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感到不安的就不僅是大大小小的官員了。政浩為長今得到大王的寵愛而欣喜的同時,內心深處的痛苦也如腫瘤般越來越大。是那種既不消失,也難以治愈的惡性腫瘤。


    也就是從這時開始,政浩失去了笑容,因為他遇上了一個無法與之較量,更不能從他手中搶奪心愛女人的情敵。在這個世界上,恐怕再沒有比大王更有力更強大的情敵了,甚至強大到政浩都不敢用“情敵”來稱呼他。豪情壯誌無以表達,隻能默默地退讓,這是個最溫柔卻又最恐怖的敵人。


    政浩後悔得頓足捶胸。他了解長今的實力,相信她定能治好大王的頑疾。如果真是這樣,長今説不定可以升格為貴族。盡管這樣的事情不常見,但她治好了大王多年的頑疾,大王沒有理由不行使他特有的權力。不料事與願違,長今非但沒被升格為貴族,反而引起了大王的興趣。現在,就連長今本人都被奪去了。


    政浩如此不安,而大王的心情卻日益平靜,折磨他多年的頑疾徹底治愈了,而且還擁有了一名可以跟自己説話的漂亮主治醫。


    這天,大王又把端來湯藥的長今叫到身邊,溫和地説道。


    “隻要是你做的,連湯藥仿佛都是甜的。是不是因為你做過禦膳房的內人呢?”


    “因為奴婢用於熬藥的是特別的水。”


    “特別的水?”


    “給大王煎熬湯藥的水一定要用精華水。”


    “是嗎?”


    “所謂精華水,就是清晨最早挑回來的水。漂浮於水麵的精致氣韻可以抑製出血,使臉色紅潤,還能治療酒後的腹瀉,對清神靜腦也有顯著的效果。最重要的是,用精華水熬藥,可以增進藥效。”


    “這麽説,你每天早晨都去挑水?”


    “是的,殿下……”


    大王欣慰地笑了,長今靜靜地低下頭去。長今沒有看出來,大王對自己的感情已經由對待主治醫轉換為對待女人的感情……


    大王對長今越來越親近了,醫官和大臣們不得不采取其他的方法,他們強烈主張大王把長今納為後宮。起先大王堅決反對。有一天,大王用完禦膳,酒過三巡微醉之後,把長今叫來試探她的心思。


    “你知道寡人為什麽禁止醫女參加宴會嗎?”


    不僅説話的內容,大王的表情和語氣也跟平日大不相同。


    “大王是為先王的事情難過嗎?”


    “不錯。我也曾在酒席上接受醫女給我倒酒,讓醫女穿上妓女的服裝,一個個表情沉痛,我真的很不喜歡。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這樣,現在終於懂了,原來是為了遇見你。”


    “之所以讓醫女斟酒,是因為很多人都認為醫女沒有貞節。百姓家的女人視貞節如生命,賤人的貞節則沒有必要保護。其實,醫女也有貞節。”


    “這話當然也適用於你吧?”


    “是的。”


    “你有中意的男人嗎?”


    “是的。”


    長今痛快的回答讓大王多少有些慌張。大王側了側身,換了個姿勢重新坐好,一看就知道大王心裏很關心這個問題。


    “哪個男人這麽幸福?”


    “這個……我不能稟告。”


    “我不會追究的,你放心説吧。我認識嗎?説不定我還可以幫你們牽牽線呢。”


    “他的心思我已經知道,而且他永遠都在我的心裏,所以不需要大王費心了。”


    這對大王來的確説是個沉重的打擊。但他還是隱藏不露,目光沉穩地望著長今。


    “啊哈,我差點兒釀成大錯。”


    大王不無淒涼地説道,並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大臣和官員們擔心我任命醫女為主治醫,每天都來糾纏。他們寧願我把女人納為後宮,也不願看著我把重任托付給女人。”


    “對不起,殿下……”


    “你沒什麽對不起的。不過,聽到大臣們的建議時,我的心裏也動搖了。”


