻怕這次連責備都不會責備,如今朝廷正在攻打吳少誠,朝中大臣,都指望於由大人出力,又怎麽敢得罪他?”


    劉佑中長歎一聲,事實確實如此。官場的規矩、官軍的作為,他是太清楚了:淮西兵攻破房州、燒殺搶劫一番走後,救兵才會過來。進城後不但不會救助百姓,反而會將那些百姓屍身上的頭割去,冒充淮西兵,向朝廷邀賞。隻割死人頭,那還是好的,隻怕為了殺人滅口,他們連幸存下來人的頭也會割!所謂“賊來如梳,官來如篦”,就是此理了。


    想到這裏,劉佑中心中慘淡。這一次,自己的命是保不住了。即使在淮西兵手中僥幸逃得性命,朝廷追究起自己的守土之責來,自己也難逃流放、充軍。


    城頭上的一班官員,想起自己家小都在城內,城破之後,自己命保不住不說,家眷也會被人淩辱,這時個個麵如死灰。


    林清看著城外的淮西精兵,暗地著急。自己的目光催眠能力再大,也不能把這麽多兵士都催了,人家隻要遠遠地離著自己放箭,自己再有多大的本事,那也施展不出,隻能等死。他想起師傅的話,一個儒生麵對困境,應該愈挫愈勇,這才又振作起來。


    見眾官員個個垂頭喪氣,他趕緊對劉佑中道:“刺史大人,房州兵力不足,大人可以趁著敵軍尚未攻城,召集民軍。為了保住家室,大家肯定會出力的。盡力而為,總比坐困愁城等死好。”


    劉佑中一想也對,立即吩咐下去,讓各坊裏長緊急在坊內募人守城。


    林清掛念鶯鶯、師傅、姑父一家,還有李虹、範妮兒,於是暫別了劉佑中,沿途就見房州人紛紛往城牆那邊跑,大家的手上都拿著鍋蓋,那是當盾牌用、擋敵人箭的。每人另外一隻手上都拿著家夥,有的找不到兵器,就拿著鍋鏟、火叉。


    想到淮西兵一向凶惡,若被他們攻進來,自己一家老小都會沒命,街上每個人的臉色都十分焦急,走起路來飛快,都想早點上城牆守城。


    他又走了一段,正好在街上碰到馬氏兄弟帶著李鎮中、包二穩、嚴倫、趙秋華等一班小霸王過來。這些小霸王的身上都穿著鎧甲,手上都拿著亮晃晃的兵刃。看到林清,眾人大喜,紛紛叫他大哥。


    林清心想,馬文仁大哥倒有遠見,以前讓他們去軍營中訓練,這時倒派上了用場,於是就對大家道:“弟兄們,這一次可不同往日。這一次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死!大家要拿出十二分的凶狠來!你們先去,我回去安頓好家小,立即就來!”


    小霸王們倒不象那些城中居民著急、慌張,想到能上陣殺敵,個個摩拳擦掌、興高采烈。馬文仁這時就對林清道:“清弟,我們先走了!”帶著人急急而去。


    林清剛進家門,鶯鶯和秋菊就迎了上來。看到他沒事,鶯鶯才長出了一口氣,秋菊就急道:“姑爺,如今該怎麽辦?”林清趕緊安慰了一陣,然後道:“不如跟我一起去姑父家再說。”姑父一定也去守城了,姑姑在家,一定焦急,得去安慰一下才是。


    走在路上,他擔心鶯鶯害怕,就想對她做些心理輔導,鶯鶯卻悄悄在他耳邊道:“爺,鶯鶯不怕的。記得我們洞房那夜,互相發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時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時死,想到能和爺一起死,鶯鶯心裏不但一點不怕,反而知足得很。”


    生則同裘,死則同穴,有妻如此,夫複何求?林清心中覺得甜蜜,對鶯鶯道:“鶯妹放心,我就是死,也要護得你周全!”


    三人到了夏時天家,夏府這時已經亂成了一團。夏時天見家鄉有難,已經穿了鎧甲、扛著鬼頭大砍刀、帶著弓箭,領著男仆上城殺敵去了。林葦見相公走了,既擔心又害怕,這時什麽主意也沒有,一家人就象無頭的蒼蠅一般亂轉,這時有人說要趕緊躲起來,有人說先等等看,林葦也不知道聽誰的好。


    看見林清,林葦頓時哭了起來:“清兒,怎麽辦啊?”林清趕緊安慰:“姑姑不用慌,我們房州能上去守城的,應該有一萬多人,這城暫時還是能守得住的。等一會侄兒也會去守城,姑姑在家照看好我娘子和秋菊就是了。”


    林葦有了侄兒做主心骨,這才靜了下來。


    表妹夏青這時對旁邊的大哥夏聞興道:“大哥,人家都去守城了,你為什麽不去啊?”


    夏聞興一臉恐懼:“我,我去了也幫不上忙。我怕。”


    林清暗地搖頭,同是父母的原因,廣陵王李淳是選擇向上,變得偏激、剛強,表哥卻是選擇向下,變得懦弱,也怪自己以前因為忙,忘記替他好好治上一治了。


    夏青這時就道:“大哥,連爹都去了,你要是不去,隻怕一輩子都會被人瞧不起!”夏聞興覺得有理,就哭起來。林葦想到坊裏別人家象兒子一般大的人都去了,這時也不好挽留,隻得在一旁心酸得流淚。


    夏聞興見母親不幫自己說話,隻好一邊哭,一邊穿鎧甲,然後拿著兵器走了。


    林清這時就道:“姑姑寬心在家,侄兒先去師傅家看看,然後就去守城。”林葦隻得點頭。見林清出去,鶯鶯也跟了出來。


    林清趕緊要她回去,鶯鶯卻道:“爺,讓我和你多待一會兒吧。從你師傅家出來,我再回家。”夫君這一去,說不定就回不來了,能和他多待一會兒是一會兒,鶯鶯心裏已經打定主意,夫君若是在城頭上戰死了,自己絕不獨活,也要隨他而去。


    林清心中感激,就讓鶯鶯跟著自己。


    兩人騎著馬剛走到街上,就聽城外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想來是淮西軍的步兵來了。林清想起司兵參軍趙千軍 “吳少誠若是派五千步兵過來,我們頂多守上兩天” 的話,不禁大皺眉頭,聽城外的聲音,隻怕敵人遠遠不止五千。


    這房州城,還能守到兩天麽?(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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