    聽大王這麽説,長今的眼睛不由得眨了一下。他是百姓的天,因為害怕自己心目中的天傷心,她曾在大王的母親生病時拿性命做賭注。大王因褥瘡瀕臨絕境時,她曾經不顧一切用嘴為大王吸出膿血。對長今而言,大王就是支配她的意識的人。當他提出要求時,難道自己可以拒絕接受聖恩嗎?這種事她真的想都不願想。


    “不過,我聽了你的話才清醒過來。很久以前,我曾經失去了兩位正室夫人。拋棄糟糠之妻,這並非我的本意;與章敬王後死別,也不是我的本意。”


    大王又喝光了一杯酒。


    “如果我還是從前那個熱血男兒,而不是現在的一國之君,我絕不允許別人把你奪走。”


    聽大王説他已經清醒,長今剛剛鬆了口氣,現在又聽了這番話,她驚訝得不知所措,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裏看才好。


    “不過,既然我是真心愛惜你,就不會把你推進充滿爭鬥和嫉妒的世界。”


    大王又喝光一杯酒,然後衝著外麵高聲喊道。


    “尚醞,你聽著!從今往後,我不會給醫女長今提升任何官職,那些要我納長今為後宮並授予後宮封號的讒言,也不要再向我稟告!”


    此後,長今沒有任何官職,也沒有後宮封號,隻是大王的主治醫。大臣們決定不再幹擾這件事,對長今的一切都保持沉默。比他們沉默得更持久、更沉重的人自然是政浩,將近二十年的歲月,政浩就這樣默默地守護著長今。


    大王固守著不給長今任何官職的承諾,但他曾經暗中贈給長今禮物,那是大王特意製做的玉笏。青色玉石上麵,鐫刻著“大長今”三字。


    “這三個字的意思就是大女人。你是我所見過的女人中最大的女人,所以叫你大長今。”


    長今撫摸著玉笏輕輕搖頭,大王對她這樣説道。


    大王做這些事仿佛是為遠行做好了準備,之後大王就臥床不起了。長今精心照料,然而


    大王的病情依然不見好轉。從領議政到內醫院提調、重臣都強烈要求交給禦醫診治。


    每次聽見有人這麽説,大王的回答都一樣。


    “長今最了解我的病情,大家不用擔心!”


    大王的病遲遲不見好轉。如果大王駕崩,負責治療的長今就有生命危險。盡管朝廷上下已經平靜了很長時間,但如果大王離開,那就真的沒有人保護長今了。


    慈順太後離世很久了。政浩也在三個月前被降職,他連個招呼也不打就離開了。有人説他受了大王的差遣,有人説他被貶為史官,還聽説是大王親自下旨給政浩降職。長今不為所動,對傳言始終是置若罔聞。


    “我有最後一個要求。”


    病榻上的大王把長今叫到跟前,遞給她一封信。


    “你到宮外去吧,有個軍官在那裏等你。你跟他走,務必把這道密旨轉交給他。”


    “不行,大王您患病在身,我不能把您丟下不管。”


    “這裏還有禦醫和其他醫官,你不用擔心。”


    長今苦苦哀求,終於挨不過大王的固執。


    當時是中宗三十七年(公元1540年)年。


    當他們踏上冰封千裏的鴨綠江,天空中紛紛揚揚地下起了鵝毛大雪。政浩和長今接到大王的密旨,要他們離開王宮,去尋找一個新的世界。此時此刻,他們正向中國走去。很久以前曾經手拿書信走來的女人,今天又拿著信走來了,政浩孤獨的心在悲泣。


    雪越下越大,暴風雪遮住了視線,看不見對方的臉,長今一刻不停地跟在政浩身後。雖然他們要去的地方陌生而遙遠,但卻從來沒有一刻,眼前的道路能像現在這樣遼闊而清晰。不管世事紛擾,總有政浩辛勤地走在前麵,為長今開辟嶄新的道路。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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